《我公子扶苏,请始皇退位!》 第1章 公子扶苏 第1章公子扶苏 秦王政十三年。 是时周王室衰微,秦国实力数倍于诸侯。吞并中原列国的野心已经是毫不掩饰,整日整顿兵马粮草,积极备战。 这一年,年仅二十六岁的秦王政担心秦灭韩时,赵国仍有助韩的可能,再度攻打赵国的平阳、武城,想要将赵国打的不敢还手。秦国好去继续徐徐向韩国施压,获得韩国的土地和子民。 —— 日中时分,椒房殿前。 一个男童坐在殿前的栏杆上,年仅八岁,身高却已经接近六尺,又长得异常强壮,穿着丝制的黄色袍服,背影上看去像个十三岁的小子。 他一边咀嚼牛肉干,还吸吮一下沾满了牛肉干精华的食指。 家父秦始皇嬴政,这种破天荒的穿越开局,搁谁谁都高兴地睡不着觉。扶苏也是,这都乐了好几个月了。 人是要活在当下,而且以快乐为本。这是扶苏的人生信条。没什么大风大浪过不去的。 做人,无非是吃喝拉撒睡。及时享乐,这才是人生的真谛啊! 可是过去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孤儿中文系大学生,他可以选择过悠闲自在的日子;现在的他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子扶苏,他不能再过那种没心没肺的日子。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享受了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就应该为自己的子民谋福祉,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贡献。 延续秦朝的寿命,还天下人一个真正想要太平盛世,这是身为秦国长公子,扶苏应该做的事情! 可谁都知道,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是被赵高伪造诏书给勒令自杀了。李斯是赵高的帮凶。 按照《史记》的说法,嬴政手中应该是有一道真正的传位于公子扶苏的诏书。 可是赵高李斯两个小人却利用嬴政生前没有正式册立扶苏为太子的政治体制漏洞,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这桩阴谋。 是以后世帝王,不敢不在在位时早早册立太子。 即便明知道册立太子会发生意外,可有嬴政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们宁可冒着巨大的被篡位的风险,还是要册立太子。 否则等着他们的就可能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此时此刻的扶苏,看着面上憨头憨脑的,心里却已经酝酿了一桩大事。 他要想办法让嬴政正式册封自己为太子。 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他公子扶苏是被嬴政正式册立,昭告天下的太子,未来大秦帝国的法定继承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免政变,顺理成章地未来继位,成为大秦帝国的皇帝。 敌不动,我先动。 此时的赵高根本和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而李斯还只是个刚刚上了《谏逐客书》不久,尚未得到嬴政重用的中书。 在这个时候,真正威胁扶苏能否坐太子之位的,是他的叔公,昌平君。 《德道经》中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意思是要想夺取些什么,得暂且先给予些什么。 这是教导一个人要先自己付出代价以诱使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夺取。 眼下的宫里,太风平浪静了啊。 嬴政把一切处理都井井有条的。 把自己也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如果他无所作为,他长公子的身份大概会像历史上一直被保持到嬴政临终前。 对自己来说,这却是危机的开始。 于是,在一个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日子里,扶苏这边先搞起事情来了。 他要用小球转动大球,和这帮大人们玩个大的。 扶苏坐在椒房殿前,面前是两个黑袍宦侍互相掌掴,互相对骂的场面。 这两个小人,在章台宫当差,并非嬴政的亲信,纯属整日擦地擦灯的。 自己专门把这两个人给叫过来,是因为他们之前冒犯自己,说自己身为嫡长子,但是却不是太子。还一天到晚那么神气,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人只要长着一张嘴,就一定会不小心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出去。 他们二人在秦王手下当差,也许是忍了太久,终于憋不住了,就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坏话。 扶苏正愁没人开刀,他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两个人就送上门来了。 他自然兴高采烈地把这两个人绑了过来。 “怎么又没有声音了。” 二人互相打耳刮子,都打的耳朵嗡嗡地,这下一起看向扶苏这边。 那肥肉从肚腩上赘出来的胖宦侍轻轻地给那年轻瘦小的宦侍一下,“汝为小人。” 那年轻瘦小的宦侍挨完打,脸上又叠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随后那年轻瘦小的宦侍,也抬起干瘦的巴掌,在那旁宦侍的肉饼麻子脸上给了一巴掌。 “汝为小人。” 二人就这么轮流地互相掌掴。 一道巴掌上去,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红印。红印覆盖着红印,打的久了,两人的脸都胀肿通红。 院子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扶苏的眼底这才掬满了笑意。 周围的侍女见了都捂嘴偷偷地笑。 扶苏这样整人看着倒也挺有趣的。 平日里这两个坏东西总是仗着在大王嬴政面前伺候,所以就欺负她们这些地位小的宫女。 他们明明都不是男人了,可是还是狗仗人势,仗着有赵高给他们撑腰,随意地欺负宫女。 今天可被扶苏公子给逮住了,给她们出了这口恶气。 瞧他们这狼狈的样子。 两个人汗水淋在地上,头发都湿漉漉的,脸上带着血印。嘴里念念有词的。 平日里狗仗人势、十分嚣张,在公子面前却如此唯唯诺诺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二人一直打着,打到嘴角流出了鲜血。 扶苏看累了。 他想着也差不多了。 把事情闹大了就成。 “罢了,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这两个宦侍闻言,忙不迭跪下叩谢。 “汝二人,当差不力,妄议主上。此番只是告诫,若是再犯,我必定拿着铁鞭抽断你们的脊梁。” 二人听了,顿时毛骨悚然,双手并拢,宽袖作揖。 “公子大恩。小人谨记,日后必定不敢再犯。” 二人同时撅着已经肿了的嘴,含糊不清地说着。 扶苏满意地点点头,用胖嘟嘟的手盖上牛肉干盒子。 第2章 挑事 第2章挑事 扶苏就这么站着。 偌大的椒房殿,除了扶苏身边四个侍卫,其他的都是太监、宫女。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扶苏身上。 八岁的孩子,壮得跟头牛一样,一脸颟顸样,这突然发起狠来,眼神像是两把刀,带着凛冽寒意。 那么一瞬,两个宫人从他脸上看到了大王的影子。 两人险些就膝盖又软了。 扶苏将牛肉盒放在一边栏杆,擦了擦手,随后神情庄重地又端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对二人道。 “永巷是个好居处,听说宫中的人犯了错,都是去永巷。” 二人听了,顿时手脚一阵冰凉,有一个直接瘫软倒在地上。 永巷——咸阳宫上下所有人都惧怕的地方。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所有的宦侍都瞪大了眼睛。 送去永巷,就意味着让这两个人自生自灭。发配去永巷的人,是不再受宫中宫规保护的。就算死了,都不会有人给他们挖坟掩埋,只会直接扔去咸阳城郊外。 这等同于下令杀了他们。 两双漆黑的眼珠里,同时流露出凄凉的哀惧。明明是明媚温暖的春日,他们二人却感觉置身冰窟。 “公子饶命啊!小人罪不至此啊。” 扶苏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确实罪不至此。” “你们二人,按说议论我,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毕竟这不是辱骂,只是说了两句实话而已。按照宫里的规矩,掌嘴后关进黑室惩罚断食数日即可。” “可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罚去永巷吗?” 二人齐齐无助地摇头。 “公子,我们再也不敢了。” 扶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因为只有杀了伱们,宫里其他人才能闭嘴。要怪,就怪你们提了不该提的事情。” 其他人听着,也都低下了头。 扶苏知道,这个宫里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说他的这件事。 毕竟他年纪越来越大,身为嫡长子却不被拜为太子,在秦国的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秦国虽然有公子之争,可那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如今他明明是嫡长子,但是却不是太子,不被人议论才是怪事。 他生下来的时候,昌平君就说,自己以后就会是秦国的太子。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你是管不住的。 所以扶苏要惩罚他们,让所有人都知道议论这件事的下场。 如果能够惊动到前朝,那他的目的就达成。如果惊动不了,至少也要让昌平君和嬴政知道。 他这个太子,不立不行! “我虽然不是太子,可我是长公子。在这个宫里,我说的话就是命令。” 两人顿时身子僵直了,眼中也没有光了。 众人都惊醒了一般。 他们发觉扶苏长大了,他已经认识到了权力的本质是什么? 那就是生杀予夺! 扶苏撂下这句话,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 四个上身穿甲,下身穿裙子的彪形大汉都被扶苏今天这些行为给看懵了,这下醒过来神来。 四人还是不动。 他们比扶苏年长,自认为做事比扶苏考虑地更周全,并不是扶苏说什么他们就照做什么。 “公子,此二人是章台宫的仆人,若是要处罚他们,大王问起来……” 其中一人俯身蹲下,贴耳道,“公子,这二人是赵中书的亲……” 赵中书,不就是赵高嘛。 “我知道。” 扶苏平静地坐在席上,轻飘飘地说了这样一句。 那侍卫怔了一下。 “拖走!君父那边若是问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扶苏又抱起了牛肉干,但是身后那四个卫士,还是迟迟不动。 扶苏也没有生气。 他们都怕秦王,却不怕自己。 因为他没有实权。 “你们不去,我就告诉我叔公昌平君,让他们在宫外重重地惩罚你们的家人。” 四人听了,顿时慌了神。 因为他们都知道,昌平君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给扶苏公子出头。而昌平君也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他可是丞相。 “公子莫怪,属下等也只是为公子着想。”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次没有犹豫。 他们两人一组,各自抓起两宦侍的双臂,拎小鸡似地将宦侍提起,随后就要拖走。 这二人顿时慌了神了。 “公子饶命!” “饶命啊!公子!” “公子,饶命啊!” 扶苏没有说话,等到那两个人被拖出宫门,原先哭声还很大,可是有侍卫一拳下去就打断了一人的牙齿,鲜血直迸。 随后椒房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扶苏坐在院子里。 心里算着他君父、母君应该也完成春祭大典了。 等到回来,这应该是一桩让他们听了皱眉头的事情。 —— 暮春时节,桑叶开始抽出新绿,山坡上、田亩间,到处都有背着箩筐的采桑女子辛苦劳动的背影。这些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她们柔嫩的手指在嫩绿的桑叶间来回穿梭。 筐中已经趴着上百只密密麻麻的蚕蛹,它们尽情地噬咬着桑叶。筐子里不仅有桑叶滑动的声音,还有细微整齐的蚕蛹吃桑叶的声音。 “沙沙沙——” 这里是咸阳周边,这些上好的桑田,是王室的专用田。今日王后领着诸多宫女出宫采桑,她带头率先垂范,整个桑田上都是女子忙碌的背影。 日中时分,太阳微微有些晒了。每人一筐桑叶都已经按时采好,放在了路边。 前来搬拉桑叶箩筐的车夫按时送瓢水、箪食,摆列在桑田边上。而他们自己则去搬动箩筐。 原本平静的人群,忽地传出一阵喧嚣。 “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欺负长公子吗?” 穿着白色华服的女子,不戴头冠,乌黑柔顺的长发上绾着两条紫色的飘带,站在林荫之间,宛如下凡的仙女。 这就是昔日楚国的公主,如今秦国的王后。她闻讯而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年轻少女,皆明眸善睐,水灵动人。 “听闻今日长公子竟然惩罚了两个宫人。还是用掌掴的方式,打了一个上午。那二人脸都烂了。” 采桑宫女们闻言纷纷捂嘴,她们见到走来的王后,纷纷双手交叠微微颔首,“拜见王后。” “何事喧哗?今日大王举办春祭,怎可在这种日子造次?” “王后息怒。” 众宫女宦侍齐齐端平手袖低首。 前来送水的宦侍站出来,先用衣袖擦了擦自己脖子里的汗。“禀奏王后。” “章台宫中有两个宦侍,他们私下议论扶苏公子近日来举止行为有过失。” “言扶苏公子年太小,是为小人,不可入正门,当从侧门走。” “而扶苏公子年小,又非太子,竟然每每入王后寝宫,都以正门入。甚至于章台宫,也是随意出入。” 熊氏听了,顿时脸色煞白,双肩微微耸动。 第3章 打从娘胎里就带的祸患 第3章打从娘胎里就带的祸患 王后正色,“都退下。” 众人闻言,纷纷各自领了自己的水和食物走开。而那车夫也回到了车旁边。 王后背对众人,来到扶桑树前,双手合十,眉头微微皱起。 我的儿子,他若是不能成为太子,只有一个原因。 他是秦楚联姻的血脉。 如果是过去三五十年,扶苏作为他楚国公主的子嗣,一定会被顺理成章地拱上王位。 可是如今,秦国要吞并楚国,不需要再和楚国结盟了。 而扶苏这个秦楚联姻血脉的身份,却成了他立太子的最大阻碍。 因为扶苏随时有可能被楚人血脉的势力拱上秦国的王座,而这会威胁到大王。 在过去二十年里,秦国王宫里,接连换了四位国君。 每一次储君继位,都是朝堂之中权力明争暗斗的结果。 一方势力大,就推举代表他们这一方利益的公子登上王座;一方利益受损,就要借助代表他们这一方利益的公子夺嫡、夺权。 楚国王宫,也是如此。 为什么上天要让她生来是楚国的公主,随后又让她嫁给秦国的大王? 而身在秦国的王宫里,兄长却又要让她担负起保护楚国的使命。 而命运又一次无情地捉弄她。 自己爱上了秦王,还和他生下了扶苏。 楚国的势力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动。 因为昌平君发现,他与一众楚国外戚联手帮助坐稳王位的嬴政,如今开始不受他的控制,不愿意再听他的命令了。 昌平君屡次提议拜扶苏为太子,大王每一次都回绝了。 而每一次回绝,对扶苏来说,自然都是一种否定。 作为一个母亲,她很清楚,扶苏只是嘴上不说,但是他一直都非常在意太子之位。 甚至于他一直觉得他不能成为太子,是因为他的君父不认可他,总觉得他不够能力。 事实上,如今扶苏被拜为太子,才会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危险的境地。 嬴政这么做,也是在保护他的儿子。 自从吕不韦倒台,朝中新晋升的军功世家便蠢蠢欲动,这对楚国非常不利。 和他同样身为楚国血脉,可是却一直身在秦国的叔父昌平君,他是反对秦国继续搞这样的扩张争霸战争的。 他如今正是丞相,手中颇具实权。 嫪毐之乱,大王血洗王宫,彻底掌控了宫里。宫内里里外外所有的眼线都被清洗了一遍。 可是王叔昌平君,他在这个过程中,却也趁机掌握了朝中大权,朝中多是他的党羽。 当初吕不韦在世时,大王重用他。 如今吕不韦被扳倒,大王似乎不满足于昌平君权势过大,有意重用提拔王绾、隗状、赵高等人。 叔父最近本就想要再提让扶苏立太子的事情。 如果这个时候,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忍不住动手的。 只是自己太了解秦王了,他们越是想要用立扶苏为太子来稳固他们的地位,大王越是不会让他们得逞。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权力斗争中,只有扶苏是牺牲品,处在权力的漩涡斗争之中,他年纪还太小。 不知道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想要利用他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他一向秉性温良厚重,平日里最是驯顺,如今竟然做出违背本性的事情,可见不能被拜为太子,对他来说一直是心中不平之事。 作为嫡长子,却因为时局错综复杂,不能被立为太子。 熊氏皱着眉头,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为秦国的子民祷告上天。 这次他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恐怕要在外面惹出不小的议论来。 案前摆放着祭品,周边都是侍卫林立。 此时大王已经在祭坛完成了祭祀天地的仪式,又与王绾等人在郊野议论国家大事。 方才王后还看到,丞相带着一大帮三公九卿率先驱赶车马离开。 王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桑田之间,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穿着黑色冠服的男人。 大王啊大王,你那么英明。 为什么在扶苏的这件事上,却让我们扶苏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呢? …… 午后,王后的车辇随着秦王的车驾一起返回了宫中。 扶苏则在椒房殿等着她的母亲。 心知罚父亲的宫人前往永巷,此事怕是已经闹大了。自己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估计要不了多久,嬴政也会把自己叫过去问话。 想必此时赵高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发配他的狗腿子去永巷,也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反应。 扶苏心里打着鼓。 王后双手交叠在小腹正上方,迈着小步跨入椒房殿。 母子两人目光交汇。 扶苏恭敬迎上去,“母君。” 熊氏很生气,她坐在上座。 扶苏便对仆从道,“都退下。” 众人看了看王后的脸色,依着次序挨个儿从侧门走了出去。 “母君,为何不听孩儿解释。生气可伤心肝啊。” 中医认为,人的情绪会伤及五脏六腑。人得时常保持宁和平静喜悦才是。 “母君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你要知道,伱今天做的这件事,到了朝堂上,将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几天,你就待在宫里,不要出去。就是你君父召见你,我也会回绝。” 扶苏纳闷,“召见便召见。” “你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居然因为一时之气,把章台宫的宦侍发配入永巷。等到这件事,传到宫外,外人会起非议的。” 扶苏不以为然。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非议我吗?” 熊氏一默。 “近日你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乖张,过去你尚且能做到谨言慎行。而今动辄便是发配永巷,贬斥宦侍为罪籍。永巷乃是罪人们居住的地方,混乱不堪。你的行为是抹黑大王,会让大王为难。” 扶苏领悟了。 “原来母君是担忧君父为难。” 也是啊,自己只是她和嬴政爱情的结晶,嬴政才是她的挚爱。 熊氏脸色唰地透红,叫道,“邪言!妄从口出。我要罚你闭门思过。” 这小子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母君在上,这个时候可不能罚孩儿。他们一向欺负孩儿秉性实在,多次出言讥笑我,我今日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恶气。母君这个时候惩罚我,外人会以为此事是我错为。” “宫中人人都讥讽孩儿年至八岁,身为嫡长子不能被拜为太子,我今日一罚,日后众人必定不敢再言此事。倒也省了君父和母君不少麻烦,这也是孩儿一片孝心。母君见怜。” “若是母君罚我了,此事就全无意义。母君一向仁慈,也不想让那两个小人白白遭受剃头之刑吧?” 熊氏气得坐直了。她难以置信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宝贝儿子如今竟然言语和那大街上的凡夫俗子一样,甚至还有狡狯习气,哪里还有王室贵胄、大国公子应有的风度? “竖子!是谁教你如此?” 这时,一个黑衣仆人挪着小步,打着赤脚走了进来。他进来时微微扫了一下扶苏公子。 竟然把王后给气着了,真是不多见的场景啊。 第4章 楚国外戚 第4章楚国外戚 “什么事?” “启禀王后,昌平君求见。” 王后一听到昌平君到了,立刻端正衣襟,“快宣。” 王后做着一个深闺妇人才有的担心,她怕昌平君知道扶苏对宫人泄恨这件事,借机煽动利用扶苏。 王后看向扶苏,“你叔公来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他讲。” 扶苏默不作声。 他抬头望着年轻的母亲。 母君是心里向着君父的吧,如果她有着宣太后、华阳太后那样的野心,嬴政其实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双拳难敌四手。 正说话间,一个身穿黑红相间冠服的高大身影迈入门内。 高冠束发,腰缠玉带,身配宝玉。 一双鹰目向下环视,瞧见了扶苏,脸上顿时荡漾起轻松的笑容。 “扶苏又长高了。” 扶苏忙拿出过去恭敬有礼、一脸虔敬的模样,“拜见叔公。” 扶苏习惯性地走近,来到昌平君身前,被他按着摸了摸头。 昌平君满意地道,“玩去吧。” 这孩子,之前还嚷嚷着要把咸阳宫的宫门给拆了,换一个大一点的。今天却又这么乖巧,一定是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所以憋着呢。 “是!” 王后起身,“王叔,快请上座。” “谢王后。” 二人先站起,互相谦让,随后各自退一步,跪坐在各自的位置。 宫中就是这样,毫无用处的繁文缛节一大堆。 两个婢女入内,依次摆上了酒水、卤肉、干果。 昌平君看着这些精致的铜盘里盛放的食物,一点胃口都无。 他的嘴角微微发干,额头上黑白发相间,但是头发梳理地油光发亮。 春日和风习习,扶苏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坐在大殿偏侧的席子上,自己抱着一个大木盒翻找东西。 昌平君是王后宫中的常客。君侯夫人也三不五时前来宫中与王后一同做宴享乐。 只是这一次来,昌平君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熊启看着扶苏,口中咂了一口酒,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大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帮助他登上了王位,转头就不记得自己的好了。他不肯让扶苏做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叔何以忧心忡忡,可是出了什么大事?”王后低声询问。 “这几日前线战事接连告捷,大军已经连破两城。大王野心越来越大了,今岁又继续发兵,执意要取下平阳。” 秦国和赵国打仗,可是天下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观望。 倘若赵国输了,那下一个,就是楚国。齐国燕国俱在赵国屏障之后。至于韩国,对于秦国来说,那就是蚂蚁之于大象。 扶苏在帘幕后,背对着两人玩起了墨方。 “大王总不能在一两年之内就把赵国灭了,来日方长。王叔何必忧心?” 她自己却又慌乱地搓着手。 昌平君额间横起三道纹路。 “大王做了个大致的计划,要在三年之内,灭掉赵国。” “三年,灭掉赵国?”王后惊讶。 扶苏则在一旁算了算日子,距离赵国灭亡,还有六七年呢。 熊启道,“这只是大王求胜心切而已。以秦国连年征战的情况,要是在三年之内灭掉赵国,自己也会元气大伤。” “那就是这计划不可行。” “可是如今朝中来了一些见识鄙陋的乡野之人,他们都支持大王的这个计划。” 王后听了也皱眉,大王是这样的。 太心急了。 “王叔身为丞相,应该劝谏大王不要冒进才是。” 熊启黑色的胡须下系着一个小辫,他不断捋着这缕心爱的胡须。 “大王认为,我的劝谏,是含有私心的。” 室内一片静默,只有扶苏玩墨方时铜块和铜块互相撞击产生的清脆响声。 没想到,嬴政和昌平君之间的猜忌,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说起来,昌平君可是自己的二号大腿,比嬴政那条看起来很强大的大腿可靠多了。 嬴政虽然强,但是对自己不够偏心;可昌平君不一样,那是绝对地只愿意支持自己登上秦国的王座。 良久,王后低语,“我去请见大王,大王尚且愿意听我的话。” 熊启皱着眉头。 宫里宫外,谁都知道,如今大王宠幸的是从燕国来的妙龄女子。 而王后,她已经有整整一年孤枕。虽然不算是失宠,可是这样的冷遇,对她自己的地位也很不利。 如今王宫里已经有七八个公子了,他们有的是赵国公主所生,有的是韩国公主所生。 等到他们长大,扶苏面临的处境更加艰难。 大王如今都不愿意再和他们这些楚国外戚摆酒宴了,一心只想着灭掉赵国。 等到假以时日,他掌握大权,到时候怕不是要,罢免自己的丞相之位。 王后,那对昌平君一向是当做亲叔叔侍奉的。 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都希望扶苏能够成为太子。 “王后,近日朝中局势又有变化啊。若是扶苏不能被尽快定为储君,我们身在秦国的楚国外戚势力恐怕会被秦国的宗室和新晋军功贵族算旧账。” “他们会对我们极力报复,将我们这一支楚系势力彻底抹除掉。” “到了那个时候,扶苏更加没可能被定为储君。王后是在楚国王宫长大的,应该知道,身为嫡子若是不能继承王位意味着什么。” 昌平君渐渐地压低了声音。 扶苏还是将这番话听到了耳朵里。 秦国的太子之位,不是看哪位公子更加优秀,而是看哪个权力派系的占上风。 如果昌平君他们倒台了,那自己就是危上加危。 自己的母亲,那是楚国的公主。 日后自己真的继承了秦国的君主之位,也照样可以利用这层身份。 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秦国的楚系势力倒塌,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昌平君走上叛国的道路,到时候自己母亲的后位都会摇摇欲坠。 可要让昌平君不走上叛国的道路,还能为我所用,帮助自己登上太子之位,作为自己的党羽。 那就有些难了。 王后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她自己也端起了酒爵,“将为之奈何啊?” “你我改日一同谒见太后。请太后主持大局。必须要尽早把扶苏的储君之位定下。” “只有一个对楚国充满友善之意的秦国国君,才是人心所向。” 熊启郑重其事地道。 每一次,秦国换君,楚国都会暗暗提供某种支持。 这一次,册立储君,楚国还是要用老手段。 这个时候,扶苏忽地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了出来,他站在昌平君面前。 “王叔,是去见曾祖母吗?我也想去。许久未见小王叔了,正欲一同拜见。” 昌平君意味深长地看着扶苏,摸着他的头笑道,“扶苏,我们去见太后不是陪太后玩乐的,是有要事。” “什么样的要事?我也要听。”扶苏瞪大眼睛。 那张酷似嬴政的稚嫩面容上,满是好奇。 昌平君将扶苏拉过来,抱着这个大胖小子坐在怀里。 “叔公要帮助你坐上太子之位。见到华阳太后之后,伱要好好表现。” 扶苏听了,却面色一怔,随后嘴角抽搐一下,“那我不去。” 昌平君顿时面如蜡色。 王后蹙眉,“扶苏,你又不乖,怎能如此无状?” 昌平君威胁大王的君权,可是自己还得要借助扶苏做太子这件事,给他一些幻想,渐渐地稳住他。 昌平君不相信大王,可是却始终相信扶苏。扶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昌平君对扶苏有着十足的信心,他相信扶苏能给他他想要的。 第5章 这不是催着君父早死? 第5章这不是催着君父早死? 扶苏心生一计。 他忽地转身就要走,不愿意再和昌平君说话。 昌平君一把拽着扶苏的腰带,将他给拉了回来,“小子,给我坐回来。” 昌平君今年四十一了,壮年未衰,力气自然大得很。 “放开我!说了不去就不去。”扶苏恨不得用脚踹昌平君。 熊启险些按不住他,他现在劲可大。 “这是给你定储君之位,你如何不去?” 昌平君一把摁住扶苏,坐在席上。 “拜太子,找曾祖母有什么用?她都老得快要走不动路了,她的牙都掉光了。” “小子顽愚耶!拜太子,就得去见华阳太后。汝君父的太子之位,正是华阳太后所定。” 扶苏安静下来。 “竟是曾祖母决定的?她看起来只会养养鱼,养养花什么的。” “人不可貌相啊,扶苏。只要你能博得太后欢喜,到时候太后出面为伱说情,大王不会不同意。到时候你就是秦国的太子了。” 扶苏暗暗领悟。 这倒是个好计谋。 原来是要用当初华阳太后给嬴异人和嬴政的恩情来作文章。 可扶苏随即瞪大双目,“为什么都去找曾祖母了,却还要等君父同意。既然曾祖母说了算的事情,那就只去找曾祖母就好了;如果到最后还是要等君父同意,那还不如不去见曾祖母。” 熊启面带不悦,他没想到今天扶苏这臭小子不识好歹。 不过这话问的,还算是有道理。 “何出此言呐?” “因为君父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知道大王不会同意?” 熊启皱眉,混小子年纪小,少不更事。 他哪里知道,大王若是不拜太子,整个楚国外戚势力就等同于鱼肉。 谁都可以来分杯中羹。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君父只想打仗,灭掉其他的国家。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去帮着他攻打其他的国家,反而逼着让君父立太子,就等于催着他快死。君父非但不会同意,恐怕还会想要杀了我们。” 昌平君脸色大骇,“一派胡言!”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早被他用皮鞭抽一顿了。 王后熊氏却怔住了。 她的扶苏什么时候长大了,变得这么聪明,居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扶苏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怎么能是胡言?太子是未来的大王,如今我秦国已经有大王了,却催着立未来的大王,那不就是在催着君父早死吗?还是说,叔公你觉得我君父根本完不成一统天下的霸业?” 熊启脸色难看,无语凝噎。 “扶苏!汝今日太甚!” 王后忍不住厉声尖叫让他打住。 “这次我要罚你鞭笞三十!” 一道凶光射过来。 作为楚国的贵族,熊王后哪能忍受扶苏这么口无遮拦,一点都不像贵族! 扶苏一怔,感觉到大事不妙,再看王后时,她反而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扶苏知道,母后往往在拈花微笑的时候是最危险的。 他知道大事不妙,慌忙钻在昌平君背后,“叔公,救我!救我!” 昌平君喜欢扶苏对他的这种依赖感,全天下,只有他愿意给扶苏无条件撑腰。 “好了,好了。”昌平君拿住扶苏的手,“莫慌。有你王叔在,谁也不敢动你。” 说着,昌平君还看了一眼王后。 王后果然是默不作声的。 “你跟我讲讲,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扶苏忽地又变了个人似的。 他抖了抖衣襟,穿着袜子走在凉席上,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对熊启道: “这都是我听夫子讲学后,自己领悟的。” “之前卧病在床,深感人生之艰难。” 昌平君和王后双双双目瞪大。 “你感到人生艰难?” 熊启捋着胡须,嘴巴张得老大。 “是啊!”扶苏点点头,“我想着人的一生,无非生老病死四件大事。而老病死,这也是所有人都恐惧的大事。” “卧床的时候,我体会到了人将死之际是什么感受。” 扶苏说着,还有模有样捋捋光溜溜的下巴。 “如果我们不能谨慎地对待每一个生者,仅仅是谨慎地对待每一个死者,那活着还不如死了。” “在人活着的时候,我们要小心谨慎地对待他人,否则一不小心他人就会感觉被冒犯,会趁着你不备的时候,突然中伤你。” 扶苏挺起他凸起的小肚子,站在昌平君面前一脸自豪地讲着。 昌平君听了听,扶苏这说的不是他被马踢下来的场景吗? 熊氏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昌平君也无奈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扶苏一脸殷切地看向自己。 “好,说得好。”熊启先是拍拍手,随即瞪起双目,叱道,“可你说的这些,和叔公问的有半点关系吗?” 椒房殿里今天接连不断传来怒吼。 门外仆从听见,不约而同看向合上的大门。他们都知道,今晚扶苏公子的屁股要遭殃了。 扶苏擦了擦脸上被昌平君喷来的口水渣子,“叔公,这都是我的所思所想啊!” “你今日甚顽耶!” 昌平君甩甩袖子,像甩狗皮膏药似地,让扶苏离他远点。 王后见昌平君不悦,不得不喝退扶苏。 “你先退下。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扶苏见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就先溜出去了。 王后复问,“那我们几时去拜见太后?” “不去了。” 昌平君摇摇头。 他明显看到王后的脸上挂着轻松笑意。 这个女人,她深爱着大王,压根不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这些楚国外戚。 楚国怎么派了这么个感情用事的人嫁过来。 王后又问,“总不会就因为扶苏几句话?” “小孩子总是天真无邪,可是往往却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大王近日本就猜忌我,我这个时候若是去求见华阳太后,恐怕正是落实了这些猜想。” 熊启站起身,抖抖衣襟。 扶苏一席话,忽地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这个时候,越是心急,越是露出马脚,让大王心有不快,只会弄得局面更加复杂。 虽然大王近日和王绾这些人走得很近,可是自己和大王之间还没有发生大的利益冲突。 越是冒进,恐怕越会露出马脚。 熊启啊熊启,你好歹也是楚王和秦国公主之后,历经了秦国三代国君驾崩,亲手处理了嫪毐之乱。 怎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就坐不住了呢。 今天要不是扶苏误打误撞,说出事情利害。 自己可能真的情急之下,一时糊涂就去拜见华阳太后了。 熊启郑重其事地对王后道: “今日是吾慌乱了些。不该为一些没来由的事情就急着册立储君。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啊。我要向大王证明我的忠心才是。” “王叔真是对大王一片忠心。大王若是能感知王叔的赤诚之心,一定会更加器重王叔的。” 熊启点点头。他坐在案前,慢慢地饮酒。 王后这个笨蛋,楚国的公主嫁到秦国来,历来都是王后。 她如今坐在王后的位置上,只要自己肯争气,手中有大量的身在秦国为高官的楚国贵族可以帮助她。 可惜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是情情爱爱。 若是有点魄力,芈太后、华阳太后,都是可以效仿的对象。 可是她选择了做秦王身边默默无闻的女人。 老是把他们楚国人的利益放在一边。这可把他们害苦了。 嘴上天天说着在乎扶苏,对扶苏立太子的事情却又不情不愿,唯恐发生当年安国君那样的事情。 她这是利用自己和他们楚国外戚做周旋,帮助秦王完成大业呢! 父亲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派了这样一个女子过来。 第6章 孩儿拜见君父 第6章孩儿拜见君父 “在这宫中,如今我的亲人也就只有华阳太后、昌安君、王后、还有扶苏了。都是一家人,臣有些话虽然有违君臣之礼,但是于私却想要劝一劝王后。” 熊氏正襟危坐。 昌平君所言的这个阵营,是秦国楚系血脉的阵营。 事实上,她从小生长在楚国,和昌平君根本不熟悉。而昌平君从小长在秦国,在秦国公主和华阳太后的庇护下在朝中慢慢站稳脚跟。他和大王比自己的感情时日更久才是。 昌平君说了这么些人的名字,显然是把她划到了一个阵营。 “王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出嫁前,父王母后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来到秦国之后,万事皆仰仗太后与王叔。” 熊启捋捋胡须,他瞅着王后,“哦?竟然还说了这样的话。我以为是要让公主仰仗大王呢。” 熊氏脸色绯红。 熊启瞧着这个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读书学规矩的笨蛋女人,心里别提有多生气了。 她怎么一点野心也没有,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那些东西。 “王叔有什么教诲,不妨直言。曦月诚心受教。” “这宫里的风吹草动,王后可比臣的耳朵灵。扶苏是嫡长子,按道理说,就该是太子。如果他不是太子,那秦国的王后又是靠什么稳居宝座的?” 熊氏知道,嬴政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他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就随意地废弃自己的后位。 “华阳太后,身在宫中。也确实需要晚辈常去看望。臣只能说到这里。” 说着,昌平君站起来了。 “臣告辞。” 熊氏一个人坐在王座上。 熊启并不是愚蠢的家伙。他一旦想通这件事对他的利害,会立刻抽身出去。 王后才是扶苏的母亲,她要比任何人都担心扶苏的未来。 她不能总是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徘徊不定,总得选一个。 是以熊启撂挑子了,他要让王后自己去处理这桩事。 熊氏坐在案上,陷入沉思。 案前香炉里吹着袅袅的烟。 让扶苏做了太子,王叔一定会利用扶苏的身份和地位。到时候事情恐怕会更加复杂。 她习惯性地绞手,直到大王的宦侍前来。 “启禀王后,大王有请长公子前往章台宫。” 熊氏本来还想拦着,将扶苏留在宫里,免得他出去又要惹前朝议论。 低调和沉默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这是个让人远离风暴的好方法。 哪料,扶苏自己从帐后走了出来。 “既然是君父召见,我这就过去。” 扶苏早想和嬴政来个正面交锋了。 他这母亲虽然生性善良,可是太过优柔寡断,万事还得是靠自己。 —— 章台宫。 扶苏过来时,天色渐晚。 章台宫已经准备了晚膳,就等着嬴政用膳。 自从嬴政亲政以来,事必躬亲。大部分时间都在章台宫,会有庆功的大典,可是他不会高兴太久,很快就会从喜悦中冷静下来,继续忙碌。 后宫虽然有很多漂亮的女人,不过对他来说,更像是工具。是以子嗣虽多,不见他专情于什么人。这样的人,自然更加不会沉湎于色情之事。 因为太忙,原本作为休息的寝宫之用的蕲年宫,王居,反而成了空置的。嬴政基本宿在了章台宫。 他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 晚膳的时间并不固定。 因为他一旦开始处理政务,就异常投入,处理不完是不去吃饭的。 所以就形成了,处理完政务随后嬴政开始用膳。而用膳之后,嬴政还每天坚持读书,《德道经》、《易经》、《山海经》、凡是古书经义,他都读。 大概读到深夜将要子时,他才会恋恋不舍地放下书籍,沉沉地睡去。 自律到这种境地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发自内心地佩服他。更何况这样的人,是秦国的大王。当秦国的子民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他们国家的大王是这样的一个人,所有的人都以是他的子民为骄傲。 至于他的臣子。而遇到这样一个英明的君主,是有才之士的福声,却也是国家蠹虫的亡音。 而扶苏,他就活在嬴政耀眼的光环之下。 今天,和往常一样。 嬴政照旧处理政务稍晚,晚膳自然延迟。 “孩儿拜见君父。” 扶苏恭敬地行礼问安,可是嬴政根本没搭理他。 扶苏便一直站着,等着。 直到一阵饿肚子的声音咕噜咕噜地从嬴政前方传来。 嬴政抬起头,那张脸上总是写着刀削般的冷酷。眸子里满是坚定,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大家只要看到他那双眼,就知道此人有着超凡的毅力。 扶苏则不然,人长得又高又壮,更有一身厚实的腱子肉,腰间垮着个木剑。 披着一身暮色进来,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下来。 扶苏显得又黑又壮、又累又困。 过去他不是不会反击吗,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恨不得把人打死。嬴政打量了扶苏一圈,看他和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见着自己,似乎没有过去的那种小心翼翼了。 他居然挺着肚子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 嬴政将笔搁置在笔架上,一旁的灯盏发着蓝光。 这是齐国进献的昂贵鲸鱼油脂所制作的明灯,一支灯盏可以用半个月之久,而且比普通油灯亮数倍。 双目交汇。 结果嬴政并没有说什么。 他又低下头批阅起了奏章。 “给公子上膳。” “谢君父。” 嬴政道了个喏,又继续低头做事。 扶苏看了看嬴政,心中暗叹,“真帅啊!我要是以后也有他这么帅,天下的女人哪个见了不爱慕我。到时候,我就是天下女人的梦中情人。” 宫中正儿八经的太监上前给扶苏上菜服侍,给他净手,伺候饮食。 黑暗中,一个黑袍宦侍趋步前来。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如果说扶苏如今是一头健壮的小鹿,那他就是一匹强壮的大马。 秦国的服饰,袖子多是窄袖。这和齐鲁之地是不一样的,齐鲁之地讲究礼数,一天到晚要作揖,宴会上很讲究。秦国人讲究实在,袖子窄了才方便做事书写。 他那结实健壮有力的长臂,在窄袖的束缚下一览无遗,非常醒目。 这个人,就是赵高。 他专门给嬴政驾车,也就是嬴政的私人司机。他力气大,一个人可以勒住四匹马,让他们乖乖地听话。还射箭射地很好,嬴政去上林苑射箭,都带着他。一开弓,便是四石。 而且他还精通狱法。 天下诸侯国王孙贵族身边,都跟着一群精通律法的人,他们都被称为——有司。 主上出门在外,他们都得跟着,方便随时提供法律,以让主上决断。 赵高不论人品,在咸阳宫的宦侍之中,实在是能力超群,数一数二之辈。 能被嬴政看上重用的,绝不是酒囊饭袋之辈,那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 第7章 羡慕 第7章羡慕 可是,这厮是个混账啊。 他是沙丘政变的策划者。 赵高是听到公子扶苏到了,才战战兢兢地赶过来的。 一进门,他见扶苏正在豆上用饭。 豆,是一种盛放汤汁流水类食物的高脚食器。因为脚脖子高,可以方便凑上去直接饮用汤水。 扶苏刚用到这玩意,乍想,这不就是高脚杯吗?比欧洲早了上千年。 天下吃饭盛饭的工具多了去了,但是用豆吃饭的,绝对是贵族。 寻常人家,只有一个瓢用作饮,一个盒用作盛饭。只有贵族,才有一整套完备的青铜器饮食工具。 扶苏慢条斯理地喝汤,赵高进来,却作没看见似的。他以为赵高只是过来给嬴政汇报事情。 赵高见了嬴政,首先作个揖,“高拜见大王。” “打听得如何?” 赵高瞟了眼扶苏。 嬴政对此却没有任何明示,那就是可以当着扶苏公子的面说了。 周围的侍女太监一个个都呆滞安静,像是雕刻出来的木鸡。 “回禀大王,据说此人如今正在蒙府。他与蒙将军相谈甚欢,每日都在一起饮酒谈天。此人能耐极大,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无所不通。” 嬴政听了,眼睛唰地亮了。 他终于从正案两侧堆积地像是两座小山的竹简中抬起头来。 “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人?” “大王,高只是如实禀报。” 嬴政用手指敲打着案面,“当年周天子建立周朝前,得到了姜子牙这样的奇人异士;而上古时期,黄帝战不过蚩尤,也是得到了上天下派的九天玄女,授予黄帝兵器制造之术、奇门遁甲之学,这才让黄帝转败为胜。” “而今,寡人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倘若上天不赐给寡人通晓奇门之术的兵家,那这大业恐怕完不成。” 嬴政忧心忡忡地说着。 赵高宽慰,“大王,何必忧虑。我秦国兵将如云,何时愁过缺才能之士。” “高,这你就错了。我秦国兵将多,是因为百年前商鞅制定的国法所制,是以多的是悍将;但是寡人想要的,是那种通晓阴阳历法、懂得奇门之术的兵家。” “你说,这个缭,他能成为寡人的姜子牙吗?” 赵高摇摇头。 “大王,姜子牙通晓卜卦,精通兵法谋略,被尊为百家宗师,已经算是人中之仙了;但是这个缭,我为大王专门远远去见过他几次,他为人轻慢、喜欢大笑,又好饮酒美人,不像是大王寻找的那种世外高人。” 嬴政听了,却笑道,“那倒未必,夫有超世之才者,必定有异于常人。他如此与众不同,想必腹中有非凡之才。” 扶苏一个人吃着黍米,就着烧鸡,眼睛却一直巴巴地望着嬴政。 嬴政也就只有在赵高面前才会表现得异常放松,平日里在他人面前都是不言苟笑。更别说在自己这个儿子面前了。 这个时代讲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一个伦理顺序。 所以在一个家庭里,父亲总是对儿子相当的严厉,因为父亲要从小给儿子树立威严,而儿子要从小就要顺从父亲,学习孝道。 但是扶苏见了,还是忍不住羡慕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嬴政开展这样轻松愉快的对话。像是平常人家的父子一样。 扶苏打心底里想这么做。 扶苏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嬴政脸上,这么看着一个国家的主人。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做,也就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嬴政的目光落过来。 见他在嘴上糊了一脸油花,而一双眼则是诡异得发着光。 他感觉最近这些日子,扶苏脑子灵光了不少,像是开悟了。 不过看他那双一天到晚提溜提溜转的眼睛,嬴政却又感觉有些不妙。 因为现在的扶苏,已经一点也不老实了。 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赵高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忽地给嬴政作揖。 “大王,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实际上,嬴政等着赵高过来,就是为这桩事。缭他明天上朝就可以见了,但是扶苏的事情,不处理日后麻烦就大了。 毕竟是他的嫡长子,扶苏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虽然算不得完美,但是他至少捍卫了自己长公子的地位。 他没想到,扶苏还是有点子血性的。 也就这一丁点随他。 其他的都随他母亲。 “何事啊?” 嬴政坐在上座,正视着赵高。 “启禀大王,章台宫中有两个仆人,出言以下犯上,对扶苏公子不敬。这都是高管束不严的结果,所以高请求大王降罪。” 扶苏刚把饭吃完。 婢女上前端水盆和巾帕。 怎么忽地就扯到我身上了? 不过来之前,他就知道,今天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不过发生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 “扶苏,洗漱完毕过来。” “唯。” 扶苏快速地清理了一下,趋步前来。 趋步,不是蹑手蹑脚地走路;而是一种在长者面前走路的步伐,不可轻快,不可跳,微微颔首徐徐稳步,双手对捧作揖而来。 “君父——” 刚吃完饭,扶苏小腹微微鼓起,像个罗锅一样;两腿也很粗壮,站着就像是一棵敦实的小树。 嬴政看着扶苏,脑海里想象到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高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寡人现在,就把赵高交给伱处理,你看如何?” 这是送分题还是致命题? 虽然嬴政现在一脸平静,可是肚子里已经积攒满了坏水。从他会说话开始,嬴政每一次召见自己,基本上都是来考验自己的。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次是例外的。 扶苏想了想,“回禀君父。这二人,以下犯上,违反宫规;他们又是宦籍,孩儿所以将他们发配永巷,落为寺人。” 寺人即是罪人。被发配为寺人的罪人,首先要剃光他们的头发。 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时代,头发是万万不可随意割的。 而对寺人的标志性处罚就是,割掉他们的头发。 第8章 算账 第8章算账 这种外貌上标志性地剃光头发,比起黥刑更为严酷,基本上顶着光头出现,所有人见到,都可随意地将他们当做畜牲驱赶使用。 他们将开始睡在马棚这样的地方,贵人外出,将要赤脚一直在黄土地上跟着马车跑路。 扶苏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压抑灰暗的时代。 他剥夺了两个人作为人,乃至做奴隶的权利,直接贬黜为牲畜。 不过,对嬴政来说,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他才是砍头怪。 扶苏说毕抬头,望着嬴政。 嬴政居然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小子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他怎么忽地开窍了,从书中那些规矩中解脱出来了。 过去他一定会计较尊卑等级,大概率会跑来问过自己才决定杀不杀。很忠心,但是很傻的行为。 这次给他让他辩白,他的回答竟然是,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好! 有长进。 “既然是你的事,那寡人便不过问了。高,你向公子请罪。” 扶苏见嬴政这次没有皱眉,那自己这次应该是答的不错。 以往自己都是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把自己掏心窝子的话告诉嬴政听,没见他脸色好过。 只是为什么嬴政要让赵高给他请罪。 扶苏没有领略,可是赵高早已经知道嬴政的心思。 赵高清楚,嬴政这一次一定会给扶苏撑腰的。 赵高便转向扶苏,对着扶苏说了相同的话。 “请公子责罚。” 扶苏对嬴政道,“君父在上,赵高是君父的臣子,应该由君父处置,孩儿不敢僭越。” 嬴政却难得一笑,“可你是公子。在这个宫里,伱所言就是命令。” 扶苏和赵高俱是一怔。 这不是他今天上午说的话吗? 扶苏这下知道了,嬴政是支持自己这么干的。 那么嬴政,是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僭越他的行为的。 真是个宽容的好父亲! 扶苏忽地腰杆笔挺笔挺地,他对嬴政作揖谢道,“唯。” 扶苏看向赵高,“赵中书既然这么说,那这件事确实和赵中书有关系。只是惩罚宫人,非我本意。吾要的是日后没有人再敢犯这样的过失。” “倘若日后再有人犯这样的过失,那到时候,就按连坐罪处置。” 赵高虽然比扶苏高,可是这番话竟然让他有了一种扶苏在给他下马威的感觉。 说实话,高很害怕。 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对自己的身份处境认识地相当到位,所以才深得嬴政喜欢。 他知道自己只是嬴政身边的一条狗,只要忠心,嬴政就会喜欢他;可公子扶苏是大王的嫡长子。 扶苏啊,这个名字里包含了多少嬴政对他嫡长子的期待。 高不敢得罪眼前这个胖子。 赵高作揖,“高谨记,日后宫中决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人出言冒犯公子。” 嬴政之所以处置这件事,并不单纯地只是想给扶苏撑腰。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借着这个小事情,让宫中人不要再提及立太子的事情。 以昌平君为首的楚国外戚一听到这些事情,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扶苏和赵高都回过头来面向嬴政。 “高,你退下吧。除了信,其他人也都退下。”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公子扶苏身上,有人担忧扶苏、有人看好戏,有人觉得扶苏公子现在变得有趣起来了。 林信抱着一卷竹简站到了扶苏身边。 “扶苏,寡人听说这些时日,你在椒房殿很是顽劣。不仅仅只罚了两个宫人,还做了一些事情。” 扶苏一阵心虚,已经不敢再抬头去看嬴政。 “你违背了寡人的命令偷偷翻墙去燕太子丹的宫室;更拉着你王叔子婴的世子比溺尿;带着将闾到夏太后王宫边上装神弄鬼,吓唬宫女。” “你还违背了寡人的政令,在伤好之后并没有搬回桂宫;你放纵自己手下的宦侍违背宫规,去玩投壶、六博,等到后来,你自己亦加入其中。” “面对侍卫的规劝,你不以为意;还多次出言狂妄,仰仗是寡人嫡长子的身份,又有王后疼爱,叔公昌平君撑腰,所以为所欲为。这些都是真的吧?” 扶苏顿时没了之前的底气。 因为嬴政说的只是他所做的十分之一而已。 可是,玩的时候,他很开心啊,大家都很开心啊。 人活着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嘛。 只是他们怎么能反手就举报自己。 “孩儿请君父责罚。” “你以为生来是长公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王位了?自以为是!”嬴政眯着眼,从上向下微微打量着扶苏。 扶苏却站得稳极了。 难道除了我,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坐你的位置? 嬴政又问,“吾将为天下之主,岂能学区区卿大夫之术?这话是你说的?” “是。” “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因为母君要我学仁义,要做个仁德之君。可是我认为,仁义是大夫们要做的,我要做天子。天子岂能以仁义行事?” 嬴政嘴角抽搐,自己都从没对外说过要做天子这种话,他怎么比自己先讲出来了。 “谁告诉你,天地不以仁义行事?” 这是试探。 一个人,能否有财富,这看他个人是否努力勤劳,是否有智慧;可是一个人能否担当得起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亡,这样的人,却是要看天赋。 有些人是天生的王者,而有些人只能是平凡的人。 四目相对,空气里充斥着莫名的火药味。 林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子扶苏,他居然在大王面前表现出了无所畏惧的心态,这种无所畏惧,不是因为无知才表现出来的盲目狂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反抗。 扶苏的脸上写满了对大王的不满,他想反抗大王。 “老子说,‘天地不仁’,这话是说老天爷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它不用仁义来对待人。” 嬴政皱眉,这次他的额头间拧出来一条纹路。 “你还看老子的《德道经》啊。那你是掌握到‘道’了吗?” 第9章 寡人不信治不了你 第9章寡人不信治不了你 “德在前,道在后。等德积攒够了,随后才见道。” 《德道经》中的‘德’非德之义,可作‘得’理解,但又非‘得’。 “那就是没有了。” 嬴政脸色铁青,他现在又饿又气,几乎就要晕厥了,但是他得把这个小子震慑住,否则他以后就要翻天了。 嬴政闭上了眼睛。 扶苏认为,这是对他的否定。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超越你的人。” 扶苏郑重其事地说出这句话。 嬴政闻言,颇为震撼。 双目睁开,嬴政坐在上座定定地注视着扶苏。 这小子,怎么忽然,忽然间变得这么有雄心? “超越寡人?”嬴政再次干笑两声,又问扶苏,“那你知不知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有些事,一旦说出来,那就做不成了。”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之所以古人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人心之害,如果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去,就会被周围的人阻挠。可是我要做的事情是超越君父,那么在这件事上,除了君父,没有人能阻挠我。” 这个混账小子,他竟然在指责寡人阻挠他。 “《孟子》篇章中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连寡人的考验都通过不了,还想着超越寡人。” “简直是痴人说梦!” 嬴政向两侧拂袖。 林信现在有点慌乱,他低头看向地面。 他今天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了。 这应该是父子两个私下里说的话才是。 他只是一个小小中书。 嬴政的鹰视落在扶苏身上。 扶苏忽地反问,“那我要怎样才算是通过了君父的考验?” 嬴政静静地坐在王座上。 这个小子,把他问住了。 面对这个问题,嬴政却选择了沉默。 手里没有权、没有兵、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能做的只有在这种事情上和嬴政争,至少气势上要把嬴政给唬住。 他看向下方的林信,“以后他就是伱的言官,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记下来。” 扶苏看向身侧这个人,方才他都没怎么注意他。 他生得高高大大,四方脸,浓眉阔口,一脸忠厚。 怀里抱着一卷竹简。 “言官?那不是太子才能有的吗?” 扶苏只是个长公子,最多有侍卫保护。只有太子才有这种待遇。 嬴政皱眉,“你近日言行举止都太猖狂了。寡人让信做你的言官,不仅仅是为了记录你的言行,更重要的是规劝督导你。你既然想着超越寡人,总得证明给寡人看,你有这个实力。” 扶苏理解不了嬴政,只能暂时服从命令。 “那他岂不是以后一直都要跟着我?” “寡人给他权力,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他都会在你身边看着你。” 扶苏心叹:这一招真是狠啊! 看来以后自己就要倒霉了。 “唯。” 扶苏顶着一副苦瓜脸。 嬴政又道,“你今夜,就搬回桂宫。日后,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随意见除先生之外的任何人。” “若是母君想见我呢?” “待寡人同意。” 扶苏啊,你还是太嫩了,不会以为寡人治不了你吧? 小时不学好,长大了更加不成器。 —— 夜深人静,扶苏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宫中廊道里。 身后跟着伺候服侍的太监十二人,女婢四人,侍卫四人。 当然,还有他的言官——林信。 林信,祖籍咸阳人士,父辈皆为秦吏。 在秦国,官吏晋升一是荐举制度,二是世袭。 秦荐举制是察举制的雏形。凡大小官吏被引进入宫、入府、入室,都要由在职官吏去写推荐书。一旦写了推荐书,这份推荐书就会和官吏档案终身绑定。 一旦该名被引进的官吏犯下过失,那当初荐举他的人就要被连坐。而一旦举荐他的人犯下过失,被举荐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为什么当初吕不韦倒台,顿时一大片人被驱逐出咸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斯也是为吕不韦背书推荐的客卿,自然会因为吕不韦的事情被连带撵出宫。 好在他脸皮厚,有才华,给嬴政写了《谏逐客书》。 所以在秦国,非常容易形成势力派系。上面的要护着小的,下面的努力维护推荐他的人。 而世袭制,秦国的大部分秦吏,基本上都是世袭而来。 林信就是世袭而成的秦吏。 这样的秦吏,在秦国一抓一大把。 他祖父辈开始就是秦吏,到他这一代,理所当然也是做秦吏。 只是他比较优秀,不仅通晓秦国的律法,还有个特长,那就是具备速记的能力。 这样的专门人才,被录用后都是做预备言官的。 言官之职,古已有之。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左史记言即内史,右史记事即太史。 内史不一定是太监,只是常在宫中,侍奉君王左右;太史只是定期入宫修撰史书。 很显然,林信是扶苏的内史。 这种内史,级别很低,可是靠近君王,实际上权力非常地大。 和赵高这类司机是一样的性质。 扶苏身后跟着一长串队伍,他自己心里多有不爽。 嬴政这相当于把他禁足了。 还不让他见昌平君和母君,以后自己行动起来可就困难了。 他得做点让朝野上下都震动的事情,给秦国立功才是。 扶苏在前面走着,双手立在身后,俨然小大人的模样。 林信跟在后面。 他分明记得,以前的公子扶苏非常谦虚,怎么现在的这么随性,却又发自内心的自信。 看得出来,上林苑里的摔马事件,让扶苏公子在短短三个月内成长了不少。 大王让自己做公子的言官。 将按照礼法只有太子才有的待遇给了扶苏,但是却不正式立扶苏为太子。 王心难测。 不过从今天起,他每天都要和秦国的长公子在一起了。 他以后,能否长成一个威慑全国、善治国家的大王呢? 这是扶苏和林信正式成为君臣的第一天,无论后面经历什么,他始终都记得当年意气风发的小扶苏对着大王说了什么。 他也是慢慢才知道,扶苏公子其实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学会了伪装和隐忍。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八岁的孩子。 第10章 左史记言 (求打赏月票!) 第10章左史记言(求打赏月票!) 等搬回桂宫,已经是月中天。 此时已经是亥时,可是宫里的人大部分都早早熄灯休息了。 大半夜地,扶苏忽然回到了诸位公子所在的宫室。 将闾早已经睡着了,听到隔壁有狗在吠,一问仆人,得知扶苏被君父赶回来住了,他便翻起身来到庭院里来找扶苏玩。 “大兄,你回来了!” 将闾,只比扶苏年纪只小两个月。 他只穿着袜子,不顾仆人阻挠便跑了过来。 将闾的母亲是楚国公主陪嫁而来的滕妾,也是隶属于楚国阵营。 平日里将闾的母亲乐水夫人每天都会和王后在一起,赏花、喂鱼、弹琴。 自然而然,将闾和扶苏关系非常要好。 然而将闾一眼就看到了庭院里月光下那个陪同站在扶苏身边的高大男人。 他的衣服不是宦侍的袍服,而是尚书台掌管文书们才能穿的青蓝色吏服。 一看就很厉害的男人。 “他是谁?” 将闾瞪大眼睛。 “君父赐我的言官。” “言官是什么?” “跟屁虫!” 将闾闻言,和扶苏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林信立在一边,他还是沉默。 只是就地站着的他,忽地打开了手中的竹板,随后解下腰带上悬挂的毛笔,在竹板上写起了东西。 扶苏和将闾同时惊讶,“你在写什么?” 林信这才笑笑,“大王下令,要将扶苏公子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这个命令,是在离开章台之后,信就要执行的。” 扶苏一愣。 他一把就要夺过林信手中的竹板,没想到,林信却把竹板高高拿起,“公子,不得无礼。臣是来规范公子言行的,如果公子一直这样无礼蛮横下去,臣会把公子抢板子的事情也记录在上面。” 扶苏顿住,“你来真的?” 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上面。 这不就是监视自己吗? 林信宽袖作揖,“信只是奉命行事。” 扶苏向后退了两步。 “伱在此地站着,我要和将闾说话,你不要过来。” “公子,这个臣恐怕不能从命。扶苏公子对将闾公子说的话,臣也要记录下来。” 将闾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信,又看看扶苏。 将闾拉着扶苏过去,贴耳小声地问扶苏,“大兄,你以后无论干什么,说什么,都要被他跟着吗?” “应该是。” 将闾忍不住大笑,“那你屙屎、溺尿,他也要看着你?” 扶苏僵着脸,拉着将闾的手往室内走去,“走,今晚和我睡,我们去塌上说。” 林信默然不语,只是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位公子。 “臣恭送二位公子。” 扶苏回到室内,立刻重重地将大门合上。 林信立在门外。 扶苏的宫室叫做长年殿。 长年殿外,两个侍卫忍不住上前,“林内史为何不跟进去?大王说,如果公子有反抗之意,可以让我们从旁协助。” 林信道,“我方才见扶苏公子和将闾公子感情甚笃,不忍打扰破坏。就让扶苏公子睡最后一个没有外人看着的觉吧。” 二人听了,顿时觉得这个林信不一般。 不一会儿,宫中更高级别的宦侍亲自赶了过来,给他在桂宫打扫了宽敞的房子,到了子时林信才入睡。 扶苏和将闾睡在一起,别提有多畅快。 天底下最好相处的就是孩子,天真无邪,没有心眼。 扶苏和将闾头挨着头躺在一起,他们望着窗外漫天繁星,将闾忽地发问,“你以后做了太子,也会惩罚我吗?” “为什么忽地这么问?” “今天宫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你。他们说你打了两个坏人,是在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立威。大家都惧怕你,怕被你罚去永巷。” “你也害怕?” “他们说,你生来就是太子。以后你就是秦国的大王,到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听你的话。” “这话是谁说的?” 怎么自己发狠打了一顿人,这些人还敢说这种给自己引火烧身的话。 “这都是君父的妃子们说的。我今天去找母亲,听到她们都在说这件事。说你很快就要被册封了。” 扶苏不敢直言将闾真相。 他无法告诉将闾,嬴政不打算正式册立他为太子。只有昌平君希望这件事能够成功。 如果自己亲口告诉他,明日他就会告诉他的母亲,没过多久,整个王宫都要传遍这件事。 倒是将闾提醒他了。 原来他被整个王宫的人关注着,而他们所有人都相信自己马上就要拜为太子了。 但是如果短期内,自己没有被拜为太子,到时候他们一定又会落井下石,编排自己说些其他的。 人性如此。 一年之内,他必须拿下太子之位。 否则他将毁于人言。 —— 次日清晨,昌平君果然听说了这件事。 回想起昨日扶苏的种种举动,昌平君对着铜镜忍不住捋须,他撑着脖颈,让婢女给他梳弄胡须上的小辫子,忍不住感慨,“扶苏真的是变了啊。” “君侯,现在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君侯何不趁机进言,率领诸臣请大王册立太子。” 昌平君的门客们积极进言献策。 此时此刻,他们足足十个人,都坐在蒲团上,和昌平君只有一个屏风相隔。 很多人,都把昌平君地位稳固的牌压在了扶苏身上。 昌平君摇头。 “不。吾不能提这件事。越是这个时候,吾越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君侯为何忽地改变了心意?不是您说,只要扶苏公子的储君之位定下,君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懂‘道’吗?”昌平君忽地向屏风后看过来,语气颇为严厉。 婢女早就习惯了昌平君这一惊一乍、忽喜忽怒的性格。对他突然的咆哮没听见似地。 “请君侯赐教。” 这些门客立刻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上,不敢乱动。 “反者道之动。越是在这个危险的时候,我贸然率领群臣进言,大王定然会猜忌于我。反之,如果我能保持不闻不问,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王才会认为我在立扶苏为太子这件事没有私心。” “只有这样,扶苏才能顺利继位。所以如果我真的要帮助长公子,就是不去理会扶苏。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都不许打长公子的主意。我的府中,更不许有人随意提起长公子的名字。” “丞相英明。我等拜服。” 昌平君猛地开窍了,他知道自己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只等着日后好消息到来。 亲们,求打赏月票! 第11章 寡人的王座并不稳(新书求打赏月票) 第11章寡人的王座并不稳(新书求打赏月票) 昌平君穿戴好了朝服,这便驱车入宫。 每天上早朝前,昌平君都会先召集门客,让他们出谋划策,商量好自己要对大王说什么,以便让自己能够在朝堂上举止得失没有半点错误,让诸臣对他心服口服。 这一天,同样是嬴政期待已久的日子。 他一直需要一个像姜子牙那样的能人异士来辅佐他,而缭就是蒙武专门考量了嬴政的需求,为他举荐的人。 今日上朝前,嬴政也事先估量了一下,今天丞相会说什么话。 自从他当上了大王,嬴政才发现,丞相是一个非常容易威胁到他的人。 和是谁没有关系。 从前吕不韦未必对他心存不轨,可是他有能力随时对他行不轨之事。 所以嬴政和昌平君选择先下手为强。 现在,昌平君又成了这个有能力对他王位不轨的人。 丞相住在宫外,活动起来比寡人更为自由。 又因为位高权重,可以轻易地让手下的人举荐自己信任的人将其安排入朝堂,久而久之,朝中大半的人都听从他的号令。 本以为解决掉吕不韦,嫪毐,他就可以顺顺利利了。结果昌平君却又开始挡在他的前面。 寡人如今的王位,全仰仗于昌平君而来,却也受制于他。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他说什么,底下的人无条件服从。 哪怕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心甘情愿。 这才是真正的王! 现在他的王位并不稳啊。 而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给他闹出来这么一桩幺蛾子。 说实话,嬴政也在担心。今天昌平君会否像以往,率领群臣让他册封扶苏为太子。 嬴政窥视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已经年至二十六了。 扶苏都是半大的小子了,可是一统天下的大业,至今连点眉目都没有。 而且手底下还有一大帮虎视眈眈的臣子,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有才智。 若是他们都愿意规规矩矩的为自己做事,将他们的才智竭诚献给自己,那寡人治理国家就容易多了。 可是这只能是一种可笑的幻想。 他们都是为自己的私利而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结党。 他们一帮人聚在一起,一起来猜寡人一个人的心思,防止自己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这就导致他同时要应付上百号人的心眼子。 本以为自己过去受的那些罪,都会在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现在看来,根本远远不够。 就算是那些一等一的忠臣,可是他们还是有时候会和自己产生一些隔阂和矛盾。 一开始,嬴政还能勉强接受这样的生活;可是时间久了,越来越多人性负面呈现在他面前,各种各样的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摆在他面前,非常考验他的忍耐力,毅力,决心。 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加起来,根本比处理军务还要繁忙。 很多时候,嬴政并不是因为处理繁重的政务感到累,而是和这些臣子相处起来非常耗费心神。 他有时候甚至感慨,他觉得天底下最难的并不是一统天下的大业,而是和人相处。 “大王,该起驾了。” 殿外,赵高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此时正在宫外侍奉他。 嬴政从遐思中回过神来。 双目微微发青,那是昨夜又熬夜看书所致。 他想把蒙武举荐的高人留下,那就不能靠王权压迫,要靠诚意。 这是《易经》教他的道理。 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永恒的解决之道——那就是诚意。 宦侍为嬴政戴上王冕,配上他的太阿剑。 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赵高每天都会欣赏一遍嬴政穿戴整齐之后的仪容,心中暗暗赞叹他真的是天地间的杰作。出身王室贵族,身在秦国王座,长得英武不凡,又如此英明睿智。 君王已经收拾准备妥当。 而另一边诸位大臣也都按部就班来到了朝堂上。他们自然也都事先做好了应付嬴政的准备。 嬴政来到王座上坐下。 众臣一个个也都跪坐在下面。 繁文缛节不赘述。 今儿是秦国的大日子。 秦国的大世家蒙家,从魏国请来了一位大才,名叫缭。 上至嬴政,下至这大政殿中的大夫,他们都知道今天是来看这位大人物的。 大家就等着看他如何施展神通。 而在此之前,蒙武还要亲自站出来,对着文武百官客套一番。 “大王,微臣府上近日请来了一位世外高人。此人通晓天文地理,正是大王苦思冥想想要找的精通兵法的有才之士。” “此人现在何处啊?” “回禀大王,此人现在就在宫外。臣已经将他领至甬道。” “宣缭——” 过程很重要,一步也不能少,否则不是轻慢了臣子,就是彰显君主德行有失。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也得做样子。 嬴政的精力就是一天到晚被这些琐事给磨去大半的。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布白衣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大殿门前,他穿着乡间草鞋,鞋帮上还沾着泥。 他的到来,让守候在宫门前的侍卫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居然没有穿足衣! 足衣就是袜子,在这个时代,人们不流行穿内裤,足衣对他们来说仅次于亵衣。 进入任何贵族门中坐席,那都是需要脱下鞋子穿干净的白色足衣才能上席子的。只有奴籍仆人才天生就是打赤脚的。 他们齐齐探出斧钺,将他拦在门外。 “站住!你可知道你要进的是什么地方?”侍卫呵斥。 男子双目沉静,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如他意料一般。 世人都是如此,眼睛里只有金钱地位名望。试问草鞋也是鞋,履鞋也是鞋,只要能穿就是,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男人捋捋胡子,“秦国的大殿而已啊。” 侍卫听了,顿时面部扭曲。 “放肆!伱居然上朝不穿履鞋,还不穿足衣。” 这是大政殿前,这里会发生流血,会发生械斗,会有老天爷降下天雷劈人,但是唯独不会出现喧哗。 而自从嬴政登位以来,这已经是破天荒地第二遭了。 第一遭是茅焦等人死谏,他们堵在大政殿外复道口嚷嚷着嬴政没有孝道; 第二遭就是现在,居然有人直接在大政殿门前和人吵嚷起来了。 新书,麻烦大家坚持追读一下,谢谢。 现在起点改了推荐竞争机制,如果前期没有追读就没有推荐,而没有推荐我就只能喝西北风。 第12章 家父嬴政 第12章家父嬴政 这个时候,嬴政身边的中常侍走了出来。 “大王有令,命缭可以不必脱鞋入殿。” 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随后立刻收起斧钺,站得笔挺,将嘴巴一一合上。 缭拂拂袖子,跟着侍卫走进了大殿。 一进大殿,几十双目光一齐落在他身上。 他居然穿着草鞋入殿。 这些三公九卿,什么人没见过,即便是穿着草鞋来入殿,他们也都是心里疑惑,当初周文王见姜子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景? 大王想要的是姜子牙? 他是个什么鸟人?是有什么本事,胆敢穿草鞋入殿,快亮亮相,让大家伙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 诸臣脸上各写着好奇。 缭见了秦国的大臣,那是眼前一亮啊。 这些秦国的大臣们,他们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自己这个乡巴佬,没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缭一见到嬴政的这些臣子,他就知道,未来完成一统天下大业的一定是秦国。 秦国比缭去过的其他地方好太多了。 这里的人,不以出身论英雄啊! 当初他去了楚国,楚王连门都没让他进;去了齐国,齐国的臣子要他贿赂他们才肯开门;去了赵国,赵国的臣子嚷嚷着,就是蔺相如来了也不让让进。 而在魏国,魏王不愿意给他上宾的礼遇。 既然连上宾的礼遇都不肯给,又怎么肯对他言听计从呢。既然不肯对他言听计从,那他学富五车的学识说了魏王也不会听从啊。 兜兜转转,缭还是来到了自己并不想来到的秦国。 秦国,虎狼之邦!蛮夷之乡! 缭昂首阔步走入大政殿,他目视正前方,迎着嬴政的目光走过来。 嬴政一见到这个人的样貌,心底里莫名升起踏实的感觉。 确实不像赵高描述的那般仙风道骨,但是双眼清澈,目光坚定,必定是胸中藏有抱负之辈。 “草民缭拜见大王。” “平身。” 缭一进来,就发现秦王和其他人不一样。 从他踏进殿门开始,嬴政就一直端坐在上座。他竟然像块雕刻的木头一样,坐的端端正正。 这虽然是个小细节,可是却透露出了嬴政对他毫无怠慢之色。 若是面见其他诸侯国的大王,就算见到了,他们也不会面见自己时如此严肃。 缭便心中有了数。 他看着秦王,果真姿容不俗。 只是,他的气量如何呢? 宫门外的虎贲军郎卫一个个肃穆站立,忽地听到殿中有人大笑起来,这正是缭发出的大笑。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居然在朝会没有完结的时候,就率先踏着他的草鞋从殿里走出来了。 随后他消失在了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 —— 当嬴政在大政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辱’时,扶苏也在经历异于常人的煎熬。 太阳还没升起,天色尚且昏黑时,扶苏就被宫人强行从睡梦中拖起来穿衣。 信看到扶苏公子睡着了,他也没有好心地把他叫醒,只是冷着脸盯着他。 到底是个孩子,昨天说过的话一个晚上过去就给忘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大王赐他言官是何用意。 宦侍合力把他抱在战车上,随后一帮精壮武士在黎民将至时,擎着火把,护卫穿越黑暗前往上林苑。 嬴政毕竟是嬴政,不会因为他的亲生骨肉在骑马的事情上险些把命都丢了,就让他从此不再骑马。 甚至都没有多加让扶苏休息,直接开始恢复过去所有的课程。 从王宫出发到上林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个时间段,扶苏全然处于睡着的状态。 他抱着信的胳膊,口水流了三尺,都落在信的衣襟上。 信皱着眉。 他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破差事。 原本他是想要努力做大王身边的言官的,因为他仰慕大王,想要跟随侍奉大王,竭诚献上自己的才华。 结果大王将扶苏公子交给了他。 扶苏歪着头睡得正香,信却侧着头望着窗外。 他望着窗外的雾色山岚,心想跟着扶苏公子倒是远离了朝堂那些世俗纷争,也许静静地陪伴监督长公子读书习武,就是大王想要自己做的。 马车颠簸,等扶苏被车晃醒睁开眼时,见到鲜红鲜红的太阳从青蓝色的山岚之间爬起,周围都是密林环绕,山岚里腾着雾气。 而他本人,早已经被人换上了衣服,上身套着甲,下身穿着长裙,连着胫衣。 他惊问,“这是哪里?” “公子难道忘了?大王昨日还曾说,公子从今天起就恢复过往一切课业。公子得赶快打猎,赶在中午前返回王宫,下午先生就会回来给公子上课。” “上课……” 扶苏下了马车,果然见到了熟悉的场地,这地方是他穿越伊始来到的地方,摔过的马坑都还在原地,他的靴子都尚且陷在泥地里。 “为什么是来这里?” 这些护卫都是嬴政安排的人,他们告诉扶苏,“回公子,这都是大王的安排。大王说,要让公子从什么地方摔倒,就从什么地方开始重新学习骑马。” 春风几多料峭,寒风呼呼地灌入扶苏的耳朵里。 扶苏怔在原地。 他怎么忘了,他的父亲是秦始皇嬴政。 扶苏望着地面,忽地当着众人的面拔出自己的配剑,随后重重地插在地上。 “岂可修!” 等扶苏站起,环顾四周。 昨天他刚处置了两个宦侍非但没有被嬴政责罚,还领了一个言官回来。 今日他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们看见自己,眼睛里都有怯意。 瞧他们的脸色,生怕自己又忽地不高兴了。 果然做个仁人君子没前途,还得是心狠手辣才能让手底下这帮人服服帖帖的。 只是环视了一圈下来,扶苏见到长得高大俊俏的信像是一株柳树一样,他双目平静,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边。 怀里还是抱着昨天的竹简,腰间系着毛笔和刮刀。 信听不懂扶苏在说什么,但是这举动显然表达了他很无可奈何。 林信作揖。 “大王对公子一片苦心,还请公子体谅。” 扶苏看了看他怀里的竹简,心不甘情不愿拿起了弓箭。 谁让家父是秦始皇嬴政呢? 三个月不上马骑射,自己长了一身膘的同时,这胳膊腿也都僵硬了起来。 三位师傅也不好刚开始给扶苏教过于难的东西,让扶苏温习过去学的开弓拉弦的手势和站姿。 渐渐地,太阳从东边山头爬到山顶正上方,扶苏这一练就是一个上午,在没有马鞍的情况下,他还要上马去开弓搭箭;还要站在移动的战车上练习瞄准。 肌肉上的痛苦,倒是次要的。 更痛苦的是,接下来接连数十日,扶苏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嬴政是个教育狂魔。 在扶苏五岁时就把他从他母亲宫里拉出来,独自一个人住宫室,开始了早九晚五的课业。 别的兄弟都羡慕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在过早的年龄学习过重的课业不仅仅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闷,更让他觉得不得不在很短的时间内多次尝试挫败感。 原本贵族子弟多是十岁才去学习骑马,毕竟也只有十岁的体格才能驾驭强马。 可是嬴政非要逼着一个孩子从六岁开始就学会上马,八岁就要学会骑马射箭。 哪怕是贵族之中的精英教育,都没有嬴政安排的强度这么高,难度这么大。 时间久了,这种高强度的压迫训练,让扶苏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内心上都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第13章 乡野老匹夫 (新书求打赏支持) 第13章乡野老匹夫(新书求打赏支持) 一个月过去了,长年殿前的花草长了一尺之高。 夏天将要到了,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 在扶苏终于吃不消,开始因为过度训练上吐下泻的时候。 嬴政开恩给扶苏放了一天假,他得以回来拜见他的母后。而林信也终于得了一天空,回到了他的家里。 林信一离开,扶苏乃至扶苏身边的近卫、近侍都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原本扶苏的训练是不必那么严苛的。 嬴政望子成龙的心情非常恳切,算筹拨得啪啪响,王宫外的咸阳子民都听到了。 那些教扶苏习武、读书的师傅和先生,都知道扶苏年纪还小,不应该教得太过度。 过刚易折。 如果对扶苏要求太严苛,小孩子受不了的。 但是自从林信这个少内史来了,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扶苏的师傅、老师,都成了被监督的对象。 没有人再敢在扶苏的教育的事情上怠慢一丝一毫。 林信可是大王的内臣,他不说让扶苏休息的话,甭管那些师傅、老师有多高的地位、多硬的后台,他们都会投鼠忌器。 只好按部就班、一板一眼的教。 其他人倒是什么,只是拿俸禄办事而已,教的多累得又不是他们。 只是苦了扶苏一个人。 当扶苏回到椒房殿,熊氏见到扶苏,险些认不出他来。 一个月过去,扶苏自然黑了不少。笑起来只有牙是白的。 “扶苏,你瘦多了。” “在母君的眼里,孩儿仅仅是瘦了吗?”扶苏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扶苏身上细细白白的嫩肉已经完全没有了,体格开始逐渐向精壮方向发展。 “扶苏,怎么还这么说话。我听教导你礼仪的宗室大臣说,你如今学习的越来越有起色了。汝当再接再厉。” 熊氏想要抱抱扶苏,却被扶苏绕开了。 王后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儿子又长大了一点。 训练是卓有成效的,扶苏这次回来,举手投足之间,完全合乎礼仪。 在帝王家出生的人,每一句话说出口,都要经过思考。 他得成为一个贵族中的佼佼者,这样才能让那些宗室大臣满意。 一开始扶苏还能沉浸在他母亲深厚的母爱之中,可是自从扶苏领悟,在他母亲的心里,终究是嬴政这个丈夫第一,儿子第二。 扶苏有些拿捏不住了。 家父秦始皇,可是母亲居然是个恋爱脑。 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结合的。 看她母亲多年来的表现,他根本已经忘记了她是楚国公主、秦国的王后,只知道自己是嬴政的女人。 她现在的精力都在给嬴政管理后宫上。 她甚至做到了爱嬴政,心甘情愿为他挑选美人,而且不争风吃醋。 扶苏已经不再对在拜太子这件事上对他母亲抱有幻想了。 她是个选择了爱情的女人。 想想嬴政把自己扔给一帮老师,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学;而他又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绝开。可见他在短期内根本没有立自己为太子的打算。 一想到这日子过得飞快,赵国一旦被灭了,紧接着就是楚国。什么燕国、韩国、魏国,那都是大象踩蚂蚁。 秦国平定天下,总计花费了十八年左右,灭掉赵国,其他国家就是一路平推。 时不我待啊,嬴扶苏。 过了这村以后想要拜太子,更难了。 在椒房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扶苏便起身前去章台宫了。 当章台宫中的郎卫、宦侍,他们见到扶苏公子又回来了,一个个都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长公子居然还敢回来? 不过看长公子这自信的模样、走路带风的步伐,怕不是又要作妖了。 只是到了殿外,扶苏却被拦下了。 “公子,恕小人之罪,斗胆拦驾。如今大王正在殿内和太尉畅谈国家大事,还请公子在外等候,亦或者暂时移步他处。” 扶苏冷静了一下。 他今天见不到嬴政,下次再见,指不定是猴年马月。 “太尉?那个辱骂我君父的乡野老匹夫?” 扶苏喊话的声音异常洪亮,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 话音落地,咸阳宫周围那是鸦雀无声。 宫中的郎卫正在来回的巡逻,忽地听到这一声,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扶苏正等着里面传出来一些动静,嬴政可以把他叫进去。 可是忽地,身后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一宦侍一把将扶苏搂住,随后立刻将牛肉干塞进了他的嘴巴,又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子,得罪了。” 方才这看门的宦侍看到扶苏公子来了,心中就暗暗害怕。今天他值班,遇到这个混世魔王,怕是要出大篓子。 还好他褡裢里还藏着几块牛肉干,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和另一个宦侍合力把他抱到了殿门的台阶下面。 宦侍不住地拿出好吃的牛肉干,往扶苏的口中塞。 “公子,切莫玩笑。这里是章台宫,大王和大臣议政之所。” 两个宦侍在台阶下安抚着扶苏,希望他不要搞事。 章台殿内—— 和嬴政一起并坐在席上的缭忽地听到门外有小孩在骂自己,虽然出乎意料,可是他并没有生气。 他千里迢迢来到秦国,不为财货,走马上任,为的是天下百姓。 他可不是来当贵人的。 自然有人骂他他也无所谓。 当一个人有了超越世俗的见地,有了为众生而奉献的觉悟,他就不再为俗事烦恼。 缭只当做这是嬴政的安排,心叹这个秦王小心眼。他对此不闻不问,并不放在心上。 嬴政听到这一声,面色稍有难看,心中却暗暗高兴。 今日扶苏来的正是时候。 果然还是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对付缭这样的人,就应该用扶苏。 “太尉莫怪,来者是寡人的长子。寡人今日准他休息,他该是拜见寡人来了。” “原来是扶苏公子前来。扶苏这名字,一听就是个谦谦君子啊。”缭低头想着。 “他才八岁,太尉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吧?” 缭摆摆手,他知道嬴政这小子心黑的很,嘴上说着很大度,心里估计一直在为这件事生气。 想必当日他被自己当着文武诸臣的面骂过后,回到宫里照了一整天镜子吧。 自己不过是说了些实话而已。 秦王这个人,鼻子长得和蜜蜂的嘴一样尖,双目细长,胸骨突出像是鸡的胸脯,声音像豺般低沉。 新书求追读打赏支持! 拜托大家了! 第14章 有什么区别?(求打赏月票!) 第14章有什么区别?(求打赏月票!) 缭暗暗想着。 但是在嬴政面前,他还是得极力保持从容。 “我怎么会为小孩子的话感到生气呢?” “毕竟童言无忌。” 嬴政说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随后递酒给缭。 “太尉,礼尚往来。” 缭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一番,随后捋须,将酒接过,二人对饮。 君臣二人至此彻底放下心中芥蒂。 “大王果真是心胸宽广。如果我没有料错,不出半年,大王就可完成将天下英才尽收入囊中的心愿。” “希望如太尉所言。”嬴政苦涩一笑。 “太尉不知,寡人用数千金作为诱饵,想要吸引天下英杰,可是来者寥寥,且都是些贪婪财货之人。对于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业,他们只会夸夸其谈,但是根本提不出任何实用的建议来。” 缭暗忖,这不是在暗讽自己吗? 缭很清楚,秦王赐予了自己巨大的财富,更赏赐自己和他拥有一样的礼遇。 外出用的车用八匹马拉;虽为臣子,却可以住在宫中;遇见自己不必行礼。 可是他至今没有给秦王拿出任何担得起秦王礼遇的实质性回报。 如果再不拿出来,嬴政恐怕就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了。 缭知道嬴政的所思所想,“大王啊,还请不要怪臣当日失礼。这实在是为了帮助大王,臣不得已出的下下策啊。” “何出此言呐?” 嬴政放下酒爵。 缭却笑笑,“大王,臣不是那种靠着耍嘴皮子功夫博得大王欢心的臣子,臣既然如今是大王的臣子,享用大王给臣的封地、赏赐,就会尽心尽力替大王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大王不妨再等一个月,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天下英才一定都会不远千里,赶来秦国请为大王之臣的。” 缭确实和寻常臣子不一样,他敢说敢做,没有畏惧。 这样的人是千里马,自己得善用。 何不听他之言,先看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来拜见自己,到时候依照结果再来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蒙武说的那种惊世之才。 殿中二人慢条斯理地正在说着。 —— 扶苏却在宦侍安抚下,回到了殿门前。 牛肉干早就吃完了,他在外面等候了半天,里面非但没有一点回应,外面的人也不动如山。 “可有人入内?给君父通报一声。我有大事要见君父。这里面都谈了这么久了,应该也谈完了。” 身边侍卫和宦侍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这一次他们闻言仍旧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胡乱地望着四面八方。 长公子都没长到他们的胸膛高,能有什么大事? 宦侍忍住笑,“大王下令,不许任何人擅自闯入。” “我也不行?”扶苏一脸认真。 门前郎卫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二人齐齐摇头。 “公子在上,请怜悯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扶苏瞅瞅长得比他高的侍卫、宦侍,心中几多无奈。 “那好吧,我改日再来。” 众人如释重负,刚才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这就一个个满脸堆笑,纷纷起身恭送扶苏。 扶苏向台阶下走了两步,见这些宦侍都各自散了,他忽地一个箭步冲了回去。 “君父在上,扶苏有事拜见。” 这一声,声若洪钟,异常清亮。 众宦侍听了一个个都麻了。 我的活祖宗! 嬴政坐在殿内,他很惊讶,扶苏竟然还在外面。 自己都和缭谈了这么久了。 缭见嬴政心已经在别的事情上了,便起身作揖准备告辞。 “大王,扶苏公子想必是有什么要事来见大王,臣先行告退。” 嬴政也有些累了。 “那寡人就不送太尉了。” “大王言重了。微臣先行告退。” 缭迈着步子,往门外走。 宫殿的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只是未一道纯铜打造的屏风挡着。 扶苏就被拦在殿外门槛边上。 缭从内里走出来,心中多少不快。 他发现了嬴政的一个大问题——急。 性子太急了。 虽然说他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性格冲动倒也无可厚非。 可是嬴政他不是性格冲动之辈,恰恰相反,他十分冷静克制。 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他都能忍受。 可是,他太心急了。 急于求成。 当缭穿着崭新的黑色丝袍走出来时,扶苏正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身后跪着四个太监、宦侍。 “拜见太尉。” 当见到缭时,他们立刻对着缭行了和见到大王时一样的礼。 缭没看到似的。 缭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孩身上。 这个小孩,一看就是个倔强之辈,瞧他双目,像是藏着两把刀。 “缭拜见扶苏公子。” 见到秦王的长子,缭还是遵守了作为臣子的礼节。 “你敢辱骂我君父,你不怕死吗?” 扶苏对缭感到非常好奇。 这个历史上只有寥寥数语记载的男人,竟然敢辱骂他的父亲——秦始皇嬴政。 到底是多大的胆量和勇气才支持他为名利地位做这样的冒险? 缭顿住。 “怕。但是更怕天下人饱受战乱之苦。” 缭微微闭上双目。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掠过的是他一路向西而来所见到的一幕幕战争惨状。 田地荒芜,房屋破败,街上都是老弱妇孺。 贵人们在宴饮享乐,庶民则在夏日缫丝,冬日搓麻,终日忙碌却不得饱食。 “如果说仅仅是为了不让人受苦的话,倒也不必结束战争。” 嬴政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只听得门外有人在谈话,便蹑步走了出来。 缭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 身边的宦侍都习惯了这些王孙贵族说话的口吻,他们整天只会说些花里胡哨全然没有用处的东西。 宦侍、郎卫们都麻木地低头听着。 缭问:“长公子何出此言呢?” “人只要是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是要受苦的,没有人能例外。战乱时,庶民受苦,没有战争时,也是庶民受苦。国家兴旺,庶民受苦;国家衰落,庶民也是受苦。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有人觉得,结束了战乱,天下人就不用再受苦了呢?” 像是炎炎夏日里,久不见雨水。忽地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打落在湖面,坠落在千万朵荷叶上,引起每一片荷叶摇动颤动。 每一个宦侍闻言,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长公子。 那一刻,在他们内心深处,某处从生下来就被打成死结的线团,忽地被人松了一下。 嬴政高大的身影徘徊至殿门口,当他听到这番话,双目忽地一亮。 缭听了,凝噎良久。 他忍不住看着扶苏澄澈的目光道,“扶苏公子,智慧过人,这番话真是让老夫醍醐灌顶啊。公子说的是,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结束战争,为的是民众的生机,而不是为了结束战争所以去结束战争。” 第15章 改革秦国,储备秦吏 (求打赏月票! 第15章改革秦国,储备秦吏(求打赏月票!)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扶苏的身上。 毕竟谁又能料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 这个外表上倔强顽劣的小子,内心却有着怜悯众生的情怀。 没有人注意到,铜制屏风后,有人穿着足衣轻轻地离开。 嬴政坐回王座上,微微仰头往大殿左侧的窗口看去,高远的天空就在他的眼前,殿外植着数颗高大桑树。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明确了对于未来王位的继承人。 殿门外,缭看着扶苏,心中不免再次对秦国感到惊讶。 这秦国的长公子,不就是未来的太子吗? 这秦国上下到底是积攒了什么样的德行,居然六世不衰,还有这样有智慧的少年作为储君。 他心中一时又对秦国充满了信心,认定了秦未来必定能够一统天下。 他离开时脚步生风,心情十分畅快。 他口中喃喃自语,“人只要作为人,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受苦的。纵使战争结束了,也还是如此。国家无论兴亡,到头来受苦的也终究是百姓。” “说的真好啊!” “太有道理了。” 扶苏看着缭离去,心中满是对他的佩服。 这个人,能在嬴政没有夺得天下之前就作出断言。 他曾说,‘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如果有一天,秦王得到了天下,那么天下就成了他的俘虏。不可长久地侍奉他。 他能够在事情尚且未开始时,就料到结局。 绝不是一般人。 可是这个人最让他感到佩服的地方在于,他明明知道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人将要受苦,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他还是来做这件事了。 明知事情不成,还会来做。 按照史书上他的结局,以及后世发掘的尉缭子兵书。此人是在嬴政一统天下后就归隐了。 扶苏望着缭离开发呆的时间里,宫中宦侍见到缭出来,赶忙进去侍奉嬴政,给嬴政换酒水,准备食物。 “大王,长公子求见。” “宣。” —— 扶苏趋步而来,嬴政见面即问。 “免礼。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见寡人?寡人听说你今天在殿外等候了足足半日。” 扶苏看看四周,用眼神示意嬴政最好把这些宦侍都给打发了。 嬴政脸上露出笑意。 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你们都退下。公子有要事要禀告寡人。” 众宦侍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他们如鱼儿一般彼此跟在屁股后面,乖乖地退了出去。 众人不在,嬴政松开了自己的腰带,脸上写着明显的疲惫。 “说吧——” 看起来嬴政今天心情很不错。 “君父在上,孩儿最近想到一条妙计。此计可以让我们秦国在打胜仗,灭掉其他的国家前提下,巩固我们新占领的地盘。” “我们秦国打起仗来,那素来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是我们占领其他地方的速度,却远远慢于治理当地的速度。” “君父要一统天下,势必要派我们秦国的官吏去外地。可是我秦国官吏,去原本属于赵国、韩国、齐国的地界,一则人生地不熟、二则他们那些亡国的子民人多势众,而我秦国官吏却甚少。” “长此以往,怕是不利于地方郡县的治理。到时候就算打完了天下,可是治理天下时却仍旧会出现人手不够的问题。” 嬴政原本觉得扶苏今日是前来作妖的。 可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有想法的话。 八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见地,绝对是政治天才。 嬴政处理政务,确实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因为秦国攻打占领了其他郡县后,无论是派遣官吏接管还是派兵镇压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军队接管镇压容易引发骚乱。 将士们苦苦在外征战,内心多有苦闷。对他们来说,在外地长期驻守比打仗更为煎熬。 士兵们会和当地的百姓起冲突。 又如韩国主动割让给秦国的土地,经常有暴民作乱。 战争刚刚结束,需要兵力进行镇压;而那些即便是被攻占很久的地方,仍然会时不时出现暴乱。 所以秦国的兵马总是出现四分五裂的状态,历代秦王都不得派遣大将在国家各个地方驻守。 这样做,有利于分散兵权,让自己手中的十万精锐部队始终占在上风。 可是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大军被四散分开,在地方久了战斗力就会下降。 军队无法用于治理地方郡县,只能用于镇压。他们被困在同样的地方。 而同样因为接管速度过慢,所以他不能快速的攻城略地。 因为后方的接管需要大量的时间,后方不稳,前方作战的将士也人心惶惶。 所以每次攻打完城池,嬴政都要留大量的军队驻地在当地,以防不测。 时间一久,粮草的供应又成了问题。 他就不得不对国中的子民增加赋税,同时要不断地从人家里拉百姓出来带兵打仗。 久而久之,他们秦国有了生儿不如生女好的谣言。 他们秦国的子民说,只要是作为秦国的男儿,不是死在赋役,就是死在战场。 一环扣着一环,各个环节的弊病积压久了,到时候一旦爆发,就要出大乱子。 所以,真正身在高位的人,那都是如履薄冰。 因为他们知道,权力的最底层随时面临着坍塌的危险。 而让他感到厌恶的是,那些三公九卿举荐上来的人,只会歌功颂德,对于这些朝廷弊病的处理办法,一点主意都没有。 但是他的儿子,居然在自己没有开示的前提下,自己想到了这个问题。 “善。说下去。” “君父,儿子以为,如果从官吏不足的地方着手,此事或许可以得到根治。” 嬴政微微有些失望。 “仅仅是从官吏不足的地方着手吗?你要知道,我秦国是久战之国。早在昭襄先王在世时,就已经在官吏问题上着手了。” “我秦国秦吏原本只有世袭才可入府、入室继续为秦吏;后来为了培养秦吏,又在宫中宦侍之中挑选慢慢可用之才,专门培养。” 赵高一个罪籍之后,本没有机会翻身,不过是享受了昭襄先王定下的这个规矩,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后来我秦国成立了专门的学室,规定非秦吏世袭的士人之后,也可以通过推荐,进入学室学习。” “如今寡人继位后,立即下令可以从刀笔吏之中慢慢提拔秦吏。” “如果仅仅是从秦吏人员不足之处入手解决这些问题,是否显得过去昭襄先王以及寡人太过愚笨了呢?” “不过,伱已经做的够好了。这个想法很不错。至少你看到了我秦国内部存在的诸多问题。” 读者老爷们,给点打赏月票吧! 第16章 广设学室 建立太学(求打赏月票!) 第16章广设学室建立太学(求打赏月票!) “君父,即便是从刀笔吏中从中选择,也远远不够支撑君父未来将要创立的宏图霸业。” “今我秦国意欲吞并四海,完成一统天下的大志,结束战乱。届时我秦国拥有的国土,便有万里之地。” “而如今我们秦国,虽然有数百年的基业,可是终究不过是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 “届时我秦国一旦拥有万里之地,如今我秦国的政治、法度,恐怕都不适用于天下。” 这番话,告诉任何人,听到的人都只会告诉扶苏说,“公子你想的太多了。” 只有嬴政会把扶苏的话听到耳朵里,并且慎重的考虑。 嬴政双目燃着光。 他今日对扶苏非常满意。 “你知道那些垂名于竹帛之上的英雄和默默无闻的庶民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吗?就在于谁更有远见。如今看来,寡人的长子亦然有垂名于竹帛之上的资质。” “你今日说的这些,甚至都超越了寡人的臣子。不过看伱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已经想到了这治理万里之邦的法子。” 扶苏道,“儿臣还是坚持之前的主张,依旧从培养秦吏这个方面着手。” 嬴政好奇,“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儿臣以为,如果我们秦国真的决心要一统天下,就应该破除国内的一些陈规。过去我秦国的选拔主要是靠着荐举制和秦吏世袭。” “也只有这两种选拔方式出身的秦吏学识丰厚,有能力担任秦吏。” “而昭襄先王和君父设立的法子,虽然可以弥补秦吏缺乏的弊端。可是从宦侍之中挑选和从刀笔吏中选拔出来的秦吏,一则没有进入学室接受过系统的训练,能力不够。” “二则,天底下能够读书识字的人能有多少?既然都有资格去读书识字了,又岂会只能做个区区刀笔吏呢?是以君父想的开源之法,只能是杯水车薪。” 嬴政坐在上座,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儿子有这样高的政治天赋呢? “那你以为该如何?” “要做,就做大事。在全国各郡都开设学室,而我们咸阳的学室,直接变为太学。” “这在全国各郡开设学室,并不是容易的事。重在吸收当地的百姓,将赵人、楚人、韩人,一同吸纳入我秦国官吏队伍。” “这天底下有才能但是没有出身的读书人比比皆是,他们想要得到重用,只能靠投入贵族门下。” “如果我们开设学室,仍旧采用荐举制,以孝廉和学识才能为标准,从郡到县、到乡层层选拔,这样一来,不仅仅广泛地搜罗了人才,充实了秦吏队伍;也可以聚集起那些懂得读书写字却又无门可投的士人。” “这只是其一。” 扶苏滔滔不绝地讲着,嬴政听得津津有味。 嬴政暗暗盘算了一下,如果真的要筹备起来,按照扶苏的说法,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这里面涉及利害关系中,利大于弊。 朝中会有很多人支持此事的。 “其二是在我咸阳设立太学,广纳天下贤士。孩儿听说,在齐国临淄城内,有稷下学宫。稷下学宫,又称稷下之学,是当今天下最早的由朝廷设立的学府。” “我秦国不仅仅要在军事上攻城略地,还要在文化上多做准备。设立太学,正是此意。” “我们以吸引天下诸子百家为名,邀请天下所有有才能的门生弟子前来太学论道。时日一久,太学必定名声大噪。” 嬴政听到诸子百家,不由得眉头一皱。 “你要在秦国吸引百家?你难道不知道,诸子百家,才是祸乱的根源吗?百家之中,只有法家的思想贵在一,道家主张清静无为,儒家主张仁政,纵横家喜好挑拨离间。” “只有我秦国的法家,主张用统一的法度来治理国家。六国都辱骂我秦国,觉得我秦国不以道德为度,而以法律为准。” “可是我秦国终究是用法提高了百姓犯罪所要付出的代价,用律法来赏罚分明;而六国满口仁义道德,放任国民,这才导致了国中百姓德行不足,偷盗、乱伦之事多有发生。” “而你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吸引诸子百家。扶苏啊,你还是对天下大势不够了解。” 嬴政郑重其事地说着。 “不过你要成立太学的主意,倒是可以一用。寡人想用太学来招纳天下人才,寡人不需要什么儒家、道家的学说,只需要将他国的人才都养于秦国。” “原本寡人还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安置这些来自六国的士人现在,寡人有主意啦。” “扶苏——你今日立了大功。” 嬴政难得在扶苏面前开怀大笑。 只是扶苏多少有些惊讶,没想到嬴政对法家如此情有独钟,对其他诸子学说如此厌恶。 见扶苏听到自己的夸奖后,非但没有以往那么高兴,反而来心事重重起来。 嬴政平静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无利不起早。 扶苏给嬴政这样的大喜,不会仅仅是为了让他开心。 也许过去的扶苏会这样做,但是现在他眼前这个表现出超高政治天赋的扶苏,让嬴政一度感到陌生。 他这个儿子,志向不俗、有政治远见。 简直是天生的王。 “扶苏——你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是想要寡人赏赐你什么吗?” “君父,孩儿今日求见,国事为大,私事为小。如今大事讲完了,孩儿想求君父一个恩典。” 嬴政眸子微微一暗。 这孩子果然变了,变得自己都不了解他了。 只有大臣们会对他处心积虑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没想到有一天,扶苏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说吧。” “君父,孩儿以为,那些古书经义的课程,能否免去一些?因为实在是读来无用。还有就是,骑射的课程,能否改成每隔三日训练一次。” 嬴政听了,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除独这件事,其他的事情寡人都可以答应你。” 扶苏不由得惊讶。 “君父,总得给孩儿一个理由吧?” “假以时日,你会明白寡人对你的用心的。若你真心希望为寡人分忧,那就回到长年殿,不要在意外面那些声音。” 扶苏垂下脑袋。 嬴政没见到扶苏这副表情似的,自顾自低下头看起了竹简。 “儿臣告退。” 扶苏迈着沉重的步伐想要离开。 那些功课,他是真的觉得无用又无趣。汉高祖什么贵族的礼仪都不会,最后不还是当了天下吗? 扶苏慢悠悠荡着步子离开,身后却忽地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 “好好读书。” “君父——” 扶苏转过身来,眼睛里又有了光。 “今日陪同寡人一起用膳吧。” 第17章 都是我的功劳(求打赏月票!) 第17章都是我的功劳(求打赏月票!) 将要入夜。 林信急匆匆地返回了王宫,却见长信殿中宦侍又成了一盘散沙。 洒扫擦拭之事一点不做,又围在一起玩起了投壶、六博的游戏。 信黑着脸,“不是让你们把这些东西都给扔掉吗?为什么又聚众戏耍?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会带坏长公子。” 扶苏的贴身宦侍,是个四十岁的男仆。 他姓刘名长。 胡须被刮得干净,穿着一身干净的皂色宫袍。 宫仆奴籍为了与将军侍卫等有所区分,都是以刮掉胡须为标识的。 刘长也是长信殿中所有宦侍之长,又被称呼为刘常侍。 “少内史,公子曾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平时玩闹一下没有什么的,如果是整日不做事,沉溺于此间,那才需要多加管教。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啊。” 一个贴身宦侍,一个内史。 这可是内外臣。 谁也不比谁权力更大。 信沉色,“公子这几日礼仪才稍有了起色,如今又要被你们带坏了。按照宫规,公子的宦侍要担任起教导的责任。当大王下令让扶苏公子读经义,学礼仪的时候,伱们却在这里和大王唱反调。” 众宫女宦侍听了,都将目光落在刘长身上。 刘长没想到,这个林信这么不给他面子。 林信知道自己没有权力惩罚宫中的常侍,就等扶苏回来,准备给他说明利弊。 “公子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 “我回来就是监督公子的。” “偏不告诉你。” 林信惊讶,这一个月以来,整个长信宫上上下下见了他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怎么今日,刘长如此嚣张。 信环视四周,见众人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他便闷闷离去。 林信便离开了长信殿。 他一个人来到了桂宫外徘徊,桂宫门外种植着数棵高大的杨树。 杨树又被称之为鬼树,因为杨树的叶子一旦抖擞起来,便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鬼怪的呜咽。 信沿着这些鬼树一路走,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宫门处。 他想着,要不自己今晚回去算了。 没想到扶苏公子和长信殿上下的人都不喜欢他。 就在信即将走出宫门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 三位穿着黑色官服的仆射走了过来。 “兴、庶民苦;亡、庶民亦苦。天下大战,庶民受罪;天下太平,庶民还是受罪。扶苏公子说的真的是太有道理啦。” “扶苏公子真是给大王长脸啊。” “扶苏公子得到了《易》的真传呐!倒也不枉我一片苦心教导他。” “你教导的?”另外两人闻言忍不住跺起脚来。 “按照你的意思,扶苏公子今日上谏,进言了对我秦国有利的主张,都是你的功劳喽?” 这站在正中间的师傅,专门教导扶苏《易经》、《传》、《尚书》等。这师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左瞅瞅、右瞅瞅,见两人都瞪着他,仿佛他很不要脸似地。 “总而言之,我的教导一定对扶苏公子有过启发。” “那你这个启发过扶苏公子的师傅,为什么会在今日听闻扶苏公子前去拜见大王后吓得战战兢兢,连忙把我们二人请来啊?” 教导易经的师傅忽地脖子涨得通红,他支吾一阵,“我这不是怕你们不知道今日是扶苏公子的大日子吗?” “少废话,今日匆匆把我们找过来。你得补偿我们,请我们喝酒。” “就是。” 见另外两人要让自己请喝酒,他便摸摸胡须,一脸严肃,“不过说起来,扶苏公子这次真的是让人出人意料啊。我听说大王接见的臣子中,都很少有像扶苏公子这样,能够得到大王如此首肯的?” “大王居然对扶苏公子讲了一句‘善’。” “公子还说什么岂能以治理千里之地的法子,治理万里之疆?国内改革旧弊是势必的。说的太好了。” “从公子的言行中,我发现公子有齐国管仲之才啊。” 另外二位师傅听了,也揉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皮。 “过去扶苏公子一向温顺如鹿,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于国家有利的主张,而且是滔滔不绝地向大王陈明利弊,颇有苏秦张仪之辩才啊。” “你也不看看,公子的辩合之术,是谁在教导?”位于最左边的师傅捋须自得。 “难道是你教导的?我怎么看都不像。”教导经义的师傅一脸不屑。 “教徒弟,重点不是让他按部就班的学习一些陈规陈习。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教也。扶苏公子能够做到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真的是让我这个做师傅的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啊。” 两位师傅顿时捧腹大笑,站在另一侧的师傅甩袖不满地道,“举一反三?我看你是鸠占鹊巢,把公子的辩合天赋硬要说成是你的教导。” 三人哈哈大笑一番,扬长而去。 信站在宫门口驻足良久,最后又折返了回去。 等到他再次返回长年殿时,却发现刘长等宦侍宫女全部散完了,走的时候他们把宫殿打扫的干干净净。 信便站在宫中等候,不过一会儿,他见到扶苏的四名护卫返回。 “不知扶苏公子到底现在何处?” “大王赏赐扶苏公子留在章台宫用膳。今夜可能要一直留在章台宫。” 信纳闷,没道理啊。 大王只想把扶苏公子保护起来,不让招惹外面那些是是非非啊。 “公子怎么会去章台宫呢?” 这四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公子自己去求见大王,想要请大王免除一些课业。” “为何要免除课业?难道这些课业还算重吗?” 四个侍卫齐声问道,“这还不算重?和扶苏公子同岁的将闾公子,至今也不过才学会上马而已。” “可是这些课业,都是从前的,并没有加多啊。”信感到惊讶。 他以为扶苏只是顽劣难改。 一位眼睛雪亮的侍卫忍不住道,“公子的师傅,都是王室宗亲。按辈分说,都是公子的叔伯。公子年纪还小,正是玩耍的时候,平日里诸位仆射从不对扶苏多做要求,只让他尽力尽兴而已。若不是……” 话到一半,一人用剑捅了下他的后肘。 四人齐齐对信作揖离开,留着信一个人站在走廊间。 信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再想着扶苏公子是在被自己督导之后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见扶苏公子本有大才,是他们这些人不带公子学好。 他不由得愤愤道,“你们这些人,违背宫规,要按照秦律一一被处罚才是。等公子回来,我再好好劝说公子。” 第18章 李斯给我穿鞋 第18章李斯给我穿鞋 酉时日落,此时已经戌时,宫中上下多有熄灯。 偌大的咸阳,只有几座宫殿和府库还闪烁着点点灯火。其余所有的房屋都沉静在月色之中安眠。 除了章台,就数后宫椒兰殿里还亮着数盏油灯。 椒兰殿里住着的都是年轻的美人,她们日夜盼望着大王前来临幸。 只是今夜,她们的心愿又要落空了。 扶苏陪着嬴政用过膳,嬴政便问他课业的情况。 作为宫中唯一一个几乎每天都被嬴政过问的公子,扶苏完全低估了嬴政让他好好读书的心情有多热烈。 “你说那些师傅什么都不会?” 嬴政不由得皱眉。 “只是教我的全然没有用的着的地方。” 嬴政内心感慨,他就不应该夸扶苏一句。现在的扶苏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好在,嬴政是个贵族。 他学习了十多年的礼仪,才不会做一些失态的事情。 他冷静了一下,耐心地问扶苏。 “你的意思是,文史经义对你来说全然无用。难道诸位仆射没有在教导伱前告诉过你,学习诗书礼乐射御对你到底有什么益处?” “他们只是将书上的东西,全部给我念一遍。我自己会认字了,自己读就是,何必又需要太傅们给我念一遍书?” 嬴政皱眉,“给你念书?难道他们不应该是给你逐字逐句讲解那些经典书籍的释义吗?” “只会讲解《论语》罢了。其他的只是让我记诵。” “论语?”嬴政纳闷,这怎么和他当初跟随太傅上课的情形不太一样呢? “他们都是怎么教你的?” “孔子说什么,他们就教导我什么。后来我听到师傅们赞颂说,孔子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他明知道事情不可为,但是还去做这件事。” 嬴政点点头,他大概知道那三个不学无术的老匹夫都教了扶苏些什么东西了。 “你怎么看?” “孔子的确是古今第一人,他主张有教无类,实在是万世师表。可是像他那样的人,过去只有他一位,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有了。而扶苏又自认为没有孔子那样的才能,所以自然也做不到孔子那样杰出的教育成果。” “孩儿以为,学一点对于治理国家有益的东西才是正经。比如说,孩儿希望可以学习校勘书籍的刀笔功夫;还希望学习律法,只有了解我秦国律法,才能更好地赏罚分明。” 嬴政听了,倒也点了点头。 “你想学的,都是很实用的东西。可是寡人要告诉你,《易经》是群经之首,里面既启发后人国家大势的变化、更讲述人伦关系的道理。身居上位者,一定要通晓《易经》。” “《论语》虽然没有可以用的地方,但是多读读,可以修身养性、涵养性情;所有的书,你都要读。至于你的那些师傅,他们都是王室公子们推荐挑选出来的。” “他们教导你也将要三年了,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功劳。寡人会好好地奖赏他们,给他们另外封赏。至于你以后的功课,寡人会另选名师教导。” 扶苏一听到可以换师傅了,不由得激动。 “君父,儿臣可否为君父推荐几人?” “你想推荐谁啊?” “儿臣以为,隗状擅长度量衡的事务,可以教儿臣算术;王绾满腹经纶,一定可以教导我理解《易经》;蒙氏大子蒙恬勇武不凡,可以教导臣骑马射箭。” 扶苏脸上洋溢着光彩,嬴政听了却头一次生出一种想要拿脚踹扶苏的想法。 “这些人都是寡人的重臣,都去给你做师傅了?他们怎么为寡人做事?” “君父,除了这些人,还有什么人能够把我教导好呢?” “过几日,寡人会派新的太傅前往长信宫。这些时日,你可以在各处宫室自由出入,这是寡人对你的赏赐。” “孩儿拜谢君父。” 嬴政说毕,自己就起身前往铜案边上处理政务了。 扶苏却蹑步跟了过来。 “你可以回去了。” “君父,儿臣想要看看君父处理国家大事的奏简。” 嬴政今天高兴,自然恩准了。再者,孩子需要多多培养。 月影东移,戌时之后,将至亥时。 嬴政尚且在茫茫竹简里如饥似渴地阅读奏疏,这些都是朝中少数几位有识之士写的关于治理国家的看法,也有的是洋洋洒洒、挥篇千字的谏文。 嬴政读这些劝谏轻徭薄赋的文章,已经看的有些厌恶了。 说这种话的人,往往都是虚情假意,自己一面侵占庶民的田地,搜刮财物,一面上书劝谏自己轻徭薄赋。 试问国家如果轻徭薄赋了,靠什么征收赋税来供养军队,修建宫室,礼待外宾。 嬴政看得生气,就把这些竹简一股脑全部给丢在了一边。 “烧了,全部烧了。” 嬴政怒斥着。 茫茫书堆里,扶苏听见这一声暴呵,从睡梦中惊醒,他从竹简堆里爬出来,脸上还落着两道竹简木片的印。 夏天到了,宫殿内铺着竹席,扶苏看着小篆字体的奏简,慢慢地看到满篇竹简上都是打架斗殴的小人,竟然直接睡倒了在了地上。 嬴政见他睡眼朦胧,“困了就先睡。” 两个宦侍看嬴政这意思,扶苏今晚要陪着大王一起睡。他们就牵着扶苏前去内室准备更衣。 不料扶苏路过铜台屏风,却瞅见门口等着一个人。 在茫茫夜色之中,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却又透着一股阴鸷。 “他是谁?” “这位是中书李斯,来为大王呈送奏简。” 扶苏听到李斯二字,径直往门外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斯。 “你就是李斯?” 李斯有些惶恐,他大概猜到眼前这个穿着正黄色深衣的小孩就是大王的嫡长子公子扶苏。 “回禀公子,卑下正是。” 扶苏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褐色袍服的男子,真是个孱弱的书生。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敢做偷天换日的大事情? 李斯闻言,原本站着的人,却忽地蹲了下来。 原来扶苏的足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带子松了,足衣半脱,而他浑然不觉。 李斯竟然俯身给他重新绑起了足衣。 众宦侍见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扶苏也颇为意外,他没想到李斯会给他穿鞋。 “李斯,我记住你了。” 第19章 嬴政和李斯(新书求追读打赏!) 第19章嬴政和李斯(新书求追读打赏!) 扶苏躺在塌上,脑子里却都是李斯那张脸。 夜深人静,李斯抱着奏简来到嬴政身边。 他又为嬴政整理好了大臣们的奏简呈送上来。 不管什么时代,读书人通常总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所学比庸常之辈更早发现时世变化的端倪,更早预测未来发展的大势。 很有些人会通过撰写文章来表达自己的政见。 这些人多是些被养在贵族门第之间的门客。 他们竭尽他们的所学,一起将毕生心血所得,集合撰述在同一篇文章、亦或著书中。 而最后署名的则是他们的主公。 这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风尚。 《吕览》就是如此,名为吕不韦所作,实际上是他的上千门客集思广益的智慧。 而各诸侯国的历代国君,他们除了看奏疏,就是看各国有才华的士人在当时的著书。 天下名义上有七个国家,可是实际上不少地方边边角角仍然有小的邦国。 诸侯国遍布,又是诸子百家互相争鸣的时代。 各种思想充斥横向,鱼龙混杂,优劣难分。 秦国用法家一跃成为战国七雄最强者。 嬴政也把握到了法家的精髓。 法家主张实用,利用人的本性来维护国家的统治。 法家务实,不会去像墨家一样幻想人人平等;不会像儒家一样倡导恢复周礼、以仁爱为本。 法家只是顺从了人性,人性本就追逐利益。 利用好这一点,就可以治理国家。 通过运用法律来维护各个阶层的实际利益,来尽可能的维护公平。 这就是秦国能够成为七国最强者的根本原因。 嬴政作为秦国的国君,自然是继承历代先王的智慧结晶。 他可不会做什么幻想,渴望对众臣施加仁爱就能得到他们的拥戴。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从诸子百家之中吸收一些有用的东西,用于治理国家。 所以他经常专门派人去搜罗列国有才华的士人的文章,好看看当今天下有什么贤能之士是真的能够理解他的心中所想的,又有什么人可以在这条一统天下大业的道路上给他指点一二。 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比如他们秦国的臣子递上来的文章,竟然满口的仁义道德;又如楚国的才士,递上来的竟然是给鬼神写的歌赋;再如燕赵之地的士人,他们目前认为,义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都是次之。 观一叶,而知天下秋。 嬴政看到这些文章,就知道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大概如何,又知道不同国家的百姓又是如何作想。 只是这些日子,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有趣的文章。 秦国大臣们之中,也有养名士的,只是他们写出来的文章,最终是加工成谏文。 所谓谏文,嬴政把握了要义。谏文就是让你看的时候头皮发麻,豪情万丈,但是看完了之后,却只能颓然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毫无实际用处。 一开始嬴政还经常看看这些谏文。 后来他就对这些谏文格外反感。 嬴政见到这些奏简,只需要看看竹简外侧刻的名字,就知道内容是些什么东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宗室贵族里的人都成了名位不等的人。 占据着公卿侯贵的身份,府中养着死士和门客,可是他们集思广益写出来的东西,都是这些吹嘘浮夸、毫无用处的文章。 寡人的三公九卿,未免也太好做了。 嬴政瞟了一眼这些奏章,当做没看到似的。 “先放在一边吧——” “唯。” 宦侍们战战兢兢起来。 嬴政见到好的文章会高兴,见到写的烂的文章可是会发脾气的。 这个时候,李斯开口了。 “大王,臣近日新得了一篇文章,或许大王会感兴趣。” 嬴政抬起头,这才发现今日是李斯来值班。 “你的文采,寡人见识过。能让你看好的文章,想必也不是庸俗之作。伱虽然如今只在尚书台为中书,可是寡人允许你呈递文章上来。明日一并呈送就是。” “大王,李斯今夜来时,已经把文章带来了。” 嬴政看向李斯。 他暗想,这个李斯,实在是太懂得揣摩寡人的心思了。寡人当初看他《谏逐客书》写的确实有道理,所以废除了逐客令。 可是后来细细揣摩他的文章,发现他善于辞令。 这样的人善于阿谀奉承,并不能当做大才使用。 但是他又富有文采,学识渊博,所以嬴政给他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尚书台。 几个月过去,他竟然自以为是又揣摩寡人的心意。难不成,他已经看穿了自己厌恶宫中那些王室宗亲以及老旧勋贵? 嬴政自然生气,他最厌恶别人揣摩他的心意。 “呈上来吧。” 李斯能洞穿嬴政的心思,发觉他厌恶那些无病呻吟、虚情假意的造作文章,更能发觉嬴政不喜欢有名无实的勋贵大臣。 可是,这么聪明的他,又怎么会看不穿嬴政不希望外人发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今天给嬴政推荐文章,对他来说,又是在拿生命作为政治赌注。 李斯从自己的褡裢中,掏出一份竹简。 这是用窄而薄的竹片作成的小竹简,上面都是用秦国小篆一笔一划写成的。字样虽小,可是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 这样一手奏简,放在朝中上卿大夫之中的奏章中,那是佼佼者。 嬴政看出来了,这是李斯为他精心准备的。 只是嬴政看到这篇文章名为《五蠹》,而文章署名则是韩非。 嬴政眼前顿时一亮,对李斯的不满一扫而空。 “韩非?寡人听过这个名字。” “启禀大王。韩非此人乃韩国王室诸公子。李斯昔年在先师荀夫子门下求学时,曾经与他是同窗。如今他回到了韩国,可是一直郁郁不得志。” 诸,庶的意思。 “整日将自己关起来,闭门著书。这是臣日前得到他的文章,名为《五蠹》。其内容深刻,偏僻入里、发人深省。论说精辟,乃治国之良言。” “故臣将他的文章用秦国的文字誊抄了下来,给大王过目。” 韩非是韩国人,自然是用韩国文字书写。 李斯精通六国文字,博古通今。 嬴政闻言,自然满意地点头。 “善。” 韩非的文章,可不容易阅读。 嬴政这一低头看书,就是小半个时辰。 但他读到韩非的文章时,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 “这个韩非,他有大才啊!” 李斯就猜到,嬴政应该会喜欢韩非的文章。 读者老爷们,新书期,给点打赏月票,帮忙冲一下新书榜。谢谢大家! 第20章 伴君如伴虎 第20章伴君如伴虎 “大王若是喜爱,臣愿意将韩非所有的文章都誊抄给大王看。” “你和他有私交吗?” 嬴政忽地问。 李斯摇摇头。 “只是同窗而已。” 李斯害怕嬴政猜忌自己和韩国的韩非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所以又徐徐解释。 “当初韩非在先师荀卿门下时,就一直因为口吃的原因,格外得老师关照。李斯只是一资质平平之辈,在师父的门生中,本来就是不起眼的人。” “后来弟子们四散,各奔前程。臣也是从其他门生口中得知他的近况。” “得缘于一次偶然的机会,李斯遇到从韩国来的士人,亦是法家门生,这才将韩非的文章转交于我。” “韩非在韩国并不得重用,但是他写的文章,却很受法家子弟喜爱。故而臣将他的文章献给大王,期望能为大王分忧。” 嬴政捋捋自己蓄好的胡须,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做得好,李斯。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大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唯尽心而已,不敢言功。倘若大王喜爱韩非的文章,臣愿意以后时时为大王将他的文章誊抄献上。” 嬴政笑笑,“可。” 这个时候,宦侍上前。 “大王,将至子时,请大王歇息。” 李斯见状也表示很惊讶,“大王,李斯罪该万死,竟然让大王迟眠。请大王责罚。” “无妨。先退下吧。” 看着李斯远去的背影。嬴政又在心里盘算。 这个李斯,他不肯要微薄的利益,只想长久的侍奉寡人。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谋取更多、更为远大的利益。 嬴政拿着李斯写的竹简,往塌边走去,却见本属于他的塌上,已经睡上了别人,还呈着“太”字形。 嬴政望了望窗外星夜,想着这个时候赶去椒兰殿也太久了。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困意袭来,也没有多言。 这造就了父子二人生平唯一一次同塌而眠。 次日扶苏天不亮就从被强行拉去上林苑骑马的恐惧中醒来,他警觉自己身边睡着嬴政。 他这才记起,明日自己是不用上课的。 虽然但是,这种训练搞得像体罚一样,扶苏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他只想赶紧当个太子,从此以后辟祸幽居于东宫,学学弹琴唱歌,做点诗词歌赋,等着到了嬴政驾崩那一天,他立刻篡位,啊不是,他立刻继承大统。 扶苏蹑手蹑脚的起来,但还是惊醒了嬴政。 嬴政是个睡眠困难者,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醒来。 医家说,这是心事太多,劝他放宽心,可是嬴政却做不到。 扶苏被嬴政吓了一跳。 此时嬴政瞪大眼,瞪着扶苏。 “放肆!你要做什么?” 扶苏穿着胫衣,光着屁股,他对嬴政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嬴政让他知道的那一丁半点,他完全不知道嬴政有失眠的情况。 见到嬴政一觉醒来,忽然露出如此暴躁的一面,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溺尿。” 嬴政有些郁闷。 “速速更衣回桂宫。” 从昨夜到现在,他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 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嬴政处在一种莫名的愤怒之中。 他本想重新安眠,可是一想到自己一统天下的大业,立刻打了鸡血似地,抢在扶苏前面解手,然后被宫中宦侍服侍更衣,走去铜案边上。 扶苏不明白嬴政为什么昨天大夸自己,一觉醒来这就变了脸,急着把自己赶走。 长信殿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他们都相信以扶苏如今的表现,很快就可以被拜为太子了。 到时候他们也就可以跟着沾光。 原本普普通通的公子宦侍,一旦当公子扶苏成为太子,他们就将成为詹事、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卫率、中庶子、太子舍人、太子洗马、少庶子、太子仆。 这些都是宫中更高级别的官职,坐到这个位置,就是官了,不再是宦侍。 只是当他们欢天喜地等着扶苏回来时,却见扶苏一脸闷闷不乐的走了回来。 众人都很惊讶。 他们下意识地以为到手的鸭子飞了,扶苏又惹祸挨骂了什么的。 众人纷纷四散而逃似的,都躲在一边做自己的事情,不再围在扶苏身前。 作为常侍,刘长侍奉扶苏最久,他耐心地问扶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扶苏却一字不肯说。 只有过去经常跟在嬴政身边侍奉的信只一眼就看穿了问题。 信主动过来,扶苏径直开口对他道出嬴政最新的安排。他不用上课了,让信不用再对他多做安排。 刘长有些懵,怎么自己问公子,公子一句话都不肯说呢。 “公子,这可是大好事。” 扶苏没有理会长。 林信依旧平静地可怕,“公子,臣早有此料。” “那伱还跟过来做什么?大王只是下令让你监督我上课。如今我不上课,不要过来烦我。” 众人听到扶苏对大王的称呼,顿时竖起寒毛。 “公子怕是想错了。一日为言官,终身为言官。臣会陪伴公子一辈子的。” 扶苏本躺在塌上,袒露着小腹,出去显露了一圈,结果正经的好处都没捞着,正想着这几日好好休息一下,为下一步拜太子的事情好好筹备。 忽地听到林信说要做他一辈子的言官,扶苏几乎从塌上跳起,“你说什么?” “公子,大王对您的用心,您还是不够明白。” “我永远也明白不了。你竟然要跟着我一辈子?” “臣想请公子去一个地方。不知公子可否赏光?” 扶苏想都不想,“不去。” “臣有腰牌,可以带公子出宫。” “去。” 扶苏翻身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了衣服。 —— 扶苏万万没有想到,信带他来的地方居然是上林苑。 只是这次,没有那些太傅陪同,上林苑里看守猛兽的守卫见扶苏公子大驾,自然都笑脸相迎。 猛兽——就是林信想要带扶苏看的。 扶苏驻足在老虎笼子前面,只是看了片刻,就对林信道,“我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了?” “请公子指教。” “伴君如伴虎。” 一旁随从听了,一个个都低头看着地面。 林信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公子果然机智,这就是臣带公子前来上林苑的原因。大王就是老虎。大王是秦国的王,只能让其他人在低处瞻仰大王,远远地观望大王。大王不允许有人忽地靠他太近。” “那我是什么?”扶苏在感受到君权的压迫后,发自内心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信一脸坚定的道,“您是臣。做好大王的臣子就足矣。” “我知道了。”扶苏看向老虎。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信啊,你是个很不错的言官,第一次见你时就看出来了。” 求打赏!月票! 第21章 一锤子的买卖(求打赏月票!) 第21章一锤子的买卖(求打赏月票!) 林信带着扶苏返回了长信殿。 殿里摆放着数十只红漆木托盘,上面均盖着黄巾。 这是嬴政给公子扶苏的赏赐。 刘长等人异常欣喜,他们越来越相信谣言,认为扶苏很快就要被拜为太子了。 扶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一一掀开黄巾,见托盘里的不是金银、就是纱绢丝绸。 这些漆盘前前后后二十支,东西虽然没有多,胜在都是天下名贵之物。 扶苏此时已经确定嬴政的心意了。 他这是把自己当做他的臣子,而不是儿子。 哪有儿子帮助父亲,父亲却给儿子赏赐的这种道理? 不过,想想自己身处在权力的正中心,又在王族之苑,哪能既要又要。 扶苏盖上黄巾,他想这些赏赐以后还有大用。 这既然要改革秦国,肯定是个漫长且艰巨的任务。以后有的是用钱的日子。 不说别的,单就这开设学室的事情,恐怕要遭到朝中许多法吏世家的反对,因为这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其次,一旦开始在各处郡县开设学室,到时候就需要推广造纸术,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地培育大批文吏。 还有秦国文字的改造,这个时候的秦国文字,还是以小篆为主,如果自己能提前二十年,把隶书写出来……那这推广文字、推广秦法的时间,就可以被提前二十年。 到时候关中最先接受秦国文字、秦国法律的熏陶,等到天下一统的时候,韩赵之地的百姓已经接受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关中基本盘就可以相对稳固下来。 这就是他年纪小的好处啊! 提前二十年动手改革,相当于给大秦朝多延续二十年寿命。 “先把这些赏赐登记造册,随后一一收起来吧。” 扶苏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语气就像个成熟的大人。 长接到命令自然按规矩办事。 信跟着扶苏,他很好奇,为什么长公子提出来了这样高明的意见,回来之后却对此只字不提,而且眼下又是这么平静。 如果换做是别的公子,得到大王的嘉赏和这么多的赏赐,一定会高兴坏了。 “公子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 “睡觉。” 扶苏躺在了塌上。 信无奈只好跪坐在一边,手里拿着笔,也不知道又在写什么东西。 扶苏侧身睡着,心中则在盘算太子的事情。 林信,这个人看似对我很好,实际上是为了让嬴政放心。我如今要谋取太子之位,实则是违背嬴政的心意。 而且谋取太子这样的大事,林信很容易发觉。 可是自己并不能贸然告诉嬴政,他若是不早早立自己为太子,以后秦朝就要灭亡;嬴政听了一定会猜想自己是不是别有用心。 扶苏没得办法,他只能铤而走险,去找那个人。 在如今的秦国,除了嬴政,还有一个人可以让他直接成为太子,那就是他的叔公——昌平君。 之前不能由着昌平君胡来,那是因为扶苏了解昌平君,他的政治头脑,只能支撑他完成平定嫪毐之乱,清除吕不韦。 在多次提议立太子这件事上,立太子对他是极为有利的,但是这会引得嬴政和昌平君之间矛盾冲突加大。 而且他之前已经有过数次建议嬴政拜自己为太子的失败经验,嬴政对他早有防备。 扶苏想过了,要么干脆不要让昌平君提立太子的事情,让他给嬴政尽忠。 要么,让昌平君一次就做成这件事。直接册封他为太子。到时候木已成舟,只要立了太子,嬴政不可能废自己。 只是这是一锤子的买卖。 必须要有周密谨慎的计划,才能让嬴政就范。而且必须是一次就成功,绝对不能再拖。 否则以嬴政的能力,这次再被他阻止,以后嬴政更加防备昌平君,这件事更加不可能放在台面上讲出来。 以昌平君现在的实力,他完全可以用权势逼迫嬴政立自己为太子。 但是这么做,很可能会导致君臣二人失和。 这就会让身在秦国的楚系势力,蠢蠢欲动。 在秦国的楚系势力,不仅仅是身上流着楚国的血那么简单,他们是心向楚国的,在为楚国的利益做打算。楚系势力,他们的背后是楚国在支撑。 秦国内部宗室集团和楚系势力的斗争,实际上是两国国家的较量。 而这种秦楚之间国力的较量,同样在楚国的王宫之中也在上演。秦楚互为联姻,楚国王宫里也有秦国的血脉,楚国的秦系势力,也是在为秦国谋取利益。 百年来,秦楚之间明里暗里不停地斗争。 而自己就偏偏卡在这种时候出生,秦楚之间的矛盾关系升级到了最高点。 不是秦国灭了楚国,就是楚国灭了秦国。 倘若嬴政把自己立为太子,就等于拱手给楚国一枚可以操作的棋子。 就算嬴政同意,秦国的军功新贵、宗室大臣,他们也不能答应。 就在过去短短几十年内,因为昭襄先王的驾崩,秦国的权力一度落在华阳太后楚系势力的手中,三度更换国君,扶持傀儡十三岁的傀儡太子嬴政为秦王。 先后发生吕不韦专权、嫪毐之乱。而这些事情的发生,对老秦国的旧贵族利益损害最大。 这根本不是用嬴政喜好与否能决定的问题,而是权势角逐谁胜谁负的问题。 扶苏不想做案板上的鱼肉,哪怕这个人是嬴政,也要和他争。 他若是这次嬴了,历史将被改写。 扶苏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他要一次把这件事情给做成,那就得打个嬴政猝不及防。 —— 两日后,秦国王室公子子婴的次子出生了。 公子子婴,乃昭襄先王的兄弟的儿子。 庶公子从被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没有争夺王储的资格。又因为生在秦国,没有战功就没有爵禄,而这位公子子婴,却因为先父立过战功,所以留在了宫中。 这个战功立的时间也很特殊,正是在当初白起被斩杀之后,秦国陨落一代名将。 昭襄先王为了维护王室的尊严,稳定军心,决定在王室之中挑选人去担任将军。 子婴的父亲作为宗室公子,请求昭襄先王给他机会。 昭襄先王给了他一个机会。 而前有昭襄先王给庶弟开恩,这样导致了后来嬴政的庶弟在夏太后等人的支持下,他们也用这件事情,让嬴政下令让他的庶弟成蟜参与攻打赵国的战事。 第22章 机会 第22章机会 论辈分,子婴是嬴政的叔公,扶苏的太叔公。 可是他的岁数,却和嬴政年纪相仿。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秦二世胡亥登基之后,杀了诸多兄弟姐妹,却留下了一个公子子婴还有他两个儿子。 根源就在于,这人论辈分是他叔公辈的。 而昌平君,他的父亲是当今楚王,而他的母亲则是昭襄先王的女儿,秦国的公主。 按照辈分,昌平君和子婴又是同辈。 只是子婴的运气,还不仅仅止步于他的父亲得到了昭襄先王给他带兵的机会;在昭襄先王驾崩以后,子婴的父亲敏锐的察觉到如今大权都落在华阳太后楚系血脉手中。 他一个秦国的宗室之臣便开始开始和当时的王后,如今的华阳太后亲近。 等到后来,安国君去世,异人继位,华阳夫人变成华阳太后。 子婴的父亲就此将子婴留在华阳夫人的身边,美其名曰给她养老,甚至有想要直接把这个孩子过继给华阳太后的想法。 华阳太后因为辈分的缘由拒绝了此事,但是却把子婴留在了王宫里。 对咸阳宫上下来说,今天绝对是个大日子。 华阳宫里上上下下沉浸在一派喜气之中。 这样的大日子,华阳太后都亲自出面给刚出生的小世子贺礼,昌平君的母亲秦国云阳公主也驾到。 嬴政派人送来了贺礼,王后也亲自驱车前来子婴的府上。 昌平君也没有不到的道理。 扶苏就猜到是这样,所以这次宴会,他也拉着将闾一起前来。 扶苏和将闾跟在王后和乐水夫人身后,周围的宫人见到扶苏也过来了,将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将闾还不知道扶苏对秦国提了多么宝贵的主张,仍旧一脸天真地问,“大兄,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都在看你?” 扶苏晃晃脑袋,“肯定是因为我近日又长高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王后驾到——” 宦侍提前半里路就在高喊,等到王后穿着华丽的常服进入宫殿,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一位头发黑白相间的老妇,正躺在最上座。 她穿着正黄色的冕服,十分悠闲地躺在上座。 从扶苏记事以来,敢对他母亲不敬的人,只有这么一位。 当王后曦月迈步进入宫殿时,一道严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众人都起身拜见,“拜见王后。” 昌平君看了看华阳太后的脸色,随后不顾自己母亲云阳公主的目光,一把将扶苏抱起。 “好小子!又重了不少。”昌平君将扶苏搂在怀里,“怎么这几日我都见不到你。” “君父命令我在长信殿上课,不许外出。不过这个月,我每天都在想叔公。” “伱会想我?你心里只有你君父才是。” 昌平君说着。 他岂会不知道嬴政的用意,嬴政下令不许扶苏见任何人。 口口声声是不让扶苏见王后,担心慈母多败儿。 实际上是在提防自己。 “听说你在大王面前献上计策,大王重重地赏赐了你。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憨厚老实,这腹中却有如此谋略。让老夫这个丞相倍感吃惊啊。” 熊启抱着扶苏,恨不得把他举在自己的脖子上。 扶苏并不知道,自己的政治天赋传到了熊启的耳朵里,他几乎高兴地没有睡着觉。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帮助扶苏登上太子之位的想法。 一则扶苏发自内心地敬爱他,二则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血脉,以后他在位,那背后就是整个楚国血脉的支持。 而且他天生喜欢和平,不爱打仗。 只要他继位,到时候那就天下太平。 如今他又表现出非凡的政治才能,这惊动了整个朝野。 “扶苏啊,你就是我的亲宝贝!” 王后瞥了一眼扶苏和熊启在一起异常亲昵的场面。 她只觉得扶苏近日越发古怪,聪明地不像话。 熊氏款步上前,“曦月拜见太后、拜见公主。” 云阳公主毕竟是秦国的公主,心自然是向着秦国的公主,她不能容许自己的儿子为了他的父亲,走上背叛秦国的道路。 否则自己对不起父王。 所以她是暗暗支持嬴政的。 殿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异常诡异。 华阳太后的面容异常苍老,脸上涂抹了珍珠白粉,显得有些古怪。 可是即便如此,皱纹也挡不住这个年迈老妇诉说她曾经的姿色。 她满头戴着金饰,手上戴着玛瑙手串,脖颈处则是各色宝石串起的项链。 身着黄色深衣,外罩着金色薄纱。 通身珠光宝气,手指仍旧细腻。 两个侍女跪坐在地上给她捶腿。 她躺在上座,静静地看着眼前不戴首饰、只着一身黑色冕服的王后。 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楚国的公主中的败类。 她不爱权力爱男人! 华阳太后并不愿意见到她。 但凡她稍微动点脑子,心想着大楚,现在嬴政都是唯他们之命是从。 “免礼。” 云阳公主倒是喜欢王后。 王后尚礼不尚饰,饱读诗书,相夫教子,做她该做、喜欢做的事情。 多年寡居的公主,非常羡慕王后。 如果当初父亲不把她留在秦国,也许现在,他就是楚国的王后。 每次见到熊氏的时候,公主都会这么想。 “赐座。”公主笑道,“若不是有这桩喜事,一家人难得聚这么齐。” “大王何在?”华阳太后单手托着腮,忽地发问。“哀家已经数月没有见过大王了,他该是忘记哀家这个老太婆了。” 殿内的气氛忽地冷寂下来。 “君父忙于政务,今日不得空前来。扶苏代为送礼。”扶苏一本正经道。 华阳太后听了,顿时乐了。 他对着扶苏招手,“过来,我们秦国未来的太子。你如今是越发懂事了。” 扶苏自然上前,坐在华阳太后身边。 “扶苏拜见祖母。曾祖母近来可好?” “好,很好。” 华阳太后摸着扶苏的额头,心中无限喜悦。 对于夕阳西下的迟暮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享受天伦之乐更让人感到欣喜的。 子婴虽然和嬴政年纪一样大,更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到底不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孙子。 太后对于扶苏,毫不吝啬。 一上来就赐了扶苏不少宝贝。齐国进贡的鲛人灯,只有大王和华阳太后使用,听到扶苏说他自己最近在读书,立刻赐给了他。 云阳公主听说扶苏学习骑射驾车,便送了扶苏一套犀牛皮护膝。 将闾在室中站着,看得异常羡慕。身为嫡长子就是好啊,什么人见到都喜欢。 年轻力壮的子婴站在一边,心中却暗想,以后自己的儿子过生辰,还是不要请扶苏过来了。瞧瞧这些人,见到扶苏就跟狼见了肉似的,一个个都不肯撒手。 被华阳太后一顿专宠之后还不够,扶苏很快就被昌平君揪住不放,他拉着扶苏坐在他身边。 昌平君一直在瞅机会和扶苏单独说话,今天王后要面对公主和太后,也没机会拦着自己。 他便把扶苏从室内带了出来。 子婴站在边上,见到昌平君带着扶苏出去了,使了个眼色让家中仆人去跟着。 第23章 金屋藏娇 (求打赏月票!) 第23章金屋藏娇(求打赏月票!) 昌平君带着扶苏,来到了花苑里。 他拉着扶苏坐在花苑里凉亭下,凉亭五角屋檐飞起,像是将要起飞的五只鸟。他揽着扶苏坐在怀里,用下巴蹭着扶苏光洁的额头。 扶苏的头发被束起。 眉眼间都是嬴政的影子。 昌平君曾几何时也这样揽过嬴政,现在却又揽起了扶苏。 “扶苏啊,给叔公我说句实话。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叔公要问什么大事呢?” “你小子——”熊启本想发火,还是按捺住了,“扶苏,你一向是乖孩子,告诉叔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熊启并不相信,“大王因为伱的建议,专门和三公九卿商量了这些大事。扶苏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扶苏蹭地一下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说了是我自己想的,就是我自己想的。” 昌平君见扶苏已经完全有了自己的主见,根本和过去那个以尊长为先的扶苏判若两人。 熊启遂改变了策略。 “扶苏啊——叔公这么问你,一是担心你年纪小,怕你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暗地里学坏了。二则,论身份,你是大王的长子,未来秦国的王。叔公可不仅仅是你的叔公,是你的臣子。作为臣子,有必要规谏公子。” “于情于理,扶苏你都该和本相说说实话才是。否则老夫这些年都是白疼你了。” 扶苏也一脸认真地回答,“这就是我的主意。如果有人给我出这样好的主意,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君父说呢。” 熊启心中的疑虑打消。 他不希望扶苏像嬴政一样,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扶苏是他,也是整个楚国最后的希望。 自己用了那么多力气,给他在宗室里找了三个自己人做太傅,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掌控扶苏的动向,教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瞅着扶苏和嬴政最近的变化,他实在是非常忧愁。 “你知道吗?你的这些智谋,已经足以和三公九卿媲美了。我会趁着大王高兴的时候,再次号召文武百官册立你为太子。” “这天底下,大概只有叔公愿意让我做太子了。” 扶苏忽地来了这样一句。 熊启一顿,眼眶微微湿润,“傻小子,怎么这么说话?” 扶苏忽地站起,“叔公,借剑一用?” 熊启眯着眼,“借剑何用?” 熊启尚未反应过来,却见扶苏已经抽出他腰间的配剑。 “小子,你要做什么?” 熊启还以为扶苏要胡来。 却见他提剑冲进花坛,对着花草一顿乱挥乱砍。 熊启看懵了。 扶苏挥动利剑砍花草时,脸上写着压抑。这是夏初正午时分,扶苏穿着深衣,这样挥剑,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熊启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扶苏。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扶苏的举动,熊启忽地想起了他的君父。以前君父在秦国不高兴时,也是用练剑来解闷。 熊启始终记得,他的父亲在逃走前夕,亲口对他说的话。 “你是楚国的公子,不是秦国的世子。吾是楚国的太子,汝为吾之长子。未来吾继位楚君,汝即为楚国太子。” “虽然我们身在秦国,可是我们的地位、富贵、却全部来自于遥远的母国——楚国。倘若有一天,楚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你和我,对于秦国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扶苏在园子里乱砍一通,很快就把园子里的花草给砍光了。 仆人急匆匆地回去禀报,子婴只能皱眉,“叫下人看护好扶苏公子,不要让公子受伤。” 扶苏累得瘫软躺在草地上,衣服上都落着花草的汁液。 碧蓝色的天空中,飞过数只小鸟。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熊启的履鞋出现在扶苏的视线之内。 扶苏看了一眼熊启,并不说话。 “小子,你以后可是要做大王的人,岂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如此大动肝火?大丈夫要成就大事业,得沉得住气啊。” 扶苏望着眼前的高墙,“为什么叔公认为,我以后一定就能是太子呢?” “因为你是大王的嫡长子啊。难道大王要立庶公子为太子不成?你可是大王唯一的嫡长子,你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是太子。” 扶苏摇摇头,“君父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只要去做了,就一定会做成功。我的君父是这样的人,那么如果他真的想过要立我为太子,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呢?” 扶苏说着,又看向熊启,“君父没有拜我为太子,这里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熊启被扶苏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熊启眼中带着怒火,“你瞪本相做什么?”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大人。” 扶苏说着。 熊启听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个小子,难道他都知道了? “你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熊启以为扶苏知道了他的目的,就要和他翻脸了。 不料,扶苏却道,“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 熊启脸上蹦出豆大的汗珠来。 “你们都把我当孩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太子是很危险的事情,所以君父不愿意让我去当太子,是为了保护我。只有叔父不这么想。” 熊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没想到扶苏转头却说了这样温柔的话。扶苏毕竟是扶苏啊,天性善良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过。 王后做了许多和楚国利益并不相符的事情,唯一只做对了这一件,教导扶苏做个天性善良之辈。 “我又是怎么想的?”熊启捻起一边唇角胡子,盯着扶苏漆黑的瞳仁问道。 “叔公想要让我早点做太子,免得夜长梦多。” 熊启听着这话颇不对味。当晚上他回去睡觉,把扶苏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语气,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这小子怎么现在说话不阳不阴的? “扶苏,你老实说,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幸好熊启不肯相信扶苏真的能一下子变得那么周密有城府。 “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熊启听了,脸色一紧,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笑得傻乎乎地,眼睛里都是对熊启的崇拜,“若是我以后做了大王,必定将家国大事,都交给叔公处置。” 昌平君闻言,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二人一起坐在残花之中狂笑。 “傻孩子,我是臣,你是君,我怎么能处置国家大事,到时候那就是僭越了。”熊启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不断地捋须以作掩饰。 扶苏看到,熊启脖颈处已经发红了。 扶苏双手环胸,一脸狂妄地说着,“那我就学周天子。到时候给叔公打回来几个国家,封叔公坐镇,让叔公当王。” 熊启闻言惊讶,“你这小儿,竟也有天子之志?” 嬴政也是小小年纪就想着称霸天下。 新书求追读!麻烦大家帮忙推广一下新书,帮我上一下二轮推荐谢谢! 第24章 封王诱惑 (新书求月票追读) 第24章封王诱惑(新书求月票追读) “我若是做了天子,到时候就号称秦天子。再封叔公为楚王。” 熊启脸色大骇,随后惊慌失措地捂住扶苏的口。 “你小子,又在胡说八道。”熊启低头对扶苏说话,眼睛却环顾四周,生怕被旁人听到。 好在他们坐在花丛里,最近的仆人距离他们尚且有百步之遥。 “只是,你怎么会想到封我为楚王呢?”昌平君看着扶苏,眼中满是怀疑,更有恐惧。 “因为君父是楚国人啊。和母君一样啊。” 熊启听了,背后一身冷汗已经凉透了。 今天他差点被扶苏这小子给吓死。 二人在花坛里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仆人从远处走了过来。 “启禀相国,大王和昌文君驾到。华阳太后请相国前去赴宴。” 一听到嬴政到了,昌平君顿时神色肃穆,自己起身还不忘把扶苏拽起来。 “走吧。我们去见你君父。” 扶苏知道,今天嬴政肯定会过来。他知道这些身在秦国的楚国贵族们动不动背着他开设宴会,这些他都忍让了。 但是今天这种日子,他还是得过来。 还是那句话,面子功夫必须得做好。 因为,嬴政还用得着这些楚国的贵族,不宜过早和他们翻脸。 昌平君领着扶苏回到大堂,见到堂中的座次已经被重新安排。 嬴政坐在上座。 华阳太后被人挪了个位置,坐在了嬴政的右边;王后坐在嬴政的左边。 老太后虽然不能再躺着了,可是脸上的豪横之气依旧不减。 她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地位一点也不亚于嬴政。 怪就怪,秦国立过太多的楚国公主为王后,多次联姻,慢慢地秦国和楚国的贵族互相在彼此的国家渗透,共同把控高层。 这就造就了今日这样两国贵族之间互相友好往来的和谐场面。 华阳太后没有像先前那样高兴,坐起来的她手中撑着一杆权杖。权杖最上方镶嵌着一颗宝石。 将闾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昌文君的身边。 昌文君。 又是一位楚国的贵族,秦国的高官。 他双目细长,身高八尺,体格健壮,身配长剑。身穿玄色深衣,腰带上配着非常绚丽夺目的玫色玉佩。 昌文君按照辈分来说,算是昌平君的弟弟。 不同于昌平君依靠秦国公主慢慢在朝中站稳脚跟,昌文君则是从一开始就是过往楚国贵族留在秦国的后裔,为大批楚国贵族所拥戴。 等到昌平君长大,这靠拢楚国的心思越来越明显,完全脱离了秦国公主的庇护,投向华阳太后的楚系势力。 这二人便顺理成章的联手。 他们二人如今权势气焰极高,一人为右相,一人为左相。 除了昌文君,剩下的都是秦国贵族、楚国贵族的高官。 其中在血脉上最显眼的当属秦国贵族——公子子婴、公子腾。 剩下的都是一些长大后离开宫廷的庶公子以及庶公子的后代,他们离开王宫后,有的继承赵姓、有的继承封号姓氏。 比如昔年公子池的后代,就以池为姓氏。 殿内也来了其他的公主、驸马。 扶苏见过,但是不熟。 众人依着次序坐下,偌大的大堂挤满了贵族公卿。 昌平君到来,给嬴政再次行礼。 “微臣拜见大王。不知大王有失远迎,臣未能迎驾。请大王恕罪。” “王叔客气了。今日这里没有君臣,诸位都坐吧。” 嬴政严厉的目光掠过扶苏。 扶苏瞅了瞅自己,自己的深衣上弄了很多花草的汁液,白色、红色、绿色、一团糟。 扶苏露出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非常开心。 “扶苏拜见君父。君父终于来了,方才曾祖母还在问君父呢?” 嬴政看向华阳太后,微微低首道,“是寡人疏忽了。祖母勿要见怪。” 华阳太后一脸冷酷,“大王是一国之主,焉能天天来看我这个老妇。今日能来,哀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只要还把我们这些昔日从楚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当做一家人,那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嬴政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殿内忽地气氛陡转。 众人都望着嬴政。 此刻的他却像是一座沉默的高山,依旧威武不凡;华阳太后想要激怒他,故意让他不喜,但是他却始终不动如山。 王后率先道,“祖母言重了。大王一直挂心祖母,今日本来政务繁忙,不便前来,但是为了在宴会上与众同乐,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赶来了。” 华阳太后端庄地坐在边上,众人都仰望着她的鼻息。 “说的是。大王一向孝顺恭敬。” 嬴政终于脸色一沉。 王后也微微脸色发白。 大殿忽地陷入沉寂。 嬴政接回了生母赵太后,让她住在甘泉宫。只是……赵太后一直被软禁在后宫中。 任何宫中宴会赵太后都不能来参加。 扶苏站在当庭,看着嬴政孤高地坐在最上座。四面里坐着的公卿贵族,像是围在他身边的豺狼虎豹。 两鬓发白的云阳公主见状,轻轻笑笑,“太后,今日不是要给小世子贺周岁礼吗。怎么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家都把正事给忘记了。” 殿中众人都默不作声。 一个没有实权的公子,本就没有人在乎。更何况他的世子呢。 今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是因为前方秦国战事又得利了。 秦国又夺取了赵国的一座城池。 嬴政按照规矩封赏了很多庶人为新的侯爵。 贵族们,都很焦虑。尤其是楚国的贵族。再打下去,到时候楚国真的没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公子子婴只望着地面。仿佛自己并不存在。 扶苏一屁股坐在了熊启的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个举动竟引得华阳太后笑了。 “扶苏啊——伱这孩子,怎么坐你叔公那里。” 扶苏看向昌平君,露出狡黠之笑。 “这是我与叔公的秘密。” 熊启原本还笑着,听到这句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话,顿时笑容消失了。 他赶忙拿起一把坚果,塞在扶苏手中。 “吃你的。” 华阳太后见了二人这亲昵场面,唇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嬴政想要把扶苏保护起来,不让他们触碰。 她偏要把这孩子带到她身边。 今日是个好机会。 “扶苏这孩子,哀家一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年的孝文先王。” 王后将目光射向扶苏,过去自己每天夜里对扶苏耳提面命反复说过的话,他都忘记了吗? 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要远离。 他过去不是一向离华阳太后远远的吗,怎么如今和他们这么亲善。 第25章 征求一下大家意见 第25章征求一下大家意见 主要是关于书名哈,责编和其他作者君都喜欢现在这个书名,也就是《我公子扶苏,请始皇退位》 书名太响亮了,但是这个剧情太远了。 所以第一个事情是,这本书你们觉得需要换书名吗?因为考虑到已经有很多书粉了,怕到时候贸然改名没有以你们读者意见为准,所以我先在这里问一下。 然后下面是我重新想过的新的书名。大家可以在段评里选一下自己喜爱的。 1.《大秦:开局就改革》 2.《嬴政:我儿扶苏有大帝之姿》 3.《秦风》(这个我个人比较喜欢) 4.《秦颂》 5.《扶苏:我才是秦二世》 第26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第26章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昌文君朝华阳太后看了一眼。 他忽地站起,“太后久在深宫,正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扶苏公子又是太后的曾孙,若是扶苏公子能够长久地陪伴在太后身边,也不辜负孝文先王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众多楚国贵族的拥戴。 “昌文君此言甚是。” 大家伙一起将目光投向扶苏。 一道担忧的目光,从大殿最上方落在扶苏的身上。 嬴政忧心忡忡。 “扶苏本性顽劣,身为秦国未来的储君,他应该从小就学习诗教,聆听雅乐的熏陶,学习诸子的经典。” “这才是寡人让扶苏单独居住的原因。寡人希望扶苏未来能够成为刚健的大丈夫,做未来秦国的撑天大柱。” “日前扶苏表现出来了非凡的治国经邦的才能,寡人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任由其居功,整日沾沾自喜。” “诸公也都是为人父母,亦然为人臣子。应该明白寡人的良苦用心吧。” 嬴政的态度非常坚决。 秦国的宗室大臣纷纷进言。 “大王所言极是。事关未来储君的教导,必须要谨慎。” 华阳太后闻言轻轻笑笑,她先是躺在了后面由狐皮制成的靠垫上。 “云阳,你瞧瞧,哀家不过是说了句扶苏像孝文先王的话,怎么诸臣竟然快要辩论起来了呢。” 云阳亦是笑笑,“太后,今日来的可不仅仅是亲眷,更是朝中的三公九卿,他们心中装的都是社稷大事。大家聚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谈论起这些事。” “说的好。诸位都是三公九卿,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哀家不过是身在后宫之中一个无用的老妇罢了,又有谁在乎呢?” 乐水夫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把将闾举荐给华阳太后,让她把养在身边。这是个机会。 但是当她看到大王和王后都在上座坐着,便不敢开口。 王后忙道,“太后哪里的话,今日这些人,都是为了太后而来。太后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无论是太后有什么要求,自然都当照办。只是当以国事为前。” 嬴政微微看了一眼王后。 太后听到王后这样给嬴政解围,不由得赞叹,“大王,你该感谢王后。若不是王后管照着这一大家子,把后宫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大王如何能够安心在前朝大展身手呢。” 众人听了,立刻齐齐称赞王后,说她温良贤淑、端庄大方,乃一国之母的典范。 王后平静地笑笑,面对这些如雨点儿一般的恭维,她一点也不动心。 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为大王做的。 扶苏跪坐在昌平君身边,眼前的盒子里装满了牛肉、兔肉、鹿肉、肉羹。 但是学过礼仪的他,现在只能安安静静地跪坐着,在贵族的聚会中,礼仪就是头等大事。 因为大部分贵族,他们坚定地认为,贵族之所以比庶民高贵,就是因为通晓礼仪。 礼仪就是贵族的尊严。 扶苏现在只要吃上一口,现在大家只是会冷静地看他一眼。一旦他们回到家里,会到处和他们的贵族亲眷对此展开嘲讽。 扶苏贪婪的目光落在兔子肉块上。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 熊启闻言,低头看了他一眼。 吃吃吃,就知道吃。方才说豪言壮语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一见到大王就立刻变成乖孩子。 扶苏察觉到自己头顶斜上方有一股凉意袭来,抬头见到昌平君正在捋他那性感的小胡子,他看着盛满了浑酒的酒爵,思考良久。 从方才起,昌平君坐定,他就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楚国贵族宴会很多,只要有宴请王后的,王后一定会前去。 而扶苏也从小就跟着王后参加这些宴会。 在印象里,昌平君在楚国贵族的宴会上,总是选坐在靠在水边的席位上,戴着他最喜欢的楚国贵族发冠,穿着楚人爱穿的宽袖深衣。 听着一众楚国贵族贵戚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而他自己眼睛半睁半闭地,十分闲适地坐着。 即便是在秦楚两国贵族的宴会上,他也是很积极地参与和众人的交谈。尤其是喜欢和嬴政上演两个人情深义重、你不负我、我不负伱的戏码。 像今天这样的昌平君,还是扶苏头一次见。 作为一国的右相,他坐在下方首座的位置,收起了往日高傲的姿态,目光一直看向正前方的地面,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扶苏能察觉到的细节,其他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 众人忽地齐刷刷地将目光射在昌平君身上。 熊启恍然间醒过神来,见众人都望着他。 “右相可是在为前朝大事忧心?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啊。”昌文君一向胆大,什么话都敢说。 无论是楚国贵族的宴会、还是朝堂之上,他想到什么就会毫不讳言的说出来,仿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自己的家。 熊启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今日坐满的宾客。 想想扶苏日前所提议的那些主张,已经完全可以和三公九卿媲美。 他料定今天是个好时机,如果错过,以后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 熊启忽地站起来,还拉着扶苏一起走到中庭。 “大王,值此宗室宴会,我秦国宗室贵戚都在这宴会上;更有太后、王后,都在殿中。臣恳请大王将册封太子之事,就在今日定下来。” 把扶苏带到中央,所有人都知道熊启要干什么。 只是熊启这个突然的举动,让秦国的贵族们一个个都开始停杯投箸;让楚国的贵族们面面相觑。 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熊启甚至于在之前,都没有和楚国的贵族们商量。 是以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熊启和扶苏身上。 等到这件事被堂而皇之,当着诸多宗室众臣的面提出来时,所有人都毫无准备。 嬴政的脸色史无前例的阴沉。 扶苏莫名其妙就被熊启拉着站在了中间。 为了避免嬴政的目光,他懂事地站在了熊启身后。 那一刻,他是真的感激眼前这个男人。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嬴政自然也没有做好准备,他只叹自己被熊启给耍了! 在立扶苏为太子这件事上,熊启为了保住嬴政对他的信任,曾做过明显的退让。 所以嬴政一度对这件事放松了警惕。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给熊启这样逼宫他的机会。 《德道经》中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要想夺取些什么,得暂且先给予些对方想要的。 要先付出代价以诱使对方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夺取。 第27章 力逼嬴政,册封太子 第27章力逼嬴政,册封太子 昌文君颇感郁闷。熊启这个傲慢的家伙,他不是亲口主动告诉外面所有人,以后都不要提立扶苏为太子的事情吗? 为什么今日提立太子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一声,就这样贸然提出。 一众楚国宗室大臣,先是看看昌平君,随后又看看昌文君。 他们不知道今日昌平君会提议立太子的事情。 只有华阳太后,她虽然人老了,可是脑子灵光的很。 她也察觉到了,今天是个绝佳的机会。 过去只要一提立太子的事情,嬴政总有借口推托,不是说扶苏不行,就是过往朝中有人作梗。 当时秦国的内部政治斗争相对激烈。成蟜叛乱、嫪毐叛乱、清除吕不韦。这些事情都成了嬴政的借口。 现在,嬴政没有借口了。 若是真的等到嬴政羽翼丰满了,到时候嬴政哪里还会听得进去他们的话。 王后一脸担忧地看向嬴政。只见嬴政双手握拳,目光中满是隐忍的愤怒。 “啪——” 忽然,华阳太后用她的权杖,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地面。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华阳太后身上。 “看来今日,是个吉日。我们秦国的太子,就请大王在今天当着宗室亲眷的面宣布吧。” 昌文君哪里还管昌平君之前有没有和他打招呼,见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主动站起来。 “大王,今日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难得众人齐聚一堂,不如就把册封扶苏公子为太子的事情,就此定下。” 一个宴会,突然间形势逆转。 竟然有了上朝会的气氛。 嬴政坐在上座,面对熊启突然发起的攻击,他毫无准备。 不等嬴政反应,身为楚系贵族的秦国高官,集体站起来,他们齐齐作揖。衣袖挥动的时候,就像是拂动云彩。 “请大王在此吉日,册立扶苏公子为太子。” “请大王册立扶苏公子为太子。” “扶苏公子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请大王立扶苏公子为太子,以告宗庙。” …… 因为事先没有串联过,这些楚国的大臣们进言的话每个人都不一样。 秦国的宗室贵族们见状,也纷纷跟着站起。 他们站起来不为别的。 只为维护宗法制。 于情于理,扶苏都应该是秦国的太子。 因为他是嫡长子。 “请大王册封扶苏公子为太子。” 嬴政见状,心知自己今日棋差一招,被熊启钻了空子。 方才扶苏一定给熊启说了些什么。不然以他对熊启的了解,熊启不会忽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些人众口一词,嬴政知道,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他忽地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加入了这桩喜事。 “诸卿所言极是。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件事,我想也不用再在朝堂上议论了。那寡人今日就下令,正式册封扶苏为太子。” 扶苏听到嬴政亲口说出来的话,内心激动兴奋之余,竟然有些恍惚。 他居然成功了! 问题出在嬴政身上,只有去解决嬴政了。 他不肯立自己为太子,那谁也没辙。 众人齐齐高呼,“大王英明。” 随后众臣都转向恭喜扶苏,“臣等恭贺太子。” 扶苏站在大殿正中间,接受着众臣的朝拜,他恭恭敬敬地做回揖。 昌平君定下了这桩事,从此便愈发骄横。这是后话。 此刻的他,立在扶苏的身侧,直挺挺地像是一棵大树。 华阳太后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光彩,她一直被这些楚国贵族大臣骚扰,不得安宁。 本来她早就给不问世事了,但是这些贵族始终不肯放过她。而她的母国楚国每年也在派遣使者前来问候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放弃利用她的心思。 现在好了,立了太子,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了。 什么天下一统,都是虚言罢了。 只要诸侯国的贵族都保持地位不变,都有爵位厚禄享用,那才是天下大吉。 嬴政复杂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一个人有没有成王的潜质,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观察出来了。 而扶苏,他似乎天生对帝王心术有着别样的心得。 王后盯着扶苏,眼中却一片冷意。 昌平君方才根本没有要提立扶苏为太子的意思,而且瞧方才楚国贵族的神态,昌平君事前没有和他们说过此事。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扶苏方才与昌平君在外独处时,他一定对昌平君说了什么。 这孩子,太聪明了。 这根本不是她的儿子。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欢愉之中时,一个中书突然走了进来。 这正是赵高。 现在的后宫,到处都是嬴政和赵高的眼线。 这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被人禀告给了赵高。 赵高闻言,丢下尚书台的一应事务,立刻拿着一份急报急匆匆地赶来‘救驾’。 “启禀大王,前方战事急报。” “何事?” “请大王过目。” 赵高双手捧起泥土封起的急报。 嬴政露出难看的脸色,斥责道,“高,看不到今日这是什么场合吗?” 王后知道嬴政心里不舒服,忙帮腔,“大王,国事要紧。这里有妾身就是。” 嬴政露出勉强的神色,“今日毕竟是与诸亲同聚的日子,机会难得。” 华阳太后见到军报,也担心误了家国大事。 “国事要紧。国事要紧。” 华阳太后连连道。 “孙儿告退。”嬴政起身对华阳太后拜别。 嬴政这一走,华阳太后大概得三四个月才能再见到他一次。 华阳太后眼帘低垂,望着席面。 “去吧。” 有了扶苏这个宝,以后很多事情,就另说了。 嬴政走了,扶苏长呼了一口气。 熊启将他高高抱起,“你以后就是太子了。” “那我以后当了大王,就……” 扶苏本想向熊启继续之前的承诺,免得册封诏书、太子符印下来之前又有变数。 熊启担心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连忙打断他,“就要把秦国发扬光大。” 熊启左右看着,目光躲闪。 昌文君见了,心中纳闷。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待嬴政回到章台,关起门来,双目之间满是戾气。 他一路走来,先是踢翻了地面上的席子,蒲垫,又是打翻了书架。 随后便对着铜炉发泄,将铜炉一脚踢翻,满地灰烬散落。 “大王,息怒——息怒。” “仔细想想,扶苏公子为太子,这也是早晚的事情。大王何必如此动怒。” “你懂什么?”嬴政瞠目,“他们会利用扶苏的太子之位,来威胁逼迫寡人。” “大王。小人以为,扶苏公子是楚国的血脉没错,可是身上也流着您的血脉啊。楚系势力想要利用太子来对付大王,大王何不利用太子反过来对付他们呢。” 赵高一语点醒梦中人。 嬴政顿时醒悟。 “说的是。扶苏是寡人的儿子。难道他会背弃秦国吗?” 第28章 我知恩图报! 第28章我知恩图报! 扶苏只觉得自己脚底一轻。 他终于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 哪怕自己未来斗争嬴政,阻止他暴虐的行径失败,好歹历史上写的是太子扶苏,不是什么长公子扶苏。 这也是不小的进步! 扶苏这么想着。 熊启一直将扶苏高高举起,恨不得对着他亲上两口,因为他觉得今日的扶苏份外可爱,也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说,还是在告诉,只是不住地狂喜道,“扶苏,你成了太子了!” 众人对饮,都在庆贺这桩大事,宴会多有喧闹。 扶苏用他那双闪亮的眸子认真地看向熊启,“多谢叔公。” “谢我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你该坐的位置。” 扶苏是真的发自内心感激昌平君。 他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忽地当机立断,给嬴政施压,让他册封自己为太子。 这处在计划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扶苏自己都没有料到,今天嬴政会过来。 也许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而这样的场合,更是他给众人立下仁义的机会。 扶苏环视四周,见这些大臣们都望向他,眼中闪着精光。流着楚国血液的贵族们欢欣鼓舞,而秦国的宗室大臣们,他们现在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权力是一杯羹,但也只有一杯。 楚国的贵族们抢光了,分完了,哪里还有他们的份。 过去昭襄先王在世的时候,他们的翁辈、父辈,尚且能够分得羹汤。 可是现如今,他们秦国一共也不过两个相位,却都是楚国的贵族。 秦国的贵族们,便只好都慢慢饮酒,在旁侧静静地看着。 扶苏看了看大殿上座的主位已经空了,心想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其他的事情。 当着众人的面,他诚心地感谢熊启。也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愿意为自己做事。 扶苏这就对着熊启展开长袖,对着熊启行大拜之礼。 这个举动,让大殿忽地安静了下来。 “扶苏谢叔公。今日之恩,扶苏势必不忘。” 这话如果是二十六岁的嬴政说,没有人相信。 偏偏就得是扶苏这种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八岁大胖小子说起来,他们不仅仅会信服,而且大为感动。 熊启闻言,自然也心中大为感动。 好孩子。 有你这句话,不枉本相冒着得罪大王的风险力要册封伱为太子。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却要考虑规矩。只是站在距离扶苏两步开外的地方,也做同样的大礼回拜。 因为扶苏现在已经是太子了。 “太子言重了。今日臣谏言,实在是为了我秦国宗庙社稷大事。身为丞相,这是臣应该做的。” 二人一高一矮,互相行礼。 楚国的贵族见了,自然高兴不已。 “太子真的是知恩图报之人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 乐水夫人在次座看着,脸上笑着,双手却微微发凉。“怎么就,这么突然……” 她一脸担忧地看向她的儿子,做了秦国的庶公子,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分得宗室一杯羹啊!? 只见将闾正坐在案前,不断地用手拿盒子里的兔肉吃。 乐水夫人果断扭头。 将闾吃归吃,还要观察‘敌情’。 他左瞅瞅右瞅瞅,见所有人都高兴地看着扶苏。 只是这眼神让他觉得奇怪,他们以前看着扶苏,给人的感觉是带着一种美好的期盼,现在他们看着扶苏时,却好像是上林苑里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看见了外面奔跑的兔子。 将闾自然搞不懂大人在想什么,只是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他将一盒兔肉放在衣袖里,用衣袖拿起来遮掩着吃。 昌文君低头看了一眼将闾,有些严厉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将闾抬头,用衣袖盖住盒子,顶着嘴角的兔肉干丝对昌文君道,“我没有吃兔肉。” 昌文君表示无奈,不过他今日心情好。 将闾,也是他楚国血脉在秦国开出的花朵啊! 要好好培养。 他大手一挥,把自己眼前的漆盘里肉食都一应挪到了将闾面前。 “吃吧吃吧。” 将闾感激地看向昌文君。 乐水夫人渐渐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是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扶苏成了太子,以后他们楚国贵戚在朝中仍旧是中流砥柱。 到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扶苏和将闾,身份相同,从小一块长大。 一个是高大秀丽的扶苏树,一个是号令平民的将军。 只要自己不得罪王后、太子,将闾以后就能过得很好。 唯有秦国宗室大臣,他们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华阳太后不想夜长梦多,她再次用自己的权杖撑着坐起。 殿中众臣见状,都看向华阳太后,丝毫不敢迟慢。 扶苏和将闾两个人,他们坐在了边上一边光明正大地吃东西,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像是两个局外人。 “宗正何在啊?” 华阳太后向台下一扫,目光落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 秦国的宗室大臣,秦惠文王的庶公子后代中的一支,名灌。 正如世人想象的一般,灌确实是个资历深厚的老者。 现年八十,若不是宗室里有人小孩子满月,要入宗室族谱。 他根本不会被人从家中塌上抬起来,挪到宫里。 他颤颤巍巍地作揖,“老臣在。” 华阳太后一看到灌就心烦,因为他的脸上长满了褐色的斑点,头发也都掉光了。别人高寿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却是一脸浑浊之态。 双眼似睁未睁,眼中时不时有脓水流出。 “还请宗正及早劝勉大王,为扶苏公子行册封大礼啊。我秦国又有了新的太子,这在国内是大事,务必要将此事传令到秦国每一处乡邑。” “而今我秦国,仍旧是七国之中的霸主。到时候广昭天下,还要等诸国的贺礼。” “臣遵诏。” 众臣闻言,齐齐对着华阳太后高呼。 “太后英明。” 扶苏环视了一圈,今日这个宴会,足足来了四十多号人物。 可是偌大一个大殿,挤满了这个国家最位高权重,占据着整个国家生产资料百分之八十的人。 而他们的数量,仅仅连国人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一个人对于国家生产资料的消耗量,相当于整个大秦国万人的消耗量。 而更让扶苏感到秦国只是昙花一现的是,所有的这些人里,只有两个相对年轻的权臣,昌平君和昌文君,他们在真正的为朝堂做实事。 虽然他们两做的并不怎么样,可是只有他们两个的职责是与民生有关的。 至于其他的人,不是为王室服务的职务,就是给闲职虚职。 就像是一群蠹虫,贪婪地想要吸干秦国最后一滴血才肯罢休。 第29章 改革是主业 第29章改革是主业 扶苏坐在席位上,心中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穿越秦朝的日子,不能总是在宫里学一些根本看起来很好玩,实际上枯燥乏味、无聊至极的古书、礼仪。 所谓政治,就是把敌人弄得少少的,把朋友弄得多多的。 赵高这厮到现在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冲突,比将闾养的小猎犬都要乖。 李斯给他穿鞋子。 这两个人,真是绝了啊! 这两个人没动静,那眼下最要紧的无非是推行改革的事情。 自己提了那么好的政策,怎么满朝文武只有议论,没有行动。 他可不想做个十多年的太子,然后接手一个稀烂的帝国。 到时候,刘邦会带着大小老婆,杀到咸阳城,在他的面上吐唾沫。 这他妈不是有可能发生,而是一定会发生。 所以他得在大秦帝国还没有建立之前,就开始改造秦国。这样可以将改革秦国的时间延长的更久一点。 以后史书上,要记载他是秦朝二世皇帝扶苏。若是按照秦始皇的统治手段,那自己就要留千古骂名于世了。 算算时日…… 自己改革秦国的时间事实上是相当紧迫的。 眼下自己已经八岁了,嬴政正二十六岁。 可是嬴政这个强悍如斯的男人,竟然在他三十九岁的时候,就完成了六王毕、四海一的大业。 这个大业,这他妈是在世界历史上都是震撼性的大事,外国人也许不知道汉武唐宗,但是一定知道两个人物。 一个是嬴政,另一个……在遥远的异时空永远地沉睡。 不管是哪一个,都足以让扶苏敬仰。 而如今,嬴政成为了他的父亲。 嬴政在未来十三年内,就灭掉了六个国家。这速度太快了,他是建立了辉煌的统一大业,后来也占据了初中历史教科书的整整一个篇目。 可是代价是,嬴政几乎把六世余烈仅剩下的那点家产给败光了。 六世,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只是让秦国强大起来了,并没有让秦国富裕起来。 从一开始,商鞅变法,说的直白点,那就是通过榨取百姓来完成霸业。 商鞅变法不仅仅是违背了贵族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将庶民全部纳入国家的体制,一个也跑不掉,全部为国家服务。 而这在春秋、战国的历史上,是唯一的。 春秋时期的国家,严格来说,不能称之为国,只是一种邦国形态。 国原先只是一个范围划分,在国前面加个姓氏。通俗点理解,就是某姓的地盘。 比如秦国,就是秦氏的地盘。赵国、就是赵氏的地盘。 国家并没有严格的法律,将每一个自然人都纳入权力和义务的范围之中,人们活着,仅仅是只关乎自己的事情。 什么国啊、家啊,那时的人们,不会被这些规矩束缚。 他们自然的降生在世界上,像是天空落下雨滴一样自然。 而这个时代的人,出生要被国家‘强制性鼓励’,活着必须得成家,因为要给国家生孩子继续做壮丁、做苦役。 你若是完不成生孩子的大事,那你就要受罚。 秦国的规矩,在六国之中,都是极其严苛的。 为了战争取得胜利,不惜压迫十三岁的男丁,立刻与九岁的女子成婚生子,这样就可以保证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有大批量的人丁支持他们接连不断地发动战争。 而这个人口生育政策,仅仅是秦国军功爵制下走向丧心病狂发展道路的冰山一角。 秦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可是秦国的百姓是天底下过得最苦的百姓。 而当其它国家还处在邦国形态缓慢发育的过程中,商鞅忽地加盟秦国,让秦国这个野蛮、缺乏中原文明厚实根基的邦国直接变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国家机器。 直到秦始皇建立秦朝,他在灭掉六国的同时,作为一个政治上极其敏锐、智慧、有远见的帝王,他发现了邦国制度中存在着国家与国家之间动乱不安的因素。 在一统六国的期间,他已经在领悟,钻研一种崭新的政治体制,试图结束战争。 史书上都说他是千古一帝。史学家才说他是‘阎罗手段,菩萨心肠’。 大概也只有能站在最高处的人,才能够理解嬴政。 而这种新的政治体制,就是影响了中国后世两千年之久的皇帝制度。 而秦国,在把自己从邦国改造成帝国后,运用武力迫使所有的国家都被纳入这个政治体制之下。 帝国来自邦国。邦国制度是帝国的前史,春秋战国则是帝国的前夜。 嬴政完成了这样奠定中国历史基本盘的大事,代价却是葬送了秦国。 本在帝国的前夜,春秋战国时期,秦国的历代君王,就已经在邦国体制下,展开了对本国子民的疯狂榨取。 而嬴政,则榨干了秦国的最后一点。 但是,对于嬴政的这种“天命式”的完成帝国一统大业的任务。即便知道会损耗秦国的元气,扶苏也绝对不会阻止。 某种意义上,嬴政是东方文明的缔造者啊。 可是他也不能坐着等嬴政给他把六国打下来。 即便自己自认为比胡亥强上百倍,可是秦国的国力是摆在那里的。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吃草。 马早晚要累死。 不改革,秦帝国的崩溃是必然的。 以后,改革秦国就是他的主业。 嬴政攻打六国,那是他的“天命”;而自己的“主业”就是改革秦国的弊政,也或许,自己能引领未来的秦朝,走向新的道路。 再说了,有嬴政这样的父亲。 只要自己太子的身份定下来了,这做太子的十六年,吃喝玩乐,酒色美人,哪能和自己沾上一点边? 他可不是刘邦这类皇帝的儿子,作为一个数代贵族之后,自己可是要做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否则怎么配得上扶苏这个名字。 宴会没有结束。 就在众人都酒爵相接,聆听妙音时。 公子子婴儿子的哭闹声音从后堂传来。 扶苏听着这混杂的声音,正想要跑去看看小婴儿。毕竟那襁褓之中的孩子,在历史上可是诛杀了混账赵高的人。 扶苏想要见见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叔,只是当他刚走到帘幕后,却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砰——” 先是案被打翻在地,随后被人一脚踏断木案,大殿里响起清脆的木板撕裂声。 “哼——欺我秦氏无人乎!?” 华阳太后在宣布完诏令之后,就借故离开了。 王后便将宴会交给昌平君、昌文君来主持,她自己陪着云阳公主与一些贵妃在后堂交谈。 一众楚国贵戚围着聚在一起,高兴地对饮,子婴一个人坐在宴席上,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在这个王族之苑,一旦失去了权力,下场就是这样。 这下,宴会上安静了下来。 弹弄丝竹之音的乐师们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眼看着列在席位上的一个高官。 今天这章来晚了。因为晚上一直在查资料。 《帝国的终结》,这本书挺好的。大家可以看看, 还有就是,新书期求打赏,月票没啥用。求打赏,我需要爬新书榜。谢谢大家支持。 第30章 谁敢动我?(求打赏!) 第30章谁敢动我?(求打赏!) 扶苏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体格雄壮,孔武有力的男人。 方才自己就注意到他了,身长七尺有余,别人都是穿着正色华贵丝绸深衣而来,而他和秦国宗室大臣独独穿着纺织深衣。 今日是宴会,不是朝会,大家穿的都很随意,但也都是以正色为主。 青色、赤色、黄色、白色、黑色,这五种颜色的薄绸深衣,在殿中来回大放异彩。 绸衣上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光,每一件丝衣,都足足抵万钱。 而他独独穿着青色的纺制深衣。 所谓青色,在古代时就是指靛蓝色。 这身衣服无声地诉说着他的财产多寡,地位高低。 是以在大殿中显得异常突兀。 这个时代,炫富开跑车最多只能选两匹高大的白马,像四驾、六架、八驾,这只能是天子诸侯使用的。 好在周王室用他们的仁爱给了天下诸侯都用八驾的资格。 可是在自己的国家中,车马却被要求的很严格。周天子管不了诸侯封地以内的官,但是诸侯能管。 尤其是秦国,君主权力相对七国而言最高的国家。 这种车马、礼服等级,相对非常严格。 秦人不学习诸侯国,只学习周天子。 从昭襄王后期,秦国实力倍增,其他国家渐渐衰落。秦国不需要看任何国家的脸色了,这礼仪规矩,都按照周朝的礼仪了。 秦国的王,配备着当世的名剑——太阿剑。 秦国的王,享用着陛下这样的尊称。 那其他所有的人,自然也都按照周天子礼制下的臣子的待遇。 既然车马要按照严格的规定,贵族之间便不能在车马上攀比,就只能在衣服上做文章。 衣服的材质,丝质最贵。王室贵族聚会,统一都穿起了丝衣。 而青、赤、黄、白、黑,这五种颜色对应五行,被周礼规定为正色。 在历史上,秦始皇尊崇黑色,认为秦朝接替周朝,是继承水德。而水主黑色。是以秦始皇的衣服都是按照黑色来制作的。 但是这也仅仅是将黑色抬升为一种尊贵的地位,只对嬴政和秦国政权一些象征事物有影响。 通俗点说,就是嬴政在一统天下后,根据阴阳五行说,喜欢上了黑色。随后他要求天下人都去喜欢黑色。 但是在秦朝建立前夕,古时已经把颜色分为正色和间色两种。 正色是指青、赤、黄、白、黑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是指绀(即红青色)、红(即浅红色)、缥(即淡青色)、紫、流黄(即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 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丝毫不得混用。 实际上,在嬴政提倡穿黑色制服的时期前后,大家平时穿衣服,主要还是以五个正色为主。 即便是嬴政本人,也只是大部分场合传黑色的冕服。其他常服颜色各异,花样纹样更是五花八门。 这殿中来赴宴的人,都是王室宗亲,是以满殿皆着正色深衣。 而唯有秦国宗室的臣子,他们没有着丝绸,只是简单地穿着纺制深衣而来。 站在殿中的这位男子,年有三十了。 胡须修理地非常美观,神色肃穆。 昌平君从酒酣之中回过神来,先是看看是不是扶苏怎么了,随后就见到公子腾站在庭中。还把案给掀翻了。 昌文君发初级惊呼:“腾——你要做什么?” 昌文君老早看腾不顺眼了。皆因为腾先看昌文君不顺眼。 “我问你们,今日为何开此宴会?”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子婴身上。 秦国的一众宗室大臣,皆脸上无光。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坐在案上笑不出来。 “说!” 腾再度高声,目光刺向昌文君。 昌文君竟然拨起了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比熊启年岁不过略低,正是三十三岁。 扶苏见二人眼中直冒着火星,心知大事不妙。 这秦国,秦楚血脉俱在,往日里有外姓在时,他们两者之间势力却能齐心协力。 只是如今,外姓已经被剪除。 这两帮彼此有着血脉姻亲的王室宗亲力量开始对抗。 秦国的丞相,都让楚国人做了。 昌平君、昌文君,重在提拔他们自己的门生,而冷落了秦国宗室的人。 当初平嫪毐,撵走吕不韦,明明两方都出力,怎么最后功劳都落在昌平君、昌文君身上。 腾老早看这个熊毅不顺眼了。 何况今日居然故意冷落子婴。 “腾,这是宴会。你想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不管王宫还是乡野,人们互相称呼都是叫名不叫姓氏。 嬴政不叫嬴政,正确的叫法是秦王政;昌平君也不敢有人直呼姓名,只是称呼为昌平君,又或者丞相启。 姓氏是尊贵的传承,和上千年前的古代神话有着密切的联系。每一个姓氏背后,都能溯源到共同的祖先——黄帝。 平时大家都是互相道名的。 “昌文君。我只是说些公道话。莫要欺负我秦国宗室无人。” 腾一脸不屑。 “什么秦国宗室?在座诸位,哪个不是秦国宗室之臣?伱问问宗正,哪一位又是和当今大王没有血缘关系?” 熊毅振着衣袖,大声地问坐在四面八方的宾客。 楚国贵族笑着看向腾,秦国贵族忧心忡忡地也看着腾。 “腾——不如先坐下再说。”子婴站起。 子婴不过比扶苏大了十岁而已。他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事情闹大,传到太后那里。 熊毅笑得轻蔑,双手叉腰。脸上写着你能拿我怎么样。 腾先是笑了笑,随后便重重地一拳扣在熊毅的脑门上。 熊毅只觉得眼前冒着金色的星星,他打了个转转,随后已经躺倒在地上。 “昌文君——”楚国的贵族们坐在座上,齐齐惊呼。 “腾,你要做什么?”昌平君瞪大双目,在堂中咆哮。 “竟敢在我面前欺负子婴?真当我秦王室无人?”说罢,腾又忍不住道,“禽兽!竟敢对我秦国宗室贵戚如此无礼!” 禽兽这话一出,殿内顿时沸腾了。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实质上是,你这个畜生! 在先秦时代,人对于自己的认识,就是将自己和动物区别开。先秦百姓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在于自己是人,而不是禽兽。 所以当骂人为禽兽时,伤害性并不大,只是侮辱性极强。 因为人为贵,禽兽为低贱。 “腾,汝怎可辱骂昌文君?”昌平君还是瞪着腾,手中的酒爵都没放下。 “我早就想骂他了。这都是轻的。谁让他是楚国人。”腾说着,随后看向昌平君,“不止是他,你也是!” 熊启这下放下了酒爵。 腾这竖子要坏他大事啊! “把他给我押起来!送廷尉府!”昌平君颤抖着。 贵族阶层对庶民阶层,那永远是碾压;不过同一个阶层,这彼此起了矛盾,只有打一架才解气。 腾还是提着拳头。 “我是先王册封的君侯,谁敢动我?”腾环顾四周。 第31章 该我出手! (求点币打赏!) 第31章该我出手!(求点币打赏!) 历史上各对戎狄部族的骂词那是车载斗量。 比如“戎,禽兽也”“狄,豺狼之德也”“夫戎狄,……若禽兽焉”……就连楚、秦、吴、越等诸侯国,只因文化上受异族的影响,也跟着躺枪挨了不少骂。 而其中最有个性的楚国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自称“我蛮夷也”。 昌文君一想到自己本就是楚国贵族,然后还被腾骂自己是禽兽。 这旧日祖宗隔着山海高川报不了的仇,今日就决意报了! 昌文君慢慢地爬起来,上来就要给腾一拳,腾轻轻顺着他的肩,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摔完后,楚国贵族中有经常爱看格斗的人竟然大呼,“好!” 扶苏发现,这些楚国贵族,他们其实也并不团结。 熊毅却恼火了,他的发冠被腾打落了,披头散发的。 他猛地像一头牛一样俯身用头去撞腾。 秦腾哪知道还有这种格斗术。 一下就被熊毅撞倒在地。两人这就扭打在了一起,场面非常混乱。 “匹夫!你毫无武德可言!” 腾愤怒地道。 “你这个恶贼!对付你讲什么武德?”昌平君一面压住腾的双手,只是一个不注意,就被腾一脚踢翻,又摔在地上。 腾力气极大。 从小就扛鼎玩。 昌平君被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好在过去的王室课程还算严格,熊毅很快就爬了起来。 这次他直接缚起衣袖,“来!再来!” “来就来!我会怕伱?” 二人说着,又打在一块儿。 双方都是下死手,专门往要害处去踢打。 宗正坐在最上座,眼皮微微睁开了,随后又缓缓地闭上。 双方宗室的人见两人这就打起来了,又看看宗正的眼睛闭着,一个个纷纷从席上站起来。 “别打了,成何体统!” “昌文君!此举有辱斯文啊。” “长乐君,快快住手,再这样下去,要闹出人命来了。” 众人齐齐上来,想把两人拉开。 一旁的宦侍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说什么贵族有多高贵,其实无非是出生的运气好些,成长的资源更加优渥;他们平日里还是和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二人能明着打起来,都是轻的。 宦侍们站在边上,宗室老少都围了过来。 众人原本还在劝,只是大家纷纷起身后,宴会上就显得有些混乱。 一会儿是腾骑在昌文君的身上,狠狠地揍他的脸;随后又是昌文君压住腾,想要掰断他的胳膊。 扶苏也站在边上看着。 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父亲的表叔,一个是自己父亲的堂兄。 两个爷爷打起来了,自己这个做孙子的总不能站在旁边干站着。 这正是他这个太子出手的时候啊! 众人都围了过去,只有扶苏没有选择看热闹,而是果断地离席。 昌平君见了,便对仍在自己左右的人笑道,“众人都亦步亦趋,唯有扶苏公子,心意坚定,懂得远离是非啊。” “太子有谋啊!” 众君侯纷纷说着。 “流血了,都快快住手。”子婴只觉得自己今日倒了大霉。好事一件没落在他头上,反而还发生这样的事情。 熊启听着这动静打得地面都在震动,腾的语气明显是占了上风。 他便走了过来,其他人见到丞相过来,纷纷后退。 昌平君撒了一眼,只见昌文君已经被打的双眼发黑。 熊启见左右宦侍都站在边上,不敢上前,便对着他们咆哮,“还不上前把他们拉开!” “且慢!让我来!”扶苏挤进人群。 熊启看着又跑回来、且手中提着两把剑的扶苏,他瞪大双眼,“你掺和什么!?你平日里最会说话,快劝劝你两个叔公。” 宦侍们冲了过来,可是拉不开两个人。他们死命地拽着彼此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 “好。” 只见扶苏双手持着双剑,来到二人面前。 二人见着扶苏过来,腾道,“扶苏,你离远点。免得伤着你。” 熊毅被打得面目全非,秦腾看起来倒是好很多。 熊毅见扶苏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见扶苏站在两人面前,把剑出了鞘,分别递给二人。 “要打,就拿剑打。若是今日不见血,二位叔公便都算不得大丈夫。” 众人哗然。 昌平君一时愣住。 “快打!用这个,拿剑打!今日务必要定个输赢,生死自负。” 扶苏说着,主动递剑给二人。 众人都看傻眼了。 “扶苏——太子,切勿胡闹。” 只是这两个人,在看到扶苏提着剑过来的时候,却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 他们都站了起来。 腾虽然占了上风,但是方才打起来完全是脑子一热,现在冷静下来,估计自己明天要被弹劾了; 而毅知道自己被打得很惨,心中早就生起了暗暗报复的想法,这口气,他不会这么咽下去的。 二人都不说话,就此一前一后,默默离开席位。 昌平君见二人这样离开,心里也异常气愤。这不是不把他这个右相当回事嘛。何况这么大的人了,当着今日这么多宗室老臣的面,还打架,真是丢人现眼。 “这个腾,越发嚣张了。我要让廷尉重重地惩罚他。” 秦国宗室老臣秦毋言站出来,“腾个性如此,毅也不该挑衅腾。二人均有过错。” “腾至今无尺寸之功,毅身为左相,难道不能说他几句吗?” 扶苏站在二人边上。 熊启见扶苏面有不乐,便道,“太子还是回宫吧。此事交给我处理就是。” 扶苏昂首看向比他高的这些叔叔伯伯堂兄,“吾未闻一家之中,会有一家之长专门去处理小儿打架之事的。” 殿中一下寂静无声。 宗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见扶苏公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健步离开。 秦国贵族望向楚国贵族,楚国贵族也不好意思地看向秦国贵族。 双方都面上无光。 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 扶苏走了,一众老少大臣在庭中观望他的背影离去。 秦毋言笑着捋须,目送扶苏离开。随后他又问昌平君,“右相现在还要惩罚腾吗?” 昌平君环顾四周,见大家都不发言,便伸长脖颈,高声道,“罢了。都是小事。” 熊启看向众人,见秦国宗室大臣都将目光落在子婴身上,而后又看着他,他这才道,“继续为世子行周岁之礼。” 求起点币打赏!否则上不了新书榜了。 第32章 自以为是(求打赏!) 第32章自以为是(求打赏!) 扶苏走出殿外,自然是来找芈王后。 过去本就是个无权位的长公子,除了上课,没有专门的车驾配备。 他走回去还得和王后同车回宫。 只是不同于笑盈盈的乐水夫人,王后在扶苏被嬴政宣布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却强装微笑。 扶苏和将闾二人一起围着小少君,王后却看着扶苏双目沉静如水。太子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等到宴会结束,众人辞别王后,拜别扶苏。 母子二人一同乘车回王宫。 车驾摇摇晃晃,因为要先放下扶苏和将闾,王后的车驾便要绕道前往桂宫。 车驾前后四个角上,都搁置着铃铛。车铃叮叮作响,扶苏望着王后的侧面,不由得想到一桩旧事。 那时候,他刚刚穿越过来。 他第一次睁开眼时,这个世界并不是很清晰,眼前是一片模糊。 几度挣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什么东西沉重拉着,不断地往下坠,周身没有力气。 整个人处在气若游丝的状态,稍微一念松懈,他可能就离开了这副身体。 后来扶苏才知道,原先的扶苏当时刚从骏马上摔下来,又在山坡上滚了数圈。 当时还是冬天,地面生硬,扶苏摔下马后,很快就不省人事。 几乎所有的小孩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都会多次遇到致命的危险在身边划过。 扶苏也不例外。 扶苏被人抱着,快马飞奔回了王宫。一时间王宫上上下下所有的医家,都被召集到王后的椒房殿。 殿中一时间架起了药炉,众人不断地熬制汤水,给自己擦身体,灌汤水,喂汤药。 自己几次挣扎着,想要清醒,想要活命,但是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尤其是头部疼痛剧烈。 两股记忆充斥脑海里,自己有时清楚、有时头痛欲裂。 只是在他发高烧、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的母亲芈王后,拉下帘幕。自己脱下王后的外袍,只穿着亵衣,躺在他的身边,一整晚的陪着他。 扶苏清楚地记得,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只因为他的母亲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罢了。 熊氏抱住他的身体,用她的下巴贴着自己的额头,“我的扶苏,怎么这次病得这么重。难道老天爷要把你从我身边收走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请求上天把我的命换给你,好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扶苏高烧不止,疼痛难忍,咿咿呀呀说胡话的时候,又是熊氏在自己的耳边说,“还疼吗?如果世界上有药可以把伱身上的伤痛都转移到我身上来,那就好了。” 这句话猛戳到自己的心,随后自己竟然奇迹般的不烧了,渐渐睡着了。 正是熊王后这样一整夜不断地鼓励、不断地耳鬓相贴,自己才慢慢坚定心意,咬牙撑住熬了过来。 当自己再次清醒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奇迹般的穿越了,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对于一个孤儿来说,无依无靠是种诅咒;而熊氏给他的,正是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不求回报。 扶苏两手握拳,隔着辒辌车车窗望着窗外高大的树木,绿色的叶片在太阳的照耀下,一齐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扶苏伸出手,阳光落在红润的掌面上。 这个世界上,有他一定要守护的人。 扶苏拉下辒辌车车帘,忍不住问,“孩儿今日被拜太子,母君为何不喜?” 熊氏看着扶苏,“母君岂会不喜,只是不会高兴太久罢了。你以后也要学会,遇到高兴的事情,回来和母君讲一声就是,切勿在外对很多人炫耀,也不要因为喜事而高兴太久。” “嗯。我记下了。” “你以后做了太子,要比以往更加谨言慎行。切莫轻易相信他人。” “更不要因为自己是太子,就自恃身份高贵,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妄为。” “自以为是,这是为上者的大忌,一旦身居高位,但是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来,就会很快被毁灭。” 芈王后柔声说着。 这些谆谆教诲,就像是清泉一样,慢慢地划过扶苏的心田。 扶苏知道熊氏在担心什么,自用手捉着衣襟,“身为嫡长子,无论做不做太子,都会被很多人盯着的。” 羋王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她惊讶地看着扶苏。 原来她的儿子早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 “身为嫡长子,做太子、未来做国君,这就是我的命。” 熊氏沉默良久,方像以往一般靠着扶苏道,“是母君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自从扶苏你坠马恢复后,整个人就变了似的,变得非常冷静和清醒。” 接着,熊氏把扶苏的头按在她的怀中,狠狠地抱住。 她贴耳在扶苏的耳边厉声说着,“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下次,到时候我就打烂你的屁股。你叔公,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你今日欠了他的恩情,以后要给他还的。你到时候要拿什么还?” 扶苏瞪大眼睛,“母君,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你让昌平君立你为太子的吗?”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自己只是略施小计而已,可从没求着昌平君立自己为太子。 王后听了,深吸一口气,“那今日你叔公为什么会突然拜你为太子。” “难道不是因为,我本来就应该是太子吗?”扶苏昂着头问。 熊氏愿意拿她的生命去换自己的生命,可是在太子之位的问题上,她却选择听嬴政的意思。 她总是认为,嬴政会把这一切问题都处理好。 明明她是大秦国的王后,有符印,稍微在前朝说一句话,哪怕是跟嬴政主动说,册立自己为太子,都会有一定的效果。 熊氏没有办法回答扶苏了。 “你长大了,不愿意听我的话了。” 自己最亲的人,都不希望自己做太子,反而是外人希望自己做太子。 换做任何一个八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对自己的父母心生失望。 哪怕是知道历史的扶苏,他也无法理解这对父母的做法。 自以为是! (求波打赏,新书期需要爬新书榜,希望大家支持一下,目前已经上榜了,就是排名略低。) 第33章 私产府库(求打赏月票!) 第33章私产府库(求打赏月票!) “难道你们以为,把我关在桂宫,天天让那些士兵带着我去上林苑骑马射箭,就能保护我平安长大吗?” “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我长大了,那我也仍旧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废物,没有了你们的庇护,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无谓的保护又有什么意义!?” 扶苏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实在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今天最高兴的时候,嬴政和熊氏却是最不高兴的人。 扶苏跳下马车,往长信殿的方向走去。 车马身边的仆从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后和公子争吵,一个个都停在原地。 侍卫长上前,“王后,要把公子追回来吗?” 曦月在车中静静地坐着,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保持镇定自若的神态。 她是一国的王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惊慌失措。 “让他去吧。他已经不是公子了。以后,他就是秦国的太子。” 车驾随侍这才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纷纷左顾右盼,这个消息来的真快,前几天大家还在纷纷议论,说扶苏公子少智。 他们自然为扶苏公子感到开心。 “恭喜王后、恭喜太子。” 羋王后望着路边高大的树木,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 “等太子册封之日,到时候再一并赏赐你们。” “谢王后。” 郎卫们脸上浮现喜色。 “起驾。” 扶苏虽然气冲冲地离开,可是作为一个人思想上的成年人,稍微想想都知道自己母亲的话并没有错。 她和嬴政只是不可避免地受到自己所知所见的局限,在这样的环境下,能为他做的确实很有限。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这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景下都通用的道理。 今日我公子扶苏因为这些人的支持,得到了太子之位。 那么他日,这些楚国贵族一定会有求于我。 而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势必要在十几年内完成,到时候楚国覆灭,楚国功勋贵族势必要被清算。 这个势力集团一旦消亡,到时候自己的太子之位,随之也就变成了空置。 依靠楚国贵族势力被拜的太子,也会因为楚国势力的被清除而受到影响。 他得给秦国的百姓多做事,在朝中树立自己的威望,培养只效忠于自己的人才,这才是做太子的正道。 之前自己只是公子,身边的宦侍仆从,都是听命于嬴政的。 等到正式册封为太子后,他就有了更多的权力。 他将搬去一整座豪华的宫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长大的庶公子们挤在一座宫室。 他将拥有私产府库,广大的封地、上百的仆从、过千的郎卫。到时候自己有了更大权力,更可以直接挑选、任命身边的官吏,还能专门培养一些听话的耳朵和特殊人才。 只有当了太子,才能有这些东西;如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身边的人那都是嬴政的眼线,自己一亩地没有、一分钱没有,只能住在宫里被别人养着,听别人的话。 到时候那就真的是,君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因为公子的身份本身就只有一个名声,他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私产,仆人、郎卫、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属于嬴政的。 所以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是死于制度。 即便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扶苏有心造反,可是他回顾四周,却发现连他自己手中唯一可以用来自杀的剑,在名义上,都是属于嬴政的。 就因为他的身份是公子。 怪哉!可笑哉! 现在好了,他是太子了,再也用不着担心历史上那桩悲剧。 他可以大展拳脚了。 既然要做事,就得先准备人手。首先这身边官吏的问题,那就成了重头戏。 要用人啊!用得好,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用的不好,那就是事倍功半。 列国的太子,都有太子宫,太子宫中有许多官位。 秦国的太子宫,早在秦孝文王赢柱为太子的时候,发展的相对完备成熟。 因为安国君做了十五年的太子。 太子宫中的高官,光是有实权的,就有七八个。 太子家令,掌管太子家中仆人一应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等事。 长伺候人倒是舒服,可惜心思不够缜密,又不懂国家大事,只能勉强做个家令。 太子率更令,掌管漏刻、礼乐等,说白了就是平时帮他负责宴会、时辰通知。 这是古代,每个人没有先进的钟表在身边随时提醒时间,时辰都得靠人为的开着马车,来到指定的地点,先敲锣,随后扯着嗓子高声报时通知。 而率更令就是这个指挥官。 他会按照太阳照射在日晷上的影子来辨认时辰,在时辰快到的时候,命一帮小吏在今早出发,随后各自分散在宫中各个角落,同时敲打锣、又或者罄。 这是个重要又不怎么重要的官职,必须得要有文化、稳重的人才行,到时候在宫中重新挑选个可靠的人就行。 除了家令、率更令,剩下的才是更重要的职位。 卫率,掌太子侍卫;卫率是掌管身边郎卫武士的,必须要心腹中的心腹。因为他可能是名义上是保护伱的人,但是也是最有能力趁着你睡得正香一刀噶了你的人。 中庶子,侍从太子的人。也就是到时候跟着自己到处走动随侍的人。没有假期,随叫随到。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这就是专门给自己掌管符印的,自己如果要发布什么命令,调动什么人、任命什么人、举荐什么人,到时候要盖印、封好信函、发送、收取、保存。太子舍人就是管这些事务。 太子洗马,太子外出的时候,洗马要为前驱;这个官职素来有之,说白了就是仪仗队。位高权重者出门,需要洗马带着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的人走在最前面。 还有少庶子,掌太子诸庶务; 太子仆,掌管太子家车马。扶苏今日见识了腾的力气,像他这样的人,给自己做司机就很不错。 扶苏想着,脸上露出微笑。 有了私产,那就等于有一个小江山。 第34章 各人有各人的抱负 第34章各人有各人的抱负 扶苏是解决了最棘手的身份问题,睡觉都能笑醒的程度。 只是,嬴政这边可就倒霉了。 他还有铺天盖地的疑难大题要解决。 大权尚未独揽;六国一统至今没有个明确的计划,只是按部就班出兵攻打赵国;国中的弊病时有显露。 而扶苏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熊启拱上太子之位。 嬴政对此甚为忧虑。 当年安国君继位,不出三日,暴毙而亡。而当时的自己,也已经回到了秦国。 在接下来短短数日内,他的父亲成为了秦国的大王。只是又在短短的三年内,庄襄先王也薨逝了。 嬴政就是因为见到的,知道的太多,所以不敢立扶苏为太子。 今日有了扶苏这个太子,他日自己就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暴病而亡。 是以扶苏被拜太子,他自己则觉得背后一寒。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为王之路坎坷崎岖。 就扶苏这样的运气,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 一点挫折、屈辱、磨难都没有忍受过,连人生疾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即便被人推到了太子之位上,他能坐稳吗? 就连赵高这厮,一听到扶苏成太子了,也是劝他利用扶苏的太子之位。 嬴政今日甚是心烦。 让扶苏做太子,就等于把自己的最脆弱的部分交给昌平君。 可巧,昌文君和腾打起来的事情,又给他带来了一点乐子,亦或者是解决问题的眉目。 对这件在自己刚刚走后就发生的事情,嬴政并不感到意外。早在上朝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腾和昌文君之间有很大的矛盾。 “此二人,乃王室宗亲,血脉相连,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打起来?” 赵高一向消息灵通,“小人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昌文军出游猎玩,但是不小心就射中了长乐君心爱的猎犬。” “长乐君就去找昌文君,让他给自己赔罪。昌文君认为自己只是无心之失,自然不肯赔礼,长乐君便因此生气。后来二人又因为昌文君挤占了长乐君的田亩,二人便矛盾更大。” “挤占田亩?”嬴政皱眉。 田地的侵占吞并是个大问题,国家政务之中必须要解决的大事。而挤占田亩、这是破坏规则,轻则引发朝臣弹劾,重则影响到民不聊生、国家溃败灭亡。 “正是。昌文君要加修楼筑。二位君侯的府邸相连,昌文君便盖在了长乐君的田亩上,说会以重金来还。” 嬴政想到昌文君平日里的为人,这确实是只有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嬴政又问,“左相不会做出了承诺,事后没有给予重金吧?” “大王猜的一点不错。昌文君非但没有还,还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还对外说,都是长乐君胡编乱造。” “寡人知道了。” 嬴政早就想对昌文君下手了。 昌平君和昌文君二人休戚相关,无论什么时候都同进同退。 昌平君毕竟年纪大些,做事稳重,没有见过荒唐的行径。 昌文君就不同了,举止轻慢,好色无礼,贪婪无度。 如果要剪除楚系一脉的势力,就得从昌文君下手。原本他还找不到昌文君在政事上的把柄,现在他有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斯又来搬送奏简。 嬴政见到李斯手中漆盘上的奏简,像是见到了美味佳肴一般,顿时眼前一亮。 “高,你先退下。” “唯。”赵高拾步离开。 赵高出了门,心中却惊讶,他居然在三天之内,每天都见到李斯出入章台宫。 这原本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殊荣,怎么如今,这个李斯也变得和自己一样了。 难不成,他想要取代我? 自己好不容易翻了身,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可不能让以前的努力都付之一炬啊。 迈出大殿后,赵高便问在殿门门口值班的宦侍。 “今日怎么又是李中书值班?” “是大王命令的。” 赵高心事重重地离开。 今日,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方才自己向大王建议,利用太子的身份,扳倒昌平君、昌文君时,大王竟然说,“太子,是寡人和王后的亲子。寡人不能看着他跳火坑。” 高又道,“大王想要保护太子,可是现在,木已成舟了;此时就该顺水推舟啊。难道大王想要一辈子护着太子吗?” “放他出去,周围都是豺狼虎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大王对太子,就好比一片心全作明月光,全部都给了太子,但是又不让太子知道。 大王一向对别的人都是薄情寡义,用完了就抛弃,只是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优柔寡断。 太子,就是大王的软肋啊。 难怪大王不想让太子落在昌平君手中。 因为,大王做不到舍弃扶苏公子。 赵高想着想着,忽地在走下台阶的时候想通了什么大事。 他忽地一怔,整个人木在原地。 自己竟然知道了大王内心深处最大的弱点,不就等于可以随时致大王于死地吗? 赵高猛地摇摇头,暗暗对自己道,“赵高!你在想什么?他可是大王。” 倒是自己以后要想永保荣华富贵、权势名位,就得去亲近太子啊。 —— 却说李斯进了章台宫后,嬴政只留着他一个人在殿内。 “大王,今日是韩非所著文章的最后一篇。” “坐吧。” “卑下惶恐。”李斯脸上写着惊讶。 嬴政抬头看了一眼李斯,这个李斯实在是过分小心谨慎。不过,他能一直这么坚持,也实在是不容易啊。 “斯——” 李斯闻言,心头一震。 这是大王第一次喊他的名。 “唯。” 嬴政不再管眼前的奏章,还将其搁置在了一边。 “最近寡人听说了一个有关于老鼠的见解。说是一个人有才能或没才能好像老鼠一样,就在于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罢了。” 李斯垂首,“回大王,这是臣昔日在楚国上蔡为小吏时说过的话。” “坐下回话。” 李斯这才敢坐下,但还是对嬴政保持毕恭毕敬。他连头都不敢抬,跪坐本是可以很舒展的,他却这样缩手缩脚,像宫中宦人一样。 看着他这副模样,年轻的嬴政甚至想要笑话李斯。 “寡人看,你就是老鼠。胆小如鼠。” 不料,李斯听了这话却异常平静。 “大王所言极是,微臣确实是老鼠。” 嬴政从李斯的表情中看出,他并非是为了恭维自己才故意这么说,也不是因为发自内心感到自己地位卑下。 李斯只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的事实。 他没有抱怨、没有愤怒,反而勇敢地迈出小厕所,奔向大仓库。 第35章 如鼠 第35章如鼠 嬴政从十三岁为王开始,身边的人都是以大人物自居,说话做事都是一样的风格,独独这个李斯,他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 眼前这个人,忽地让嬴政想到了当初他年幼时在赵国遇到的一小部分人。 他们虽然只是些庶民,可是却在问题的看法上,却比所谓的贵族王侯更要讲仁义礼信。 嬴政见到李斯这般,对他更加好奇了。 “你认为寡人的王宫是仓库?你千里迢迢从楚国下蔡来到咸阳,费尽心机留在寡人身边,总不能就为了锦衣玉食。以你的能力,若是要求荣华富贵,来寡人身边,未免过矣。楚王一定能给伱想要的。” “大王,臣并无二心。臣只是想要侍奉大王。”李斯知道嬴政疑心甚重,急忙解释。 “这不是寡人想要听的。”嬴政的目光直接刺向李斯,“寡人只是想知道,你内心深处想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李斯闻言,这才慢慢抬起头,脖颈也慢慢抬起,身子坐正。 他那深邃而平静的目光中,此时含着一些光。 “斯认为,与不息之时间长流相比,人生不过短短一瞬。而又以人与天地山川相比,人又是极其渺小的存在。人生如此短短一瞬间,而人又是如此渺小。” “斯常想,人的一生,或许就像是《庄子》篇目中的菌与寒蝉一般。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 “人正因为生而为人,所以受形体束缚,有生老病死,生命非但不是有限的,而每个人的见识都是狭小的。”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地运行的规律是亘古不变的,不会因为人的作为而改变。但是人却可以在知道这个道理以后,做自己能做,而又不违背道的事情。” “斯正是因为明白自己在天地万物之间是怎样的存在,自己只是一粒小小的沙粒,又或者是蜉蝣。可是即便如此,李斯想要试一试,或许可以掌握超越蜉蝣的见识。” “锦衣玉食,是每个人都追求的。但是李斯一直以为,在锦衣玉食之上,还存在一些东西。李斯想要去追寻。” “斯想要在漫漫时间长河之中,于天地洪荒之中,留下一道影子。如此方不枉在世为人。” “放眼当今天下,能够帮助李斯完成这样心愿的人,只有大王。只有大王心中有着鲸吞四海的征服之心,更对此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 “是故臣来竭诚侍奉大王。” 嬴政听了,双目如炬。 “仅仅是在天地之间留下一道影子吗?” “大王,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既然是如此短暂的一瞬,那么又能在缝隙上留下多少呢。微臣以为,仅仅是留下影子,便已经足够了。” 嬴政听了,不免叹道。 “李斯啊李斯,你是真的胆小如鼠,却又敏锐如鼠。寡人想要的,是让万古长夜因为寡人而亮!” “而你却只是想着在这天地之间留下你的影子。未免太过小气?” 李斯闻言,又双手并拢交叉作揖,虔敬地说,“大王是天命在身,而斯不过是一粒尘埃,如果能够在大王身边侍奉,在天地之间留下影子,对于斯而言,已经是恩赐了。” 见李斯这般小心翼翼的,嬴政虽然和他在一起时没有和赵高那般爽快,可是他却又发自内心的感慨。 “寡人之前错看你了。本以为你和那些只想着谋求势位富贵的人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看来,你比他们要强上一些。” 李斯听到这个中肯的评价,也乖乖地低头。 “大王谬赞了。” “即日起,寡人就拜尔为大夫。入朝议政,不必再在尚书台当值了。” 李斯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木在原地。 随后就是诚惶诚恐地拜谢嬴政,“多谢大王。” “夫当今天下,只有秦国能够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天下一统,这是人心所向。斯愿意为大王一统天下的大事竭尽自己的才能,以报大王赏识之恩。” 嬴政听了,却不由得感慨,“李斯——你可知寡人一直在寻找志同道合之人,没想到兜兜转转,原来这个人早就已经在寡人的身边了。” “来人,给李大夫赐酒。” 嬴政和李斯对饮,又与他聊了许多关于昔日闻名天下的大师儒家荀况的儒业如何。 李斯皆对答如流,最让嬴政感到难得的是,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斯以为,先师所言,已经与过去的孔孟之学大庭相径。先师主张性恶论,此以主张扬善抑恶,已经脱离了儒学。” “儒学虽有修身之用,却不能用来经世治邦,害就害在仁义二字。唯有先师指出人性本恶。先师重在教导弟子们学以致用,行动起来要比知道更重要。” “……” “先世儒学经义只是讲出道理,却不解释道理为什么是这样;而先师的著作,重在说明道理是如何得出的。” 嬴政听李斯对荀卿的学说著书的解读,那是津津有味。 二人一坐谈论起来,就是一整个晚上。 嬴政没想到,李斯居然什么都懂。嬴政问他荀卿的学说,他说的头头是道;问他阴阳家的学说,他也一一指出,阴阳五行之说,其实还是脱胎于《易》;乃至于黄老之学,李斯指出可用于养生,决不可用于治国。 嬴政又问当今天下法家的名流宗师谁最出众,他竟然指出,“当今天下,能够称的上是法家宗师的,只有韩非一人。” “你竟然对此人有着这样高的评价。寡人倒是对这个韩非更好奇了。” “大王,韩非此人,一生郁郁不得志。他自知国家不保,可是从不抱有幻想,却又不肯放弃自己的国家。他将他所有的才学和孤独全部都倾注在竹简之上了。是以大王,我们读到的是他的心血与智慧,绝非是简简单单的法家思想陈述。” “如你所言,这韩非既是个才士,又是个忠臣义士。” “臣只是如实报于大王。今日所呈这一篇,正是他的新作——《孤愤》。” 嬴政闻言,眼前又是一亮,这次,他看韩非的文章时,目光中又多了些敬佩。 嬴政摊开奏简,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君臣二人就这样,在章台宫同席相谈。 没过几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大家不由得纷纷妒忌李斯的才能。 今晚凌晨还有一章!新书求一波打赏。 第36章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第36章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嬴政接连数日,一直召见李斯。 而扶苏这边,他没有接到新的关于太子册封的任何消息。不过他知道,有人比他更加着急。 当嬴政在召见李斯的时候,扶苏却把自己关在长信殿,殿门都不出。 长和几个宦人一直在殿门外等候,却不能进入殿门。 扶苏反锁了宫室,说自己要读书,潜心领悟书中经义,不许任何人来打扰。除了吃喝拉撒的时候需要人伺候让人进门,其他时间都让人在外候着。 而林信,他也被关在外面。 扶苏说,“信,尤其是你在这里,我读不进去书。” 林信满脸写着不愿相信,他以为自己已经取得了公子的信任,“公子不是之前才说,臣是一个不错的言官吗?” “我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打扰我读书。” 林信闻言,默然退出殿外。 事实上他才不相信扶苏会认真读书,为了读书不惜搬出治国之策才换取不读书的自由,如今竟然会乖乖坐在里面读书。 孩子静悄悄,必定是作妖。 孩子突然懂事,一定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正在忙着偷偷弥补。 信也是个父亲,他知道孩子的本性。 他之所以肯现在站在外面,那是因为他从窗外看到,扶苏公子竟然以惊人的毅力,在桌案前坐了整整三天。 而他手中一直都在翻阅竹简,不仅如此,他甚至在动笔书写。 不论外面是鸟叫还是狗吠,扶苏公子竟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 这种毅力和定力,连他都瞠目结舌。 这还是八岁的孩子吗? 信一直候在门外,等着揭露扶苏公子的罪行。是时候给扶苏公子一点厉害看看,让他知道害怕二字是怎么写的。 长见到林信绷着个脸,十分严肃,忍不住问,“你都这样站了三天了,不嫌累吗?” 信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前膝。腰间悬挂着笔、系着玛瑙串珠的小刮刀、怀里则放着一板竹简。 他这样一动不动在门口站了三天了。 林信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长。 他用那双狭长的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长,却让人感到自己受到了蔑视。 “长信殿的宫人都是伱这样的吗?” “我怎么了?”刘长是个不识字的粗人。这些天他在外等候的时候,都是坐在地上,不时吃一把新鲜上季的韭菜尝鲜。 “哼——”林信转过头,继续看着殿门的缝隙,“怠慢公职,公子就是被你们带坏的。我印象里的公子,知书达理,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不从管教,日后必定难以成器。” “我认识的公子,天性善良、活泼好动;自从你来了,公子都变成了只会读书的瓮。” “一派胡言。”林信捏着竹板,往更远处站着。 长还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坐下来歇一歇。谁想到,他居然还站着。 “你不累吗?” “累。”林信说着,但是腰板挺得更加直了。 “那你还站着。” “这是我的职责。” “可是公子现在在殿内,又用不着你侍奉。” “无论公子在与不在,我都是如此。”林信说着,语气里满是自豪。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忽地打开了。 扶苏抱着三卷竹简走了出来。 二人看到扶苏,都惊呆了。尤其是长,整个人木在原地。 “公子……” “摆驾——快!我要去见君父。” 长小心翼翼地上前,“公子,不如先盥洗一下。” “公子,瞧您的脸,和大花猫似的。”扶苏的大宫女音儿上前,用手绢给扶苏擦拭着。 他赶忙回去看了看铜镜,果然见自己脸上都是墨汁。 这个时代的墨汁调的并不是很纯,里面有黑色矿物、也有碳末、更有炼金师专门制成的墨汁、庖厨供应的食物原料。 而毛笔更是简陋,不过王宫的毛笔,比外面乡野之间的已经是强上太多。扶苏用不着现在急着就去改良毛笔,他现在首要做的,是把这些新鲜的隶书字体拿给嬴政去看。 他要去给嬴政证明,现有的条件下,是可以勉强执行之前的政策主张的。至于其他不具备的条件,没有的话,那就创造! 不管这些人怎么给扶苏洗,把脸都搓红了,还是洗不干净脸上的污渍,更除不掉脸上那股怪异的味道。 “不了,就这样吧。”扶苏看着自己的大花脸,他知道古人一向重视外表礼仪。 如果自己连洁面这种事都做不好,那是不配做其他事情的。 但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直接去见君父。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扶苏抱着怀里的竹简,他相信这些文字可以在短短的十年之间,在整个关中得到普及。所谓关中就是秦、韩、赵、以及楚国东面的一些地盘。 只要有这些地方被统一的文字普及,等到嬴政一统天下,至少关中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秦国文字,能够看得懂秦国的律法; 而到时候要再普及教育,开设学堂,从庶民中选拔人才,打通阶层之间流通的渠道,更要有文字作为基础。 这是秦国的大事。 周围的奴婢、宦侍、郎卫都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努力克制但是仍旧忍不住的笑。 信从方才就注意到了,扶苏一直抱着怀里的竹简不肯撒手。 长也发现了。 扶苏快步冲了出去。 郎卫紧随其后。 长对信道,“我猜公子是把书抄了一遍,打算拿去给大王看,好让大王高兴。” 信道,“我看未必。我猜,公子应该是又写了利国利民的主张,想必又是一篇振聋发聩的奏疏。” 林信说着,眼中满是对公子扶苏的崇拜。 长笑道,“公子的主张,那一定是天马行空,管不管用不重要,能够让大王看到公子的心意就足够了。” 信却陷入沉思,“其实我觉得,公子的主张还是可行的。只是建造学室,派遣新的秦吏前去教学而已。独有在秦国咸阳城设立学宫,最是耗费民力。” 长惊讶,“你不是个只负责记录的言官吗?竟然还懂国家大事?” “哼——我可是学室出身,被家人举荐入宫,在尚书台侍奉大王左右,随时为大王应召对策。” 记录言行是假,教导看护公子才是真。 一众宫女宦侍听了,纷纷向信侧目过去,原来少内史原先在尚书台当值,那一定是学识渊博。 长一听是尚书台,立刻换了一副面容,“那你和大王身边的赵中书也认识?” 赵高那可是整个王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他是大王身边的红人。 大家都传,大王不管大事小事,都会和赵高这个宦侍出身的人讲。 赵高可是整个王宫上下都想着巴结的人。 不料,听到赵高这个名字,信却皱眉,“高?一介小人罢了。” 求个打赏 第37章 这是八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第37章这是八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昌平府,昌平君坐在席面上,不时捋着胡须。每隔一炷香的时辰,他就看着外面高天上洁白的云朵痴痴地笑。 来往宾客见了感到奇怪,虽然扶苏被拜为太子的事情,已经传遍咸阳城,算是板上钉钉。 可是昌平君这样六神无主,实在也和大家平日里认识的君侯相差甚远。虽然扶苏做太子,对楚国贵戚有利,可是昌平君也不至于如此魂不守舍。 一连几天,昌平君都是如此。 问昌平君为什么,他也不说。 曾有人给昌平君道喜,说扶苏做了太子,以后昌平君就是秦国永远的相国。 听到这话,他忽地恢复正常,肃容道,“太子继位,顺承宗庙礼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为秦国的社稷着想,你竟然中伤于我,更污蔑太子。” “拖出去!砍掉他的双手双脚。” 此举惊得左右、宾客、朝臣门生、纷纷不敢随意登门道喜,更不敢提及设酒作宴。 只是他还是时不时痴痴地笑,让侍奉左右的美女仆人虽然心生奇怪,只能强作无事发生,和往常一般。 熊启在府中的生活,一向悠闲快活。 喝酒、听楚国的曲调、吃美味佳肴、怀抱楚国的美人及时享乐。与宾客互相跳楚国的舞蹈,面对楚人自称为“朕”。 但是现在,从那次宴会结束后,他变了。 变得整日对着云朵笑。 隔着由金线绣成的屏风,那些整天陪着昌平君的门客士人见了,一个个都心生疑惑。 “君侯莫不是吃了有毒的菌菇啊?”有人低声询问。 “像。是时正是菌菇生长之际,庖厨该是做餐饭时没有小心吧。” 帘幕后,二人小声的交谈,自然被昌平君听到了。 若是按照过往,他一定要痛骂这两个人。 但是这几日,他心情好。 只要不是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事情,他都可网开一面。 昌平君这些天里,脑子里翻来覆去,那都是扶苏这小胖子的话。 “等我以后做了天子,就封你做楚王。” 只是忽地,府上有客卿出言。 “君侯,这些时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中书李斯已经得到大王的喜爱,连连三日,都被大王召见入宫。” 熊启抬眉,“李斯——是何人啊?” “李斯原先是吕不韦门下的客卿,本该随着逐客令一起被驱逐。他托人引荐,进入您的府邸,巧言善辩,说动您上呈他的文章《谏逐客书》,这才被大王网开一面。” “而今李斯已经得到大王的喜爱和重用,被拜为大夫。可是他却迟迟没有赶回来拜见感激君侯。可见此人忘恩负义,若是君侯不加以惩治,日后经过君侯举荐的人,一旦飞黄腾达,岂不是都可以忘记君侯的举荐提携之恩了。” 说话的这个客卿,叫由。魏国人士。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所有客卿的共鸣。 “当今天下,想要得到赏识的人才何其之多,可是如果没有君侯这样的爱才、惜才之人给他机会,他的谏文只会是石沉大海,又如何能被送到大王面前。” “君侯,由说的没有错。因为您的举荐才有了被大王赏识的机会,如今却忘记了您的恩德,可见此人只是把君侯当做台阶使用啊。” 熊启沉色。 他岂会不知道这帮门客的心思,他们嫉妒李斯如今得到重用,想要把他给杀了。 只是李斯这个混账,若是真的忘恩负义,那他也得收拾他,不然以后旁人都把自己当软柿子。 但处理一个大夫,还是大王现在身边的红人,这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确有道理。只是,先等一等吧。如果三日后,他还是不懂得前来拜见我。那他必死无疑。”熊启环顾四周。 客卿田坐在边上,惴惴不安起来。 当初正是他给君侯举荐了李斯。 他得赶快去提醒李斯,如果他回不来,自己也要倒霉了。 熊启坐在座上,正想要回房间打个盹睡一会。 可是忽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佩环相互激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袭黑色冕服出现在众人眼前,腰间玫色玉佩绚丽夺目。 “启兄——出大事了!” 除了昌文君,没有人会这么喊熊启。 熊启坐在上座,见熊毅几乎是跳了进来。 众人看着昌文君,他眼睛上一左一右,各一个黑色和青色的眼圈,脸颊处发着淤紫,手上还裹着布条。这些宾客见了他,目光若有若无都瞟向他。 熊毅背对着这些人,佯装威严。对着这十多个门客道,“出去,都出去。” 昌平君便看了看众人,众人齐齐作揖。 “我等告辞。” 熊启推开怀中左右两个美人,让她们也都出去。 毅被打成这副模样,回去之后就称病不上朝了。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看他和腾的笑话。 结果他现在居然主动敢出门了。 像他这样爱面子的人,居然冲到自己的府中来说事。 熊启察觉到此事的不寻常了。 “出什么大事了?”熊启肃容。 毅却忽地满目喜悦,他坐在熊启身边。 “你先猜猜,是关于谁的?” “莫不是扶苏。” “哎,该叫太子了。” “没有正式册封,就还不算。宗正怎么还不上书选定吉日册封,扶苏可是大王的嫡长子,合乎礼法,他们秦国贵族也该重视起来。”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再也不会有人拦着扶苏做太子了。启兄,咱们不必再如此谨慎规矩了!” 自从嬴政当了大王,他居然凭借着自己的勤勉、靠着赵高这么个泥腿子,渐渐地在朝中得到了一些中流砥柱的拥护,比如蒙氏、冯氏,还有一众秦吏,昌平君便感到身为宰相,要背负颇多。 他们二人,不过比嬴政年长十岁罢了,若不是有宗室身份,根本没有办法号令群臣。 启一个三十五岁的盛年男子,为了压制那帮五六十的精明老臣,以至于上朝时,都不得在面容上作修饰,显得自己老成稳重。 “咱们的好太子干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毅双目炯炯。 “到底是什么事?” 毅便对启将扶苏的作为都说了。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熊启震惊了,“这是八岁的孩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难道会在这种事上骗伱吗?现在大王已经召集了整个咸阳精通文字、擅长经书注解的士人入宫,就为了这桩大事。” “快快入宫!我如今是被腾害了,没法去宫中,你去帮我看看。回来好告诉我,扶苏是怎么让朝中那帮老匹夫们讷讷不敢言语的,把他们的表情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熊毅推着昌平君出门,昌平君却再三回顾熊毅。 熊毅推着他,“快去啊!” “快!快!快!” 第38章 隶书问世 (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38章隶书问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章台宫。 今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宫殿三面的窗扇和大门都被打开着。 只是殿内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整个尚书台所有精通古书训诂、古书编纂、古文经义释要之辈,全部都在殿中。 他们齐齐跪坐在殿中,围成三团。 每人手中捧着一本古书,都围着案上的竹简片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随后是记录! 扶苏则在王座边上坐着,嬴政焦急不安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嬴政时而笑着,时而回头看看扶苏,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随后又一脸疑惑地靠近扶苏,看着他脸上洗不干净的墨汁。 又让扶苏摊开他的手掌,仔细验证他指甲缝隙之中的墨垢。 直到扶苏脸上写着不满。 “君父,这些真的都是我亲手写的。” 嬴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时赵高把扶苏身边的宦侍和信叫过来了。 “公子这三天,一直都在殿中。我还以为,公子是在抄书。没想到公子是在乱画文字。”刘长老实本分地答着。 “你竟然说公子是在乱画?”嬴政冷哼一声,“无知!” 刘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在大王身边,眼中满是崇敬,即便是被骂了,他还觉得如获甘霖,不住地点头。 “大王说的是。” 不同于刘长,林信是专业人士,他精通律法,更懂得速记,是精通文字研究的好手。 嬴政一直怀疑,是林信给扶苏写的。 不料林信道,“大王,臣的为人大王是知道的。更何况,此事绝非我能所为。反倒是微臣可以作证,这些文字都是扶苏公子所写。” “这三日,公子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对着古书埋头苦写。原来竟然是在做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微臣佩服之至。” 嬴政听了,也回头看向扶苏。 “就他?” 殿中不断地涌入新的文士,他们进来见到大王,有着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一进门就被赵高拉走坐在别的案上。 赵高指挥他们做文字校对的工作。 从上古时期大洪水后,很多文明古籍就已经失传了。 后来陆陆续续被发现了一批。 这种情况是每朝每代都有的。 这就导致国家需要一批专门的人才,他们不仅仅要懂得现期的文字,更要不断地钻研古书、研读经义的同时,还要去十分考究的把每个字都从陶片、鼎、甲骨、瓦片、石碑之上摘录下来,研究其文意、读音,最后还要用现期的文字记录、保留下来。 这些古代文字,距离现期可追溯到上千乃至上百年的异国文字。 那些古代文字,有的是夔文、有的是铭文、还有的是尚书一类的誓、命、训、告。佶屈聱牙,晦涩难懂。 即便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钻研起来都非常费力。 但是为了了解古书的经义,把上古时代的智慧、文明传承下来。国家都会出资培养这么一批专门负责古书文字校勘的人。 而林信,他不算是专业的研究古代文字的人,可是他却优于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因为他几乎认识诸国的文字! 李斯亦如是! 现下,他也被扶苏所写的东西震惊到久久无言。 李斯见到这些优美、体态修长的文字,不断地捋着胡须。他双目如电,完全被上面的文字深深地吸引。 他拿着被人抄录之后的竹简,跪在地上不断地观察着他们的形态、特点、笔势。还不时的自己在案上也写写画画,圈圈点点。 赵高见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还惊讶地问嬴政,“大王,这是扶苏公子所书?” 嬴政看向一旁的扶苏,看他吃得虎头虎脑,现下乖乖地坐在他王座下方的席面上,双手又是抱着牛肉盒子。 “寡人也不敢相信。可是这就是他的所为。” “大王,这种才华,是天赐啊!常人终其一生的作为,扶苏公子竟然用了仅仅三天就写出来了。” 林信上前对嬴政作揖。 嬴政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抬头望向大殿横梁。 “也许真是我秦国历代先王保佑!” 殿中长案一个个紧紧挨着,前前后后接了整整二十条。 这些士人、中书、专门研究古书经籍训诂、释文之辈,乃至李斯、赵高、胡毋敬、凡学富五车的著名才士,他们都坐在长案前。 衣袖互相挨着,彼此抱着古书,跪坐在案前,他们双目中燃着光,时不时互相交谈几句,或者对书上的字体不住地点头,随后加以圈点。 竹简与竹简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听起来感到异常心安。 最终,扶苏所书字体,经过一众文士人手一份校勘,将扶苏写下的所有文字全部校勘完毕。 赵高上前,“回禀大王,经臣与诸士校勘商议,公子所书字三百,全部都可用。” 嬴政再次疑惑,“全部可用?” “回大王,臣等校对了三遍。确实全部可用,而且可以现在就施行。” 嬴政不可思议地看着扶苏,终于道出那句话。 “善。”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昌平君也到来了。 因为此事的特殊性,不亚于上古时期听到仓颉造字一般。 熊启也没有掩饰,多做虚礼。 “大王,臣听说了长公子写出了三百个字,说是精简了历代文字,却又做到了保留字形、音声、文意三者合而为一的能力,还可向全国上下大力推广,以便于对郡县一带加强统治。” 嬴政站在殿中,只是笑着,“右相消息真是灵通。” “这等大事,微臣想不知道都难。” 赵高命人撤走木案,又下令驱散前来的文士、中书、外臣等人。 殿内只留下嬴政、熊启、赵高、扶苏四人。 嬴政和熊启二人目光对视良久。 殿中氛围忽地紧张起来。 对扶苏下手,这是嬴政所不能容许的,可是昌平君还是这么做了。 “王叔说的是。为王叔赐座。” 熊启看向扶苏,“扶苏公子,今番改革文字,这可是惊动天地的大作为。启虽为丞相,可是对公子的才华,那是心悦诚服。只是微臣不明白,公子是怎么想出来要改革这些文字的?” 这当然是因为,扶苏是个穿越者。 这些古书文字古人看起来不舒服,扶苏看起来更加不舒服。 所以他就发挥了他的专业专长。 他是个中文系的少年,本来就对诗词歌赋、书法写作颇有功底。 区区隶书字体,扶苏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结合原主的记忆,就能将这些秦国的文字转换翻译成隶书。 而之所以翻译成隶书,自然是因为隶书距离这个时代的百姓是最贴近的,最方便他们使用。 [今天凌晨开始,上第二轮推荐,麻烦大家走过路过给个打赏。帮可怜的作者爬一下榜单。谢谢各位。] 第39章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39章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扶苏看向嬴政,“上次在君父殿中时,我翻阅了众臣的奏章,发现这些秦国大臣的文章里面不仅仅有秦国的文字,还有他们本国的文字。” “想来是因为我秦国广纳贤才,招揽了天下各国士人,他们中有的是魏国人、有的是齐国人。所以才会在献给君父的奏简中有魏、齐的文字。” “而除了别国的文字,扶苏还发现,仅仅是我们秦国的文字,同一个文字,竟然有多种不同的写法,十分混乱。若没有读过成千上百篇书,根本没有办法辨认出这些文字到底是写什么意思。” “幸好君父身边有许多有才能的人士,可以帮助君父解决这些辨识困难的问题。可是孩儿一想,我秦国一向有要求制造器具的手工业者要将姓名刻在所制物品上,以便日后出现问题追责的法律。那么他们又是如何应付这种处境呢?” “想必文字不统一,在庶民之间造成的麻烦非常的多,这不利于商人经营商业,也不利于法律推广。” “扶苏做这些,一是为了君父,二是为了大秦子民。” 嬴政听着,整个人身体渐渐僵住。 他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上卿甘罗。 意气风发、腹有良谋,天下大事尽在眼中。 而甘罗当时已经十二岁,他的扶苏现在不过八岁。 这个时代有才华的士人,大多都是双目灼灼,既有着大争之世大显身手的野心,又有着对功名富贵的渴望。 可是扶苏不同,他双目里显示出都是慵懒,整天看起来没睡醒似地,无精打采。可是忽地却又能给你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他既没有在乱世之中称雄争霸的野心,也没有对功业的欲望。 看着做了很多调皮捣蛋的事情,却又身上没有一点匪气,只是贪玩好动。 做出这样大的事情,他声称又是为了庶民,为了自己。 这是个寡廉鲜耻的时代,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多是大奸大恶之辈。 口口声声前来为寡人分忧的人,实际上只是想让寡人给他分羹汤,给他势位富贵。 而扶苏,他却堂而皇之地说出为庶民考虑这样的话。 但是他没有任何标榜、彰显自己的欲望,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熊启听了,只觉得这番言论发人深省,莫名开始浑身发热。 还好扶苏是未来的太子,这要是个普通的臣子,大王听了,一定会把他当做上卿一样来对待的。 到时候,自己的丞相之位可就危险了。 “扶苏公子这番话,还真是振聋发聩。公子以爱民为己任、机智聪敏,有神赐之赋。大王,此事事关重大,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臣以为,当在朝会上郑重宣布此事,奖赏扶苏公子。” 熊启作揖,神色肃穆庄重,声音就和往常上朝堂一般,低沉厚重。 这与平日里私下与扶苏相处时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嬴政坐在上座,双手搭在王座扶手上,听到熊启的话,他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严厉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每次被嬴政这种目光盯着,不管什么人,胆小的不寒而栗,胆大的也会竖起汗毛、发身冷汗。 熊启莫名寒毛竖起,坐得笔直,心中不住地犯嘀咕。大王上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还是在自己率领群臣提请嬴政立扶苏为太子的那一次。 现在,他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嬴政生来就拥有独一无二的王者气质。 如果他不是出身王室,这样的气质,做个杀手,光是这双眼睛,只要站在人群之中,也一定让人胆寒。 缭虽然叱骂嬴政,说他这个人,鼻子长得和蜜蜂的嘴一样尖,双目细长,胸骨突出像是鸡的胸脯,声音像豺般低沉。 但是这番评价,不无道理。 嬴政双眼细长,若是动了杀意,那双眼立刻变得杀气腾腾,像是藏着一把绞人血肉的剪刀一般。 扶苏坐在边上,只好低头玩自己的衣袖。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无视嬴政的怒意。 好在,他还只是个孩子! 嬴政将熊启说的那八个字重复了一遍。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嬴政不免暗想,自己从回到秦国以来,日以夜继地读书,跟随太傅学诗书礼。 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但也越发清醒。 嬴政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欲望在人群之中无休止的泛滥,整个天下的人将道德弃之敝履,诸侯国王室都渐渐腐朽。 只有秦国,还尚存实力。 眼看着正是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急需要有人完成天下一统、结束战争的大事。 而自己却从原本是赵国国境内仓皇逃命的小人物,忽地变成了秦国的太子,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只要完成这桩大事,到时候自己就是古今第一人。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完成一统天下,结束战争,这是自己的梦想。 只是自己从回到秦国到现在为止,做了那么多事情,读了那么多书,都没有得到任何人一个人对自己做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样的评价。 可扶苏竟然轻而易举就精简了文字,还得到熊启这样的称赞。 总不能扶苏才是天命? 嬴政心里满是疑窦。 去年寡人让扶苏射杀小鹿,他尚且怜悯小鹿年幼,不敢杀小鹿; 如今扶苏却将自己的天赋异禀和仁爱之心相结合,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这样的人,简直是君王的典范。 当着扶苏的面,嬴政冷冷的道: “功在当代,还未有定论。区区三百字,能抵得过我秦简三千字?三万字?至于利在千秋,更是不必提。” 对于嬴政这样的说辞,熊启明显感到不满,八岁的孩子,在三天内精简了三百个秦国文字,而且全部可以使用,就是神仙下凡也完不成这种大事。 没想到大王如今越发的厚颜无耻,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大王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夸奖过扶苏,没想到立了这样的功劳也…… 扶苏这心里本就藏着诸多不平之事,都是嬴政造成的。 只是,别的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唯独立太子的册封大事,还有这改革秦国的大事,自己万万不可退让。 扶苏不想死在赵高这种表里不一的小人手中,更加不想继承一个只能延续两年的朝代。 届时,身死人手,为天下群雄所笑的对象就是他了。 第40章 夸奖和教诲 第40章夸奖和教诲 扶苏忽地站起来,“君父,若是嫌字数不够,扶苏还可以继续精简,直到天底下所有的文字,都被精简修改完成。” 昌平君本坐在地上,另谋说辞。这个时候,给大王个台阶,让大王选择在朝堂议论此事,到时候再给扶苏公子公论,那便是众人都心服口服。 哪料扶苏忽地站起来,对嬴政这么说话。 扶苏将他对嬴政的不满表达的非常到位,一个‘嫌’囊括所有。 熊启见扶苏这样,自然十分地心疼。他对嬴政投向埋怨的目光,似是在说,瞧瞧你把孩子惹的。 嬴政也是被扶苏这般弄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双手该在何处安放。 扶苏过去是从来都不敢这样对嬴政说话的。规矩、老实、本分、懂事,人见人爱。 如今扶苏这么站起来直说,倒有些破罐子破摔、谁怕谁的威武之气。 嬴政可不会哄孩子。 “稍安勿躁。” 迟钝了半天,嬴政只是拿出来这么一句。 赵高记得,上次大王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就是扶苏公子刚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大王高兴地手足无措。 现在大王又因为扶苏公子,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整个人在王座上坐立难安。 熊启这时进言,“大王,高以为,此事是否关乎国体,当在朝堂上与诸臣议论;至于太子所言,虽是童言无忌,只是若是太子若是真的可以将所有的文字都精简出来,那便是震动全国的大事。” 嬴政在上座急剧地思考着。 理智克服了心理上的不满,嬴政强迫自己从国家利益的层面来考量这件事。 只是只要低头看到扶苏,嬴政内心就会想要把他拉开,国事,是一滩浑水。 只要进来了,就不可能出去。 看扶苏这个样子,他是如此发自内心地想要参与这样的国事。 他既然口口声声为庶民,不管真假,都透露出他有为王的潜质。 也许这就是天意。 寡人不应该再阻止。 “就依丞相所言。” “唯。” 熊启应答时,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喜悦。 待熊启走了之后,只剩下扶苏和嬴政两个人在殿中。 扶苏看着嬴政,想着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也是一时情绪激动。 现在这样,他自己并不好单独面对嬴政。 嬴政对他来说,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存在。 扶苏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抛弃对嬴政不该有的幻想。 也许这个在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平凡的世人只能远远地凝望他的背影,无法靠近他,更不要说和他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说说话。 “孩儿告退。” 等熊启走了,嬴政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在扶苏面前松了松腰带。 “先别走。” 嬴政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扶苏纳闷,还有还什么事?我干成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搁在别的国家,那是要被赐予良田千顷,家宅数座,仆人上百的。 他竟然还嫌弃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样的爹!我可不惯着! 嬴政自己主动问起扶苏,“你其实是为了推行上次给寡人所说的储备秦吏、广设学室之策,所以才想出要统一文字的办法吧?” 扶苏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嬴政根本没有看明白。 “正是。”扶苏忽地双目如电。 “回椒房殿,让你母君命人为伱赶制朝服吧。后日上朝会,你自己向大臣们陈述你的主张,能不能成,看诸臣是否同意。” 扶苏自然大喜,他可以上朝会了! 他可以穿上玄色的冕服,和这个国家最优秀的人才一起指点江山、筹备建立盛世大业了! “孩儿拜谢君父。”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的。”嬴政冷淡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 嬴政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双目中又满是担忧之色。 “朝中满是公卿大夫,更有功勋武将。他们和你叔公不同,既是长者,又精明睿智,大都善于雄辩。你要小心应对。” “孩儿明白。” “如果此事能争取到朝野上下的支持,届时,寡人会答应满足你一个心愿。” “心愿?” 扶苏昂起头。 嬴政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按理说,你身为寡人的长子,确实应该将心思都放在治国理政的大事上。但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你知道吗?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天下是有很多的。可是明白要将这些智慧用在治国理政的大事上,寡人生平所见的孩童之中,你是第二位。” “那君父见过的第一位,又是谁呢?”扶苏好奇地问。 嬴政本不想和扶苏说这么多话,免得这小子出去又和别人吹嘘。 只是扶苏竟然问到甘罗,那寡人有必要给他好好上一课。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甘罗。” “他原本是我秦国先左丞相甘茂之孙。甘茂去世时,甘罗年仅十二岁,只是他当时侍奉吕不韦,担任少庶子之职。” “他在十二岁时,说服当时还是丞相的吕不韦,得到机会出使赵国。使用计谋,帮助我秦国得到十几座城池,凭借功勋,得到了寡人的嘉奖,寡人授他上卿之位,封赏田地、房宅。” 扶苏自然知道甘罗的少年出使赵国的事情,他好奇的是甘罗如今如何了。 目前为止,他已经见到了关于秦朝历史的大部分人物。 要知道他自从穿越以来,见到了嬴政之后,很快就翻墙去看被郎卫严格看守的燕太子丹长什么样子,他竟然和自己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只是看起来双目无神。 扶苏想要在有生之年见完整个历史上秦汉之交有名的人物。 什么张良、刘邦、项羽,一个都别想跑。 而甘罗就是其中之一。 “那甘罗现在在何处呢?” “他死了。” “因为文信侯有谋反的嫌疑,所以他被连坐了吗?” “并不是。” “那是为什么而死?” “你为什么对他感到好奇?” “他这么聪明的人,举国皆知,怎么如今我都听不到他的一点传闻呢?” “你以为聪明的人,就有机会一直发挥他的聪明才干吗?” 扶苏顿住,“莫非,他被人谋杀了。” “你猜对了。他太聪明,算无遗策,旁人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旁人解决不了的难题,他能解决。” “太过聪明,这难道是一种罪吗?” “聪明不是罪过,阻挡了他人追名逐利的道路,这才是他的原罪。”嬴政斩钉截铁的说着,“他是被吕不韦所杀。” 第41章 代表更多人的利益 第41章代表更多人的利益 “这怎么可能?不是吕不韦举荐他,他才得到重用的吗?”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凭借着吕不韦而得到重用,日后势必也势必被吕不韦杀死。” 嬴政难得和他徐徐解释着,“他太聪明,却又不懂人心之害,处处彰显自己的才能,招惹到吕不韦门下其他客卿乃至朝臣的妒忌;” “又因为年纪太轻,丝毫不懂得防备他人,所以在他回到秦国不久被拜为上卿之后,就被门客们接连向吕不韦献策设计杀害了。” “一个妨害了众人利益的人,是注定不能长久的。所以一个身在高位者,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大多数人的利益保持一致,绝对不可以懈怠。” “你明白了?” 扶苏怔在原地,他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而对于“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这两句话的理解,嬴政显然显然比他理解的还要深刻。 扶苏只是不想因为昌平君未来的倒台,而影响到自己太子的地位。而嬴政却对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看的这么透彻。 甚至于,扶苏这样中文系的少年,向往的是书中理想的生活,对大秦抱有的是浪漫的理想。 而嬴政却截然不同。 即便是最简单的行为动机分析,归根结底也只有两个字——利益。 而面对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尔虞我诈,嬴政却保持了一种平和的心态。 在扶苏看来,违背道义、只图谋利益是值得唾弃的。 可是在嬴政看来,这种人并不可耻。 嬴政看着陷入沉思、脸上写着震撼的扶苏。 “寡人赐你一句话。” 扶苏再次抬起双眸。 “不要相信除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需要不断地做选择,不断在利害关系之间抉择。” “等到册封太子的典礼结束,寡人希望伱能好好回去读《易经》。” “《易经》是群经之首,里面包含着古圣先贤的智慧,上可用于治国,下可用于治家。” 扶苏认真地道唯。 这是嬴政第二次跟他说,要他好好读书,好好读《易经》了。 听说《易经》是古代科学的起源,现在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都是发源于周易而来,根本不是什么儒家的教诲。 乃至孔子创立儒家,他的所作所为,其实也都是为了弘扬《易经》。 今日嬴政难得对他讲这些话,扶苏作为一个孩子,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点点父爱。 但是,恰恰如嬴政所说的,两个人的关系始终是以利益一致为前提的。 扶苏哪能料到,这个时候的他,是和嬴政相处最快乐的时候。而这样的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 —— 扶苏心满意足地出了殿门,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上至尚书台中的中书、待诏仆射、宫中虎贲军郎卫的长官郎官、下至宦人、郎卫一个个齐刷刷地都紧紧地盯着自己。 尤其是那些郎卫,过去,他们见到自己,都像是木头一般。 难道是因为今日得了嬴政的夸奖,所以现在的自己变得更帅了? 没错!就是这样。 原先听到自己说要给嬴政讲国家大事的宦人、侍从、仆人忍俊不禁者,现在都用佩服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门外候着的那些古文经书校勘训诂之辈,见到扶苏出来,一个个脸上纷纷写着惊讶、佩服、崇敬。 信也在远处等着他,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 在这样明媚的日子,扶苏走着大步,想要彰显自己的威武不凡之气。 “诸位这是作何啊?” 扶苏靠近这些人,下了宫殿台阶。 信的目光从原本的欣赏一下变得愤怒。 扶苏下了台阶,一个年长者立刻上前,“臣叩见长公子。公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竟然做出这样的伟业,此举上利国家,下利庶民。老臣佩服啊,老臣活了一辈子,研究上古时期的文字、收集钻研上古的文字,都没有做出公子这样的成就啊。” “老朽白活一场了啊!” 这人说着,先是扶着墙壁嚎叫,随后又痛哭了起来,随后坐在地上蹬腿。 行径荒唐,场面滑稽。 见扶苏一脸好奇,他索性大声嚎叫,“我不活了!” 扶苏见状,果然大笑起来。 其他人见状,更纷纷效仿,集体躺在地上,哭的哭,嚎的嚎。 没有一点眼泪被挤出来。 扶苏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像是他的父亲嬴政。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讨好自己吧? 可是讨好自己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处呢? 这个时候,信走了过来。 信是有官籍在身的,身上必备的四件套。 腰牌、刮刀、笔、官吏才能佩戴的长帽,这四样足以让这些人见到他纷纷退让。 他站在扶苏身前,为扶苏开道。 “公子,请回宫。” 其他人见了,还是在原地躺着,有更甚者,在扶苏走远后,还大哭大叫。 “我季钿白活了啊!” “我陆平白活了啊!” 这些嚎啕声在后面此起彼伏。 扶苏大为不解。 “他们这是做什么?” “因为公子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杰作,而他们以后可以仰仗您的杰作,有机会被授予更高的官职,甚至他们中有人可以有机会,因此来到您的身边、辅佐侍奉您。” “因为我的杰作?”因为自己是太子,所以来讨好,扶苏可以理解。但是就因为自己创制出隶书,他们竟然流露出如此不要脸的一面,扶苏自然心生鄙夷。 “公子不知,要在我秦国晋升只有两种途径,一靠举荐、二靠军功。而士人要在我秦国立住脚,只有靠得到上位者的赏识这一条路可走。” “那他们应该去讨好君父,找我有什么用?” “因为公子创制了新的文字,他们原本都是只能在尚书台、寺、府等官所的角落里做些书籍整理的工作;现在公子精简了文字,甚至于大王以后可能会要求公子继续精简文字,到时候会用到他们。” 扶苏懂了,自己这是给秦国的士人们创造了饭碗。 “我无意中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发挥自己才干的机会。原本君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但是现在需要他们了。” “是的。” 信的脸上写着对扶苏的钦佩。 扶苏回头看着那些人,慑于郎卫在用斧钺拦着,他们不敢追过来。 扶苏的脑海里蹦出来一句话,代表更多人的利益…… 【求追读!千万别养书。你们一养书,这本书就等于被宣判死刑,新推荐机制下,就是这么可怕。一旦我没了追读,推荐、排名,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第42章 暗流涌动 (求打赏月票!) 第42章暗流涌动(求打赏月票!) 见扶苏若有所悟的样子,信眼中闪着光。 以后我秦国有公子这样的人继位,届时必定仍然能够在七国之中为最强霸主。 “以后请公子离他们远点。”信又郑重其事地告诫扶苏。 “为什么?” “这些人都心怀不轨。他们想从公子身上谋取利益。既然是因为想要谋取利益而来的人,最后终究有一日会因为利益得不到满足,而离开公子。” 扶苏仰着林信,“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正是。看来公子也得到了大王的教诲。信时常把大王这句教诲放在心上,凡事皆用这个考量,从无错处。” 扶苏盯着林信,其实第一次和他相处,就知道这人是个一根筋了。 “可是我总不能不理会他们?”扶苏坐在了廊道栏杆上,“每个人都是被需要的,如果我连被人需要这点事都做不到,那又如何做太子呢?正因为他们有求于我,所以才显得我是太子啊。” 信原本想要对扶苏讲一番大道理,可是听了扶苏这番话,他竟然凝噎无以对。 “回去后,记得给我准备一套上朝的衣裳,我要入朝议政了。” “什么?”信怔在原地。 他努力了这么久,都没有获得入朝议政的资格,怎么公子连十岁都不到,居然就有资格入朝议政了。 要知道,他就是为了获得入朝议政的资格,所以才肯来侍奉扶苏的。 教育好长公子,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一件。 “为我准备上朝的朝服。”扶苏坐起来,挪着步子往桂宫的方向走去。 “公子,我没听错吧?公子要入朝议政了?”信追上去。 一大一小的背影往通向桂宫长信殿的方向走去。 赵高在远处望着林信离开的背影,心中多有不爽。 方才在殿中的情景,外人也都瞧见了。 这个信如今身为少内史,这便不把他放在眼中了。 瞧瞧他今日在大王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来属于自己的风头都被他给抢先了。 他该不会,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扶苏公子如今如日中天,瞧大王的意思,马上就要为公子册封。 等到扶苏成了太子,被正式册封,到时候自己可就没法再整治林信…… 信,你最好不要妨碍我步步高升,否则…… 赵高穿着褐红色的袍服,从走廊的另一端慢慢离开。 此时下午时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将斑驳光点洒在长长的廊道里。 廊道上满是藤蔓,顺着木柱不断地攀爬向上。廊道地基下的青石方砖上,早已经被腐蚀的满是斑斑朽痕,青苔掩映发黑的泥土,浓重的湿气从底面散发出来,为暑气蒸发。 —— 扶苏即将上朝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引得朝野上下一阵轰动。 而身在王宫的华阳太后,也被惊动了。 彼时,宫中女眷贵妇都聚在一起,陪着华阳太后。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谁有权势,谁的身边便围满了人。即便华阳太后寡居多年,可是她凭借着身份和朝野中的势力,依旧是无数人想要巴结的对象。 “年仅八岁,就赶着入朝堂蹚浑水?大王是怎么想的。” 华阳太后听了消息,忍不住这样说。 “珠玉,只能偶尔拿出来释放光彩,平时是要放在盒子里好好保养的。哪能一下就把珠玉暴露在众人眼前呢?这对扶苏来说,并不是好事啊。” 身边宦人女婢听了,都一个个不敢说话。 王后、诸位公主,不分老幼,都在华阳太后身边陪着。 她们哪敢接华阳太后挑刺嬴政的话。 华阳太后见四下都没有人回答他,王后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华阳太后只好看向子婴。 “子婴,你说呢?” 子婴乐技高超,平日里陪侍华阳太后,都是为太后弹琴以纾解漫长光阴下日复一日的无聊。 子婴放下古琴。 “启禀太后,此次的事情,有别于寻常。必须要在朝堂上和百官商议即可。” 华阳太后听了,竟然一时忍不住,对着上空大笑了起来。 大笑不止,乃至于眼泪都挤出来了。 “子婴,你说说伱。为大王开脱,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八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大事,还必须在朝堂上和百官商议。” 华阳太后没得耐心,扶苏是楚国最后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轻易使用。 大王政一定是在想办法,让扶苏完全听信于他,这样好疏远他们楚国的人。 王后静坐在边上。 如果是为了保护扶苏,所以帮腔太后,倒也不必。太后每日都是如此,以议论大王在前朝的政治得失为乐。 因为太后需要给所有人都营造出整个秦国都在她的控制之下的假象,这吸引了一大批楚国贵族在秦国的后裔。 他们都以太后为尊,整日靠着讨好太后来谋取官爵、亦或者是躲避秦国的法律惩治。 虽然这些人势力极大,人数极多,嬴政多次想要把他们给清除了。 近日华阳太后脾气越发暴躁。 就在那次子婴小世子的周礼之后,她的男宠忽地在隔夜暴毙了。 华阳太后认定是嬴政背地里动手做的,她认为嬴政不满自己下令宗正立即准备册封大典,所以现在正发了疯似地对嬴政发难。 子婴看了看王后,得到授意,当着众人的面道,“太后有所不知,这次太子造字的事情,其影响关乎全国上下。” 这些女眷们,都是王室宗亲、君侯公爵的夫人。 “自从仓颉创造文字以来,文字就一直处在变化之中。自从周王室日渐衰微,七国各自为政,所推行的文字也各有不同。七国之间的文字难以互相辨认。” “文字不同,各国思想、礼仪、风俗、言谈,也都不同。我秦国版图扩张的越大,接收的异国土地越多,所要接纳的异国子民也就越难以统一。” “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地方被写为不同形态。这些字有些是由官府使用的正体字修改而来,而有一些则是民间的胡乱造字。” “原本民间造出的字体是为异字,不被录用,可是因为在民间流传的过广、使用的人数过多,所以不得不被官府收纳、编纂记录在辞书之中。” “而书写材料的不同,也使得文字差异变大。人们不仅在青铜器上写文字,还会在陶器、货币等物上刻字。” “而七国的文字,唯独我秦国的文字,与六国差异较大。我秦继承了西周的文字体系,文字相对保守。相较之下,六国文字都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改革。因而,秦国文字与六国文字相差较大。” 第43章 重赏 第43章重赏 华阳太后本不耐烦。 可是子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这倒是让华阳太后也开始对扶苏的才能感到惊异了。 “是以要推广我秦国文字,并不容易。我秦国每占领一地,都只能续用原先的官吏。这就使得我秦国对地方的统治,并不稳固。” “而太子所创制的文字,是结合了民间所用的异字、又在秦国文字的基础形态之上加以精简,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变化规律,可以大范围的推广。” “所以说,公子解决了一个几乎存在了数百年的痼疾,上利国政、下便百姓。” 子婴说的头头是道,后宫诸多妇人听了,一个个都引长脖颈,听完后也都不住的点头,对扶苏那是交口称赞。 王后在一旁听着,脸上满满的都是欣慰。 “这么说,扶苏这是立下大功劳了。”华阳太后本躺着,现下早已经坐得直挺挺的。 “回太后,正是。” “这可不得了。” 华阳太后说着,激动之余还用去铜浆浇筑成的虎纹权杖敲击着地面。 “好扶苏,好曾孙。哀家这下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愧面见先王了。” 众人自然都附和太后。 华阳太后顿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气色,又变得活力四射起来,面颊红润,“哀家要重重地赏赐扶苏。” “这既然是解决了数百年都存在的痼疾,便不能用寻常的赏赐,你们说给扶苏赏赐什么好?” 王室宗亲女眷纷纷出主意。 “公子既然要上朝了,那就该赐予用金线所绣纹样的朝服,以彰显公子尊贵无双。” 在战国时代,衣服就等同于财货,十分贵重。 更何况是用金线绣出纹样的衣服。 “公子之前不是说,想要出宫去看看吗?太后可以赐予扶苏恩典,赐予腰牌,准许公子随意出入宫廷。” 出入宫廷,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获得腰牌,随意出入王宫,这实际上是一种殊荣,彰显获得者的身份和地位。 “听说公子最近在学习骑射,私以为太后可以赏赐公子良驹。” “公子年纪虽小,可是身材健实,又喜食牛肉,太后可以赏赐公子十头牛。” 众人闻言,惊讶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这位年轻的公主。 她急忙讪笑解释,“我的意思自然是等到耕牛老了再吃。” 众人这才将视线收回去。 秦国这样注重生产力的国家,对耕牛这样的蓄力保护的非常严格。 在秦国有法律规定:盗牛、屠牛者斩、食牛者罚。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古代的人不可以食用牛肉。 一则,古时时有祭祀。这祭祀需要用到三牢,即牛﹑羊﹑豕。祭祀时用三只大鼎盛放。 鼎,本来就是古时候人们煮东西的厨具。因为在祭祀的时候,需要专门用到鼎盛放三牢,再加上陶器、铁器的发展,厨具被其他工具所替代,所以才后来才慢慢地变成礼器。 而祭祀过后,牛肉自然也是要被处理掉的。 这个时代,牛肉是最贵的食物,没有人敢于随意浪费。 是以身在王室的人,只要有祭祀,便有三牢美食留待享用。 这是食用牛肉的第一处来源。 而庶民,也是可以食用牛肉。并非只有祭祀天地的贵族才有机会享用。 如果耕牛老了,已经干不了活了,就需要向官府申报,之后才可以屠杀。不过,牛主人只能留下牛肉,其他的如骨头等,还要上交给官府,进行备案。 至于其他的牛肉来源,更是不胜枚举。 比如牛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死亡,只要不是蓄意谋杀,只要去官府备案,都可以食用。 法有法理,可人有常情。 —— 这些女眷们纷纷出谋划策,王后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华阳太后自然是一一点头。 “好,都好。” 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华阳太后脸上并无喜色。 “莫非太后有更妙的礼物赐予扶苏?”云阳公主详问。 “男子汉大丈夫,既然要入朝为事,可不能没有底气。哀家要赏赐扶苏万金,食邑千户。如何?” 华阳太后说出这番话后,众人不由得双瞳一震。 “太后不愧为太后,一出手便叫我等大开眼界。” 华阳太后抖抖衣袖,“这不过是给扶苏此次立功的赏赐罢了,等到正式册封太子之后,太子将有自己的宫室、数不清的仆人、府库将要用满满的金银堆积,到时候可就看不上哀家的这些东西了。” “太后言重了,这样的赏赐,绝非一般人可以拿的出手的。在我们秦国做太子,最多也不过千亩良田,还是太后大手笔。” 华阳太后听了,自然欣喜。 她骄傲地坐在上座,等着众人顶礼膜拜。 王后坐在边上,小脸一直微微发白。 太后吃穿用度,一向不菲,宫中开支,除过大王,最高的就属华阳太后。 太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动辄对哄得她开心的人赏赐土地、仆人、家宅,可是所有的赏赐,自然都是国库里出。 如今又要这般重赏扶苏,到时候必定又会激怒大王。 花费国库巨资财也就罢了,还是赏赐给扶苏,唯恐旁人不知道太后的心思。 她得想个办法,最好能阻止这桩事。 只是王后虽然反应的快,但是嬴政这边却已经得到了消息。 赵高的眼线遍布宫中,第一时间就将此事报于嬴政。 此时章台殿内只有嬴政和赵高二人在,嬴政不需要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 他二话不说撕了竹简,将散落的竹简重重地摔在地上。 因为用力过猛,竹简在地上被摔成两段。 “大王,息怒。” “息怒?叫寡人如何息怒?高,自从寡人亲政之后,你就只会说息怒二字了。” 赵高自然惶恐。 “大王,宽心要紧。高也是无可奈何啊,华阳太后可是您的祖母,又是一众楚国外戚倚靠之人。高岂敢冒犯?” 嬴政眼中怒气仍未平息。 “自寡人回到秦国起,华阳太后就一直不断地给楚国外戚封地、封赏,车马、仆人、田宅,应有尽有。她一个人,将楚国外戚的势力培植的愈来愈大,是以楚国外戚,多以从太后的号令,而对寡人表面恭敬罢了。” 赵高立在边上,颤颤巍巍。 嬴政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戾气,“二百年了,自我秦国强大伊始,便与楚国开始缔结姻亲。两国之间的内政大事一直都因为异国外戚的势力所以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争斗不休。” “就是因为这些事情,所以才屡屡拖累秦国,使我大秦一统天下的伟业动不动止步不前。” “寡人一定要想个办法,彻底清除楚系外戚的势力。一个不留。” 嬴政双目如电。 “过去历代先王们酝酿下的错误,将在寡人的治理下,被一一终结。” 【读者注意: 这周周四、周五这本书排下一轮推荐啊,大家坚持一下,麻烦周三、周四两天的时候都能坚持追读,只要上了三轮,四轮有没有我都心满意足了。谢谢大家。只要上了三轮,一定加更!说到做到!】 第44章 从来都没弄懂的答案 第44章从来都没弄懂的答案 赵高站在一旁,他对秦王是又怕又敬。 眼下大王这般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模样,实在是让他自感不如。 待嬴政发怒完毕,赵高俯身在地上捡起书简,收拾整理完毕。 赵高又匍匐来到嬴政眼前,“敢问大王,这公子的赏赐?” 嬴政坐在案前,发完火后神清气爽,现在他又拿起了韩非的竹简,“给。太后要多少给多少。” “寡人是秦国的王,岂能让天下人觉得寡人给不出万金来。” “荒谬!” 赵高沉色,他又俯身,“高只恐怕太后赏赐扶苏,另有用意。这数千亩田宅,岂能是王室公子所能拥有的。” 秦国的王权,在七国之中是最集中的。 而代价是让庶公子们来承受的。 作为公子,他们没有资格拥有封地,除非得到大王的重用,有外出立功的机会。 否则就像是子婴这般,一直在宫中住着,由王室养活,多一口饭而已,但是没有私产府库,君要杀你,你不得不死,因为所有反抗的能力和资本都已经被没收殆尽。 嬴政听到扶苏二字,顿时又忧心忡忡起来,他捋着自己蓄起的须髯。 “扶苏公子马上就是太子了。到时候,就要住在独立的宫殿……” “让信担任扶苏的中书舍人,事无大小,全由信来决断。” 赵高听到信的名字,微微一顿。 嬴政看向赵高,“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赵高连忙走下台阶,从嬴政身侧走到嬴政案前中庭。 他作揖道,“大王,关乎公子,必须慎重。我观信的为人,实在是恺悌君子啊!信文武兼备,又对大王一向是忠心不二,从来都不会产生二心。” “可是这样的人,他没有心机,若是保护扶苏公子,尚可一用。但是要让他在华阳太后和公子之间周旋,怕是会惹出大事来。” 嬴政听了,便又开始捋着须髯。 赵高立在地上,浑身上下犹如芒刺在背。 如果大王仍然要重用林信,到时候林信得到这个机会,一旦帮助大王铲除了华阳太后,他就有功。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轻而易举地被他踩下去了。 “说得有道理。” 嬴政的话音落地,赵高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可伱认为,谁适合做扶苏的中书舍人?” 赵高在来向嬴政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笑道,“大王,这件事,有一个人可以不动声色地就将问题解决掉。她既可以帮助大王节省府库开支,又能够地在不吃罪太后的情况下,保护扶苏公子。” 赵高知道,嬴政其实一直不想让公子扶苏被卷入楚系外戚的事情之中。 “何人?” “王后。” “王后?”说实话,嬴政也不希望王后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王后毕竟是自己的嫡妻,又是扶苏的生母。 “公子一向是孝子,对王后的命令,不会违抗的。王后向公子转达心意,公子年少,一定会选择不接受这样的豪礼。” “到时候再让子婴从旁斡旋,三言两语即可成就王后和扶苏公子以国事为己任、不为名利的美名。这可谓一举两得。” 嬴政听了,不免皱眉。 “让王后出面?” 赵高不再多言,唯恐自己多说一句,引起嬴政的警觉和猜测。 这可是嬴政的家事了,稍弄不好,大王就会反感自己。 别看大王一向最信任自己,可是大王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猜忌自己。 跟大王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就让赵高时不时感慨,自己今天还能活着是一种幸运。 像大王这样多疑的人,到底是靠着什么承担那么沉重的负荷的。 幼年流亡、少年丧父、兄弟造反、母亲乱伦、宦竖造反、权臣专权、楚系外戚盘踞…… 赵高一直搞不明白,嬴政到底是靠着什么支撑自己走到今日。为什么活在自己眼前的他,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仍旧保持如此的雄心勃勃、一腔豪情,没有偏离正道。 贪杯好色、见利忘义、薄情寡义、哪一件都和他站不上边。 他简直把磨难当做珍馐美食一般,吃进去之后塑造出一个更为完美、强大的自己。 难道仅仅是靠着完成一统天下霸业的野心就能走到今日? 赵高从来就没弄懂过这个答案。 正当嬴政在疑惑时,王后竟然自己主动过来了。 赵高见状,急忙退下。 羋曦月看见赵高,也是心里不喜。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赵高这个人,心里就有种不祥的感觉。 待赵高退到殿外,殿中只剩下嬴政和熊氏。 不过片刻的功夫,熊氏就被嬴政褪去外衣。 穿着白色的亵衣,熊氏格外吸引人。 嬴政将熊氏压在塌上,尽情地嗅着熊氏体香,亲吻着她细腻修长的脖颈。 他这段时日很久都没有去过后宫宠幸后妃了,正难熬呢。 熊氏就像是送上门的羊肉。 “大王——” 熊氏认为自己身为王后,应该端庄得体,不能在这里行这种事,自然立刻阻止了嬴政。 “大王,这里是章台宫。” 嬴政见王后没有兴致,自己也顿时没了兴趣。 熊氏又道,“大王是一国之主,妾身是后宫之主,理应为后宫做出典范才是。” 嬴政板着脸穿上了都脱掉的衣服。 王后好是好,美丽大方、端庄得体、饱读诗书。 可是她不解风情,每次嬴政想要和其亲热一番,王后都是这样端庄矜持,和后宫那些大胆调皮的夫人比起来,实在是太无趣。 时间久了,嬴政也很不耐烦。 王后穿起衣裳,本想请大王夜里过来椒房殿,她也很想念大王。但是碍于情面,却没有把话讲出来。 “大王,臣妾前来,是为一桩要事。” 嬴政烦躁地来到案前,立在地上胡乱地翻弄竹简。 他现在需要女人,而王后站在他面前,却不肯让他触碰。 “什么事?” “今日太后说要厚赏扶苏。” 嬴政坐了下来,他用手肘着脸,“赏就赏吧。毕竟扶苏立下这样大的功劳,寡人也想要赏赐他。” “小孩子,不应该如此娇惯。孩子自幼过得太顺遂,不知道人生之艰难,长大了恐怕难以承受过失。” “王后说的是。” “大王——”王后主动凑过来坐在嬴政身边,像是两个人刚刚认识时一起讨论诗书,痛斥礼仪规矩的繁琐无用那般。 嬴政感受到了,立刻握住熊氏的手。 王后的脸颊红到熟透,坐在了嬴政怀里。 嬴政握住熊氏一双玉手,想要把她整个人一口吞了。 坚持一下,一定保持追读量。 一人一个,积少成多。 第45章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第45章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大王听到这件事怎么竟然不生气?” 嬴政无奈的说着,“太后是寡人的祖母,纵使行为有过,寡人也只能顺应太后的心意。” “看来大王已经知道了。可是这万金的数目,未免数额太过了。妾身知道大王一心想要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结束战争。此时正是需要善用财货之时,哪能任由太后动辄如此挥霍。” 嬴政看向熊氏。 这个宫里,大概也就只有王后会一心一意爱着他,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是首先为他考虑。 “那王后以为呢?” “妾身想让扶苏先收下这重礼,回头再返还给大王。到时候大王善用这万金便是。” “返还给寡人?那寡人成什么人了?”嬴政气得想要拍桌子,最近他脾气异常暴躁。 “寡人已经决定了,就让少府给扶苏拨万金,这是对他的赏赐。” 王后知道嬴政好面子,大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熊氏难得展露笑容,盈盈秋水般。 “是妾身考虑不周。如若如此,到时候就由妾身代为保管这万金。大王意下如何?” “那封邑呢?”嬴政又问。 嬴政很清楚,华阳太后的这些赏赐,明显是在扶持扶苏,她想要把扶苏培养成为一个有实力的君侯。 “扶苏年幼,他怎么知道如何使用这些封地呢?自然是交给大王信任的臣子打理。” 嬴政看向王后,不由得好奇,“王后不为扶苏考虑吗?寡人觉得,扶苏现在懂事多了,他未必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嬴政毕竟是嬴政,很敏锐地洞察了扶苏的内心。 他知道,他的儿子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入朝议政。 寡人的儿子想要成为一个君王。 其志可嘉!其行可勉! 这才像寡人的长子! 危险从来都不会消失,这是成王之路必须要接受的磨砺,还不如让他早早就接受磨砺。 “大王是父,臣妾是母。他难道还要因此对我们不满?” 嬴政已经习惯了王后的单纯。她是楚国王宫里长大的女子,就是这样天真和不谙世事。 嬴政可没忘记扶苏前不久对自己说过的话,‘早晚有一天,我要成为超越你的人。’ 很自不量力但是值得鼓励的想法。 “扶苏之志,未必比寡人小。”嬴政正色。 “臣妾知道,谁都可能去害扶苏,唯独大王不会。臣妾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这件事能尽早结束,扶苏早日回到长信殿,好好读书,远离朝堂之中的纷争。” 嬴政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后如此,是在溺爱扶苏啊。” 熊氏皱眉,“大王,妾身怎么会溺爱扶苏呢?我对扶苏最是严厉了。” 都由着扶苏闯燕太子丹的宫室了,也不怕燕丹挟持了他逃回燕国。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王后总是想把扶苏保护起来,长此以往,对扶苏也不利。寡人倒是觉得,就给扶苏这个机会。寡人想要看看扶苏打算如何使用这万金。” 熊氏却一脸惊恐,“大王,妾身莫不是听错了?如今朝中局势这么复杂,扶苏才八岁,他怎么能应付的过来。他这个年纪,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如果被奸人蛊惑,很可能发生我们难以预料的后果。大王难道不知道,这些日子,扶苏和王叔忽地变得亲密无间。我一直认为,是王叔对扶苏说了些什么话。所以这二人才……” “如何?” “将他过早地暴露在如今的局势下,很容易被人利用。臣妾怕……” “怕什么?” “怕他们煽动扶苏,引得大王和扶苏走向对立。太后和王叔的心思,妾一直都明白。” 嬴政看向熊氏,“不要怕,有寡人在。扶苏不会有任何事情。寡人会安排最信得过的人,一直护着扶苏。” “寡人知道,你一直为了寡人,陪在太后和昌平君身边为寡人斡旋。只是伱本可以不必为这些事操劳的。好好在后宫待着就是,有寡人在,谁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熊氏听了这些话,顿时眼中又燃着少女般对嬴政的崇拜。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妾就知道大王果然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 扶苏的名字摆在那里,寡人怎么可能忘记? “寡人一直都记得。”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良久,渐渐又起了心思。刚想温存一番,忽地宦者令闯了进来。 宦者令一路低头望着脚面蹑步而来,丝毫不敢抬头,唯恐看见不该看见的。 “启禀大王,前方战事捷报。” 嬴政一听是捷报,径直起身。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宦者令面前,急切地打开奏疏,见到里面写着秦军又一次大胜的消息。 嬴政十分高兴。 他拿着奏疏像是炫耀宝贝似地给熊氏看,“这个王翦!他又攻克了一座城池,等到他凯旋回朝,寡人要重重地赏赐他,要为他开宴!” “妾恭喜大王,距离一统天下的心愿又近了一步。” 嬴政双目如电,“你知道吗?这个王翦,他可不一般呐!” “王翦领军只十八天,便令军中不满百石的校尉回家,随后从原军的十人中选出两人留在军中。” “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些留下来的人,都是精锐。” “王翦就用这支士气很高的精锐部队攻下了阏与,如今已经一鼓作气,连破四座城池。” “从寡人继位以来,从来没有一位主将做出这样的功绩。” 嬴政说着,激动之余不时地在殿中来回走动。 “这个王翦,实在是不一般,简直是天赐寡人之大才!” 王后见嬴政这么高兴,再次欠身,“妾恭喜大王。得此名将。” 嬴政心里正高兴,结果王后只会不断地恭喜他。 王后根本不懂得寡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 再说了,无论他做什么,王后都会觉得自己做得很棒。 算了,女人就是这样…… 嬴政不想扫兴。 他兴冲冲地又坐回在王座前,先看着捷报,随后又来到了侧殿的沙盘前,在被攻克的城池上,插上了大秦的小旗帜。 “宣王绾、隗状、冯去疾、蒙武。” “召左相、右相。” “再请国尉前来。” 熊氏见嬴政已经完全忘乎所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大王,臣妾先行告退。” 没想到嬴政沉浸其中,对自己告别的言辞也完全没有听到。 她只好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嬴政,见嬴政站在沙盘前像个孩子一样。 一下站在这边,一下跳到右边。嬴政的脸上满是欢喜之色。 “好久没有见到大王这么开心了。” 第46章 决定秦国未来命运的朝会 第46章决定秦国未来命运的朝会 算了,来日方长。改日再请大王来自己宫中吧。 王后领着一众宦人、婢女离开了章台。 她还要给扶苏亲手缝制上朝的朝服,臭小子现在完全脱离了自己生活。 臭小子长大了,连上朝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自己。还是宫婢禀告自己才知道的。 明天就要上朝了,她得今夜一整晚都给扶苏赶制衣服。 只有穿上母亲亲手做的衣服,扶苏才会在众臣面前表现得底气十足、信心百倍。 是夜,嬴政又在章台宫和大臣商议政事,众人围着沙盘指点江山,商议到兴酣,半夜了还未散去。 而椒房殿里,也是一宿通明。 王后坐在一边,和十八个宫女一同给扶苏缝制朝服。熊氏一针一线正亲手给扶苏绣上龙虎的纹样。 长信殿里,扶苏早已经睡熟,他躺成‘太’字形。 早起早睡,养好精神才能在明早的朝堂之上和众臣展开博辩! 只是一旁长信殿偏殿之中,信却在收拾整理扶苏这些日子以来的一言一行。 他最喜欢的是扶苏说过的那句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有深意了,若非仁人君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后扶苏公子就是太子了,这句话将要被记入秦国的史册之中。 千百年后,将会有后人透过这一句话,来了解现在的扶苏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会给后人一些启发吧。 信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在竹简一笔一笔整理书写下扶苏的言与行。 ——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 王后便来到了长信殿。 扶苏刚睡醒。他梦见自己终于长大了,正十分高兴。 “母君——”扶苏揉着惺忪的睡眼 王后拿着衣服款款走了过来……像是神话传说里在赤脚行走的仙女。 初晨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地板上,远处铜炉和竹席上也落着斑驳的晨霓。 王宫里满是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王后迈着小步轻轻地走过来,眼上挂着乌青色的疲惫,脸上则挂着笑意。身上披着朝霞,双手亲自抱着黑色的冕服。 身为王后,很多事本来用不着熊氏亲自去做,但是她一直坚持为嬴政和扶苏能动手就动手,很少让自己闲着。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缺席?” 即便扶苏不乐意,可是王后还是亲自动手给扶苏穿好了外裳。 这是上朝专用的冕服,以黑色为主,外面加绣着用金线编织出的纹样。 这套衣服一上身,顿时给扶苏增添了几分王者气质。 “在过往的历史中,八岁临朝的人倒也不少。但是像八岁入朝议政的太子,可是绝无仅有的。” “你的君父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满朝文武重臣也都对太子心生寄托,希望伱未来能够成为挑起秦国大梁的人。” “到了朝堂上,不必慌张。你若是说错话了,有大王在,没有人敢责怪你,他们只会把你当做八岁孩童;若是说对了,朝堂不比平时,不会有人直接开口说话夸耀你。” “这个时候,你就安静地等着。想想朝中,都是你平日里的叔伯兄弟,他们中肯定会有人对你的言论点评一二。大概是先说不足,后说可行之处。” “记着,听完之后,千万不要冒失地发表你自己的言论亦或者想法。只要在朝堂上,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大臣。所有人的建言献策,都是说给大王听的,关键是要让大王做出决断。” “你乖乖在地上听着就是。” 信跟自己说过,到了朝堂上,自己到时候是面对着嬴政,根本没有机会看其他大臣的神色,所以要判断形势,就看丞相的举动。 绝对不要抬头一直看着嬴政。 “可是,如果他们不肯答应怎么办?”扶苏昂首问。 熊氏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又要产生别的想法,所以才告诫你这些话。在朝堂上,你一定不要调皮,否则等到下朝,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殿。” “哦。” “我会在殿门口等着你下朝。” 王后抚摸着扶苏的脸颊,随后把他在怀里抱了一抱,这才起身离开。 扶苏点点头。 有时候想想,其实他很幸福。父亲是七国之中最强国家的君王,母亲是楚国的公主、一国的王后。 好像天底下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了。 扶苏感受的出,身边亲近的人对他上朝这件事,都特别上心。 尤其是一些宦侍、王族亲故,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只是在有生之年经历了一桩新鲜事,所以成天围着自己转悠,把自己当个炫耀的宝。 只是扶苏对八岁上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毕竟是个现代成年大学生,而且作为嬴政亲口宣布的太子,他去上朝是合乎礼法、从前也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 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也是有很多太子年少就跟着上朝会的先例。 而且还有很多七八岁就被抱上王座的短命秦国先王。 更何况还有嬴政十三岁就继位秦王的大事。 扶苏对于这个朝会,唯一的期待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朝会,改变未来整个十年、乃至二十年内,秦国国内大政方针的走向。 他要做好让大战结束后,军功爵制软着陆的准备。 秦朝灭亡的重大原因之一,那就是军功爵制绑架了秦国,把秦国变成了一架战争机器,导致秦国即便是主观想象下所有人都期待停战休养生息,可是军功爵制却要求秦国不断地搞扩张,不断地折腾国力。 军功爵制背后,是凭借军功而在秦国成为一支强大势力的利益集团。 他们发轫于底层,帮助很多一穷二白的庶民跃迁了阶层,这些人的数量在秦国是非常庞大的。 正是这些依靠军功升迁上来的人,才使得秦国有源源不断地开拓扩张动力。 不是秦王好战,是秦国是一架好战的机器,不战将亡,战亦亡! 如果能将军功爵制扭转的过来,就等于给未来的秦朝多十四年的改正时间。 如果扭转不过来,那他就只能……打! 再和六国打一遍。 而再打的结果是,他最多也是把秦国的老地盘给抢回来。 而且即便抢回来了秦国的老地盘,他还是得去改革。 这是他得到太子之位后这几天认真盘算过的事情。 为什么秦国的历代国君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独独到了自己这里,是要把祖先们欠秦国子民的债都给一并还清了。 对扶苏来说,这才是让他感到压力大的事情。 今天起得早,心情也不错,昨晚有一章半稿子,如果高兴的话,今天可以三更。 看你们表现。 第47章 开始表演 第47章开始表演 等到熊氏离开,扶苏来到高大的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发黑服,双目炯炯,只是这身衣服虽然华丽无比,可总是缺点什么。 扶苏便在殿中来回张望着,想要找点什么东西自己佩戴一下。 “公子,时辰快到了。该动身了。”信提醒道。 扶苏望着殿门口,金色的阳光落在门道前后。 一条光明的道路就在眼前。 少年,为了大秦帝国的命运,战斗吧! —— 秦国大政殿。 当扶苏挎着一把长剑来到宫门口时,左右郎卫见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自然把扶苏拦下。 统领诸宫门卫兵的长官,统一都是二卫士令。 而大政殿这样四方四正,为单独的宫墙围起来的上朝重地,更是比寻常之地多出一倍有余的禁卫,下至宫墙廊道,上至高台复道,都有重甲士兵来回巡逻。 扶苏的出现,让众人都瞪大双目。 二卫士令郑羽见状,示意让其他人都先不要轻举妄动。 他来到扶苏面前作揖,“羽拜见长公子。公子,入朝不许带剑。请公子解剑。” 说着,郑羽身边的郎卫双手递上了托盘。 朝臣每天入宫,都是要在入宫门口时就例行接受检查的。但是到了走到大政殿门前,被人拦下解剑,还是秦王嬴政在任时期头一回。 扶苏黑着脸,“知道我是谁吗? 郑羽抬头一笑,皮肤黝黑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胡茬子,威武不凡。他身后立着八个铁塔般的汉子,皆双目一动不动盯着扶苏。 “长公子殿下,多有得罪。请公子解剑,方可入内。” “这剑,今日有用。” 郑羽好言相劝,“公子,若是大王知道了,会责罚我们的。” “那就责罚吧。反正责罚的又不是我。” 郑羽一下被噎住,只能退了两步,但还是不肯放扶苏进去。 他回到那些铁塔般的郎卫身边,和他们低头说着什么。 扶苏见两个郎卫离开了,就知道他们去禀报嬴政了。 扶苏又开始双手环胸,还抱着一把剑,威风凛凛地守在大政殿宫门口。 而长信殿里,信被扶苏反锁在了殿内,陪着他的,还有长。 不一会儿,众大臣纷纷赶来。 扶苏穿着最华丽的冕服,以最矮的身高站在秦国诸臣面前,胜在气势上一点都不输。 这些大臣最低也有六尺之高,清一色的留须髯,却又看着十分精神、威武、肃穆。 尤其是那些武将,一个个真的是鹰视狼目,眼神十分可怕。像是直接从年画上摘下来的人物。 平日里看起来挺和乐的王绾,一旦穿上朝服过来,顿时显得神情肃穆,比平日里威严百倍。 见扶苏公子到来,这些人自然都纷纷对扶苏行礼。 “臣王绾、臣冯去疾拜见长公子。” “免礼、免礼——” 扶苏一一回揖,不断地说着这些客套话。谁让他是公子,不是太子,位分差那么一点点。 见到扶苏持着剑守在宫门口,这些大臣本来可以通行无阻进入大殿,但是却都一一留在了宫门口。 他们欣赏着充满了自信的、神采奕奕的、张狂不羁的大秦太子。 “长公子今日神采奕奕,想必是准备了什么高妙的见地吧。” 一个长相和蔼的老者主动俯身笑着对扶苏说。 他相貌十分可亲,浑身上下都是圆润的,却又一点都不显得肥满。样貌长得像是鼹鼠一般,笑起来双眼微微眯起,掬满了智慧的眼神。 “见地高妙与否,要看听他的人是谁。”扶苏理直气壮地道。“如果发明了高妙的见解,若是听的人从善如流、那才叫听得好;若是像个榆木,听了也不行动,那又有什么用。” “再若发表了不好的主张,明白是非的人非但不会盲目听从,反而会在错误的地方加以修改指正;而一窍不通的人,也许只会在边上盲目附和。” 这一番言论出口,惊得众人都眼中闪着光。 “我听人说,公子有辩才,看来不是虚言啊。”一旁的大臣忍不住道。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点头。 王绾见扶苏长着这张伶俐的嘴,相貌又十分可爱,不由得想到自己家的小女娃。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大夫,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扶苏又看向王绾。 “哦——是这样啊。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王绾捋捋胡须,和身边一位大臣对视一眼,眼中挂着对初生牛犊的欣赏。 扶苏见王绾很欣赏自己,便上前一步,“王大夫,要是我今日朝会上说出对国家有利的主张,大夫可以做我的太傅,教我怎么处理政务吗?” 王绾眼中智慧的笑意消失了。 “公子,这得让大王决定。” 众臣见了,不免都看着扶苏。 他们以前不知道,扶苏公子是这样的个性啊。怎么谁都不怕,什么话都敢说。 虽然和一向谨言慎行的大王相去甚远的,但是却让人莫名觉得可以亲近。 今日是朝会,所有的国家大事,都要在朝会上和文武诸臣商定。 既然是国家大事,自然是牵扯了无数人的利益。所以上朝要慎重,朝会的举行,有着严格的礼仪规定。 而今天,公子扶苏也前来朝会,大家虽然对扶苏创造三百字精简秦国文字的事情有所耳闻。 但是对嬴政让扶苏上朝的真实目的并不知晓。 他们的大王是这样的——大王不会主动告诉他们这些大臣他想要做什么,大王要让懂得他心意的臣子去猜。 猜对了,自然是得到重用和嘉赏。 猜不对,自然被冷落。 时间一久,所有的人都在猜嬴政的心思。 这些大臣双手交叠,放在怀前,都打量着扶苏。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文字改革的事情,犯不着由着八岁的小孩来上朝。 扶苏这个年纪的娃娃,大多数都在山间放羊、放牛。 而放扶苏入朝堂,不亚于扰乱朝堂,甚至一些大臣之前听到消息,就在纷纷怀疑猜测。 大王是不是嫌弃他们做事不够得力,所以才让自己八岁的儿子上朝堂。 这是在笑话、欺负他们五六十的人老了,不中用了。 是有年长的大臣敢这么说的,也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嬴政。 李斯如今也在上朝之列。他站在众人身后,没有党,没有羽,孤零零自己站着。 扶苏一眼就看到了。 第48章 靠你了,昌平君 第48章靠你了,昌平君! 很快,左右二相也都来了。 熊启和熊毅一左一右晃着大步前来,他们看起来比平时老成许多,走路的姿态都只有稳、没有健。 可是即便如此,和他们身侧那些大臣比起来,还是显得非常年轻。 年轻,就等于没经验。 熊启见到扶苏,脸上也没有大肆欢迎的意味,只是板着脸甚至带着些疏离的意味,他想要和扶苏来互相行礼,在外人面前不失礼仪就是了。 扶苏却见到熊启,却直接走近他。 “叔公,我今日的主张能否被君父采用,就全看你了。” 熊启顿时面容失色,双手颤抖起来。 这小子怎么这样没眼色? 他要是有一天被人怀疑有和太子结党营私之嫌,那是洗都洗不掉了! “公子,言过矣!” 熊启像甩狗皮膏药似地,离得扶苏远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扶苏还向前追了几步,直到被郎卫继续拦下,“叔公,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啊!” 熊毅和其他大臣自然都忍不住,当庭哈哈大笑起来。 熊毅走了过来,一众楚国贵族不知道忽地从哪里钻出来,纷纷聚在扶苏周边。 “扶苏啊,你可真行。这种话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再说了,要求也应该求大王。伱求左相,左相也不会答应。” 毅持着玉圭,对扶苏这小子越来越感到喜欢。 扶苏终于知道亲近他们了,以前这小子都听王后的话,见到他们像是陌生人一样。 楚国贵族们闻言,纷纷地道。 “公子今日初次上朝,这在我们秦国都是首例。实在是少年奇才。” “什么少年奇才,公子是神童降世。” “公子,不必紧张。今日诸多大臣都会体谅公子年纪小的。应该不会有不通人情的老匹夫敢指责公子吧。” 这些高大的壮汉都围着扶苏,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身后一些持重老臣一一走过,见状多面色沉重,不苟言笑。 这其中,就有隗状、蒙武。 扶苏被这些人围着,大概知道今天是个什么状况了。 他这样一只大肥羊,走到狼群堆里。居然只有楚国贵族亲近,其他人都不敢围过来。 想都不用想,原因自然是他这只羊全身上下都是楚国的味道。 熊毅的脸上仍然有淡淡的乌青色,但是比之最初,已经好了太多。 中医的药效有时候很神奇,短短五六天的功夫,毅就恢复如常了。 就在楚国的贵戚围着扶苏时,腾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腾见着扶苏,又见他腰间佩戴着长剑,而此时他人又站在楚国贵戚围起的人堆里。 腾对扶苏的作为一时间百感交集。 以他对大王的了解,大王不会容许扶苏公子这般明目张胆地亲近楚国贵戚。 毅一见到腾,顿时张起了拳头。 腾不能装作没有见到这些楚国贵族,只是对扶苏和右相毅依次行礼。 二人暗地多有不合,但是在朝臣面前,还是互相给面子。 在王族亲故之中打架,和在群臣之前闹别扭完全是不同性质的事情。 “公子怎么能带剑入朝呢?”腾见到扶苏抄剑,不免想到上次自己和毅打架,扶苏居然拿着剑劝他们继续打的事情。 公子的心地……唯恐天下不乱。 “届时自有用处。”扶苏笑道。 “大王不会同意的。要是公子想要入朝,还是快快解剑吧。” 腾劝告道。 昌文君之前就觉得很奇怪,扶苏为什么要带剑。 他俯首笑问扶苏,“扶苏,你莫不是想要大王也赐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吧。” 扶苏心里自然也想啊。 “唉。这大概是没机会了。君父说,要我今次上完朝,就要回去长年殿好好读书了。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上朝了。” 腾点点头,“大王安排的对。公子这个年纪,就应该在书堂好好读书。” 毅听了,却异常反感。 公子回去读书,哪来的机会和他们接近。 “我看未必,扶苏公子能言善辩、又有谋略,心系庶民的福祉,频频出言相助国事。若是压抑埋没这样的才能,对我秦国以后将产生无可估量的损失。” “我看公子需要的是多多上朝,早早就培养这样的才能。就像大王当初一样。” 腾肃容,“温驯的鹿,怎么能知道狡猾的狐狸心中所想呢。姑且还是由着他去吧,早晚有一天,狐狸的心思会大白于众人面前。” 空气中充斥着火药味。 扶苏低头看向脚面,楚国的贵族是他后盾,秦国的贵族那是他的根基。 两者都不能失去啊。 “朝堂上的气氛,应该比这好多了吧?” 腾和毅都低头看了看扶苏,随后二人撒手离开。 留着扶苏一个人在宫门口。 好在嬴政的命令很快就传了过来。 宦者令急匆匆赶来,“大王有命,准公子带剑上朝。” 扶苏终于被放行。 郑羽看着扶苏怀里的三尺秦剑,脸上写着无奈,但还是给扶苏放行了。 郑羽在后面捋着胡须,心中不免暗想。 都说公子机智,我看也未必。 自作聪明。 这还没有被拜太子,第一次上朝就想着入朝带剑这样的殊荣,以后怕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呢。 如今坐在王位上的那位,可是七国之中最强的秦国国君。 那是从杀戮和鲜血里走出来的人,怎么王宫才太平安静了数年不到,又要有人煽动年少的小公子掀起血雨腥风了吗。 扶苏迈着大步子穿过宫门前的通道。 遥遥就看到大政殿。 大政殿并非章台那般巍峨高耸,在众多宫室之中鹤立鸡群;而是极具庄严、规模庞大的独立主殿。 在登上主殿前,同样要布上分别以九和五为数量的台阶三段。 从秦国强大起来,昭襄先王开始,秦国就开始做这样的事情了。 秦朝的宫室、礼仪,很多都是参照周王朝宫室的。 就连王室的亲卫军队,都按照周天子的卫队以虎贲军相称。 大殿周围都是白色的砖石,只有大政殿才有这样称的上奢侈的建筑风格。因为在这个时代,没有那样的人力物力支撑一整座宫室内都铺满石砖。 大部分地方,包括宫室走道,除了木头和砖石铺设成的小道,其他地方都是赤裸裸一片黄土地。 只有大政殿,最是阔气。 四周都是空地,按照八卦的方位,分别以大政殿延伸出八条道路。 越是接近上古时代,《周易》、伏羲八卦等上古古代科学对国家影响的痕迹就越明显。 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逶迤。 扶苏迈着窄小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大政殿。 第49章 狐假虎威 第49章狐假虎威 此子,不类我。 嬴政坐在王座上见到穿着玄色冕服的扶苏昂首阔步走进大殿后,不禁想着。 —— 待来到大殿前。 扶苏遥遥就见到了长长的赤色地毯,绵延数十丈,一直通向他父亲的王位。 嬴政穿着冕服,额前悬挂着垂旒。你根本看不清嬴政的面容,这是为了防止臣子猜测君王的心思,所以刻意用的装饰。 同样的,这也是对周礼的模仿。 不过都到了战国末期,也没人在乎周礼了。孔子过世也都一百年之久了。 至于周朝,两个周国加起来,还没秦国半个郡大。 扶苏是接到通传才走进来的。这是他第一次上朝会,心情格外激动。 看着王座上的嬴政,想着啥时候自己也能坐上一坐? 扶苏走了一路过来,那叫一个走马观花,将左右两班文武大臣一样都当成上林苑里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犀牛、鳄鱼、貔貅一般。 扶苏一一观看着这些大人,像是上街一般。 左右文武大臣,纷纷僵住一般,在朝堂上一动不动,神情肃穆,像是陶俑一般。 扶苏最终来到了宗正面前。 宗正认真地瞟了他一眼。 原来上朝的时候,宗正的眼睛是能够睁的正常人一样大的。 扶苏看过了宗正,紧接着又走向昌平君身边。 吓得昌平君忽地抖衣袖。 臭小子,你可别过来。 扶苏进了大殿,左望右望,竟然没有他坐的地方。 他只能一屁股腾在昌平君的身边。 满朝文武见到此举,不由得纷纷侧目。 就是嬴政,坐在王座上的他,也微微按捺不住。 宗正见到扶苏这般,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扶苏就这么坐在了昌平君边上,昌平君竟是挪了屁股,高冠长襟,正襟危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压根不认识扶苏似的。 众臣见了,也都瞪大眼睛。 因为扶苏完全没有遵照礼数,不仅如此,他还佩戴着长剑来到了宫殿之中。 这个时代。臣子觐见大王的时候,不能大步向前走,必须小步快走以示对大王的恭敬。但是拥有“入朝不趋”的待遇之后,就不用小步快走,可以用正常的速度前进。 扶苏却不然,他甚至都没有用正常的速度前进,而是走走看看,停停望望,像极了真正八岁的孩子。 连什么是害怕都不知道。 秦国宗室的老臣都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地面。 楚国宗室的老臣也都吓了一跳,虽然扶苏是准太子没错了,可是也不能这么狂妄。 一些大臣们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一些谏官。他们纷纷皱着眉,用眼神进行交流。 谁给他的胆气? 那几个师傅都是怎么教扶苏礼仪的? 公子可是大王亲口宣布的太子,这般无礼,成何体统,可见是太傅平日里不够尽心尽力。 扶苏坐在熊启的边上,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样子。 垂旒之下,嬴政的嘴巴也在不住的抽搐。 这是嬴政第二次脑中莫名生出一种想要用脚狠狠地踹扶苏的想法。 可是,扶苏八岁啊! 天生我穿越时八岁,这不正是让他胡作非为的吗? 觉得他没礼数,这很正常;可是若要训斥他,那可就不是不通情理的问题了,而是没有人性。 而扶苏也就是利用自己的年岁来做文章。 他要告诉这些人,他是没有做准备就来的。 先让大家都对他放下警惕,相信他真的只是个八岁的娃。 嬴政坐在王座上,始终目视前方,没有乱动过。扶苏则不然,坐下来还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扶苏,你忘记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吗?” 嬴政的声音从大殿正前方传过来。 扶苏听到嬴政这么问,便战战兢兢走上前去了。 “君父——儿臣忘了……” “忘了?”嬴政哪想到扶苏会让他这么丢脸。 他好不容易给扶苏个机会,让他出来在大臣面前显示自己的才能,可是他竟然在数天后告诉自己,他忘了他要说什么。 这些大臣这时已经捋胡须的捋胡须,看热闹的看热闹。 当他们发现扶苏没有和他们预料中的那样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甚至都可能没有提前准备好说辞时,他们莫名都松了一口气。 朝堂是一个君王算计臣子,臣子算计君王的地方。 互相防备、互相依赖、互相依仗。 扶苏的到来,让很多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是嬴政,见到扶苏这样,也忍不住想要一脚踩死他重新生。 大殿上一片沉寂。 只是扶苏感觉自己身后有几道直凛凛的目光在盯着他。 昌平君颇有些紧张:扶苏记性不好吗?他该不会忘记了那日在子婴世子的周岁礼上他都对我说了什么吧? 国尉缭是见过扶苏一面的,今日再见,只觉得他和寻常小孩也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太奔放了。 其他诸臣则觉得:看来大王之前是给扶苏公子说过什么的,只是公子忘记了。 独有王绾,他那和蔼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只有他对扶苏做出了大差不差的判断。殿前的时候,我看扶苏公子机智过人,辩才无双,可是眼下这般,想必是准备了什么坏主意。 嬴政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寡人就不该相信扶苏这个骗子。 不,是寡人愚蠢,竟然会去相信八岁的孩子有治国的良谋? 嬴政双手握拳,黑着脸,冷冷地道:“若是想不出,就先退到一边。” “儿臣想起来了一点。”扶苏昂起头。 扶苏忽地脸上写着想起来的兴奋。 “君父在上,臣扶苏有奏。” 众人的目光都抬起来了。 他们就知道,大王找他的长子过来,一定是有某种目的的。 今日到底是要扶苏公子暗示他们哪般? 嬴政面部微微松弛了些。 只见扶苏徐徐地道,“这第一条。儿臣想要奏请君父准许儿臣率领诸多精通文字的文士,继续精简秦国的文字,直到将秦国文字三万字全部精简完毕。” 众臣对此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嬴政望向朝臣,却见他的大臣们今日都有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 嬴政心中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会严肃之地,以后还是不要让扶苏进来好了,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让他出去好了。 嬴政便问众臣,“诸位以为,扶苏是可以主持这件大事的人选吗?” 【上三轮推荐了,所以履行承诺,给大家加更一章。只是可能会来的有点晚,睡的早的别等了。因为要保持质量,所以肯定写的慢。 ps:请一些读者不要催我的节奏。】 第50章 这都是嬴政的意思,谁敢不听? 第50章这都是嬴政的意思,谁敢不听? 大夫茅焦,平日里一向积极主动。 从他劝谏嬴政把太后接回秦国王宫后,就被嬴政拜为大夫。 茅焦总是能及时迅速地捕捉嬴政的心意。 “大王,扶苏公子年纪尚浅。虽有天赋,可是只适合精简文字,若是召集文士主持大局,恐怕难以应付。故臣以为,应该另寻精通此事的大臣主持精简文字一应事务。” “茅大夫以为谁是合适的人选呢?” “大王,微臣无有识人之能,还请大王决断。” 嬴政点头,随后看向熊毅。 “右相,你可有好的人选?” 亏得熊毅早有准备。主持精简文字的人才,他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 “大王,公子身在宫中,不若就从宫中挑选。尚书台中有许多博闻强识的中书,微臣以为,他们中定然有人能主持大事。” 赵高听了,心中大喜。若是这份差事落到他的身上,他以后可就能够名垂千古了。 嬴政点点头。 “左相以为谁能胜任呢?” 关于文字精简的事情,昌平君早就挑好了人选,绝对是嬴政满意的。 “大王,臣以为右相所言极是,这样的大事,应该由博古通今之士筹备——如今朝中不就有这样一位大臣吗?” “何人?” “大夫李斯。” 熊启说罢,众人将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嬴政点点头,李斯确实有这样的才能,而且嬴政相信,他一定能完成这样的大事。“寡人将此事交予你来处置,如何?” “李斯愿为大王协助扶苏公子完成精简文字之事宜。” 众臣见了,不免对李斯投去嫉妒的目光。这个李斯,凭什么这么快就得到大王的重用。 扶苏没想到,他又要和李斯交手了。历史上秦国小篆的成书,就是由李斯、赵高、胡毋敬三个人主持完成的。 不会到时候他们四个人要凑在一起吧。 “好——此事就这样定下。”嬴政将目光落在扶苏身上,“扶苏,你还有其他事要表奏吗?” 扶苏像是得到信号一般。 “君父,儿臣都记起来了。” 在众臣眼中,嬴政和扶苏二人的每一个互动,都别有深意。 他们一定是提前串通好的。 八岁小子诚不欺我啊! 而一如扶苏计划的那般,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启了背诵模式。 只见扶苏昂着头,继续大声地道, “这第二条,乃是在咸阳城设立学宫。要吸引招纳天下贤士,皆聚于我秦国。在学宫设立相应官职,让这些士人进行书籍编纂、经典释义。文字的精简改革统一,也可在此地完成。” 众臣听着这些新鲜的主张,那是一个个的侧耳悉心倾听,唯恐错漏一字耳。 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这些都是嬴政的心思。 抓住大王的心意,以后才能给大王献上锦囊妙计啊! “第三条,乃是在全国各处郡地设立推广设立学室。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而我秦国则是天命所归,未来天下一统的大业必将由我秦国来完成。” “然而我秦国昔日只为区区诸侯国之一,即便如今有心顺承天意,可是终归力有不逮。用战争获得的土地,其治理所需代价甚大,不仅需要士兵长期驻守,更需要选派秦国心腹,然而即便如此,地方新设置的郡县仍旧频频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 “而治理新的郡县,安抚人心,远比战争所需要的时间更久。为了维护巩固我秦国新取得的郡县,儿臣以为,应该广设学室,培养大批量的秦吏。” “过去只能为秦吏之后才能学习的选拔途径,如今将要开放给国中凡是立下战功的人家,以大肆扩充秦吏的队伍。” “其次,凡天下士人,于我秦国学宫留满三年之人,皆可入学室学习秦法,随后被选派往地方任职。” 众臣听着扶苏的话,一个个都陷入沉思。 太子说的这些事情,真是有远见啊。只是这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怕都是大王的意思,借扶苏公子之口说出来。 如果我们不说好,大王就会嘲笑我们连八岁小子都不如。 众臣皆默然坐着。 有一些从秦吏晋升而来的秦国高官,他们非常反感这种做法,让其他国家的士人和军功晋升的庶民一同进入学室,这不是抢夺他们后辈儿孙的饭碗吗? 可是他们却又害怕,害怕这都是嬴政自己的意思,唯恐说出利害,引起嬴政的不满。 嬴政记得扶苏在私下对他说的主张,这和现在在大臣面前说的更加有条理了,有更多可以施行的余地了。 虽然隔着垂旒,扶苏看不清楚嬴政的神情,但是他能感受到出此刻嬴政看他的目光很和善。 嬴政看着此时胸有成竹的扶苏,那自然是非常高兴……还有点嫉妒。 真是太聪明了! 有寡人年少时的风范。 赵高惊讶地看着扶苏,心里那是惊地七上八下,虽然知道扶苏有天赋,但是近距离接触之后,还是会心生惊叹。 这样的人才,居然才八岁。 实在是太惊人了。 扶苏很清楚,这个朝会大概是他唯一的机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采取的策略就是狐假虎威,让众大臣对嬴政以有心算无心。 假装这些主张都是嬴政的意思,一则争取一大片想要讨好嬴政的人,以带动这些人凭借军功转向通过获取为吏的资格来获取权位。 二则,即便此举有违背一些人的利益,扶苏却可以假借嬴政的威严,促使那些人投鼠忌器,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 甚至于,嬴政也是利益受损的那一类人。 因为扶苏有个预见,如果这么推行国策的话,秦国吞并六国的进程或许将会被延长。 但是未来,他想不了那么多。 反正他要的是秦吏,多多的秦吏。 如果秦国只有军功爵制这一条晋升的通道,只会逼得所有人都去打仗,只有给他们开辟为吏、为士这条道路,才能逐渐缓解军功爵制长久以来在秦国的余毒。 扶苏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军功爵制,但是这些谋国的大臣,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些方法可以抑制军功爵制的弊端。 一众大臣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王绾智慧的眼神中闪着对扶苏的欣赏。他知道扶苏这个小孩想要做什么了。只是,这个孩子怕是妖怪变得…… 缭则欣喜异常,他发现了未来可以真正给天下带来和平的人。 那就是公子扶苏。 诸位爱卿,今日三更,寡人可得赏乎? 第51章 该不会真的有人在意八岁孩子说的话吧 第51章该不会真的有人在意八岁孩子说的话吧? 军功爵制像是一条大河,可是大河里的水太猛了,已经冲垮了两岸。 过去他们的办法是加高两岸,通过严格地限制规定军功晋升的条件,不断地整改。 因为秦国的君王吞并天下的野心没有一刻不在膨胀,秦国的士大夫们没有一日不想着成就事业,秦国的庶民想要做人上人的欲望没有办法熄灭。 在欲望的驱使下,整个秦国开始冲向高山。他们认为冲到最高的山峰上,就能心满意足。 可是高山的尽头,难道是平地吗? 他们只能选择做出下下策——对军功爵制内的等级重新修改。 而扶苏的主张则选择了开源的道路。 从筹备精简文字开始,到设立学宫、开辟学室,所有的这些的,都是在给士人机会。 甚至于,他们对这个法子感到有些害怕。 因为这些主张,太有远见了。 评价一个为政主张的得失,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去看这个主张的时效性有多长,而扶苏的主张居然是和整个大秦对外攻伐的战争进程是配套使用的。 这些法子十分缓和,而且考虑的几乎是面面俱到,不仅仅配套军功爵制,而且提前为大战的结束做好了准备。 吕不韦若是还在世,知道大王想出来这样的法子,怕是要自叹不如了吧。 王绾对这些法子非常赞成。 不过这能是公子扶苏所想出来的吗?如果是他想出来的,那恐怕他们今天上朝的这些人,以后都要回家好好反省反省了。 这一定是大王的主张。 瞧扶苏公子方才绞尽脑汁地想事情,手都快要把后脑勺给摸秃了,这定然是大王提前给扶苏公子说过的。 公子这是都背下来了,记性很好嘛! 大王有这样好的主张,真是让他这个过去做师傅的人感到开心啊。 王绾陪伴嬴政多年,深知嬴政内心深处不仅仅是平天下的抱负,还有对赵国的厌恶和痛恨。 他满心是复仇和欲望的火焰。 外人难以窥见。 大王肯静下心来,认真的考虑百姓民生、士兵们离开军营之后的着落,这真的是极大的进步啊。 即便这些主张里还有颇多弊病,在实施的过程中势必有很多麻烦难以处理的地方,可是他必须要支持! 为秦国子民谋的君王,才是真正的君王。 王绾坐起,稳步来到殿中,他作揖道,“王上,微臣对扶苏公子的奏议大为赞赏。认为这三条都可采纳。” “这些为政措施,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甚至于,从长远来看,未来的秦国非得走这样的道路不可。” “国岂可连年发动战争,扶苏公子真是智慧超群、仁心昭彰啊!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的才智,不可不谓天赋。” 众臣都点点头。 “大王,微臣认为,扶苏公子的奏议,可谓面面俱到、层层递进。这些主张明显是一个长期缓慢推行的政策,而且又涵盖了秦国上下国人。公子之见,可使我秦国越发强大。” 说话的这位大臣,正是冯去疾。 王绾和冯去疾这二位,是众所周知的能臣,全才。 国中虽有名士、可是终归只能算得上是偏才,不比这二位上通军国大事、下安吏民百姓;对外能够出使他国、对内能够做到让国中上下诚服。 他们平日里总是给嬴政提出可行的政治主张,嬴政处理国家大事,都会问过这二人的意见。 能得到这二位的赞赏,可见这些主张的分量。 嬴政听到这些话,心中倒是颇为不耐。 王绾过去是寡人的老师,寡人读书那么用功,他都没这么夸赞过我,怎么到了扶苏这里,竟然用这样夸张的溢美之词。 扶苏不过是比寡人少时聪明了一点而已。 包括冯去疾,他也对此事完全赞同。 他们都是怎么想的,这里面不是存在很多弊端吗? 难道他们都看不出来? 王绾带头说罢,其他臣子自然纷纷见风使舵。 大家纷纷对扶苏交口称赞。 扶苏侧身跪坐着,此时的他早已经笑成了一只犬,双眼眯成两条细缝,咧嘴笑着,对着众人不住地作揖,“承让承让。” 此语一出,惊地满朝上下忍不住感慨,未来的太子还真是谦虚啊! 就是熊启,也忍不住低头。实在是没眼看,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扶苏竟然把大王的构思全部当成是他自己的。 不过,好在,扶苏还是记性好的。 扶苏自然高兴啊。 这招棋,他走对了。 他早就看透了这个狗屁世道。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一个尿性。 有权威,放个屁都有人觉得香;而位置卑下,说的话就像鸿毛一样轻,没有人会当回事的。 这些文武朝臣,一个个不是贵族精英、就是士人中的佼佼者。 这些人就代表了战国时期智谋、武功、权位的天花板。 他们怎么可能会认真地去听八岁孩子说的话呢?更何况是思考八岁孩子的主张是否可行呢? 肯定一个八岁孩子,就是承认自己这个身居卿相之位的老臣不如一个八岁小孩子的谋略高明。 让他们做到见贤思齐,而不是因为扶苏的年龄小,就不把他当回事,这本就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个长者为尊的时代。 若非权位等级的关系,哪个长辈会把小辈的话听进去。 这也正是自己采用狐假虎威这一招的妙处。 自己假装是借嬴政的光所以开口说的主张,那么名义上也是他受到礼赞。 自己不仅仅赢了里子,还能拿了面子。 而众臣也按照他计划的那样,认真地去思考这些政策的可行之处;至于那些本来就不关心国家、士兵、庶民的未来的人,他们只需要见风使舵,趁机跟风就是。 扶苏对着众人灿烂的笑着,在帘幕后的王后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只因今日扶苏笑得和上林苑中的白罴似地。 王后忍不住低声道,“瞧扶苏,多开心啊。比关在房中读书开心百倍。” 王后轻轻地从侧殿退了出来。 她往自己王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这样想着。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呢? 扶苏是有为政的才能的,而且他喜欢在朝堂上议论国家大事,他是秦国未来的太子,心里装的是家国大事。 自己一心想要把他保护在宫中让他好好度日,平安健康的长大,以后做个通晓诗书礼仪的太子。 可是他却表现得对自己的安排非常反感。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她应该帮助扶苏的。而不是一昧的想着把他保护在宫中、不让他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是,前有秦国两位先王离奇地死去,皆是因为想要镇压楚国贵族。 现在秦国的人都对楚国贵族心生不满,大王和楚国贵族不合,未来一定会发生激烈地冲突,这可是必然的啊! 第52章 剑用完了,就要收鞘!(求打赏!) 第52章剑用完了,就要收鞘!(求打赏!) 嬴政感受到了。 扶苏身上的魅力。 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魅力。 不管他到哪里,他都可以做到放下戒心,尽情地加入其中。 嬴政看着满朝文武看扶苏时,或笑或无奈摇头、或者皱眉。各种表情都写在脸上。 这是嬴政在过去的朝堂上没有看到的。 诸臣都会恭维他,创造各种花哨的溢美之词褒美他,可是嬴政知道,他们不是真心的。 他们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自己是王。 可是扶苏到了朝堂之上后,他们竟然难得的露出了松弛的一面。 过往,在这个朝堂上,他们有很多人都是有备而来,见到自己那都是表面恭敬,实际上他们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 这和自己十三岁上朝堂时,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们虽然也会假意欺骗、讨好自己,可是面对自己、和面对扶苏,却是如此的不同。 “可。” 嬴政的话音落在地上,像是给所有人都敲了一记罄。 众人又正襟危坐起来。 “既然诸位都赞同扶苏之见,那此事就要好好着手去做。不知谁愿意自荐担当此事?” 扶苏还是笑着,他望着昌平君。 “叔公,不如你来吧。你是丞相,百官之首,你应该带头。” 八岁小孩子,胡言乱语几句,谁会不识趣地怪罪自己? 扶苏今天就是打算敞开了玩。 反正他父亲是秦始皇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熊启身上。 熊启捧起玉圭,“启禀大王,微臣以为公子的主张中,还有颇多不足之处。臣以为还不宜这么快就加以推行。若是仅仅在朝会上听到扶苏公子的一番议论,就决定这样的国家大事,传出去,便是有损国威。” 这一刻,扶苏是惊讶的。 他没想到,昌平君不是装作嫌弃他,真的有意避嫌他。 这么说来,熊启还是颇有政治头脑的。 如果他真的盲目支持自己的主张,那就是不要他的丞相之位了。 当着众人的面,扶苏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嬴政亦然露出喜色,亦从说话时的嗓音里透露出喜悦。 “左相不愧为左相,稳重持国。” 熊启绷紧面孔,异常严肃地道,“大王,微臣有三件事,想要问扶苏公子。” “扶苏,好好回答丞相。”嬴政倪着扶苏,“朝堂之上,没有父亲、没有叔公。如果伱还是这般儿戏,就去后面立着!” 众臣见状,遂皆收回目光,不再看扶苏。 扶苏乖乖地听着,身体也坐起来了。 “请叔公——扶苏请丞相赐教。” 熊启亦是始终咬紧牙关、保持正色,他根本没看扶苏,只是对嬴政作揖,“大王,这第一件事。公子提出,要继续推行精简文字的主张。臣恐怕扶苏公子这个年纪,能写出三百字,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如何还能把三万字秦国文字都精简完毕。” “纵使得到诸多精通擅长文字事务的良吏辅佐,可是这样精简文字的工作,恐怕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从精简文字到校订完毕,再到推行。这样繁杂冗沉的工程,恕臣直言,其所需要士人规模,并不亚于当初吕不韦修《吕览》,甚至于推广需要更多的士人。” “而精简文字所需要的士人,恐怕对才能的要求更为特殊、严格。” “可是如今大王已经一心想要灭掉赵国,国中上下为战争尚且力有不足,如何还有这等精力去管这些事呢?” 熊启的考虑,确实是从秦国的实际情况出发来说的。 而且天底下的士人,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大多数人并不识字。即便有些读过书、认得字的士人,他们也不精通这些这些文书工作,谁能来把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 昌文君听着,叵耐攒了一肚子的气。 都是废屁! 扶苏的主张,明明是有利于他们楚国贵族的。 这样的政策下来,秦国将精力集中到精简文字、培养秦吏上,那不就给楚国喘息、起死回生的机会了吗? 熊启不知道怎么了,他在铲除了嫪毐之后坐到了丞相的位置,可是反而变得一直都很惧怕嬴政。 现在倒好,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他居然唱反调。 岂止是熊毅不满,所有的楚国贵族都对此大为不解。 就是秦国的贵族,他们这个时候对熊启还是有些佩服的。 因为熊启向他们所有人证明了,他是秦国的丞相,为秦国的利益着想。 而军功贵族也趁机道,“大王,左相所言甚是有理。” “公子虽有奇谋,一片诚心为国,可是毕竟年纪过于幼小,没有可行的经验。这些主张,很难施行。”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这个时候,扶苏静静地坐着,他听着、看着,观察着朝堂上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前后的言行举止。 明明之前还在说,自己的主张是多么的好,夸赞自己是未来国家的栋梁,现在却开始说自己幼小了。 可恶啊! 没有利益作为驱使,没有集团作为后盾,终究是不能成事。 在大家莫衷一是时,扶苏却站起来了,满朝文武大臣不免变色。 扶苏大声地问,“难道你们忘记了,我秦国虽乏士人,可是天下、齐鲁之地、吴楚之乡,哪里又缺乏士人了!?我看你们这些人,是一心只想着让我秦国打仗,好攫取他国的土地、财富、美女、奴隶。” “但是却不愿意为我秦国的庶民谋!” “更不愿意为我秦国百年之后何去何从谋!” “试问打仗需要的,明明是士兵,而不是士人。士兵做士兵的事情,士人做士人的事情,这样国家才能井然有序。如果士人没有可做的事情,他们就会心生毒害,出来蛊惑君臣,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秦当初定下军功爵制,这就好比一个人为了变得强大,去选择拿了一把最锋利的剑。可剑是双刃的,我秦国既然要吞并四海,那就要做到让这把利剑出鞘!” “可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譬如游龙,能攻亦然能治!” “如果只会杀伐,那算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譬如宝剑,剑用完了,就要收鞘!” 扶苏抽出长剑,随后重重地当着众人的面插了回去! 这一抽、一插,银白色的剑光在众人眼前闪过,惊地满座都瞠目。 纵使所有人都料定了八岁的小孩不能翻天,可是谁能面对这冲击灵魂的连环责问。 谁又能做到不为之心生震撼? 满朝文武皆寂然。 而在这个时候,站在嬴政身后的赵高,他捕捉到了垂旒之下嬴政的神情变化。 那双龙晴之中,闪过一丝惊恐! 下次不要再盲目催我节奏的事情,说实话我前面写的有一点点歪,一些细节没有处理好。 不是责怪有些人,只是希望读者可以理解,你们是看书人,作者才是写书的人,不要为了想看高潮盲目催我,会弄得我‘道心不稳。’读者有时候并不能仅仅通过看书预测后面的内容,更不能预测左右作者的剧情。 另外,我今晚凌晨上第三轮推荐,麻烦大家在凌晨给一点打赏,方便换推荐爬榜单,谢谢! 第53章 成了! 第53章成了! “此子未来必定对寡人生出谋逆之心!” “可亦为国之利器、重器!” 是非分明、绝不会听信于庸人、奸臣,可成就良治;可是你看这小子的眼神,双目凛然,无畏无惧;原来圆滑机变的外表下,藏着的一身反骨。 嬴政莫名想到扶苏不想上课的事情。 难不成,扶苏这小子,之所以不想上课,不是因为畏难、也不是因为贪玩,只是单纯地想要反抗寡人。 寡人怎么早没看出来扶苏还有这么一点呢。 垂旒之下,嬴政的眉头皱起。 必须给他找个好老师,把他心中的逆反之想给扼杀。否则日后…… 嬴政只要一想未来扶苏长大,他竟然莫名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殿内忽地一片寂静,朝中上下每个人,或有望着自己的脚面,或有面带愧色、悄悄地低下了头;更有人则久久地望着扶苏。 作为秦国的宗正,一众秦国王室宗亲的祖辈,他一辈子见证了四代秦王。 现在,他庆幸在自己长眠于地下之前,居然见到了第五位秦王。 “扶苏公子,言之有理。” 众人惊愕,宗正今年还是第一次发表他那宝贵的意见。 扶苏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宗正。他的脸上布满了黄褐色斑点、头发一片花白,说起话来却仍旧有中气。 他一开口,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敬重,都侧耳俯首静听。 就是嬴政,他也不敢怠慢宗正。因为王位的继承,合法性与否,都是靠宗正来宣布。 连秦王都敬重、礼让三分的人,其他大臣又怎敢怠慢。 不过宗正是从来在朝堂大事上不发表什么言论,过去嬴政还对赵过说过宗正的缺点。 宗正整日坐在朝堂上,耷拉着脑袋,一坐就是一整天,大臣都商量完毕之后,他就跟着附和。 大臣都反对的时候,他始终沉默不说话。 结果,他竟然在这件大事上开口了。 “早在扶苏公子谏言之时,老夫就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扶苏公子是想打造一个既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强国,还要创造一个能够善于治理的国家。” “凡有物,皆利弊相生。军功爵制虽然强悍,可是却极损耗我秦国国力。自长平之战后,我秦国虽然打败了赵国,可是自身也元气大伤。” “就是时至今日,秦国的国力也尚未恢复。不过,即便如此,我秦国仍旧靠着军功爵制维持了天下七雄之首的地位。可是对于军功爵制给秦国带来的弊病,臣恐怕要早早谋划。” “譬如疾病。若是小疾而已,就要赶紧去除;若是等到成了大病,到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 “故老臣以为,应该推行公子之策。再者,如此好的良策,恐怕并非是朝中这么多能臣干将想不出的,只是想为和不想为之间的区别罢了。” “吾以为,扶苏公子心系秦国,又身为大王亲口承诺的储君,能做到这个地步,说出这样的话,我们都应该感到惭愧。” “老臣恳请大王三思,慎重考虑此事。这并不是八岁小子胡言乱语、一时激愤之说。” 嬴政本来就是给扶苏机会。 即便当他看到扶苏的本性之后,已经失去了完全掌控扶苏的信心,但是,他还是选择支持扶苏。 因为扶苏说的是对的。 众臣都低着头。 谁也没有料到,扶苏居然一上朝就扯到军功爵制的事情。 而且,方才那段话,根本就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亦或者,都是嬴政教导之下才生出的想法。 绝大多数人,都把问题的根源归结到嬴政。 他们这个时候又开始自以为是揣摩到了嬴政的心思,便开始趁机钻营。 茅焦自然支持,“大王,公子所言一点不差。微臣听了着实感动,虽然公子年幼,臣却看到了公子一腔报国之志。句句忧思发愤,实在是超乎常人。” “不论对国之志,单说此举能否施行。臣倒是以为,还得是看扶苏公子的作为。如果公子能够继续精简秦国文字,数量超过千字,那恐怕此事将迎刃而解。” 茅焦说罢,蒙武打心底里厌恶。 扶苏公子说的是对的。 可茅焦不敢得罪昌平君,只好以大欺小,又把话题抛回到扶苏公子身上。 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精简秦国的文字,这能是人想出来的主意? 每天朝堂都是这样,废话连篇,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做法说来说去始终都是那几个人解决。 且大王今日也有过。 他竟然将扶苏公子带到朝堂上,是玩什么试探的把戏吗? 虽然这不像大王一向的举动,可是让八岁的孩子上朝堂,和群臣辩论。 传出去,于国威严有损。 嬴政看到了蒙武脸上的不耐,便问蒙武的想法。 “启禀大王。老臣倒是支持扶苏公子所想。” 樊於期侧目看了一眼蒙武。 从刚听到扶苏的主张时,樊於期就确信,蒙武会支持这些主张,不为什么。 他早就让他的长子蒙恬去学室学吏了。 据说还将安排小儿子蒙毅也去学吏。 他们一家清高呗! 只是做吏,能比得上立下军功得来的官爵高,能比得爵位后获取的土地多,封赏高吗? 可是樊於期他可不敢站出来反对。 终于,右相昌文君开始说话了。 “大王,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扶苏公子所言,句句在理,振聋发聩。这文字精简的事,上利国家、下利百姓。这件事,臣以为不论代价与否,都是要去做的。这是第一件事。” “至于第二件,修建学宫。臣以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将现有空置的王宫利用起来、加以修缮。臣知道大王一向求贤若渴,如今更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招揽收纳天下贤士。” “至于广设学室,试问有了才士,区区学室而已,不过是找年长的资历深厚的秦吏去教导新入室的弟子。在各处郡县设立,恐怕人力、物力供应不及。” “不如在学宫之中,设立秦法为主学,其余算术、工商之类,为末学。大肆的招收学室弟子,可以迅速地培养出一大批秦吏。到时候大王选派他们前往地方,不必担心仍旧要续用原先旧国官吏之患。” 在扶苏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引得每个人都猜测不安后;昌文君一站出来定音,便引得朝中众臣纷纷站出来附和。 这些朝臣,多是楚国贵族、还有楚国贵族势力的附庸。 这些附庸向来是谁强就跟随谁。 熊启独独坐在边上,没有附和。 嬴政便问他,“左相以为呢?” “既然扶苏公子的主张是人心所向,微臣也无话可说。” 这既是同意。 扶苏取得了他第一次的胜利。 多亏了楚国贵族昌文君。虽然他对自己并没有安好心。 求点打赏!之前的稿子用完了,为了让你们早点看到书,饿着肚子写了两小时。 第54章 我扶苏,就是帅! 第54章我扶苏,就是帅! 但是这关键链接到军功爵制的大事,却被昌文君巧妙地避开了。 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军功爵制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广了。 好在扶苏现在还没提他那个最有意义的主张。 扶苏知道,如果他提了准备好的第四个主张。他这个太子,怕是还没册封就已经失去了人心。 看的出来,朝臣对于改革军功爵制很是反感。 秦国的朝堂上,武将多于文臣。 文臣之中有半数文武兼备,既可在内处置国事,又可对外指挥战争。 但是他们对于改革军功爵制这样的大事,却异常沉默。只有蒙武一个人站出来,其他真正有见地的人都莫不做声。 一开始还有王绾和冯去疾这两个大人物帮助自己说话。不过他们可能是受自己的计策所驱使,认为都是嬴政的意思。但是自从自己提到军功爵制,这两个人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扶苏这边是大获全胜,可是另一边,嬴政可就心里暗暗不爽了。 嬴政见楚国贵族果然纷纷支持扶苏,这自然让他肯定了之前的判断。 “可。” 随后,文武朝臣全部都有模有样地拱手作揖,“大王英明。” 山呼般的朝贺传来,众大臣的衣袖齐齐连起来。 扶苏也跟着有模有样地作揖,“君父英明。” 在目的达到后,扶苏立刻恢复了天真烂漫的一面,双眼又开始眯成了两条缝,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嬴政见到扶苏刚才像个大人,像个策士,气势十足,现下却如此憨厚、无知。 嬴政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扶苏怎么样才好。 “奏议完毕了,那就退下。” 扶苏难以置信地看着嬴政,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嬴政看着自己说的。 才刚说完主张,这就撵我走? “君父,孩儿第一回上朝堂,感觉自己和朝中诸位上卿大夫不相上下,恳请君父让孩儿留到朝会结束吧。” 嬴政闭上了眼睛。 赵高看向了脚面。 满座大臣多有吹胡子瞪眼起来的。 昌平君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抖了抖肩膀。 “君父,给我个机会吧。” “站在帘幕后面。不要出声!” 这个时候,王绾道,“大王,且慢,关于扶苏公子,臣还有一问。” “何事?”嬴政看向座下。 “臣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扶苏公子是如何想到精简文字的呢?又是如何精简出文字的呢?老臣问过一些擅长古书文字的士人,他们都说,没有日积月累的功夫,博闻强记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事。” 扶苏听了话,竟然是先看了看嬴政。 满朝文武又把这一幕看在眼中。 他们就知道,扶苏这爱说大话的臭小子哪有这本事,分明是大王早就命人给扶苏准备好了精简好的文字,然后才给扶苏的。 所有人都如是想。 嬴政看着众大臣这副表情,终于渐渐领悟了。 合着今天扶苏是歪打正着,无意中假借了自己的权势,给这些大臣造成压迫,所以他们才同意的。 看来这些人在自己的统治号令下,终于学乖了。 “扶苏,如实回答即可。” 扶苏听了,立刻就转过身来,“王大夫,如果我答应告诉你,你会做我的师傅吗?” 王绾吓得连忙摆手,“公子,臣不敢。” “你答应做我的师傅,我就告诉伱实情。” 昌文君故意问,“扶苏,你为什么非要让王大夫做你的师傅呢?” “倒也不一定非要王大夫。”扶苏叉起腰,“我还希望太尉缭教我兵法打仗、丞相教我治国、大夫状教我储备粮草,上卿贾教我辩合之术、大将军翦教我打仗。” 扶苏说罢,众大臣再也忍不住,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就是嬴政也忍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只有赵高,他笑不出来。他融入不了这样的氛围。 而李斯则觉得,堂堂帝国的公子,他应该穿着最华丽的衣服、站在万人所不能及的位置,说最上流的雅言。 堂堂帝国的公子,怎么能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寡人已经知道了。寡人会为你安排天底下最有名望、最有才能的人做你的师傅。现在先退下吧。” 嬴政已经对扶苏不抱任何期待了,把他留在这里就是祸害。 眼看着刚刚才恢复如常的朝堂,被扶苏一句话就搞得又回到了人心纷纷的地步。 嬴政自然让扶苏退下。 秦国的权力中枢机构是七国之中最有效率的,大事小事都要处理,他们是真的做事的朝堂。 所有的大臣都为王效忠、对王负责。整个朝堂上下,都为嬴政一人服务。 这是从商鞅变法开始、军权不断加强慢慢产生的结果。 言归正传,国事重要且多,不可能只议论扶苏一个人的主张。 扶苏被一个宦侍引领着,退到了帘幕后面。 结果他在帘幕后没有看到王后,等他的人是翻窗而出的信。 信自问,从遇到扶苏公子之后,什么不体面的事情都被他经历了。被拦在门外、被关在殿里、翻窗出宫殿。 扶苏认定,不把信锁起来,他肯定会阻止自己带剑上殿。 信见到扶苏后,眼前一亮。 “公子——” “走吧。” 扶苏摇头晃脑地,这就准备走了。完成这件大事,以后秦国的文臣就和他公子扶苏有脱不开的关系;至于楚国贵族,还是好麻烦。 秦国要统一、就一定要灭掉楚国;灭掉楚国,楚国贵族就一定会被人挤下台。 扶苏想地出神。 信一直跟在扶苏身后。 虽然错过了一开始扶苏和朝臣的议论,可是他却听到了扶苏最振聋发聩的一番话,听得时候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在那一刻,信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效忠扶苏一生。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领大秦。 当时就是记录朝堂议政过程的内史,也被扶苏的话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嬴政本就是让所有人都能愿意为之俯首的人,嬴政也常常会说出让满朝文武佩服地说不话来的言辞。 可是终究不如八岁的扶苏发自内心的愤怒之问更打动人心。 诸吏的毛笔悬在空中,在竹简上落下大团大团的墨滴。 只有信完成了这段话的原始记录。 其他文吏只能在一旁搜索枯肠。 回去的路上,信忍不住问扶苏,“为什么一定要带剑上朝呢。如果公子肯告诉我,公子是为了说理,我肯定会帮公子向大王说情的。” 信还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扶苏肯相信自己。 “因为帅!” 有人想看韩非的故事嘛?有的话我把他的故事加起来写掉,不想看那就去掉这部分了。 第55章 对手 第55章对手 待朝会结束,左相退朝还家,一路上车马逶迤,引得过往路人驻足赞叹。 而另一边,穿着一身靛蓝色布衣的缭,则和蒙武挤在同一辆马车里。 缭掀开帘子,见到了熊启的车驾离去,却眉头皱起。 “缭——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缭摇摇头,自是不肯直说。 “倒是你,今天非要请我喝酒,所谓何事啊?” 蒙武笑笑,“就是想请你喝酒。” “伱不会骗人,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 “走,去府上详谈。” 缭和武二人年纪相差不多,武非常钦佩缭的为人,胆量大,深藏不露。 二人来到府中,走到后院里。 见到一对兄弟两个,一人在抚琴,一人在听琴。 年长的,双目如星;年幼的,双目如秋水。 这年长的,正是蒙恬,他熟读五经、又擅长音律,更通晓军事。 正是一展抱负的时机,却听从父亲的命令留在家中,自然心中藏满了壮志难舒的郁闷。 这不,旁人夏天在享用冰窖里的瓜果、果汁等。 而蒙恬却拉着蒙毅在柳树下弹琴。 见到父亲和缭前来,两个人立刻站起作揖。 “拜见国尉、父亲。” “我怎么听着,令郎弹奏的韵律和我常听的高山流水不太一样呢?”缭故意问道。 毅笑道,“太尉有所不知,我大兄弹奏的,那是低山曲水。” 缭听了,捋须微笑。他已经懂了。“难怪如此,难怪如此啊。” 蒙恬拉起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双臂,问道,“毅,胡说什么。” 蒙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后退两步,不再多说。 蒙恬今年二十四,蒙毅却才十七。 二人年纪虽然相差微大,可是个子却已经快要一般高了。 只是蒙毅稍微干瘦些,不如蒙恬孔武精壮。 蒙武知道蒙恬心里不爽,可是为了家族的延续,他需要蒙恬这么做。待在学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道路。 在父亲面前,蒙恬不敢多说什么。 “父亲,今日扶苏公子在朝堂上表现如何啊?今日咸阳城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有人传出话来,说扶苏公子在朝堂上把诸臣驳斥得哑口无言,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想街上那些人未免也太能胡编乱造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蒙毅说着,脸上都是兴奋。 不料缭和武二人却对视一番,缭笑道,“此事传的可真快啊!秦国有这样的储君,是秦人之福啊。” 看到这二人的反应,蒙恬惊问,“该不会街上那些人传的都是真的吧?” 缭只笑笑,不当着二人的面再说下去。 武不耐烦地道,“你们二人,先退下。我与国尉有要事商议。” 两个兄弟面面相觑,随后退了下去。 蒙毅出了园子后,对蒙恬道,“大兄,我看父亲和国尉方才欲言又止,想必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关于公子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外人都传说,公子是神童在世,继我秦国甘罗之后又一个奇才,八岁就能精简文字,我怎么不相信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古怪。”蒙恬摸着下巴。 “有什么古怪的,以后我们两个都入了朝堂,侍奉大王左右,到时候不就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了吗?”蒙毅说着,用手搭在了蒙恬的肩膀上。 蒙恬看了看蒙毅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只一个眼神,蒙毅将手放了下来。 “以后我肯定是能陪伴王驾左右,至于你,那可就说不定了。” “凭什么?弟虽不比兄年长,可是未必就不及兄啊。” “哼——等你打得过我再说吧。”蒙恬说罢,嚣张而去。 蒙毅望着虎背熊腰的蒙恬扬长而去,心中几多不甘滋味。蒙毅抬头仰望着府中柳树高大的树冠,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兄长对自己客气一点呢。 蒙府垂柳下,古琴已经被抱走,现在铺设上了棋盘。 缭猜想,今天蒙武这老匹夫,想必是要和自己说大事了。居然费这么多周章请自己来府中,还说是请自己喝酒。 骗子! “缭兄——请。” “说好的喝酒,结果却来下棋。你这是连环计啊。到底有什么事,你赶快说吧。我还有要事。” 蒙武自然知道缭所说的要事是什么。 缭一直在忙着撰写一部兵书,那是他毕生心血所结。 蒙武也想着一睹为快。可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 “不着急,先下一盘再说。”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大王叫你来找我的吧。”缭捋着胡须。嬴政这个人,他观察他很久了,未来天下一统的大业,只有他才能够完成。 蒙武听了,这便拢起袖子,“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缭站起身,在柳树下,巨石旁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武追过来。“大王可没有说责怪你的话,只是托我来问一问你。什么时候你才对大王献出锦囊妙计呢?” 从缭被蒙武接回咸阳,嬴政就一直派人观察监视他。 把他拜为太尉后,也没有停止过。他经常派遣宫中寺人、太监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太监,大监也。太就是最大的意思。 “即便我献出了计策,大王也不会听从我的计策。所以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缭说罢,竟然扭头就走。无论蒙武怎么拦,他都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头蒙武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嬴政。 嬴政不解,“这个缭,他不会专门来诓骗寡人的吧?这么久,一点有用的计策没有献上,如今寡人派你去问他有无良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却说什么寡人不肯听从他的计谋。”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蒙武只好垂首作揖,“王上,还请相信国尉。缭绝不是那种那种人,他身怀大才,擅长兵法谋略,绝对是大王需要的人。” “而且他不慕名利,不喜财货。大王也看到了,宫室美女,缭从不感兴趣;金玉珠宝,也从来都没能眩晕缭的双目。” 嬴政心中自然不耐。蒙武每次都是这么和他说的。 “寡人知道了。待改日,寡人亲自单独召见国尉,详问一二。届时他若是再说不出一二,到时候可别怪寡人不讲情面。” 蒙武默然。 待出了章台宫,蒙武又跑去找缭,把嬴政的话给缭转达了。 缭只道,“我心中有数。” 待蒙武走后,缭便故意对着身边的宦侍婢女道,‘这个秦王政,他太心急了。未得志前尚且如此,得志后恐怕更加没有人能够改正他与生俱来的缺点。‘ 自然,很快这些话就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难不成,这个缭,还考验起寡人来了?他想做寡人的对手不成?” 赵高便道,“大王,稍安勿躁。如今大王为刀,他为鱼肉。大王想要处决他,不过是一念之差。且看他还能出什么花样。” 这几天忙,存稿也无,只能晚上更新。明天大概率可以调整到中午和下午更新。稍晚还有一更,睡的早的人不用等了。 第56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56章一语惊醒梦中人 今夜,月光分外明亮。 澄澈透明的月光像是薄纱、绸丝一般,层层缕缕地从空中倾斜下来。 渭河的水静静地在宽大的河道里流淌。 河水在空旷的天地间传来哗哗的响动,咸阳一带的百姓,都靠渭水为生。 岸边舟楫纷纷停靠,船头挂着灯盏。 案上立着足足六十多人的死士,他们纷纷高举着火把,在案上等待。 地面满是绿草和鲜花,岸边飞舞着萤火虫。空气中送来微微的凉风,偶尔远处还能传来水牛的哞哞声、家犬的吠叫。 此时此刻,有人泛舟河面上,享受澄澈月光。 这二人,正是昌平君和昌文君。 只有贵族,才能有这样的精神享受。 庶民,一辈子用尽全部的力气也不过为了衣食饱暖。又怎么会有这样闲暇的时光享受呢? 二人皆穿着楚国的服饰,戴着楚国独有的刻着花鸟纹饰的高冠,衣襟飘飘,在湖面上随风飘摆。 一团游鱼好奇地向河道中间闪着光亮的巨舟围过去,却听得一些争吵。 “启——你应该支持扶苏!“ “明明是你没有听我的告诫。你不该当着王上的面,率领众臣公然支持扶苏。” “太子的主张,明显是一副治愈秦国的良药。咱们何不顺其为之呢?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主张分明是大王的意思,只是借扶苏之口说出来罢了。” 缭却道,“伱不了解大王。大王一向光明磊落,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玩这种小把戏。是你们误解了大王。 “难不成是真的因为扶苏聪明过人?”昌文君笑道。“该不会有人听扶苏喊了几声叔公,这就把扶苏当自己人了吧。你可别忘记,扶苏的父亲到底是谁。” “一派胡言!我岂会信任八岁小儿?” “你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实在是让我们一众楚国贵戚不知道我们平日里仰仗的都是谁。” 熊启坐下,只是不住地喝酒。 楚国的公子,却做了秦国的丞相。谁知道他的难处? 见熊启不住地喝酒,熊毅便劝告他。 “这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所有人都跟魔怔了似的,不讲人情,只讲律法。整个国中上下,人心功利,比之六国实在是差距甚大。” “你和我都曾经出使他国,见过他国的百姓,再看看秦人的百姓,差距何其之大。哪有一个国家,上下都削尖了脑袋一心想着打仗的。” “这秦国是被军功爵制绑着,已经变成了一架战争机器。扶苏给秦国松绑,你怎么不支持呢?” 熊启忍不住问,“给秦国松绑,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大哥,我们可是楚人啊。没有楚国,我们凭什么位居二相啊!?给秦国松绑,秦国才能不去打楚国。楚国才能有机会起死回生啊!” 熊启捋须道,“我今日支持扶苏,他日大王就会对我动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熊启用手指扣扣桌面,“围师必阙。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那些大道理一点用处都没有。” “将欲败之,必先姑之。想要打败一个人,就要给他出错的机会。” “你忘记了当年嫪毐是怎么死的了吗?今扶苏上殿,本就是大王用计而已,想要故意抬高扶苏,以给我们这些可能利用扶苏的人做诱饵。” “大王当年为了给嫪毐作乱的机会,故意前往旧都雍城加冕,咸阳城里血流成河。” “你也不想想,王爱其子,将扶苏在深宫之中保护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间把扶苏暴露在朝野之上。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大王这是要对我们楚国贵族下手了啊!” 昌文君听了,一下子将前后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忍不住跺脚,痛骂嬴政。 “这个忘恩负义的人!薄情寡义,过河拆桥!” “就你这样的心性,怎么能斗得过朝中那帮老狐狸。这没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我只是要告诉你,谁附和扶苏,谁就是大王的敌人。” “狡兔死,走狗烹。”熊毅很生气,将酒爵扔在了河道里。一群游鱼围了上去。 随后昌文君又指出熊启的不是,“那你也不该阻止扶苏啊。” “扶苏本就不会成功的。因为这些事情,本就耗费人手,就算自己不阻止,扶苏的主张也根本没有办法得到贯彻。” “怎么可能,大王同意了,满朝文武也没有反对的人。” 昌平君笑道,“扶苏只是单纯的想要献计,可是这实质上是变法。而只要是变法,那就是要死人的。” 熊毅听了,心头一惊。 “如果我们真的跳进去了这个坑,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放在秦王政的铡刀之下。” “好个王政,他这是为了他的权力,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踢走。” “所以,我们一定要暗中支持扶苏为太子,但是绝不要在表面上露出马脚。不可以给嬴政机会。扶苏,是我们楚国的希望。” “你不把宝压在自己身上,却去指望八岁的小儿,等到他长大了,指不定和谁更亲近呢。”昌文君觉得,和扶苏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毕竟当初他们也是对嬴政很好的,可是谁能想到,孩子长大了,就要吃肉。 熊启平静地道,“扶苏不会。而且,扶苏是大王的软肋。我听说,今日退朝后,大王确定了公子的册封典礼。你我和其他楚国贵族,都不要妄动。” 毅点点头,随后看向双目幽邃的启,忍不住道,“你越来越像个丞相了。” —— 月中旬时,嬴政履行诺言,果然正式册封扶苏为太子,赐予他羽阳宫居住。 只是并未封君。 算上扶苏,这已经是继安国君后,第三位没有封君却被拜为太子的王位继承人。 嬴政下令,太子年未满时,将一直居住在羽阳宫。 这就等于不给扶苏羽翼,也不给其他大臣轻易接触扶苏的机会。 此举并未出众人所料。 众臣都知道,嬴政一向谨慎。 而华阳太后却在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很快就将万金和封邑赏给了扶苏。 从这一天后,芈王后每天都对扶苏说,她要帮自己代为保管万金还有封邑,等到长大再交还给他。 扶苏自然只是摇头,还认真地说,等到他长大了,这些金子上都要生虫子了,封邑都要成荒土了。 王后听得一愣一愣,终究是只能放手不管。 而另一边,文字精简的事情,扶苏一刻都没停下过。 他在马不停蹄地精简文字,速度之快,文字通行程度之高,让李斯和一众文吏瞠目。 这下,扶苏神童的名声,彻底坐实了。 到了秋日的时候,秦国的文字精简统一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速度之快,震惊全国;至于传到全天下,那是年冬的事情。 第57章 都是废物 第57章都是废物! 话说这一年秋时,秦国咸阳城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列国的士人,比以往一年的加起来都要多。 这事还得从缭当朝辱骂嬴政,而嬴政当着众臣的面不改色,最后还拜他为太尉这件事情说起。 正是此举传遍了天下。天下大多数士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是会有过错的,而嬴政却是不计较这些过错的人。所以天下有才能的人都愿意来到秦国。 而嬴政也凭借此举洗刷了当时天下对秦国的谩骂。有人仅仅因为秦王政是秦国的王,所以不愿意辅佐他。 但是现在,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 他们开始因为秦国有大王政,纷纷赶来秦国效力。 他们认为,嬴政将是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的人。 这些来到的秦国的士人对秦王这么说着,嬴政终于领悟了魏缭的用心,一时间激动之余,立刻请缭前来。 章台宫中,嬴政穿着冕服,非常恭敬、谨慎地接待缭。 嬴政惊讶,“太尉如何得知,寡人如今缺贤才呢?” 缭还是穿着他那身粗布麻衣,虽然衣服质地很下乘,但是缭穿着他却像是穿着丝质的衣服一样,异常自信,完全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 缭笑道,“大王,想当初,微臣只是进了个宫门,就知道了大王身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大王想要的是什么。” “此话何解?” “臣进入大王的宫室前,一路上没有人对臣的衣着表示不满,可见大王任人唯才,以前就召见过臣这样的布衣,所以郎卫宦侍无有感到惊讶的。” “臣进入到大殿后,上至丞相,下至大夫,都是以礼相待,没有用鄙弃的眼神看我这一番穿着的。可见大王的臣子不以出身论英雄。” 嬴政想起来了,蒙武果然没有欺骗寡人。 嬴政作揖,又为缭奉酒,“先生果然是大才啊!” 缭接过酒,却还没有喝。 “可是,大王身边都是权臣贵戚,没有真正的有识之士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嬴政拉起袖子,坐在了缭的身边。他全然不顾缭已经几天没洗澡,身上臭烘烘的。 赵高看着嬴政异常高兴,便下令让那些郎卫婢女都退下,让大王和缭单独详谈。 “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缭捡起一片树叶,拿在嬴政面前,嬴政慢慢地接过。 “先生是说,先生可以透过一片叶子见到整个秋天。” 缭点点头。 “真正为大王着想的臣子,会主动将有才能的人举荐给大王使用,好对国家做出贡献。而害怕大王的人,才会拦着有识之士不让其前进到大王的面前。” 嬴政自然听懂了。 “大王,臣只能言尽于此。” 这些日子,他越发觉得他的丞相有问题。 熊启和熊毅会去发掘人才,为秦国服务,可是并不会把人才引荐给自己。 在他们举荐完有才之士后,不允许这些士人脱离他们的控制。如果他们有意效忠寡人,二相就不再支持他们,甚至会痛下杀手,诬陷他们入狱。 如此在朝中达到威慑群臣的目的。 本以为李斯是个可用之才,可是没想到他也是昌平君推荐而来的。 这样一来,嬴政便又没有了重用李斯的心思。 至于熊启,嬴政知道熊启想做个好丞相,甚至是一直做秦国的丞相。 可是,他既没有管仲的才能,也不能做成全他自己做寡人的鲍叔牙。 寡人留着他,有什么用? 更有朝中那些贵族出身的士大夫上卿,上呈奏疏连篇累牍都是废话,不如韩非只言片语之精妙。 都是废物! “寡人今日受教了。”嬴政对缭心悦诚服地说,“可是先生什么时候才能给寡人献上治国良策呢?” 缭和嬴政相处的越久,越了解嬴政的本性。 他还是没有告诉嬴政想要的。 嬴政只能目送缭又一次离开。 在缭走后,嬴政想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也是王室贵族之后。可是同样是贵族之后,人和人之间却存在着天大的差别。 有人虽为贵族,从来不做欺男霸女之事,恪守礼仪规矩;而有人为贵族,贪婪无度、不学无术、奢侈淫逸。 现在像后者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 嬴政不由得皱起眉头。 贵族,是靠实力和能力捍卫自己地位的,可不是说生下来是贵族,所以就能一直是贵族的。 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历史一再地昭示,好逸恶劳没有好下场的。 这些贵族,他们太贪婪了,什么事都不做,却想要占有所有的好处。 简直比硕鼠还可恶!—— 隆冬。 咸阳的天空中总是雨雪交加。 郊野外,倒是空气清新,天上虽然乌云滚滚,可是不见雨雪。 扶苏在外出打猎的时候,越过了林地,来到坝上,听到远处有妇女大冬天的一起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唱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扶苏被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过了秋季之后,整个人的形体也随着年纪增大开始变样了,身材往颀长瘦削发展。 扶苏换上便衣骑马出行,脖子上围着的狐裘让路人见人侧目。 和王宫不同,王宫之外的郊野之地,总是充斥着一股子热情、热烈的氛围。士兵们冬日大都穿着袄子,坐在石凳、木桌边上,烤火、喝酒。 赵国和韩国此刻是遍地狼烟,而秦国内部则是一派歌舞升平、欢庆胜利的篝火。 大家围着篝火,在大呼,“风!风!风!” 扶苏的瞳孔里映着篝火,这就是关中一带风土人情的来由吧。 秦国,算是天底下庶民相对过的最好的国家了,当然这是整个秦国子民连年不休劳动的结果。 秦国的政策就是如此,把国中每一个人丁都放置在国家的管理之下,以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家中的妇女连年都在养蚕缫丝织布,制作布匹交税之后,剩下的用于制作衣服。 除此之外,家里的人丁,种地的人口和入伍的人口数,总是经过地方县丞、乡长等严格按照秦律加以控制。 是以既能保证前方战事上兵源充足,又能保证后方田亩上有一定数量的农夫耕种。 甚至于,为了尽快地收割新的劳动力。秦国规定,男子十六成年后,立刻与年满十四岁的女子成婚,组建成为一户家庭,随后被编入户籍。 是以秦国的子民,在这种体制下养成了勤劳、淳厚、忍耐的美好品质。 求个打赏,爬榜。又被踢下去了。 第58章 韩非的到来 第58章韩非的到来 整个秦国上上下下都呈现出一种很富裕的气象。 大部分家庭都能保证食物充足、衣服供应不缺。 冬有厚袍、夏有罗衫。 而走在大街上,见到的人都是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 你几乎见不到什么游手好闲的人。在秦国,这样的人会被鄙弃。 也就是在咸阳城内,酒肆林立,一些权贵之家养着的武士还有士人会不时进入酒肆。 自古以来,读书人就活得比较潇洒自在。 但是只要远离王宫和城池,往郊野乡邑人家走去,到处都是连片的黄泥瓦屋、木屋,庶人们在冬天大多都是躲在家里,靠着茅草和麻衣渡过寒冬。 一个家庭,一年的辛勤劳作勉强只能够保持温饱,多余的劳动所得,都被缴纳给了王室和贵族。 胜利的果实有大有小,不可能每一个参战的人都有机会砍下人头。 韩国人和赵国人害怕秦国人,他们把斩首作为封爵的标准。韩国人和赵国人见到秦国人打过来了,只有少部分人愿意和秦人一战,剩下的大多都逃跑了。 那么那些剩下的,运气不好的士兵,自然没有办法补贴家里。这时候家里还要给士兵寄送衣裳、金钱。 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只有立下军功,斩首敌军,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的家庭跟着一荣俱荣,摆脱贫苦,有额外资产。而所谓的摆脱贫苦,也只是满足温饱,有余力的,换一身贵的衣裳穿。 这样的普遍穷困,是现代社会的人难以想象的。而秦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有法律作为保障,贵族这才不敢肆意搜刮百姓; 又有军功爵制,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个人立功,立刻可以得到多余的物资补充。 至于女人,在秦国亦或者秦朝,女人没有地位。 她们大多在未出嫁前,是连衣服都没得穿的,都是躲在屋中,用破布遮羞。但是她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缝缝补补,那就是她们谋生的手段。 对于这样尚且生女但是不能给女儿买得起衣服穿的家庭,她们的父母自然更希望她们可以被富贵人家带走,为奴为婢也罢,起码不用跟着父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会有人认为,他们是唯利是图 其实他们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为他们被生活逼迫得只能心甘情愿地卖掉。 认为割去心头肉,才能两全其美,让自己和孩子都饿不着肚子。 尤其是到了快冬天的时候,家里的人都没衣服穿,捉襟见肘;一些人家就开始在大街上卖女儿。 因为这些没有衣服的女子,有着过不了冬天的危险。 ……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人,但凡有点良知,只要一头扎进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仿佛一个人一头扎进污水沟里,窒闷无比。 虽然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情了,但每次亲眼看到,扶苏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感慨,哀民生之多艰。 同样的,扶苏也很清楚。 大秦的命运,和这些人休戚相关。 在战国结束、秦汉交替建立这段时间,宣告的是旧时代的灭亡,贵族们高高在上、兴风作浪的日子一去不返。 庶民夺取了胜利,曾经舟车百乘的贵族,最终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秦灭六国,是以嬴政为代表的秦国贵族消灭了六国贵族的历史。 而刘邦推翻秦朝,则是灭掉了最后的贵族。 至此,春秋战国时期掌权的阶层贵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扶苏望着满目山河,心中自然是充满了感慨。 这么伟大的时代交替,居然被自己赶上了。 前有嬴政,剩下的就是他扶苏了。 长在后面忍不住嘀咕,他有时候觉得公子想法太多了,还莫名有一股……秋天的味道。 “太子又在感时伤世了。”长说着,还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口气。 “这叫以家国为己任。”高大的信在一边强调。 众人便都抬起头看着信。 信还是扶苏的内史。羽阳宫的太子舍人,为嬴政的又一得力宦侍陈粱担任。 但是自从这样的安排下达后,信就知道,这又是赵高在后面搞鬼。 不过,信已经无所谓了,他找到了自己一生应当做的事情——辅佐太子。 至于粱,他过去和自己是同僚,一同侍奉大王,二人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彼此都满意。 冬天的雨,下得冷飕飕的,湿气到处肆虐,钻到裤腿里,就像是刀子和针一样,狠狠地刮着、刺着自己的骨头。 旁人没有皮膝护着,早就受不了了。 而扶苏根本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恨不得在宫外扎营。 “太子——还宫吧。”陈粱打了个哆嗦,劝扶苏先回去。 “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你看这些庶人,他们多快乐啊!” “太子是太子,贵为君。怎么能说庶人的生活快乐呢?太子不应该再讲这样的话了。大王听见怕是又要责罚太子了。” 所谓责罚,不就是罚我十天半个月不许出羽阳宫吗。 嬴政这个父亲的把戏,也就那样吧。 其根本目的无非是不让自己和外臣接触罢了。 多此一举。 粱感觉的出,太子不甚喜欢自己。 可是他是赵高专门派来看管太子的,赵高说了,不许让公子接触任何大臣,若是有了接触,就要把接触所说的话都记下来,一字不落地禀报于他。 粱岂敢不听。 得罪赵高,家里一家老小的性命怕是都要没了。 只是,他观察了太子很久。发现太子本性并不坏,只是不喜欢被关在宫里,所以这样总是表现地对周围的人、周围的事情很厌恶。 像太子这样烈的性格,也许能够折服那个人。 “太子——最近宫里来了一位贵客,被大王礼遇,此时正安排在芷阳宫里。” “何人?” “从韩国远道而来的公子。” “韩非?” 扶苏发出一声惊呼,回过头来看到身后随行的郎卫们眉鬓处都落着薄薄的霜雪。 “太子竟然知道这个人。”粱脸上写着疑惑。 从没有人告诉过扶苏,咸阳宫里来了一个叫韩非的人。 扶苏只好解释,“我在章台宫见过这个人的文章。所以以为是他。” “太子喜欢韩非的文章吗?” “看不懂。但是君父说,韩非这个人有大才。” 不过,韩非入秦为臣,比历史上的提前了半年吧。 他被关在王宫里,几乎等同于不问世事的状态,已经不知道秦国打到哪里了。 这么看来,嬴政已经发兵去攻打韩国,迫使韩王交出韩非了。 举国之兵,去索要一个庶公子来辅佐自己。 这像嬴政能干出来的事情。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能去见他吗?” “臣可以向大王禀报。” 扶苏悟了。 粱的意思是,只要他听梁的话,梁就会求嬴政达成自己的愿望。 “那还不快去!我正愁无良师教我。” 求追读!我马上要下榜了。麻烦坚持给一下追读。只有四天的时间了。 第59章 声名远播的秦太子 第59章声名远播的秦太子 章台—— 王后坐在嬴政的身侧。 “大王,妾身听说大王请来了韩国的一位有着非凡才华的人。” “王后也知道这个消息了。”嬴政听了,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竹简。 王后还是用以前的目光看着嬴政。 只是嬴政已经慢慢地改变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很少有人支持和拥戴的少年秦王了。 自己的宫殿,大王也已经将要一年之久没有来过了。但是大王对此浑然不知。 当着这么多宦侍和宫婢的面,王后还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妾身自从知道大王在读韩非的文章,便闲来也一一读了。确实非同凡响。” “说理精密,文笔犀利,议论透辟,推证事理,切中要害。文章构思精巧,描写大胆,语言幽默,于平实中见奇妙,以警策世人。” “妾读来后,颇有振聋发聩之感。也明白了大王为什么要发动十万大军兵临韩国,以谋求此人。” 嬴政听了,眼中也闪着光,十分高兴。 “王后不愧是王后,说的一点不差。” 他终于抬起头,却看见王后双目黯淡无神。 嬴政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赶紧放下竹简。“王后此来,是为何事?” “妾是为扶苏而来,想向大王为扶苏讨要此人。” 又是为扶苏啊。嬴政暗想。 “王后莫不是想让韩非做扶苏的老师。” “妾正有此意。扶苏沉迷于精简文字,这些日子以来,除了上山打猎贪图玩耍,其他时候都不做功课了。” 教养儿子,比整顿臣子都要难。 现在秦国需要扶苏的文字,而他一天只写五十个字。 每隔七天,写五天,休息两天。雷打不动。 一写就是趴在案上想一天。 嬴政总觉得扶苏是故意的。嬴政召见问扶苏,扶苏自然是说每天最多想到五十个字。 “韩非去教扶苏?” “妾听说,此人有大才。扶苏一向心高气傲的,如今指名道姓要此人教导他。妾身想,这或许是个机会。还是得让他学会敬畏二字。” 敬畏—— 王后的话正中嬴政的心意。 只是让韩非去教扶苏,以扶苏动辄唇枪舌剑的博辩之才…… “这个韩非,他有口吃的毛病。” 王后听了,颇有些惊讶。 “韩非竟然口吃?” “寡人也觉得奇怪。他言辞犀利,本以为是个能言善辩之人,没想到却有口吃的毛病。寡人和他交谈,也颇有不便。” 王后听了,多少有些失望。她本来想找个人好好教教扶苏,韩非的学说,是专门给帝王使用的。 扶苏未来也是要做大王的。 “那如果是这样……” “寡人会安排韩非住在羽阳宫。扶苏若有问题,可以去请教韩非。” “妾代扶苏拜谢大王。” “扶苏为何自己不来求寡人?” “是妾身自作主张来的,想给扶苏一个惊喜。” 嬴政听了,多少五味杂陈。这些日子,王后都不关心寡人了,每次来都是为扶苏的事情。 二人商量完这件事,也没什么其他的话可说。 王后就起身告辞,嬴政也没有多留。 这一切,都被赵高看在眼里。 王后这样不争不抢的个性,在宫里竟然还能活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只是她这样不争不抢,渐渐地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轻了。 等到王后走了,嬴政心里也不是滋味。 扶苏是年纪小,所以以前口无遮拦会说出想让自己的大臣教导他这种话;小儿无心之过也。 可是王后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明着帮扶苏从寡人手里要人。 寡人为了韩非,出兵韩国十万,这才迫使韩王交出韩非。 这就转头送给扶苏当老师。 嬴政虽然烦恼,但是还得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 因为扶苏是他选好的秦国储君,他作为秦王应该给扶苏安排好老师。 只是找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有大才华的。 “高——你去安排这件事。” “唯。” —— 次日,韩非一家大小,全部被赵高派人请到了羽阳宫中。 好在羽阳宫规模够大,内里有许多座殿室。 羽阳宫乃是昔日秦国先王使用的旧宫,扶苏入住后,一些老旧殿宇都被拆卸了重新修建。 冬日里,也还有徒隶在接连不断地动工。 韩非及其家人被安排在距离扶苏主宫室稍微远的地方。 因为韩非是嬴政非常看重的客人,所以让他住在了宫里,而不是给他在宫外修建府邸又或者让他住馆驿。 韩非一搬到羽阳宫。 扶苏就赶过来看望这个传说中的帝王师。 韩非被人称呼为韩非子,可见其才华卓绝。 而他最厉害的一点是,他是这个时代的士人之中,最具有高瞻远瞩的一批人。 他把握到了时代的脉搏,所著作撰写的文章,切合贵族制向官僚制的转变,更迎合了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的走向。 所以,他的文章才能被嬴政欣赏。 也只有嬴政在这个特殊的时代潮头上,敏锐地发现韩非文章的精要所在。 只是,韩非是个一心只装着韩国的庶公子。 生来就和王座失之交臂的他,却又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他想要为他的韩国做很多事情。 比如帮助韩国变强,阻止即将到来的灭国危机。 当嬴政的命令下到时,韩非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听过秦国太子的名字,扶苏,很有诗意。 至于他的事迹,那是天下皆知。 八岁上朝,才华不输朝中文武大臣;能言善辩,驳得诸臣哑口无言;而且他还有着极高的天赋,八岁就能精简秦国的文字,据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写了将近万字了。 时人都称秦国的太子是乱世之中百年来少有的天才。 就是因为扶苏的才华震惊于世,这使得诸侯国更加惶惶不安。 到此为止,秦国已经出了七个明君。 而扶苏作为秦国的太子,又从小表现出这样的才华。 消息传到其他的国家,诸侯王都更加忌惮秦国,也对这位传闻中的太子扶苏感到害怕。 谁都知道,有一个明君带领,国家必定兴盛。 扶苏的声名远播,无意之间给诸侯国造成了一种压迫。 而让韩非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这就安排自己和秦国太子住在一起。 为了完成韩王托付给自己的计划,他还得讨好这位秦国的太子,让他高兴才是。 求波打赏。马上上架了,兄弟们给力啊! 第60章 和韩非子的初次交谈 第60章和韩非子的初次交谈 韩非正坐在新的殿内想着。 他的身旁是两个十八岁的年轻美人,这都是秦王的赏赐。她们一左一右贴在韩非身边,弄得韩非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一个真正的贵族,是当美女到了身边,他却不为所动;而不是每天左拥右抱美女,彰显自己尊贵。 韩非显然是前者。 当扶苏进入大殿后,就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 一个面色白净的男子,高冠宽袖,一脸严肃甚至略带愁苦地坐在案前,他脖颈高高撑起,双目一动不动,像是发呆的母鸡一样。 “你就是韩国公子非?” 扶苏走过来。 两个美人见到扶苏来了,立刻低下头。 而扶苏呢,黑袍鹤氅,双目如星,尚未戴冠,头发还是在后面束起,亦然英姿勃发。 见到韩非,扶苏还有些失望,怎么竟然是个四十岁的老头儿? 他的鬓发处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白发。 韩非虽然一路被秦王礼遇,嬴政赐予他见到自己不必拜见的殊荣,但是他还是始终谨慎。 见到扶苏,起身给扶苏作揖。 “韩臣非,拜见,秦国太子。” 韩非虽然生来有口吃的毛病,但是他已经通过后天的诸多努力克服了许多毛病。 为了和其他人能够保持正常交流,所以他说话总是只二三四字概括说出要言就停顿一下,以帮助自己和正常人说话的速度听起来差不多。 可是即便如此,扶苏还是能从他的口音和语速中感受出一点异常。 “我听说你已经是我秦国的大臣了,你该称呼自己为臣才是。”扶苏说着。 韩非自然一顿。 身后的粱听了,不由得暗暗称赞。 太子不愧是太子。 扶苏主动在席子上这就坐了下来,围着炭盆就烤手。韩非举目四张,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 没想到秦王彬彬有礼,而秦国的太子却如此随意。 扶苏看出了韩非的不自在,主动给他挪了个垫子,请他一同坐在炭盆旁。 此时,天空上一片灰蒙蒙地,鹅毛大雪忽地在空中飘飞了下来。 炭火盆里时不时响着微弱的噼啪声。 “以后伱就是我羽阳宫的人了,在这个宫里,除了我君父,没人敢欺负你。你就在这里好好撰写文章就是。” 韩非有些不自在,这个秦国的太子和他想的太不一样了。 “多谢,太子。” “君父说,我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请教你。这就是说,你以后就是我师傅了吧?” 韩非惊讶,大王是这么给太子说的吗。把自己请到羽阳宫的赵高说,大王只是请他住在这里,又说这里是太子扶苏的宫殿。 “臣未闻诏。” 即便是四个字,只要是一句话,从韩非口中说出来,都显得很吃力。 “等我写完所有的文字,到时候就请君父封你做我的太傅。如何?” 韩非顿首,“非、谢、太子、赏识。” 韩非一时搜索枯肠,想要其他的话对扶苏说,博得这个孩子高兴,以后取得他的信任。 可是扶苏不同。他长了这么大,去到最远的地方,是咸阳城的郊外;他自然好奇韩国是什么样子的。 “非,韩国有多大?” 韩非闻言,好不容易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他很生气,还写在脸上。 粱也是无奈,只能抬头看着房梁。 信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在一旁记录扶苏和韩非说的话。 扶苏又问,“韩国的人都和秦国的人一样高吗?他们说秦人的身高是七国之中最高的。” 扶苏一直都很好奇,外人传秦国的人比其他国家的人都高一个头。尤其是比韩国人高。 扶苏站在生物学和历史学的高度,想要探究这先秦时期不同国家的人人种基因特种的差别。 非皱着眉,黑着脸,异常冷静地道,“长得高的人,不在于一国之中;之所以会有人说秦国的人身高是七国之中最高的。那是因为他见到的秦人要比他见到的六国人都要高,所以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实际上,秦国最高的猛士,不一定要比齐国最高的猛士高;韩国最矮的人,也不一定比秦国最矮的人矮。” 信一边摘录着,一边忍不住侧目多看几眼这个韩非。 陈粱则是希望太子能少说几句话就好了。 “所以说,秦国人和六国的人都一样高?” “秦国的声威比六国的声威大。”韩非回复。 扶苏难得被噎住。 他便又问韩非。 “你觉得秦国好,还是韩国好?” 韩非听到这个问题,便不再说话了,他低头看向炭盆。 周遭都静悄悄的,殿内还能听到外面北风呼呼的声音。 大家都看向韩非,可是他始终没有屈服的意思。 他不愿意为了讨好扶苏,说出虚假的话。 扶苏看着韩非一副不肯撒谎的样子,自然心生佩服。 现在的天下,忠君之士、爱国之臣,少之又少。 而韩非就是这样一个人。 扶苏慢慢地站起,对韩非恭恭敬敬地作揖,“扶苏告辞,改日再来看望老师。” 韩非急忙站起,可是扶苏已经走出门了。 信急忙收起笔、刀,急匆匆地追出来。 韩非坐在殿中,一个人喃喃自语,“我什么时候成了秦国太子的师傅了?” 扶苏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宫殿,那是心情异常激动。 他口中不断地道,“不愧是能被人尊称为子的人啊,才华卓绝,品性高洁。” “这样的人,我一定要让他做我的师父,还是太傅,有绶带的人。” “你们赶紧给我想个办法。” 扶苏激动地在殿中来回踱步,像极了嬴政在章台宫对他们一干亲信表露出来的样子。 粱低头道,“太子,这得是大王才能决定的事情。我们人微言轻,就算去求见大王,都不一定能被大王接见。” 上次还是他煞费苦心,去求见王后才把事情给办妥的。 若是直接告诉赵高,赵高会对这样的事情自作主张,不会直接告诉嬴政的。 信双目炯炯。他给扶苏献上了一条最为可行的计策,“只要太子能够安静下来好好读书,以大王的性格,一高兴就把韩非赐给太子了。” “读书,我最烦读书了。” 都读了十七年书了,还读!屁股都坐出疮来了! “我要出宫去,我要带兵打仗!” “我要给秦国变法,把我关在宫殿里算怎么回事。” 就在扶苏气得来回跺脚的时候,李斯在殿门外候着。 “禀太子,大夫李斯已至门外,求见太子。” 文字精简的工作,是由李斯率领诸多文士办理的。 同样的,他也是扶苏和众多文士之间接触的唯一联系者。 重要的话说三遍。 请保持追读! 请保持追读! 请保持追读! 现在这推荐通过你们的追读量给我排流量,你们不追读我的书就没流量,没流量就没收藏,没收藏就没新读者,没新读者就要黄掉了。 第61章 命运的交响 第61章命运的交响 李斯这一年来,可谓跌宕起伏。至于这后半年,那就是过得相当苦闷。 春天时,他穿着华服在宫中做中书,为大王整理文书;夏日时他忽地得到重要,被大王接连召见。那时候真的是群臣见他都礼让三分,对他异常客气。 树丛里的蝉鸣和蛙声,都是在为他的人生又前进了一步而鼓掌。 可是不过是在很短暂的时间内,他就又被大王冷落。 冬天到了,他就像宫中枯落的草木一般,只能寂静地在一旁等待春天的来临。 虽然成为了大夫,还负责帮助太子主持文字精简统一的任务,可是他失去了嬴政的信任。 李斯很快就在大王对他前后的态度差异之中找到了原因。 因为自己是昌平君举荐的人。 而凡是被昌平君举荐的人,都要听从昌平君的命令。 他在名义上是大王的臣子,可是本质上是昌平君的附庸。至少在大王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是以他在一夕之间得到大王的重用,又在一夕之间成了夹在大王和昌平君之间的墙头草。 现在大王还让他处置这些文字精简整理工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王宫中出入的久了,耳濡目染。李斯越来越明白大王的心意。 大王是故意将这件全国瞩目的大事交给自己的。大王是想通过自己,来看昌平君有无接近太子的想法。 时间久了,李斯生出一种感觉。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生存在夹缝之中的老鼠。 今日天色昏暗,鹅毛雪飘,湿气又重。那种感觉又一次来临了。 他希望可以堂堂正正、无所顾忌地活着,而不是一直谨小慎微的。 李斯候在羽阳宫外,刚要同往日一般谒见少年太子,可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辞。 李斯只觉得今日的天分外的寒冷。 等到李斯入殿,见到扶苏已经坐在了王位上。 太子瘦了,身手也更敏捷了。方才听着太子,似乎还在大殿中央咆哮跺脚,这就在王座上坐正了,而且看太子的神情,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夫斯。今日来有何要事?” 扶苏瓮声瓮气地问。 信已经习惯了成为太子后扶苏对待臣子的口气。虽然太子本性洒脱爱自由,可是都比不得他另一个优点来的高明。 会装。 李斯进来,殿中的气氛也立刻回归严肃。 “回太子。太子之前交给臣的字,臣等已经悉数校勘完毕。只是这其中,仍然有一些字不合时宜。比如这‘葉’,太子为何做‘口’‘十’写。” 扶苏一听,猛地想起来。 他写的时候没有注意,忘记了汉字的发展变迁过程中,有许多常见字因为皇帝避讳而被改了。 ‘葉’就是指‘叶’,本来是‘世’,指的就是世期。 叶和世本来也是同一个意思,而且两者读音相同。 可是后来因为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里有世字,为了避讳,就把很多世字改了。所以叶子的叶里也就把‘世’字给去掉,慢慢地直接进化成了‘口’‘十’‘叶’。就连观世音菩萨都把世给去掉了,写作观音菩萨。 不仅在形体上,世改作‘叶’写;甚至是在读音上,叶也有了新的读音。 ‘叶’本来就是‘世’的读音,但是为了在读音上也形成避讳,所以改了叶的读音。 “大夫斯指的很对。这个字确实有问题,就按照原先的‘葉’字写就是了。” 李斯颔首。随后徐徐又道,“还有一字。这‘恒’字为何太子直接写为‘嫦’。” 姮写作嫦,这自然又是避讳汉文帝刘恒了。 李斯将他们找到的太过现代化的字,一一给扶苏指出来了。 “臣代诸生求问太子。这些字到底采用哪个形式更好。” 古代汉语言文字,最大的特点就是音形义结合。 古代汉字字形构架的每一个部分,都是表示音节的。所以古代的文字才很难看懂,因为那是注音体和表形体,释义体的结合。 听到这里,扶苏就有些烦了。 李斯每次都是为这些问题来找自己。 在这些古人的眼中,扶苏的现代字不仅不能根据字体读音,更加不能从中看出其形所要表达的含义。盲目地将现代简体字放入古体字,就是在给民众制造生僻字,给他们制造不便。 “文字是为国人精简的,自然便于国人使用就是。就以如今大家最通用的,流传最广的字体决定就是。” 扶苏的回答还是和往常一样,语气里颇多不耐。 但是李斯即便知道扶苏是以大局为重,以众人的习惯来做衡量,可是他不敢不来询问太子。 如果有一天,太子突然发现自己写的某个字没有经过他的亲口同意就被删改了。 改天太子突然生气,他们这些修改的人可就倒霉了。李斯现在身后跟着好几百条士人的性命。 “唯。” “太子近来好吗?”李斯也不能总是见到太子,只是有问题才能前来谒见。见到之后,自然还要问好。 “好。很好。” “那微臣告退。” “文字精简一应事务,都由你主持,吾知诸位都很辛苦。尤其是大夫斯。吾今日特意嘉赏你,另分别赐学宫之中主持文字校对的士人每人百钱。” 李斯闻言,自然拜谢。 “斯不敢言功,都是臣分内之事。” 扶苏看了看刘长,刘长捧着一盘‘黄金大饼’走了过来,递给李斯。 上面虽然盖着红纱,可是黄金的光芒在底下若隐若现地浮动。 这可是真金。 价值自然不菲。 扶苏一向是把李斯当做不定时炸弹一样,至今都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心。时至今日,扶苏还是在观察李斯。 能用的话就留的久一点,不能用的话找个机会提前噶了。 免得夜长梦多。 李斯领了赏赐,多少算是寒天里的一点慰藉。他自然欢喜地回家去了。 只是走的时候,他见到了在羽阳宫中于雪地上漫步的韩非。 二人在冰天雪地里,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李斯穿着秦国的袍服,戴着秦国朝堂独设的文冠,看着已经和当初从楚国来求学风尘仆仆的那个士人判若两人。 而韩非,他穿着秦国大臣的服饰,嘴唇泛着白,两眼幽邃。秦国的玄色外裳和他的相貌倒是很契合,穿在韩非身上,显得韩非更加严肃,以及尊贵。 韩非的胡须俨然数天没有打理了,非常凌乱,整个人气质也很沧桑,像是经历了残酷的死亡。和那些亡命天涯的死士、侠客,没有两样。 屋顶上的积雪滑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第62章 寡人的好大儿 第62章寡人的好大儿 而李斯却显得越发意气风发。 两个人都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眼底满是乌青。一个是彻夜写文章所致,一个则是日夜为嬴政写奏疏,以及整理文字典籍夜以继日地辛勤处理公务。 韩非了解李斯,他很有野心,一心追名逐利; 李斯也了解韩非,知道他来到秦国是为了做什么。 即便是十几年不见了,可是两人再次见面,只一个眼神,便将十几年的经历都诉说了一遍,同时也交换了彼此的身份、目的。 二人隔着宽大的院子,曲折的走廊,互相看到了彼此。 李斯想到,他以后免不了还要和韩非打交道,于是对他遥遥作揖。 可是韩非见到李斯,并不高兴。 韩非知道,李斯会坏他的事情。 他得提防李斯,必要时先除掉李斯。 韩非也在雪地里遥遥对着李斯回揖。 李斯立在廊道里,静静地看着韩非离去的背影。 “有些人是真的不会变啊。哪怕是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刘长问道,“大夫竟然认识先生韩非。” “昔日同窗。” 刘长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第一时间冲回去告诉扶苏。 “太子——先生韩非和大夫李斯,他们竟然是同窗啊。” 扶苏佯装才知道这件事,故作惊讶,拉长声调幽幽地说,“是吗?他们竟然是同窗啊,之前都没有人听人提起过。想必这二人还对彼此的才华互相欣赏吧。” “这二人,皆才华卓绝。虽然大夫李斯没有先生韩非的文章说理更为精辟,可是亦然文采斐然。我一直都很佩服大夫斯。” 扶苏惊讶,这番话居然是林信说出来的。 看来,林信并不了解李斯嘛。 有气节的君子和能干的叛徒,信只会选择前者。 —— 章台—— 嬴政又沉浸在处理政务之中。 每一件政务都很麻烦,或大或小。 但是嬴政一向是,每走一步都是难关,可是他关关都能过。更何况小小奏章。 赵高早已经派人留在了韩非身边,眼线此时已经将扶苏和韩非的话传到了嬴政耳中。 嬴政听了,对韩非颇多佩服,也有无奈。 至于扶苏,嬴政自然更是欣赏他的儿子。 “扶苏心中装着的都是秦国。” “太子毕竟是大王的嫡子,这言谈之间,颇有大王的风范。” 嬴政听到,略感不爽。 “寡人的风范?” 赵高急忙解释,“儿子都像父亲。” 嬴政站起来,忙了一天了,他也需要活动一下。而且刚才,他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还险些喘不过气来。 嬴政命人打开殿门,冷风和新鲜的空气忽地一并从外面灌入殿内。 他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大雪纷纷扬扬。 “明年是个丰年。” “都是因为大王英明神武所致。” 待到天将要到傍晚时分,扶苏如期来到了章台宫。嬴政正在批阅奏章,满殿仆人见到扶苏到来也不通禀,只是一一低首。 扶苏蹑脚来到嬴政的身边,翻起嬴政批阅好的奏章来看。 嬴政见到扶苏来了,便问他,“你见到非了?” “我已经和他说过话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嬴政想着,如果韩非终究不能为自己所用,把他留在宫里,写些文章,教教扶苏读书也未尝不可。 扶苏认真地说,“他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嬴政听了,兴奋地看向赵高,“果然是寡人的儿子,和寡人的看法不谋而合。” 赵高自然又在旁边说几句违心的虚言恭喜嬴政。 儿子…… 他赵高也想要个儿子啊,怎么老天就是不给他个儿子呢。 每次看着大王和太子两人坐在一起,赵高心里别提多羡慕。 等到他要是有了儿子,一定给他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他没儿子,以后怎么传宗接代啊。 —— 扶苏之所以能够自由地出入章台,甚至于翻看嬴政批阅过的奏章,还得归功于嬴政一时高兴做出的许诺。 话说扶苏创造出三百个精简过的文字后,朝臣就一直想知道扶苏到底能不能继续精简出新的文字。 这可就考验扶苏的专业课基本功了。 嬴政把扶苏还有他的大臣们都叫到了章台宫中,让扶苏当着他们的面写。 扶苏不仅一一对应写出来了,而且还给众大臣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写。只有这么写,才能使得所有的文字都有着相对固定的偏旁部首,方便其他的文字的撰写、传抄、辨认、识读。 众大臣亲眼见到八岁的娃将文字的事情说的头头是道,双目熠熠,神采飞扬,那一个个自然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这下再也没有人敢怀疑扶苏的真实能力了。 扶苏提出,就要把这些新的字体称呼为隶书,以后在全国推行。 没有人对此表示反对,嬴政也高兴地将此事定下。 扶苏自打过了五六岁,很少被嬴政高高地抱起。 只是这一次,嬴政破天荒地抱起了将有七十斤重的扶苏。 嬴政非常高兴,扶苏太给他长脸了。 作为父亲,嬴政非常自豪;作为秦王,嬴政非常骄傲。 嬴政激动之余,把扶苏抱在怀里,“扶苏,你立下如此大功,寡人也要重重地赏赐伱。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嬴政不想落于华阳太后的下风,早就想着要给扶苏更加厚重的赏赐了。 对待八九岁的孩子,方法很简单,只要对他比其他任何人对待他都要好就可以了。 嬴政和华阳太后早就暗暗较劲了。 不料,扶苏却当着众人的面道。 “孩儿只希望自己可以和君父可以像君父与朝中大臣等可以畅谈国家大事那样相处。” 满座大臣闻之,都被扶苏的话给感动了。 就是嬴政,这心窝里也一阵阵地发热。 “孩儿希望自己以后每天都可以前来章台宫和君父相处一个时辰,帮助君父批阅奏章。” 这若是别的君王,也许就此就要远离厌恶太子了。 可是嬴政没有。 他郑重其事地答应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扶苏每天都会来章台宫。 无论刮风下雨,扶苏每天按时来章台宫陪嬴政一个时辰。 宫中人都说,扶苏真是随了大王,有这样强大的毅力,根本不像是不爱读书的人啊! 只有扶苏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用学那些讨厌的条条框框了,而且他还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嬴政培养感情。 不仅如此,他要向这个时代最巅峰的男人学习! 没有人比嬴政更适合做自己的师傅! 第63章 简矣 第63章简矣! 有些人,即便你不惹他,可是当他感到和你是异类时,就会想要攻击你、甚至铲除伱。 扶苏自己也没想到,他和嬴政、熊启、熊毅、李斯、赵高、姚贾等人的恩恩怨怨,竟然都是从韩非开始的。 —— 在嬴政忙着给他的‘天赐神将’王翦举办庆功宴时。 而扶苏则在羽阳宫里跟着韩非读文章。 这是腊月的末尾,中原独有的梅花于寒天彻底里开着。在银装素裹的冬日,红色的梅花自然成了咸阳王宫里最亮眼的风景。 羽阳宫里,如今处处植着梅花。 扶苏和韩非坐在一张案前,韩非对他逐字逐句讲解他的著作。 今番讲的正是《说林》。 韩非的文章,因为说理性过强,而且是先秦时代由中国本土学说体系中生发出的逻辑论证,再加上是短小精悍的文言文,就是扶苏本人读起来也非常难懂。 所以扶苏要读韩非子的文章,自然最好是直接请教本人。 就算是这个时代的士人,他们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够读懂韩非文章,至于愿意去读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则因为韩非师承大名鼎鼎的荀卿,继承了荀卿的学说;二则韩非天资过人,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加入了对君权臣权关系、以及治理国家的手段等的思考,所以越发显得他的文章十分冷僻。 这个时代,流行的是燕赵之地的侠义风尚、信陵君的信义、战国纵横家的辩合之术。 而韩非写的东西,因为太具有前瞻性。 就算是目光敏锐之辈,即便读懂了他写的每一个字,也无法在短暂的时间内掌握文章的精华要义。 就是嬴政,那也是时时按着韩非的文章,夜夜琢磨、仔细反复研读。有时候遇到不理解的地方,还会和赵高、李斯等人一起琢磨。 所以扶苏才非要弄懂韩非的文章。 因为只有读懂了韩非的文章,才能知道嬴政、赵高、李斯这些人都在想什么。 读战国时代最新的文章,重要不是去听什么新鲜事,重要的是去掌握思想。 韩非的文章是顺应时代的产物,这就像是两千年后的马克思主义忽地横空出世一样新颖,韩非的文章一样在启发这个时代的人。 嬴政对韩非的文章奉为圭臬,就是在接受韩非的思想用以治人、治国。 思想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却始终在无形地引领时代前进;引领一个人如何做事、做人。 要想和嬴政这些人能够坐在一个棋盘上,就得先去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在众多的臣子当中,有的在内树立私党来傲视君主,有的靠结交外敌来分割土地。” “这样一来,君王的国家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就是韩非文章的妙处。 也是扶苏不读孔孟的根源。 孔子是教导人如何做君王、做臣子、如何做普通人。可是这大部分情况下没啥用。 孟子是愤青,上怼君王,下斥佞臣。天上地下,有理者就是老大!唯孟子也。 而韩非,他则是通过事情的现实结果来告诉你,如果你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结果一定是你的国家会被分裂。 韩非教导扶苏的是,这样的情况势必会发生,和仁义礼智信、道、正义,都没关系。 事情是必然发生的,我们只考虑如何解决它。 扶苏听韩非给他讲课,那是聚精会神、全神贯注,“那君王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简矣!”韩非脸上洋溢着喜色。“从一开始就不要想着能够让两个人同时都效忠于君王。更要从一开始就提防杜绝臣子将会权力过大的隐患,时时提防,每一刻都不能松懈。” “君王绝对不可以将自己的权力下放给任何人,否则日后必定祸患无穷。” 扶苏昂着头问韩非,“这是说,君王要始终把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权力这把剑,一旦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就绝对不可以丢弃,绝对不可以松开。” 韩非闻言非常高兴。 他发现扶苏真的是天资过人,自己给他讲解《五蠹》,他隔天就给自己把《五蠹》背下来了。 自己给他讲解《说林》,没想到他竟然不仅听懂了,还有了更深的领悟。 “善。是以为君者,恐怕是全天下最辛苦的人。因为一刻也不能对臣下掉以轻心。” 扶苏想到了每日在章台宫辛勤处理奏章的嬴政。 韩非见扶苏低头开始思索了,也不再打扰他。 这世间的学问,首先是靠学,请教夫子的教导;而更重要的,就是领悟。领悟这一关,师傅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能让扶苏自己来。 扶苏坐在案前,人望着竹简,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些日子听韩非讲课,扶苏有大彻大悟的感觉。 从一个穿越者可以凭借嫡长子的天然优势轻轻松松地成为太子。 可是这一旦坐上太子之位,扶苏发现自己的日子并没有比过往更加好过。 他的身边开始有了各路人马的眼线。 华阳太后的,君父嬴政的人,母君的人,赵高的人。就连信,也会找个宦侍让他把自己给看好。 也许,很多人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为了他好。但是在他成为了太子之后,扶苏却感觉他们都变了。 因为他们的身份,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更是秦王和秦国王后。 嬴政派亲信看着扶苏,扶苏在做公子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生活里麻烦些。 可是当他成为了太子,他便感觉事情的性质截然不同了。 这到底是保护还是提防? 而华阳太后送来的宫婢,温柔可人,体贴机灵,其用心难道也是单纯地为了自己好吗? 整天被十几双眼睛盯着,扶苏在环境中慢慢地学着成为一个不得不谨言慎行的人。 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漫长的思考。 原本扶苏还对宗室里一些长者这样庄重、沉稳、舒慢的作风感到不适应,因为他们很多时候的表现像是树懒一样。 结果只半年的功夫,当扶苏和他们一样身居权位,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原先在自己看来很可笑的行径,是非常可取的。 现在,他也开始慢慢地变了。 做个学生,一辈子的天地也就只有书中的描绘的那么大;而成为太子,居高临下,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扶苏每天坐在羽阳宫的上座,听着、看着,慢慢地,他在学习生涯里一直漏掉的课程——人性。 评论区可把我气坏了。我找了那么多专业书看完才有把握写这一章,还害怕有些理论读者没有专业基础无法理解,删改很多次。饭都没吃写了两小时,结果评论区居然这么说。 真不知道我前面那么多铺垫都干嘛了 第64章 两千年的道德水平 第64章两千年的道德水平 他的一言一行,在下位者的眼中,都别有深意。甚至大多都被赋予了政治色彩。 扶苏路过别的宫殿去了一趟茅厕,等到下次再路过的时候,就会有无数人问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扶苏偶尔说一句庖厨今日做饭甚是难吃,那么那个庖厨就将挨一顿毒打。 还记得一开始扶苏惩罚了两个议论他的宦人,在扶苏被拜为太子的消息传出来后,赵高找了个机会把两个人给杀了,还通过一些曲折的手段让扶苏得知了这个消息。 自己随口夸赞韩非的才能,很快整个羽阳宫上下都开始议论韩非,说他的才华是如山高,如海深。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影响。 可是正是权力让这些人对他俯首称臣,一旦权力失去了,那这些原先依附他的人,要么反过来踩他,要么利用他的嫡长子身份。 只有你手里拥有权力,他们才会永远这么对待你。否则在这个时代,扶苏不做压迫别人的人,他自己就是被压迫者。 人性就是永远趋利避害,见利忘义、寡廉鲜耻。 他或许会因为你一时的赏赐感激伱,可是转头就会因为他的利益受到了威胁而把你当做敌人; 而有些人原本是自己厌恶的对象,是自己在道德上极端鄙视的人,但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却可以不计前嫌,结为盟友。 当一个人全面地了解、并且接受了人心阴暗面这一事实的影响后,他的性格自然会被影响,对外就主要表现为,不会再轻易地相信他人,反而走向了自私自利。 人心从头到尾都是黑的,两千年前是,两千年后是。 两千年前的两千年前如此,四千年后也还是如此。 因为这个世界上亘古不变的不仅仅是天地,更有人性。 正是因为人性好逸恶劳、唯利是图的本性不变,所以扶苏才没有安全感。 因为人和人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有的只是对共同利益的诉求。 原本扶苏的内心还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期待,试图通过一些方法给这个时代的人来一点思想上的改善,可是慢慢地相处久了,扶苏意识到,可能他啥也做不了。 除非他成了皇帝,而且皇权和声威像未来的嬴政一样高,甚至比他更高。那样他才可能实现他的政治蓝图。 因为扶苏发现其实古代和现代的社会环境也差不多。 甚至于古代比现代强多了。 首先先秦时代的人,大多都是不说谎话的。这个大多数用概率来统计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而早在扶苏曾经大学上课时,他的导师给他讲过一个让他感到很震撼的知识点。 那就是在两汉前期,所有的古书都是百分之百正确,没有可怀疑的。 扶苏当时听到,真的是瞳孔一震。那个时代的人不说谎也就罢了,居然写的书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无误。 在最简陋、最原始的工具下,古人尚且能保证只要是传下来的书,一定是百分之百无误;可是在笔墨工具十分发达的后世,伪作、假托之书却不胜枚举。 正是在两汉之后,随着专门讲经译经的人出现,就开始出现了伪书、以及被篡改过的内容。 扶苏每每活在秦朝,动辄和人交谈,心里那是别提有多快乐啊。 因为这些人,他们都不说谎啊! 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出口的就不说。 都说物质条件好了,人的德行就会提升。 扶苏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事实。 大家都一穷二白的时候,没有利益的纷争,反而人心都比较纯洁、淳朴。 反而越是利益大的地方,人心越是复杂,道德越是腐败堕化。 如果硬要把两千年前和两千年后的道德水平做个比较的话,两千年前的道德水准为正1,现代的道德水准为负10。 但是,韩非的出现,给扶苏指明了一条道路。 怎么说呢。 本来这个世界就很烂,但是韩非找到了一种让这个世界不太烂的解决方法——加强君主的权力,削弱臣子的权力。 把君主的权力加到巅峰,这样国家的统治的稳定性会被提升到最大。 这并不是绝对的。 君主专制的出现,是顺应时代的,是相对于春秋战国时期贵族制腐朽崩溃严重践踏庶民的生存权而产生的。 诸侯割据一方,对外表现为天下战乱不休,对内表现为诸侯国内部也出现严重的统治危机。 臣子专权、弑君大行其道;国中贵族腐败横行,民不聊生;干旱、地震…… 天灾人祸接连不断,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战争,都是借口! 韩非不是寻常士人那般肤浅,天天说什么礼崩乐坏,说什么人心得失。 他发现了分封制、贵族制政治制度上的漏洞。 韩非敏锐地洞察到,天下大战不止的根源不在于什么诸侯王野心勃勃,都想着图霸天下,实际上从根源上来说,是各个诸侯国内部权力更迭不稳,国家在短短的时间内数易其主,好的政策得不到强有力且长期的贯彻执行。 要保住国家,要使得国家强大的道理,只要你会认字,随便读点书,脑子没问题,都知道怎么治理国家。 可是大多数时候,君王治理国家,是连权力这最基础、最关键的一步都迈不过去的。 是以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君王被贵族钳制,王权寸步难行。 君王大都是知道国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但是想要去改变,就得跨越贵族,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到贵族、众臣之上。而这就是损害贵族的利益。 也就是说,韩非所议论的君主集权制,是为了解决过去五百年乃至过去一千年贵族共同享有权力、内部分配权力的导致的恶果。 韩非在读了诸子篇目,周游了列国,在眼见战火连天,民不聊生、遍地哀鸿的境况后。 又见到了韩国国内贵族的腐败不堪,民不聊生的状态后,韩王虽然知道要这么做,可是他没有办法。 其实世人很难想象,写出《孤愤》、《说林》、《五蠹》这样书籍的人,竟然是个一心想要帮助庶民解脱苦难的人。 但是这也正是每个人都有的局限性。 被压迫、被压榨的人不是韩非,所以韩非才会在《五蠹》之中提出把国中每一个人都利用起来,以实现君王目的的主张。 今晚凌晨还有一章 其他人想睡的先睡吧 第65章 这个毒心夫 第65章这个毒心夫 而韩非这样的才士,若是生在两千年后,他遇到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境况,也会大笔一挥,同样洋洋洒洒写出数千字、数万字反对资产阶级剥削压迫的文章。 这就是读书人的善良、读书人的傲骨。 所以,嬴政欣赏韩非,扶苏崇拜韩非。 韩非看到的,未必嬴政没有看到。韩非理解到的,李斯未必没有体会到一丁半点。 可是只有韩非一人把它给写了出来。 所以牛逼的是韩非,不是李斯、不是赵高。 韩非的文章突然出现在嬴政的眼前,那一刻嬴政是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的。 对于扶苏来说,韩非是给这个迷茫的大学生指明了一条道路。 原本扶苏也在分封制和郡县制之间摇摆不定。 可是自从得了韩非的指导,扶苏才明白,处在这个时代,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就是要跟随嬴政一起去完成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这一个对中国历史基本格局影响深远的开局奠基任务的。 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他没有那样的政治远见。 历史上的扶苏是个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看到了庶民受苦,所以会想着轻徭薄赋;他看到了大臣不满,所以会想着顺其意,用暂时性的满足如恢复分封制来解决当下的政治困境。 恐怕,嬴政没有果断地立扶苏为太子,不是因为扶苏是分封制的支持者。 而是扶苏始终是差一点。 如果他能够在洞察历史大势的前提下,以加强中央集权,维护君主专制为根本目的,选择以分封制作为一个过渡,那么嬴政还是会欣赏扶苏的。 可是历史上的扶苏不是,他和当时的天下士人一样的愚蠢。 在见到了嬴政、李斯创造出来的这个前所未有的皇帝制度之后,扶苏像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太阳一样,和一群傻帽大臣在旁边指摘嬴政君主专制的错误,认为嬴政仅仅是因为贪婪自私才选择确立皇帝制度。 这就是历史上的公子扶苏输了的根本原因。 作为一个国家的掌舵者,连把握天下大势的敏锐目光都没有。 嬴政才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一旦死了,把国家传递给长子扶苏。扶苏一定会走分封制,而傻儿子扶苏会仿效周天子,恢复礼乐制度,他还会用信任去对待臣子。 然后再走一遍周天子的老路。 难道说,延续了五百年的战争,还要再度上演一遍? 扶苏不傻,只是和嬴政相比差的太远了。 而后来的两千年中国历史和西方历史对比,也再一次证明了,嬴政是对的。 这就是千古一帝。 对嬴政的理解,只有从当时那个时代的最前沿的思想风气——《吕览》《韩非子》这两篇传世之作中才能找到答案,才能知道处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嬴政做出了多么英明睿智的决定。 而韩非,为嬴政提供了思想武器,让嬴政更加确信他走的道路是对的。 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伴随的是无尽的孤独、世人的诽谤、排斥。 而韩非,他在嬴政孤独的大道上用他的著作作为一盏灯轻轻地为嬴政照了一段路。 而扶苏在韩非这里,才真正地理解了历史上的秦始皇;也在身边普通人的思维基础上理解了历史上的公子扶苏。 —— 扶苏就这么一整天坐在韩非的身边。 扶苏想到什么问题都问韩非。 “先生之前说,君王不能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可是君王住在宫里,将军在战场上,丞相在押送粮草的路上,如果不给他们权力,他们怎么为君主完成任务呢?” “度——”韩非斩钉截铁地道,“明度,可法万事、万物。” “君主不是不能放权,可是始终要保证放出去的权力,始终是属于自己的。” 扶苏纳闷,“君王都已经把自己的权力下放给臣子了,又怎么能保证权力还是属于自己的呢?” 韩非笑笑,“吾观乎天下,只有秦王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扶苏双目熠熠,“怎么做?” “靠制。只有秦国之制,始终维护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七国之中,只有太子的君父能完成这样的大事。”韩非说着,眼底还有些许落寞,他们韩国目前是没希望了。 所以,嬴政才需要皇帝制度啊。 扶苏又悟了,“人性本恶,靠人是靠不住的,所以制定制度强制执行是吗。道理是这样吗?” “然。”韩非非常高兴,他激动之余,竟然直接抱起扶苏,“太子,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我想以后,你是可以践行我学说的人。” 信和粱都在一旁静静地侍奉着。 韩非的思想、给君王进言的对策,给扶苏教的每一样东西,他们也都是旁听者。 信忽地禀告扶苏,说他要去解手。 梁也退了出来。 “信,我看你并不高兴。” “伱难道忘记了。方才韩非在《说难》中是怎么教导太子的。他说说服君王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所以要在进言之前就要弄清楚君王的心思,然后通过技巧,使得君王相信臣子。” “这个韩非,教导太子以谄媚之言辞面见大王,又说什么臣子都是不值得被信任的,只要被重用,就会去结党营私。简直是一派胡言。” “我听说他的老师是天下闻名的荀卿,荀卿认为,人性本恶。可见他是坚信这一点的。” “可是天底下若是只有恶人,国家怎么会有序,家庭又怎么会和睦。朝堂里的难道都是只想着夺权的贪婪小人吗?家里的男人难道都是懦夫,家里的女人难道都是惰妇?” “这个韩非,你等我回去之后,好好和他对峙一番。” 粱听了,脸色大变。 “先生韩非是大王的贵客,太子心仪的师傅,信你只是一介内史。你去辩驳他,这不是给大王和太子增添烦恼吗?” 粱希望信能够先学会保全自身的道理。 信却愤然地道,“我是奉大王的命令来辅佐太子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个韩国来的毒心夫危言耸听,教坏太子。” “韩大夫虽然有口疾,可是辩驳起来,言辞犀利。就算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啊。”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秦吏出身的吗?他不是喜欢以事实道理来做证据吗?我也有事实道理,我倒要看看,难道在他的心目中,道义是不存在的吗?仁义礼智信都是虚伪的吗?” 第66章 忠奸 第66章忠奸 “你不要冲动。” 粱拉着信的衣袖,想要把他带去耳室好好劝导一下。 粱比信年长五岁,没有信那么锋芒毕露。 “毋要劝我。我心中有数。你且看我如何驳斥这个黑心毒夫。” “唉——”粱无奈地摇着头,只能跟着信摇着官袍往殿内走去。 二人一进来,就见到扶苏又在举着书问韩非。 扶苏认真学习起来,就像是尚书台那些上了年纪的博士、仆射一般,钻研古书时皱着眉头,眼中满是疑惑。 而且让周围人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的学习接收能力特别的强,而且背诵能力几乎达到了超群的地步。 而这些,都是在扶苏学习《韩非子》的时候才表现出来的。 这就让信非常疑惑。 他可是学室出身,精通律法,忠心耿耿,对太子一心一意,怎么不见太子面对自己时也有这样高的读书热情呢。 见到信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韩非还有些怯意。 信长得高大威猛,比韩非强壮许多。而且他的眼中燃烧着莫名的愤怒,看样子都是冲自己来的。 “师傅,为何不接着讲啊?” 韩非将心思收回来,指着《说林》下篇对扶苏一一解释。 信则耳朵竖起,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在寻找机会。 粱在一旁看着虎视眈眈看着韩非的信,心中多少有些害怕。 信这个人,要做君子。他已经得罪了赵高,现在这是又要得罪大王眼前的红人,太子心仪的师傅吗? 韩非徐徐地道,“这做事,就好比雕刻。雕刻的原则就是,鼻子先刻大一些,眼睛先刻得小一些。鼻子大了可以改小,而小了是不能改大的。” “眼睛小了可以改大,大了却不能改小。” “做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做的事情如果日后还能补救,做起来就不容易失败了。” “师傅的意思是,凡事都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韩非闻言亦喜,他捋须道,“善。”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去打断韩非,只是这个道理,却让他找不到攻击的缝隙。 他只能继续在后面等待着。 “崇侯、恶来知道不顺从纣王就会被诛杀,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武王会灭掉纣王;” “比干、子胥知道自己的君主必定会灭亡,但没料到自己会被杀死。” “所以说,崇侯、恶来知晓君主的心理,却不懂得国事的兴废;比干、子胥通晓国事的兴废,却不能察觉君王的心理。” 听到这两句话时,信顿住了。 韩非说的后一种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因为不能通晓大王的心意,所以被撵到了扶苏的身边,还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 墨汁掉在了简牍上…… 粱一直都觉得韩非的话很管用,因为他发现,赵高就是按照韩非所说的小人逢迎君王的方法来谋取在大王面前的信任的。 韩非说着,随后还非常无奈地捋须,“大概只有圣人才能二者兼备吧。” 扶苏也忍不住问,“我看其实每个人性格里有好的一部分,也有坏的一部分。只是有些人比较淡泊、正直、慷慨大度;而有些人卑鄙、奸诈、贪婪。为什么在师傅的文章里,人似乎都是坏的呢。” “仿佛天底下没有好人,都是坏人。” 信听到这个问题,同样也为之一振。 他也想听韩非是怎么回答的。 韩非听到这个问题,却望向了窗外的梅花。 “好、坏,其实都是相对的。” “天冷了下雪,有炭盆取暖的人会激动地说,明年又是一个丰年;而在冬天穿着夏天衣服的人,会咒骂上天不公,他们希望大雪赶快停止。” 韩非回过头来,又郑重其事地对扶苏道:“臣给太子教的是如何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君臣都是治国国家的人,手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在权力、利益面前,人性是不堪一击的。就算是品性再高洁的人,时间久了,也会被权力腐蚀。” “那些生活在王宫郊野之外的人,他们没有作恶,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如果给他们作恶的权力,并且他们不必付出作恶的代价,他们难道会不作恶吗?” “所以国家才需要定制、才需要以法度作为准则,明确作恶所要付出的代价,这样才能在源头上制止。” 扶苏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天底下没有好人吗?明明是非忠奸、黑白曲直,自有公论,为什么师傅却是把人都想象成最坏的来对待。” 信憋了一肚子的话,每次想打断,可是都被扶苏抢先一步,而且问的刚好是他自己的疑惑。 “太子啊。难道你忘记了,我方才对太子讲的吗?凡事,都要有回旋的余地。治国更要谨慎。臣子虽然有忠有奸,难道说太子会因为朝中有一些忠臣,所以就可以不用奸臣了吗?” “而这根本不可能的。忠臣有忠臣的不便,奸臣也有奸臣的可用之处。” “太子总不会以为,君王只要忠臣辅佐,国家就不会灭亡了,政权就不会被褫夺了。这恰恰相反。” “往往对君王权力威胁最大的是刚正不阿、正直良善之士,因为他们更容易获得人心;而奸臣满身污泥,遭人唾骂,才更愿意全心全意地依附君王。” “而如果现在要让太子来决定,给这些人设置一道藩篱,让他们不能越过。太子难道是要给忠臣设置吗。当然是不能,太子要给奸臣设置不能逾越的藩篱。” “这样奸臣尚且跨越不了的藩篱,忠臣也跨越不了。” 这一次,扶苏心悦诚服地道,“师傅说得太好了,讲得太透彻了。我如今得到师傅的教导,以后会犯的过错将要大大地减少了。” 信坐在边上,手中的笔记录地飞快。 他终于知道,是他自己误解了韩非。 能说出这样话的人,韩非他自己,也本来就是个忠臣。 “我还有一个问题。” “太子善于思辨,实在是难得,难得啊!请问吧。”韩非也是头一次觉得,给人做师傅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君主不能把权力交出去,而权力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执剑之人,必定会被权力腐蚀。可是这样的话,君王若是不明,那天下不就完蛋了吗?这不就是一个悖论吗?” 韩非道,“是的。君王如果自己不明,那这个国家注定就要完蛋了。所以君王要终其一生慎重。”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感觉最近写的这几章,大家反应很大啊。建议想要讨论的话,截图去书评区开个讨论帖,尽量不要在段落里说那些过于绝对的论断……尤其是那些根本经不起逻辑推理的评论。看着很有道理,实际上都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因为我有预感,你们这样议论下去,肯定会和后面的读者吵起来。而且非常影响后来的读者阅读。 第67章 我,有大帝之姿! 第67章我,有大帝之姿! 还有一句话,韩非没有对扶苏说出来。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君主。既然没有完美无缺的君主,自然更加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制度。 制度本身就是人创造的,制度的实现也是通过人去完成的。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尽可能完善制度,因为制度是最后弥补人性弱点的手段。 每一个朝代都会灭亡。 每一个国家有兴起,也必然会衰落。 可是活在人世,就连他自己,明知道大道是不可违背的,但是他还是不愿意韩国覆灭。 “那做君王好累啊。”扶苏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和脖颈,躺在了铺设了软絮的塌上。 这么看来,做太子还挺好的,待在宫里,吃喝玩乐抱美女,这不是比当皇帝快乐吗? 韩非听了却笑。 “故天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欲成就非凡的大业,就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这是必然的。” 韩非眼中掬满了笑意,十分和善地问扶苏。 “太子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君王呢?” 扶苏坐了起来。 “我?” “太子可是储君,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一个怎样的君王吗?” 信尚且还在因为韩非的话沉思。 他以为韩非是个毒夫,结果他是个忠臣。 他以为韩非只是说些荼毒人心的理论,结果当他自己稍微了解了一点韩非的理论,便发现里面的道理都很精微,引人思考。 可是到了现在,信也忍不住反复思考韩非说过的每一句话。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信立刻拿起了他的笔,要将扶苏的答案一字不落地抄录下来。 这可是九岁的扶苏,此时说出来的话,那可是不会欺骗人的。 褪去稚嫩的声音在大殿里清晰可闻,每一个词都是掷地有声,让韩非、粱、信、侍奉的太监、宦侍、宫婢听过了,就忘不了这番话。 “我想要建立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 “对外,没有人敢入侵我的疆土,没有外族敢劫掠我的子民。见到我秦国的旗帜,他们就会吓得逃走。” “对内,我的子民都能有宽敞的房屋住,冬天不必去挤狗洞;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每个人家里都可以养几条牛。” “让他们可以跟我一样有牛肉可以吃。” “让他们在冬天有冬衣穿,夏天有夏裳穿。” “到时候我的子民都富庶有余,而这因为我治理的功劳,所以他们才会愿意心甘情愿地为我缴税。” “到时候我的府库里,将有取之不尽的财宝和粮食,但是我不会为了挥霍而去挥霍。” “我的疆域将不必铸造城墙,但天下的人乃至外邦的人,都愿意来做我的子民。纵使我的子民离开了国土,他们也都始终记得他们是秦国人。” “我的战车数量将有百万之乘,但是他们只是用来威慑,而不是为了侵略。外族的首领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害怕的发抖。” “而我的子民听到我的名字,将会高兴地大笑。” 扶苏说着,再度双手环胸。 “这就是我的治国理想。试问我做到了这个地步,天底下,还有哪个臣子敢争夺我的权力!” 众人闻言自然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扶苏未来一定会是很厉害的大王,可是没有想到,他想做的大王,居然是这么的……实在。 天底下有志向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我要拜将封侯。” 其实这些所谓的志向潜台词是我要做人上人,我要证明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 而扶苏却是,因为我能让天下人都因为我更好,所以我是最强的。 羽阳宫中无数人因为听了这番话,对扶苏侧目,敬而重之。 韩非闻言,捋须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 “太子是真正有志向的人啊。” 信忍不住再三侧目扶苏,他心中萌发出一个想法,太子比大王好多了。 粱也不住地点着头。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回去向大王汇报,好说说太子的进步啊。 没想到太子有这样的志向啊,说的真是实在。 梁听着,不住地拿袖子抹起了眼泪。 后来这番话,被疯了似地传遍了全天下。 而太子扶苏的威名,也从这个时候,再也不居于秦王政之下了。 这些都是后话。 “只是不知道太子打算如何做呢?”韩非苍白干瘦的脸上浮现笑意。 扶苏对他完全没有保留,渐渐地,韩非也放下了对扶苏的成见。 他是真的想给扶苏好好教教东西。 不然以他的天资,不学帝王术,太可惜了。 扶苏道,“自然是用师傅教导我的东西。” “一要各方面观察臣子。只有了解臣子,才能知道要如何任用臣子。” “二要赏罚分明,彰显君主的威严。” “三要对尽心尽力者兑现奖赏。为我做事的人,一定会得到奖赏。” “四是要逐一地听取臣子的意见,责成臣子行动。” “五是要传出可疑的诏令,诡诈地驱使臣子,来验证他们的忠诚。” “六是要用事实来反诘臣子,以验证他们的言行。” “七是要故意说反话,做违背天理的事情来试探臣子。” 韩非听到了,非常高兴。 “太子已经掌握到为君的要义了啊。” 羽阳宫中一团和气。 前来看望扶苏的王后,也听到了扶苏说的话。 王后非常感激韩非,因为他的宝贝儿子终于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人的道理了;而且韩非居然教导扶苏认真读书了。 现在扶苏终于不想着如何逃出咸阳宫这些让她感到头疼的事情了。 “大夫非——请受我一拜。” 韩非吓了一跳。 秦王的女人竟然是这样的。 “王后,不可。臣为下,王后为尊,如何使得?” “我从来没有见到,扶苏有听谁的课这么认真过。只有大夫。我虽然为王后,但是如今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感激大夫对扶苏的教导。” 韩非再三辞让,王后还是做拜了。 扶苏在一旁看着,母后就是爱小题大做。 王后对韩非作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宫,嬴政自然也知道了。 “韩非真是才能非凡,让太子潜心向学,还能得到王后的赏识。” 嬴政的王后,在大家眼中那是出了名的清高自傲。 尚礼不尚饰,崇尚道家无为的思想,不追名逐利,不争风吃醋。 能得到王后赞赏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秦王厚待韩非、王后礼赞韩非、太子喜爱韩非。 咸阳宫三位最最高权重的人,如今都围着一个韩非转。 宫里气氛和乐融融,可是宫外的人却已经气得冒烟了。 原本作为扶苏太傅的宗室大臣,现在扶苏不去上他的课了。 秦王手下原先被亲近的臣子,自从韩非到了秦国,秦王就渐渐地疏远他们了。因为秦王把大量的时间都拿去会见韩非了。 他们准备好的文章、说辞、主张、都只能被暂时搁置一旁。 第68章 韩非要掘我家的祖坟! 第68章韩非要掘我家的祖坟! 而另一方面,韩非的文章因为嬴政的重视被更深层次地推广普及了。 原本大家都不知道君臣之间相处的门道,大家都是糊里糊涂地摸索。 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一个天才,把他们的疑惑都给解释清楚了。 当初嬴政是因为困惑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所以才对韩非感兴趣;可是大臣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秦国的大臣们,也亦然对君臣之间微妙的关系有时候会感到苦恼。 是以韩非的文章迅速在秦国走红。 有人在学习韩非的文章,也有很多人在叱骂韩非。 昌平府。 “公子韩非!这个臭结巴!” “你看他都写了什么,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宰了他。” 熊毅之前就听说韩非很厉害,心想不过一庶公子、会读书写文章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韩非几乎成了扶苏的伴读。整个咸阳宫都围着韩非转,这就让熊毅对这个韩非产生了好奇。 “不就是九篇文章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九,是数量多的意思。 只是不读也就罢了,一读熊毅气炸了。 他在宫室内来回地踱步,不停地咒骂韩非。 昌平君望着窗外的飞雪,原本平静的心情都被熊毅给吵没了。自从扶苏成为了太子,扶苏就很少有机会和他接触。 熊启对此感到非常危机。 他急需要派遣心腹入宫,亦或者打通宫中某处联结点,和扶苏保持联动才是。 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熊启为了扶苏设计了嬴政开金口,如果这小子只是嘴上说说顾念他的恩情,那他扶持这个太子,有什么用呢。 虽然和扶苏相处了很久,熊启也知道,扶苏是看着傻里傻气,其实非常有主见。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要去做什么。 但是熊启现在见不到扶苏的面,和他私下说几句话,更加不可能。时间久了,熊启见不到扶苏,便对扶苏对他没有之前那么信任和亲近了。 若是扶苏听信了嬴政的话,再加上王后的诱导,以后不认他这个叔公…… “唉——” “启兄——叹气作何啊?你在想什么啊?我跟你讲了半天了。” 熊启根本对韩非一点也不上心,他只想着扶苏的事情。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 扶苏做了太子,即便扶苏什么都不想、不做,可是会有一大帮人主动帮他想,帮他做。 熊启寻觅派遣了大量的士人加入扶苏的文字改革工作,甚至一直在暗暗支持扶苏之前的主张。 扶苏那四条主张,也不知道嬴政到底是怎么想的,反而是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自己这个丞相。 熊启感觉嬴政给他挖了一个大坑,等着让他跳。 他偏偏不跳,不上这个当。他绝不会主动过去接触扶苏,给嬴政落下口实。 熊启在忙着和嬴政之间暗暗较量,互相博弈。为此他每天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谨小慎微。 而熊毅却在这个时候为一个韩非大惊失色,一脸震怖。 “这个结巴!看我宰了他!” “启兄——伱倒是说句话啊!难道看着我在这里干着急,是启兄的快乐吗?” 熊启抬起头,看着熊毅,他摸摸自己精致的下须小辫。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身为右丞,怎可如此心浮气躁?不过区区一个韩非,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让你忌惮的地方。你怎么能为了他就大失分寸呢。” “还在我面前破口大骂。”熊启双手插入衣襟,对于熊毅这个同盟,熊启有时候真的受不了他。 “韩国根本没有实力,对于秦国来说就像是蚂蚁。韩王让韩非使用请为秦国臣子的计谋,也根本就是与虎谋皮之策。”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大王不过是喜欢韩非的文章罢了,王喜欢读书,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以王的个性,等什么时候这个新鲜劲过了,就会对韩非渐渐疏远的。” “而且韩非背后没有任何势力集团,又是孤身一人来到秦国,相当于质子。” “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熊启说着,还示意仆人拿出他的古琴。 他想要在冬日里大雪纷飞的时候抚琴,以思念他的父亲。 熊毅听了,脸色铁青。 “启兄这是认为我在小题大做吗?请启兄好好看看韩非到底写了什么吧。” 熊毅站在堂中,已经不再看熊启。 熊启示意身侧的仆人将韩非的文章拿过来,他这才打开翻了翻。 一开始看着,熊启还忍不住点头,“确实有道理。我看现实中发生的情况,也是他所写的这样。” “请启兄读一读《说林》上篇吧,再来和我说吧。” 熊启微微看了一眼毅,跳章读了过去。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在众多的臣子当中,有的在内树立私党来傲视君主,有的靠结交外敌来分割土地。” 熊启读到这里,顿时脸色发白,拿着竹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位高权重的人,有了一切,财富、地位、名望、美女。 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他们越惧怕死亡。 因为只要死了,拥有的这一切,宫室美女、仆人车马、珍馐衣帛、黄金珠宝,所有的都没有…… 而作为一个丞相,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死去,只有君王的命令。 熊启从来都不敢得罪嬴政啊。 “这个韩非,是个毒夫啊!”熊启说着,一口气逆着侵入肺腑。 熊毅嘿嘿笑了起来,“现在,启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吧。” “这个贼心夫,他这是要挖了我家的祖坟,去成就他的美名啊!” “启兄,谁说不是呢。现在大王身边的臣子,可都战战兢兢的。大家都被韩非的文章给吓坏了。也不知道是谁把韩非的文章进献给大王,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韩公子非,不过一庶公子,怎么到了我秦国,竟然玩弄这样君臣离心之术。” “熊毅斗胆,请左相主持大局。务必除去此人,以免后患。” 熊启闭上双目,用力地点头。 “是应该这样。可是如今韩非正被大王喜爱,太子更是掺和进去,非要请韩非做他的师傅,教导他如何辨别臣子……” 说到这里,熊启自己的嘴唇都打个哆嗦。 “大王估计是早就已经学成了,正准备用在你我的身上。可等到太子学成了,到时候还有你我的活路吗?” 我下周五要上架了,大家记得到时候订阅啊!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第69章 帝王心术的恐怖 第69章帝王心术的恐怖 “务必除掉此人!给太子另择明师。” 熊启重重地道。 他看向四下仆人婢女,“都给我出去!” 众人退下,熊毅贴着熊启坐了过来。 “启兄,道理虽然如此。可是做起来,可就很难了。韩非,他现在在太子宫中啊。去杀太子宫殿里的人,谁能动手呢。” 熊启听了,也不免皱着眉头。 扶苏成为了太子,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不方便了。 扶苏是太子,稍微有些沾染,就可能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他们做大臣的,可以肆意地向秦王献媚、邀宠、尽忠,可是绝不能在有王的存在下,不知死活地去接近太子。 熊启为这件事感到棘手。因为现在太子也跟着掺和进去,以太子的为人,他和谁都交好…… 对这个韩非又如此亲近,恐怕是上了心了。 到时候若是知道自己这个叔公有意除掉韩非,那是还要怨恨自己。 熊毅又悠悠地道,“而且,说到另择明师。从前左相向大王推荐的宗室大臣,一位是秦国贵族,二位是我楚国贵族,可瞧瞧如今吧,都被大王撵走了。” “唯一剩下的这个,是精通秦律的秦国宗室遗脉。他现在也失宠了,太子嫌弃他讲解的秦律没有滋味,如今全然罢课不听。” “现在太子每一天都和韩非混在一起,听说王后因此对韩非大为赞赏,竟然对韩非行礼。” 熊启一听到芈王后,就忍不住七窍生烟,“王后——她从来就不是非分明,此举是把韩非捧到了天上去,到时候忌恨韩非的人,就更多了。” 熊启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嘴角咧着,大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启兄又有了高招?妙招?” “天底下的乌鸦,难道有白色的吗?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有私心的,都是有缺点的。韩非的文章,得罪的岂能是我丞相二人,恐怕满朝文武都已经给得罪了。” “我们这些人,不急着动手。让王平日里看重的那些臣子去做这些事情吧。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熊毅却急道,“不要妄动。这怎么可以呢?你看看大王,自从大王读了韩非的文章,现在哪个大臣、亲近、左右见到大王,还敢耍弄心机,大家都战战兢兢。” “唯恐自己成了韩非笔下的奸臣,小人,奸佞。这些日子,大王也不召见过去喜欢的那些人了,就是臣子也很少召见。大家更是议论纷纷,都担心韩非这厮背地里给大王灌迷魂汤,诽谤他们。” 熊启却摇头,“大王不会的。” “启兄为何如此断言?” “王一向深谋远虑,即便我们都各有各的不足之处,可是大王都会包容我们,大王知道我们做臣子的,总会有一些过失。只要我们能为他所用,为他尽忠,没有二心,大王就会善待我们。” “我恐怕,大王之所以把韩非放在太子的身边,本来就是为了保护韩非。他从没想过要重用韩非,因为他知道韩非写的文章,本来就是会被所有人口诛笔伐的。还不如把韩非留在扶苏身边,陪着扶苏读书,教导下一代的王。” “韩非这个人,他写出这样的文章。他将要使得天下的贵族都唾弃他,天下的臣子都怨恨他;天下的百姓不理解他,咒骂他;只有君王会喜欢他,因为他写的文章,是为君王驾驭臣子的。” “好个韩非啊!他这是集合了法家的大成。” “韩国过去就有个申不害,他以重“术”著称,强调驾驭和管理群臣百官在政治统治中的极端重要性。” “看来韩非,是集合了申不害、荀卿以及历代法家大成者的思想,所以写出此书,结合了法、术、势。” “学会了这一套,君王若是运用得好,可以轻松地驾驭臣子。” 熊毅忍不住问道,“启兄,我们是大王的臣子,应该是担心提防,启兄怎么反而去赞扬这个韩非了。启兄凭什么说,大王不会重用韩非啊?” “因为韩非的厉害之处,都写在书里了。他口不能言,不能上朝,不能揽政,一旦在大王眼中失去了利用价值,被大王冷遇是迟早的事情。” 熊启很是平静。他现在打算,好好把韩非的书看一看,留着自己以后用。 “可是太子……太子现在也在学这个啊。”熊毅不住地道。“我听说太子已经学的不可自拔了,最近又在学习七术。这些手段太厉害了。” “我就怕扶苏有一天学着学着……忽然就……” 熊毅主要是想着嬴政已经这么厉害了,这么难对付。再来个扶苏,强上加强…… 实在是不敢想象。 有时候想起来都想哭啊。 他就是想做个丞相,威风威风,怎么就这么难呢。 熊启听了,本来打消的念头,又被熊毅催动起来了。 “你说的是啊。扶苏怕是要被这些妖术给荼毒了,这要是学会了,以后可就太令人感到担忧和恐惧了。谁还敢存心欺骗我们的太子,谁还敢怀着不良的心思去接近我们的太子?” “这个韩非,是要害了太子。他将使得太子成为众人恐惧的对象,无人敢亲近。”熊毅作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太子关乎国家社稷啊。怎么能让一贼心毒夫教导呢?毅以为,还是得左相主持大局,务必除了此人。” 扶苏是熊启的希望,自己都没有想要利用扶苏如何如何,怎么韩非竟然给他教导这么厉害的帝王心术。 等到扶苏学会了,到时候就不需要自己了。 “等。”熊启下了杀心,此时已经是咬牙切齿,“等一个机会。现在韩非风头正盛,贸然处死他,会引得大王会你我的猜忌和不满,甚至于是给大王借口对我们动手。” 见熊启答应了,熊毅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 熊毅害怕韩非的文章,害怕韩非写的每一个字眼。 “启兄,做丞相真的累啊。” 熊启瞪着熊毅,他就知道熊毅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累?” “是啊。若不是有启兄照应指点,我根本应付不了大王,更没有办法对付那些讨厌的大臣,他们整天自诩自己才是忠臣。我不就是比他们多拿了一些俸禄,他们竟然在背后天天诽谤我。我快要受不了了。” 对于熊毅来说,韩非写的那些字字句句,就像是在拿一把剑戳他的脊梁骨。 韩非一句话都没对这些人说,可是他写的文章却已经击破了朝中臣子们的心理防线。 因为他写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人性负面的影射和讽刺。 熊毅只要看到韩非的文章,就会想象到嬴政看着他的那冰冷、不怒而威的眼神,仿佛已经把他看透了。 “我好害怕啊。” 第70章 春祭 第70章春祭 熊启重重地呼了口气,“害怕没有用、觉得累也没有用。我们身处在世人所只能仰望的位置,本来就是要承受相应的代价的。” “你要想想,我们这样的地位身份,是无数人努力十几世代都得不到的。” “而且,就算累,就算怕,你也得撑住,熬着。别忘了我们手底下养着多少人,多少权贵仰赖我们,等我们失去势力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们客气恭敬吗?” 熊毅摇摇头。 “没有权势地位,我们什么都不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吃人的世界。伱不算计他,他就要算计你。你不对他下手,他就要对你下手。” “明白就好。”熊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熊毅忽地问。 “什么事?” “立扶苏为太子,是启兄留的后手吗?” 整个大殿忽地一片冷寂。 炭盆里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 “如果没有了权位,我活在人世还有什么意义?”熊启端起酒爵,递给熊毅。 毅望着爵中浊酒,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呼地刮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韩非引得奸臣震怖,但是忠臣对此大多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问心无愧,有何惧怕? 此时,蒙武又将缭请入府中。 二人一起喝酒时,蒙武谈到韩非,“韩非的才能,确实罕见。我读了他的文章,实在是发人深省。无论是做人、做事,都很有警示之意。我已经命我两个儿子去熟读韩非的文章了,希望能够对他们有所启发。” 尉缭子听到,先是捋捋胡须,随后感慨地道,“韩非此人,将要死了啊。” 蒙武手中的酒给晃了出来,“缭——你说什么?” “他知道了臣子对待君王,往往都是狡猾多变,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枉顾国家百姓。只是知道了人的缺点,却还把这些缺点都给说出来。这必定会触怒天下的臣子啊。” “他一定不得善终啊。” 蒙武惊讶,缭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一定会应验。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 “等黄河的水倒流吧。人性怎么可能改变呢。韩非犯了众怒,谁会愿意轻易地放过他。如果他有心存活,应该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隐居起来。” “可是他竟然想着,要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去挽救注定灭亡的韩国。为什么忠臣总是遇到无能的君王,而有为的君王却往往遇到无良的臣子?” “唉,这些就是我一直想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事情总是呈现出相反的状态呢。” 蒙武闻言,对缭更是佩服不已。“先生这是越来越接近道了啊。” —— 寒冬腊月将要完结,新年快到了。 中原人将要迎接春节了。 春节,是中原大地相对古老的节日。 春节起源于中国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的活动。西周初年已经有了一年一度在新旧岁交替之际庆祝丰收和祭祀祖先的风俗活动,这时才有了‘年’的雏形。 历经五百年之久,“年”已经成了中原百姓固定的节日。 一向喜爱仿照周朝制度的秦国,虽然在中原的边缘地带酝酿发育,可是无论是文字还是习俗,都和周朝是保持最相近的。 到了战国末期,春节更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日子。 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一天打仗,天地下所有的事情,都在春节这短短的几天内,陷入停滞。 大家纷纷把手头的事情搁在一旁,设酒杀鸡、宰猪、剁狗,制作腊肉。秋天储藏进入地窖的美食,通通都被拿了出来。当然,这是家境殷实的人家。 只要君王不苛待百姓,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很容易通过自食其力的方法满足温饱的。 只要肯勤劳的种地、喂养牛羊、养豚猪。 生活不是什么问题。 哪怕是最贫寒的人家,到了过年的时候,也会全家人拼拼凑凑,用黍米和肉丁,煮出一碗肉粥。家里每个人都分上一碗,这就是过年了。 食物是重要的,但是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时候的春节,主要不是在一家团聚上,而是全体族人一起去宗庙祭祀祖先。 而贵族的春节,那可就讲究太多了。 孔子时,鲁国亦有迎春之俗,俗称“春祭”或者“腊祭”。孔子就是因为春祭后,没有得到国君应分给大臣的祭肉,愤而离鲁赴卫,开始了周游列国之旅。 那么在秦国,也有相应的习俗礼仪。 贵族自然要给门客、仆人发放过年的食物,每人一包肉、一坛酒,这都是必须的。更富贵的人家若是愿意善待仆人,会赏赐绢布下来。 而对于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秦王将偕同王后、尊请太后、率领百官一起祭拜秦国宗庙。 秦国宗室所有的血脉,也都要一一前去。 这就是秦国春天最大的典礼——春祭大典。 从腊月开始,宫中就在筹备这样的大事了。 曦月自从嫁入秦国成为王后,就在宫中忙着筹备春祭。宗庙上的祭祀典礼大事,自有宗正处置。 可是宫里,上上下下几万人。 郎卫、仆人、徒隶、内官、婢女,都要赏赐;更不要说那些夫人、公子、公主们。 嬴政日理万机,还要抽空读书,哪来的功夫去做这些事情,自然都是他的王后给他代劳。 王后会确保宫中每个人都得到赏赐。不许有人克扣,每个人都能分得应得的腊肉,糕点,岁钱。 除此之外,就是除旧迎新,上上下下集体洒扫宫室。 王后在后宫指挥成百上千人打理宫廷,也着实好费劲精力。 而她最心爱的儿子扶苏,将在这一天得到一件由母亲亲自做的常服,另有寓意吉祥平安的玉佩,腰带若干。 王后知道,扶苏什么也不缺,所以她要给扶苏天底下最平凡的东西。 天底下能有什么是比过年的时候穿上母亲亲自做的衣裳去参加春祭大典更开心的事情呢。 眼看腊月将要结束了,春祭大典将至。 王后把赶制好的衣服带了过来,要让扶苏先试穿,以免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 男孩一旦开始长身体,这衣服就不合身的快。 祭祀大典上,自有黑色冕服在身。但是王后给扶苏缝的,那是扶苏在新一年里穿的常服。 第71章 热闹的羽阳宫 第71章热闹的羽阳宫 今日羽阳宫里十分热闹,王后给扶苏宫殿里所有人比其他宫室多发了一份赏赐。 整个羽阳宫上下都在赞颂王后,顺便夸奖扶苏。 因为他们都是因为扶苏才沾了光。 羽阳宫宫中所有的仆人、宫婢都发自内心地喜悦,整个羽阳宫中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氛围。 路过羽阳宫的仆人,总是能听到羽阳宫中传出仆人、郎卫的笑声。 主殿内,王后搓着扶苏的脸,恨不得把他搓回五岁的样子,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已经被搓的变形。 “扶苏,你又瘦了。瘦太多了。” “一定是你这些日子太用功了。我要让庖厨给你多做些好吃的,把伱的身体补回来,以前白白胖胖的多好。” 王后喜欢扶苏白白胖胖的样子,像现在这样精瘦精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乡野之地拉出来的穷小子。 在古时候,人们多是以胖为贵,以肥为福。谁要是长得干干瘦瘦的,要么被人看做没钱,要么被人看做没福。 “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扶苏来到铜镜前,望着九岁的自己;他撩着两边的刘海,脸上满是自信。“母君,你看这镜子里的人长得如何?” 看着扶苏得意的样子,王后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本来想揪着他的耳朵训斥几句,但是考虑到马上过年了,还是少煞风景,这是今年最后几天了。 “美。甚美。”王后脸上露出盈盈的笑容。 扶苏却果断地道,“不,母亲。你只看到了形,没有看到神。” “母亲你看我这张脸,生来就是要去一统天下的。而不是被关在宫里,和诸生诵读孔子经书。” 扶苏不爱读书的原因是……是因为他穿越了。 穿越后长公子的身份告诉他,努力读书一点用也没有,关键还是得看出身。 在这个时代,生在王公贵族,还有了嫡长子的身份,直接站在天花板上。 与其说扶苏是不爱读书,不如说是对读书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因为读书真的没有用啊。 还不如多用手中的权力做点实在的事情。 王后终于还是把纤纤细手按在了扶苏的耳朵上,“臭小子,夸了你几句,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扶苏呲牙,揪耳朵真的疼。 “不。母亲,我只是在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陈述一个事实。您把我关在宫里,这对秦国是没有好处的。” 王后松开了手,脸上浮着笑意。臭小子,还挺会夸人的。“编。接着编。” “像我这样的天才,文可平治天下,武可安邦定国。母亲把我关在宫里,这是埋没孩儿的才华。” “母亲你看,这腊日里的梅花,如果没有人赏识,它们还会愿意年复一年的开放吗?” “母亲你再想,那华阳宫中被笼子关着的鸟儿,它面对危险,能比平日里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更加敏锐吗?” “母亲,你听我说……” “你住口。”羋王后黑着脸,拿起一块肉饼,塞在扶苏嘴里。“不要叫我母亲。你君父才说你小小年纪,口气比咸阳城的城门还要大。” 扶苏愣住,“君父竟然是这么说我的?难道君父不信任我的能力吗?像我这样优秀的太子,古来至今第一人。” “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那种可能。在你成年之前,都给我好好地待在宫里,哪里都不许去。像你这样,连读书打猎都坚持不下来,以后怎么成为你想做的君王?” “不学无术的名声传到四海,我看到时候是外族笑话你,你的子民嘲笑你。” 扶苏吃着肉饼,表情随之凝固,“母亲,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后红着脸,结结巴巴起来,“我听别人说的。” “母亲,你派人监视我?” “混账!这怎么能是监视,你是我生的,看着你每天有没有干坏事,这是当母亲的职责。” 扶苏昂着头,他和王后用目光对峙了一会儿。 “行。你有理。” 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望向远处的天空。 一年过去了,自己当了太子,把隶书大部分内容写了出来,据李斯最新禀报,明年开始,全新的隶书就将开始推行,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很多人帮忙。 隶书是创造出来了,可是传播隶书的载体呢。 只有研发纸张,才能大大的提高文字的普及率,完成这统一文字的大任务。 王后在和其他宫女整理扶苏的衣服,只见扶苏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许久。 王后忍不住看向扶苏,“宫外的世界,并不比宫内好。你要是出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的父亲是秦王,谁敢动我?” 王后捏着布料的手狠狠地攥紧,然后又松开。对这句话,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反驳。 “母君,可以请母君帮我一个忙吗?这算是我的新年愿望。只有母君能帮助我完成。”扶苏忽地跑回来,坐在王后面前,可怜巴巴的样子。 “什么事情?”王后的目光严厉起来,臭小子一天到晚肚子里憋坏水。别以为她不知道。 身为太子,自己学不会谨慎,随意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被群臣放大,又或者是产生不可估量的错误。 可是这些事情,小孩子是不会懂的。 她必须要对扶苏严厉一些,否则傻小子以后出去要被人利用了,到时候闯下滔天大祸,谁给他擦屁股。 “母亲,请您给我赐一些匠人。让他们专门在羽阳宫为我做事。” “匠人?就这个请求?”王后还以为扶苏要求自己放他出宫呢。 “只有这一个请求。” “那你先告诉母亲,你要匠人做什么?”王后已经联想到扶苏要匠人是要挖狗洞钻出宫去了。 因为小时候哥哥熊悍就是这么干的,还拉着她一起爬狗洞。想想那时候真是幸福,无忧无虑。 见王后又开始想入非非,扶苏也见怪不怪了。 “秘密。” “你会有秘密?” 王后见到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就是见到华阳太后也是这样。 只是她一见到扶苏,却立刻变脸。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瞥见扶苏,那叫一个阴云密布。 周五就要上架了,大家不要跑走了哦。 这几天写得稍微有些日常轻松的,一是还有铺垫,希望大家坚持坚持,前面写的这些,肯定主角长大后会有用。坚持一下,按照存稿进度,明天应该就好很多了。 二是希望弥补一些秦朝历史的空白。因为秦朝史料少,我只能根据现有的史书和资料推测一些,用文笔想象来弥补缺失的一些人物和故事。 第72章 没有史书记载的秦国王后 第72章没有史书记载的秦国王后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是师傅教我的道理。” “先生韩非啊。”既然是韩非教导的,那自己总得给扶苏一个机会去实践。“你要多少人?” “不多,五十个就足矣。” “五十人?这么多。都够挖矿井了。” 王后看着扶苏,不由得笑了。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而在一个王宫里,只有不敢说话和不能说话的人,没有传不出去的秘密。 自己何必这么担心扶苏。 稍微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发现才是,信和粱都是可靠的人,不会看着扶苏犯过失。 至于长,那就说不定了。 “正月时,我再给你调过来。” “谢母君。”扶苏做个揖。“母君今日真是分外美丽,整个宫里的花都被母亲给比下去了。” “臭小子。你就会哄阿母高兴。” 王后脸上洋溢着光彩,瞬时年轻了数岁。 扶苏跟在王后的身后,见她又回去重新给自己量衣体裁,这些宫女们没有先进的织布机,只能用简易的梭子来缝缝补补。 扶苏顿时又生了一个想法。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生产力都是起决定性的因素啊。 他要掌权,可是这器物生产,也不能落下。 但是,他是中文系的,他不会改造纺织机啊。这怎么办? 王后给扶苏送完衣服,又亲自给韩非送了一套衣服,还有新年礼物。 “这并非秦国王后送伱的礼物。只是一个母亲渴望他的孩子日后能够不被奸人迷惑,始终清醒审慎,所以刻意来答谢为他的孩子指点迷津的人。请先生务必收下。” 韩非也很高兴,自然收下了这样的礼物。 快要过年了,嬴政也慢着步子到处转悠。他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在王宫里漫步的时候,嬴政听到羽阳宫里传来欢笑声。 自从扶苏这小子有了韩非,章台就是隔三差五的去,这已经是扶苏第七天没有去章台了。 见到王后的车驾也停在羽阳宫宫门口,嬴政也下令停驾。 “不要跟过来。” 赵高等人道,“唯。” 等嬴政慢步进入羽阳宫,一进殿就是满院子的梅花。这些梅花开得分外红艳,格外夺目。 嬴政想起《诗经》的《摽有梅》篇。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嬴政忽然听到王后的说话声。 “虽然是太子宫室,可是也不能太过骄奢。要学会俭朴,扶苏的衣服,一年八套足矣,倒也用不着多耗费。” “以后这府库里的每一分钱,怎么花的,花在了什么地方,给谁花的,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呈给我过目。” 刘长低着头,“唯。” 扶苏也在一边站着,一颗心哇凉哇凉的。“明明那都是我的钱。” “宫室里上下婢女、仆人,都要严格赏罚分明,不许错冤、不许克扣。上下之间要学会和睦相处,不能总觉得身为大(太)监,就可以肆意欺负下面的小监。” 王后在后宫里,霸道地横行,走到哪里都有滔滔不绝的指正。 “知道了吗?” 一众宫女太监宦侍都低首齐齐道唯。 王后看着自己把后宫打理地井井有条,自然十分满意。 她看着羽阳宫上上下下,目光随意地打量。 直到看到嬴政。他站在冰天雪地里,静静地望着王后。 没想到王后在寡人不在时,是如此的凶悍。 见到嬴政突然到了,整个王宫上下自然全体恭迎。韩非也被拉了出来面见嬴政。 大概只有赵高懂得,今日嬴政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母子两人。 在古代,男人可以有无数小妾,但是对嫡妻和嫡子,生来就有着别样的感情寄托。 嬴政和王后二人遥遥相望,扶苏感觉到两人目光之间闪着火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很难想象当时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唱这首情歌,随后生下自己,给自己定这么个名字。 扶苏也知道母亲每天晚上都有睡不着的困扰,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扶苏先是下令左右都退下,随后自己应付完嬴政之后,就借故回学堂找书,自己先走了。 两人信不信扶苏不知道,反正嬴政是同意了。 王后忽地和嬴政一起坐在了羽阳宫的主殿,心里倒是翻江倒海的,她是背对着嬴政坐的。 大王这个骗子,曾经对他山盟海誓,结果自从自己生下扶苏,他自己流连于椒兰殿那些美人之中,宠幸不断,莫不是早就把她给忘了。 嬴政可是个情场高手,要不然也不会把楚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寡人近日读书,看到商王武丁之妻妇好,能征善战,为王出征。寡人当时便非常佩服女子,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心比钢强。” “今日寡人观王后处理后宫琐事,威风凛凛,不输寡人的王翦。寡人看,王后就是寡人的妇好。” 嬴政这么说着,王后果然心软了。 王后回过头来,傻傻地说,“可我不懂得指挥作战啊。” “妇好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寡人的王后在后宫为寡人指挥宦侍、宫婢,打理后宫,处理的井井有条,亦然有妇好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啊。” 王后继续听嬴政说着,自然信以为真。二人渐渐坐的近了,近了又近了……嬴政上下其手。 王后面红耳赤地坐在嬴政身上。 “大王,这是太子宫,在这里是不是不合适?” “那就让此战速决。” 一个时辰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嬴政出来时神清气爽。 而王后则在后面慢吞吞地拖着双腿走出来。 是时扶苏正在拆古琴,不,是了解古琴架构方便学习弹琴。 他提着一把琴,立在院子里见二人一前一后出来,王后还在摆弄发饰,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扶苏还得佯装自己看不懂父母在做什么一脸懵懂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嬴政走出去时,还对扶苏说,“你要像王后学习,多读书。方才寡人和王后交谈了一些读书心得。等你什么时候读了一车书,到时候也可以和寡人彻谈。” 扶苏低着头,“哦。” 等到王后走过来时,也对扶苏说了相同的话。 “扶苏,你要像你君父一般。学不可以已。你要日日坚持读书,这样才能有你君父的博闻强识。我方才与你君父谈论书籍,发现大王又精进了不少。” “嗯……” 此后这三天,嬴政都去宿在王后宫中。 “我看扶苏是发现了吧?”王后担心地问嬴政。“我听说很多贵族很小的时候就沉溺于色事……” 王后不希望扶苏也跟着学坏。 嬴政想了想上次扶苏睡在他的塌上,呈现着“太”字形。 嬴政笑呵呵地,“扶苏毛都没长齐,自然什么都不懂。王后不要整天担心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 在史书上,从来没有留下嬴政王后的半点记载,自然更没有秦国皇后的有关记录。 扶苏曾数次翻看《史记》,好在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的都是大事,有长篇大论的贾谊《过秦论》,可是却鲜少记录嬴政的只言片语。 可是在汉高祖、汉武帝、吕后本纪中,记载了大量的人物原话,更别说项羽、樊哙、张良那些人。 这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点。而且在秦始皇晚年时期,有一年的历史是完全缺失的,一字都没有写。 周五上架,再说一遍。别养书了。 第73章 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开始 第73章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开始 嬴政作为第一个皇帝,创制皇帝制度,绝对有言官记录言行。 可是《史记》里对嬴政的原话竟然只有寥寥几句。 历时十四年,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这样震惊世人的功绩,竟然在司马迁笔下只记载了寥寥数语。 自然会被人怀疑《秦始皇本纪》是否有被人删减过。 总有后人说嬴政没有立王后,在他眼中,女人根本不算什么。 这完全是对嬴政的误读。 这也是违背历史上的嬴政形象的。 据记载,嬴政是赞扬遵守妇德的女人的,他东巡时,曾经在泰山石刻上篆刻文字,为的就是鼓励女子遵守妇德。 甚至嬴政赞赏敢为天下先,自己做生意的女人,比如寡妇巴清。嬴政亲自召见了巴清,还赏赐于他。 至于说嬴政没有王后,这在战国末期乃至汉初,都是非常严重的人伦错误,夫妇的结合是人伦之始。 如果不成亲就有了孩子当父亲,在当时是要被世人笑话的,更何况是一国的君王。 如果嬴政不立王后,这就是违背祖宗的决定。反而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将这样骇人惊悚、前所未有的大事记载在史书上。 而且按照宗法制,既然是一国之王,怎么可能不立王后。 再说当时嬴政创立了皇帝制度,也同时设置了太子和皇后一应的规制。 可是奇怪的是,《史记》没有对嬴政皇后的记载,却又记载了这样一段历史,说在胡亥继位被赵高谋逆将死之际,胡亥求赵高,能不能放过他和皇后。 这就说明,胡亥在继位后,很快就确立了皇后。 可见当时秦朝的皇后制度是完备的。 这又成了嬴政有王后的一个佐证。 可是在史书上,嬴政的王后完全消失了。 这就只有一种可能,她作为嬴政的正妻,秦朝正统的皇后,公子扶苏的生母。 在胡亥赵高矫诏篡位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皇帝位置的正统性,胡亥把嬴政王后、亦或者皇后有关的一切全部抹除了,就像是胡亥抹除了嬴政其他儿子的痕迹那样。 因为越是嬴政有王后的证据确凿,公子扶苏的正统性就越强,所以胡亥才越是感到害怕,恨不得把她从历史上直接抹除掉。 可这就是历史。 成王败寇。 失败了的人,全部被历史抹杀,赢了的人,纵使作恶多端,史书上留的还是他们的言行。 都说秦国六代明君,可是谁又去了解过,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自秦国哀公之后,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了政权更迭。 秦国在五十年之间,前后换了八位国君,史书上只是记载寥寥数语。 不是谁都有资格在政治斗争失败之后还能够像项羽一样被单独列一篇本纪记载他楚霸王的威风事迹。 大多数人随着政治斗争的失败,直接被掌权者抹杀,痕迹也清理的干干净净。 所以史书永远只是真实历史留下来的一点痕迹罢了。 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有对自己并不很差的父亲,扶苏想着,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居然这都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未免太逊了。 因为扶苏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长大,有这样的母亲,注定是良善之辈。可是他输也输在这个地方,重感情,不够狠。 好在,自己是个穿越者,也曾为了谋取肉食寒窗苦读十七年之久,知道做个屁民的难处,也见识了人的多面性,事情的两面性。 扶苏很珍惜和王后相处的机会,所以,他也要维护他母亲在历史上的名位。 把这位在鲜明尊卑等级秩序下热衷于维护和谐的楚国公主留在青史之上。 —— 春祭大典很快就结束了。 一群猛士穿着黑袍,一脸严肃庄重地进入祭祀场地,先后祭祀了天、地、秦国列代先王。 待隆重的礼仪结束,随后就是大摆宴席。 嬴政款待了他的‘天赐猛将’王翦,也在宴席上接受着众臣的赞美。 恰如王后告诫扶苏的那样,美好的事情往往都是很短暂的, 宫中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般。 扶苏继续跟着韩非学习,而嬴政在过完年祭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让他实现抱负的地方。只是现实没有让嬴政得意太久,很快他的政绩就出现了负面记录。 而扶苏不知道的是,从他选择以韩非为师的那一刻,却在无意间改变了整个历史。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扶苏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是却因此引发了一系列难以估量的后果。 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改变。 所谓历史,就是上个世代的人和下个世代的人恩恩怨怨的叠加。 扶苏知道韩非会死,他对韩非只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想从他身上多学一点能用的东西。 毕竟韩非是被后人尊称为子的大人物。 但是他也早就默认了韩非肯定是要死的事实。 他是为了韩国而来,怎么可能真心实意为秦国做事。作为秦国的太子,他得以秦国的利益为先,如果有一天韩非真的做出了伤害秦国的事情,那他必须站在秦国这边。 只是扶苏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这么快。 秦王政十四年年,秦王政二十七岁了。赵国任用了李牧,在宜安大破秦军,桓齮败走。 李牧被赵国封为武安君。 日益骄横、无所不胜的秦王乃至秦军,在遭遇了惨败之后,自然陷入苦闷和徘徊。 压抑、窒闷的气息伴随着春夏的消逝,于秋雨霖霖的季节格外浓重,整个咸阳笼罩着一股窒闷。 而桓齮大败逃走的消息传回咸阳宫,立刻让整个咸阳宫上下都沉浸在一种恐惧之中。 扶苏的羽阳宫也不例外。 嬴政非常愤怒,那双眼恨不得随时撕碎几个人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不快。 扶苏最近去章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现在过去,不就是嬴政的出气筒吗。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嬴政的出气筒,扶苏甚至于这些日子按部就班地去上秦国律法的课程。信非常满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册子上记录什么了。 而这个时候,韩非却表现的心不在焉,扶苏在努力用自己的知识、中华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经验,和韩非教导他的权谋之术相结合,试图勾勒出一个更为完备的皇帝制度。 “君主若要将权力收束起来,可是若是上位者无道,不以民众的生机为贵,那么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呢?” 但是韩非这个时候却心不在焉的,对扶苏的问题,他竟答非所问道,“太子又精进了不少,以后太子将会成为很难得的明君。” 第74章 生还是死 第74章生还是死 之所以韩非发生这样的变化。 还是和嬴政攻打灭掉赵国的计划落空有关系。 面对桓齮的战败,嬴政怒不可遏,杀了这位逃逸的败将。 桓齮也是在秦国位居三等公爵的大将,在前方打了这样大的败仗,不仅仅让嬴政准备的粮草全部白费,更让嬴政的威严一扫而空。 在秦国,是有反战派的。诸如楚国贵族。 他们自然不会公开在朝堂上和嬴政说这些打仗不好的话,只是用粮草已经没有了,大军损失严重的话回复嬴政。 这些事情在朝堂上说出来,那就昭示着嬴政在政治上的错误,军事上的冒进。 但是政治一向是搞平衡的艺术,二位丞相给嬴政施加完压力之后,还要在一旁安慰嬴政。他们劝告嬴政先暂时放一放赵国,去攻打韩国,以维护将士们的士气。 嬴政勉强答应了。 所有人都知道,嬴政早年在赵国被赵人多有苛刻对待,一直对赵国心存恨意。 是以从嬴政亲政以来,就开始表露出非常浓重的想要灭国的欲望。而且时间久了,这竟然成为了一种执念。 嬴政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秦赵多年战争,相当于一个力大无穷的猛士去狂抽一个落在轮椅上的残废男。 秦国快要把赵国的家底打光了,而赵国只是用尽全力把秦国的一只手臂打疼了,让秦国暂时的缩回了手。 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已经把灭掉赵国作为一种执念的嬴政来说,却足以引得他勃然大怒,发狂乃至发疯。 一个人在失意时往往能保持冷静,但是在得志后却很容易走向自我中心主义。 嬴政越是掌握到更多的权力,就越是表现出这样的倾向。 如今整个咸阳宫、乃至咸阳上下,也都在承受层层传递下来的有关于嬴政一个人的愤怒。 扶苏身在羽阳宫,也听到了嬴政对赵国兵败这件事的不满,以及秦国如今转变了军事谋略,准备去攻打韩国的消息。 在宫里,一向是没有秘密的。只是有些事情,谁都知道,不意味着谁都敢说。只要不说出来,就等于谁都不知道。 韩非也听到秦王决定攻打韩国的消息,他开始坐不住了。 于是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把自己的心思对嬴政说了一遍。 “你要寡人先攻打赵国,再攻打韩国?”嬴政皱着眉头。 韩非还是口吃,只是这番话,他提前在心中演算了好多遍,说的格外顺畅。 “大王,韩国弱小,随时可以谋取。可是如果大王能够保留韩国,先攻打赵国,届时可以给天下人营造出大王没有兼并天下的心意,到时候楚国、齐国,自然都会松懈。” “到时候大王谋取天下,就可没有后顾之忧。待灭掉赵国,回头吞并韩国,易如反掌耳。” 听了这番话,赵高惊讶,嬴政居然还能保持面色如常。 韩非的话,听着就跟放屁似的。秦国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天底下,韩国最为弱小,秦国随时可以取之,只是作为吞并天下的战略幌子而已,久久不攻,把主要精力放在对赵国的战事上。 而秦国刚在赵国这边碰到硬茬子李牧,回头韩非却劝嬴政不要去打韩国,去打赵国,等同于把嬴政当大傻子。 嬴政憋着一口气。 因为嬴政之前过于接近韩非,大臣们都对自己议论纷纷,唯恐听信韩非的话,对他们那些小心思、小动作、上不得台面的动作加以揣测。 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做了龌龊不堪的事情,可以远离他,但是绝对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否则就是找死。 可是在宫里长大的韩非,他哪懂得这些。 为了自己心中的宏图大业,嬴政自然决定尽量远离韩非,甚至必要时,他要对韩非痛下杀手。 因为一条大鲤鱼,而放弃整个池塘,这是愚蠢的行为。 这一次,韩非又来向嬴政上谏。嬴政本不想接见他的,但是爱惜他是个才士,嬴政还是给了他机会。 嬴政是这样想的。生还是死,让韩非自己决定。 但是没想到,韩非选择的是死路。 赵高立在边上,眼底波谲云诡。这个韩非,这个时候来找大王,劝大王继续攻打赵国,这不是往枪尖上撞吗? 他这是自恃大王看重他,所以以为自己可以改变韩国的命运吗? 这算筹打的,远在咸阳城外的庶民都能听见了。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脸色铁青。 去年过的有多顺利,多开心,现在嬴政的失落、愤怒就有多大。 赵高看准时机,举着一捧奏简上前,“大王,李斯在门外求见。文字精简的大事已经全部准备完成,亟待在全国正式推行。如今大夫既然在,那臣就请大王稍后再决议此事。臣先让大夫斯返回。” 嬴政摆手,“不必。让他等候在外。” 韩非见状,心知劝谏秦王无果,于是只好请退。 嬴政也笑道,“你的建议寡人会考虑。等改日寡人再召见伱。” “臣多谢大王。” 等到韩非走了,赵高见嬴政面色阴沉,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劝告嬴政杀了韩非。 —— 这只是韩非冒死进谏的第一回。 已经激得群臣发抖。 朝堂上,有人公然把韩非觐见嬴政的原话说了出来。 “大王,这韩非根本是个奸细,他比昔日的郑国还要可恶啊。”昌文君说着这样的话,根本不顾此时已经归心秦国,而且位列卿的郑国就在他的身后。 郑国眯着眼,心中非常生气。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心中还要再提一遍。大王心中还在生气,如果改天突然发怒,把自己砍了头怎么办。 嬴政坐在上座,慢悠悠地说着,“右相是如何得知韩非献策之事呢?” 昌文君只能低头,“臣……听人言说的。” “献策无有过失。”嬴政对众人回复,“来我秦国的人,有赵国的、有楚国的、有魏国的。倘若哪一天都提了同样的主张,建议绕开自己原先的国家先去攻打其他国家,难道都是因为私心吗?” 众人无可辩驳,便都不再提此事。 嬴政凛冽的目光落在熊毅的头顶,让熊毅吓得一整个朝会不敢抬头正视嬴政。 —— 第75章 周五上架,养书的姥爷们快回来 第75章周五上架,养书的姥爷们快回来 已经确定这周周五上架。 上架当天有五更。 各位看官姥爷们记得到时候首订来捧场,这样数据会好看点。 也算是第一滴血。 在此也感谢各位贡献你们的追读,一路送我上四轮推荐。 谢谢兄弟们。 鞠躬。 第76章 说你愚,你还不相信 第76章说你愚,你还不相信 很快,韩非谏言嬴政的消息传了回来。 在扶苏于长平殿休息时,信便单独对扶苏说了这样的话。 “太子如今已经知道了韩非劝告大王攻打赵国,此举其心可诛啊。” 扶苏对此并不意外,他坐在座椅上,和刘长一来一回玩着投壶的游戏。 “中了,中了!太子,又中了。”长兴奋地叫着。 “快,长!再给我一把羽箭。今日手气真好,要是这把我全中了,给你们所有人都赐十钱。” 刘长闻言,自然去投壶里找箭。 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忽地来到长的面前,只见他将羽箭高高地捧起,重重地摔下来。 “啪——” 铜壶被摔倒在地上,羽箭落得满地都是。 扶苏的乐子就这么被粉碎了。 长也惊呆了,他只好看向扶苏。 “信——你要做什么?”扶苏拍着屁股下的虎皮垫子。 信的脸上没有半点畏惧之色,“太子!臣下在和太子商议事情,您不能不听。臣是太子的言官,规劝讽谏太子是臣的职责。” 扶苏无奈,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左顾右盼后,叫长和其他侍女下去。 “你要和我说什么大事呢?如果是师父韩非的事情,就不必议论了。” “太子,臣说的正是太子的事情。太子向先生韩非学习治国之术,此事已经上下皆知。如今韩非有这样谋反的动机,太子怎么还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呢?” “难道伱想要让我把韩非交出去,让朝中大臣杀了他,这样你就满意了?” 扶苏忽地黑着脸,一旦放下孩子的天真,信有时候都不敢和扶苏对视。 信低着头,面色诚恳地再次作揖,“臣只是想要劝告太子,非的作为对我秦国不利,还请太子早些学完治国之术,然后就请他去他原先住的宫室。” 信之所以这么劝谏扶苏,那是有理由的。 最近咸阳宫中、咸阳城中,都说韩国的公子教导秦国的太子,恐怕是别有心思。 信只是想提醒扶苏,不要再信任韩非,最好能和韩非保持距离,免得忽然有一日,韩非对太子不利。 “我为什么我要让韩非离开我的宫殿?” “可是太子——您是秦国的储君啊。这种时候,就应该在这种时候学会明辨是非,当机立断。您过于亲近韩非了。您是如此的聪慧,文章只需要看三遍就能背诵,治国理政的才能不落于朝中大夫之下,难道听不懂臣想要说什么吗?” “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信听到之后也是一顿。 “原来太子知道我要说什么。” “让师傅离开我的宫殿,就等于推师傅出去送死。” 信闻言眼底一暗。 “从第一次见到师傅,他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我就知道未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注定要死的。” 虽然先秦时代的人大多数都很诚实,可是这都战国末期了,秦汉都要建立了。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哪里还有那么多诚实的,用道德严格要求自我的人。 韩非是个真正的贵族。 而且扶苏知道,以嬴政的为人,他也恰恰因为韩非不是投机之辈,所以对他格外欣赏。 信不免沉色,“太子既然明明知道,那还坚持选择韩非为师。难道说,太子打算依靠自己的力量保全韩非吗?” 入乡随俗耳!穿越到了秦朝咱就先把秦朝的这一套学会,然后再整其他的。别走路都不会,就想着跑路。 扶苏选择韩非,自然因为韩非的学术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而他的思想也是顺应历史大势的。 要想走的远、走得快,就得跟随韩非这类能够把握历史大势的人,这样才能明白天下的局势。 有些事情,不是光能靠着知道历史结局就能预测的。 因为扶苏从穿越开始就已经在影响历史了,他已经做了太子,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扶苏坐在上座,不再开口。 “我就知道。”信笃定地说。 “知道什么?” “此人已经蛊惑了太子,太子竟然如此相信于他。明知他对我秦国别有用心还……” “还什么?” “还信任他,给他机会在您身边。您就不怕他有一天突然对您生歹意?”信说着,忍不住把头撇过去。 “如果韩非懂得利用我的话,那他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献上这种计策,更不会傻到孤身一人来到秦国。” 扶苏忽然瓮声瓮气地,语气像个大人一样成熟稳重。这让信浑身不自在,甚至莫名有点惊恐。 “韩非这种人,他将自己的国家视作高于自己的生命;甚至于为了国家敢于去赴死。这种人,现在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太子,不是臣夸口。这样的事情,臣也能做得出来。”信双目恳切,迎着扶苏的目光。 “这是君父的意思。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扶苏也很平静。 嬴政明显是有心留韩非一命的,否则他不会继续让韩非教导自己。更加不会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用那样的话堵住悠悠众口。 “大王怎么会?” “你知道朝中那些人,为什么成天嚷嚷着要杀韩非吗?” 信张口即道,“自然是因为他意图存韩亡赵,他是为他的韩国着想。别说朝中大臣想要除之后快,就连臣……” “你们不懂韩非。他对秦国的威胁不在于存韩亡赵的计策,而是他写的文章。” “这怎么可能呢?”信觉得今日太子的智商有些……过于一言难尽了。 “说你愚,你还不相信。” 信听到扶苏的话,整个人像是被人从后敲了一闷棍似的。信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说他愚。 信整个人一脸惊愕。 说这话的人,可是他崇拜的太子啊! 信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来给你说点你看不明白的事情吧。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韩非最大的错误并在于他为韩国谋算。” “你也不想想,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怀着一腔赤子之心,打算利用秦王对他文章的喜爱来为他的国家谋求一线生机。这么明显的事情,谁看不出来?” 第77章 罪过 第77章罪过 “难道我秦国满朝文武是过去都看不到这件事,却又忽然在一夕之间都长出了眼睛,所以提议要诛杀韩非吗?”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道德有所堕落,但是没不至于大家都良心泯灭。 恰恰相反,因为韩非是这样的人,所以很多人反而因此喜欢韩非。因为他对韩国忠心耿耿。 所有人也都知道,他在以卵击石,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 大家都知道韩非打什么算筹,韩非去觐见秦王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都不惊讶。 仿佛他生来就是来做这件事情的。 信被扶苏问住了,良久无言。 “可是朝臣们都说,韩非进言让大王先攻打赵国,保留韩国。我秦国方才在赵国遭遇李牧,大败而归,士气被挫。难道他的进言不是主因吗?” 信听到这里,越发糊涂了。 难道他真的愚笨? 扶苏则道,“进言存韩,根本只是个杀掉韩非的借口罢了。你也不想想看,我秦国的臣子,有多少是老秦人;朝中的臣子中,难道没有曾经本来就是间谍的吗?” 信被扶苏这么一问,只觉得脑后一空。“昔日我秦国有间谍大案,如今的上卿郑国在过去本来是韩国的间谍。这……” “现在知道这件事根本说不通了吧。你们都以为君父是被韩非蛊惑了是吧?” “太子,若按照您的说法,韩非确实不应该因为这件事被处死。” 扶苏笑了下,他望着后知后觉的信,“以韩非的才华,若是朝中大臣有意留着他、任用他,恐怕地位要高于郑国。可是大臣们非但不为他说情,却还要想着法杀了他。你觉得是为什么?” 就是一头蠢猪,这个时候也能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因为韩非所著的书。”信这下全明白了,眼中先是谜题被解开之后的恍然大悟,随后又是一种惊恐,紧接着就是一阵寒意。 “韩非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著书实则帮助我君父加强君王自身的权力,削弱臣子的权势。这才是他最大的罪!” 时代在变化,而有些人却浑然不觉,还活在遥远的过去。 信低下了头。 这一刻,信才发觉,太子其实选择韩非做他的师父。是因为只有韩非那样的人,才能够和太子畅谈吧。 也只有韩非那样的人,能够教导太子想要学习的东西。 他们是那样的聪明。 而我,是这样的愚蠢,这样的自信。 扶苏问信,“教导君王辨明臣子的书,识破臣子的伎俩,帮助君王驾驭臣子。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帮助君王压制臣子。如果伱是朝中的大臣,你敢留着韩非吗?” “臣问心无愧,韩非说的奸臣,臣样样都站不上边。”一提到这个,信就眼前一亮。 就算他比不得太子的智谋、韩非的才华,可是他的忠心,天地可鉴。 “所以,君父没有留着你在章台,而是派你来我羽阳宫。而朝中的奸臣,个个都想要把韩非除掉。” 信木在原地,这些话像是一壶汤水,从信的头顶浇灌下来。 “所以,这个时候,不说话就是对韩非最好的保护。” 扶苏说完话,自己提着羽箭、拎着箭壶走了出去。 殿外的仆人见扶苏走了出来,一个个进来擦拭地板,却见一向异常骄傲的少内史低下了他高昂的头,在殿中呆呆地待了半响。 扶苏出了宫殿,可不是去玩投壶。他把投壶给了那些美丽的婢女,自己则去做更要紧的大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扶苏的政策开始徐徐推行,已经渐渐有了效果。 学宫虽然没有大规模地招纳士人,可是对秦吏的培养,却破格地在军功世家之中大肆选拔一番。 注意,这是由下而上的选拔,不再是靠着公卿大夫、侯爵的荐举背书才能进入学室。 而这一次的选拔,让一些在原本十二级以下的侯爵有了递送自己家孩子进入学室的资格。 在秦国,秦吏是一种非常荣耀的身份。 因为秦国是一个非常崇尚法度的国家,相比于六国以君主和贵族的言行作为法度,随意地更改增加民众的赋税的情况。秦国人上上下下都依赖秦律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秦国的法律非常严明、也非常严苛。 只要违法法律,一定削足的削足,发配为徒隶的发配,罚甲的罚甲,是不会徇私的。 所以秦国的人在经历了百年之后,生来就对秦律有着一种崇敬畏惧的心态。 他们非常崇拜在等级秩序下依靠严明的法律来维护他们利益的秦吏。 秦国对法律的崇尚,这是七国之中都异常罕见的。 秦吏们更是将怀中的法律竹简视作生命,在他们眼中,他们秦国的法本身就具有一种神圣性。 因为凡是竹简上刻着的文字,都会一一生效;凡犯错,作恶,一定会被惩治。 对善的颂扬,对恶的抑制,几乎是任何时代所有正常人类内心深处共同的渴望。 而作为七国之中唯一具有实效的秦法,它诞生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抑制人性之恶,阻止人做坏事,以维护集体的利益。 战国末期,本就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的时代,越是这种时候,违法犯罪的人就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秦吏的作用就越发凸显。 秦吏们不是徇私阿法之辈,他们坚守世代秦吏的传统。 秦国律法之中写着,“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秦国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道德教育,只是他们的道德教育,一是通过法律来实现,二是通过执行法律的秦吏来以身作则。 是以秦国的秦吏,那是秦国治理社会的中坚。 他们是一支高素质的队伍,对于秦吏之中的要求,几乎每个人都能做到方方面面合乎规矩。 而在秦人心目中,秦吏也是一份非常崇高的职业。 所以林信才一直非常自信骄傲,因为他虽然不是什么王室勋贵,可是他是地地道道的秦吏之后。 现如今,越来越多庶人涌入了秦国学宫。 对秦吏的大肆筹备,提前起码整整十年之久。 因为这是前所未有的机会,这些庶人的子弟得到天赐的良机,进入学室后比贵族子弟读书更为勤勉。 第78章 上架感言 第78章上架感言 寡人非常高兴。寡人一路拿了四轮推荐,都是诸位的功劳啊! 今天中午12:05,这本书就要vip章节上架了。以后大家都需要订阅付费了。 感谢大家点进这本书,一路上给予追读、月票、推荐票、打赏、评论支持。 也希望上架之日各位读者能在今天前来支持订阅一下。 首订对寡人很重要。 另外在上架之前,和大家公开说明两件事。 第一呢。这本书的剧情会按照书名和简介走,大家不用担心多余的哈。 第二是爆更的事情。皎皎最近几个月都很忙,等十月份之后才能够给大家开启爆更模式。希望大家理解一下。最近真的忙,我也知道你们看不到最新章节很难受,就原谅一下寡人。 谢谢各位看官一路支持! 第79章 优美的秦文字 第79章优美的秦文字 学宫时常会有人转托他人传话给扶苏,他们很感激自己这个太子,赐予他们机会学习秦国律法,维持公正。 如今整个秦国的人,无论是凭借文字功夫得以进入学宫的士人,还是将士们的后代,都在茶余饭后对这位住在深宫里的九岁太子赞不绝口。 在他们心目中,太子是秦国未来的太阳。 看看现在,太子才八九岁,就已经这般施恩于他们,以后自然对他们更好。 扶苏还没有长大,已经成为众人心目中未来命定的储君。 只是扶苏一直以来就是当做一种高级珍稀动物,在秦国仅此只有这么一个。扶苏早就被嬴政‘束之高阁’,重重保护起来。 寻常人想要见到扶苏,那比登天还难。就是住在宫里,想要见到太子扶苏,那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些得到破格进入学室机会的弟子,他们大多过去都是庶人家庭的孩子,因为不能当面感激扶苏,只是在提到扶苏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地说扶苏的好话,以表达感激之情。 威望、声名这种东西,不是靠宣传得来的,只要你发自内心地为下位者考虑,一心一意善待他们。 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在体察到这份善意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努力回报这份善意。 而在古代,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善意,对下位者来说这并不是天经地义的,所以这成为了一种恩德。 扶苏有恩于诸士人和秦吏。 听到这些人传回来的话,扶苏自然也很欣慰。 他还是那句话,吃民脂民膏,咱就干人事!这是身为上位者不可忘记的一条准则。 嬴政和熊启都有在真的认真考虑扶苏的意见,无论是秦吏还是文字,都把这些事情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推行,这就让扶苏也对后续改革的事情更加有信心。 成为太子之后,只要肯张嘴,那就是开局金口,能改变很多事情。 —— 这几天,韩非心不在焉的,课程没有办法继续。 嬴政心情也很不好,扶苏积极地顺应时势,这几天都很主动地去找太傅上课。 今天扶苏早早已经提前上完课程,写完了功课。 太傅坐在上座,对着扶苏用新创制的狼毫毛笔写下的一手隶书字体忍不住感慨。 “真是叹为观止!” 是真的叹为观止! 秦国已经在推行新隶了,上下都在重新学习秦文字。大家都处在起步阶段,而扶苏却已经写出了一手漂亮工整的隶书字体。 古人对美的追求,对高雅艺术的推崇,从来不亚于后人。 这一排排字落在竹简上,像是一个个方块,可是每个字却都都不失象形的功能。这些字给人的感受是大大方方的,十分舒展的,看见文字就能联想到它的原字,对于学习新隶的人非常便捷。 须知隶书本就是由篆书演化来的,主要将篆书圆转的笔划改为方折,书写速度更快。 战国时代的人,他们用的墨水大多数都是漆墨。 人们在木简上用漆写字很难画出圆转的笔划,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只好在帛书上写字。 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布料很值钱的原因所在。因为布料也是文字书写材料的主要工具之一。 甚至于,越是在民间这样的地方,越发没有竹简,人们大多数都是在一些葛布上写文字。但是这种情况也不多见,因为在这个时期,乡野之间,能识字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古来县邑城池,县丞长官张贴文字告示,那都是在一块大木板子上挂一块布。 孔子韦编三绝的故事,其实还可以解读为,那时候穷啊。一家人能有一本书都很不容易啊。 一方面人在反复读一本书之后,对书的形体也有着别样的感情,所以不肯移情于他物;可是另一方面,孔子也是没办法,他也没有办法再去弄一份竹简誊抄,这时候时候漆墨也是很贵的。 所以孔子只能反复地看同一册竹简。 未必孔子这样的壮士,会对一册竹简产生恋恋不舍的感情,极大可能就是因为穷吧。 这个生产力几乎等于原始的状态下,一家人里能有一份竹简,那就是宝贝一样。哪像后世啊,一个人家里有数不完的藏书。 因为竹简的制作不容易,搬运也不方便,而写成书,更加不容易,耗费时间、人力。 所以一旦在竹简上写成字书,那就是被当做宝贝保管起来。而且因为书写材料和工具的限制,大家写的字都很不好看。 为什么民间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别字,不是有人粗心大意,实在是因为材料的缺陷,有时候将文字画上去,有的字体部分就会掉落,还有的更是因为时间等不可抗力的因素,等传到下一个人手里的时候,有些字已经被磨损不见了。 一则,文字书写的工具被局限在帛布和竹简上;二则笔墨工具的发展也非常落后,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只能画一些文字符号来传达意思。 这也是为什么上古时期文字演变慢的原因,可是自然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去琢磨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所以,扶苏不仅成了隶书的创造者,还直接成为了这个时代隶书书法的顶峰。 能够看到扶苏这么一手字体的,太傅也是第一个了。 太傅也是一辈子泡在尚书台,整日以读书为乐,远离俗世纷争。 他就是看了一辈子书,也从没见到过像扶苏写的字这般的。 “美。甚美啊!” 太傅抱着扶苏的竹简,一个一个地研究着这些美丽的字体。 扶苏给秦国人用的,那是历史上的汉隶,不是秦隶。秦隶是上下延展的,字形偏向瘦长;而汉隶则更为大气,由秦国篆书纵势长方,直接变为横势扁方。 汉隶本身就具有雄阔严整而又舒展灵动的气度。 现在,这种隶书字体成了秦隶了。 隶书基本是由篆书演化来的,主要将篆书圆转的笔划改为方折,书写速度更快,在木简上用漆写字很难画出圆转的笔划。 而扶苏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这意味着以后大家在木简、案牍上写文字比在帛书上这种昂贵的材料上更方便。 第80章 君父,给个机会 第80章“君父,给个机会” 这就是发明创造的真正意义所在,使人们的在日常的使用过程中更加方便。 而扶苏抄写的这本秦律,字字都是用扶苏过去学过的基本隶书写法。 起笔逆锋切入如“蚕头”,中间行笔有波势俯仰,收尾有磔尾。这样,在用笔上,方、圆、藏、露诸法俱备,笔势飞动,姿态优美。 在太傅眼中,这是头一遭。自然,在所有人眼中,扶苏代表了这个时代书法的最高峰,而且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用时间来弥补。 因为扶苏不仅仅是个穿越者,他是中国几千年文化的结晶,同时又吸收了西方制度文化思想。 看着这些漂亮的字,太傅感觉这些字是像是活着似的,每一个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所代表的含义。 于是来往宫人都能路过明义殿前见到太傅时常抱着扶苏写过作业当个宝贝。 可是扶苏心猿意马的时候,抄都能把书抄错。 但是这并不影响太傅每次都给扶苏的作业打上“甲”等。 扶苏的字写的工整漂亮,像是艺术一样,每个字细细地看,字形架构互相配合,都是可以直接上礼器铭刻的。 扶苏的字后来发展到什么程度呢,因为写的过分好看,所以直接被工匠、宫女拿去表现在帛画、漆器、画像、铀镜中,用昂贵的器物,配上美观的秦隶,那叫一个精美绝伦啊。 扶苏的字,每每让太傅对他夸赞不已。 扶苏只好不断地讲,“太傅过誉了。” 每日都是如此,扶苏是有些厌烦了。可是他知道,太傅说这话是真心的,因为太傅学富五车,见多识广,活了一辈子,只见到自己能写出这么一手漂亮的字。 在上完课后,扶苏便回到了枢机阁。 早在年初的时候,扶苏就把一座空置的大殿给搬空了,更名为枢机阁。 顾名思义,枢机阁,那即是非常重要的机器制造场地。 穿越者,你不搞生产力天天说思想有个屁用啊。 此时,扶苏正坐在垫着虎皮的座椅上,于正殿坐着,一手吃着上季的梨,一边望着院中的大汉们。 刘长正在指挥着这五十条粗胳膊汉子。他们和宦侍加起来,足足五十多号人,大家撸起袖子,光着膀子,赤着脚,在大大小小十多个水池里踩踏着。 大家手中都拿着三尺长,三尺宽的筛子,将筛子在水里来回捞起,放下。 直到一张张绿、黄夹色相间隔、厚薄尚未均匀的纸张从筛子里被抬起来。 他们抬起一张纸,随后架在一边木架上晾晒。 接着再放入一个大型的筛子沉入池子底部,随后提来一大桶新的草汁、木叶原浆混合物加入水池,用瓢均匀地将这些原浆洒在筛子上。 现在,一切造纸都进行的很顺利。 可是当初扶苏提出要造纸的时候,嬴政是根本不同意的。 “想都别想,再提这件事,信不信寡人把你关在宫里一年!”嬴政几乎是暴跳如雷。 扶苏只好苦求,“君父,你听我说。” “三年。” 扶苏:“……” 扶苏并没有气馁,嬴政不让他干,他自己干。 于是他就让王后赐给他的那些徒隶去帮助他造纸,拿驴子当马用。 因为宫里没有秘密,扶苏才干了半天不到,因为这件事和扶苏的身份实在是不相符合。 太子去做工匠,这种事传出去,是真的能让天下的贵族把头都笑掉。 嬴政被扶苏吓到了,王后也被扶苏新的一年忽然智力退化给吓得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天下人都在忙着过年。 咸阳宫里也是难得的气氛融洽。 而扶苏却在春祭大典之后整天搞这种幺蛾子。 嬴政自然将扶苏叫去问话,“扶苏,伱到底要干什么?” 在嬴政严厉的目光逼视下,扶苏还是说着相同的回答,“孩儿打算制造纸张,以帮助我秦国推广文字,普及秦律。” “纸?”嬴政对纸这个概念是很陌生的。 嬴政瞪大双目望着扶苏,在案下的双手被紧紧地攥成拳头,随后慢慢地展开了。 没事,小孩子异想天开很正常。 对付扶苏这小子不能来硬的,你越和他来硬的,他越是不放手。 随寡人! 好个性! 嬴政换上了笑容,“无妨。寡人过去还想着发明一种武器,可以直接灭了六国。”嬴政走下上座,来到台阶上,让扶苏和他一起坐下,偷偷对扶苏说出了他的秘密。 “寡人小时候想要做出一枚又大又长的利箭,一支箭射出去,就能让赵国灭亡,而他独独不伤害寡人分毫。” “寡人小时候经常凝望天空,见到树叶在风中飘舞,也希望这片树叶可以化为大舟,带寡人飞回秦国。” “可是后来呢,寡人发现,这些想法都是扯淡。还是老老实实地读书,这才是上上计。啊?扶苏,你说如何呢?” 嬴政觉得,他对扶苏真的是循循善诱啊。 扶苏却正色,“君父,儿子是说真的。而且君父小时候想的,以后未必不能实现。君父,你要相信我。” 嬴政收起了他的笑容。 “寡人也没有骗你。你要相信寡人才是。”嬴政不耐地道。 “这些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根本不能说出去,否则以后就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嬴政站起来,疾言厉色。 他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了,怎么扶苏还是不开窍。 “君父,给孩儿一个机会吧,我将发明一种能够普及文字和秦律的工具出来,到时候此物能帮助君父治理国家。” 嬴政秉着贵族的礼节,按住心中的愤怒,他狠狠地望着扶苏,说出了优美的秦国话。 “退!” 扶苏只好拾步离开。 按道理,嬴政会借着这个机会训斥扶苏才对,因为他在提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嬴政甚至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这个时代,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非常容易被人指责为不务正业。 人言可怖! 而作为一个太子,若是做出不务正业的事情,下有庶民看着自己的言行,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大臣监督自己。 吃喝嫖赌这种事情,作为他太子,那和扶苏一点都沾不上边。 对储君的培养,自从开启了君主继承制后,就一直被国家视为重中之重。 有些事情,普通人做了没什么,甚至可能是大功劳;可是身为太子的扶苏做了,那即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 扶苏被撵走了,他的工具也被没收了。 第81章 纸(第3更) 第81章纸!(第3更) 回到羽阳宫,扶苏抑郁了。 他躺在宫殿里几天都起不来榻。 嬴政听说了,对此置若罔闻。任凭王后怎么劝说,就是不给扶苏机会。 “他还是个孩子啊!大王何不给个机会吧?” “此举会让扶苏的名声一败涂地。而且很明显,扶苏这一定是装的。” “扶苏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么说他,更不能这么对待他。” “王后,寡人也不能这么一直随你的心性下去。” 嬴政肃容,对王后说着他的真实想法。 “王后这是在纵容扶苏继续为祸。” 赵高见状,又给嬴政编造出一大堆疑难的军国大事。 王后的脸色渐渐地冷下来。 见嬴政心意这样坚决,她也没有办法。 男人在穿上衣服和脱掉衣服之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晚上喊她小字,现在喊她王后。 …… 只有韩非见扶苏如此难受,给了他有用的建议。 韩非在扶苏的病榻前,把自己写的书递给了扶苏。又是《说林》。 “师傅,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劝我读书。” “太子,听我细言。” 二人便交头接耳一番,粱在一旁侧耳,可是却没听清。 粱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是接下来瞪大双目一直盯着扶苏。 扶苏又在塌上躺了好几天,果然不药而愈。 随后在一个风和日丽,春风荡漾的日子。扶苏在嬴政和诸位大臣一起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对着嬴政作揖。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诠释了他的心志。 “君父,孩儿意欲制造出一种可以帮助君父传播新隶和秦法的工具,恳请君父赐予儿臣工匠,让孩儿着手此事。” 虽然扶苏在宫里,也从来没对外人说过话,可是外人就是能把扶苏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大家早就知道扶苏的想法了。都说是小儿无知,异想天开罢了,也没什么,毕竟谁小时候都会犯浑。 只是没想到,扶苏竟然当着嬴政和文武大臣的面,再一次提了这件事。 嬴政很震惊,他以为扶苏打消了念头。可是他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法则,只是对庸人而言的。 寡人的扶苏,那是天之骄子。 一众大臣也被扶苏感动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像扶苏这样心志坚定的人,根本没有几个。更何况扶苏坚持是为了配套新隶推行的工作,大家也都纷纷为扶苏说情。 嬴政这才同意了这件事情。 但是嬴政让扶苏一个人搞这种事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再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嬴政还私下对扶苏说,“事以密成。” 扶苏点点头。“我会悄悄地进行此事。” 扶苏知道,自己要是制造纸张的事情传出去那在贵族之中是很掉价的。 但是,嬴政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此事,大臣们也对此没有反感。 从这以后,枢机阁就在羽阳宫中诞生了。 信一直想不通,太子到底是怎么说服大王的。 于是他就去请教韩非。 “太子原本多次哀求,都没有结果。为什么一得到您的点拨,就立刻做成了这件事呢?” 韩非这才对信指点了一二。 “这臣子进言的困难,不在于臣子的才智能否向君主进言,也不在于臣子的口才能否阐明观点,也不在于臣子是否敢毫无顾忌地讲清楚看法。” “进言的真正困难在于了解进言对象的心理,以便用适当的说法去适应。” “在君王高兴的时候,即便是说天大的坏事,也会使得臣子有被赦免的机会;可是在君王愤怒的时候,哪怕是非常小的、根本不值一提的错误,也会引得君王勃然大怒,欲斩之而后快。” “在有重要人物在旁边时,哪怕是寡廉鲜耻的上位者,也会言行处事托以家国大事。” “太子在群臣面前以国事为由进言,就算不成,可是此举彰显了太子的仁德;若是有想要彰显名望的君王,也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韩非的这番道理,对于信这样一向以本事自居的人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 信像是被韩非打开了一个未知世界的门,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发现韩非的恐怖之处。 信又告诉扶苏,“太子,非此人,善于攻心啊。” 扶苏忍不住道,“是他的文章攻心。非若是会攻心,怎么会这么久了,还只是待在我的宫里呢。” 信又木在原地。 他渐渐地认清楚了一件事。 太子、大王、韩非,他们才是处在同一个世界的人。 —— 事实上,嬴政当时是不想给扶苏这个机会的,什么‘纸’他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他对扶苏这种锲而不舍,决定了要做就不放手的精神大为奖赏。 扶苏从没放弃过想要普及秦法和新隶的想法,不愧是他的儿子。 嬴政又一口气赐给了扶苏五个真正的良匠。 那可是秦国王宫里匠人中的佼佼者。 王后虽然一口答应扶苏给他五十个匠人,等到她自己派人去找的时候,却发现将作少府那边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称得上是工匠的人交给扶苏。 芈王后便强行塞给扶苏的十几个原本在犄角旮旯里打下手的匠人,再加上一些徒隶组成了非常强壮的拆卸队伍,把他们交给了扶苏,以彰显自己这个王后言出必行。 虽然秦国非常看重技术。 可是物以稀为贵。 有点才华的人到处都有,可是有大才华的却很少。 只要有点手艺,早就被地方各郡县抢走了。至于最优秀、最杰出的工匠,自古以来都是上交国家。 扶苏只能硬着头皮收下熊氏赐给他的这些徒隶,他们什么也不会,空有一身力气。 好在还有嬴政赐给他的良匠,搭配使用。 随后扶苏便用着他‘看过猪跑’的经验指挥这些人去制作纸张。 …… 半个月后…… 扶苏拿起一张他们听从自己的叮嘱做出来的纸,确实能写字,可是硬的和木板一样,和木牍没有什么区别。 这堆“纸”里最薄的也是芭蕉叶的厚度,厚点的甚至有手指头那么粗。 扶苏忍不住发火! “让伱们做的是纸,纸,纸!” “能用的纸!” “就是那种能写字的纸! “写了之后能够长期保持墨迹清晰的那种纸!” “它就是一种工具,是一种可以用来书写文字的材料。它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物,就是做成以后就会很常见的那种,家家户户都能有的那种。” 扶苏给匠人们比划着。 “你们能明白吗?” 匠人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他们齐齐摇头。 “我们不明白。” 信看不下去了,将那堆失败品扔去了马厩当做马料,也想着物尽其用。 只是没想到,马都不吃这些玩意儿。 粱也对太子这种行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人还是得时刻保持清醒,不然就会像太子一样,一会儿聪明绝顶,一会儿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唉……好好的太子,去折腾什么造纸啊!” 只是扶苏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被匠人们逼的没法,扶苏从“赵括”一跃成为“白起”,直接亲自上阵,和这些人一起动手制作纸张。 …… 第82章 说了没笑就是没笑(第4更) 第82章说了没笑就是没笑(第4更) 这件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 有一天,扶苏去尚书台藏书室,去寻找一些墨家的经典书籍。 这个时代,有许多后世闻所未闻的书籍,墨家的经典著作,也不是后世现存的那么十几篇。 墨家著作里有很多实用的东西,扶苏想拿来看看,能不能在造纸上派上什么用场。 可是走近尚书台,扶苏却发现一向相对安静的尚书台,今日竟然坐满了人。 扶苏碰到了自己的王室宗亲,熊启,秦腾,熊毅,子婴…… 在王宫的尚书台,见到所有的王宫贵族,甚至还有王绾。 扶苏愣住了。 扶苏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哪个世界。 和扶苏的惊讶不同,这些人看到扶苏则面色有些尴尬。 扶苏一个一个问候了这些长辈,从年纪大的叔公到辈分小的王兄。 “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啊?”扶苏真的不理解。 王宫尚书台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来的地方了。 难道大家都被自己感动了?决定洗心革面,以后发愤图强好好读书,做个真正的上位者。 扶苏瞧见李斯也在殿中。 扶苏这才发现,他们好像是在上课。 而且李斯还是在侧座。 这也就意味着,李斯是老师。 其他人是他的学生。 “臣拜见太子。” “大夫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李斯看着地面,在准备措辞。 熊启昂起头,继续看天上的云。 王绾低头翻起了书。 冯去疾和茅焦二人忽然商讨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腾坐在座椅上,双手环胸,左看右看,就是不正视扶苏。 宗室老臣秦毋言也在,他赶忙看向了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昌文君站出来,“没什么可掩饰的。我们只是在学习太子创制出来的新隶罢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扶苏恍然大悟,随后装作一脸沉静的样子,看着这些脸色都不大自然的丞相、上卿、大夫们。 “吾今日还有要事,特来寻找几本书籍,就不打扰诸位了。”扶苏忍住自己险些要笑得发痛的肚子。 扶苏这边做个辞让的礼,转身就走了。 只是他刚背过众人,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快步趋庭跑走了。 一众大臣只好在后面不情愿地长呼,“恭送太子。” 昌文君本觉得学习太子创造的新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们是臣子,要带头先学习新隶。 可是听到扶苏的笑声后,昌文君仿佛听到扶苏骄傲的说话声。 ‘诸君皆不如我啊!’ 熊毅的屁股重重地落在座椅上,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坦然。 等到扶苏找到了书出来,他见这些人还在休息。 扶苏便绷着脸正色走过。 扶苏,忍住!不能笑。 众人又和扶苏见礼。 只是这一次,熊毅笑盈盈走上前去问道,“听说太子还在造纸?” “诺。” 诺在这个时期的意思是对,嗯,我知道了。 可是这个字只能上位者对下位者才能用。 “请问太子,纸是什么东西呢?”熊毅说着,也装作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 站在扶苏身后的信一言不发地立着,只是用他的大眼睛盯着熊毅。 熊毅见到信这样,便肃容。 “臣听说太子想要造的纸张,是软的,是草和木头碎屑做的,是能够拿来被大家都能书写的。” “听说这种东西做出来是可以被庶人也能轻易使用的。” “请问太子,这种东西难道不就是帛布吗?” 扶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笑什么?” “太子,臣没有笑。” “你们也笑了。”扶苏发现了,昌平君、宗室老臣秦毋言、秦腾,他们都笑了。 “回太子,我们没有笑。”这些人集体谦恭地对扶苏作揖回答。 扶苏只好道,“回见!” “恭送太子。” 等到扶苏走后,扶苏听到尚书台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扶苏便又退回去了几步,只见这些人立刻拿起了竹简,装作看起了书。 等到扶苏走后,他们又开始笑了。 信记得,从那日起,太子本就圆润的面庞上多了好几分坚毅。 …… 到了秋天,这件事才有了着落。 当第一张在自己眼中算是合格的纸诞生后,扶苏立刻拿着自己命人做好的狼毫毛笔在上面写了许多个字。 半个时辰之后,扶苏再次拿起新纸,这纸张既没有断裂,墨也没有渗透。 “有点样子了。”扶苏往后一仰,心情格外畅快。 那些匠人们,他们身上也流淌着汗水。 为了造出扶苏想要的“纸”,他们恨不得把脑汁一起搅在草木浆水汁液里。 现在匠人们一个个也都露出了笑容。 “赏。每个人都有重赏。本想赏赐伱们一些衣服金子的,但是想到你们和我一样,连宫门都不能出,赐你们这些身外之物也用不到。你们自己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这就是活在宫中的不便之处,只要进来了,出去可就难了。 扶苏不行,其他宦侍、工匠自然更加不行。 这些匠人们表示,他们从被拉入羽阳宫,就因为扶苏的安全问题不得不滞留在此,很多人半年都没见过亲故了。 如今纸成了,他们自然有的希望可以暂时回家一趟;有的则希望可以把财物寄回去;有的表示只要财货。 “可。都可。” 五花八门的要求,扶苏一口气统统答应了下来。 有了奖赏,这些匠人们之后做事自然更加卖力。 从这以后,扶苏就开始日常督促这些匠人加快纸张技术的改进。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造纸简单。 造纸术的发明却不简单。 造纸术需要经历长期的手艺沉淀、原理总结、材料筛选、工具改进才行。 现在的纸张技术制造才只是开了个头,可是质量状况非常不稳定,有的非常牢固,有的却很容易就被湿气入侵,很快就自己软了湿了。 尤其是秋天到了,“纸”的毛病也多了起来。 有的纸张看起来里面包含有很多原料草木碎屑,杂质非常多,可是却非常牢固。 扶苏只能放弃纸张的色纯度,先把质量整上去。 运气好的话,有生之年,扶苏还是能够看到纸张批量流水线生产。 那将实现文明的飞跃和升级。 第83章 秘密使用还是垄断?(第5更) 第83章秘密使用还是垄断?(第5更) 扶苏在羽阳宫里整天把自己累得和牛一样,和一群匠人们在水槽里踩木浆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日子长长短短,一个春秋过去了,嬴政自己都忘记了扶苏过去闹的那桩“大笑话”。 他以为这件事早就平息了。 扶苏现在的年纪,应该懂事了。 最近,嬴政在为两件事思虑不安。 一是战败让嬴政一时间满腔愤怒,急需要找个宣泄口,韩国就是个不错的目标。嬴政在准备攻打韩国的事情,这需要重新部署攻伐六国的计划。 二则,如今秦国就要去攻打韩国。朝中上下为了这块肥肉,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熊毅为了提升他在朝中武将中的声威,推荐了好几个人选。 熊毅越是荐举他自己看好的人,嬴政越是恼火。 “之前寡人放着王翦不用,给了他们机会,任命桓齮为大将,可是他给寡人打了个大败仗回来!” “难道他们以为寡人不知道左相早年就和桓齮互缔结姻亲,如今桓齮兵败,寡人未曾连坐他,已然是看在他过去的功劳份上。” “可是如今右相又要拖着寡人!” “这些可恶的楚国贵戚,真是无法无天了。” “楚国远在千里之外,却一直始终盯着我秦国的内政不放!” 嬴政正在为楚国贵族的事情生气,在殿中气的来回走动,赵高则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嬴政平息心中的愤怒。 对于嬴政来说,大发一通脾气能让他心情变好。 而如今听到扶苏疯子一样的行径,嬴政尚且处在愤怒之中,如今忽地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似的。 “他居然还没有放弃?”嬴政处在惊讶之中。 赵高在旁道,“大王,这就是太子的过人之处啊。” 九岁的儿子,没有什么事情称的上是麻烦的。 可是作为帝国的储君秦太子,扶苏的每一件事都很麻烦。 在嬴政这边,扶苏可是欠了很多债的。 儿子在父亲面前耍心机,哪个父亲不想着抡拳头。更何况这位父亲是嬴政。 而扶苏,他鼓动昌平君立他为太子,又当着自己的面在群臣面前出尽风头,还请王后劝自己让韩非做他的师傅。 一个寻常父亲可以容忍这些事情。 可是嬴政不能,他是大王。 太子太强大了,对于君权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在过去的历史上,这类刀光剑影的事情多了。 要想让寡人和扶苏永远都没有兵戎相见的这一天,就是不给扶苏造反的机会,不给他太子之位。 可是事情的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掌控。 现如今扶苏这样的行径,是对君权的挑衅。 稍微有人从旁挑唆扶苏,嬴政完全没有把握判断扶苏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扶苏这么天资聪颖的孩子,即便他过去没有对寡人撒谎,隐瞒寡人什么;未来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嬴政平静了下来,忧心忡忡地捋着胡须,“传太子。” 很快,扶苏就被赵高领到了章台宫。 扶苏就知道,嬴政和朝中大臣都看不上堂堂太子和匠人们一起劳动这种事情,更加看不上自己的“造纸计划”。 见到嬴政,扶苏心平气和的。 扶苏稳重多了,见到自己已经不再和过去一样说些天真的话。 当扶苏变成了嬴政期待他长成的样子,反而让嬴政感觉失去了什么。 “寡人听闻太子近日与匠人在槽中共蹈?可有此事?” “回君父,确有此事。”扶苏也不含糊,直接拿出自己整理的纸张,“请君父过目。” “这是什么?”嬴政捏着一张发黄的软兮兮的似布非布的东西,眼中满是嫌恶。 “回禀君父,这就是之前儿臣答应君父要制作的纸张。如今第一批纸已经制造好了,请君父在纸上写写看,一试便知此物的妙用。” 嬴政用同样的口吻,带着同样的表情,问出相同的问题,“纸?” 嬴政竟然真的忘记了这回事,赵高可没忘记。 赵高附耳在嬴政身边说了几句话。 嬴政恍然大悟,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还给扶苏赐了五个工匠。 随后赵高殷勤地为嬴政递上笔。 嬴政犹豫了一番,他向案下的扶苏看了看,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嬴政盯着这张纸,先是对赵高笑了,随后低着头仔细端详这张纸,不时地往下看看打量打量扶苏。 接着又捋着自己的胡须,眼中闪着赞赏之光。 赵高也看出来这纸的妙处。 轻、软、写字的地方多,而且看着扶苏刚才从褡裢里掏出来,可见是还能随意折叠,便于携带。 一个字,便。 “大王,太子做出来的这恐怕是件惊世骇俗的宝贝。” 一年的时间,嬴政除了在军事上承受重大的挫折,还顺便蓄了一把漂亮的须髯,现在他不住地摸着这把髯,心情十分愉悦。 嬴政眼前一亮,看着扶苏的眼神中满是欣赏。 “是宝贝。有了此物,日后恐怕天下有数不完的书籍。届时,扶苏所言传播新隶、传播秦法的事情,恐怕真的会成功。” 嬴政看向座下站着的扶苏,眼中除了惊喜,更有赞赏,还有感动。 嬴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用这些纸造成书册,用于撰写书籍。 可是这个时候,赵高突然拱手道,“这样的宝贝,更适合秘密传递消息。若是此物能够只在宫中秘密使用,亦或者在用在紧要处,届时便利无穷啊大王。” 赵高的脑筋飞速地转着,作为替嬴政搜集情报、整理信息的亲信,他一眼就想到了这些纸可以被优先给间谍使用。 嬴政又摸摸一边的小胡子,随后大喜,拍腿道。 “善。就按你的主意来。高,你亲自来接管造纸的这件事,不许此事的风声被透露出去,这将成为我们的利器。”随后嬴政看向扶苏,“扶苏啊,你立大功了。” 嬴政拿着这张纸,主动走到台阶下坐了下来。 赵高知道嬴政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对待喜欢的臣子,嬴政都是这么做的,对太子,大王是打心底里喜爱这个孩子。 嬴政又把扶苏揽在怀里,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扶苏啊,此物寡人要秘密使用。因为这样东西,可以在打仗时派上大用场。伱觉得如何?” “甚好。” 扶苏看向地面,心中冒出一个疑惑。 这究竟是暂时的秘密使用,还是为了就此垄断此物? 如果他创造的文字,最后只能在贵族之间流通,那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又有什么用? 他的目的就是给庶民谋利,尽可能缓和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 秦是否将要灭亡,决定权不在于嬴政,也不在于自己这个穿越者,而是民众的选择。 好累,求波打赏月票! 第84章 孰更得人心? 第84章孰更得人心? “那你可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必要时,寡人会把这件事移交给高去做。” “高——他不是只会驾车吗?”扶苏故作懵懂地问着。 装还是需要继续装的。 他是秦国唯一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自己得保护好自己。 嬴政认真地对扶苏道,“高会很多。精简文字的事情,他可出力很多,你可不要小觑他。总之这件事,务必要保密。你以后不可再对外宣称伱在造纸了。” “孩儿听君父的话。以后都关起门来造纸。”扶苏对着嬴政的眼睛,也认真地说。 嬴政听着这番话说的不大文雅,只是强调道,“只是秘密地进行。” “唯。”扶苏又问嬴政,“那此物要一直被秘密地制造,秘密地使用吗?不能大白于天下吗?” 嬴政记起来了,他答应扶苏最初造纸的根源在于,扶苏想用造纸术来推广传播文字,秦律。 嬴政善意地抚了抚扶苏的肩膀,“待寡人一统天下后,届时一定用你制造出的纸张推行你精简完毕的文字。” “孩儿记下了。君父,到时候你可别忘记了。” 扶苏前所未有地认真道。 “寡人为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嬴政也是毫不犹豫拍着胸脯保证。 嬴政安顿好扶苏后,又给赏赐了扶苏一些财帛,到天快黑时,扶苏才离开章台宫。 等到扶苏走后,嬴政先是鲛人灯下大喜,不断地抚摸着这些柔软的纸张,时不时还凑脸上去闻着这纸的芳香。 “扶苏真是从来都不会让寡人失望,今番能在寡人失意的时候给寡人惊喜,寡人甚为心慰。” 赵高在台下应道,“太子着实天赋非凡,大王有太子这样的儿子,实在是大王之骄傲,亦然是秦国之大幸。” 嬴政点点头,“寡人是为扶苏感到骄傲。” 嬴政高兴了一晚上,抱着这纸就要入睡,只是临睡前,嬴政忽地记起,他今日把扶苏叫来,本意是要斥责他一番的。 可是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能够借助此事惩罚扶苏,反而还不得不助长扶苏的声威。 这么想着,嬴政自然脸上浮现忧色。 嬴政不免暗暗思忖,寡人的儿子未免太过聪明了。 他像是样样精通。 接下来几日,嬴政心绪不宁,神色也阴晴不定。 当着赵高的面,嬴政对此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赵高早已有了答案。 自从扶苏被拜太子之后,大王似乎一直看太子就没有了过往那种亲切。 即便太子时时都来章台,可是大王看待太子的眼神,不再像是过往那般。 从欢喜变成了怀疑,从期待变成了观察,还有警惕…… 赵高不敢掺和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敢开口,只能装作没看到。稍微弄不好,他可就人没了。 翌日,嬴政领着赵高在宫外田地间地坝上散步时,望着秋日满目萧绿,垂柳依依,嬴政忽地这么问赵高。 “高,你说寡人和太子相比如何?” 赵高吓了一跳,随即腿都软了,头皮都在发麻。他顿时跪着趴在地上,颤栗起来 “怕什么?寡人只是问问你。”嬴政走到了赵高跟前,“说说看。” 高只回答了两句话,“太子所为都是为了取悦大王。不见太子有擅自做主的事情。” “那你觉得,寡人与太子,孰更得人心?” “当然是大王。天底下只有一个大王。” 嬴政听了这不假思索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嬴政的履鞋离开自己的视线,赵高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殿内,嬴政看着案上的纸张,陷入了沉思。 嬴政暗暗地问自己,“难道说,即便是寡人,也免不了会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互相猜忌吗?” “寡人并不愿意犯过去历代、诸国君王的错误,对他们在政事上犯下的错误,寡人都一一记在心里,丝毫不愿意历史上的错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寡人既不想做赵武灵王,更加不想做晋献公。” 嬴政为扶苏的才华感到不安时,赵高则感到恐惧。 赵高对太子扶苏,一向是很好奇的。 赵高总有个感觉,太子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甚至和这个时代的人,气质并不相符。 太子像是一块美玉,十分纯洁。可是这种纯洁并不是天生的,似乎是经历了非常多的积累和沉淀,被选择养成的。 赵高也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上位者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大多数人在宫中,不是被尔虞我诈浸染,就是养尊处优觉得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他们中或许有人天性纯良,但是那是一种天生的无知纯良。 太子则不同。 他是一个心地纯净的人,可是却又像美玉一般,似乎是被岁月长河洗涤过一般。 甚至在太子身上,外人很容易能感受到他对这个世界的习以为常,无奈,还有高高在上。 好像在太子眼中,他们这些人,都是不够看的。太子似乎能够看透每一个人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 这就是太子和赵高眼中观察到的世人包括他自己最大的区别所在。 在太子眼中,他的人生似乎是一件确定的事情,所以他能坦然、泰然地前进。 他甚至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不会犹豫,完全不考虑失败会怎么样,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为他生的。 而他们不同,他们一直活在一种不确定之中。 他们永远也无法确定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偶尔才有空闲去想想过去。 平日他们都忙于应付眼下。命运不公,早已经是刻印在他们心中的事实。 就是大王,他也活在一种不确定之中。 今夕攻赵节节胜利,明日却又遭遇一个名将,被打的手足无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甚至都没有预料。大王也会为命运这种事情伤神。 所以赵高才更加对太子好奇,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拥有那种对于命运的掌控感,仿佛在他眼里,一切都不是事儿。 在见到扶苏之后,赵高开始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因为过去,赵高是相信,人定胜天。努力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但是在扶苏表露出他杰出的才能过后,赵高开始不确定了。 而越是接近扶苏,越是观察扶苏的时间久。 赵高就发现,太子像是被高人指点一般似的,似乎有着某种通天彻地的本身在身上,他甚至都不会感到迷惘。 而八九岁,正是大部分孩子由幼稚转向成熟的关键阶段。 可是太子却表现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顺利,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年龄上的幼稚,心理上的强大超然,地位的显赫,这三者结合起来,赵高每每细细地想,心中自然害怕这位太子。 太子是如何在这样小的年纪,表现出如此复杂多变敏锐的心思,又是如何表现出非凡的、无穷无尽的才能。 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太子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 第85章 东风西风(求打赏月票) 第85章东风西风(求打赏月票) 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嬴政次日就召见了一个人。 “寡人决定,立即发兵攻打韩国。” “大王这就要攻取韩国?前方桓齮战败的消息传来,至今也不过一月耳。” 堂下之人,正是公子腾。 “虽一月耳,寡人却已经度过了十年一般。” 赵高听着,脸色微微发白。他知道大王是因为什么才急着去攻打韩国的,其他人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腾跪坐在下座,见嬴政一脸兴奋的样子,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是是正向的鼓励、甚至是激励一般。 “韩国区区掌大之地,大王要取韩国,易如反掌。臣提前恭贺大王,将要灭掉昔日七雄之一。”腾作揖说着。 嬴政于座上按剑,经历了赵国失败的战事后,嬴政还是冷静了许多的。 他现在不再像过去一样对战事抱有极高的期望,还是回归到了过去一般,做事就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对未来的结果抱有太大的期待,会影响做事的过程。 “寡人单独召见你一人前来,并非是为了听取你的建议。寡人决定,这个月就出兵攻韩。这一次,要一举灭掉韩国,为寡人取韩国首都新郑回来。” 腾跪坐在下方,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霎时疑惑的双目中顿时放射出光芒。 腾立刻起身,站在嬴政面前拜谢。 “臣腾拜谢大王,赐予臣出兵攻韩之机。臣一定好好地磨砺兵器,把粮草一颗不剩地全部分给将士,喂给战马,以顺利夺下城池,回报大王赏识之恩。” 作为一个王室公子,能够靠着宗室的力量而谋取一份闲差,这是很容易的。 可是要想赢得君王的信任,在国事上大显身手,这在其他的诸侯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在秦国,早在商君变法后就基本不大行了。 “寡人相信你。”嬴政信任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谁就等同于翻身了。 在秦国,君王被打造成国家唯一的主人,其地位在一国国人心目中不亚于神明,他能给予伱一切。 腾一颗心热腾腾的,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他终于可以有所作为了! 作为一个有才华的王室贵族,腾也对功名有着热烈的渴望。 而嬴政,赐予了他出兵作战的机会,给了他立功的机会,满足了一个男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上阵厮杀、冲锋陷阵,立不世之战功。 只是,秦腾这个人,他很聪明。 高兴之余,腾看到四下左右只有赵高一个人。 腾便问道,“大王,这样大的功劳,臣怎么能一人独占呢?” 腾不理解,为什么大王偏偏选择自己? 攻韩的人选,从来都是大王、昌平君、昌文君三个人决定。其他人很难插话。 嬴政捋须笑着,用非常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腾。 “寡人相信,一个敢于为宗室宗亲打抱不平的人,绝对不会做背叛寡人的事情。这样的人,是值得寡人信任的人。” 听到回答,腾也是心内一热。 当日愤怒之举,回去之后自己被妻子臭骂了一顿,问他是不是八岁大,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右相。 这下,腾明白了。 妇人终究是妇人之见,只有男人才能理解男人。 而大王能理解自己,说明大王是男人中的男人。 “臣谢大王!” 在接下来的朝会上,嬴政堂而皇之地公布此事,这一次,让熊启和熊毅意外的是,嬴政没有选择他心仪的王翦。 选择公子腾率兵出征,完全打了朝中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嬴政早就盯上了秦腾。 这个男人忠心秦国王族宗室。 只是嬴政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对他的看重。 这一年多嬴政对腾都很平静,仿佛他从来都对公子腾不在意,甚至于都对腾和毅两人之间的大笑话闻所未闻。 从来不曾在意这个人。 事情一宣布。 大家都很惊讶。 熊毅先是惊讶,随后眼底便是一片灰暗。 他知道了,嬴政选择秦腾,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冲着楚国贵族来的。 其他楚国贵族高官也一一察觉到了。 嬴政打了楚国贵族一个措手不及,这些楚国贵族上朝前串通时自然没有考虑到嬴政会选择腾,原本计划反驳王翦的理由不能用了,施压嬴政选择其他楚国贵族的人的计划也不能施行。 这一次,嬴政扳回了一局。 楚国大臣唯唯不已,只能跟着文臣、秦国宗室大臣一般,齐齐称遵命,高呼嬴政‘英明睿智’。 熊毅憋着一口气,使得自己在朝堂上百官面前,嬴政眼下,面色未有动容,待一回到府中,自然暴跳如雷。 “大王要器重秦国宗室,选谁不好,为何偏偏是他。这分明是冲我来的。” “啊————————” 熊毅望着自己家里的大湖,发出了咆哮。 “气死我了啊!” 熊毅走到哪里骂到哪里,府中金器多半被他给摔在了地上。 为了释放心中的不满,以及长久屈居侍奉嬴政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的压抑,腾一口气找来了五个美女。 意图在女人身上获得暂时的身心愉悦。 于是他就开始酗酒、沉溺于色事,一连好几天。 熊启见熊毅好几天都没有过来,便派人去看,结果发现熊毅半裸着衣服躺在女人堆里,怎么叫也叫不醒。 熊启听说了,只能无奈地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此人将来怕是要坏我大事啊。熊启对熊毅,那是越来越看不上了。 “丞相,内史腾今日去点兵了。”楚国贵族高官纷纷围坐在熊启身边。 熊启面部扭曲起来,他重重地放下杯子。 丞相家中,也有在当世十分罕见珍贵的军事地图。 他打开锦盒,摊开地图,韩国一旦被攻取夺下,楚国的腹地将直接暴露在秦国眼前。 “此计一石三雕耳。扶持秦国宗室;攻取韩国振作大军士气,重振大王的声威;直接威胁楚国。” “丞相,那我们怎么办?”腾出兵,这些贵族都慌了。 可熊启能怎么办,他又不是大王,他只是丞相。给秦王嬴政辅佐政务的丞相。 熊启端起酒爵,越想越不是滋味,也猛地将酒爵砸了下去,摔断了酒爵的一只耳。 次日,华阳太后忽地差遣宦侍请二位丞相入宫。 华阳太后端坐在帘幕之后,二位丞相并列跪坐在帘幕前。 “臣拜见太后。” 今日子婴不在,换了一位宫中的琴师,他的曲调声弹得非常低,只能是作为这些上位者的话音的背景音。 华阳太后悠悠地说着,“不是东风吹,就是西风吹。只要西风吹了,东风就一定吹不起来。” 昌平君作揖,“风总是得吹的,不让西风吹,东风恐怕也以后都吹不了了。” 昌文君这次不想听熊启的了,谁都能带兵,就秦腾不行,他大声地道,“只有西风吹不了,才能吹东风。” 华阳太后欣喜道,“好。毅,就按照你说的来。如果今天让西风吹起来了,以后东风再也没得吹。” 熊启脸色收紧,眉头皱起,他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 第86章 内心 (求点打赏) 第86章内心(求点打赏) 现在,熊启的面前被摆上了一个难题。 —— 在拜见过华阳太后之后,昌平君出宫后回到家里便一直闷闷不乐。 熊启有什么心事,是不会对外人讲出来的。 他从生下来开始时,就和父亲同命运,共福祸。作为楚国的世子,以秦国质子的身份住在秦国王宫之中,他很早就开始体会寄人篱下的生活。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公子,他们大多都要经历被迫交换前往他国为质子的生活。 可是,千万不要以为,质子的生活很美好。 母国的实力,直接影响着你在为质国家的生死;而在他国的待遇,很多时候是难以预料的。 熊启自幼在父亲身边时,就被灌输了他是楚国世子的思想,也深知他是住在秦国,由此对身边人从来不敢信任。 童年时期的这种经历几乎塑造了熊启后来的个性。无论是谁,和他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让他打开心扉。 尤其是到了后来,他的父亲离开了。 在整个秦国能够庇护他的只有华阳太后和他的母亲。 只是作为秦国的太子妃和公主,两个女人在昭襄王在世时并没有多大的实权,只是依靠着昔日昭襄王恩赐的一点点宽容,让他在一个窄小的宫室里慢慢长大。 一切的一切,都是昭襄王驾崩后,华阳太后掌握到了权力,他才渐渐有了接触乃至掌握权力的机会。 他的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就是自由。他希望自己能够彻底摆脱那种寄人篱下的梦魇。 掌握权力,成为大秦国的丞相,威名远播,这让熊启摆脱了这种梦魇。 只是美好的时光并不总是长久,谁也不能例外。 在经历了又一夜极不安稳的睡眠后,他又一次命人驱车在咸阳城郊漫步。 心情不佳时,仰望星空,亦或者俯察天地,走入自然,这永远是一个极佳的派遣苦闷、悲伤的方式。 因为只有当面对漫天星辰、浩瀚天地、广袤的自然之中,这个时候,人才会发觉自己是何其的渺小。 和伟大的自然、广袤的天地、无垠的宇宙相比,自己成为了一粒沙子。这个时候,沙子的所思所想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个人也就获得了片刻的宁静和解脱。 熊启排解压力的方式从来都是一个人出去散步,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和愿意大家一起玩乐,悲伤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 因为他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谁也靠不了。 所以有时候看着扶苏,熊启会非常羡慕。 马车向前走着,熊启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出大事了。 熊启满面愁容,过去看看风景就能使得自己恢复到好状态的熊启这一次遭遇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大的难题。 古时风景极佳,草木茂盛,却又并非毫无节制的生长。处处都是鬼斧神工的景象,再加上没有污染物,那一花一草,十分艳丽,草叶十分锋利,动物个个生性凶猛,人是不敢随意进入山林、亦或者草原的。 熊启是率领了三十个壮士出来独自散步的。壮士自然都配剑,个个随时地怀绕四周,以防止有人打劫,亦或者有野生动物侵袭。 湍急的河道中流水清澈见底,河水中的泥沙和细小的石子都被卷起来,一起被裹挟冲向未知的方向。 熊启坐在马车上,车夫带着他一路向西,等昌平君察觉过来时,他已经走在了两条河的中间。 熊启忽然道,“停下。” 车夫去难自然勒紧缰绳。他看着熊启独自下了车,甩开侍从,一个人迈着轻捷的脚步往高坡处走去,他站在高坡上,眺望着下方两条河道。 去难只是个车夫,可是是楚国人。他的父亲是如今楚王过去的车夫,当年楚王离开,给熊启留了许多楚人陪在他身边。去难和熊启的年龄都是一致的。 他们是楚国的血脉,生长在秦国的土地上。 去难几乎不讲话,熊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熊启说去哪,他就一言不发地静静驾车。从来不问,也从来不主动说话。 可是熊启走到哪都带着去难,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去难是熊启的心腹。可是熊启有了重要的事情,也从来不会交给去难。 此刻,去难一个人静静在马车上遥望着熊启。 熊启一个人握着长剑站在高坡处仰望高远的天空,四周山河一片寂静,这里是一片旷野。 这片土地是属于熊启的,可是他得到这些地盘后并没有急着拿去开田,反而是由着这些土地荒芜,长成它最自然、最原始的样子。 昔日种粮的地方,如今变成了粟苗和杂草相生的地方,偶尔会有几只肥美的兔子从深草里蹿出来,野鸡也都窝在这一片地方。 这就是熊启的理想,他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开他的丞相之位。 现在,熊启的面前又被摆上了一个难题。 嬴政要对楚国贵族下手了,而且意图非常明显,就是针对左相昌文君的。 秦国贵族一旦势力过大,就不需要楚国贵族了;而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秦国过于强大,而楚国没有抵抗秦国的实力。而且楚国内政太混乱了。 这就意味着,对于熊启来说,如果能做秦国的丞相是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 因为回到楚国不现实,他长大以后才发现,他昔日崇拜的父亲欺骗了他和他的母亲。 他的父亲只是想利用自己帮助他削弱秦国,以给楚国强大的机会。 自己只是被抛弃的人,还是他的棋子。 为了他的王位,他可以抛弃他的妻子,儿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得到好的下场呢,更不要说能让一个衰落的国家变强了。 越长大,知道的越多,熊启明白了真相之后,自然是愤怒的、伤心的、无助的。 所以熊启才会选择在秦国内部非常混乱,天下六国最安全的时候,却去帮助秦王解决患难,因为他想要在秦国立住脚,作为对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王的报复。 他长大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傀儡。 可是,他苦尽甘来的果实,又要被人夺走了。 第87章 关我什么事?(求赏) 第87章关我什么事?(求赏) 嬴政想要剔除楚国贵族势力。 扶持秦国贵族,就是对楚国贵族的不满。 一山难容二虎,秦国贵族强大了,楚国贵族就要落於下风。 “韩非说的好啊。”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君王同时重用两个人,那么这两个人势必其中一个实力大,其中一个势力小。” “势力大的人自然而然会去树立他的党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势力小的人,则一定会为了自己不在下风去借助外权,勾结诸侯,形成势力。” 对熊启来说,嬴政这么做,是在逼他做选择。 现在熊启甚至在思考过去从来不敢想的事情——联合楚国。 这是很可怕的想法,一旦冒出,就像坟地里的荒草,只会越长越高的。 但是这件事,非常严重。 这是谋反! 一旦被发现,他将必死无疑。 可是,嬴政不顾念过去的感情。 昔日昌平君对嬴政这个侄子,是感到同病相怜的。所以他理解嬴政的坚强、不屈。 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是现在,嬴政要逼着他抛弃过去两人之间从未言说过的默契,甚至走向君臣对立的道路。 作为在秦国的楚国贵族高官领袖人物,熊启深知自己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靠着楚国贵族的力量。 而嬴政要剪掉楚国,就等于要动自己。 危!!! 从这天开始,熊启几乎是再也不敢安眠。 与此同时,华阳太后做了另一个让熊启忍不住破口大骂的举动。 就像她当年在昭襄先王刚过世后做出的决定一样让他感到瞠目结舌。 安国君继位仅仅三天,离奇暴毙。 只有他最宠爱的华阳夫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华阳夫人在时,安国君是既不敢有私信,又不敢有宠妾。一切都是听从华阳夫人的话。 现在,华阳太后又一次用她的行为给楚国贵族抹黑。 她再次公然地赏赐太子扶苏。 熊启听到之后,整个人只觉得头皮发麻。熊毅本来就不靠谱,华阳太后更是妇人之见。 在这种危机的时候,最好是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稳住朝中人心,其次是要把嬴政派遣内史腾外出的影响降到最低。甚至拉拢秦腾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华阳太后却在挑衅嬴政。 熊启在头痛不已,扶苏也处在惊愕之中。 羽阳宫—— “这关我什么事啊?” 扶苏知道,这是某人和某人政斗呢,只是别拉上自己啊。 扶苏望着羽阳宫里堆放的几十个大箱子,打开每一个,不是华贵的帛布,就是大金饼子。 春秋时期的金,多数都是指青铜。那时黄金还不太流行,主要是青铜。 从战国开始,大家说的金就是真正的金了。 只是这时候的金子多做成马蹄形或饼形。 金饼的铸造,一块刚好要差不多是一斤,即一金,才行。 看着这些金饼,扶苏也很无奈啊,他来回在院子里走着。 刘长和其他宦侍见了都喜笑颜开的,一个个都开始想着做梦都枕着金子睡。 扶苏出手一贯大方。 扶苏有了很多钱,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将有钱拿。 “太子,我这就把这些金子搬回去府库里。” “不可。”扶苏冷着脸,少有的严肃。 “这些箱子就放在这里。谁也别动。谁若是动了,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众人听了,都怯懦退下,不敢再说有关于这些金子的事情。 扶苏一言不发,回到了枢机阁。 现在,他手头的任务被移交给了赵高,枢机阁被搬空了,只留着几张扶苏做好的旧纸静静地躺在案上。 案上还有嬴政写下的字,“蘇”。 扶苏双手托着下巴,他望着案上的这张纸,几乎不用在太后和嬴政之间摇摆就能做出选择。 太后这是根本没把他当孙子,把他当棋子呢。 亏自己以前还真心实意叫她曾祖母。 自己这个太子才刚刚坐满一年,他这就按捺不住了。 就算有一天,她和楚国贵族扶持自己坐上王位,只要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她也很快就会废了自己,另寻其他人坐王位。 秦朝的历史短,秦国的历史可很长啊。 扶苏作为太子,有权查阅秦国王宫历史里发生的桩桩件件,机密文件。历史上的失败者,都是被抹除名字的。 秦国历史上除了六位明君,还有很多的失败者,他们连王位都没坐稳满五年,就直接被人拉下去了。 什么汉献帝、桓灵二帝,都是渣渣。秦国历史上曾经有过扶持八岁的娃做过王的案例,只是很快那位先王就死了。 嬴政担心的事情,扶苏也慢慢的知道了。可是有些事情,知道还得硬着头皮去做,扶苏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合法正统继承名位。 他要做太子,要坐稳。 可华阳太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找他的麻烦。 他只想做个太平天子,升级文明。 文科生就是这样单纯。 谁也别想着来玷污他的单纯! 他得做点什么事情才是。扶苏就这样在上课时陷入想入非非的地步,今日来上课的太傅听说了这件事,那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扶苏走神就走神,太傅也不敢打扰。 —— 章台宫内。 “这千金是寡人的!” “太后竟然用寡人的千金辎重,去赏赐扶苏,真是猖狂!” 嬴政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想到太后居然还是这样大手笔的赏赐扶苏。 万金是个极大的概念,可是千金也着实不菲。 当年苏秦被重用,配六国相印,也才得了千金。 “华阳太后这是仗着寡人的祖母的身份,所以想要用辈分来压制寡人。难道她以为,这秦国的王宫还是她楚人的天下不成。” 嬴政重重地说着,王后赶过来劝慰嬴政时,刚好听到这番话。 自从扶苏表现出来了非凡的才华,王后明显感觉到大王对她要比以前上心了,来看她的次数也多了。 且王后因为有着嬴政对她的信任,一直以来都是可以随意进出王宫的。 像这种嬴政驱退左右,只留赵高在章台殿内的时候,整个天底下,也就只有王后敢不让人通报就独身进殿。 第88章 真是给寡人长脸啊 第88章真是给寡人长脸啊! 王后穿着足衣走进来,再加上体态轻盈,无声无息…… 她蹑足在帘幕后静静听着。 这些日子来,她也发现嬴政渐渐地变了。她虽然是秦国的王后,大王的妻子,可是也是楚国的公主。 她也很想知道,如果以后楚国真的被秦国打败了,那么嬴政将要怎么样对待她们这些楚国人呢。 帘幕重影之后,赵高在侧说着,“大王,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整个王宫里,都是我们的眼线。大王比太子都要先一步知道太后要赏赐太子,现在权力掌握在大王的手中,太后的这点做法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怕,太后远远不满足于赏赐扶苏财货。” “只要大王一句话,高愿意帮大王去解决这件事。” 王后听了,却有些纳闷。 什么叫做整个王宫都是大王的眼线。也包括自己的寝宫吗? 还有,大王早就掌握了整个王宫吗,那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每天都担心大王,所以时时去探望太后,为太后在大王面前说好话。 什么时候,大王变成这样了。这不是监视自己的亲故吗? …… 没外人在的时候,嬴政都会像现在这样,松开自己的腰带,脱去外袍、穿着足衣在大殿里惬意地翻书。 嬴政最初的想法是再忍一忍,毕竟华阳太后是他半个祖母。 要不是她,他的父亲也做不了大王,他自己也没有今天。 嬴政始终秉持一个做人的原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现在,华阳太后有种想要故技重施的意味。 可是在当初立扶苏为太子时,嬴政就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华阳太后拿扶苏这个太子之位做文章,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嬴政狭长的双眼看向赵高。 “难道说,高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赵高低声道,“当年孝文先王离奇病故,这是在整个王宫都讳言的事情。” 嬴政听了,没有说话。 王后则是被吓了一跳,再愚蠢的人,也都能听懂赵高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胆敢闯入寡人的寝宫?”嬴政抄起一把竹简就快步走了出来,结果看到脸色发白的王后靠在殿内柱子上。 “王后?” 王后就这么被嬴政给发现了。 赵高起初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大王和王后一条心。自己为大王办事,王后应该也是对自己很信任才是。 所以赵高并没有退下,还拜见了王后。 王后只是点着头,苦笑了一下。 夫妻两个见了面,嬴政见到王后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王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就告辞了…… 看着王后落荒而逃的样子,嬴政也没有挽留。 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作为楚国的公主,王后没有受过俗世的污染,更没有受过一点外来的伤害。 嬴政知道,王后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所以他也没在意这件事。 嬴政回来,坐在王座上,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 赵高再度走了过来。 “那大王,此事……” “先等一等。”嬴政皱着眉,杀自己的祖母这种事,想起来让嬴政觉得有些后怕。 这是对人伦的挑战,更是无道暴君才有的作为。 “大王,高也不愿意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王为礼法所约束,一直敬重礼让太后。” “可是在我们这些外人眼中看来,太后对大王那是一向不放在眼里。高也是惧怕,太后有朝一日对大王不利。” 嬴政沉色,“成了的话,宫里再也没有人能对寡人造成威胁。若是败露了,你说外面那些人将要怎么议论寡人。” “大王,高做事,绝对不会让大王粘连半分的。若是出了事情,恳请大王给高的一家留个全尸就是。” “大王,高做事,绝对不会让大王粘连半分的。若是出了事情,恳请大王给高的一家留个全尸就是。” 嬴政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赵高。“高,你已经为寡人做了很多事情了。寡人一直都想提拔伱,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了,寡人也不舍得把你调去别的地方。” “大王,能得到大王的信任,就是赵高最大的福气。至于做大王的上卿还是宦侍,对于高来说,都是一样的。” “上卿?”嬴政漫不经心地问了这样一句。“你还真是野心不小。” 高嬉笑着,对嬴政说着实话,“高也不过一凡夫俗子,自然也会想着位极人臣的事情。” 嬴政亦然爽快大笑,“那寡人就赐你十个美女,让她们暂时填满你那此时无法被满足的欲望沟壑。” 赵高自然眼前一亮,“谢大王。” 就在嬴政与赵高二人休息调侃的时候,粱身边跟着的小监匆匆回到了章台。 “大王,太子去了华阳宫。”小监面无表情地低头禀报。 嬴政眉头上的肉跳了一下。 等到小监走后,赵高再次上前对嬴政道,“大王,不可再心慈手软了。太子才年近九岁,这要是真的被挑唆一番。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赵高说着,见嬴政的眼底滋生出杀意。 —— 华阳宫。 主殿前,子婴看着这十几个被原封不动搬回来的大箱子,回头再看扶苏的眼神里充满了钦佩。 华阳太后也是看着这些大箱子,表情渐渐凝滞。 她笑不出来了,只觉得琴声都是吵闹的。 扶苏立在端庄的华阳太后面前。 “还请曾祖母收回这些财货。” 太后的嘴唇微微蠕动,也是被扶苏这小子给整的颜面扫地,异常愤怒。 “太子为何不要这些财货啊?”太后压制住自己的一腔愤怒,尽量平和地问扶苏。 扶苏昂了昂头,现场瞎编了一个符合自己对外形象的理由。 又说了一些符合人心公道的言论。 “太后的作为,是不对的。” 子婴听了强忍。 太后听了脸色阴沉下来,却又扬起唇角,挤出微笑,不住地夸赞扶苏。 “太子真是好孩子啊。以后太子必定能成为国家的栋梁。” “曾祖母,若是无其他事情,孙儿要回去读书了。” “好孩子,去吧!”华阳太后还是佯装微笑,笑容都已经僵硬了。 等到扶苏走后,太后气地重重地捶打铜案。把手都给拍红了、拍肿了。 —— 章台宫—— 才刚走了一忽儿,方才的小监又回来禀报嬴政。 “回禀大王,太子将财货悉数还给了太后。太后还夸赞了太子懂事。” 嬴政手中握着的毛笔都掉在了案上,赵高给嬴政调和漆墨的袖子一不小心掉进了砚台里。 嬴政大步走了下来,来到小监面前,吓得小监瑟瑟发抖。 “竟有此事?扶苏竟然还回去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就在方才。” “那你怎么刚才不报?” 小监还是在瑟瑟发抖,“小人不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从来没见过有人敢退回太后的赏赐,更不要会有这样的猜想了。小人还以为是太子前去拜谢太后了。” 嬴政听到后,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扶苏真是给寡人长脸啊!” “就是要灭一灭太后的歪风邪气。” 第89章 理正,气壮! 第89章理正,气壮! 赵高也是大喜。 太子的举动,相当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太后耳光。 嬴政分外高兴,扶苏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他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闷气。 “赏!看赏!” 嬴政看向赵高,赵高也不含糊,拿出两个大马蹄金饼子就赐给这个踩了狗屎运的小监。 嬴政俯身又问这小监,“太子是怎么还的?都说了什么?” 小监这回抬起了头回话,“太子先说,无功不受赏。他虽然作为储君,可是是臣子,没有对国家做出有用的事情,就没有道理接受赏赐。” “太子还说,这是书上教的道理。” 懂得话术的人,都知道,前面的都是借口,后面的才是精华。 都是书上教的道理,这话言外之意是,都是我自己干的,没人教我。 “太子还说,以后请太后不要再随意地赏赐自己了。” 嬴政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扶苏居然说了这么直白的话,真是大快人心,还一劳永逸啊! 嬴政佯装谴责扶苏,“太子怎么能如此无礼呢?这不是要把太后气坏了。” 小监却道,“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后被太子的言论折服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子还说了什么?” 小监复道,“太子说,太后这么赏赐他,只会让天底下辛辛苦苦劳作却得不到丰收的农户产生放弃种地的想法。” “会让苦心读书钻研的士人不愿意再靠着才华谋取事业,而想着投机取巧,钻营人心。” “会让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感到不公,不愿意为国家浴血奋战。” 小监一连串说着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说着说着,自己竟然哭了。 是真的哭了。 眼泪扑簌扑簌地往红色的毡毯上掉落,人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是个人,只要听到扶苏的这番回答,都会忍不住侧目。 如果没有一颗为庶民着想的心,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高也是有才华的人,听到太子的这番话,只觉得扶苏有些假仁假义过头了。 说的是真的好,可是他怎么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人呢。 虚伪。 但是这是一个绝佳的讨嬴政欢心的机会,“太子这番话,是真的具有纵横家辩论的风采啊!” 嬴政听了,自然觉得欣慰。 但是最让嬴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扶苏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去践行仁义。 嬴政也没想到,扶苏处理起这些政治关系问题来,比他想象的要强多了,甚至是一上手就表现出游刃有余的状态。 这就让嬴政之前的担忧和疑虑都打消了。 他的儿子是真的有为王的潜质,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况之下。 更重要的是,扶苏用他的选择告诉所有人,他在自己和楚国贵族之间选择了前者。 嬴政甚感欣慰。 “再赏。”嬴政只是看着眼皮底下的小监。 赵高便又给了他三个大金饼子。 等到小监走了,嬴政忍不住对赵高道,“高,你有没有觉得,扶苏实在是太过与众不同了?” “太子睿智啊,果敢机敏,既将此事的风险降到最低,又彰显了自己的名声。” 大家都看的出来,扶苏是故意呛太后,但是没有想到,呛地这么正义、这么理直气壮。 赵高也是越来越佩服太子了。 赵高也是越来越佩服太子了。 “仅仅是彰显自己的名声吗?”嬴政仍旧抓着这个不放。“你不觉得扶苏,像是大智若愚吗?他每次说的话,都让寡人联想到圣人之言。” 赵高见嬴政说扶苏时,又是高兴,又是迷惘,又是生疑,又是惧怕。 陪伴在君王许久的赵高,忽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掺和君王和储君之间的事情。 赵高吞了吞喉哽,这才严肃谨慎起来。 “大王,太子正在读书时,每天背诵的都是圣人的言论,会说这样的话,也很正常。” 嬴政皱着眉,背对着赵高。 “早晚我会在有一天,成为超越自己的人。” 现在嬴政脑子里回想着这句话,他不敢再觉得是因为扶苏幼稚,只觉得是自己太过大意了,他有些小觑扶苏了。 “赏赐太傅千金。就说太傅教导太子有功。” 嬴政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 “大王此举,不仅仅帮助太子成就了美名,更让华阳宫的那位,今夜怕是要睡不着了。” 嬴政狷狂地笑着,“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太后,太后又怎么甘心就此罢手呢。” 赵高低着头,叹息了一声,“但愿太后能真的偃旗息鼓,不要再干涉大王的作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嬴政重重地说着。“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每天和这些楚国贵族斗,时间久了,嬴政自己也身心俱疲。 —— 次日。 扶苏巧妙地退回了太后赏赐的这件事传遍了咸阳宫,乃至半个咸阳城。 太后气得将自己的脂粉盒子砸了个粉碎,手上的祖母绿扳指也在拍案时不小心断裂。 那根权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开了一道缝隙。 太后气得怒不可遏,竟然直接病倒了。 对外还称是着凉了,丝毫不提是和扶苏有关。 因为扶苏理正! 而且扶苏年仅九岁,而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是曾祖母。 只是扶苏退礼的这个巴掌,岂止打的太后鼻青脸肿这么简单。 这个巴掌的声音太过响亮,太过清脆,抽到了每个楚国贵族脸上。 整个身在秦国做高官的一众楚国贵族纷纷对太子的这个举动感到不安。 “太子竟然说,以后都不要太后给他赐礼了?这难道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些权臣贵戚,纷纷聚拢在昌平君身边。 今日昌文君也从这个几乎称得上是‘晴天霹雳’的消息中被迫清醒了。 “左相,请您说句话吧。太子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在政治上,所有的人处理问题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扶苏这么做,正是在这些人出于极端敏感的时候狠狠地刺激了他们一番。 这些楚国血脉的秦国高官慌乱到了极点,是会发疯的。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可是上卿一怒,朝野将会动荡。 扶苏哪知道这帮楚国贵族这么没定力,这件事情的影响居然波动了这么大的范围,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把他当傻孩子。 现在这些人聚在熊启身边,恳求熊启发句话。 熊启却在穿着常服慢悠悠的下棋,脸上没有半点忧惧之色。 “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熊毅脸色铁青,他坐在熊启下方,腰间佩戴着长长的配剑,眼底满是戾气。 一个贵族是可怕的,但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贵族就不可怕了。因为这样的贵族除了惹祸毫无用处。 第90章 留着熊启(求打赏月票!) 第90章留着熊启(求打赏月票!) “太子拒绝太后的赏赐,可以当做太子是真的仁心昭彰。何况太子年幼,谁愿意和太子过不去。” “看看大王的作为,公然赏赐太傅,可见大王才是幕后主谋,是大王挑唆太子这么做的。” “之前是昌平君说,大王派内史腾出兵攻韩的事情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可是现在呢?大王这是在打我们所有楚国贵族的脸。” “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明天大夫焦弹劾的就是我们了。” 熊毅的言论引得了众人的附和。 “昌文君所言极是。” “我们得做点什么。” 众人越说越激动,有人甚至找出太傅为数不多的缺点,提议联名上奏罢免他的官职,这样就可以把这个大耳刮子给打回去。 “太子,是秦国的太子,不是楚国的太子。你们,是秦国的高官,不是楚国的贵族。如果能牢记这一点,什么灾难都落不到头上。” 熊启难得厉色。 众人敢怒不敢言。 熊毅则道,“可是出身是天定的,我们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仰赖于出身。一旦今日抛弃了楚国贵族的身份,以后在朝堂上又靠什么站稳脚跟呢?朝堂上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 “军功世家就不说了,首鼠两端,口口声声只为大王。可是秦国的贵族,他们一旦获得权力,我们可就面临着被架空的危险。” “平日里王绾、王翦什么的,不管他们再威风,都驾不到我们的头上,可是内史腾的身份,能和王绾、王翦他们相提并论吗。” “他背后是一整个秦国宗室。老宗正看着不问世事,实际上心里门清,随时就等着反手把我们扫出朝堂。” 熊启听罢,抬起了头。 “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是决裂的时候了?” 熊毅愕然,看着熊启久久说不出话来。 “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外人将会如何作想。” 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附和熊毅。 熊启还是那句话,“越是在这种时候,小题大做,是忌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才是问题的解决之道。能耐住、稳住、熬住,我们就赢了。” “那昌平君以为,要怎么样才能小事化无呢?”熊毅再度发问。熊启能忍,不代表其他人能忍。 熊毅在这一点上,对熊启非常不满。 熊启似乎对嬴政过于敬畏了,总是做事畏首畏尾的。 他嬴政也不过就是长得高大些,之所以能坐稳王位,不都是靠他们这些楚国的贵族昔日多次出力,先后帮助他平定成蟜叛乱、嫪毐之乱、清除吕不韦的势力。 嬴政现在明显是想着要过河拆桥,可是却熊启一直举棋不定的。 熊毅想给嬴政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可熊毅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家平日里都赞同自己,也都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玩乐,但是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就是不如熊启,更加没有熊启在朝中有威望。 大家还是只听熊启的话。 众人都在等待熊启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指示,好让他们安心下来。 熊启都已经说了无数遍了,好好做伱自己手下的事情,不要多管、不要多问,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他们就是不肯。 但是熊启也知道,为什么他们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因为他们是处在异国他乡的流浪者,只有靠着抱团取暖的这种方式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虽然身在高位,可是大家的内心深处都和他一样,时常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是楚国的嫡系,不是秦国的嫡系。 他们是以秦国高官的身份进入秦国宗庙祭祀,而不是以秦国王室贵族的身份。 熊启从不相信他身边这些人,也有另外的原因。 这些人平日里满脑子都是女人、金钱、地位、名誉,没有一点思想、才华。 贪婪、奢靡、好色,每一样习气都透露着自取灭亡的味道。 出了事,也只会像这样大呼小叫。除了做些于事无补的哀嚎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人还不如扶苏这个孩子呢。 因为他们只会制造麻烦,并不会解决问题。 众人的目光落在熊启身上,可是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棋盘前面,时不时捋着他精致的胡须,仰头望天。 “比起太子的回答,大王的举动,确实更加引人细思极恐。” 熊启慢悠悠地说着。 “等到上朝会的时候,一切都能见分晓了。我相信,大王还没有打算放弃我们这些楚国贵族。只要能保持对大王的忠心,大王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启兄,这口气,你真的能咽下去?”熊毅大为不解,他几乎是凑着跪坐了过来,追问熊启。 熊启眉眼一横,“要么不听我的话,要么你们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吧。只有一句记着,出了事,不要来寻我。” 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随后讷讷不敢言语。 熊启这是把话撂明了,说了别动就是别动,出了事,他不会再管了。 为了保住嬴政对自己的信任,熊启知道,他得做出一些牺牲。 —— 羽阳宫—— 熊氏站在羽阳宫殿外,看着太傅给扶苏上课,扶苏却心不在焉的。 扶苏不知道的是,王后今天没打一声招呼就来看他了。 扶苏上课想入非非的样子,都被王后看在眼里。 扶苏咬着笔杆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异常出神,盯着另一边窗外的鸟儿看了半天。 扶苏在琢磨一件事,为什么嬴政要把触怒太后的事情揽在他身上。 嬴政本可以什么都不做,按照自己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言辞,太后以后不会再动辄赏赐自己,至少不会把当自己当个靶子一样作为攻击嬴政的武器;而自己也会获得名望。 想来自己也给太后留足了面子,她最多很生气而已,不至于病倒。 可是嬴政明着赏赐太傅,会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听了嬴政的话。 很明显,嬴政这是把脏水往他身上引,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嬴政这么做确实能把扶苏从政斗的风暴中心拉出来,换他自己站在风暴最激烈的地方。 可是嬴政本可以不必干的这么明显。 除非,是另一个原因。 难道说,嬴政想要对楚国贵族动手了? 这也太快了,嬴政连赵国都没打下来,距离历史上秦国攻打楚国,尚且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这么想着,扶苏把笔杆给咬断了。 为什么呢,他们什么错都没有犯啊。 身为太子,失去了楚系势力集团,以后背后连个势力集团都没有,光杆司令手里还有把枪呢。 (今晚发的晚了,抱歉。以后尽量调整时间,下午四五点就发布完。我也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最近真的忙。等十月结束就好了。作者也很累,忙完工作还要赶更新,快速更新的话又没有驾驭,怕剧情崩掉,希望大家互相理解。) 第91章 谏言 (2更) 第91章谏言(2更) 让嬴政把昌平君逼着造反了,以后自己做太子,谁给自己撑腰啊。 靠着历史上的蒙恬蒙毅、总有种独木难支的感觉,历史上哪个有权利的君王背后没个势力集团。 不行,他不能让熊启造反。 这个叔公昌平君也是有能力的人,把他留着,以后会有大用处。 隔着窗扇,王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虽然桩桩件件都是喜事、好事,可是王后却觉得,她仿佛一点也不了解扶苏呢。 在太后赏赐扶苏惹人注目的事情上,扶苏的表现几乎让自己瞠目结舌。 真是天赋异禀啊!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有着这样深的城府。 看来,扶苏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自己还异想天开的以为,他的傻儿子还什么都不懂呢。 王后离开了羽阳宫,走时告诫宫人上下,不许将自己看望扶苏的事情说出去。 而一想到昨天上午在章台宫听到的事情,王后就心神不宁的。 等到她回到了宫殿里,她的贴身宫女正在殿里坐着,抱着铜炉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仿佛受到了什么恐吓一般。 “你回来了,让你打听的事情怎样了?” 侍女被吓了一跳,赶忙伏跪在地上回话。 “回王后。女婢已经问到了。大王身边的这个尚书令高,他的手段在整个章台宫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于,其他宫室的宦侍、太监,也不敢不巴结他。” “凡是对他有丁点不满的宦侍,很快就会被他安上罪名,不是发配去永巷,就是被贬黜为寺人,随后尚书令高还要残忍地折磨他们,直到他们死去为止。” “时间久了,整个王宫对尚书令高的手段都是闻风丧胆,没有人敢得罪高。” 王后听了,心里也是一阵发寒。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袖,内心对这样的人十分厌恶。 “真是可恶!还真是又一个李园。” “王后,婢办事不力。请王后责罚。” “怎么了?” “婢去打听时,被赵高亲近的太监给撞到了。他本来要抓走婢,是婢拿出王后的节,他这才放了婢。婢打草惊蛇,还请王后恕罪。” “不用害怕。赵高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是我宫里的人,谁敢动伱。” “多谢王后。” “你退下吧。” 一个人在殿里坐着,王后满脑子都是赵高劝嬴政杀了华阳太后的事情。 这个赵高,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插手宫禁之事。如今敢劝大王杀了太后,以后也会干涉大王的其他家事,只怕会做出更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这个人没有做臣下应有的觉悟,一直在做僭越之事,而大王浑然不觉。 谋定而后动。 王后考虑了好几天,决意给嬴政上谏此事。 留着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早晚有一天要酝酿出大事端来。 —— 这一天,也是国尉缭在朝堂上给嬴政上书的日子。 大政殿内,文武百官皆正襟危坐。 大臣们看起来都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秦国攻赵失利,嬴政一直郁闷的这段日子里,除了扶苏偶尔给嬴政一些惊喜之外,剩下的就是和臣子暗暗的斗争。 嬴政有些身心俱疲,非常郁闷。 缭看准时机,这就是劝秦王政听取自己意见的最佳机会。 “大王在上。如今以秦国的强大,诸侯就像我们郡县的首领一样,他们的土地大王轻易就可取得。” “但是臣怕他们联合起来,出其不意联合干掉秦国,智伯、夫差、湣王就是这样被干掉的。” 嬴政没想到,在自己最举棋不定的时候,缭开始出言献策了。 “尉缭所言,正是寡人心中之疾。不知尉缭有何良计啊?” “臣请大王不要吝惜财物,以财货贿赂诸侯国的大臣们,扰乱他们联合的谋略,我们只需要区区三十万金给予最顶尖的谋士,届时诸侯可以尽灭。” 嬴政坐在王座上,心中满是轻蔑。 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原来这就是你的良计。 使用离间计,难道寡人不知道离间计吗? 秦王振振衣袖,按剑高声道,“寡人意欲吞并六国,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业,竟然要靠离间之策去完成,就好像用捆绑裤脚的带子去做良弓的引。” 众臣闻言,多有暗暗讥笑尉缭。 这算什么计策。 缭继续道,“大王,如今秦强,势不可挡。天下诸侯危,是以多有联合。今大王以敌六国,六国以有外患而自强。诚使六国团结,便固若金汤,不可攻破。” “然而要想让事物溃败,只有从内入手,从中瓦解。只有让用离间计拖延其他诸侯国,大王才可有专心攻打赵国的机会。” “以赵国如今的状态,兵临城下,士兵众志成城,是以国不可破。唯有使用离间计,离间赵将李牧和赵王,如此可有破城之机。” “请大王明鉴。” 众臣闻言,都纷纷点头表示赞赏。 嬴政还是岿然不动。 作为威名赫赫的秦王,他怎么能用离间计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去攻打六国。 他要用铁骑光明正大踏平六国,让每一座城池都被他的大军插上秦国的旗帜才算完美。 使用离间这样的计谋,这是寡人从来不曾设想的事情。 缭见嬴政还没有发话,便又道,“王上,好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而且,臣以为,制作良弓的目的是百发百中,而不是为了镶嵌。” “有些事更重要的是达成目的,而不是在意过程。如果大王执意要精美的弓箭,不愿意使用捆绑裤子的带子,那臣也无话可说。” 嬴政这才被缭的这番话给打动。 “善。尉缭所言果然有理。既然如此,寡人就用你之言。” “大王,假如使用臣的这个计策,不出一年,李牧就将被换下,到时候攻打赵国就将是节节胜利,谋取天下,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嬴政眼中又燃起了满满的欲望。 “别说三十万金,就是五十万、百万,寡人也愿意去资助。” 得到了缭的计谋,嬴政大为宽慰,又赏赐了缭千金。 来晚了,明天的应该会下午四点就发布。 第92章 请大王远离赵高 第92章请大王远离赵高 只是在回到章台之后,赵高忍不住道,“大王,这个缭为什么要在大王攻打赵国之后才献上计策啊。如果他早早用这样的话劝告大王,大王也不会遭遇战败了,也就不会被其他臣子用这件事来暗暗讥讽大王的不是。” 战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君王在遇到这种事后,在臣子面前会不自觉地感到矮了一头。 嬴政也是被赵高这么一问,这才想开。 “他是为了让寡人务必听从他的计策。如果是在过去,寡人未必肯用他的计谋。只有在寡人最无助的时候,才会去用他的计谋。” “那这么说来,这个人真是攻于心算啊。”赵高在侧低声说着,这个缭这么有才华,竟然解决了大王心头的顽疾,如今又一直这样住在宫里,只怕有一天,他将取代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缭这样的人,千里迢迢来到秦国,苦心等待一年,就为了给寡人献上这样的计策。可见他是早就想好了,你说的确实对,此人素有谋略,竟然将寡人玩弄在他鼓掌之中。” 嬴政皱着眉,他是王,天下都是他的。 缭身为臣子,竟然把自己给算的这么清楚。 虽然是大才,可是未免太过小觑寡人了,想到他过去的所为,真是让寡人恨不得对他鞭笞一番泄恨。 二人正说着,王后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 这一回,赵高见到王后,仿佛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只是一如往常的低头对王后作揖。 “高拜见王后。” 嬴政见到王后来了,就打发赵高下去。 “王后来了啊。” 嬴政终于得到了缭的计策,这就准备实施。 他一统天下的大业终于有了着落,这时正乐得心田开花。 他今天确实想和王后分享这个喜悦。 “大王,今日何事这般高兴啊?”今天是王后在这一年里见到大王为数不多这样高兴的时候。 “王后啊——”嬴政揽着王后纤软的腰肢一起坐下,“寡人今日终于得到了尉缭的计策。” “那妾真的要恭喜大王了。”说着,王后就拿起案上的酒爵,向嬴政敬酒。 这是很反常的举动,嬴政第一反应是,王后有事要求他。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用这种方式向自己庆祝。 “寡人终于知道,原来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达成千古霸业,就不要在意是用什么方式。” 嬴政得意地说着。 王后听了,眉头微蹙。这件事,她说不出是好还是坏,只觉得嬴政的状态已经变了,越发狂傲。 王后低眉说着,“看来大王在成就霸业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嬴政狭长的双眼俯视着王后低头间美丽的脸颊,夫妻相处的时间久了,只需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王后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后放下酒爵,站起身来到嬴政的面前,对着嬴政作揖。 王后拿出王后的符印,对着嬴政一脸严肃的道,“妾想向大王上谏。” 王后说罢,嬴政先是一愣,随后拍腿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你怎么了?”嬴政走到王后跟前,拉着她的手只觉得王后可爱。 “大王,您还是坐回去,妾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王。” 嬴政只好兜兜转转坐了回去,想看王后到底要做什么乐子。 “妾来是想请大王听一个故事。” “王后请讲。”嬴政根本没把王后的严肃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王后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楚国公主。 王后皱着眉,“大王,妾想问大王,是否知道,庆父不死,鲁难不已的故事?” “庆父?寡人自然知道。” “妾想听大王说上一二。” “王后这是跑来考验寡人了吗?” “请大王说说看。”王后有些声嘶力竭了。 “早年鲁庄公突然病重。躺在病床上的鲁庄公开始考虑继承人。遵循旧制,本该是嫡长子继承君位,但由于夫人哀姜没有生子,只能立哀姜的妹妹叔姜之子公子启为太子。” “可鲁庄公却不喜欢公子启,便想到了宠妃孟任之子公子斑和另一妾成凤之子公子申。” “但他们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王位。既然无长子继承,王位就可以传位君主的弟弟。于是鲁庄公找他的弟弟们来商量并试探。” “鲁庄公的大弟庆父凶残专横,而且鲁庄公知道知道庆父和他的夫人哀姜关系暧昧,不愿见他,就叫来二弟叔牙商议后事。” “但是叔牙早被庆父收买,便极力推荐庆父,庄公没说什么。又叫来三弟季友,季友明白庄公的心意,盛赞公子斑的仁德,愿竭力拥戴公子斑继承王位。” “后来庄公驾崩,季友设计毒死了叔牙,孤立了庆父,宣布遗诏,让公子斑登上了王位。” “庆父心怀恨意,便与夫人哀姜暗暗谋划起来,一致的意见是除掉新君。哀姜极力怂恿庆父登基,庆父认为时机尚未成熟,先让八岁的启当个傀儡,再伺机而动。” “而启是哀姜的亲外甥,她也就同意了。恰巧斑的外公去世,趁斑去吊唁的时候,庆父发动政变,让启当了国君,也就是鲁闵公。” “同时鲁庄公派人在途中截杀了斑。季友感到了威胁,赶快带着公子申逃到邾国去了。哀姜叔姜都是齐国公主,闵公自然是齐王的外孙,庆父仍感新君地位不稳,就慌慌张张地跑到齐国去争取援助,齐桓公答应了。” “此时庆父越发猖狂,随意诛杀异己,欺压良善,与哀姜私通也毫无顾忌了。” “第二年庆父就和哀姜杀掉了闵公,自立为国君了。齐桓公作为中原霸主,对邻国的动乱不能不问,况且被杀的是其外孙,于是派大夫仲孙湫以吊唁名义去鲁国查看情形,准备采取措施。” “公孙湫回来报告说:‘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如果不除去庆父,鲁国的灾难是不会终止的。” “鲁国国人见庆父连杀两个国君,又胡作非为,已满腔愤怒,听说齐国要对付他,就纷纷起来反抗庆父。” “这时身在邾国的季友发出讨伐庆父的檄文,并拥戴公子申为国君,国人热烈响应。” “庆父自知罪孽深重,又寡不敌众,仓皇逃到莒国去了。季友带申回国,并立为新君,就是后来的鲁僖公。” “后来季友买通莒国,将庆父押解回国,庆父走投无路,终于自杀。鲁国的内乱才算平定。” 王后听完,眼中闪着光。“大王果然博闻强识,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 王后高兴了,嬴政却面色阴郁。 “寡人只想知道,王后绕这么一大圈,到底是想要跟寡人说什么呢?” 嬴政后方的屏风处,专门设置了一个暗格。 这是嬴政给赵高弄的。 今天再没有了。这个月快结束了。 坚持了整整一个多月每天两更,实在是遭不住了。当爱好变成一项固定任务,对兼职作者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大家下个月见。 第93章 四口之家(求打赏月票) 第93章四口之家(求打赏月票) 有时候嬴政面见大臣,拿不准他们的心思,就会假意叫赵高出去,实际上让赵高在屏风后面听着。 甚至于嬴政专门给嬴政留了偷偷溜回去的通道,好让赵高返回去听。 这一次,赵高没有嬴政的授意,自己偷偷地留在了屏风后面。 听着王后的话,赵高已经猜出王后要说什么了。 果然,王后开口即道,“妾身请大王远离赵高。” 嬴政皱眉。 “为何?” “赵高此人不可用。请大王要远离他。” 嬴政听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还好赵高不在,否则他怕是要记恨王后了。“王后,你该不会是因为上次听到寡人与高的密谈,所以对高心生惧怕?” 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勇敢、且自信。 她坚定地道,“大王,他敢对大王献出这样的计策,以后也一定会对大王身边的其他人下手的。” “妾身听说,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这个人却出这样恶毒的计谋,不正是奸人吗?” 嬴政依旧沉色,他忍不住斥责王后。 “一派胡言,妇人之见!” 王后本以为嬴政会认真地考虑她的话,可是没有想到,嬴政竟然这么直接地否定了她。 王后第一次觉得在嬴政的心中,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王后,你太多虑了。前朝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听寡人的话,好好在后宫待着,就像以前一样,不闻不问,陪陪太后、云阳公主也是好事。” “对了,伱不是一直想让扶苏搬回去住几天吗。这几天就让扶苏住在你的宫里好了。” 王后只是脸色发白,她觉得嬴政很可怕,留着这样无情的刽子手在身边。 “大王,你已经不愿意再听臣妾的话了。” “王后,不要再胡闹了。你不懂家国大事,在后宫里随意做什么都行,不要掺和前朝的事情。” “不。大王,你根本不了解赵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赵高就是一介小人,他表面上逢迎大王,背地里对宫婢仆人手段极其残忍。” 嬴政听着,手臂上青筋暴起,而王后则越说越激动。 “他以后会成为嫪毐一样的人。” “王后!”嬴政咆哮了一声,吓得王后两腿一抖,向后打了个趔趄。 有些人活在世上一辈子,是被人当做珍珠供奉在盒子里的。王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大的声音吼她。 眼泪当即扑簌扑簌地掉在地上,王后只觉得嬴政疯了,竟然为了赵高吼她。 “回宫吧。不要等到寡人叫来甲士请王后回宫。”嬴政皱着眉,他已经不耐烦的翻起了竹简。 “不必。我自己会走!” 王后动了怒,走时来到嬴政的面前,把方才给嬴政敬酒的酒爵重重地摔在地上。 听得咣当一声响,赵高暗喜。王后啊,我为大王出生入死,做了多少事,你竟然说我是小人,好在大王明智啊。 你这个楚国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知道苦字怎么写吗? 嬴政在后气得跺脚,王后怎么在这个时候在这种事情上气他呢。 有些人,平日里乖乖的,一旦做点事情,那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气得胸腔里都能冒烟。 嬴政大声道,“以后王后再来章台,需要禀报。” “我再也不会来了。惟愿赵高此人能为大王所用,却不反伤大王。” “退下!”嬴政再也忍不住,对王后说出了心里话,“你一介深宫妇人,自诩读了几本书,就能懂家国大事。简直可笑!” 王后怒气冲冲地走了,一路上不住地掉眼泪。 弄得整个王宫都知道了,秦王惹得王后大哭。 等到王后走了,嬴政也非常生气。她对着王后摔在地上的酒爵,将其一脚踢飞。 赵高早就溜走了,他不知道嬴政和王后后续吵架都说了什么。 只是从这一刻起,他对这位来自楚国的公主,秦国的王后,开始生起提防之心。 因为她是王后,她有权杀死自己。 后来赵高只要再见到王后,也只是装作表面上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的恭敬。 可是王后却看见赵高时,那是满心的厌恶,直皱着眉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扶苏坐在羽阳宫里,这件事情的内幕他是不知道的。 他只听说,自己的父亲惹得自己的母亲哇哇乱哭,在椒房殿里几天没吃饭。 王后什么事情都不做,后宫也不打理,整个人就那样病恹恹地,一直躺在塌上,眼睛都哭肿了。 华阳太后听了忍不住嘲讽,“你还以为你心爱的大王是什么善茬呢,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意你吧。”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便趁机笑话秦王和王后这夫妻两个。谁让他们过去琴瑟和鸣呢,没想到也有今天。 最后是嬴政亲自回去看望王后,这才把这件事平息了。 可是这件事是赵高劝嬴政去做的。 赵高对嬴政说,“家和万事兴。王后乃一国之母,这件事传出去,于王室威严有损。王后被大王几句话给气哭,可见是太过在意大王。” “大王只要去安慰王后,王后一定会对大王回心转意的。” 嬴政只冷笑,“荒唐。寡人需要王后对寡人回心转意?” 赵高便道,“大王不顾念王后,也要考虑太子啊。太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作何感想。” 嬴政听了,不得不佩服赵高对自己的忠心耿耿,还好那天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若是听到那日王后说的那番话,估计再也不敢心无旁骛地效忠寡人了。 自此,嬴政对赵高越发信任;而对王后,只觉得她无理取闹、不可救药。 扶苏听说了这些事,并没怎么在意。夫妻间吵架而已,这不是很正常。矛盾是必然的,如果他们一直不吵架,不是显得很虚伪。 只是扶苏能听到的,都是嬴政、王后、赵高想让他知道的。 扶苏哪里知道,他们的三口之家,如今已经变成了四个人。 “什么时候,我也能长大,然后有个媳妇儿。” 扶苏对长大这件事望眼欲穿。 当然,这件事也确实非常快了。 这前面的跳读了,估计后面的你们也跟不上。 这几章看不懂,那以后估计也是跟不上。 第94章 我走错了(求打赏月票!) 第94章我走错了(求打赏月票!) 当了太子之后,身边很多人都对自己疏远了。 而且过去自己能偷偷随心所欲地溜出去玩玩,但是现在也不行了,他是太子,得庄严。 这就让扶苏少了很多乐子。 这一天,扶苏做完课业,想要回去桂宫看看,那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尤其是将闾这个大弟,他居然一直都没来拜访自己。 说实话,扶苏有点想将闾。 过去他们是玩的多么愉快,没有矛盾,心无城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正常人的内心深处都是渴望有人来理解自己,陪伴自己。 哪怕是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的嬴政也不例外,何况扶苏这样从坚持民主、平等的世界过来的人。 只是扶苏过来之后发现,将闾正在和其他几个庶公子蹋鞠。 蹋鞠就是踢球,也就是蹴鞠。 这种娱乐活动在中国最早可追溯到战国时期。 在当今天下,这种娱乐方式在齐国境内是最普遍的,至于秦国,那自然是种地的种地、打仗的打仗、没人成天捯饬这些娱乐的玩意儿。 要不怎么秦人淳朴踏实、吃苦耐劳的作风都传到了全天下呢。 自然的,这种娱乐方式就成了秦国贵族们的游戏。 扶苏见到大家玩的正高兴,便二话不说加入了众人,他一脚把竹篾编成的球踢飞回去,传给了年纪最小的十二公子。 只是扶苏看到的不是大家对他的欢迎,而是这帮人见到自己后,表情渐渐凝固,他们大多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脸上写着同一个表情,扶苏怎么回来了? 仿佛扶苏不应该回来一样。 众人纷纷变得恭敬起来。 莫说将闾和自己年纪相仿,他的礼仪课程和自己是同步的。见到自己,他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先后有着惊喜、热情、下位者的谦卑,在经历思想斗争后。 “将闾见过太子。” 就是年纪最小的十二公子,最是天真,曾让扶苏抱着他摘果子的小弟,现在见到扶苏,也先是一怔,随后站定给自己作揖。 “拜见太子。” 众人一个个先后做礼,扶苏自然踟躇一番,终归是没有再往前。 “免礼。” 众公子都盯着自己,似乎想问自己回来要做什么。 “我走错了。” 扶苏说罢,头也没回地离开。 在他走后,身后传来了一阵长长短短、参差不一的呼声。 “恭送太子。” 将闾是懂扶苏的,看着扶苏离开时落寞的背影,他自己心里也愁肠百转。 可是没有办法,从扶苏成为太子之后,他们之间就是身份有别。 而且母亲说过,他将闾以后得多多讨好扶苏,只有这样等扶苏成了大王,他才能够被重用,否则就要被封给一小块土地,有几十个仆人,以后将失去源源不断的牛肉供应。 母亲嘱咐再三,还让他不要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就是大王问起,也不能说。 将闾不知道封地大小对他以后的影响,可是他不想以后都不能随时随地地吃牛肉、喝冰鉴里冷藏好的果汁。 但是,这不意味着将闾愿意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情,为了牛肉去假意讨好扶苏。 将闾听先生上课,也了解了一些历史。听来听去,无非是强大的欺负弱小的。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在生死之间,做出坚守信义、仁孝的选择。 将闾拿着这个准则,观察了周围所有的人。 君父和他身边的赵高,都是一样的,以强大欺负弱小。王后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但是她的善良很多时候显得非常愚蠢。 但是将闾却莫名的相信,只有王后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会选择坚守信义仁爱。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王后都不会去随意欺负身边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徒隶。 华阳太后总是在人前装作对每个人都很好,背地里脾气非常坏。太后看哪个位分低下,就随意地欺负。 昌平君却很奇怪,总是什么也不做,看着和大家在一起,却又仿佛每个人都不了解他。将闾看不出昌平君是哪一种人。 生母总是战战兢兢的,不是担心王后、就是担心自己,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担忧之中。他母亲若是遇到生死一线时,一定会嚎啕大哭吧。 只有长兄扶苏,是他觉得最美好的人。 将闾是真的喜欢扶苏这个大哥,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也从来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兄长,所以就欺负自己这个弟弟;也没有因为自己懂得多,他就随意地看不起身边的人。 但是大哥似乎不喜欢忠孝礼仪那些东西,看他上课时候的状态就知道了。 可是大哥却又总是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仿佛他心中有什么更值得坚守的东西。 别总觉得孩子小无知,其实小孩子什么事情都懂。 扶苏走了,后来也没怎么回过桂宫。 将闾既然没有选择讨好扶苏,自然不会腆着脸每天都去主动登门拜访扶苏。 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很大的差距。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是给他们这些庶公子讲的。 将闾只能和其他兄弟一起玩耍,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路过长年殿前,见到被关闭的大门,总是忍不住往内里窥视。 明明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院子里的草都长得和他一样高的了。 世事在变化,每一刻都不曾停止,不会因为两个少年孩子内心产生了怎样的变化就改变原有的发展方向。 秦国王宫工匠作坊,为禁卫层层把守。 在一间大木屋之内,内里有三十多个系着围裙的匠人,绿色的草汁和白色的木浆溅在他们的衣服下摆上。 他们每天都在和这些草木打交道。 与此同时,一轮廓被裁得整整齐齐、四方四正的青黄色纸张被放置在一边案上的方盘里叠放着。 院子中间,有数十个带着脚镣的徒隶正在费力的用木桩击打着石槽内的麻。 一旁还有宦侍在来回检验记录这些纸张搁置时间的长久,以及它发生的变化。 因为扶苏坚持用草木原浆晾晒做成了纸的初期成品。这给秦国的工匠们提供了最佳的思路。 其实这个时候的布帛也是从树木之中取材,只是他们取材是先用麻和丝做成布料,随后才在上面写字。 相比之下,扶苏直接切碎草木,捣烂木头,用汁液和水混合晾晒的方法,是过去他们从来没有尝试过的。 写得俺腰酸背痛。吃个饭晚点再来一章。这个月就结束了。 明天不上班了,去寺庙转转,这段时间真的累的要命。明天的更新可能稍晚,看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吧。 第95章 借花献佛的高手(求打赏月票!) 第95章借花献佛的高手(求打赏月票!) 有了第一只螃蟹,剩下造纸技术发明的事情,在其他领域专业的能工巧匠手下,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发明最基础的过程,无非是搞实验。 虽然隔行如隔山,过去没有人造纸,自然没有造纸的工匠。 但是工匠技艺这玩意,就是靠不断地尝试和磨炼。发明,本质是搞实验。 现在秦国的工匠已经弄清楚了造纸最基本的流程。 切麻草、浸泡、蒸煮、舂捣、打浆、晾晒。 他们比之扶苏取得的最大突破就是他们发现了利用灰水来浸泡可以彻底改变这些草木的材质,使得草木具有了原先并不具备的韧性。 这就解决了扶苏之前制作的纸张很容易破碎以及纸张成品良品数量太低的问题。 现在这间大木房挤满了人,另一间大木房也正在被人打扫整理。 新来的一批匠人他们已经抬来了新制作好的机器,准备做晾晒纸张的架子。 赵高穿着青黑色的官袍,手里握着一支小短鞭,人站在廊道下,正用严厉的目光在院子里来回扫荡着。 他本就生得异常高大,又因为脸色总是铁青的,双目透露出狠厉的目光,寻常人见到都会惧怕。 看着这些相比他地位低贱的下人,赵高眼里满是鄙夷。 他在这些下人面前时,模仿着嬴政站在众多士大夫卿面前时的威仪。嬴政总是一手放在小腹前,一手负在身后,腰间佩备着长剑,气势极强。 可惜,高不能佩戴长剑。 他没有资格,眼下他只能拿着这根短鞭。 模仿着嬴政的站姿,只是赵高也感觉出来了,他模仿不像大王政。 待宦侍恭恭敬敬地递上纯度最好,柔韧性最强的纸,赵高顿时又变得挑剔起来。 赵高的眼神忽地变得锐利起来,他苛刻地检查着每一张纸,不允许有任何瑕疵出现在纸张上。 在一阵挑挑拣拣之后,赵高选出了十张剩下。 赵高趾高气昂地站在众人面前说着,“大王说了,造出良纸来,你们所有人通通都有赏。但若是造纸的事情有半个字透露出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这些宦侍、徒隶、寺人,只能规规矩矩地道唯。 赵高见这些人都服服帖帖的,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流露出不满之色,这才高兴地扬长而去。 再来到嬴政面前时,赵高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甚至显得有几分儒雅,因为他也博学强记,外表上看去,确实像个士人。现在他换上了白色的袍子,眼底满是谦恭,方才飞扬跋扈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大王,这是匠人们煞费苦心制作好的良纸,请大王过目。” 嬴政拿起这纸张,又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 赵高见到,眼底满是兴奋。 “大王,此句出自《太公兵法》。看来大王已经决意要用这间谍计策了。” “寡人已经派遣姚贾前往赵国,去行游说之计,只要他能说动赵王和赵太后把李牧换下,届时寡人一定重赏于他。” “大王,姚贾此人,素来能言善辩,懂得察言观色,这样的差事交给他,他一定不会让大王失望的。” 嬴政也满意地捋须。 只是嬴政在大殿里打量时,却发现这殿里少了些什么东西。 王后真的已经好几日没来了,平日里虽然聒噪无趣,如今不在了…… “太子最近如何啊?” 赵高一顿,“勤奋。太子这几日都异常勤奋。” “该不会又在准备做什么大事吧?” “大王说笑了。太子毕竟只是个孩子。” 嬴政捋须,他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赵高察觉到嬴政的一二心意,大王应该是想问王后。 “大王,太子的纸张可谓立了奇功,请您看。”赵高拿起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上面有时间地点。 随后赵高将纸给卷了起来,轻轻地塞在了一个发簪里。 在嬴政的眼前完成这一串动作,嬴政自然大喜。 “妙!有了这样的东西,到时候那些间谍们行动起来,就更加方便了。” “大王,小人以为,还可以在写好的纸张上涂上油脂。小人之前已经自己试过了,等到涂上油脂以后,这些纸张上的字无法消失,到时候就可以夹在水中,甚至是菜品里。传递密信,可就方便多了。” “大善。高啊,寡人这次得先赏你,要不是伱提醒寡人留着这样东西,寡人早就把纸给公布于世了。如今国尉缭献策,这样东西正好派上用场。” “大王,太子都未得封赏,小人不过是建言献策而已,如何能受赏呢?” “不要?那寡人就收回了。” 赵高连忙变了脸,做出一副贪婪的样子,“大王,还是给臣吧。” “你还是你啊,一点没变。不过寡人就喜欢你这点。” “若无大王赏识,高岂能有今日。” 赵高最大的优点,不是他能看清周围的人是什么样的,而在于他认清楚了,他自己是个小人,所以他从来不以君子自比。 他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是个小人,也甘愿做个小人。 所以嬴政相比其他人来说,更喜欢赵高一点。 因为其他人总有个毛病,把自己看得太完美、太厉害,仿佛寡人一旦离开了他们,就会活不下去。 只有赵高异常清醒,他坚信他的地位是靠自己得来的,并且他坚信离开了寡人,他赵高将无人问津, 在侍奉完嬴政过后,赵高走了出来。 这几天,他过得很不开心。 虽然王后谏言失败了,可是对于自己来说,王后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是楚国的公主、秦国的王后、大王的正妻、太子的生母。 赵高因为王后谏言嬴政的事情,已经几度睡不着觉了。 因为嬴政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另一面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赵高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惹到王后。这个女人一向只在后宫里活动,怎么如今突然跟我作对。 她有地位、有大王的爱、又有一个做太子的儿子,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赵高恨得牙痒痒…… 可是眼下他现在无计可施。 第96章 秋狩 第96章秋狩 十月,秦国坝上一片萧绿。 秦国出兵攻打韩国,内史腾大军压韩国边境,气势汹汹,捷报频频传来。 没过多久,昌文君因为举荐的官吏有渎职之错,就被罢免了左相。 很快,华阳太后也得了怪病,整日躺在塌上起不来身。 朝中众臣一时间噤若寒蝉。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一大帮楚系贵族秦国高官入宫探望太后,但是大家都不敢发声了。 因为平日里势力最大的楚国贵族,如今一只巨头已经倒下了。 昌文君虽然还保留爵位,但是被嬴政撵去了云阳。这等同于放逐,不仅极大地伤害了熊毅的内心,更侮辱了他作为一个宰相的尊严。 巴蜀之地,气候阴冷潮湿,终年鲜见太阳。 昌文君自然怀着一腔愤懑被撵去云阳的。只是一路上押送昌文君的甲士,那都是嬴政的人马,昌文君只能憋着这口气。 众臣都讪讪不敢上前,一个个眼中含笑,不断道唯唯而已。 从他驱逐熊毅就看出来了,嬴政想要把他们这些人全部不剩地都撵出朝堂。过往,嬴政总是时不时地处决几个楚国派系下的县吏之类的。 这制度之争,眼下虽然不必着急做个高下之分,可是扶苏必须把昌平君给保住。 大家在这个时候,多是不用受平日里礼法约束的。 秋狩大典,和春祭有所不同。秋狩大典上祭祀也很重要,但是所有人内心都更期待的是打猎。 熊毅被撵走了,华阳太后病倒了。 左更是十二级爵。 嬴政就是以这样的做法、作风,慢慢地让每一个人都了解他的为人。 昌平君知道,一开始以自己的有心算计嬴政的无心,嬴政应该会心里不爽。 秦国贵族高官等在一年里最期待的日子,一是新年,二就是秋狩。 久而久之,朝中大多数人都畏惧嬴政,丝毫不敢做会让嬴政不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 一日昌平君拜见嬴政时,嬴政忽地借题发挥,和他说了一些额外的话。 赵国人在他小时候欺负他,他长大了就一心要灭掉赵国。 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王贲越战越猛,很快他就在整个战事中一连斩首上百人。 可是执行起来,总是撇不开人情世故。 而嬴政是决意要用法家思想来治国的。 秦法对庶民是最为要求严格的,不停地榨取百姓。 只是现在,他也坐不住了。 今日是嬴政特意召王贲前来的,为的就是和王翦父子切磋一下。 众臣还是有些放不开,嬴政刚刚罢免了一个丞相,谁还敢在这个时候造次,生怕自己稍微惹得大王不高兴。 按照自己的治国理想,以及未来对天下施加的大政方针。楚系势力昌平君崇尚黄老之学,很多时候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都很注重“德”。 “今日没有君,没有臣。诸位只管拿出真本事来,谁赢了,寡人赐他千金。” 下一个,不就是自己吗? 因为嬴政的作为,触碰了熊启的底线。 但是嬴政根本不满足于此。 这在秦国的战斗记录中自然是佼佼者。 这下,昌平君开始生气了。 嬴政看着这个大块头,眼中满是赞赏。嬴政对左右道,“这个人以后可以为寡人拿下三十座城池啊。” 除掉昌平君,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大王想要把太子关在笼子里,不能在没有他授权的前提下飞出去,所以楚国的贵戚,必须得倒台。 他生的虎背熊腰,将有两米之高,身材宽大,双目如电。 但是这一次,嬴政趁着内史腾掌握兵权,竟然一次性拔除了昌文君。 他老子这是想要把自己封印起来,等到他嗝屁那天再给自己解封啊。 这就是比赛的好处,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某人的官爵高,所以其他人就不能上前去争抢这些猎物。 熊启已经没眼再看天上的云朵了。 只是他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嬴政根本没忘记这件事,甚至于一直憋着这口气,直到现在发作。 尉缭给嬴政献策,但是在献上计策之后,嬴政就不再重用尉缭,缭只能请辞搬出王宫。大家都说是因为缭之前对嬴政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让嬴政不满意。 王贲听到大王这么说了,就相信了嬴政真的是这么想的。 在这个时代,战火燎原,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受到战乱的影响。国破家亡、流离失所,这才是这个时代下的百姓所经历的事情。 虽然自己现在还是太子,但是扶苏已经在考虑以后要做了皇帝要怎么做了。 而且是越快越好。 —— 扶苏还坐在羽阳宫。 这要是搁在秦国商君变法一开始的时期,王贲可以成为左更了。 在大战结束后,本来就需要用黄老之道,于民休息,让民众慢慢地恢复生机。 老子的《德道经》,在如今秦国权力中枢机构,只有王后和昌平君是信奉这样的思想的。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英武壮年的猛将站了出来。 嬴政束起衣袖,已然脱下冠冕,换了一身打猎用的便服。 这个人,就是王翦的儿子,王贲。 他坐在战车上高兴地说着,眼中满是征服的欲望。 嬴政说什么,“寡人一向恩怨分明。算计寡人的,不管多久,寡人都会还回去。” 留着熊启这一楚系贵族势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 于是,在秋狩大典上,扶苏主动和昌平君来了个巧遇。 而信奉黄老之道的统治者,对待庶民,下位者,相对比较宽和温厚。 身边还有赵高,赵高作为一个顶级车夫,这种场合,嬴政不可能不让赵高陪在他身边。 去年的时候,王贲随着父亲出战,首次出战攻城拿下十余颗首级。 于是他驾车就跟到了嬴政身边。 熊启的想法是,他们放弃楚国,专心致志帮助嬴政完成大业,辅佐他做好秦王,不背叛他。 每年这个时候,嬴政为了证明自己打猎的实力是秦国第一,都会不断地鼓励大臣。 猿臂阔腰,在人群里一站出来,众人都忍不住侧目。 赵高在侧看着,他知道最根本的原因。 但是昌平君感觉的出,嬴政这是在冒险。 秋狩时期,这些秦国的猛男们可以一争雄长。 只是现在,军功爵制早有变革,王贲只是七级公大夫。 只是规矩一向都是制定的相对完美的,是极好的。 宁可冒险得罪所有的楚国贵族,也要给予楚国贵族极大的重创。 嬴政是一点委屈、一点伤害都不能受的。 大家自然纷纷赞赏王贲。 只有王翦在一旁默不作声,甚至有点想要踹一脚王贲。 扶苏则骑着他的白色暴躁小马驹慢悠悠地从大队伍后方走了出来,扶苏今日也穿着便服,只是今日系着披风而出。 第97章 齐王建一生之敌(求波打赏!) 第97章齐王建一生之敌(求波打赏!) 扶苏身后跟着几十条大狗。 大人们玩的是打猎,扶苏在这种日子,只能玩猎犬。 在这种日子里,扶苏将获得一大块围场,然后自己一个人和几十只猎犬一起比赛。 围场里提前已经放好了野鸡、兔子、鹿、山羊、小猪等。 只等着扶苏一进场,解开狗子的缰绳,让这些经过训练狗狗扑咬这些动物,等它们成功捕获猎物,便回头叼给主人。 猎犬们所捕获的禽兽就是扶苏的战绩。 猎犬游戏这和在战车上学习射击有着非常大的区别。一个是纯娱乐,几乎没有危险;而后者就对人的体格、力量、技巧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至于围猎,那就比学习射击和打猎刺激百倍。 嬴政也是很喜欢刺激感的人,秋狩是他好好放松的时候。让赵高驾着战车,一人在侧准备弓箭,一人在侧护卫,而嬴政则负责射猎。 这就要的是配合,像扶苏这种低龄儿童,暂时也就只能和狗一起玩。 当扶苏领着一群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在这萧瑟的秋风之中,扶苏系着黑色的披风,脸上写满了自信。 扶苏一手攥着缰绳,胯下一匹性情暴躁的白驹;一手牵着一只狗。 马,是非常暴躁的动物。 秦国的祖先就是给周天子的驯马的,整个秦国对驯马也都很有一套。 但是在秦国,在驯马、骑马的过程中发生意外的事件根本不在少数。 尤其是一些五六岁的孩子,就曾因为好奇上马被活活摔死。 这只白驹,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挑战,可对于扶苏来说,刚刚好。 像是天降福娃一样,扶苏的出现引得众人朗笑。 “大王,太子实在是有大王的风范啊。” 嬴政对这种根本不符合实际的恭维没有回应。 他看着扶苏这慢条斯理、懒洋洋地骑马出来,只觉得扶苏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在。 对,没有锐气。 嬴政的目光忽地落在扶苏身边的大狗上,这只大狗的脖颈上系着红色的神结,甚至于还挂着铃铛。 这只狗并不是普通的猎犬,看这灰黑色的毛发,还有这狗的双眼,很明显这是一只狼狗。其眼神略带冷冽,站在狗群中威风凛凛。 嬴政忍不住问,“扶苏,你的猎犬上为什么系着铃铛,难道不怕惊扰猎物吗?” “回禀君父,这是孩儿的爱犬,不用于打猎的。孩儿要把他养在身边,当做宠物。” 嬴政听了,不大高兴。 小孩子,最怕的就是玩物丧志。 赵高看嬴政的眼神,顿时在附会嬴政的意思。看大王的神色,这是想要把这只狗给杀了。 秋风萧萧,秦国的旗帜尾部飘带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飞着。 周遭一片悄寂,就是马这种畜生在这种时候也都识趣地低下头吃草,不敢吭气。 周围的大臣都在一旁连声屏气地看着嬴政和太子。 昌平君神色凝重,大王对扶苏的要求,一向是非常高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超越同龄人的目标去教育扶苏。对于嬴政来说,他不能容忍扶苏犯任何错误。 越是在扶苏立功之后,嬴政越是敏感,怕扶苏走上不好的道路。 有很多孩子,小时候早慧,功课做的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却不成器。吃喝玩乐嫖赌,样样精通,就是不就好好做人。 扶苏也看出周围人的反应,他知道嬴政对这件事稍有不满,不过他一点也不在意。 这只狗,是他特意准备的。 “君父,孩儿还给这只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 嬴政没有问话。 “它叫齐王。” 此言一出,嬴政在原地一怔,这些高官脸色多有惊慌,群臣中一片哗声。 只是,有几个年轻人听到这个回答,却笑了。 比如王贲、比如蒙恬,年纪最轻的蒙毅,那是几乎笑出了声。 蒙武严厉的眼神向后瞟了一下,后方几人这才止住。 “叫什么?”嬴政以为自己听错了。 “齐王。”扶苏还是懒洋洋地回答。 嬴政的眼神从原本的严厉变成了和蔼,又变成了疼惜。 他对着赵高微微道,“扶苏是奇人啊。” “大王说的是。”赵高脸上有些惊恐,面色泛着白。 众人也开始议论起来…… ‘人家齐王是堂堂大国诸侯,太子居然把一只狗叫做齐王,传出去不是欺辱齐王吗?’ ‘难道说,在太子眼中,齐王连狗都不如。’ ‘太子把齐王看做狗,若是传到六国人耳中,恐怕又要引得六国人非议了。’ 嬴政听到了这些微词,只是他才不屑一顾。 你们这些匹夫懂什么。 “扶苏,你可知此举是对齐王无礼?” 扶苏认真的说着,“君父,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比君父更加厉害。我要踏平六国,什么齐王、燕王、赵王,那都不在话下。” 这番话甚是狂妄,甚至对嬴政多有冒犯。 大臣们听了,自然都非常惊愕,久久说不出话来,更是看着嬴政的脸色。 可是没想到,嬴政对此根本不在意。 嬴政放声大笑,又命人把扶苏抱到了自己的战车上。 “寡人有子如此,甚感心慰。” 蒙武也觉得扶苏性灵,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以后又是一位霸主。 “太子少有奇志,是我秦国之福。” 这些朝臣见到嬴政和扶苏二人的父子关系竟然达到了这种地步,嬴政完全不在意扶苏的僭越,甚至于从小就鼓励扶苏的野心,众臣一个个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 嬴政把扶苏放在战车上,又问他,“若是伱做的事情,传到了齐国,齐王知道了,你说他会如何作想啊?” “有本事就来打我。我才不管他如何作想。”扶苏昂着脑袋。 众臣闻言,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扶苏这样的个性,不免让人联想到昔日秦国的秦武王。 “那如果他真的来打你了呢?” “那我就打回去。君父,我长大以后,要亲自带兵,去扫平六国。君父,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扶苏毫不忌讳地说着他的野心。 嬴政最初听了觉得欢喜,渐渐听了觉得不是滋味,难道说,在扶苏眼中,寡人平定不了六国? 自己在扶苏眼中,早就成了无能之辈? 再者扶苏去平定六国了,还有寡人什么事。 细心的人都发现了,嬴政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失了。 而从扶苏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些大臣都感到心中莫名不舒服,他们也不说出来,但是太子就是给了他们这种感觉。 嬴政悠悠地问扶苏,“你会打仗吗?” “不会。”扶苏果断地说,“但是可以学啊。等我打完了天下,到时候把天下的城池都献给君父,到时候我就给君父上尊号,称呼君父为皇帝。寓意君父德高三皇,功过五帝。” “君父,你觉得如何?” 养书是不好的行为。 第98章 我,是个书生 第98章我,是个书生 我,是个书生。不懂理化生,但是我擅长用言辞来打动人心,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 嬴政听了扶苏的话,非常感动。 他没想到自己在扶苏的心目中有着这样崇高的地位。 只是,君王,生来就多疑。 “三皇五帝,在扶苏眼中,寡人竟然有着这样超然的地位吗?” “当然有。君父可是我的父亲。我都这么厉害了,我的父亲一定是最厉害的。” 孩子的逻辑,你永远也无法理解,可是胜在天真直率,往往也最能打动人心。 在嬴政内心深处,到底还是父子亲情胜过其他。 嬴政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纵容扶苏在战车上吹嘘自己。 战车开动了,王贲被晾在了一边。 因为扶苏插进来了。 赵高都得给嬴政的宝贝儿子让位置,甚至于他能少说就尽量不说。 太子和王后不一样,看着年纪小,可是赵高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掺和大王和太子之间的事情。 嬴政亲自教导扶苏开弓射箭,看着扶苏如何展开背部,舒展筋骨。 等箭嗖地一下飞出去,正中一只小野鹿;不一会儿,又射中一只小鹿。 嬴政难得笑得这么开心,教导扶苏射中猎物,也激发了他自己的胜负欲。 父子两个还没玩多久,就开始了比赛。 扶苏是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父亲居然陪着他一起玩。 赵高原本说不出来,他惧怕扶苏的原因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大王心目中,最贴心的是他的儿子。 当太子出现在嬴政面前,大王的注意力就全在太子身上了。 这就是被夺取在大王心目中地位的感受,赵高这一路上几乎是一声不吭,内心像是酒和醋、牛肉和草一股脑全部杂拌在一起。 今日本来是其他臣子在秦王面前大献殷勤的好机会,可是都被扶苏这小子把时间给占用了。 扶苏每每射中一只猎物,就叫他养的宠物出去把那些被射中的猎物一一捡回来。 扶苏先后指挥燕王、赵王、韩王、魏王等一一出去。 嬴政听着渐渐生出恼意,因为他自己被人称做秦王。 扶苏这么做确实有些没大没小的。 自己想要抽他一顿吧,一直没啥机会,如今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本该训斥责骂他一顿,可是他竟然又狠不下心来。 父子二人一个高兴,不小心就窜到了很远的山头上,其他将领也‘各自为战’。 在山头上,嬴政发现有一件事很奇怪。 扶苏喊了‘齐王’、‘燕王’、‘赵王’……独独没有喊过‘楚王’。 嬴政一开始只觉得是小孩子无心之失,但是这都打了几十只下来了,按道理,怎么也得轮着‘楚王’上阵。 但是扶苏却一次都没喊过‘楚王’。 嬴政是何其多疑之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自然要问。 只是扶苏这个孩子,年纪虽然小,人却很聪明。寡人不能直接问他。 “扶苏,在你心目中的天下到底有多大啊?” “自然是七国那么大。” “那七国都是哪七国啊?” “秦齐楚燕赵魏韩啊。” “那你这些狗,都是以各诸侯国的君王来称呼啊?” 扶苏的眼睛转着,他知道嬴政已经上钩了。 这才是自己今天在众人面前有如此酷炫亮相的根本原因。 “只有五个国家的君王而已,剩下的都是叫咱们秦国的县城。陇西、蜀郡、巴郡……” 嬴政听着,扶苏这小子是真的一心想要吞并天下啊。 “伱既然知道天下有七个国家,那为什么只用五国国君之号给你的宠物做名字呢?” “秦国是吞并天下的国家,君父就代表秦国,所以不能称呼任何一只猎犬为秦国。” 嬴政捋须,“那楚国呢?” “楚国是母亲的母国,代表着母亲。我是君父和母君一起生的,既要尊重君父,也要尊重母君。所以我可以命名全天下的任何国家、任何地方作为猎犬的名字,但是唯独这两个不可以。” 嬴政听了,像是领悟了什么。 对于扶苏来说,秦国和楚国对他一样重要。 就这一句话,已经足够改变嬴政的很多想法了。 对于自己来说,楚国贵族必须要彻底清除;但是对于扶苏来说,他以后却可能要依仗这些楚国贵族。 扶苏则看向地面。 车轮滚动的太快,地上的裸土、草木、石块、蘑菇、都变成了五彩的线条向前飞速的划动。 父子二人忽然间就不说话了。 赵高也适时地放慢了马车,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兴趣再打猎了。 从坐上秦王这个位置开始,嬴政就担负了很多。 即便是眼下这样难得的放松机会,也很容易就被破坏氛围。 扶苏自己终结了这样难得的父子独处的机会。 很快,秦王的车驾又从山坡上跑了下来,回到了人群中。 扶苏被信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嬴政领着他的大臣,去上林苑更深处展开了新一轮的围猎。 信也不知道太子又对大王说了什么,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太子下了马车后什么都不说,大王也显得没有之前那么开心。 自己曾经也在大王身边陪伴过五年之久,对大王也是相当的了解。 大王这个样子,显然是又在思考家国大事。 而在见识了扶苏的种种能耐之后,扶苏身边的宦侍多都不敢再把扶苏当做孩子一样看待,都十分谨慎,开始对扶苏察言观色。 —— 在嬴政与扶苏上山坡围猎之时,王翦将王贲拉到了一侧。 他给了王贲一脚,“贲——我对你说过的话,你怎么都忘记了。” 王翦说着,还给了王贲一鞭子,正中王贲的屁股。 “说了让你不要造次,不要抢风头。你怎么不听?” 王贲非常畏惧他的父亲。 从小就被挂在树上狠狠地用柳树抽着长大的人。 王贲立时没有了之前的豪迈和爽快,“父亲——请恕罪。我记得父亲说的话,不要在人前争抢出风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可是我一见到大王我就全忘记了。” 王翦准备好的教诲之词,一时间全部没有用了。 “水,要静静地流,才能深;人,不要争一时,要学会耐心地等待时机。在众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大出风头。哪怕是最高位者,都非常审慎,不会轻易在常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所思所想。” “做事要稳重。” 王翦语重心长的说着。 王贲的目光却又看向了大王和太子,一个不留神,屁股上又是一鞭子。 “跟你说话呢,瞎看什么?” 王贲乖顺地低下了头,“谨遵父亲教诲。” 一抬起头,王贲又忍不住看向嬴政。 嬴政太威风了啊。 整座上林苑都是他的,所以他在上林苑里很自在。 这漫山遍野的人,都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 所有的甲士,天下最英勇威武的男人,都听命于这个男人。 求打赏 第99章 竖子啊!(求打赏月票!) 第99章竖子啊!(求打赏月票!) 王翦看着王贲的神色,不由得趁着四下无人,又踹了他一脚。 这下王贲被直接从王翦的战车上踹到了地上。 “父亲——孩儿就是看一看,这又没什么。”王贲爬起来道。 王翦望着山坡上的父子两,幽幽地道,“权力,比女人还要可怕。女人只是能挖空你的身体,但是权力却能迷惑你的心志。你还是把心思收一收。” “无论什么时候,都想着脚踏实地、靠手吃饭。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我们王氏一族本就是庶民出身,伱可不要忘记当初在田间劳作的日子。” “就是你如今方才做了个七级公大夫,这就已经引得多少人对你眼红。你还是不要把眼睛抬得太高。” 王翦说着,“自古以来,人性就是不变的。你可一定不要贪婪,更加不要生出妄念。” 王贲表面上佯装听着,心里却想的是今天的秋风怎么刮得这么大。 王翦看到王贲这个样子,只是无奈地拿着鞭子抽了下自己的大腿。 “竖子啊,不听我言。” 王贲回到了车上,脸颊处微微有着一些擦伤,不过他全然不在意。 王贲听着父亲的话,一边摩挲着拳掌,准备开弓射箭;一边又问王翦。 “父亲,你是怎么能到面对大王时心中没有任何激动呢?我看父亲面见大王,就和平常面对阿母、面对我们一样,异常平静。虽然父亲面对大王时,有着作为臣子的恭顺,可是父亲却显得一点也不激动。” “我记得父亲第一次见到大王时,也表现得异常冷静。我当时数过了,父亲您一共才笑过三次,其余的时候,都是绷着脸的。明明大王对父亲非常喜欢,说了很多夸耀父亲的话。” “可是父亲你却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我观察了很久,很少有人能做到像父亲这样的。” “父亲,你告诉我吧。你是如何做到心如止水的?” 王翦看向王贲,“你老父我都吓得尿裤子了,你竟然说老父我是心如止水。” “可是父亲看起来,真的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那是惧怕。权力是陷阱,是害人的东西。你们见到大王,好似见到了美女;我只当见到了猛虎豺狼。” 王贲歪着脑袋,他想不通这件事。 “大王看起来是那么的和善,父亲你怎么能把大王和豺狼虎豹联想到一块去呢。” 王翦听不下去了。 “我怎么生了这样的朽木。” 很快,嬴政回来找王翦父子两个,一路上对这二人那是不断地嘉赏。 方才和扶苏的对话,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一般。 扶苏一个人骑着小白马驹,在山野上乱逛。 这上林苑里,有一片柿子林。 秋天到了,山坡上自然挂满了红艳艳的大柿子。 扶苏就这么一只白马,一袭黑袍,在山上逛着。 身后跟着几十只猎犬,他们钻入林下草丛里,内里有许多腐败的落叶。 偶尔遇到几只盘在树下的蛇。 蛇,只要你不要主动地攻击它,它们一般是不会伤人的。 信跟在扶苏的后面,他也不知道太子又在想什么。 直到,昌平君的车驾也闯入柿子林。 嬴政和他心爱的将军王翦一同打猎,按理说,这个时候,作为丞相的熊启更应该在一边陪同。 但是熊启却被嬴政不小心遗落在了另一个山头。 “叔公——” 扶苏骑着马驹走了过去。 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有些犹豫。即便是出来围猎,他还是随身带着笔、刀和牍。 他有种感觉,这样的遇见,并不是单纯的巧合。 信低头站在一边。 “拜见太子。” 昌平君还是下了马车。 他很久没有这样单纯的接触扶苏了。 王后似乎是下了决心,不让自己再有任何接触扶苏的机会。现在他连王后的面也很少见到。 “叔公近来好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叔公了。” “太子竟然还没有忘记我。” “我怎么会忘记叔公呢。我一直都很想念叔公。” 信很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些话都记录下来。 丞相和太子,身份尊贵倒是其次,重点是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 昌平君道,“太子如今课业繁忙,你我不曾多见。难为太子还能在百忙之中想念我。” “什么时候,叔公可以做我的太傅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每天见到叔公。” 熊启闻言,这才捋须笑了。 “太子言笑了,启如何能做太傅。” “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扶苏故意说着,他希望昌平君能领会。 熊启看着扶苏的认真的眼神,自然把这个玩笑放在心上。 二人又闲着说了一些话,扶苏问起两个叔叔——昌平君的儿子。 熊启脸上不大自然。熊启曾经和桓齮联姻,他的儿子没有被牵连进去,已经是大幸。 “都在家中。” “真想念过去的时候。原来做了太子,有这般多的限制。” 扶苏说着,还唉声叹气起来。 “惟愿太子不忘志而已。”昌平君只留下这一句话,随后告辞驱车离去。 听着二人的对话,信虽然察觉出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可是他找不出这些话到底有什么不得体之处。 他不能将这些琐碎的话语都记录在纸上,只好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太子在柿林里遇到了丞相。 当这个消息在夜间传给嬴政,嬴政只是闭目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后秋猎的日子里,扶苏和熊启之间也没有其他意外的相遇,更不要说是私下说话。 日子继续飞快地过着。 扶苏这边也难得的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嬴政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间谍计上。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竟然将腾攻打韩国的事情传到了羽阳宫中韩非的耳朵里。 虽然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刻意隐瞒他什么,但是知道真相的韩非再也坐不住了。 韩非再次献上他新作的文章,《难势》、《问辩》等文也是这个时候被呈现在嬴政的面前。 读韩非的文章,总是能够让嬴政醍醐灌顶。 专业的人,就做专业的事情。 韩非就像是政治制度专业研究员一样,用他的博学广见以及庶公子所见所闻,将君主集权的方式方法一一整理罗列、论证。 嬴政见到韩非的文章,自然大喜。 时正在攻韩,嬴政很清楚韩非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召见了韩非。 因为已经快要一年了,韩非还是没有改变他的心志。 秦王想和韩非说话。 “大王在上。大夫贾此人乃是大梁看门人之子,而且又是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本就不配参议国家大计。大夫贾借出使各国之机,用秦国的的珍宝为自己结交诸侯,只顾着充实自己的囊袋,并不顾秦国利益。” 第100章 大王明察(求打赏月票!) 第100章大王明察(求打赏月票!) 在韩非递上他新的文章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整个咸阳城内,上上下下,早就刮起了一阵流行韩非学说的风气。 而这种风气,因为秦国国力的影响,也遍传六国。 这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毕竟韩非是能够在史料严重匮乏的秦朝历史中被记录一笔的人。 但是韩非的文章流传甚广,不代表他会像他的老师荀卿一样名满天下、得到世人的尊重。恰恰相反,韩非成了臭名昭著的人物。 就像在秦国百年前的商鞅一样。 当韩非来到嬴政的宫殿里,嬴政眼里甚至带着看娇弱美人一般的疼惜之色。 赵高见了,眼底也埋了一把刀子。 当初大王见韩非写的《孤愤》、《五蠹》之书,拍着大腿感慨,“写得真好啊!寡人若是能够见到这个人,与之同游畅谈,就是死了也值。” 这番话传出去,是真的引得无数士人伸长脖颈、侧目不已,他们纷纷对这个韩非感到不满。 就因为他的一篇文章,这是嬴政第一次显露出他昏君的潜质。他竟然急切地发兵攻打韩国。韩王一开始也不重用韩非,等到情况紧急,于是派遣韩非出使秦国。 虽然大王一直都很喜欢韩非,但是从来没有重用过他。 但是这种让他住在宫中,还与太子同宫的殊荣和待遇,更是让所有人羡慕不已。 但是即便嬴政有意保护这个人,不重用他,不将他暴露在群臣的视野之下。 韩非还是惹起众怒。 因为他写的书,字字诛心。 朝中群臣读了,多有唾骂此人不识时务、不识抬举。 韩非的文章取悦了秦王,但是却得罪了秦国的群臣。 时隔一年,秦国攻打韩国,在这种时候,韩非来上谏了。 —— 赵高知道大王和韩非私下又有话说,于是主动请辞出去。 嬴政越来越喜欢赵高了,因为他总是能够猜对自己的心思。 嬴政刚刚才得到消息,姚贾已经贿赂到了赵国的丞相,赵相正在拿着成箱成箱的珠宝去取悦、说服赵太后。 因为赵王信任重用李牧,李牧大破秦军,此举威胁到了赵相在朝野中的地位,而且李牧赢得赵国军心大振,赵王本人也对李牧稍有害怕。 赵王本来不对李牧抱有信心,何况赵国连年丢失城池。赵王几乎相信,不久赵国将要败亡在他的手上。 但是李牧却像是天降救星,奇迹般地扭转了战局。 赵王因此很信任李牧,继续给他重任,但是秦军来打赵国时,赵王将李牧当做救星。 一旦秦国撤军去攻打韩国,赵国暂时性地没有了危机,很快赵王就不喜欢李牧了。 赵王觉得李牧太厉害了,要是继续让他带兵,他的部下就会把旗帜换成‘李’、而不是‘赵’。 于是乎,没过多久,李牧就被换下去了。 嬴政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兴奋不已。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韩非来了。 嬴政望着韩非,他还是那个样子,肃穆、冷静,一心求死而已。 “大王,姚贾此人不可用。请大王明察。” 韩非继续说着。 嬴政只是很平静地说,“寡人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姚贾的身份确实是这样。” “寡人一直都明白,有些事是你自己想不明白。” 韩非一脸震惊之相。 他是个书生,见识只在书本和对韩国君臣的观察之中。 他了解一个国家衰弱的根本原因是君不明,臣太强。君臣权力掣肘,导致国家的政令不够统一,好的政策没有办法得到长久的贯彻。 诸侯国国主并不都是昏庸之辈,只是他们想出来的对百姓好的政策,往往下达过后,因为触犯既得利益者,很快就泡汤了。 于是久而久之,就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到了最后,君王感觉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这样对百姓的折腾还是最小的。所以在这种泥潭里,君王越是对下级下达诸多政令,百姓对君王越是怨怒。 只有政令通达,才能做到人心齐和。 可是,一旦来到秦国,这个不一样的世界,韩非就发现他过去的经验和学识完全失灵了似的。 韩非懵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秦王会对此勃然大怒,可是并没有。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深秋已经到了,寒冬也在眼前。 殿内已经放置了两个火盆。 “非,你可知道寡人自幼便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统天下,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战争。寡人不会因为赏识伱,因为你一个人就放弃攻打韩国。” “很快,寡人将要灭掉韩国。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来见寡人吧。今天的事情,寡人只当做没有发生。” “你退下吧。” 嬴政说着,手已经提起了笔。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已经看向了铜案上的奏简,旁边的锦盒上盖着一块红布。 顶着厚重的发冠,可是嬴政始终保持身体坐的正直,持笔的姿势非常规范,每一个落笔的字都四方四正。 过去的韩非,都是在花园里与穿着常服的嬴政自然地闲谈。 嬴政会带他去欣赏他养的猛兽,老虎、狮子、大象等;也会和他一起坐在游船上,在渭水上亲切地交谈。 这是韩非第一次见到和过往不一样的嬴政。 嬴政在上座时全神贯注,双眸如星,已经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 在面对自己的计谋时,他显得那么地轻松,不屑一顾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 韩非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 秋风一起,落叶便来不及打扫,刚刚才清扫完毕,很快廊道上就堆满了枯黄的树叶。 走在枯黄的银杏树叶上,韩非双目猩红。 自回来后,他就坐在案前,不吃不喝好几天。 和韩非相处久了,虽然明知道此人居心不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信竟然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好感。 扶苏又开始搞发明了,他觉得以后自己就负责创新创意,剩下的都交给底下的能工巧匠去做。 能发明出一个好东西来总是好的。 甚至于,他可以利用权力,直接指挥手下的宫人去帮他想。比如纺织机的发明。 现在已经有了梭子,再动动脑,努力做个纺织机出来对于秦国人来说应该也不难吧。 于是扶苏喊来了四个宫女,都是平日里女工手艺最好的人。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老了。 他们见到扶苏,眼神里都充满了慈祥。这些宫里的女人,从入宫为奴开始,就注定了一辈子孤独,无夫、无子。 所以在见到扶苏后,他们总是会把女性生来就具有的母爱给予扶苏。 扶苏用黑铅手绘了一个有印象的纺织机插图。 他把图纸交给这些人。 工作上有了些变动,在考虑要不要以后三更六千。 第101章 教我过河拆桥? 第101章教我过河拆桥? “按照图纸上的机器,你们先拿去好好琢磨。若是制作的过程中,有什么难处,直接告诉粱,让粱去解决。” 粱本跪坐在一旁就差闭目养神了。做太子的中书舍人,可太安逸了。 扶苏这样的安排下来,粱还吓了一跳。 粱知道太子知道他是大王派来的人,专门用于看着他。 即便如此,太子竟然还把这种事交给自己。 这是信任自己? “唯。”粱不敢多问,立刻遵命。 他是奉大王的命令做太子舍人,太子的话他也必须得听。 信看着太子,眼中几多佩服。 韩非虽然心里想的都是韩国,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自己,自己有问,他也从来都是倾囊相授。 太子这样的人,未来一定会吸引很多心怀正义的人啊! 信则眼中满是赞赏。他早就不觉得被撵来太子的宫室是什么屈辱和不被信任了,他现在非常喜欢他的新差。 扶苏看向信,他的脚底沾上了黄色的银杏叶,但是扶苏的主殿里可不植这种树,“你去哪里了?” “太子,臣下不擅长这样的事情。再者,臣是太子的少内史,每天都要伴随太子左右的。” 因为太有才华,所以遭人嫉妒,引得众人对他口诛笔伐。 “至少我不能理解,以太子之智。即便明知道这些事,还要去救韩非吗?更何况,大王不是已经将韩非保护在王宫里了,如果有一天,连大王都决定杀了韩非,您又当如何呢?” “可是什么?” 长摊着两手,求饶似地道,“太子,我也没法啊。韩非姓韩,他的心里只有韩国,他是不可能辅佐太子的。” 信的眼睛往上瞟着,慌张道,“这宫里就这么大,我只是不小心去到那个地方。” “可是……”信紧张起来。他只是可惜韩非而已,还不至于会为他将要死了而担心。 “太子就此满足吧。就是大王,都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得到韩非的口传亲授。” 看着双目如炬,恨不得手刃那些奸臣的太子,粱急忙上前,“太子,不可。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就是大王,也为这样的事情感到棘手。世间的事情就如同王后常说的那样,本来就很少能有如意的。” 可是现在,和扶苏相处了一年之久的这个人,他就要死了。 这让那些整日假托仁义礼智信的臣子顿时无地自容,然而那些真正称得上信义的臣子,却从没有弹劾过韩非。 “虽然,他很愚笨。书写的很好,可是为人处世上非常差劲,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甚至于还有口吃的毛病,可是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凭什么死的总是好人,那些坏人总是逍遥法外。我就不信了还。” “他是上谏失败了。我听人说,他建议大王不要用姚贾。他的主张没有被采纳,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韩非认为,人生来就是服从于权势的,什么仁义礼智信都是假的。但是他自己却又在违背自己的学说,坚持做到一个臣子应有的义。 所以历史上,无数忠臣冤死,奸臣越来越猖獗。 “如果太子肯相信臣下,臣下建议太子,不要再参与此事。” “即便有如意的事情,也不能长久。非已经将他的所学、所著都传给了太子,太子本该很高兴才是。太子还是不要执著了,这样下去,并不会对事情有帮助。” 扶苏说着,只觉得有些悲凉。 扶苏忍不住反诘,“你这不就是在教我过河拆桥吗?学完了他的才华,然后就可以抛弃他这个人了是吗?是不是等到有一天,我用不到你们了,也就可以把你们杀了。” 玩笑开过以后,扶苏忽地严肃起来,“既然我师傅谏言君父不要再用姚贾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我这里,相信不久,这个消息也会传到宫外,那么他很快就要死了。” 信慌了,手足无措起来,“可臣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太子,请不要为难臣下了。” 扶苏看着这两人打趣,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和自己很熟了。 “太子……”信眼中闪着难以置信。“您为什么要如此厚待韩非呢?其实他就是个榆木脑袋,虽然写的文章很棒,还对我也曾说过许多上谏的法子,可是等到他自己去上谏,瞧瞧,书写的那么好,不还是空手而回。” 信无奈地闭上眼睛,“伱真应该待在章台。” 把这件事交给粱,就是在善用大王派给太子的人。粱一定能办到的。 像历史上那样,难道自己不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他可是穿越者。 听到扶苏的话,信和粱同时眸子一震,对视一眼。 明白人都看不下去。 扶苏闻言没有说什么。 可是他们都选择在一旁观望。 “我方才路过韩非的殿宇,听人说他已经数日滴水未进了。” “他写《五蠹》,痛斥的不就是那些只想着投机取巧的小人吗?不过是说中了这些人的软肋,他们就想着要杀了韩非。我看该死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可我,想让他活下去。”扶苏说着,随后他看向了刘长。 粱在他们这几人之中,是权力最大的,甚至于,其权限比太子还要高,因为他可以直接向大王汇报。 粱看了看扶苏,“没想到韩非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有茶饭不思的时候。” 扶苏只觉得奇怪,“为什么韩非向君父上谏的内容,能被传出来?” “我也没想让他辅佐我。而且把他留在王宫里,他也从来没有害我。我只是想让他活下来,让他归于乡野间也好。” 扶苏却回答道,“我只是因为这个人的才华,所以想要接近他。可是当我接近他,却又为他的愚忠、天真、正直所打动。朝中上下都说韩非是奸人、是恶贼。可我却知道,他是嫉恶如仇。” 粱忍不住笑道,“可是韩非的殿宇冷僻,处在华阳宫最角落里。你居然会路过那里,还真是巧啊。” “他很多时候就像赵括那样,只会纸上谈兵。写的很精辟,说的很简洁,可是一等到需要实战的时候,破绽百出。即便如此,我仍然欣赏他。” 好像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就是不会对韩非施以援手,免得血溅自己一身。 “太子,这宫里没有秘密。只有信会知道秘密还把它说出来。”粱补充道。 “就是您一向尊敬的丞相,也都对此人欲除之而后快。太子,您是这么的聪明,难道不知道如果太子您亲近韩非,就是在和朝中大臣们作对吗?” 粱也趁机劝阻,“是啊。太子,您虽然年纪小,可是明白事理。您也知道,朝中很多人一直都想杀了韩非。韩非写的文章,已经触怒到了朝中许多勋贵。” 粱被噎住了,他怔怔地望着太子。 “那信,你去劝劝我师傅吧。让他好好吃饭。” “你不去,他就饿死了。” 扶苏还是坐着,他望着长,“可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 “太子,那长能为太子做什么呢?” “把守好宫门,不许任何人带走我师傅。” 第102章 着手推广铁农具 第102章着手推广铁农具 历史上,韩非是先被下大狱死了的。那么现在,这伙人要处置韩非,也是先给他安个罪名。 守住宫门,只要把他留在这宫里,有人及时通知自己,到时候就有办法顺藤摸瓜杀了想要陷害韩非的人。 一劳永逸。 扶苏早就把办法想妥了。 他望着座下三人,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执着。 信倒是觉得,这就是太子与众不同的地方。 “太子何不下一道诏令,请韩非和太子同住一座宫室呢?” 粱瞪大双目看向信。你信今日谏言帮助韩非,那就是掺和参与此事,以后要和朝臣结仇。反正他是不敢。 “可。” 韩非就这么被扶苏安排住在了自己的宫殿。 次日,嬴政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大王,太子和非住在一起太久了。日久生情啊!太子这种时候这么做,不是明摆着要和朝臣作对吗?” 嬴政听了,也百感交集啊。 扶苏做了他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情。 扶苏太像自己了。 可是,扶苏这么做,会害到自己。 嬴政双手负在身后,他信步在章台宫的廊道里,望着澄澈无垠的蓝天,眉间拧出两道竖纹。 狭长的双目中流露出戾气,“也许这是寡人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就是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大王总是在时时刻刻反思自己,观乎天下,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人。 何况大王还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高也很佩服敬重大王。 “太子重情义啊,若是继续留着韩非在太子身边,难以置信太子以后还将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的对。将韩非遣送回原先所在的宫室吧。” 嬴政说罢,高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太子恐怕不愿意交出韩非。”高笃定。 “这可是寡人的命令,太子难道会不从吗?” “如果太子愿意交出韩非,就不会抢先一步让韩非和他住在同一座宫室。虽然大王想要保护太子,让太子置身事外,可是以太子的为人,恐怕即便让韩非搬走了,他也很难对这件事释怀。” “伱的意思是,太子会因此记恨寡人?” 高顿住了。“大王,臣下惶恐。臣下从未有此意,还请大王明察。” “让韩非立刻搬出王宫。” “唯。”赵高一脸震恐,他寻思他啥也没说啊,怎么大王这就生气了呢。 扶苏坐在枢机阁里,身边坐着嬴政送给他的工匠。 “我决定,要制造一种犁地的工具。如今百姓耕种,对还没有广泛使用铁器,如果能够制作出铁器来,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扶苏坐在上座,九岁的人已经表现得相当成熟。 “那么这个犁,自然是要与耕牛相互配合。但是铁犁出现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得到大范围的普及。可见一是铁犁的铸造成本比较高,二则这个铁犁运送也不便利。这就要靠你们去解决。” 台下的工匠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太子居然是认真的。 这么重要的大事,就委派给他们几个。 在这个生产力过于落后的时代,君王的重心都是在战争上,即便是发展农业,那也是为了战争服务。 战国时代,主题就是战争。 铁质农具的飞速发展,是因为冷兵器技术提升,而被带动发展的。 现在扶苏让他们自己革新,这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重制铁器。 难。 因为没有做过。 “想办法重新配置铁器金属成份。要做出轻便的铁犁来,到时候能推广到全国,人手一把铁镐、一把铁锹、家家一户铁犁来。” “让那些木耒、木耜从农田上消失。” “这可是大事,做成了,你们几个人将要名留千古。” 扶苏说罢,这五个人只是低着头应“唯”。 太子既然下了命令,那就执行。 但这件事就和当初制作纸张一样,全靠太子天马行空的构造还有他们的模仿。 现在太子要让他们自己去动手改造,这不就是为难他们吗? 扶苏感觉这五个能工巧匠没有半点发明创造的激情,这样的创造心态可不行。 “做成了,我首先就重赏你们,甚至能让你们回家。” 一听到回家二字,这些铁匠终于同时抬起了头。 “这就对了。好好干,我会亲自监督你们,直到把铁具做出来。若是做不出来,你们就只能一辈子在这宫里了。” “唯——唯。” 扶苏露出满意的笑容。 刘长却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 “太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人来抓韩非了。把他给我吊起来,挂在羽阳宫宫门口,狠狠地打。” 长看着扶苏,将脑袋耷拉下来。 “太子,是大王派人来了。中书令高亲自带着人过来,说是要请韩非移驾别宫。此时正候在宫门外。” 扶苏不理解。他快步走出去,果然见到赵高在殿内等着他,身后还跟着许多甲士。 “高拜见太子。今日高奉大王之命,前来请韩非先生移驾别宫。” 赵高低着头,可是一直在努力地捕捉扶苏的神色,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君父怎么出尔反尔,说好让韩非教我,怎么如今就要把他带走。” 高只想按照嬴政的命令执行任务,虽然料到太子会有阻拦,可是他还是坚持。 “这臣下就不知道了。” 赵高比谁都希望韩非死啊。 大王为了他,不惜发动一场战事;整日与之在花苑里同游、畅谈;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做了太多太多。 多的让他也感到嫉妒。 韩非是个人才,可惜错在太有才华了,好似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韩非。 只要今天骗过太子,拉着韩非出去,朝中有着大把想要置韩非于死地的人,到时候可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扶苏听了,更加笃信,韩非这是要被拉去关进大狱了。高说不知道,那肯定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反正都是住在王宫里,那住在我宫中和其他人所在的宫里,又有什么区别?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君父说道理。” 赵高俯首笑道,“唯。” 信和粱都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赵高的一举一动,也看着扶苏在这件事上奔波。 扶苏就这么去了,一如赵高预料的那样,嬴政拒绝接见扶苏。 扶苏一个人走了回来。 回来时,韩非就在殿侧拐角处等他。 “太子。”韩非静静地看着扶苏,显然他是在等扶苏。 “你都知道了?” 是粱把扶苏为韩非做的一切都告诉了韩非,并劝告韩非能够自己识趣点,不要再让他的事情影响太子。 对付韩非这样的人,这一招动之以情果然是有用的。 韩非果然自己走了出来,主动搬去别的宫室。 “非拜谢太子。太子为非做的已经够多了,非感激不尽。非从来没有把太子当做学生,可是却让太子把我当做师傅一样敬重。” 第103章 你还是不够狠啊 第103章你还是不够狠啊 “谁要你的感激了?半点用处都没有。” “你就是块臭石头,捂不热的冰山。你以为伱不让我君父去攻打韩国,韩国就有希望吗。” “别做梦了,韩国的灭亡是因为内弊,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就能改变历史大势的。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韩非脚底一颤,心中涌动起一股子莫名的情绪来,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一如他的妻子曾经对他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看书和写书两件事情,还有其他值得他在意的。 韩非也是第一次发觉,他严重低估了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太子不也是一样吗?想要靠自己一人之力去改变非?也许这即是太子和臣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臣会记住的。”韩非临走时,用了臣字。 话音落地,扶苏心头打颤。 “谢谢。” 韩非走过,在扶苏背后停住,说了这样两个字。 赵高在一旁瞅着,不会这两个人是真的动感情了吧。 哪有什么君臣情谊啊,不都是演出来的吗? 那他更要劝大王杀了韩非了,蛊惑太子,罪该万死。 扶苏擤了把鼻涕,侧着脸道,“没想到你这样冷酷无情、只念旧国眼中从来秦国一丝一毫位置的人,居然会对我这秦国太子说出感谢这样的话来。这么看来,我倒也没有错付。” 韩非顿时心肠一软,眼眶一热。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韩非知道,他进言失败的结果就是多了一个对手。 他对扶苏深深地作揖。 “太子保重。” “等到韩国灭亡了,一切便都还有机会。你要坚持,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太子,回去吧。”韩非平静的说着,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在前来秦国的马车上,韩非就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 韩国就是他心目中的唯一。 赵高闻言,将这句话暗暗记在心里。 要让韩非消失,就得抢在韩国灭亡前杀了他。他要立刻把这件事通知姚贾。 韩非就这么被带走,扶苏只觉得无力。 在这个王宫里唯一能够和他这个穿越者进行平等对话的人走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向扶苏袭来。 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所想所说所问了,也不会再有人能够和自己探讨制度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嬴政、韩非这两个人能够和他谈论那些先进的制度、政治哲理。 但是嬴政是不会花时间陪他一起聊的,在嬴政的心目中,父子情始终不如权力、功业来的重要,嬴政的心里更多的是他君子。 只有韩非愿意陪着他。 一些事实是在成长过程中于点点滴滴中看出来的。 韩非走后,扶苏真的没心情再读书了。这下轮到扶苏茶不思、饭不想了。 这种无声的反抗,才是最有力量的。 扶苏得到了再见嬴政的机会。 扶苏在嬴政的大殿里,捧着秦国的大陶碗,一口气干完了一大碗黍米再配上烤好的牛肉、鱼片。 “君父会给韩非一条生路吧?”扶苏边吃边问,丝毫没有注意到,嬴政脸上写满了想要踹他。 “食不言。” 嬴政淡淡地回答。 扶苏又回到了章台宫,章台宫中恢复了过往应有的气氛。 至少嬴政在扶苏的打扰下,已经无心处理政务。 扶苏一直觉得,他和嬴政可以成为好兄弟。因为他们在灵魂上,年纪是相仿的。总是喊他君父,扶苏自己也心里不爽快。 他们两本来就可以是好兄弟。 “君父——”扶苏吃完了饭就赶快走了过来。“韩非未必一定要死。君父可以留着他,等到韩国被灭了,韩非就可以活下来了。” “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去感化每一个人吗?”嬴政严厉的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赵高见状,立刻给周围婢女、侍从递眼色,大家都退步走了出去。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再说。我也知道此事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但我就是想试一试。” “那如果眼下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是因为姚贾吗?” “你知道的很多啊。”嬴政没想到扶苏居然还能在这件事上说出姚贾的名字,说话间语气也显得有些怪异。 事实上,就在方才,姚贾才回来向他求饶。姚贾先是主动坦白了他的身份,与此同时还说了韩非其心可诛。 韩非这么做,让他和他手下的人感到非常不安,他们本来就游走在生死边缘线上,没想到韩非居然还在背后中伤他们。 姚贾一五一十把他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姚贾在嬴政面前哭的可大声,嬴政知道他是装的。但是现在姚贾的作为迫使嬴政不得不下了决心。 他已经决定把韩非交出去,给那些大臣处置。 即便他也舍不得韩非。 “如果我连我的师傅都救不了,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呢。” “舍弃你的师傅,才能帮助你成就大事。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教你这些。韩非已经对寡人的大业没有用处了,甚至成为了阻碍,这个时候,必须要狠下心来,否则会贻误大事。” 嬴政在知道扶苏已经和韩非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时,立刻联想到王后,扶苏过去是随他母亲的,优柔寡断,柔肠百转。 就是直到这一两年来,才渐渐开窍,抛弃了性格之中的软弱之处。 虽然现在的扶苏比起他小时候已经改了很多,不再对王后的话坚信不疑,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但是还是差那么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寡人的缘故,扶苏总是显得对权力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你知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年轻?” “你?年轻和你没有关系。”嬴政发出一阵无奈的嗤笑,他今日之所以决定对扶苏说这么多,是因为嬴政发自内心的认为扶苏还是很有能耐的,只要再经过他的点拨,他以后就真的能成为有作为的君主。 “你目前仍旧处在一种幼稚之中。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东西。寡人来告诉你吧,你小子最大的问题就是还不够狠。身为君王,重情义是大忌。你还是不够狠啊。” “可是我是人,是人就有感情的。”扶苏眼神里还是有着一如既往的坚定。 “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要成为君王,就要抛弃常人所不能舍弃的东西。要有所得,必有所失。放弃韩非吧,这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课。” “那君父呢?君父你放弃了吗?”扶苏的问题,让嬴政一怔。 嬴政望着扶苏,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恢复了冷峻,不愿意再看扶苏的眼睛。 “你退下吧。” 这时候扶苏还太年轻,他的阅历相比嬴政,始终是显得白纸一张。可是这也很正常,因为嬴政一面想让扶苏历练,一面又非常矛盾的把他重重保护起来。 扶苏不知道的是,舍弃情感,都是被逼出来的,不是自己做出选择得到的结果。 “君父,你知道姚贾等人决定暗害韩非吗?” 嬴政只是压低声音,“出去。” 隆冬的时候,宫里发生了一桩案子。有人揭发韩非和王宫里嬴政的夫人私通,那名夫人畏罪自杀了。 外人传嬴政始终厚爱韩非,因为嬴政在众人的执意劝说下,还是执意留韩非一命,只是发配韩非下大狱,去往云阳。 很快,噩耗传来,韩非在云阳大狱死了。 扶苏再也见不着那个前来秦国为国赴死的人,也看不懂嬴政。 “说我不够狠吗?”扶苏望着空荡荡的宫室,眼底满是漠然。“也许不够狠的人,是君父才对吧。” 一个看起来很刚很刚的人,他的内心是最柔软的。 而一个看起来很柔很柔的人,他的内心往往是最狠的。 宫里恢复了平静,扶苏装模作样地继续学习。 在这个没有温暖的世界,还有什么是可以温暖人心的? 2600字,榨干了。给点月票吧 第104章 严格执法(求月票打赏!) 第104章严格执法(求月票打赏!) 漫漫深秋,凛冬将至。 昌平府内,昌平君系着厚厚的披风,在园子里信步。 客卿田与由分别陪伴在昌平君的两侧。 望着忽然变得萧条的园子,寒霜悄然覆盖在柿子枝头,昌平君忍不住喟叹。 “又一年过去了。” “君侯一向心平气和的,怎么如今为季节感到伤怀了?”客卿田忍不住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每天都在伤春悲秋。 那就是吃得太饱的人。 “君侯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也好让我们为君侯分忧。” 昌平君望着天,捋须笑了笑。 “这个忧,你们分不了。” 由与田二人相视一眼,随即来到昌平君面前作揖行大礼。 “君侯,我们二人一直在食用君侯的俸禄,如今君侯有烦心事,我们二人就该挺身而出,为君侯赴汤蹈火。” 熊启笑着,“不至于此。我只是忽然发现身边一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冷酷、更加无情,已经和人的距离越远了。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唯。”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离开。 很快,去难走了过来。 熊启出门带着去难,在家闲坐着的时候,会给去难抚琴。 外人以为,去难只是陪着熊启,不知道熊启抚琴,其实本就是给去难弹奏的。 去难用手指向天空上的太阳。 熊启笑了笑,“知我者,去难也。” “那君侯能全身而退吗?” “这要看我想不想退。韩非的死,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啊。他能够为了韩非,不惜重兵去攻打韩国;如今却在用完了韩非之后,立刻把他处死。还美其名曰,他是在大狱里意外死亡的。” “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即便君侯对他有恩,他日后未必念旧情。一旦有朝一日,对君侯像对昌文君那样不满,恐怕君侯也会和昌文君有着一样的处境。”去难坐在熊启面前,一脸忧愁。 “他想罢了我的相位,把这个位置给隗状或是王绾。哪有这么容易。”熊启说话间,弹琴的力道又压得重了几分。 熊启也不过年三十六,野心也是一点不小。 他做宰相,号令群臣,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不是他,谁帮助秦王政动员虎贲卫,平定嫪毐之乱。 如果不是他,也许现在的嬴政已经身首异处了。 本来甘心地位仅次于嬴政之下的熊启,万万没想到嬴政这厮,如今竟然连相位都想要夺走。 过去熊启只是担心而已,留个后手,提防嬴政。 如今看来,嬴政未来一定会这么做。 去难对此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陪着熊启坐在一边。 另一边,昌文君熊毅身在蜀郡,刚去没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病倒了。 昌平君趁机向太后和秦王求情。 “昌文君平日里虽然没有太大的功劳,可是这因为属下渎职被连坐,让他去遥远的蜀郡,他病情加重,未来恐将会有性命之虞。还请大王宽宏大量,饶恕他的罪过,让他留在咸阳城吧。” 嬴政闻言自然不悦,他把熊毅撵出去,就是为了给楚国贵族下马威,现在熊启却要把他请回来,这不是显得他言而无信。 那双狭长的双目中又闪起精明的光。 嬴政看向下方诸臣,问道,“在我秦国有过因为水土不服患疾病,所以就免去责罚的先例吗?” 满朝文武闻言,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昌平君就这么跪坐着。 “大王在上,此事虽然不按法理,可是若是按照人情来处置,就这么一直留着昌文君在蜀郡,他怕是会死。” 这一声,像是哀求。 众人不由得向昌平君侧目。 “大王,臣以为可以将昌文君调回咸阳周边城池,也好过让他在蜀地受尽苦厄。还请大王开恩。” 嬴政面色铁青,他知道昌平君这是在做什么,想要陷他嬴政于不仁不义之地。 “如果寡人今日接昌文君回来,若是日后有其他秦吏被外派前去他城,是否也要因为水土不服的问题而让寡人另改诏令。” 这即是嬴政的态度。 冯去疾闻言,立刻上前附议。 “大王,我秦国与天下其他诸侯国最大的不同之处正在于我秦国从不徇私阿法。在我秦国,每一位官的任免、升迁、考核都是严格按照法律来的。” “如今仅仅是因为昌文君在蜀地水土不服,这就要接他回来,那日后凡是举荐之人犯下过错的,岂不是都可以不必外迁惩罚,反之还要考虑他们的处境,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居所,让他们继续享福?” 嬴政看着冯去疾,眼中挑起笑意。 “善。此事无需再议。寡人稍后会为昌文君派去宫中好的医家,悉心照料昌文君。” 熊启立在原地,面如蜡色。 一众楚国外戚高官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等嬴政回到章台宫,赵高连忙附和,“大王,今日丞相的神态真是少有的难看,高惧怕丞相,担心他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大王心怀不满啊。” “寡人要的就是他对寡人心怀不满。如果他不对寡人动手,寡人怎么好对他动手呢。” 而且,扶苏现在可是太子,寡人更要赶在扶苏长大之前把这些楚系外戚暂且清理出朝堂。 “大王神机妙算,每一步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 “好了,赵高,你不要再拍寡人的马屁了。今天有什么乐子吗?寡人想要晚点再批阅奏章。” 赵高赔笑,“大王,今日齐国又来了一批士人,其中有两个人,臣下以为值得大王一见。” “何人啊?” “这其中一位,乃是齐鲁之地赫赫有名的儒生。他在齐国原先担任博士,如今前来秦国投奔大王,希望能为大王效力。” “儒生啊。”嬴政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些不屑,“他有什么大用吗?” “据说他的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射御之术十分精湛。” 嬴政看向赵高,“伱的意思是,他适合给扶苏当师傅?” “大王,高就这点心思,没想到这也被大王发现了。” “那他人品如何啊?” “臣下见过一次,其人谈吐不凡。而且和大夫斯昔年是同窗好友。” “李斯——” “此人和大夫斯一样,都是学识渊博。而且淳于越此人,是出了名的光明磊落,性情刚正不阿。” 自从韩非死了,嬴政又开始把目光放在了一些过往旧臣身上。李斯便成为嬴政眼中的红人。 “召淳于越来见寡人。” “唯。大王,还有一人啊。” “又是谁?”当嬴政麾下集齐了各路有才之人,他便开始觉得都是因为自身的魅力太大了,渐渐地对那些远道而来的人不甚尊重,没了那份一开始求贤若渴的心意。 也就只有韩非能让嬴政真正发自内心的佩服,其他人在他眼中都是不够看的。 来晚了。稍晚还有一更。希望找个机会能把更新时间调前。 第105章 见陵之耻(求打赏月票!) 第105章见陵之耻(求打赏月票!) “此人名唤张苍。他自称是荀卿的门徒,大夫斯的同门师弟。” “又是荀卿的弟子啊。他可有什么大的能耐。” 赵高听了不由得笑了,“大王,此人现下只有二十三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想要在大王麾下干一番大事业。只是这才能嘛,高却没有听说。” 嬴政闻言竟然拍腿大笑,“荀卿去世时,正值寡人发卒攻嫪毐那一年。算算时日,这都已经五年过去了。也就是说,这个张苍在他十八岁别人才拜师入门时,他的授业恩师已经去世了。他竟然还假托是荀卿的弟子,简直荒谬。” “此人怕是不学无术之辈,却听说寡人喜好荀卿之说,所以假托是荀卿的弟子,想要让寡人给予他官职。” 赵高面色有些惶惶不安。 他也不喜欢这个张苍,此人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十分潇洒英俊。若是把他举荐到大王跟前,大王一定会喜爱他的。 可是自己又不能莫名其妙的污蔑他,而且张苍这个人,他真的是荀卿的门徒,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假若自己不告诉大王张苍来投奔他,那大王若是有一天被其他小人告知此事,自己不就在大王面前失去信任了吗。 好在大王不太欣赏此人。 可是高还是不愿意在嬴政面前撒谎,以留下把柄。 做事就要做的干净,一丝不苟,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这是赵高做事的原则。 “大王误会了。此人真的是荀卿门徒,只是入门年纪小,据说十三岁就已经拜师荀卿了。” 嬴政狭长的双目中忽地泛着一阵冷意。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韩非,可惜他已经死了。 “既然是荀卿的弟子,那就让他去尚书台当值吧。让他做个御史,让他好好多读几年书再出来吧。” 赵高闻言,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唯。” 此时正值战国时,列国普遍设置的负责记录与档案管理的人员为御史。 张苍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连秦王政的面都没被见着,随后就被丢去了尚书台藏书室。 而扶苏这边,他正在督促那些工匠、女工制作机器。 他们在扶苏面前,佯装无事发生,每天都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等到扶苏走了,一个个纷纷抱怨起来。 “曲辕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太子说要把犁弄成弯曲的。” “太子总是说,这东西不难,可是太子自己又不做。还说什么,只要我们真的努力去想了,一定能把这东西做出来。” 年长的宫女们更是抱怨个不停,“纺机是什么东西,不是已经有梭子了吗,为什么还要制作纺机。” “是啊,纺机能比梭子好用吗?纺机是能织布还是引线啊。” …… 在一阵无用的抱怨之后,终于有人想起来,“太子说,这纺机好像就是用来织布的。只要把丝线放进去,就能织出一片白花花的布来。” 时间久了,粱也觉得太子宫里好玩。 尤其是枢机阁,他每一天都要去枢机阁看一看,一来是看进度,二来是听这些老宫女和工匠们每日都是怎么夸奖太子的。 —— 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着,可是扶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六国的公敌。很多人都想要他死。 这一天,扶苏路过六国质子的宫居,里面的人听到是秦国太子路过,纷纷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扶苏。 在上林苑里喊狗做‘齐王’时的扶苏有多风光,如今面对这些六国质子时,扶苏也依旧嚣张不减。再说了,自己骂的是六国诸侯,又不是骂他们,他们用这种眼光看自己算怎么回事。 谁让这些六国质子,他们的身边都是秦国的士卒呢。 扶苏并不慌张,大摇大摆地走过。 但是这件事,却激发了燕丹的愤怒。 次年春天之时,燕丹在秦国已经住了快要两年了。 秦王对待他们这些六国质子非常无礼,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有时候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 燕丹从小到大都是去异国做质子,辗转多国,身为太子的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秦国送来的饭菜居然是凉的。 这种待遇之下,燕丹自然觉得秦王太过无礼。 他想要回到燕国,至少再不济,他要去面见昔日的朋友,给他说明白,他如今的待遇非常差,这不是大国的所为。 于是乎燕丹贿赂了左右守卫,终于见到了嬴政。 “秦王在上。丹虽然为质子,可毕竟是一国诸侯之储君,如今秦国给予我的饭食是凉的;冬天我住在宽大的宫殿里,只有一个炭火盆度日,甚至于从来不给我御寒的衣物,我的冬衣都是从燕国带来的。” “我甚至连三日一次的沐浴都做不到。过去在赵国时,我尚且有赵国派遣美女侍奉,如今在秦国,却连个侍奉洗漱之人都没有。” “难道秦王以为这是大国应有的作为吗?” 嬴政很不喜欢燕丹这种说话的口气。他居然在质问自己,他以为他是谁? 更让赵高惧怕的是,燕丹居然上来就提赵国。 谁都知道,当初秦王政那在赵国处境非常难,从小就每天都被拉着站在赵国的城墙上,用以恐吓威胁秦国的士兵,使其不敢进攻。 随后就是异人潜离赵国,他和赵姬母子俩逃生的过程,那就是如同上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经历。 嬴政每每想起这段童年噩梦,都会额头上青筋暴起。甚至于即便是现在大权在握,他也会时不时从旧时的噩梦中惊醒。 他在八岁时才回到秦国,而在他人生的幼年时期,一直都处在逃亡、压迫、欺辱的噩梦之中。 而燕丹,他还要提这件事。 “大国礼遇大国,自然用对待上宾的方式。可是大国对待小国,难道还要用对待上宾的方式吗?”嬴政云淡风轻的回话,只是在批阅奏章时微微探头看了一眼燕丹。 赵高越发害怕了,因为他发现,嬴政在忍。 “你该不会,还活在百年之前吧。以为天下诸侯国都是一样的。”嬴政微笑着看了一眼燕丹,将眼前的竹简合上,躺在座椅上打量燕丹。 燕丹也是个成年人,而且他比嬴政大很多岁。 多年来辗转他国做质子,他早就被磨炼的异常坚韧。 燕丹的脸色从黄色变成白色、又变成红色、最后变成青色。 即便嬴政对他非常无礼,燕丹还是低头哀求,“丹请回国。恳请秦王准许。” 看着燕丹这样屈辱,嬴政终于找回了一点点报复当年屈辱的快感。 嬴政笑了,他唇角微微上扬,狭长的双目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这是不可能的。”嬴政有些厌恶了,他不想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接见燕丹这种事上,还不如听扶苏天马行空的治国设想有趣。 燕丹再欲说话,秦王直接打断。 “不用再说了。退下。” 对燕国的太子,说出退下这样的命辞,侮辱性是极大的。 燕丹强忍,“我燕国虽然弱小,可也毕竟是天下诸侯国之一。难道秦王想要让这种事传到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秦国虎狼般的恶名吗?到时候六国再起合纵之势,难道秦王连这个也不怕。” 秦王政怕六国联合,可是他不怕燕丹的这种言语威胁,嬴政无视了这番话、且冷冷笑道,“等到什么时候天上下了粟米,乌鸦白了头、马生了角,到时候寡人就同意你的请求放你回到燕国。” 第106章 破坏燕丹的好事 第106章破坏燕丹的好事 “回去洗洗。你身上确实很有味道。” 燕丹脸上露出一片窘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处。 他又忽地像是一只呆头鹅,半天撑着脖颈,脸色异常难堪,在殿中杵了半响,万般思索,权衡利弊之后,竟然只能作揖告辞。 待出了章台,燕丹回到自己的宫殿,一时间羞耻和愤怒全部涌上心头。 他捡起一段树枝来,狠狠地掰成两段。 这段树木非常的粗,当树枝被掰断时,横木截面上露出无数锋利的木尖。 燕丹啊的惨叫一声,左右仆从围上来时,燕丹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 “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生平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秦王政欺人太甚啊!” 燕丹和自己的心腹等人关上了门,对他们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遭遇。 这些燕国过来的人听说了这种情况,一个个气得须髯翘起,有的甚至想要大哭。 “太子,还好您忍下来了,若是当面顶撞,您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燕丹面色冷峻,“这份耻辱,必须要用鲜血才能够偿还。你们有谁愿意帮助我的吗?” 所有的心腹和死士自然都作揖,无一例外。 “我们愿意为太子赴死。” 看着眼前的八个燕国人,燕丹这才心中感到一点安慰。他点着头。 “好。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暗暗决定逃回燕国,以完成强大我燕国的计谋,到时候与秦王相抗。此仇不报,我燕丹誓不为人。” 燕丹双目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 秦王读书多,这是秦国人都知道的事情。 看咸阳宫的藏书室足足有三座宫殿之大就能够大致了解了。 读书多的人,这谈吐也很不一般。 嬴政对燕丹说的这番话,因为太过刁钻、充满了鄙夷的味道,很快就在咸阳宫里流传了起来。 扶苏自然也听说了。 “君父还真是口吐莲花啊,说话真好听。” 信闻言,立刻把这句话写了上去。 这就是史书上小有名气的见陵之耻。 燕丹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逃出了秦国,最终决定派遣荆轲刺杀秦王。 扶苏想了想,他的金大腿不就是嬴政,这件事还是得提醒一下嬴政。 章台宫里,扶苏难得又跑来上谏了。 嬴政又在厉兵秣马,准备攻打赵国。 李牧被赵国封为武安君之后,赵王迁听信了郭开的谗言,不再重用李牧,又派他去往北地驻守,说是让他去防范匈奴。 李牧虽然明知是郭开谗言所致,可是他为了向君王表示自己的忠心,又不能当着赵王迁的辩白,只能牵马离开邯郸。 这是个进攻赵国的绝佳机会,嬴政派出了他的爱将王翦父子发兵再次攻赵,此时正在章台宫中推演沙盘。 沙盘前,一只纤长短小的手伸了出来,仔细地摸着插在秦国的几处大军驻扎地的旗帜,最终这只手落在蓝田大营地上。 黄色的衣袖掉了出来,将沙盘上的沙子磨蹭掉了许多,许多原先在沙子上写好的地名和山川地形,就这样被蹭掉。 嬴政正在一旁和王绾、缭、蒙武等人说着,回头就看到这样一幕。 嬴政的面色渐转阴沉,他就这么看着那只手又奔向邯郸,随后拿着木棍在赵国、韩国、楚国东边一带画了一个大圈。 “你要做什么?” 嬴政走到哪都配着他的剑,十分威武。 这下快步走过来,声若洪钟,大吼一声。 “我来画个基本盘。” “什么基本盘,这里有伱什么事?你来做什么?”嬴政居高临下的说着。 就在方才,扶苏不在时,嬴政还是对他的爱臣和颜悦色的,现在扶苏一到,立刻脸色阴沉。 王绾看着嬴政的这种变化,站在嬴政身后露出和蔼的笑。 扶苏一点也不惧怕。 他可是嬴政唯一的嫡长子。 “君父,我是来给君父上谏的。” “上谏为什么要动寡人的沙盘?”嬴政愤怒了。 嬴政有很多喜欢的东西,美女、财货、宫室、独独沙盘是他最心爱的实物之一。 因为他是大王,必须要待在宫里,这征战沙场的事情,只能交给旁人去做,而他只剩下这个沙盘了。 而现在,扶苏把他的沙盘弄坏了。 嬴政居高临下瞪着扶苏,眼中满是震怒。 扶苏没心没肺地笑着,“君父,我在羽阳宫里最近学了兵法,也想指挥千军万马,所以就拿君父的沙盘练练手。” “那你为什么画个大圈?”嬴政是真的生气啊。 “如果是我,我以后就把秦国的兵力都集中在这里,以此为关中,辐射控制全国。” “江山都没有到手中呢,就想着坐江山。一天到晚只会说这些大话,以后不许再碰沙盘!” “哦。” “你在说什么?”嬴政严厉地质问。 寻常人可能都要被嬴政这样给吓傻了,结果扶苏还是没心没肺的,他把嬴政当他亲兄弟。 “唯。唯、唯、唯。” 嬴政眼中窜起了火星子,但是他没道理发作,他和王后就扶苏这么一颗独苗,“退下!” “君父,我还没说我想要说的话呢。” 嬴政闭上了眼睛,仿佛鼻孔里吐出了一团气。 三位大臣则站在一边捋须笑着。 “孩儿听说君父不许燕太子丹回国,所以孩儿过来是想劝君父加重兵力,严格看守燕太子丹。” “为什么?” “我每次路过他的宫殿门口,他在我走过的时候是一脸平和,等我走过却恨不得杀了我。这样的人,他得不到君父的诏令回到燕国,自己也会想办法偷偷跑回去的。他一定偷偷地记恨君父,会想办法暗害君父。” 嬴政听了,觉得这句话说的没有错。 “准。” “君父,也给我做一个沙盘吧。这样我以后就不会来破坏君父的沙盘了。” 没多久,扶苏的羽阳宫里就多了一个小型沙盘。 自从有了新玩具,扶苏的注意力暂时性地都转移到了这个沙盘上。 虽然是个文科生,可扶苏也更喜欢出谋划策,钻研兵法谋略这种。他一直希望锻炼得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 为了成为心中想要成为的帝王,扶苏主动跑去找缭和蒙武请教兵法。 羽阳宫里,缭正耐心地给扶苏指导兵法。因为他和那些小人处不来,最多和蒙武喝几杯,其他时候在宫中也无事,就拿这些时间教导太子。 只是燕丹可就倒霉了。 嬴政忽然间加派兵力,把燕丹的宫室重重守卫起来。 原本燕丹只需要贿赂身边的看守,这下他的宫殿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 燕丹整个人顿时如跌在了冰窖里一般,嘴唇都打着哆嗦。 “这是上天要绝我之路啊!” 稍后一章有大惊喜 第107章 太子杀了太子 第107章太子杀了太子 嬴政对扶苏请缭教导他兵法这种作为是表示赞赏的,他总算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大事了,而不是每天搞什么曲辕犁,传出去寡人都嫌弃丢脸。 缭肯教导扶苏,这也是一桩奇事。因为缭平日里都不大搭理人,而他居然愿意给扶苏当老师。 “这兵法实际上是治国之道、治人之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能够处理好军政大事,基本上就可以做好一个明君了。” “太子肯主动向我请教学习兵法韬略,这是秦国之福啊。”缭说着,眼里似乎闪着泪。 扶苏听腻了这种恭维和夸赞,他直接道,“师傅,讲点我没听过的吧。我不要背那些《孙子兵法》,都是学皮毛而已,我要学就要学那种百战百胜,百战不殆的兵法。请您教我。” 缭冷着脸,“百战百胜?太子,胜败是兵家常事,哪有百战百胜之说。” “师傅是世外高人,师傅一定会的。” “能百战百胜的,恐怕只有神仙了,那得是九天玄女才能做到的事情。” 扶苏一脸真诚的说着,即便缭怎么解释,扶苏始终相信,缭一定有百战百胜之计略。 扶苏的话被缭间接转达给了蒙武,蒙武很不高兴。 因为蒙武才是大王亲自指派给扶苏的太傅,专门教导扶苏兵法谋略之人。 “太子言下之意,我讲的都是皮毛了。下次我遇到太子,一定要问问他。” 蒙恬笑道,“父亲,太子才十岁,您怎么能和一个孩子计较这样的事情呢?” “什么十岁小儿,他比豺狼都精明,这是早就将我和缭做比较,觉得我输缭。可是缭至今没有胜绩,缭哪能比得上我呢!” “可既然父亲这么厉害,那大王为什么不拜父亲为国尉呢?” “你说什么你?你当伱只有十岁啊?!”蒙武咆哮起来。 蒙恬立刻伏跪在地,出言请求父亲责罚,这才幸免于难。 —— 四月时,春光烂漫。 扶苏在羽阳宫里,听缭讲兵法。 “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意思是说,对敌人实施包围时,要留有缺口,给敌人留下一条逃走的生路,对陷人绝境的敌人不要去逼迫他,以免敌人顽抗或被敌人反咬一口。” “这就是说,围攻的时候,只在三面围,一定留出一面是吧。这个太傅已经和我讲过了。师傅,你就不能说点不一样的?” 缭黑着脸,“还要我说什么,即便告诉你最简单的东西,你也不会用。” “你不教我,怎么能说我不会用。为什么大家都很敬重师傅,可是我听了师傅的课,只觉得师傅说得和常人讲的没什么不同。” 扶苏红口白牙不断地说着,右手里飞舞着一块玉佩,抛起接住,眼底满是不屑。 缭愣住了,过了半天,他才慢慢地压住心中腾起的内火,按捺住想要脱鞋走人的冲动。 他捏住竹简的手先是青筋暴起,随后慢慢地松了开来。 这小子是要逼着他交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啊。 缭嘿嘿地忽然笑起来,周围的人多以为缭被太子给气糊涂了。“太子啊,这一个攻之道,就有很多的用法。比如太子在治国时,若是遇到奸臣,可以用这样法子使其罪恶大白于天下,届时便名正言顺的除掉他。” 扶苏淡淡地应着,“嗯。然后呢。” “此计虽然是部署兵力之策,但是也可巧用,用于设伏。比如在缺口处埋下精兵,以堵截逃逸的士兵。” 扶苏眼里这才闪着精光,“我喜欢这个。设伏好,我就喜欢悄悄给人挖个坑,然后让他不知不觉间走进去,到时候再把他给埋了。” 缭笑着,眼里冒着光。 “原来太子喜欢坑人啊。” “太子可知。兵者,诡之道也。太子天生得其神哉!太子喜欢谋略,不拘束于所谓的正道,也不拘泥于礼法,这才是兵家之要道。” “唯有不拘泥于形式,才能打巧仗。太子天生可以做治国带兵的人啊。” 后来缭又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嬴政。 嬴政听了不由得悠悠道,“扶苏竟然还有这种天赋。还真是多能啊。” 缭知道嬴政素来在大事上更是相信自己从来不糊涂。 他笑着对嬴政道,“未来太子长大后,一定会请您派他出去作战的。” “寡人不许,他又能奈何。” —— 五月的时候,扶苏在宫里信步。 他又长得高了些,眉眼越来越像嬴政,但是多了些秀气,或许是因为整日被关在宫里不能出去玩,眼中还有着郁气、怨气、以及戾气。 穿着黑服出来,姿态甚美,让人见之难忘。 这天他穿过桃花林,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滑落下几片花瓣。 不知不觉间,走到桃花林的尽头,扶苏又来到了冷宫。 扶苏看见了燕丹,他被困在宫里,周围的卫兵在扶苏没有抵达前,一个个聚在一起喝酒、投壶,玩的不亦乐乎。 一见到扶苏来了,立刻各归各位,站的笔挺笔挺,如鬼树一般。 燕丹非常的落魄,他的头发十分凌乱,这在先秦已经是很不尊重自己的做法了。 衣服虽然齐全,可是穿戴并不整齐。 眼神本来涣散,空洞无神。 很落魄,有点像落水狗。 可是当他看到扶苏,双眼忽地亮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燕丹在休息的时候,意外从守卫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原委,他才知道原来是秦国的太子扶苏劝嬴政这么做的。 “秦国的太子,你这么工于心机,以后不会得到善终的。” 信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他还是对燕丹非常尊敬的作揖。 “燕太子,何故出言侮辱太子?” 这些秦国的卫兵们,平日里也都很崇拜太子,因为太子有很多能耐。 闻言之后,他们纷纷拔剑。 扶苏眼底一片冷静,他什么也没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扶苏淡定地道,“不要动手。他是燕国的太子,还有用。” 士兵们心想,我们就是吓唬吓唬燕丹,谁敢对燕丹动手,他可是燕国的太子。弄死他,自己十条命都不够赔。 扶苏看向燕丹,平静的道,“愤怒是因为无能。我才懒得理你。” 说着,扶苏就要走去别处。 可是,扶苏毁灭了燕丹最后的生路。他堵住了燕丹逃回燕国以国之力报复嬴政给予他的耻辱的机会。 燕丹忽地大笑起来。 扶苏顿住了脚。“我猜你接下来肯定要说一番嘲笑我的话,我倒想听听,你还能说什么。天下一统是大势,不要再做无畏的抗争了,识相的话就写信给你君父,把燕国的土地都让给秦国。” 信望着太子,太子这些年渐渐长大,越来越嚣张了。 不料燕丹还是大笑,“秦太子你目中无人,自以为高贵不凡。只是你自以为身份高贵,竟然自甘为下,做那等低三下四之事,居然亲自去理工匠绳墨之事,还与匠人同席而坐,等而下之。” “岂不羞耶?” 燕丹说出了这番话,扶苏本来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周围人的反应却都是低下了头,他们没有像刚才那样对此表示愤怒。 因为在他们看来,扶苏做这种事就是低三下四,自甘下贱。 自己做这些事,本来就是为的民众,他们居然不理解自己,还认同燕丹的观点。 最可恶的是,就连自己一心崇拜的嬴政,他也和这些俗人一样,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 觉得我做的事情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扶苏环顾四周,见到把守殿门的侍卫腰间的配剑在侧,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倒侍卫,从他身上拔出了剑。 燕丹一脸惊恐地望着走近自己的扶苏,“你要做什么?” “我让你说我等而下之!” 燕丹还未反应过来,其左右亲信虽然在侧,可是扶苏先快一步。只见扶苏举起长剑,把剑当做砍刀一般,顺着燕丹的脖颈,横着一剑砍了下去。 鲜血溅了扶苏一脸。 燕丹的脖颈处也喷着血。 哪料扶苏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在燕丹身上刺了十几道口子。 “让你说我羞见于人!” “让你说我低三下四!” 燕丹身边的亲信都吓坏了,他们望着十岁的扶苏发了疯的砍人,一个个瘫倒在地,纷纷向后爬。 信也吓坏了,“快去通禀大王。出大事了。太子杀了燕国的太子。” 此章2600字,都是为了让你们看的爽,可是你们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哭了t﹏t 第108章 那就让燕王来打我吧! 第108章那就让燕王来打我吧! 鲜血溅到黑色的衣袍上,看得并不分明;但是落在脸上,莹白色的玉佩上,却显得异常瘆人。 宫中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血流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淌到了台阶下,场面非常骇人。 扶苏一连十几剑下来,见到燕丹死翘翘了躺在地上,后一剑插在燕丹的心窝处,血又是溅蹦了一阵。 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侮辱我。今日不杀了你,日后怎么服众! 等扶苏回过神来,见到竹席上满是鲜血。 而燕丹倒在血泊里,双目瞪大,仿佛活着似的,正怨恨地看着自己。 扶苏向后趔趄两步,信上前撑住扶苏,却被扶苏一把推开。 学习打猎两年多,扶苏早就不是吃素的了。 什么射死猎物的惨状没有被他看到过。 周围的人却一脸惊惧。 信持着笔,心里翻江倒海的,眼前的太子,根本不是他能够度量的。 “太子,这燕国的太子死了,燕国得悉必定会报复的。请太子赶快移步此处,这里由我来处置。把守住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空气里散发着血腥味。 虎贲卫一个个对扶苏侧目,有敬畏、有惧怕、也有的心生胆怯。 他们今天大概是都不能活命了。 燕丹的亲信随侍早就被控制起来,他们一个个望着燕丹的尸体和血流了一地场景,哆嗦着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多说。 禁卫将宫门反锁了,信用衣袖擦干了扶苏脸上的血迹。 “太子,回宫去吧。” “信,你怕什么?他不过是燕国的太子而已,又不是燕王。你们一个个怕什么,都给我站起来,把尸体处理掉。我以后到时要看看,谁敢说我等而下之?” 信是第一次在扶苏面前表现出愤怒,“大秦国的太子,请伱注意你的举止分寸。太子,你闯下大祸,怎么还是浑然不觉。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今日陪同太子出来赏花。” 扶苏见信一脸惧怕、担心,还安慰他。 “信,君父会站在我这边的。只要君父不罚我,没人敢动我。燕国就算知道了异常愤怒生气,想要报复,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的国家内部溃败,不是因为地理位置所以才不能对外攻伐的。” “来人,将太子带出去!” 毕竟是少内史,信还是调动了宦侍。 这些宦侍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即便扶苏是太子,他们还是听从了信的话。 “你要做什么?” “太子之过,将由我代领。”信双目炯炯,眼神里满是坚定,正是视死如归之态,“请太子回宫,今日之事,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 信对扶苏作揖。 其余人等见状,也都纷纷低下头,闭上了嘴。 扶苏知道自己闯了祸了,但是他认定这件事问题不大,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扶苏挣脱宦侍,脸上只是骄傲,“信,你惧怕什么。事情是我干的,难道君父会惩罚我吗?再说了,是燕丹侮辱我在前,我不砍死他,那才是枉为太子。我砍死他,才是合情合理。” 信转过身,他已经不想再看扶苏的脸。 此时他的心里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儿子,他和扶苏一样大,还没有长成大人,但是现在,自己这个父亲却要离他而去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看你这样,像是要替我去赴死一般。”扶苏不解。 “臣下犯了大过,没有及时拉住太子,等反应过来,太子已经杀害了燕国的太子,臣下犯了渎职之罪。” 扶苏见周围的人都在原地踌躇,自己慢慢的领悟到,自己也许不用死,但是他身边的侍从亲信那就不一定了。 他是秦太子,可是信只是少内史,自己犯错,他要替自己受罚的。而周围的郎卫,今天也都倒了血霉,他们都见证了这桩惨案。 “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找君父。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信这才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扶苏。眼里既有埋怨,又有喜悦。 “太子,作为储君,也许您要上的课,都是以鲜血为代价,而我注定是为您铺路的人。请太子回宫吧,这才不辜负臣为太子赴死之心。” 信再次作揖。 周围的人见了这一幕,纷纷作揖,“请太子还宫。” 扶苏这下站不稳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很快,赵高飞奔地赶了过来,他几乎是一路驾着马车风驰电掣而来,所戴的官帽后摆都飞起来落在了头顶。 他慌里慌张扒门而入,连行礼都顾不上,赶忙来验证查看此事。 众人见到是赵高来了,一个个眼中最后那点希望都熄灭了,他们脸上写着黯然,纷纷低下了头。 赵高跑到燕丹面前,见到燕丹身被数十剑创伤,心脏处还按着一把剑。 身后穿着灰色宦服的仆从见状,也都吓坏了,一个个缩了起来。 “赵高,你怎么来了?”扶苏问着。 赵高只是低首,望着远处的宫门处。 扶苏看了过去,见到嬴政来了,腰间配着长剑。他大步流星的走来,相比于赵高,嬴政实在是淡定多了。 等到嬴政走近,扶苏不敢上前。 扶苏有些不自信了,他不会真的闯大祸了吧? 嬴政来到燕丹的尸体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那双狭长的双目中满是冷静,始终保持冷静,仪态从容。 这绝对是嬴政有生以来遇到的称得上是最棘手的难题。 他的儿子砍死了燕国的太子。 “你为什么杀他?” “他说我堂堂太子,竟然和工匠同席而坐,说我是纡尊降贵,说我等而下之。” “那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没有错。” “问你对不对?” “对!”扶苏理直气壮的回答。 “那你杀了燕国的太子,让寡人怎么给燕国交代?” “燕国交出太子为质,本就是燕国给秦国一个交代,我秦国用不着给燕国交代。” 嬴政闻言,没有愤怒,没有暴躁,他在原地转悠着。 此时此刻,这座宫殿的大门被众郎卫重重把守,连只鸟都飞不进,路过此殿门的人,都被侍卫拦下,只说此路不通,另走他道。 嬴政越是平静,赵高越是害怕。 “寡人没想到,燕丹竟然死在你的手上。” 扶苏闻言,如释重负。 “君父,这件事和信,还有这些郎卫都没有关系。” 嬴政微微看了一眼扶苏。 信走了上来,“大王,这件事是臣下失职所为,太子与此事无关,是臣下杀了燕国的太子。太子方才是在胡言乱语。” 嬴政望着信。 扶苏上前,“君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仔细想过了,就算传出去引得燕王大怒,晾他也不能怎么样。如果燕国要联合赵国攻打我秦国,那就派使臣游说,让齐国趁机攻打燕国。燕王想要打,我秦国奉陪就是。秦国难道会惧怕燕国吗?此事,不足惧!” 嬴政听了,难得的笑了。 他是望着青天笑的。 扶苏做了嬴政想做,但是为了大局不能去做的事情。 给点打赏吧。(要饭了要饭了,) 第109章 那年天下 (求打赏月票!) 第109章那年天下(求打赏月票!) “传令下去,燕丹在宫中暴毙身亡,厚葬。此殿宫人,看护不利,为燕丹殉葬。太子不思学,贪玩好动,责令禁足三月。少内史信,看护太子不力,罚薪俸一年。” 信自然是拜谢嬴政。 可是扶苏就顿住了。 杀敌人行,因为自己的正义之举,却连累这么多人白白丢掉性命,岂不是不值得。 赵高走了过来,在嬴政身边说了些什么。嬴政将他的目光看向那些陪同燕丹来到秦国的随侍。 “你来处置。” “大王放心。” 扶苏走上前去,“君父,我……” “寡人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没有什么方法会比这更让你长记性、吃到教训;也没有其他的惩罚,会比这样做更能惩罚到伱。” 嬴政撂下这句话,迈着步子离开。 赵高在一旁看着,眼睛都红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王甚至都还在包庇太子。 宫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赵高站在原地,对扶苏道,“太子,方才情急之下,忘了谒见太子,请太子恕罪。” 扶苏本来不屑搭理赵高,在宫里住的时间久了,也是能听到赵高背地里的乖张行为的。 “无妨。” 至于其他的,扶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累这么多无辜的将士送死,不是他的本意。 扶苏想到一个人,她也许可以救这些郎卫。 椒房殿里,王后的面被气的煞白煞白的,她本在和其他夫人一起喂扶苏的异母妹妹公主喝药。 扶苏忽然急匆匆闯进来,脸上的血擦干了,可是腰间的白色玉佩上却被浸染得透红透红。 “出事了?” “母君,让我单独和您说吧。出大事了。” 王后听了来龙去脉,脸色先是煞白,随后又浮现出铁青色。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的儿子做出来的事情。你居然杀了燕太子丹。” “母君,当务之急是请母君替我向君父求情,放过那些无辜的士兵,他们因为我的话才被派遣去看守燕丹。如今又因为我要被处死,还是去给燕丹殉葬。” “母君——” 王后坐在座上,神情微微有些呆滞。她的手忽地被身下的竹席割伤,冒出了鲜血。王后吮吸着她的手指,看着很平静,可是心里却仿佛在滴血。 他的儿子生来就注定了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每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 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引导,希望他做能堂堂正正做个君子,将其保护的天衣无缝,他还是暴露出这样嗜杀的本性。 王后已经管不住大王了,现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变得强大,脱离她的束缚。 她感到失落。 扶苏说着,“母君,您一直都教导我要做个慈善正直之人,说只要持正向上,总会有果。可是现在,那些人因为我要枉死,孩儿于心不忍,也就只有母君可以在这件事上说说话了。毕竟其他人,我也是实在不敢告诉他们。” “可见,大王这样惩罚你才是对的。”王后冷着脸,“如果只是惩罚你一个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君王的过错,轻则使身边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重则使国灭亡,使百姓流离失所。即便如此,我却觉得你君父对你的惩罚太轻了。大王应该责罚你去往雍城思过三年。居然仅仅禁足你三个月。” 扶苏哪里想到,她母亲在这件事上,居然觉得嬴政对自己的处罚太轻了。 “孩儿告退。” “回来。你去哪里?你要气死我吗?”王后说话轻轻的。 扶苏回过头来,“母君,这个时候,还计较什么对错啊。君父要称制天下,燕丹早死晚死都是死了,我只是提前送他一程。只是我没想到,会连累无辜的壮士,他们也都是有家庭的人,若是一家之主死去了,他们的家人该有多伤心啊。” 扶苏是真的觉得,他做错的事情只有这一件,连累了不该连累的人。 他从来不觉得杀了燕丹他有什么可后悔的,不杀了他那才是难受。 王后听了,眼中又带着几分怜惜。 “你知道吗,你君父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现在看来,你做到了。” “母君,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君父不想让我变成君父那样的人。” 王后慢慢地道,“你还不够了解你君父,等到长大了,自己成了家,也许那个时候你才能理解你父亲。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你父亲压着,你免不了要受责罚。” “不过,你父亲免了你的大过,我可不会。你给我老老实实将道经抄写十遍。” “母君。抄十遍?!”扶苏叫起来。 “觉得少,我还可以给你再加。”王后低着头,不去正眼看扶苏,生怕一个恻隐之心犯了就不处罚他了。 “这件事,瞒不住的,很快就会闹得天下皆知。你这些日子,给我好好待在羽阳宫,上林苑都不许去。你也不想给你君父惹麻烦,破坏他的一统天下的霸业吧?” 王后站起身重重地说着。 “行。我去抄。” 扶苏回到自己的羽阳宫,他提着笔本在抄写《道德经》,忽地想起,自己不是背过《金刚经》篇目吗,正好写给这些人。 他无法确定天上是否有真神,但是只有此举可以减轻他内心的罪恶感。 他就这么在羽阳宫里默写着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金刚经》,而关于他提剑怒砍燕丹的事情,很快遍布到了全国。 这一年的天下,《金刚经》问世的同时,扶苏的恶名再度传播到全天下。 天下人闻之,多有侧目,更有咒骂者。 “秦王虎狼之心,刻薄寡恩,污蔑燕丹在先。秦国的太子更是戾气极重,年仅十岁,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提剑杀了燕国的太子,简直是不将天下的诸侯都放在眼中。实在是可恶至极!” 身在韩国的张良说着,脸上满是愤怒,额上一片铁青。 燕王气得颤抖,可是秦国的使臣已经回来,他们只字不提扶苏的事情,只说他们对燕丹照顾不周,特意送上礼物赔罪。 此事很快就不了了之。 而在六国贵族的添油加醋之下,扶苏斩杀燕丹的事情却传播的沸沸扬扬的,已经严重歪曲事实,甚至以讹传讹,说秦国的太子主动欺辱燕丹,随后借故杀了他。 是是非非,大家说的很开心罢了,也没人在意真相。 但是在秦国的史册上,信还是重重地写下此事的原委,“燕太子辱太子,太子少,奋勇果敢,怒而杀之以泄愤。燕王喜闻之,不敢追责。” 同样,在这一年。魏国砀郡单父县,一个约莫九岁大的女孩,穿着粉红色的衣裙,正在田地里采野花。 身边站着的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正在看着佃农在田间劳作。 “这秦国的太子,实在是不得了,不得了。十岁居然就敢杀了燕国的太子,这样的人未来执掌秦国,到时候我们齐国怕是保不住了。”父亲说着,不时捋须感慨。 坐在一边喝茶的母亲只是看向自己正在田地里玩耍的少男少女,“这我可管不着,我现在就希望我这一双儿女,未来都能平安富贵就是。” 小女孩闻言,提着花篮在田埂上走了过来,“阿母,若是天下人都要遭难了,我们一家又怎么会幸免呢。就怕我们未来,都将成为秦太子的俘虏,到时候我魏国的人,也无法幸免。” 这父亲听了,一脸惊喜,“听听,听听,你们听听。我的女儿实在是不一般啊。身为女子,却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难得,我以后一定要给你嫁个非常好的丈夫。” 少女闻言,低下了头。 “阿雉,你说是吗?”吕母微笑问道。 少女闻言,顿时气呼呼的,手中的鲜花都被她扯断,她跺着脚大声的控诉,“都说了,不要喊我这个名字,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雉啊。” “我们生你时,见到这田地间有一只野鸡,羽毛鲜艳异常,毛色鲜亮,十分好看。我当时就想,若是生了女儿,就唤作雉。你去看看那田地间的野鸡,多漂亮啊!我的女儿也是这样,生来就长得漂亮!”吕母满怀希望的说着。 吕雉听了,只是抽抽嘴,“我不管,别喊我这个名字。尤其是不许在外人面前喊我阿雉。” “傻孩子,不喊你阿雉,那喊你什么。”吕父抱起吕雉。 “那些邻家的女孩都笑话我的名字。”吕雉很不满意。 吕公只是捋须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呢。你生在乡野之地,取名为雉,多么好的名字,吉祥如意,还漂亮。天下多少女子,他们很多都是嫁人之后才拥有自己的姓和名,你却不一样。” “生来就能拥有自己的名字,对于女子来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不必理会那些俗人之见,我看她们的名字也没有取得多好。” 吕雉听了,还是不乐意。 “等我长大,我一定要给自己重新起个名字。” 吕母笑了,“你是女子,你怎么能给自己取名字?真是童言无忌啊。” 3000字了,给点打赏月票(持续要饭ing) 第110章 乘法口诀 第110章乘法口诀 “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 秦国王宫花苑里响着朗朗的背诵声,公子公主们都围在一起,一起背诵乘法口诀。 小脑袋凑成一堆,众多弟弟妹妹正掰着手指头努力回忆。 秦国的孩子们大多都要从小开始背诵乘法表,公子公主更加不能例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两千年前的秦国已经总结汇编出来了乘法口诀,只是这个时期的乘法口诀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背诵到二二得四的。 而在八岁时,扶苏以惊人的速度,自己随口就能倒着背诵完乘法口诀表,引得众人惊讶。 是以扶苏早早就不学算筹、算术了。 只是扶苏也没想到,秦朝时期,就已经有了乘法口诀这么先进的东西。 看这些孩子背乘法口诀背诵的怀疑人生的样子,扶苏莫名高兴。 他正坐在芷阳宫侧的栏杆上,远眺隔壁桂宫的热闹场景。 七公子背不出乘法口诀,已经被追着打了好几天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别人受自己曾经受过的罪,心中总是莫名窃喜。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体格魁梧,腰间佩着一把铜剑的大汉走了过来,他虽然穿着黑色的官服,戴着秦国朝堂独有的文冠,但是却一身武夫气概。 刘长见到这个人来了,立刻闪在一边。 在笑什么呢?”这洪亮的嗓音,稳重的声调,正是淳于越的。 “我在笑我的弟弟们都不如八岁的我啊。这二弟缺乏灵活,虽然学会了倒背,一旦被先生拆开提问,便一问三不知;五弟虽然灵活,可总是背不全。” “七弟更加不用说了,他分不清四九和五九,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还是分不清。” 扶苏说着,拍着栏杆大笑。 “太子这样真的好吗?身为兄长,不能做到怜悯抚爱幼弟,还反过来嘲笑幼弟。” 扶苏身后冷冷地响起这道声音。 扶苏转过身来,见到淳于越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太子,您不是说您要去藏书室找书看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到您呢?” 淳于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他双目炯炯有神,雄姿伟岸。 淳于越和孱瘦严谨、精明强干的李斯气质完全不合。 但是这两人居然是好友。 淳于越很忠心的。 教导扶苏读书,若是扶苏不肯学,就跑去和秦王请罪,说他无能,说他不足够教导自己。 久而久之,扶苏对这位老师那是厌恶的牙痒痒。 扶苏左看看、右看看,本来他对读书还是有一点兴趣的,但是在被淳于越教导后,扶苏完全不想看书了。 因为他给自己布置的功课非常多,这让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 扶苏给长递了个眼色,长忙道,“是我的过失,带太子走错了道,适时停留在此处。” “可就算你们走错了路,也可以返回羽阳宫。太子巳时出发,竟然到了酉时还在迷路。我今天在羽阳宫等待了太子整整一天。” 淳于越一脸严肃,中气十足,虽然没有质问责备的字眼,但是充斥着对扶苏作为的不满。 扶苏甩甩袖子,要不是这老家伙真的有两把刷子,自己早把他暴打一顿了。 “那今天时辰已经过了,仆射改日再来吧。”扶苏满不在乎的说着。 “太子,今日我们本该学习围棋。太子却消失不见,我只想问问太子,仅仅是因为迷路的原因吗?” “围棋好啊,我觉得我亦有成为大秦棋圣的潜质。”扶苏双手环胸说着。 淳于越却不喜欢扶苏这样。 淳于越觉得太子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他不是带偏话题,就是佯装无事发生,反正就是和自己耗。 作为君王,这样的举止是不能服众的。 “太子,您的一言一行,都有少内史笔录,您怎么还能如此随心所欲的说话呢。再者,这些话传出去,对太子很不利啊。” “您如此喜欢吹嘘自己,就不怕有朝一日,出现什么应付不来的事情,到时候引得天下人耻笑吗?” 扶苏十分不耐烦,百因必有果,可我的报应竟然是淳于越这厮。 “每天都是这一套,学围棋就学围棋,何故借此多讲什么大道理。” 扶苏知道淳于越的心思,他想劝自己学儒,日后做个仁义君子。 仁义是写给士大夫看的,为什么这帮儒生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非要劝谏自己做仁君,让自己去做宋襄公吗? 淳于越闻言,自己也满心不爽。 太子又傲气,又蛮横无礼,还非常厌恶约束。 大王居然将这样顽劣的人交给自己教导。 每过几天,淳于越都要如此这般,被气得跑回章台宫去找嬴政。 时间久了,嬴政也觉得不耐烦,只道,“寡人就将扶苏交给你了,日后不要再拿这些琐事搅扰寡人。” 淳于越愣在地上,看大王的意思,大王似乎对太子这样的状况并不觉得不满。 嬴政又道,“太子若是不肯学,你不必拘束于礼法。他不服,伱就让他服。” “唯。”淳于越作揖缓缓迈步离去。 他心知,大王也只是说说而已。秦国的太子杀了燕国的太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秦王都不处罚太子,他一个太傅自然更加不敢责骂太子,更不要说去打他了。 出了殿门,他在宫道里遇到李斯。李斯见淳于越闷闷不乐,便劝他晚上来自己家喝酒。 现在的李斯,今时不同往日,在韩非死后,他再次得到了嬴政的器重。因为韩非死了,现在李斯接替了韩非主张加强君权的意志而活。 晚间淳于越果然过来。 他也一直希望得到重用,奈何自己从齐国过来时,秦国的官位已经大多都满了,他得不到大王的重用。好在有李斯引荐,可是教导太子与施展他的抱负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太子顽劣根本不学,淳于越对此感到非常失望,他本来还对秦国赫赫有名的太子寄予厚望,希望自己以后可以通过太子扶苏实现自己的治国抱负,完成儒家祖师爷孔子的心愿,恢复周礼,再使天下相亲相和。 只是他没想到,秦国的太子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太子说,“周礼都是过时八百年的东西了,怎么到现在还有人相信恢复周礼就可以使得天下人相亲相爱呢。” 来到李斯家中,淳于越只是喝闷酒。 明明如月,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二人对坐下来,身边只有一壶浊酒,两只酒爵,一盘青菜、一盘豚猪肉、一盘兔肉。 天边明月高悬,淳于越心事重重,满目忧愁,李斯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缘故。 “越兄,人生还是应该着眼于当下,既有美酒在前,又何须为了白天的事情计较不已呢。” “我想我此生都不能实现我的志向了。” “大王给了你教导太子的机会,封你为仆射,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李斯觉得,淳于越没必要太在意太子的小事。“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斯兄,不是我不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太子这样的人,这哪像个……”话说着,淳于越左望望、右望望。 他停下杯箸,不敢再多说。 第111章 太子年十六,请战 第111章太子年十六,请战 李斯捻捻胡须,微微笑道,“太子此人,十分精明。他不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情。如果越兄能够顺着他的心意,也许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他连尊师重道都不愿为,我可怎么教?”淳于越说着,只觉得心里十分苦闷,自顾自低头饮酒。 李斯心想,这就是淳于越不如他的地方。 他总是想要的东西太多。 功名富贵和礼仪仁孝岂能得全? “其实越兄现在应该高兴才是,为这些小事伤心,实在是不值得。” “我忧心我终其一生,并不能成就心中想要的事业。”淳于越说着。 李斯抬头看向黑而蓝的天空,鸟影在屋檐上飞过。明月高高的悬挂在上,澄黄明亮。 “须知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平台,没有平台,纵使再有才华,也无法施展。” “一个人在一生中间,若想获得成功,需要有两个平台。一个是时世的平台,一个是个人的平台。抓住时世变化的潮流,可以借助这股力量。” “时代潮流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足够使一介庶人翻身成为将相。取势是人生非常重要的一点,这就是我能取得今天地位的原因。” 去年嬴政攻破了燕、代联军,但是他并没有下诏让王翦返回,而是下达了一道最直接的诏令。 嬴政在鲛人灯前奋笔疾书,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一个个工整的隶书字。 没多久,赵高回来了。 李信自然知道大王说的外面的人指的是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秦王非常信任宠爱太子。 嬴政的正下方,正立着一位虎将。 朝中百官也越来越畏惧于嬴政的权势、威望,没有人敢在嬴政面前说不好听的话。 “什么时候,天下才能轮到我来做主。” —— 光阴荏苒,不过晃眼的功夫,桃花开开落落,已然六次。 嬴政淡淡地应着,“可。这次寡人就准许你的奏议,让你带轻骑前去。” 而嬴政也从天亮时就开始处理政务,秦国自从吞并了赵国、韩国,那政务量就比过往多了三倍之多,更不要说军务了。 “何事?” “太子,您还是回宫去吧。大王不会同意的。” “所以如果是我去攻打燕国,我将率领轻骑,一路上尾随燕国撤退的道路,从后面追赶他们,迫使他们丢盔卸甲。” “多谢君父。” 此时此刻,章台宫中,嬴政抱起了扶苏手抄的《金刚经》,他已经痴迷于此数月了。 这一年正是秦王政三十四年。 秦国章台宫前,一个黑衣少年正候在门外。 赵高迈步来到殿前,十分恭敬地低着头朝少年走过来。 在过去的几年里,秦王政先后灭掉赵国、韩国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头发花白。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嬴政的身侧。 等到李信告退,扶苏还是站在原地。 嬴政终于走了出来。 李斯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扶苏迎着走了上去,因为没吃没喝,走起路来还打拐,“君父——” 赵高见多了这样的人,越是笑得大声,笑得早的人,往往下场很凄凉。 他就是嘴硬心软。 “大王——”赵高蹑步走了过来。 “他愿意等,那就让他继续等。”嬴政头也不抬的说着。“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一读不可收拾。 他已经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拉着嬴政的衣服说嬴政对自己多好,只能谦恭地站在一旁对嬴政说出冷静且克制的谢辞。 “君父,让我去吧。我就去看一眼,我不参战还不行。如果我去了,到时候军心大振,大军势必势如破竹,能够一口气吞并燕国。至于楚、魏,尽在掌握也。” 虎臂蜂腰,双目如电,气势不凡,声如雷动。 “大王,太子还是候在殿外。” 等到月影东移,少年还是笔挺笔挺地立在殿前。 扶苏不满,“可李信也不就比我年长十岁而已,他能去,我亦然能去。” “押送粮草?不是去带兵打仗吗?” 扶苏长大了。 这是秦国的精锐将士们走过最远的道路,他们竟然一路打到了燕国蓟都。 嬴政在前线的战事节节胜利,而灭掉赵国、韩国这样的功绩,更是让他成为了秦国第一人。 “越兄,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自身是否能被人所用。若是越兄始终坚持自己的心意,未必能得到重用啊。” 他们都相信,秦王政是上天派下来将要给他们带来和平的人。 李信道,“大王,我们秦军对燕国的地势并不熟悉。如果是要用大军开拔,不仅声势浩大,容易打草惊蛇,暴露短处,而且很容易落入燕人的陷阱。” 这二人对待彼此,总是异常包容的。 “而第二个是要有一个个人的平台。个人的才华、能力、魄力,都是十分重要的。是以这两个平台缺一不可。” “臣谢大王。”嬴政给予了李信立功的机会,李信自然骄傲不凡,脸上洋溢着光彩。 “而真正影响一个人的,是他所处的环境和地位。像太子这样地位尊贵的人,如果越兄不能从他的地位出发,去思考太子想要什么,那么一定得不到太子的重用。” “寡人派你去蜀地运粮。到时候由蒙恬陪同你一起去。” 坐在殿内的嬴政听到了,神色依旧如常。 赵高声音喑哑,“唯。” 只是站在距离扶苏很远的地方说出“休想”二字。 他年纪也十分的轻,正二十七岁。 嬴政只道,“不必理会外面的人。” 他已经从天亮站到了天黑,滴水不进,粒粟未食。 茫茫夜色下,嬴政见到少年的扶苏,心中虽然非常喜爱,可是在外人面前,他从来都不表现。 对嬴政这样的铁腕贵族父亲,扶苏这些年来也摸得嬴政的脾气差不多了。 在灯盏的照应下,扶苏英气十足的面庞映照在嬴政的眼中。 李信低头笑道,“唯。” 嬴政则道,“寡人未闻天下有太子年十六请战者。” “如果君父肯成全,这多是一件美事。再说了,留着我在王宫里,只会让君父时时感到聒噪。” 嬴政无奈的闭上了眼,而后缓缓睁开,“李信,若是你去攻打燕国,伱看要怎么打?” 扶苏怔住。 “一个人的一生能否取得一番事业,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他处在什么样的平台之上。我一直都觉得,天下芸芸众生,不过细微毫末的区别。” 淳于越笑道,“这就是我不如你的地方。可是我永远都做不到你所能做到的这些。我只想完成孔子未能完成的事业,恢复周礼,使得天下太平,政治清明。至于其他的,我不愿意为之啊。” 在这样的鼓舞下,王翦自然一鼓作气,率军继续向东进发。 “继续进攻,向燕都进发。后备粮草一应,无需担心。” “大王,太子真是求战心切啊。我每次来都见到太子在宫门外求见大王。” 扶苏对嬴政突然的开恩感到惊讶,但脸上仍旧露出了喜色。 “太子还在殿外等候。” 去年时,王翦破燕、代联军于易水之西。 而扶苏,此时他坐在阙门之上,在一豆灯火之下,俯瞰着万家灯火的咸阳城。 秦国上下都对这位秦王的话佩服不已,拥戴不止。 “那寡人给你个差事。” 扶苏在门外大声嚷嚷着。 二人这便对酒当歌,畅谈起了人生和天下大事。 即便志不同,道不合,可是二人始终多年来保持来往。根源就在于,他们都想要在这个时代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若不是今年的春天来的快,他的身边实在无法消瘦这样的长途奔袭。 赵高也是上了年纪,四十四岁的他鬓发边带着微白。每日帮助嬴政处理机要政务,实在是耗费心力。 “你还知道。” “君父,给我个机会吧。我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我就回来。” 扶苏不断地道。 第112章 六年的时间(求打赏月票!) 第112章六年的时间(求打赏月票!) “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扶苏已经长得和嬴政一样高了,只是不同于嬴政近年来越发臃肿的体态,扶苏就显得非常强健,身材颀长。 扶苏一直跟在嬴政左右,嬴政心中莫名反感。 嬴政知道扶苏的心思,他学了点兵法,想要出去带兵打仗。说什么就去看一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心思。 夜色昏昏沉沉,咸阳宫的深夜一向寂静的可怕。 嬴政领着两队宫女、宦侍、郎卫一路上提着灯盏在廊道里徐徐前进,在浓重的夜色下,这支队伍显得十分威武。 但是扶苏一路跟着,处理了一天政务的嬴政忙完了还见到扶苏这样穷追不舍,那是要多心烦有多心烦。 嬴政停下来了,他望着扶苏,恨铁不成钢道,“休想。退下。” “君父,那就换我去押运前往燕国的粮草吧。这个我可以做到。” 扶苏听到了,只是很平静的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你没错,我有错。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挑选你做我的贴身郎卫。” “君父,您都这么说我了,总得给我个机会。” 手书,是纸张所制。 “先从巴蜀之地征收粮草,做好了寡人届时再安排你去。” 信也蓄起了髯,炯炯有神的双目在夜色与火炬的照耀下十分明亮。 扶苏只是讪笑,眼底始终掬着清亮,像是今晚的半弦月亮。 “太子,您该去看看王后了。您已经一个月没有去拜见王后了,前天我遇到王后宫中的人,她们都说王后很想您。” “退下休息吧。” 扶苏做个揖。 荆轲没有刺杀秦王。 如果非要说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那就只有他是自己亲手从秦国新一批的郎卫之中挑选出来的。 他竟然在自己十年如一日般研读《金刚经》时,非但没有沉溺于玄学,还始终保持谨慎冷静。 嬴政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嬴政还是仗着他的长剑,晃着微微发胖的虎躯,微微摇摆着向前。 因为他的太子之位是楚国贵族的秦国高官提议立下的,就算他现在没有和楚国贵族保持密切的来往,可是在所有人眼中,扶苏的背后就是楚国贵族。 等到粱走了,灌夫摸着自己的大肚皮,他辞别了太子,就去外面值岗。 灌夫饿了一天,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浑酒,脸上冒着热汗。 从扶苏动笔写《金刚经》卷篇目开始,他就预料到未来可能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扶苏知道,这是信主动告诉自己的,和嬴政、赵高没有关系。 他是个十足的武夫,不识字,胜在一身武力,比扶苏大个五岁,二十三岁。 但是没有办法,太子喜欢灌夫这样的个性,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受礼法约束。 粱习惯性地划掉此事。 信没有回答。 扶苏的自然是比较精致,灌夫的则是一个烹饪好的猪腿。 信在一旁,慢慢地食用,他的年纪本来就和嬴政相仿,如今气质越发沉稳,只是在扶苏身边跟的久了,他却显得比嬴政还要年轻许多。 扶苏一个人候在原地目送疲惫的嬴政在夜色下离开,他的侍官都在章台殿下台阶处候着。 内殿,扶苏的床榻帐前帷幕边上,信坐在下座,是最后一个侍奉他的人。 扶苏慢慢地吃着,信几次想和扶苏单独说话。 否则这看着扶苏的人,将要给扶苏一戒尺。 谁都知道,太子扶苏背后是楚国。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呢?” “自然是先去打猎,抓回来几只野鸡给母君煲汤。” “明日有骑射的课程,不知太子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 他们会真的打。 “太子,您在想什么?” 粱便趁机打开手书,在上面记录了一些字。 扶苏的郎卫官灌夫大跨步上前。 “太子,我在台阶下守了您一天,滴水未进啊。我又犯了什么错,您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我。” 扶苏抬头,望着漫天的繁星,在周围郎卫的注视下跨步离开。 扶苏则被宦侍盯着,无论是饮茶、喝酒、用箸,每一个步骤都要符合礼节规范。 粱在问扶苏好安排明天的行程时,灌夫却在一旁大吃大喝,十分不雅观。 信迈步上前,“昌平君今日被罢相了。” 粱又问,“太子,仆射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您了,说希望太子能够按时提交功课。” “我看你席间有话想说很久了,直说吧。” “信恭喜太子终于得偿所愿。” “这个时候去蜀郡,对您来说也许是好事。” “唯。” “谢君父。” “回去吧,这些天都不要来找寡人。” 灌夫摸着后脑勺,“太子,您挑选我做郎卫,那是您慧眼如炬啊。这怎么能是错呢。” 扶苏答应了,“我明天就过去拜见。” 这就是扶苏最佩服嬴政的地方。 信抬眼望天,灌夫最大的毛病就是说话从来不过脑子。 他晃动着两扇大膀子,走起来威武不凡。 “怎么看您一脸窃喜的样子,您终于能够出宫了,这时候不应该仰天放声大笑吗?” 可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嬴政自制力真的是远超常人。 扶苏对此没有回话。 昌平君被罢相这种消息,显然对扶苏非常不利。 而另一面,嬴政走回了他的寝宫,祈年宫。 “嗯,我知道了。有时间,我去找他。” 以秦国的工匠质量和流水线生产规模,集思广益钻研造纸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六年时间,造纸术已经渐成规模。 暗夜里,灯盏前,扶苏的声音微微低哑。 嬴政忍不住道,“你是寡人诸子之中,颜最厚的一个。” “唯。” 郎卫们高高擒着火炬,护送扶苏回到羽阳宫里,殿内已经提前准备好膳食。 “唯。” 扶苏还是追着,他并没有因为嬴政对他的不满而心生失落,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的能力。 就是扶苏闻言,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两眼瞪天,“灌夫,你赶紧去读书。我不在咸阳的时候,伱就去找淳于仆射好好请教。” 粱则在一旁提醒扶苏,明天该做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灌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提前杀了燕丹的缘故,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唯。” 粱复低身,“太子,御史苍说他解出了您的题目,但是今天没有见到您,说是改日再来拜见。” “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樊於期确实是逃跑了去往燕国。他在带兵打仗的过程中犯下了错误,按照秦律,这是要被处死的,所以他畏罪潜逃了。 嬴政连坐了他的家人。 只是在攻打燕国的战事嬴政显得没有那么急切,只是单纯地想把燕国的有生力量消灭。 第113章 今淑公主 第113章今淑公主 次日清晨,扶苏在天色尚且黑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抵达上林苑后,黎明才刚刚要出现。 太阳像个红色的大鸡蛋,才刚刚从地平线上慢慢爬起。 飞鸟在拂晓时就已经在枝头上活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树枝上来回蹦蹦跳跳。 驯鹿和山羊一起来到河边吃水。 山坡底下,土壤肥沃,草木异常繁茂,山林里野鸡们就在这一带活动。 扶苏和灌夫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来到选择了一块巨石作为遮掩。 这些野鸡们平日里都是躲藏在山沟或者岩石底下。 它们的毛色非常鲜艳,翅膀虽然是主要是灰色的,可是夹杂着黑色、赤色、绿色。 其尾翅十分长,足有野鸡的身体和头部加起来三倍之长。 它不仅仅是一只,身后还带着一群。 “快去!” 外形像是鸟儿,可是又不能飞。 虽然王后说,她只是做她应该做的,瞧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做,不如照看这些孩子们。 体态轻盈瘦小,随意一阵风刮来,能将她吹倒一般。 一只锋利的箭头已经对准了打头的那只,谁让它长得最大。 “抓兔子?”灌夫愣住,有弓不用,有箭不发,靠手抓什么。 “你这次又是送了什么过来?” 扶苏的眼神却是先落在今淑身上。 没有声响,毫无预兆,野鸡被强力贯穿,只一下就倒地而亡。 打猎,当你看到猎物的时候,就要时时刻刻准备着箭离开弓。 按理说淳于越这样满腹学识的人,扶苏会更喜欢和他在一起谈天说地才是。 对于王后的这番解释,今淑是不愿意相信的。 此时,一只尾翼漆黑与碧绿相间的野鸡刚从草涧里走出来,因为毛色非常鲜艳,在红日的映照下泛着光。 虽然那个秦王根本不值得王后这么做,他只会不断地伤害对他最好的人。 扶苏说着,眼中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扶苏身后立着两个宦侍,两人分别提着一个大盒子进来。 “君父准允我去学室,我认识了一些刚刚入室学习的秦吏弟子。他们都是新晋军功之后。我就和他们讨论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些日子都和他们在一起。” 婢女提醒着。 扶苏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略过她的小手。 眼睛是红色的。 扶苏坐在了战车上,看着灌夫一个人奔向山涧里。 “母君,我今年十六了。等过完秋天,我就十七了!我已经学成了,我能出去干一番事业了。没有道理继续听他讲大道理。” 这只野鸡在半空中扑腾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再飞的动,很快就落了下来。 伱去给我抓两只兔子过来。 今淑则站在一边。 在今淑眼里,王后是一个奇怪的人,大王都已经不理会王后了,她居然没有怨恨地还像抚育自己的儿女一般看待大王的子女。 见到黑衣少年踏步进来,王后这才开心的笑起来,和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笑完全是两样。 看着躺在摇篮里的小公主,王后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慈祥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少女。 王后也不知道扶苏为什么很讨厌淳于越。 扶苏说着,今淑在一旁侍奉茶水。 “王后,太子来了。” “那你的师傅淳于仆射呢,你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还听御史苍说了天文和历法,和他讨论数。” 听到扶苏过来了,王后立刻站起,她坐在上座等着。 王后很想把扶苏拉过来,贴在自己怀里抱一抱,可是这是王宫,周围站着这么多人,她不能。 若是遇到惊吓,它们在慌张之下是能够原地起飞的,只是比不得鸟,最多飞行五十步远; 但是它们跑步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一旦钻入山草或者沟壑里,藏在山中河谷沟壑里连奔带跑,很快就会消失在视野里。基本上第一眼没有及时射死,之后就更难了。 话说着,扶苏已经去洗手了。 “这是儿子今天早晨打的野鸡,专门给母君熬的鸡汤。我让他们做好就直接端过来了。还有一只没有死透,我已经交给庖厨了。” “我要小的。” —— 椒房殿里,王后正坐在摇篮旁边,她在照看嬴政最小的公主。 对于庶公子,王后一向是不怎么亲近的,只是一视同仁对待他们。 “太子的箭术越发高超了。”灌夫眼里闪着光 灌夫嚷嚷着。 但是对于庶公主,王后却是毫不吝啬地疼爱她们每一个。 “太子,给它个痛快。”灌夫说着。 “不必,就这么留着,当做是给母君抓的活鸡。” 王后微微看了一眼今淑。 扶苏回到了战车旁边。 “太子,天才刚亮,今天这就不打了。” 额前齐断的刘海落下来,修长的眉若隐若现,因为抚着摇篮,露出一截短短的藕臂。 双眼如杏大,小嘴樱桃一般红润,皮肤白皙。 “你这些日子都去做什么了,怎么今天才想起我。”王后摆出严厉的样子。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裙,歪着头看着王后。 当它出现以后,无意中将腹部露出来之后,箭这才离开弓弦。 “母君,我过来了。”扶苏大步向前。 今淑一直觉得,王后心里还是深爱秦王。 “你要是天天被人五更时分催着起来,十年如一日的练,不出三五年,你也能做到这样。” 今淑一听到扶苏来了,眼里出现躲闪之意。 她又漂亮了。 甲兵已经将扶苏射中的野鸡给捡了回来。 其他的野鸡见到这样的突发状况,纷纷振翅而逃,但是第二只箭早就已经搭好了,不偏不倚,正中扇翅而起的野鸡鸡屁股。 今淑低下头,“只是想看王后了而已。” 扶苏跪坐在王后的面前。 有一只还是挣扎,没有死透,血一直在腿部流。 她是韩国的公主,从小在韩国王宫里也见多了是是非非,几乎没有几个妻子能够做到当他的丈夫完全遗忘自己,而妻子本人却能够丝毫不计较。 “今淑,你看我做什么?”王后笑问。 “除了鸡,还有什么?”王后假装没有看到二人目光对视,只是喝茶。 “兔子。送给母亲做伴。” “怕不是送给我的。恐怕另有其人。” 第114章 王室家庭 (求打赏月票!) 第114章王室家庭(求打赏月票!) “母君,这真的是孩儿送给您的。” “我可没工夫照看这些兔子。拿走吧。”王后故意说着。 扶苏也不想这么快被人察觉他的心意,今淑是韩国的公主,身在后宫,名义上是他父亲的女人。 只是因为当初进宫才九岁,因为长得太可爱,刚被俘虏到秦国王宫里十分伤心,眼睛都哭红了,王后不忍心把她像其他女子一样都塞在后宫,就带过来一直养在身边。 扶苏便道,“母君不想照看,那就把兔子烹食了吧。就是兔子太小了,不合适。” “既然兔子太小,还是先看看再决定吧。” 王后闻言眼底勾着笑意。 “那今淑你替我打开看看吧。” 今淑欠身,柔柔的道唯。 今淑穿着足衣慢慢走下竹席,来到锦盒前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两只正缩在角落里吃菜叶的小兔子。 王后会对自己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好,都是自己想太多,还会劝自己很多,让自己不要在乎他们两个。 等出了椒房殿,扶苏就在想,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大王忙碌,这种事情不要告诉他了。” 但是眼下,扶苏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次日初晨,昌平府。 “虽然很多事我管不了,可是打听消息还是能做到的。”王后坐在上座,十分端庄。 “唯。”今淑抓起两只小兔子,抱在怀里往外带。临走时,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扶苏。 过去在楚考烈王在世时,尚且有使者每年主动过来拜见自己,告诉自己母亲的近况。 因为王后不能向嬴政表达这种诉求,只好和扶苏说。 两个人这些年来渐渐疏远了。 而且这两个人明明心里都有彼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两个人能够重归旧好,也省的自己夹在中间难受。 扶苏觉得,他们俩当初既然能坠入爱河,你侬我侬对唱《山有扶苏》,肯定当初感情很深厚。 外人见到,都知道大王是多么厚爱太子。 结果时间久了,今淑发现扶苏的脾气很好,起码在王宫里仅仅次于王后。 而母亲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地进出章台宫。 “记得和你君父说一声。你们是君臣,也是父子,我希望你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把父子之情放在第一位。” “我尽我所能。”扶苏低头看着案上的茶水。 总结一下就是一旦自己掺和了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扶苏呆呆地看着,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你应该去安慰安慰你叔公,送上礼物。我本来想亲自去,但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你做。你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而和母亲王后说这些,芈王后一定会摇头否认此事。 去和堂堂大秦国的王说这个,嬴政会震怒。在嬴政的视角,自己说这种话就是想要去管他,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想来太子如今已经和从前大有不同。 楚考烈王驾崩多年,王后没有大权,和楚国的关系现在就剩下前朝的风闻奏事。 “母君也知道了。” “谢王后。” 三辆铜盖雕漆辒辌马车、七辆战车前拥后簇停在昌平府门口,车队两侧都是宫中虎贲卫士。 和嬴政这个父亲在一起时讳言母亲王后,和自己的母亲王后在一起讳言父亲。 队伍铺展开来,足足延长了一里地。 今淑一见了,立刻忍不住伸出白皙的小手去抚摸。 自从赵高给嬴政弄了个胡人女子回来,嬴政对这个女人爱不释手,很多时候就忽略冷落他母亲。 “你叔公的事,你知道吗?” 今淑一伸手,小白兔吓得浑身缩起来,恨不得贴着盒子站起来。 横竖她也听不懂,就乖乖蹲在地上。 现在都没有人了。 兔子是天底下看起来最和顺,最漂亮的小动物。 “我知道了。我去帮忙打听。” 而且他是王室家庭,不可能像寻常家庭这样随和,作为小辈更不能掺和,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再加上他母亲本来就不争不抢的性格,让君父觉得母亲对自己的爱十分寡淡。 “我明天就去。” 殿里难得剩下母子二人。 “那母君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呢?” 今淑一开始还不愿意理会这个传闻中的秦太子。 “嗯。” “只是押运粮草而已,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回来。” 扶苏的目光则落在今淑的臂弯和手指上,这双手非常精致,像是羊脂玉一般又细腻又白。 前堂正厅里摆放着五个大箱子。 甚至于嬴政已经一年没有踏入王后的宫室。 对于作为太子的扶苏来讲,出行仪仗队伍的繁华,不仅仅彰显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凸显着自己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 他们三个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 王后的目光则落在扶苏身上,“别看了,现在这兔子是我的。伱以后想来多看看这只小兔子,就要自己过来了。” 扶苏回过神来。 他们两个应该和过去一样,一条心。 “太子来便是,还带这些礼物做什么。让我险些以为是太子对我闯下了什么祸事,所以前来找我赔罪。” 大人之间感情不和睦,最受伤的是小一辈的人。扶苏夹在中间,明明什么都看的明白,但是并不能做什么。 他真的很喜欢今淑,太纯洁,太白。世界总是物欲横流的,而像今淑这样从没有被世俗沾染的少女,现在扶苏身边只有这一个。 “今淑啊,把这两只兔子先带下去吧。” “我听说你将要前往蜀地,这又要走多久啊?” 宫里的宦侍告诉自己一定要顺着太子,不要触怒他。太子十岁杀了燕国的太子,吓得整个王宫的人都战战兢兢许久,在这个宫里,除了大王没人敢惹他。 今淑听着王后的话,好像在说兔子,又好像在说别的。 告诉君父母亲有这样的难处,君父不会不帮忙的。 今淑都舍不得放手,侧身转头一刹那,明眸善睐,实在是让人心动。 在扶苏面前,昌平君如今没有再摆出过去为相的庄严,只是佯装微笑。 “今淑你喜欢这两只兔子吗?”王后眼中始终盈着笑容。 第一次见到太子时,感觉他很嚣张,眼睛往天上看,口气很大。 昌平君被罢相后,满腹的愤懑与怨恨,若不是扶苏来了,他今日恐怕连房门都不想出。 “喜欢。”今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扶苏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母子二人坐了一坐,王后突然说起,“我有些想念我的母亲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通体皮毛都是白色的,而眼睛则是红色的,性情温顺,食草,肉质鲜美。 王后点点头,“既然喜欢,那你就代我把这两只兔子收下,时时照看吧。” “一直都想过来拜见叔公。终于有了空来看望叔公。” 快坚持两个月没有断更了,熬不住了。这个月赶上生日,下周会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提前预告一下。 然后:今淑公主是女配。 第115章 机锋 (求打赏月票!) 第115章机锋(求打赏月票!) “那你挑的这个空闲可真是巧啊。”昌平君一肚子气,咬着后槽牙才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二人谈话,每一句都是机锋。 信跟在后面,目光始终看向地面。 灌夫则不同,他一直听说昌平府非常豪华,甚乎王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他左看看右望望。 这座府邸,分明就是一大座宫殿嘛。只是格局排布和咸阳宫里的稍有不同。水榭楼台非常多。 熊启亲自带着扶苏转过好几段长长的回廊。 灌夫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发出一些感叹语气词。 “我看宫里都未必有这些玩意。” “这颗樱花树,得从蜀地才能运送过来,居然有这么大,五个人才能围的住,当初运过来得费了多少人力。” 每一个院落都别有洞天,有的院落中间围着的是樱花木;有的院落下面是池塘,池塘里浮满了绿萍;有的院落里则是高大的假山。 信见到桃花,则以之为不详。每年春天他只要见到桃花,都会记起太子当初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太子的威严,羞愤之下杀了燕国太子的事情。 两个人坐在桃花树下,摆好棋盘。 灌夫愣住。 扶苏慢慢道,“想我如今年十六,还是第一次来到朝中臣子的家中观看。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 “叔公言重了。” 扶苏的作为是在打所有贵族的脸。 去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随侍。 扶苏知道,昌平君之所以被罢相,就是因为他得楚国贵族高官的拥护。 “这里还真是静谧,称得上是世外桃源所在。如果是我,一定能够安心住在这个宅子里。” 熊启也褪去了朝服,也是穿着深衣。 熊启一直都知道,嬴政刻意保护扶苏,多年来在他身边安排了无数亲信随时看护,时时汇报于他。 “那熊启在此恭候太子。” “都是太傅教的好。”扶苏说着。 看着太子娴熟的手势,熊启不由道,“都说太子样样精通,看来并非虚言。” 工匠们更加愿意为他做事,而那些多嘴多舌爱议论的小人也彻底闭上了嘴。 “太子既然喜欢,日后想来多来便是。我如今已经是闲云野鹤。” 嬴政就将这些土地给收了回来。 “太子,你看,咱们羽阳宫里都没有这么大的池子。” 熊启不敢再领着扶苏路过他那些豪华宽大的院落,直接带着他来到自己十里桃花海。 “叔公既然开口了,那我日后必定日常叨扰。” 扶苏本来心情不错,被灌夫大呼小叫一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扶苏这一打,打出了名堂。 扶苏和熊启就这么静静地下棋。 昌平君在努力地想扶苏这话是什么意思,扶苏这是在指出自己的宫室修的太豪华了。 昌平君不晓得扶苏今天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而现在,太子居然把嬴政给他安排的亲信全部收为己用了。 当扶苏脸色阴沉下来,整座院子的气氛都随着一同僵硬下来。 其他郎卫都在一边候着。他们齐齐望了过来。 扶苏眼里闪过惊讶,“那伱们去吧。” 就是嬴政,他也再没有对扶苏和工匠过分亲近的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 熊启笑呵呵捋须对扶苏道,“你这位侍卫长还真是非同一般。想必有非凡的本事。” 灌夫站在边上,看也看不懂,只觉得浑身难受。满院子的花粉,灌夫实在是受不了,不住地打喷嚏,渐渐地抽搐了起来。 早在去年的时候,嬴政听说了昌平君任凭自己的田地上长满杂草,从不修葺渠道,任凭河水肆意泛滥横流的事情。 入前堂的是客,来后院的都是亲故。 扶苏也是开了贵族与庶民之中从事工业者亲密接触的先河。 扶苏没有回答。 扶苏又随意地道,“羽阳宫只是一座老旧宫室,这些年时时修整改建,终归是没有这样的规模。” 昌平君这样待自己,扶苏对此很是满意。 下了几盘棋,扶苏抬头望着四周。 昌平君捋捋他两边的胡须,“身在高位时,人人都想着能够退居下来,与山水作伴。可等到失去权势后,连一些花花草草都保不住了,哪里还能够安下心来。” 信主动对扶苏道,“太子,由臣带灌夫离开一会再回来吧。” 信走了,剩下的人也就只有扶苏、昌平君、去难三个。 这即是信觉得太子以后会比大王更出色的原因所在。 大家都能看得到,也能与之交往,但是绕来绕去,谁也不知道深潭底下是什么。 臣下得人心,对君王来说是大忌。 扶苏的脸最终是唰地阴沉下来。 两人低头默默下棋。 一个整天嚷嚷着要造反的人未必有人搭理,因为他没有造反的能力。 虽然没有成功,那是因为制度在上,但是扶苏还是因此收获了人心。 扶苏认真地道,“倒也并非灌夫话多,实在是叔公的府邸,比我想的还要惊人。羽阳宫确实比不上昌平府。” 园子里忽地静悄悄的。 高啊! “此人为我贴身护卫,什么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当然,信最难忘的还是属于太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大王派遣过来的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为自己求情。 在这个时代,尊卑等级如此分明。 熊启仰天哈哈大笑,“时间飞逝,我已经将要老去了,太子则是越发少年意气,任性率真,真是教老夫羡慕。” 熊启说着,忍不住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给撒了出去,池塘里的鱼儿全部追了过来。 周遭的人都一路围观着扶苏和熊启的脸色,生怕两个人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熊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额上的纹路恢复了平整。 打那以后,整个王宫里再也没有人敢说太子竟然和工匠为伍这样的话。 只是灌夫却开始接连不断地打着长长的喷嚏,这里不仅仅有桃花,桃树下还间隔地种着其他花树。 这样浓重的花粉味道,就是扶苏也觉得刺鼻。 没有封君的太子,和权臣比起来终归是差很多。 这样的郎卫长能干成什么事情? 灌夫后知后觉看向扶苏,“太子,我又说错话了吗?” 灌夫看着扶苏,他觉得太子就是这是院子里的深潭。 现在,昌平君就剩下他这个府邸,数千仆人,还有作为君侯的封地。 不管是早有预谋、忽地借题发挥还是仅仅因为一时不爽,这都是对昌平君的极大挑衅。 在其他贵族都对庶民的生死见之不怪,把屠戮下位者生命的事情当做喝茶饮水吃饭一样自然时,扶苏却选择了为那些郎卫求情。 “我觉得院子里,可以栽种些柳树,分去一些桃树,再说了。满院子都是桃花,难道不会看着厌恶吗?” 熊启笑道,“我有一处楼台,站在上面观望,完全是一片花海。我一向是站在楼台上眺望,也是极少来到花苑深处。” 花林是熊启的后院。 这就好像是一个公主和乞丐为伍,其他的公主自然都会排斥与乞丐为伍的公主。 昌平君见到这一幕非常惊讶,只有太子已经取得了身边所有属下的绝对忠心才能做到这样。 “太子,羽阳宫里也没有这样高的阁楼。” 大家都在琢磨扶苏说着这两句话的意思。 但是一个有能力造反的人,即便他没有造反的心思,也一定会被杀死。 这就是为君。 只讲权势,不讲其他。 第116章 以棋释兵权(求打赏月票!) 第116章以棋释兵权(求打赏月票!) 不一会儿,棋盘上几乎已经落满了棋子。 扶苏堵住了熊启所有目的‘气’。 “太子真是杀气十足。每一步都攻势十足,气势凌厉。” “我感觉叔公这话的意思是叔公自感不敌我。”扶苏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扶苏总是外表看上去非常快乐,但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啊,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事。 毕竟是一国的太子,正是因为有城府,所以身边的人从来不敢轻慢。 熊启振振衣袖,他捋着须,眸中闪着精明的光,“太子今日这是来对我发难了吗?” “只是下棋而已。”扶苏淡淡地说着,随手又下出一枚白子,吞并了熊启的一大片黑子。 “下棋,消遣兴致而已。哪能这么下,每下一步,都想着要致对方于死地。” 那么这种时候,还对八岁小儿的话信以为真,就是大大的愚蠢。 “叔公,这牺牲真的很小,换来的利益却是巨大的啊。”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啊。扶苏,叔公我一向待你可不薄啊。我如今都已经被罢相,闲赋在家,你居然还要我做出点小小的牺牲。” 灌夫本来不同意,但是听到信的话,只能委屈地站在原地等待。 —— 熊启大笑一番,笑声飘到了桃林边上的湖泊,“太子话说反了吧。只有大王同意,我才能够愿意。” “我小时候就希望叔公做我的太傅,如今叔公终于不用做丞相了,做我的太傅不是正合适吗?” 熊启对此没有回答。 “我说的实力是,能够劝动昌平君的实力。” 熊启闻言这才抬起头,他撸起衣袖,“太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只要熊启动心了,其他的话一切都好说。 熊启背对扶苏望着湖面,露出笑容。 熊启沉默良久,扶苏一直和大王关系一向亲近,今日忽然说这种话,难保不是帮助秦王政套自己的话。 太子还说要让自己做他的太傅。 “叔公难道忘了,我小时候和叔公说的话了吗?” 扶苏忽地站起,来到熊启的身侧,对他行大拜之礼。 太子太傅,这样的条件诱惑,扶苏就不相信熊启不动心。 “太子这是?” “我说话,从来不讲第二遍。如果叔公肯劝告昔日靠着叔公晋升上来的将领们告老还乡,扶苏就一定能够保住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而且日后会给叔公一块更大的地。” 扶苏意欲复答,熊启却站起身,“你看你的少内史走来了,我们去林间走一走吧。你身边这些个随从,我看都不怎么懂得察言观色啊。” “对我不喜?”灌夫苦思冥想起来,“没有啊,昌平君还说我有别于常人来着。” 他可是朝中多年的丞相,朝中有的是他的人马,甚至有许多他一力提拔上来的将领。 “愿往。” “太子这是要作何啊?”熊启笑着,用衣袖拂了拂棋盘面,掠起几片桃花。 熊启两边的胡须微微抖动。 “我听说,要有所得,就必要有所失去。叔公只要愿意做我的太傅,并且为之付出点小小的牺牲,君父一定会同意的。” 熊启僵了半天,扶苏缓缓抬首,“叔公意下如何?” 熊启眸中忽地闪着亮,“什么话?” “啊。是啊。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独自前去侍奉太子就是。” “叔公教训的是,下次不带他们过来了。” “叔公说的是,下棋,消遣而已,本来输赢就不重要。更何况你我二人本就是亲人。” 秦王罢免了自己的相位,朝中那么多人不可能愿意忍耐他的。 扶苏这么做,只让熊启感觉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少内史一向不是跟着太子寸步不离吗?怎么如今肯带着我出来。” 信看着灌夫,故作生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昌平君是太子的叔公,你竟敢在昌平君面前造次。方才昌平君对你不喜,难道你没有看到吗?” 熊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中的棋子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熊启的脸色唰地变白。 “当初在柿子林。” “我何德何能,能做太子太傅呢?”熊启从来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曾几何时,嬴政和王后把扶苏保护的死死的,怎么如今竟然肯放他出来。 扶苏闻言则笑,他抓起一大把白色的棋子,随意地丢在了棋盘上,将原有的局势全部打乱了。 熊启闻言,眼中的光立刻黯淡了下来。 熊启对此还是不屑,他觉得扶苏也不过如此嘛,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功夫还不到家。想要自己帮助他,却拿不出实际的东西来。 “太子怎么想到要我来做这太子太傅呢。” “那得大王同意。伱——现在——说了不算呐!” “我如今一介闲人耳。还能有什么利益可以打动我。”熊启继续捋须。 “没有人比叔公更合适。”扶苏也直白地讲,不想再绕弯子,他想把这件事确定下来,这样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伐楚。 熊启不说话,慢慢地往前走着。 “是扶苏想要这么做。” 自从他的母亲云阳公主去世,熊启不再相信有什么亲人。妻子如衣,儿女如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太子是太子,自然是有做储君的实力。”熊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棋盘,他才不上这个当。 “吾扶苏请叔公为吾之太傅,教导扶苏左右。” 他参与的密谈比扶苏的远远要多,像扶苏这样的说法,明显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熊启一直记得扶苏小时候说过的话,但是随着扶苏的年纪越来越大,大家肉眼可见太子心思渐渐深了,对人对事都保留自己的想法。 二人便沿着小道,往湖泊的方向走去。 远走之后的信望着白色的身影,内心期待着他能够成功。 “什么柿子林?”熊启负着双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扶苏复道,“输赢本不重要,可是如果要劝说某个人,那就要拿出实力来。” 扶苏还是呈现站立的姿势。 “只要叔公愿意,君父也会同意。” “叔公一家大小的性命。” “你说什么?” 扶苏不提还好,一提熊启现在的处境,熊启就恨得牙痒痒。 “叔公,你觉得如何?你看我有实力吗?” 熊启以之为惊异,他并未站起身来,他做丞相也很多年了,养尊处优,只需要对一个人站着说话。而那个人通常会给他赐座。 熊启琢磨着亲人两个字眼,不由得冷笑。 “我这里还有一片湖,名为七彩湖。每逢雨后,湖上必定现彩虹。不知道太子是否愿意前去观赏。” 扶苏说罢,熊启额上则拧起条条青筋。 “这就是你所说的小小的牺牲?” “叔公,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话我已经告诉叔公了,就看叔公接下来怎么考虑此事。” 第117章 自断双臂之举(求打赏月票!) 第117章自断双臂之举(求打赏月票!) 望着白衣身影潇潇洒洒飘然而去,熊启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 “让我交出兵权,无异于让我自杀。” “亏这竖子想的出来!” 熊启气得在原地甲板上剁脚。 “这是要我卸了我的甲,去成全你的君父。实在是岂有此理!” 熊启满腹怒火,一气之下,回去把方才和扶苏下棋的棋盘还给掀了。 “骗子,都是骗子!” “枉我当初还提议立你为储君,竟然是用这种方式对待我!” “啊——” 熊启在自己院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嘶吼声传遍了整片彩虹湖。 “今日信所报的案牍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写啊。” “这会识字的人就是不一样,在殿里还有一块地方专门给他们摆放案。哪像我,只能干站着。” 如今昌文君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和洒脱,他的眼神里满是被旧疾日复一日折磨的沧桑无力,还有的就是对嬴政抱有的浓烈恨意。 “我也不知道。看着太子这次做的像是棋盘,却又不是棋盘。” 去难慢慢地走过来了。 当初被迁徙蜀地,多年水土不服,险些把他害死在原地,等到挨过来时,也时时吃不惯当地的水,总是腹泻,时间久了,最终就落了一身的病。 扶苏拿着碳块做的硬笔,直接在上面画出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棋盘上共有九十个交叉点。 —— 章台宫—— 熊启的优点是多情,弱点也是多情。 “大王,今日太子去见昌平君了。”赵高举着一盏灯来到嬴政跟前。 正因为从小就被人抛弃,熊启比谁都知道被抛弃是什么感受,所以熊启不愿意抛弃其他人。 “陪着君侯。” 熊毅见状,只能无奈离开。 “按照我说的来做吧,启兄,不能再犹豫了。你把我从蜀地接回来才一年之久,他就罢免了你的相位。你若是再不动手,他一定很快会把你迁徙去别的地方,就像当初对待我这样。” 他们造出了曲辕犁,现在正在尝试改良版的,试图让性能更好。 他是身在秦国的楚国高官,就算是身上流着楚国王室的血,可是他的秦国的臣子,做出谋逆的大事,到时候就是九死一生。 人和人相处最容易确定的是利益关系,但是最难以捉摸的感情。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现在就在这里等着,我要看他打算怎么做。我不能先动手,否则就是我失义。” “启兄,你在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谈义?” “这次和农事无关,只是一个玩具罢了。”扶苏拿起从枢机阁中带来的一块滑溜溜的正方大木板,用尺在上面画着横竖线。 在傍晚的时候,他等来了熊毅。 熊启脸色异常地白,像是覆盖了一层寒霜。 谁懂得他年至四十三,却被嬴政撵出朝堂颜面尽失的痛苦,谁懂他明明在朝中有着大量的党羽却被轰出来的不甘。 虽然现在自己被罢相了,可是熊启内心始终对嬴政保有着某种幻想,熊启觉得,嬴政应该会继续让自己住在咸阳吧,不会像赶走毅那样赶走自己吧。 灌夫盯着看了半天,不敢打扰太子,只能走去一边低声问正在写书的信,“少内史见多识广,可知道太子是要画什么东西吗?” 只是这一刻,他分不清他到底是楚人还是秦人。 这么多年君臣相处,熊启还不希望和嬴政走到背道而驰的那一天。 灌夫觉得太子很神奇,是个神人。 室内,熊启一个人坐着,他还是穿着楚国的衣饰。 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吧,放弃自己现成的,遍布国中、府中、军中上下的势力派系,和他们划清界限,转投自己的门下。 “先不要和我谈那件事了。你回去吧。”熊启皱着眉,“你容我静一静。” 熊毅闻言,险些气哭。 去难作揖。 “我还以为,太子是来让启兄消消心头之恨的呢。没想到吧,他居然让启兄劝伱的旧属归乡。” 他穿着窄小的秦人黑色的常服,腰间还是配着那枚玫色玉佩。 傍晚时分,几个徒隶还在地里拉着一头青牛不断来回,他们手下抚着的正是改良之后的曲辕犁。 在蜀地数年,熊毅竟然瘦脱了相,过去多么健壮勇武骄傲的人,如今全部被毁了,熊毅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 昌文君还是那个昌文君,只是异常清瘦,脸颊都是凹陷进去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神气,双目微微凹陷,散发着隐隐黑气。 嬴政不喜欢旁人背叛他,只要对他保持忠心,绝不会落得不好的下场。 嬴政闻言,终于从案上抬起头,他抬头看着两边堆积了四座小山的奏简。 可是,按照扶苏说的,让自己的党羽都告老还乡,这不是等同于废掉自己的双臂吗。 —— 扶苏回到了羽阳宫,一路上他都心事重重的,熊启没有那么容易就同意这件事的。 启兄面上不爱搭理自己,可是心里比谁都在乎情义二字。时隔七年之久,启兄居然还愿意把握机会把自己召回来,接自己回来咸阳居住。 扶苏宫殿里的花园已经被开辟成了田地。 扶苏回到了枢机房,对着两个木工交代了一些事情,二人静静听着,当夜就开始找出一段横木,又是一阵拉锯。 “太子,您又想出要做什么好东西了吗。现在全国的百姓都对您发明出来的曲辕犁赞不绝口,自从有了曲辕犁,现在家家户户种地都比以前方便多了。就是我家自己也在用。” 熊启和嬴政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算久,他了解嬴政,佩服嬴政,作为一个潜在具有威胁的对手,熊启是明白嬴政的。 灌夫只好看向了这里权力最大的官——中书舍人粱。 “你来做什么?”熊启红着眼睛。 熊启只能望向漫天飞舞的桃花。 要他断掉左膀右臂,转过头来做自己的太傅。这就好比一个人本来有桥过河,但是扶苏要他把桥给拆了,自己给他递绳子。 “寡人知道。”嬴政对此尽在掌握的样子。 信只道,“你挡着我的光了。”说着,信换了个方向坐着。 粱候在一边,他倒是神态安详,只是盯着太子看的时候,眼中满是和蔼。 熊启望着熊毅,冷冰冰地道,“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熊启望着去难,跨着大步走了过来,他拍拍去难的肩,“我没事。”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不算功劳,苦劳林林总总也有太多。 从知道昌平君被罢相之后,他就剑不离身了。 除了熊启,没有人能够做到在他成为一个废人后还愿意把他当做上宾接回咸阳,甚至还愿意把自己当做弟弟对待。 熊毅不再像过去喋喋不休地多话,他的鬓间出现白发,悄然无声地离开。 “启兄,事到如今,你终于该相信我了吧。秦王政和他的儿子从来没把你当回事。他们该这样对待我,也一定会这样对待你。” 去难只是看向地面,却不肯移动脚步离开。 太子的宫中总是噼噼啪啪,嘿嘿哈哈,一天到晚叮叮哐哐地响个不停。 “有什么就直说吧。”嬴政眼底都是疲惫。 此时他已经是处理政务长达两个时辰,正心烦。 “太子去见昌平君,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啊。”赵高小心翼翼地道,“也许是臣想多了。” 第118章 弃车保帅,楚河秦界(求打赏月 第118章弃车保帅,楚河秦界(求打赏月票!) 嬴政站起,在殿中随意地漫步。 赵高不知道大王此刻在想什么,但是从大王的反应来看,大王对太子还是一点怀疑都没有。 “寡人想看看,扶苏想要如何做?”嬴政忽地说道。 扶苏长大了,嬴政很想知道,他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寡人记得,他有个话很多的近侍。” “叫灌夫。” “你去安排。” “唯。” 赵高蹑步走了出去,嬴政一个人站在殿中,透过大殿打开的侧门,看到了春夜里漫天繁星,空气中飘溢满了花朵清香甜美的味道。 灌夫只能看着信凶恶的眼神,委屈退下。 熊启看着楚河秦界,知道扶苏还有后招,虽然不想再输给这个乳臭未干、口气比本事大的臭小子,可是他还是将就坚持了下来。 太阳渐渐从东面爬上中天,从来都是爷爷教孙子下棋,到他这反成了孙子给爷爷教棋。 扶苏拍了拍掌,很快宦侍便抬着一个方盒走了进来,看样子像是六博。 “这一招,叫做弃车保帅。” “那就继续。” 周围的人当做既没有听到这番话,又没有看见这一幕。 至于太子就更是夸张了,说得天花乱坠,都扯到自己屁股上了。试问这昌平君门前的宾客,又怎么能点了火,还烧了羽阳宫的上座。 “我听说你在宫里养了不少工匠,手艺冠绝天下。不知是什么玩具?” 楚河和秦界二字就刻在边上,熊启一开始没有注意,被扶苏一指,他顿时面色大变,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只是眼中闪着精光。 “对待一个新手,太子这样做合适吗?” 话说着,熊启又表现地很生气,“你说说这些人,我已经大势已去,怎么还不放过我。难道我在咸阳城里好好做个君侯,他们也不愿意吗?实在是可恨!可恶啊!” 不就一个宾客上门的事情,昌平君竟然这么这么评判人家,仿佛对方十恶不赦,人家不就是想和太子一样,前来看看昌平君而已。 “马走日,相走田。帅不可离开九宫。” 熊启闻言,不由得一默。 熊启哈哈笑着,他对这个新奇玩意儿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你这一个格子足够放九枚围棋子儿,你这象棋子儿,怕是要有一个爵大了。” 原来这小子是在担心这个啊。我说他怎么又来了,敢情不是为了嬴政,是为了他自己而来啊。 宦侍又呈上一大盒棋子过来,每一个都是大圆木坨,上面有黑漆写上的字。 “太子,有失远迎啊。” “呈上来。” “这条线,叫做楚河;这条线,则为秦界。” 太子驾到,虎贲卫前驱抵达,花了半个时辰,才把道路清理完毕。 扶苏坐直身子,给熊启一一解释。 信想着,自己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太子,臣是少内史,不应该离开太子身侧的。” 话音刚落,信一脚狠狠地踹在灌夫的后腿上。 “好好好——你们都退下,退到外面去。”熊启下令。 “太子身在宫中,何故替他们感到着急呢?” “车都没了,帅还拿什么进攻?”熊启已经下棋下得已经入了迷,全身心沉浸在象棋里,哪里还有先前的玩味之态。 “这是?” 见扶苏脸色严肃起来,熊启立刻改口,“不过象棋名字倒是雅致,还别有深意啊。” 灌夫却道,“太子,你和御史苍下棋,从来都不叫我们离开。” 熊启这才心平气和下来,慢慢地饮用茶水。 在政治场合上,这些都是术语,行内的人自然听得懂。 …… 熊启笑呵呵地望着扶苏,毕竟是他选的太子,到底不一样。熊启亲自为扶苏倒了一碗茶。 等到灌夫走了,熊启道,“太子身边这个近卫,我看很有意思。” 信在一侧,只是看着这二人不失贵族仪态的唇枪舌剑,听着倒也是一种享受。 “太子今日前来,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府上有个好庖厨,炙鱼的手艺一绝,不知太子是否有意一尝。” “他是我从虎贲卫中挑选的唯一能够扛起鼎的人,一身好武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优点了。” 嬴政想起当初华阳太后在世时给扶苏赐予礼物,当时扶苏的作为。 “象棋。” “太子还真是主意多,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玩意儿。这,怎么玩啊?” 熊启见到内里像是一个棋盘。只是这个盘上的格子是由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组成。 “我倒也没有那么心慈好仁。实在是事情再严重些,这火就要烧到我屁股下面了。” “象棋不同于围棋,叔公伱也看到了这棋盘上共有九十个交叉点,象棋子就摆放和活动在这些交叉点上。” “唯。” 熊启已经擦拭完了手,这就等着上手下棋。 “反正我赢了。”扶苏双手环胸。 嬴政知道,扶苏这么做,是为了维护自己。 好在不算难教。 熊启故作惊讶,“竟然有这回事?这些天我一直都闭门谢客,谁都不想见,并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想要见我。” 熊启穿着单薄的深衣,今日在前堂会见扶苏。 扶苏继续介绍,“棋盘中间没有划通直线的地方,叫做“河界“;划有交叉线的地方,叫做“九宫“。 待方盒被抬上来,宦侍打开。 “叔公多礼了。”二人对坐下来,扶苏不由道,“叔公门前好热闹,听说前来的贵客云集,都已经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就是我的棋子。” 灌夫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太子和昌平君都太小心眼了。 扶苏也看向身侧,“你们也退下。” 熊启很快就上手了,只是让他感到惊诧的是,三局走下来,扶苏每次都不让着他。 “下棋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屁股下面,就是座。座就指权位。 这个狼崽子,他非得把自己的胳膊咬下来才甘心吗? “叔公有请,扶苏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我今日前来,还为叔公带了一个好玩具。想和叔公一起玩玩。” 借着宾客的事情,痛骂自己…… 等到下午的时候,扶苏忽地教了熊启一个棋法。 指桑骂槐是吧,我也会。 “叔公,我下棋就喜欢不被人打扰,这样才能下个痛快。这人间俗事俗务太多,很是容易被人吵闹打断。” 扶苏便道,“确实可恶,确实可恨,还愚蠢又可怜,可怜而又不自知。明明大祸都要临头了,还迟迟不肯悔悟。我都替他们感到着急。” 扶苏最讨厌自己发明的东西被人调侃。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请太子赐教。” 这些日子以来,熊启虽然闭门不见客,但是这不意味着他门前冷冷清清的。 “你这象棋,不如改成大棋。” 但是很快,嬴政又想起,当初他自己是如何应对吕不韦、嫪毐等人派过来的奸细。 —— 三天后,扶苏再次登了昌平君的府门。 熊启没想到扶苏这么快又来了。 “适当的放弃手下的马前卒,可以保住帅。只要还有象、士、马、卒,未必不能日后翻盘。我所说的这个办法,可不仅仅在象棋棋局之内。” 熊启从棋盘中醒了过来。 “好小子,原来用意在这里啊。我告诉你,没有了车,帅就等于死了。倚靠众人的力量才成为帅,如今却要抛弃众人,势必为世人所唾弃。” 第119章 黄昏贵族(求打赏和月票!) 第119章黄昏贵族(求打赏和月票!) 熊启感激秦王给的机会。 可是他也从没忘记,自己之所以能够成为秦国的丞相,那都是因为麾下的楚国贵族多年来对他忠心不二。 靠着这些人的力量坐上丞相之位,如今自己失势,他们也没有转投他人门下,始终围着自己。 难道自己要背弃他们吗?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事情。帅在,卒在,车在,马在,象在。” “帅若是能弃了车,帅在,卒在,马在,象在,车也能活下去。可是如果帅不肯弃车,卒、马、象未必亡,帅必先亡。”扶苏亦然重重地道。 二人四目相对,熊启的手狠狠地握着一侧的酒爵。 “照你的意思,横竖都是死。” —— 灌夫后院中柳树下等候,双手抱剑,焦躁难耐。 “太子怎么每次见昌平君,都不让我们陪着啊。” 终究都是逢迎君主之道罢了,伱却装的这么与众不同,显得你最是独特。 现在,嬴政已经叫起了李斯的字,对他非常亲善。 “等从蜀地回来,希望叔公能把这件事想清楚,给扶苏一个答复。” 嬴政没绷住,手中的围棋都打错了位置,但是他强作严肃的神情。 “大王,臣也是昨日才学会这象棋的。我倒是认为,象棋不比围棋。” 可若是说的直白点。 整座昌平府上下都为此感到震撼,因为熊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去难送过谁。 倒是赵高,他今日很盼望太子前来,分一分李斯在大王面前的盛宠。 熊启果然怔住了。 扶苏要走了,熊启却忽地高声。 “围棋需要一个人进行长远的谋划,慢慢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象棋则不同,像是行刺一般,输赢的成本太低,终究是不够滋味。围棋虽然很容易满盘皆输,可是围棋上每一个子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未必不能动。这就是李斯的看法。” 只因为李斯能给嬴政想要的。 就是嬴政,他也忍不住上手。 “叔公保重。” 嬴政仰天哈哈大笑。 “他又有什么事情?”在众人面前,嬴政的脸色从肉眼可见的笑逐颜开变成冷若冰霜。“传他进来。” “你有什么大事吗?” 他竟然真的记得? 当初我为了这件事,辗转反侧。 熊启沉默良久,“太子请归吧。” 扶苏相信,熊启一定会答应这样做的。 见到大王和李斯聊得这么开心,赵高真想插上几嘴。可是,他不懂围棋,更玩不来这个新游戏。 “楚王啊——” “哦。寡人问了许多人,他们都说太子造出的新玩意儿比围棋有趣,唯独你却不这么认为。”嬴政脸上浮着笑意。 “大王。若一盘象棋是一场战役,则一盘围棋是一次战争。一场战役多数会有胜负,偶尔有和局;一次战争一般不会亡国,疆域定胜负。” 但是嬴政要打破这一点,所以他无法容忍昌平君。 庶民本来就活在贵族的阴影下,极其渴望获得军功,能够成为一方之主。 往深层次说,那是为了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 “想来陪陪君父。” 三更半夜,昌平君房中没有其他人时,熊启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啊! “楚王啊!” —— 在这个诸侯王遍地的时代,所有人都想着要拜将封侯。 “我年纪大了,体力不胜从前,今日就不远送了。” 李斯始终十年如一日地在嬴政面前保持诚惶诚恐的姿态,这是嬴政喜欢李斯的又一处。 “臣拜见君父。不知廷尉也在,打扰了君父的雅兴。” 李斯这些年得到嬴政的重用,因为他的政见迎合了嬴政的心意,越来越成为嬴政的心腹。 这个时代,只要能够成为王侯将相,这就意味着,自己将成为一方土地的主。 甚至于,现在的李斯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超越了王绾、隗状、王翦这些昔日在嬴政跟前最大的红人。 “王上,太子求见。” “去难,送客。” 因为现在的秦国,处处推行郡县制,又有着李斯和韩非的著书,熊启这样的先秦时代黄昏时分的贵族,已经成了嬴政心目中的敌人。 扶苏复露出温和的笑,“这副棋,就送给叔公。希望叔公能够好好领会。” 扶苏站起告辞。 扶苏穿着黄色的深衣走了进来,整个王宫里,也就只有他穿着黄色的衣服非但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反而显得尊贵无比。 熊启则坐在棋盘前,他望着楚河秦界,胸中澎湃不已。 但是嬴政的做法,却违背了贵族的利益。 扶苏笑着,他知道对于熊启这样的人物来说,封王永远是最大的诱惑。 赵高像是看管自己的妻子一样,紧紧地望着嬴政,唯恐大王太过宠信李斯,使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有所下降。 “通古,你觉得象棋比之围棋如何?” 贵族原本在自己的封地上是唯一的主人。 熊启只是闭上眼睛,扶苏这厮实在是太可恨,比他父亲没有好上半点。 这即是当初熊启造反的根源,他不愿意受嬴政的压迫,妄图恢复过去作为贵族的自由和领土独立。 —— 三五日后,扶苏的象棋渐渐地在贵族之间流传开来了。 扶苏就这么走了。 他的时间和精力都拿去给嬴政当牛做马处置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件,哪还有功夫学习这些。 更不要说那些过去高高在上的贵族。 贵族的身份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那些田地、财产,更多的是独立、是自由。 听到李斯与众不同、标新立异的回答,赵高心里满是厌恶。 嬴政和李斯正玩得高兴。 值此赵韩已灭,楚国成为了秦国接壤的实力最强大的国家。在这种风口,这个楚河秦界象棋游戏,在秦国贵族之间非常流行。 信听着,一双眼睛实在是忍不住闭上了,“我原本以为我年轻时太过莽撞,如今看来,我少时当差还是十分得力的。” —— 扶苏则道,“太子太傅,可是闲差。太子在,太傅就在。” “叔公还真是倔强,不过扶苏今日并不愿意因为叔公生气。我一直都记得,我小时候都对叔公说了什么话。这话可是在先太后的宫中说的,并非柿子林。” 而如果他有一个做楚王的机会,他一定选择后者。 除了嬴政,其他人都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可是天下只有嬴政这么想,只有他有能力并且有想法要让天下每一寸土地都属于他,天下每一个人也都依附于他存在而存在。 “廷尉,你果然是大才。赏。” 世人大都贪慕权势。别看他赵高掌管着宫里上下,可是这些人都是因为他得大王的宠信所以依附于自己。 一旦有一天他们发现,有人在大王面前比自己更加得宠,他们就会接近另一个人。 赵高在宫中很久了,深谙权力之道。 第120章 安抚人心(求打赏月票!) 第120章安抚人心(求打赏月票!) 而当新的红人出现,手底下的人就一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听话、忠心、好使唤。他们最是会见风使舵,会弃自己而去。 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是赵高堤防的对象。 当扶苏出现时,赵高非常高兴。 因为扶苏能够分走李斯在大王心目中的气焰。 看看他在大王面前得意的样子,明明我才是大王心中最可靠的人。 嬴政像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哽咽良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缓缓道,“寡人麾下能臣如云,良将如雨,自恃已经见过天下大半英才。可是寡人觉得,他们都没有你的颜厚。” 扶苏听了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感到难为情,只是理直气壮地告诉嬴政,“君父,我应该是天底下最忠厚老实的人了,君父怎么能说我厚颜。” 李斯见扶苏今日前来,不像是为了国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留在此地为妙。 “大王,臣还有要事,请先行告退。” 可惜嬴政现在只想和李斯下棋,不想和扶苏说话。 “你替寡人猜猜,太子今日来又要做什么?” “为什么?君父不是答应了让我去过蜀地以后,就可以随军观战吗?” 嬴政自己才刚搞懂这个象棋到底怎么个下法,和李斯下就很愉快。 李斯战战兢兢,急忙溜了。 嬴政才不相信扶苏是来看他的这种鬼话。 多年来,扶苏也习惯了。 “高——”嬴政忽地喊起赵高,赵高急忙俯身下来。 赵高这样的身材如此弯腰贴近嬴政的肩膀,看着十分谄媚,“大王——” 听嬴政的意思,他似乎对自己去见昌平君的事情非常不满。那就是说,他对自己和昌平君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 “儿臣一个不情之请,但是这件事,只能请君父开口。” 嬴政复道,“到时候由蒙恬陪你同去。” “你是象棋的创造者,又是太子,在寡人面前应该很得意才是。” “君父,我来陪君父下吧。”话说着,扶苏直接收拾起了象棋盘。 嬴政挑眉看向扶苏,“是吗?” “之前寡人已经准许了你外出押送粮草,如今又来,又是为了什么样的事情?” 果然家和才能万事兴。 “唯。” “去吧。” 扶苏作揖。 若是常人,早就被吓退了。 嬴政并没有抬起手再拿围棋,只是忽然性对扶苏发起一连串的问题。 “起来吧。” “正是。怕叔公闲赋在家无聊,儿臣想用此物让叔公安定下来。叔公毕竟侍奉了二位先王还有君父多时,功劳甚高。” “好好的一局棋,都被你给搅和了。” “寡人还有政务要处置,已经被你耽误了太多时间。” “都是儿臣之过。”见到嬴政高兴了,扶苏作揖时脸上都带着笑意。 “看来你在宫里,每天都在琢磨这些家国大事。寡人让你在羽阳宫中读书,有些大才小用了。” “儿臣以为,还可以带上一个人。” 左右其他人见到李斯和赵高先后离开,也一个个纷纷告退。 “怎么在寡人面前,现在放不开了?” “可。” “天下人都知道,你喜欢看韩非的著作,对韩非很是推崇,还为韩非立墓,时时祭拜。” 有那么些时候,扶苏觉得还是自己小时候过得快活些。 “派你前去,是去安抚那些韩国贵族。既然你喜欢安抚人心,那就去最危险的地方试试。” “你在象棋棋盘上写着秦界楚河,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 扶苏的手还是停下来了。 “儿臣从来都不敢这么想。” 我说怎么这么久的日子都不和寡人讲话,原来是有求于寡人却又无法开口。 现在的扶苏,嬴政看着要多烦有多烦。因为他开始频繁地向自己要东西。 “母君思念身在楚国的外祖母已经多时了,但是楚国久久未有音讯传来。母君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耽误君父大业,只好告诉了臣这件事。只是扶苏身在羽阳宫中,更加不认识朝中外出楚国的使臣,臣只好求君父开恩,请君父派遣使臣前往楚国时询问楚国太后的境况。” “你不要去蜀地了。” “你这些日子都在宫中做什么?” 赵高收敛起笑容,一颗心被悬在胸膛里,他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臣猜太子是来向大王告别的。” 扶苏低下头,这似乎不是天下人知道的事情,只是您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罢了。 赵高见扶苏今日来这般架势,再看大王前后的反应,大王和太子二人怕是有大事要说。 嬴政放下象棋子,靠着座椅向后躺了。 “正是因为儿臣是太子,既是君父之臣,又是君父之子,所以不论儿臣做出了什么东西,都是为君父效力。” 在嬴政面前,即便扶苏做全了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因为他能随意地挑刺你。 “儿臣在监督工匠制造纺机、改良曲辕犁。还和御史们讨论学问。还去看望了叔公。” 左右宫人见嬴政的脸色都吓得不敢抬起头。 嬴政会在一个不经意间突然发火,这就弄得他周围的人总是很紧张,每分每秒都要提心吊胆的。 “君父谬赞了。” 嬴政只道,“你去观战,只会弄得军心不稳。韩国旧地,至今时常发生叛乱。寡人已经派遣了腾驻守,但是仍旧有叛逆之贼蠢蠢欲动。你亲自去看看。” “谢君父。” 嬴政看扶苏的眼神也和蔼了起来。 方才章台宫内愉快融洽的气氛,忽然间就没有了。 扶苏低着头回答,良久头顶上方传来话音,“做得不错。” 蜀地人烟稀少,路途遥远,路上产狼虎豹众多,万一得疾病或者遭遇猛兽…… 扶苏便道,“此为其一。扶苏今日怕是来的不是时候。” 嬴政身侧的宫人都低头望着脚面,一动不动,表情麻木,像是陶俑。 “寡人听说是你亲自教你叔公如何下围棋。” “说。” 王后在面对寡人时,竟然如此小肚鸡肠,一直不肯和寡人和好。小题大做,居然为了一点点小事和寡人怄气。 等到李斯走了,扶苏径直坐了下来。 “扶苏以为,未来秦楚之间必定是一场硬仗。秦能否长久地一统天下,未来都要看楚国。是以做出其局。” 嬴政听到王后的诉求,莫名眼神柔和了起来。 “那孩儿就等着好消息。”扶苏抬头看着象棋,“君父,还下象棋吗?” 只剩下一些侍奉的宦侍和女婢。 嬴政却又忽地露出喜色,“不,伱来的正是时候。廷尉的象棋,还是过于逊色啊。既然创造象棋的人来了,那就陪寡人下上一局。” “方才扶苏无状,搅扰君父雅兴,是儿臣之过。儿臣现在知道错了。” “大王,臣今日陪同陛前太久了,还有很多事情要臣去办呢。” “何人?” “上卿郑国。” “善。”嬴政看扶苏的目光中满是赞许。 第121章 倒霉的只有我(求打赏月票推荐 第121章倒霉的只有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一次扶苏回到羽阳宫,宫中上下都是拍手庆贺。 “太子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粱在一旁恭喜。 灌夫则满面愁容地追着问,“我能去吗?” “废话。” 灌夫见太子这么回答,自然哭丧着脸站在了角落里。 “你身为太子少庶长,你不陪同太子,难道要让宫中女婢陪同吗?”信忍不住问。 灌夫却道,“太子都不让我去。” 扶苏忍不住拍着灌夫的肩,恨不得伸手进去把他的脑筋给捋弯,“灌夫啊,你可真是我的快乐源泉。” “怎么了?”嬴政望向他。 他一面揩着泪,一面侧身对嬴政说着这样的话。 “长久的居住?君父尚且不愿意我前往遥远的蜀地,又怎么愿意我在颍川久居呢。我想君父只是想让我去韩国旧地看一看,恐怕君父还有其他用意。” 他是内廷出来的,有很多眼线和人脉。 灌夫望着粱,期待他能赶紧说出点什么来,好杀杀信的威风。 殿内忽地一片悄寂。 “这是他的长处,少内史不能这么看待少庶长。”粱温和笑道。 粱早就急的满头大汗,扶苏这么一说,他更紧张。灌夫却在这个时候拍着粱的肩膀,“我看好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你可是中书舍人。” “高,你怎么像个女人呐!竟然为这种事哭泣,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快去给寡人传话。” 信不想搭理灌夫,这个人大大咧咧管不住嘴,迟早要给太子闯祸。 他在去年的时候,被几个小人偷偷在太子面前告他的状,说他天天给赵高汇报行踪。 结果自己刚十五岁不到,就有宦侍趁着自己洗澡时偷偷告诉自己,粱经常把他的行踪汇报给赵高。 灌夫先是拍掌,“说的好。我觉得比内史的主张可行多了。太子是太子,身份特殊,韩国那么危险,大王怎么会派太子长久住在韩地呢。再说了,太子不在宫里,大王还不得比谁都担心啊。” 一想自己还要十几年才能继位,想想都觉得窒息。 信则不同,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多想。这不是他应该负责的事情。 —— 章台宫。 “对呀!大王常常说,思考问题,要从利害关系上入手。那个告诉大王这件事的人,一定能从大王和王后和好这件事上获取巨大的利益。否则他不会冒着触怒大王的风险去进言,掺和大王的家事。” 赵高先是一怔。 “如果大王和王后重归旧好了,太子确实地位越发稳固了。就是太子做的呀!” 赵高坐在自己家里,望着院子里的狗正对着自己吐舌头。 粱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 灌夫顿时又眼前一亮,“太子,您又同意让我去了。我就说,在太子心目中,我是最重要的。” 结果太子知道了,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实在是可恶,可恨!” 信问粱,“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生的如此身强体壮个子高,却能够做到不带一点脑子。” 嬴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王后一旦再次取得大王的信任,到时候一定又会因为过去的事情在大王面前参自己一本,把过去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抖落出来。 他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静一静。 “大王派太子前去,正是想用太子的仁义之名,去安抚当地的庶民。臣以为太子此去韩地,可以带去曲辕犁,分给韩国的百姓,到时候再召见颍川郡的工匠,对他们一一给予封赏。到时候太子就可以获得名声,而韩国旧地的百姓也可以得到安抚。” “不急,你慢慢想。” “好啊,大王一家快要其乐融融了,太子地位越发稳固了。到时候倒霉的只有我一个。” 还是让他来做点正事吧。 自己好像过分地高估嬴政了。 太子越是装作不知道,粱就越心慌。这件事就成了粱心里一个疙瘩,至今没有解开。 他只是人,不是神。 扶苏坐在案前,双手环胸看着粱。 扶苏本以为自己的王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自己被管的死死的,这种境况直到自己继位才能够结束。 赵高忽地被嬴政委派了一个威胁到他的任务。 扶苏问起。 嬴政大笑着,虽然觉得赵高在这件事上反应有些夸张,但是嬴政没有多想。 “臣遵命。只是大王都好久没有提到过王后了,臣是真的想念当初王后时不时前来看望大王的日子,王后对大王真是一片诚心。每次王后来了,章台宫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热闹起来了。” “原来那天太子突然来看大王是为了这件事。” 赵高不由得想到太子。 是谁给大王通风报信,让大王去询问王后生母近况的啊。 况且这种事,事关王后,他也不能随意地问那些宦侍,稍微走漏风声,那他就前功尽弃了。 “你去告诉即将出使楚国的使臣,让他们到了楚国,带上礼物去拜见王后的生母楚国太后。向太后问好,同时打听清楚太后这些日子里的身体状况。” 所以后来慢慢地,他自己心生怯意。自己也不敢太跟着太子过不去,太子不主动带他出去,他也从来不张口。 信和粱对视一眼,都没有答案。 全看你怎么用人。 平日里围着赵高转的那些宦侍们见了,纷纷贴心地上前搀扶,询问缘故。 “粱,伱觉得君父何意啊?” 信望过来,恨不得在灌夫嘴里塞上一块布。 “确实有道理。”其实扶苏自己心里也有一个答案。他父亲想要试试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应付地方大臣。 “只是臣不知道王后现在怎么了,都不愿意来章台宫了。臣这就去帮大王办妥这件事,希望王后能够高兴,到时候又能像以前一样,常来章台宫。” “太子,您即将前往颍川郡。那里经常发生暴乱,太子打算靠着长久居住在颍川郡来镇压安抚当地贵族吗?” “现在地方各处郡县,每个县府里都配有多少名秦吏啊?” 粱很犹豫,太子是在试探自己吗,这是在给自己机会吗?只要自己肯开口,就可以打听到这件事。 粱似被晴天霹雳打了一遭似地,木在原地半天憋不出几个字来。 扶苏这才发现,原来获取自由、独立、私密的空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已经数次撞到了宫殿里的柱子。 “我为大王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活的像条狗一样。王后竟然说我是宵小之徒。” 扶苏看向粱,平日里数他见赵高跑的次数最多。 灌夫大大咧咧道,“我都听到了。还是粱叔有眼光。” 粱感激地望着灌夫,他迟疑一会慢慢道,“太子,臣愚钝。臣以为,太子在天下素有仁义之名,太子统一并且精简文字、发明推广曲辕犁、制造纺车,重视工匠,天下人多有敬仰太子者。” 灌夫叉着腰,又开始在殿里横着走。 王后那样的心肠,大王稍微为她做点事,她一定会和大王和好的。 赵高领了命,出去之后走起路来,那是六神无主。 赵高只是不耐烦,撒丫子快步跑回了家。 赵高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再说了,宫里就算是内廷长官,也不够资格进言,更加没有机会接触王后。只有太子了。” 众属官见了,多有打心里羡慕灌夫。 大王怎么突然间回心转意,要和王后和好了。 “可怜我至今膝下没有儿子,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做了太多的亏心事?” 赵高不断地想着,双手抓挠着自己的面。 “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22章 一对好孩子(求打赏月票!) 第122章一对好孩子(求打赏月票!) 赵高琢磨了一通。 可是这件事,他只能拖延,尽量拖延,另觅机会。 原本只有王后和大王,他夹在中间做点手脚倒也方便。 可是太子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的,从小就心思缜密,识大体,明白事理。 如果他见不到自己的计策成功,到时候一定会顺藤摸瓜发现自己的。 赵高这下战战兢兢的。 他佯装忙于其他事务,反复折腾,日夜操劳,在嬴政面前露面的时间都少了。 就这么耽搁推阻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太子出发前往韩国的确切日子,太子后日就要出发。 随行的有蒙恬和上卿郑国。 等到太子成功凯旋,要是自己还是解决不了这件事,以太子的个性,燕太子辱骂了他几句,他感觉在一众郎卫宦侍面前备受侮辱,直接砍死了他。 等到发现自己做了离间大王和王后的事情,他八成会把自己挫骨扬灰。 赵高想了想,只觉得头皮一紧。 太子这个人,惹不起。 那他就只能把太子先支开。 —— 扶苏在羽阳宫里,等着昌平君的答复、嬴政那边关于楚国太后的消息。 他估摸着,在他出发之前,这两件事情,总该有一个先出结果吧。 可是都这么久了,他啥都没等到。 扶苏坐在乐师前面,听乐师弹奏曲子。 作为贵族,他可以不会弹琴,但是不能分不清五音和乐曲。至今他还每隔一个月要上大概两次乐音课。 现在乐正正在前方奏曲,扶苏早就心不在焉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夏天,天气热了起来。园子里的树木已经长得一片青郁,翠色华盖连接,叶子上爬着数条白色、青色、花色的虫。 扶苏就坐在园子里的凉亭中听乐师授课,他在座椅上瘫坐着,双腿伸出去,目光望向远处宫殿高大的阙门。 王后在远处看着,问羽阳宫里的侍卫和婢女,“你们说,太子是每天上课都是这样心不在焉,还是只有我来看他时心不在焉。” 这些宫人都低下头。 王后身后,穿着青色今淑则是一脸愤怒地看着扶苏。 全宫里上下都希望太子能够好好读书,可是他就是不好好读书。他不好好读书,王后就要为他担心。 再说了,太子这个年纪,不待在宫里,成天想着往外跑,就他这个不正经的样子,出去也是被打的那个。 “太子,这首曲子,您还记得是什么吗?” 这曲子肯定不是《高山流水》。 “《幽兰》。”扶苏一口答道。 乐师望着扶苏身后,紧紧地皱起了眉。 扶苏又猜,“那就是《幽兰》。” “这分明是《高山流水》中流水的片段。你怎么连这都听不出来,可见这些年你都在白费功夫。” 王后忍不住说着。 扶苏听见这声音,也是吓了一跳,他慌张转过身来看着今日穿着雍容华贵的母亲。 “母君,伱怎么来了?” 扶苏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王后,请王后坐下来。 今淑看着扶苏这样,忍不住暗暗低头窃笑。 扶苏忍不住向今淑瞟了一眼。 “母君,我正打算去椒房殿看望母君,母君自己先过来了。” “我一听说你要去颍川郡,我就很担心。听说那个地方,经常发生叛乱。没想到韩国虽然疲弱,国土面积狭小,但是韩国人渴望复仇乃至复国的火焰却没有一刻停止燃烧。” “这和母君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去那个地方,我难道能不担心你吗?” 灌夫一直跟在王后身侧,方才他说了太子不少坏话。 “是啊太子,去颍川郡太危险了。连我这样身强力壮,举世无双的人都得对前往韩国捏一把汗。” 今淑一直都听王后过去动不动说,太子和太子身边的近侍没一个靠谱的。原来不是王后多担心了。 这一回,不止今淑,王后身边的宫女都跟着笑了起来。 她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莽撞喜欢夸口的人,但是像灌夫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就是王后,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强壮却不带心眼的年轻壮士,也是莞尔一笑。 “太子身边还真的是能人异士多。” 信在这个时候,他非常严肃,他快速地记录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王后直说每次来太子宫中,都见太子不好好学习。重点是这可是王后对太子的评价,可不是自己说的。 又说王后见到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侍卫十分奔放,都是太子平日里纵容他才这样的。 写完之后,信的表情从肃穆沉重变得满目喜悦,甚至对着他写好的文书不断地点头。 王后看了看扶苏身边的人,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大王安排在扶苏身边的,可是为什么大王自己却把危险的赵高留在身边。 王后望着扶苏,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这次走了,多久方归啊?” “我想最多也超不过三个月。这也得看颍川郡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王后听了,本来有话要说,忽地微微咳嗽了几声。 “母君,你怎么了?”扶苏如临大敌一般,直接跪坐在王后腿边。 在先秦时代,医疗和生活条件实在是落后。人一定要注意气候按时穿衣服,稍微不注意,那就要得疾病。而得病这件事,后世的感冒成了无关紧要的小病,但是在这个时代,感冒那就是风寒,稍微不注意,那是要命的。 扶苏在先秦生活久了,了解到因为这种伤寒疾病而死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 而一旦听到咳嗽,那大概就是风寒。 扶苏如临大敌一样,就是其他女婢,宦侍,也都跟着吓一跳。 他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证王后平安健康,否则日夜周遭不间断的陪侍服侍有什么意义。 王后要是出了事情,他们大概率要掉脑袋。 王后只是微笑着说,“没事。” 今淑站出来道,“王后听闻太子要前往颍川郡,担心地整晚睡不着觉。所以生病了。” “那送母君回去休息。再找医家来给母君看疾。” 王后看着扶苏和今淑两个人大小脑袋凑在一起,面对面都是一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得发笑。 真是一对好孩子。 下章马上来,稍等一会。 第123章 八千甲士(求打赏月票!) 第123章八千甲士(求打赏月票!) “我只是咳了一下,又无大碍。你们这么慌张做什么。” 今淑也不知为什么,忽地就和扶苏凑得这么近,她赶忙站起来,走到王后身后。 扶苏只是坐在一边如释重负地说,“母君没有事情就好。” “就算是生病,有这么多医家在侧,我能有什么事情?” “防微杜渐。”扶苏拿起茶慢慢饮着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忧。 他母亲性格执拗,有事也不和嬴政说。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在宫里就是一个人,没有谁能让他依靠。 即便如此,她还在身边养了一大群胆小懦弱经常受人欺负的人,自以为她能够保护比她弱小的人。 更何况,这宫里的人,多是势利小人,看你得势能给你做龟孙;一旦看伱失去势力,不管你有多高的地位,没了权力能在你头上泼剩菜剩饭。 而王后是从来都看不见这些的。 嬴政明明答应了自己,要给他母亲带话。像嬴政这样一国之君,只要发下话去,不可能三天还收不到消息。 扶苏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是因为那个人吗?虽然他面对自己时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可是扶苏没有一刻忘记过当初沙丘政变是谁策划主谋的。 他喝着茶。 在宫里住的久了,扶苏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巧合。 堂堂秦国的王后,曾经在历史上离奇消失。 扶苏不得不防。 王后见扶苏这样担心她,不由得道,“我知道你还会赶在出发前来椒房殿看我,这样看来倒不必了。我这一回看过你,你我就不要再见了,等到你办完事情回来再来找我。” “那怎么行,传出去,我何其不孝?” 王后则道,“儿行千里,最担忧的是母亲。你要走就快去快回,我怕我再见你一次,到时候忍不住和你说太多话,呜呜咽咽、哭哭啼啼,到时候又惹得你在路上多牵挂我,做事有顾忌。所以你还是不要来找我辞别了。” 王后很了解扶苏,他应该是为自己的事情没有被解决,所以现在很自责。 “天底下,哪有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的。母亲都这样了,我还不去向您道别,更是说不过去。你们快送王后回宫去,保护好王后,王后要是生病了,你们每个人都要挨板子。” 扶苏就这么命令着王后的侍女、宦侍。 王后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都对扶苏的话唯命是从。 杀了一个燕丹,震慑的可是全天下。至于咸阳宫里,每天都在扶苏身边转悠的宫人,那自然更加不敢得罪。 从他杀完燕丹那一刻,扶苏让所有人都惧怕他。 等到王后走了,扶苏越是觉得不对劲。 扶苏看向周围,想留个人保护王后。 但是看来看去,扶苏都不满意。 “太子,您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们去做吗?”信走上前来,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扶苏有需求。 扶苏并不想选信,扶苏自己也听说了,林信和赵高有过节。就是赵高耍了手段,把比他地位更高、出身更好的林信挤来自己的宫殿陪着自己读书。 信这样的性格,只能做小事,做不了大事。 这么一圈看下来,宫里只有一个长和粱了。 “长,我要交代你一件事。” “我?” 长在大殿中角落里站出来,自从太子升了位置,他在这个王宫里就显得非常不起眼。 他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宦侍,又没什么特长,只是因为太子习惯了他的服侍所以被留在太子身边。 太子未来是要做大王的人,虽然只是太子,如今能够陪在他身边的,就算是普通的郎卫,那也是有背景的郎卫,更不要说粱、信这样从章台宫尚书台过来侍奉的人。 等到太子继位了,太子身边的人总有几个能成为九卿之一。 而他原以为自己只能一辈子给太子指挥宫人打扫宫殿了。 长怔怔地走过来。 扶苏还是去向王后辞行,因为他等了六天,嬴政既没有给自己消息,也没有向王后转达消息。 扶苏更加肯定之前的怀疑。 只是扶苏走的时候,在王后身边留了很多羽阳宫里的医家和婢女。 赵高早就在王后身边安插了眼线,只是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这样行事,似乎是对他的行径有所察觉。 赵高只好传下命令,叫自己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甚至于赵高也考虑到了其他可能性。 王后宫里的眼线见到太子的近侍陪着王后,若是有人生了攀附太子之心,未必不会告发自己,到时候太子一回来,太子就要知道自己的作为了。 赵高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传下命令去,凡是有胆敢靠近太子近侍者,格杀勿论。 —— 扶苏这边,因为昌平君和嬴政都没有给他好消息。 眼看着历史上的昌平君叛乱发生的日子就在秋天,扶苏不由得提着心生活。 但是嬴政却在扶苏倍感焦虑的时候,给了他一份大安慰。 咸阳城城门前,扶苏见到规模浩大的行军队伍,随行军士竟然在一条道路上排列整齐后看不到尾。 秦国的黑色旗帜在风中飘荡着,八千精锐甲士多有配备战车,双目炯炯,气势如龙。 扶苏则穿着白色的深衣,外面系着白袍。扶苏望着这样长的队伍,心中忍不住去幻想日后自己率着大军驰骋疆场时的恣意快活。 哪个男儿不渴望征战沙场,留得千古美名。 “吾观这随行队伍只见头,不见尾。不知此行一共是多少人马?” “大王有命,为太子随行配备八千军马,以护卫太子安全。”蒙恬双目如星,看扶苏时眼中满是关怀。 他今年三十三岁了,英武雄壮,气势不凡。现在站在扶苏身边,挨的极近,又因为身高和武将气势的缘故,和扶苏站在一起时蒙恬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披风裹给太子,又或者是把太子绑在他的后背上。 蒙恬只想着,太子是秦国的骄傲,此行大王把保护太子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可见是大王信任自己。 自己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扶苏则不然啊。 他看着这数量接近一万的随行护卫队,心中多少滋味。 当初嬴政打下赵国,嬴政亲自驱车前往邯郸坑杀了当初和他以及赵太后生母家有仇的赵人。在那一次嬴政驱车前往时,也不过带了六千甲士。 而对待自己,嬴政直接配备了八千甲士。 也许旧韩危险,但是这样的厚待,哪怕是个石头都忍不住心肠发热。 “太子,此去韩国,因为路程保密,太子身边的随侍也不得了解路线地图,太子只负责一路坐在车上就是。” 扶苏被蒙恬引着,走过第一辆豪华的辒辌车,来到副车上。 “太子,请先坐副车。为了保护太子安全,每换一段路程,臣都会请太子换车出行。” 扶苏却道,“何必这么麻烦。我要装作甲士,站在战车上,到时候谁还能分辨出我来。” 扶苏说着,蒙恬竟然无法应对。 “我看,我就跟着蒙将军,站在蒙将军身后,做个幕僚人物。其他人跟着马车。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 扶苏说着。 郑国眼里满是佩服。 等到马车走了不远,扶苏在后面的战车上发现辒辌车的车辙痕迹太浅了。 扶苏又下令在空着的马车上都放置比自己体重略大的石头,一路上拉着前进,这样就能确保外人以为车里一定有人,并且分不清楚到底哪辆车里才是他。 这样的一番安排下来,随行高级军官都对扶苏佩服不已。 “太子,您不像是第一次出行啊。这样的安排,就连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都不能考虑万全。” 蒙恬佩服地说着。 “你也不想想,我的兵法都是谁教的?” 蒙恬面对太子这样狂傲自信的状态,反应一时间还跟不上。 “这话可一定不能被父亲听见。” 第124章 韩国新郑 第124章韩国新郑 战车晃晃悠悠,大军沿着宽敞的蜿蜒黄色土道上行进。 随行军士之中大部分都是只上身套甲,下身都是穿着秦秦国固有的短裤,也就是后世的灯笼裤。 这个时代的盔甲穿在身上,又厚又重,围起来像是铁皮桶套在身上一样。 也就只有指挥战争的将军们会在战争中后方全副武装,真正战场上作战,那大部分都是轻装上阵,甩开膀子就去杀人。否则负着比自己身体都重的铠甲,在战场上根本挥洒不开。 什么重甲林立,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见的。 这比拼的就是国力。 真正两军对垒,只有打头阵的,会在开战前全副武装,戴盔穿甲。 而扶苏身边带着的这些甲士,也都是胸前后背处披甲而已。 看起来行军队伍显得比较单薄,但是身上携带的武器、战车都是大秦国精良制造。 走在前往韩国旧都新郑的路上,这支队伍所到之处,立刻卷起漫天飞尘,惊地鸟雀乌鸦四散惊逃。 树林深处一片阴郁,翠色甚浓。山峦间总是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清晨时初次升起的太阳在山峦间照射,山野里空气中总会出现霓虹。 而当傍晚袭来,暮色给天地间万事万物披上一层灰色的浆衣。只剩下明月和澄澈的湖泊,洁白两相映衬。 月色下,行军队伍显得格外肃穆。天地间一片寂静,行军队伍的步伐整齐划一,脚步声像是暗夜里袭来的潮水。 天地间一片空明澄澈,天地山川各处景物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一路走过来,扶苏在战车上左顾右盼,不是山就是水。 山都是青褐色的,水大都清澈见底。 “美。实在是美。怪不得燕赵游侠宁可浪迹天涯,也不愿意挤在高门之中做死士。” “您不去与诸将一同入帐歇息吗?”灌夫驾着马车,信则陪侍在扶苏身边,手里持着弩机弩箭。 前方,一些高级军官已经搭设了营帐,在地炊煮烧肉,准备就地休息。 “不了。” 这些军官本不必做的这么明显,可以低调些保护自己。但是他们都是为了自己,才采取这样明目张胆的方式,以转移潜在敌人的注意力。 所以他更要保持低调。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身负盛名、养在深宫尊贵无双的太子居然还有这么吃苦的一面。 扶苏居然随行出行十几天,每天都能坚持站在战车上,从来没有坐过马车。 这就让护卫扶苏出行的秦国中高级将领对扶苏都刮目相看。 蒙恬倒是方便,他早就习惯了戎马军旅。 只是上卿郑国,他虽然坐了一路马车,但是路途遥远颠簸,身体早就遭受不住,屁股都已经被颠麻了。 而内心的挣扎,更让他几度想着跳车逃离秦国,并且远离韩国。 身为韩人,他昔日受韩王重托前来秦国行疲弱秦国之计,在事情败露后,于秦国威逼利诱之下,郑国选择了投诚秦国。 秦王拜自己为上卿,但是多年以来,郑国一直内心备受煎熬。 一个敢于深入他国做间谍,为了家国甘愿将生死度之于外的人,如今竟然为了功名富贵苟且偷生来了。 郑国坐在马车上,心事重重的。他撩开窗帘,望着漫天繁星,郁郁葱葱的山坡高岗。 这是旧日韩国的地貌风景没有错。 望着窗外的风景,郑国内心深处涌起了强烈的思念故土、故乡亲人、以及对旧日国主的愧对之情。 —— 颍川郡新郑。 旧韩庶民多有穿着破烂补丁组好的衣服,青壮大多都被招募加入秦国的军队,继续对外征战开拔。 大街上满是萧条,战争破坏了一切。 商人原本四处做买卖,如今大都跑到乡野之地,凭借攀附权贵,置办田产,居住在山野里避免战火侵袭。 剩下的就只有一些被秦国官军严格看管的贵族,以及跑去哪里都很难活下去,不如留在新郑的老弱病残。 这就是如今的新郑,一片凄哀的状况。 因为不久前,新郑接连发生了两次暴乱。秦军又杀死了不少世代居住在韩国都城的子民。 他们的尸体头颅到现在都被高高地悬挂在城门口,双目圆睁,任凭风吹日晒羽淋,始终被悬挂在城墙墙头上,他们以此来对其余乱党谋逆之徒做出威慑。 战国末秦初,每个人内心深处,多多少少都覆盖着有关于国与家的仇恨阴影。 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她们并不会换个角度思考问题。她们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只要归顺秦国,就能够幸免于难。 与之相反,她们内心深处是支持韩国复兴,她们和他们家里男丁一样,都怨恨痛恨秦国,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秦王政的野心还有野蛮的秦军。 他们渴望和平,却又抗拒秦国一统天下的进程。 这和嬴政以为的只要把他们纳入秦国,就可以结束战争,到时候把韩国庶民也纳入秦国军功爵制体系下,和他们成为利益共同体的想法完全相悖。 事实上,旧韩百姓在暴乱发生之后,对秦国的怨怒与日俱增。 这就是扶苏了解到的情况。 所以很多时候,治理天下比简单粗暴的征伐要困难的多。 这时候,还幻想着靠鼓吹仁政来巩固统治是不可行的,关键还是需要因势利导。 给他们新的利益,才是解决问题之道。 扶苏坐在马车上,望着临近新郑一路上无人修葺的断壁残垣,荒草在孤坟之上长得和人的膝盖一样高,坏掉的篱笆和墙垣倒在一块,雨水冲刷了无数次,早就将原貌给破坏殆尽,一起烂在新泥之中。 新郑城中,弥漫着血腥镇压之后的惶惶不安。无论是兵力相对来说较寡的秦国驻守将士,还是新郑原先的百姓,前者十分紧张焦躁不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携带兵器的暴民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些驻守在外的将士们都战战兢兢的。 至于后者,对新郑原先的百姓来说,秦国人就是不速之客。即便他们遭受韩国君王乃至贵族的压迫,可是大多数人心底里还是认同这片土地属于韩国贵族,而不是野蛮的秦国人。 当看到秦国的甲士,路上的韩国百姓都是低着头,将身子蜷缩起来,躬身匍匐通过。 驻守此地的大将腾和新郑县吏都已经把随行军队的进城的道路清理完毕,将这条街道上所有的人都给撵走,甚至在险要处设置了拒马桩,但是扶苏依旧能够透过居民房子的空隙,和拒马桩后的韩国百姓。 秦国的士兵和韩国百姓明显是处在一种敌对状态,韩国人对自己的仇视,也可以从他们愤恨的眼神中看出来。 扶苏混在护卫队里,站在战车上,大众的目光都落在前方的辒辌车上。 前来迎接的秦吏只能和蒙恬等护卫将领通话,辒辌车边上始终被围的水泄不通。 腾远远就看到扶苏站在战车上,全副武装戴着盔甲。 他有点惊讶,但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和蒙恬配合把人一股脑全部接进了驿馆。 驿馆居所也是被精心设计过的,照样用的是以假乱真的手法。对豪华宽大的房室,重兵守卫,身边其他的房间则都布置了相同数量的卫兵把守。 看到这一行过来,这些人这么煞费心机地保护自己,扶苏就知道,“看来这些旧韩余孽旧势力非常顽强,把你们折腾的不轻。” 第125章 用渔网捞泥沙(求打赏月票!) 第125章用渔网捞泥沙(求打赏月票!) “太子,非我等不尽力。实在是这些愚民,根本不懂大王的苦心。大王想要通过兼并战争使得天下再无战争,可是他们却和大王还有我们对着干。” 说话的人是治理新郑的长吏——公冶举。 “我们按照大王发布的命令,按部就班在新郑推行秦法,可是他们对此非常抗拒。甚至我们前脚教导他们秦法,他们后脚在府后成群结队地唱韩国歌谣,声音此起彼伏。” “他们是有人组织的,提前筹谋安排好的,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好阻碍我们。” 扶苏和这位长吏,是隔着帘幕坐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谁也不想让太子有个闪失,到最后丢了脑袋。 “我听出来了,新郑现在虽然名义上是秦国的土地,但是这座城里却异常凶险。以此类推,其他昔日被韩王献上的土地,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长吏公冶举,他知道这是个讨好太子的绝佳机会。 “太子所言极是。以新郑这样的韩国旧都,有重兵把守,这些暴民尚且不把大王放在眼中,更何况其他守卫薄弱的地带呢。还请太子为我们指条明路。” “我给你们指明路?” 公冶举笑道,“太子不知,我膝下女儿今年和太子同岁,可是她却是从小听太子的故事长大的,太子在她们这个岁数的女孩儿心目中,那就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 “新郑城里至今还有许多贵族在隐秘行事,他们远比我们这些秦人更熟悉新郑。治理起来非常困难,他们像是泥鳅一样,好不容易抓到他们的把柄,可以加以惩治,但是很快就又溜走了。” “臣这边实在是束手无策,幸好如今太子来了。太子素来机智,请太子帮下臣出个主意吧。” 公冶举语气里满是激动,假装为难。 扶苏坐着,对眼前这个公冶举,他眼中露出不满。 这个长吏,奏事就奏事,扯什么自家女儿。而且这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讨好太子以谋取利益。 蒙恬精明的目光射过来,落在公冶举身上,公冶举见蒙恬的神情明显对自己的言行很是反感,便缩起自己的手脚,佯装恭顺。 “蒙将军,你怎么看?” 蒙恬直言,“太子,新郑如今已经是我秦国名正言顺的地盘。这个韩国贵族,如今名义上也是我秦国的子民。如果他们煽动民众造反、叛乱,完全可以按照秦律处置。” “臣的意见是严查,随后将这些暴民背后隐藏的人全部抓出来,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蒙恬的话,信也认为说的对。 “太子,臣也认可蒙将军的主张。这些叛逆分子根本不能放过,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抓出来。” 扶苏早在前来韩国的路上,就想到了张良。 他相信,张良一定掺和了所有的事情。 “如果掘地三尺,还找不出叛逆分子呢?”扶苏反问。 林信和蒙恬倒是对视一眼。 蒙恬作揖,“太子,大王常常教诲我们这些臣下,说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去查了,就能给予这些人威慑。” 扶苏却摇头,“他们敢造反,说明他们不怕死。就算我们动用秦吏、御史调查,耗费巨大的人力,我看也未必有效果。他们未必供出背后的主谋,而且能策动两场叛乱还没有浮出水面的策划者,可见心思缜密。” “我并不是觉得我们秦人不行。只是知己知彼方方能百战百胜。我们秦国看似强大,但是去处置这些小小的、零散的叛逆分子,就像是用捕捞的渔网去打捞河底的细沙淤泥。你们说能捕捞到什么东西上来?” 扶苏说了这样的话,蒙恬和林信都答不出来。 坐在一边看戏的公子腾终于忍不住拍手叫好。 “太子说的好。我们每次发动兵力去全城搜捕缉拿可疑的叛逆分子,总是被他们逃之夭夭。据说在新郑城地下,有许多地道,方便他们行事。我们想要这些地道给淹没了,好毁了他们集结的窝点,但是找不到入口,他们的口风特别紧。” “若是继续发动兵力去处置这件事,非但闹的新郑百姓人心惶惶,而且我们收效甚微,还会疲弊自身,久而久之,士兵也苦不堪言。反而会让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不法分子越发猖狂。” 公冶举闻言,只是不断地低首对太子和内史腾的话表示认可。 “太子和内史所言极是啊。大网捞不了细沙,我们越是想要镇压他们,他们反抗的越是激烈。”公冶举又忽得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放手不管,他们还是会更加猖獗。” “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给韩国百姓地种,先抄几个贵族的家,把土地分给少地的庶民和无地的佣耕者。公冶举,伱把新郑城里所有的贵族世家列个账给我,再把新郑城中的户籍报上来。” 公冶举原本笑着的脸凝固了。 “你愣着做什么?” 公冶举不理解,“太子,既然要把这些贵族的田地都给没收了,难道真的就只分给韩人庶民和佣耕者吗?” 扶苏笑笑,“等到瓦解了这些同气连枝的贵族,让韩国庶民安定下来,真心归顺于我秦国。到时候再分这土地也不迟吧。” 公冶举闻言,只能点头。 虽然他觉得太子说的这些话有些牵强,但是面前的人毕竟是太子,万一自己不小心惹着太子生气了,他把自己砍死怎么办。 “我要休息了,这些日子也太累了。三日内若是没什么大事都不要来找我。” “唯。” 公冶举领命走了出去,路上他却在想。 他们这些从咸阳远道而来治理地方的秦吏,尚且很难得到大量的田亩,除非与当地旧贵族妥协。 可是这里有内史腾在,一旦被他发现自己有通敌的心思,自己注定是要一命呜呼了。 这太子,我看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机智啊。 他竟然要抢了韩国贵族的地,去分给庶民和佣耕者。 这不是造孽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处理政务。 等到公冶举走了,腾站起,“太子,我的府上已经备好了宴,专门为款待太子而设,还请太子移步。” 扶苏没有道理不去,这可是他长辈喊他吃饭。 “待我换个衣服,马上就前往。”扶苏见蒙恬对自己有话要说。 “那我就在外面等候太子。”说着,腾就先迈步而出。 出了门,他忍不住心想,这个蒙恬不懂得察言观色,喜好厌恶全部写在脸上,他想要做个刚直正气君子,可是这样做以后难保会得罪很多人。 腾在庭院外站着等候。 室内,蒙恬对扶苏道,“太子,我观这公冶举,言辞轻浮,还请太子远离此人为妙。” 灌夫却听不懂,他不知道蒙恬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觉得公冶举还挺会做事的,把太子夸得天花乱坠的。 “蒙将军,一起去喝酒吧。” “可是太子,这个新郑长吏,他如此做派,岂能服众,只会在身边招揽一些华而不实的人聚拢在他的身边罢了。这样的人做长官,只会让手下诸吏离心离德。 蒙恬说的确实有道理,扶苏就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臣回去就要上谏大王,把这个小人给揭发了。请大王另择长吏前来。” “那如果天下能够做到严格遵守秦吏之道的人屈指可数,甚至于只有我眼前的两位呢。” 扶苏看着信和蒙恬。 蒙恬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是完美的。我倒是觉得,君父选择派遣这个公冶举前来,必定是他有些过人之处。” 扶苏说着,蒙恬却对此却并不认同。 他最恨的就是小人。这些小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不肯承认,他们不敢对自己来明的,只会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 因为蒙恬在小人身上吃了很多亏,所以他厌恶小人,觉得事情走向坏的方向,那都是小人的过错。 月中了,摇一摇打赏。 第126章 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第126章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腾请扶苏到他的府邸用饭,可是前往腾新居的路上,扶苏还是装扮成卫士,站在战车上。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韩国人的眼皮子底下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扶苏过来了,自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对手底下的将士以及韩国民众来说,他们只知道昔日被韩国大王昔日派遣过去的韩人,如今以秦国高官的身份返回了故土。 郑国自然是坐在马车之中的。 扶苏则跟在腾的后方。 官员出行,素来都是要军队提前开路,将道路上的行人都驱散完毕的。 扶苏在战车上,望着韩人的居所。这里地处中原正中心的位置,相对气候干旱,很多房屋都是木筑的。 和秦国境内多是土坯泥瓦的居民房屋区别还是较大。 而就在他们的居所背后,站在战车上的扶苏很轻松就能看到房屋之后的青苗良田一望无边。 而扶苏,又是他过去看着长大的人。 不行,我得规劝太子。 自己还是不惹他为妙。 腾感受到了蒙恬实在是对大王有着一腔感激之情,正愁无处报答。 看他言谈就知道,他也是学过辩合之术的,所以上谏会让扶苏哑口无言。 扶苏的脸色由喜转白,再转青。 知道我是太子,还敢这么和我讲话,信不信我上位后把伱给宰了。 “那是几万人呢?”扶苏复问。 等马车到了腾的府邸,里面早就布置好了重兵,甲士都在各处廊道里把守。甚至有人在屋顶上持着弓箭和信号箭来回走动。 扶苏气得咬牙,只能无奈叹气,“哎!” 腾也是笑着,他又看向蒙恬,“我听说蒙将军原本是学室弟子,本在咸阳亭当差,处理狱案文书。大王却把你调入军队,让你协同作战。今日一见,确实不同凡响。有为大将的风范。” 腾早就听过蒙恬的大名。 外人都传,在新一代世家子弟中,大王最看好的是王贲,其次就是这个蒙恬。 “这一路上,可把我前前后后折腾了无数回。我还未到颍川,便感觉旧韩之地凶险异常。好在有叔公在侧,我如今安心许多了。” “太子,臣以为,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第二次的好。若是一路随行护卫您的将士听到了这番话,只会让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将士感到心寒。” 腾只好夸奖蒙恬道,“日后蒙恬可为大将啊。” 蒙恬两条浓重黑粗的眉毛皱起,他低着头作揖,却坚持上谏,“太子,这种话怎么能随意出口呢?太子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这人本就是世家长子,未来要承袭爵位的。 作为帝国的太子,众人平日里都顺从自己,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自己的坏话。 据说他刚重果敢,坚毅勇武,是大王军功世家之后中的佼佼者。 腾只能疯狂地想,不断地给他的幕僚使眼色,让他赶紧说个主意出来。 “君父常说,叔公做事向来谨慎认真。也就是受叔公邀约,所以我才敢赴宴。叔公是不知道,这一路上,蒙将军恨不得把吾架在他的腋下,以防止把我弄丢。” 他这么一通教育扶苏,倒是把扶苏给说懵了。扶苏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今日宴会,吾只是戏言罢了。” 一进门,腾的声音就放大了,他又放出了秦国人嘹亮的嗓音,语气里满是激动。 难怪蒙恬言辞之间总是充斥着浓烈的情感。 “太子放心。这里绝对安全。” 他怎么敢的。谁给他的胆子。 我真是服了这个蒙恬。 见到昔日的少年,如今长成了英明神武的帅小子,腾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扶苏望着腾,心里虽然万马奔腾,但是实在是没法发作。 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不舒服。 扶苏只好望向蒙恬哈哈笑道,“我本就是戏言,本想让今天这宴会快活些。又怎么会因为蒙将军生气呢。” 这说大了,蒙恬这小子心里不舒服。他这人不仅仅是看着外表刚正那么简单,心里对是是非非都很明白。 只是这比较的人一个王贲,一个李信那都是未来名垂竹帛都战将。 腾哪知道扶苏会这么问,自己刚帮他夺过一劫,他居然反手把自己往沟里带。 三人前前后后走着,他们的影子在夕阳映照下被拖得极长。 可是太子你身为太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重要性,居然这么说话。 自己说的人数太多了,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虚伪,倒时候会厌恶自己,把自己当做小人看。 “内史言重了。”蒙恬此时还只是个临时加衔的都尉,他只是因为要护卫太子出行,所以才第一次带领这么多兵马。 远远望过去,白色的水渠和方方正正的田亩相接,整整齐齐的,错落有致。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秦国王族宗室里的亲故了。 夕阳西下,阳光洒落在韩国院落里宽大的回廊上。 腾笑着道,“蒙氏大子,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因为一点小事规谏太子。多亏是太子深明大义,知错能改,心胸宽广不爱计较。否则这要是换做旁人,必定要因为你的话对你生出恼怒之意。” 扶苏眼中闪着不耐,他已经一手揣在胸前,走路的脚步都加快了。 扶苏暗想:蒙恬这个只会识文断字的匹夫罢了,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不是。 扶苏站在原地,气呼呼的。 “太子身边真是有个好将军啊。若不是这样强有力的将军护卫,恐怕太子一路上就要率着八千甲士飞沙走石赶来,惊地群盗四起,到时候情况可就不妙了。”腾呵呵笑着,他拍着扶苏的肩膀。 居然敢面刺太子。 蒙恬立刻道,“太子,保护您的安全,可是我的职责。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说,太子竟然不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实在是不像话。” 蒙恬就在后面跟着,听到这话,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你的安全。 这让他这么回答。 “蒙将军,你太认真了。”扶苏则道。 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论实战胜绩,我不如左将军王贲;论奇兵,我不如都尉李信。在和我同龄的将士中,我只剩下得到大王的信任比其他人多,其余的才能,实在是没有。蒙恬实在是愧对大王。” 今日一见,确实不凡。 当山岗上的清风吹拂过来,田野上的青苗层层滚动,波涛滚滚,不输蓝色海洋。 “可带数万人矣。”腾持剑望着前方给扶苏和蒙恬带路。 这韩国,主要种的是稻、是粟。 “那叔公觉得蒙恬能带兵几万呢?”扶苏转口就问。 可是说小了,这小子以后带多了军队,估计会和别人说他识人不明。 自己也不能丢这个脸。 从前有一个作者,他没有打赏没有月票。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第127章 守将(求打赏月票!) 第127章守将(求打赏月票!) 身材魁梧高大的灌夫一路在后面跟着,他总觉得太子今日这副表情像是憋着坏水。 因为在面对淳于仆射的时候,太子就是这样淡淡地笑着,仿佛他很开心。 “究竟是几万人呢?” 蒙恬也看了扶苏一眼。他似乎猜到太子想要做什么了,太子想要借着腾好让自己也丢丢面子。 腾的幕僚也不过是原先腾在咸阳的门客罢了。他也是知道扶苏童年时那桩英勇事迹的。 陪伴太子,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倒酒的,结果让他出主意,自然是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 腾微微看了一眼这幕僚,还得老子自己来。 “这出兵打仗的事情,讲究的就是随机应变。还得分战况和境地,哪能一概而论呢。” 扶苏便继续出题,“若是攻打楚国,君父发兵三十万。王叔以为蒙将军能带领多少兵马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蒙恬也跟着着了道。 “为什么呢?”扶苏面对这个问题,却比之前都要显得平静。 看看太子,在每个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自己都是不一样的。 哪料,腾说完这话,回头再看扶苏和蒙恬,却见两个人的脸色忽地都变了。 一提到具体的战况,腾便有了想法。 “蒙将军可做前军一都尉。” 现在信知道为什么大王要派两个整天脑子里都想着打仗的人来韩国了。 这时候腾心里有些懊悔。 他作战次数不多,首次出兵能做都尉,带一万人马,实在是厉害。 即便这个方法已经被试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有人中招。 众人都静静听着扶苏的话。 “我看蒙将军方才说的好,太子不能以一己的厌恶喜好去做事。如果太子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打仗,从征伐中找到快感,那就是桀纣那样的人。” “我心中一直有个想法,若是我能赶在加冠前,能够上一回战场,这才算不枉此生。再说了,堂堂秦国太子,若是不会带兵打仗,传出去不是笑话吗?” 二人说着,你来我往渐渐觉得对方都是值得深交的人。 信看着蒙恬,心里充满了羡慕。 可是站在一侧的扶苏就不一样了。 腾失态地笑着,脸上写着一个苦字。 “太子怎么想到要问臣这个问题呢。其实臣方才是失言了。”腾说着,还倒吸了一口气。 信一路尾随,他听着太子连着问了这些问题,便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了。 腾捋着胡须,“李将军,他虽然年轻,但是擅长机变。又喜欢率领轻骑长途奔袭。对其他人我倒可以以我微薄的才能估量一二,可是对都尉信,我实在是难以估量。” 在他叔公的眼里,他堂堂太子居然最多能带三千人马。 腾是笑着脱口而出的。 蒙恬闻言,果然侧目看过来。 庭院里静悄悄的,黑影侵袭了上来。 这就是他们秦国的太子。 遇到忠臣就放心的信任,遇到奸臣也并不生气,只是观察他。 “那都尉李信可带多少人马?” 见他这样,于心不忍。 跟在后面的灌夫无声地笑着,这是太子平日里闲来无聊,最常用的套问宫女仆婢、宦侍郎卫的话。 腾说着,扶苏和蒙恬都蒙受着相同的教诲。 信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错误。 扶苏的脸颊在茫茫的夜色里显得不是那么分明。 早知道太子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请你来我家吃饭了。 “叔公一番话,教吾受用不尽。大概天下也只有叔公这样的人,才能够做到守好韩国旧都这样危险的地方吧。” 扶苏也并没有想要收买人心,他只是忽地意识到,为什么在秦国攻打楚国时,后方的将士会跟着昌平君造反了。 “当我们都想着冲锋陷阵、争夺功名时,却忽略了后方还有许多因为要驻守根本不能上前参战的将士们的心思。” 信不由得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内史腾。 他一直想去参战,向经常在大王面前毁谤他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凭什么新加入军队的异国人可以去攻打楚国分享利益晋升爵位,而老秦人却要在后方守着不属于自己的地盘,守地盘并不能让他们升爵位。 大王这是派蒙恬和太子一同过来积累经验罢了。大王是真心要重用蒙恬。 “蒙将军过谦了。” 腾只能道,“左将军到时候必然是要指挥一军的,起码指挥五万人吧。” “那樊於期樊将军呢?”扶苏又问。 没想到吧,太子竟然是这种人。 实在是防不胜防。 “我回去后会向君父禀明这里的情况的。” 蒙恬心里狂喜,表面上仍旧很严肃。 扶苏满脸的不开心。 “太子,您的身份尊贵,若是出来将兵作战,大王一定会担心您的。”腾只好安抚扶苏。 “内史实在是抬举蒙恬了。蒙恬以为自己若是带兵作战,最多带三千人而已。” “而从国家和生民的角度来看,出兵打仗,却要考虑很多因素。不能因为一己的好恶就去征伐。太子,您得先把这些问题考虑清楚。” 扶苏发现,有一部分站在高位的人,他们总是能做到身处高位,却始终把自己想的很渺小。他们越是把自己看做渺小若沙粒,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大的才能。 “我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一是大王,二就是太子了。” 他又淡淡地笑着,“王叔,若是王贲将军带兵攻楚,可指挥度多少人呢?” 蒙恬听了,心中多少感到满意。 说完之后他就看着扶苏笑不出来了。 扶苏又继续问了许多将领,比如其他都尉司马欣、冯劫等。 扶苏忽又问,“那我呢,我可以带多少兵马?” 这些话说的都很朴实,扶苏也没有夸赞驻守旧都的将士,只是简单换位思考了留守后方的将士们的感受才说出这样的话。 腾还是把扶苏当个孩子。 跟在太子的身边,见证太子如何一点点长大的同时,信也见到了太多让大王看重、宠信的臣子。 腾心里慌张,按剑的手都抖了一下,只是面上还不动如山。 腾都一一回答。 扶苏听了,一颗心哇凉哇凉。 “樊於期,他可以带三万人。毕竟他也久经沙场。” 腾笑着,“太子,这件事,那得大王才决定。如果您是一个普通的将士,我愿意举荐太子去太子想去的任何战场上,让太子厮杀。可是太子是太子,未来秦国的栋梁。” 大王是为了让太子上宫内学不到的课程,了解身边的臣子,了解秦国攻占的城池的情况。大王不希望太子只活在宫中的世界里,变得妄自尊大。 扶苏说着,“这叔公可就想错了。我出来前,君父特意告诉我说这颍川郡,是十分危险的地方。即便如此,君父还是派我出来,可见君父还是信任我的能力。危险的事情,倒也可以放在一边。” “被困在一城之地,却还能安于职守,叔公不愧是君父口中最值得信任的守将。” 他甚至是在耐心请教其中的缘由。 他年轻时太耿直了,甚至都不如蒙恬,更不如太子。 “这天下,谁人不想着立功啊。我也想着为大王立大功,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应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做。找准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才是真正为生民做事,为秦国出力。” “我把叔公当亲叔公,叔公难道不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大王也希望蒙恬可以从此次出行中学到一些教训。 二人都不约而同把李信记在了心里。 腾听了,心田里也是一股暖流,他深深地望着扶苏,做出了僭越却又合乎情的举动,他拍了拍扶苏的臂膊。 这让扶苏和蒙恬听了都很佩服。 人要是想要成长,最快最有效的办法是去和人打交道,而不是靠学习读书。 但是大家都悄无声息地望着扶苏。 他们总是能够做到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太子伱嘛,最多带三千人。” “内史一番话,真是叫蒙恬醍醐灌顶。看来蒙恬还有很多需要向内史学习的地方。”蒙恬诚心作揖。 原本自己瞧不上这些东西,可是慢慢地却发现,未必表里不一的人就是十足的歹人,有时候只是更方便自己达到目的罢了。 从他方才的言辞里就看出,他一直在和王贲、李信这样的少将、猛将比较。 是因为他们这些上位者忽略了一些驻守在角落里默默付出了很久的人,他们因为这些事情心怀怨怒,所以那些士卒才会跟着昌平君造反。 但是无论怎样,太子内心深处始终没有改变过他自己。 否则自己的心也不会渐渐地从大王那边移到太子这边。 〔!!!!这两章建议读者记得看看章评段评。这样以后这本书不在了你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很多东西不能在书里直说,请谅解。随缘订阅谢谢。〕 第128章 我一定要杀了秦王政(求打赏月 第128章我一定要杀了秦王政(求打赏月票!) “秦国的太子也来到了新郑。现在就在新郑城中。” —— 韩国新郑,柏溪小筑。 昔日为韩国贵族最喜欢聚会的场所,如今凋敝不堪。 明月朗照在天空,柏溪小筑后院里的水沟早就干涸,深潭里的泥也裸露出来。 鱼骨和石头浮在干裂成龟壳形的地面上。 房舍的门都挂上了锁链,但是门扇早就已经腐朽破败,断裂开来。 几只松鼠在绿意甚为浓重的枝头上来回跳动,屋中的陈设早就被洗劫一空,几张竹席早就腐烂发霉。摔破了口子的瓦罐静静地躺在木板上,木案上划刻着十几道刀剑、斧头的痕迹,血迹伴随着岁月的沉淀,像是铜锈一般牢固黏着其上。 天上的明月高高悬挂,院子里淌满了月光。 一只壁虎口渴了,他找到了一口尚未完全干涸的枯井,顺着提拉水桶的绳索往下攀爬,它却发现了漆黑深邃的枯井之下,竟然还被砖石掩映着一个洞口。 顺着洞口的气流,壁虎同样闻到了湿气。 当它钻进洞口,一路慢慢爬行,最终见到前方闪着黄色的光。 天生就是贵族,生来便仪态气质不俗,如翩翩公子。 “瞧他的眼神,听他的口气,仿佛我们都不济事。只有他能成功。” “而太子扶苏这个人,在秦国非常有威望,很受庶民和工匠爱戴。只是比起民众的拥护,秦王政几乎是把他当做个宝,外界传言,秦王政从来都不猜忌这位太子。” “而他这一次来到新郑,目的就是处理之前我们发起的两次起义。他这一次带了这么多甲士前来,城中人多有人心惶惶的,这些日子,很多人都不敢随意上街走动了。秦国的士兵到处设置拒马桩,防范比之过去越发严密。” 他发现一个可悲可怕的事实,韩国的灭亡,并非自己少年时期,族中长辈,朝堂公卿所说的都是秦人的错罢了,最大的祸根,竟然在于他们这些贵族本身。 “只要我活着,尚且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杀了秦王政。” 好在还有一些族叔时常接济自己,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否则他早就被秦人抓到,曝尸荒野。 在他看来,自己每天和这些人聚会,根本是徒劳的。 张良愤愤地说着,随后离开了众人。 一双眼睛在这些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插过来一只短剑,这只壁虎顿时就头身分离。 当张良提前离开众人独自愤懑而去后,其他的人面面相觑。 现在的张良,就居住在新郑都城城邑的边缘。 对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来说,这样的精神面貌还是很少见的。 他们也想着复国,恢复昔日的荣耀和显赫地位。只是他们都想的是,让别人去做复国的大事,等到事情快要成功了,他们才会加入。 “子房他到底怎么了?如今是越来越魔怔了。人甚至都不能和他好好说几句话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发动了两次叛乱之后,他已经将家中的钱财都花销得剩不下多少了。 “就算杀了秦王,不还有太子扶苏吗。我看子房如今是昏了头了。” “秦国越来越强大,骄横,而我们则连都城都成了他人卧榻之地。” 张良说着,眼中满是对嬴政的怨恨与愤怒。 “秦王政,他凭什么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号令,他凭什么要让天下人都向他一个人俯首称臣。他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可是天下诸侯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是愿意反抗他的。” 住在城市边上,一则方便出了事逃跑,二则方便随时参与策划谋略。 可是他却坐在这样昏暗的地洞之中,手按着腰间的药囊,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 越是洞察了人的本性,张良内心深处越是痛苦。 张良有时候很痛恨自己,为什么别人能够做到稀里糊涂地活着,而他却要如此清醒而又痛苦地活着。 这些人对张良便只有敢望而不敢近身。 它爬出洞口,见到十几个汉子正围着坐在一起。 众人围着的男子,身材不能用颀长来形容,那叫娇弱无力。和他同岁的男子,都比他肩膀宽两倍,腰围壮一圈。 “子房,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吓得我们冒了一身冷汗。”说话的这个人,他身形像是猴子一样。 这些邻座的男子见了张良,总会有些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我只是说,我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我可没有说过有人来了。是你们大惊小怪,惊慌失措。”张良说着,他的声音也很温和。 求死,他不甘心。而且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上嬴政。 “是啊,他疯了吗?我们只是想要复国而已。他为什么成天嚷嚷着要杀了秦王政。看他平日里比我们谁都机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十分负气。” 这些年轻人听了,有人忍不住道,“秦国的太子,我对他记得最清楚的事情就是他在多年前砍死了燕国的太子,名震天下。而秦王政那个暴君,他居然没有对秦太子犯下的这桩大事加以惩戒。听说燕王听到了这些事情,居然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为燕丹做主的意思。” 这位长者捋须慢慢地道,“前天新郑城里忽然多了一支规模足足八千人的甲士,我们的人汇报说,这些甲士配备的都是上等的兵械,远比当初秦王政驱车前往咸阳兵甲数目还要多。” 壁虎的血液溅在墙面上 “我说子房,你说的有动静,原来就是一只壁虎啊。” 而张良却长着一般男子的身高,有着比女子还美的容貌。 另有一位中年长者,他无奈地望着周边的年轻人,除了子房,没有一个是能够托付大事的。 “子房,复仇虽然是大事。可是伱也不能总是这样满心仇恨,当一个人被仇恨蒙蔽双眼,他就无法看清事情。” 周围的人听他说话,总觉得他是咬牙切齿一般。 这些昔日贵族的后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只是这个年轻人,他双目深沉,明显藏着很多心事。 张良说话时,语气非常淡漠。 “秦国人杀了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战死在和秦国作战的战场上。如果我真的做到放下心中的仇恨,那我就算死了,都无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张氏祖先。” “他们都说,这次来到新郑的是秦国的太子扶苏。自从军中传出这样的消息,他们秦人上下就一片欢呼。” 可是当一看到他那双燃烧着凶凶复仇之火的眼睛,仿佛含着一把锋利的剑。 张良缓缓开口,“但凡燕王真的把维护国家的颜面作为己任,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被攻伐的地步。昔日韩国将要灭亡,请求赵、楚、魏、燕、齐国发兵相助,没有人肯支援。如今倒好,我韩国亡了,他们也自身难保。” 张良坐着马车,驱车前往自己的新居。 “如果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为了争权夺势,贻误国家。 而张良的叔叔却无奈地捋须,他望着端成两截的壁虎。 “随他去吧。这孩子,心里太苦了。” “张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啊。这秦国的太子来了,难道我们要干等着,一直等到他离开为止。这样不就显得我们怕了秦人了吗?” 第129章 砍贵族,分田地(求打赏月票! 第129章砍贵族,分田地(求打赏月票!) 秦国,咸阳。 蒙氏府邸。 两位长者穿着一白一黑的深衣,正坐在象棋前抚摸掌心大的象棋子。 “缭兄,你以为,此次太子前往新郑,能够化解韩人对秦国灭国的仇恨吗?太子能够做到真正地安抚新郑的百姓,让韩国旧都不再发生叛乱,以让天下人真心归顺我秦国吗?” 蒙武捋须问着对面的缭。 缭捋捋胡须,“在面对不同的情况,能够快速的做出判断,随后加以反应,这是对为政者的基本要求。” “越是反应得快,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分析事情的利弊,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天赋。” “以我对太子多年的了解,我知道太子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可是作为一个国家对臣民施加号令的人,只是做到能够分析事情的利弊,还远远不够。” “君王要做到能够做到将眼光放得长远,以一个人的眼力和智慧,去预测国中未来十年发生的大事,甚至于为国中子民奠定能够影响他们数十年,乃至百年可以长久推行的政策。这才是真正的君王。” 这样怎么能行呢。 秦咸阳宫。 王翦攻下燕都蓟。燕王喜退守辽东。 在蒙武心目中,太子是可以善待百姓的人。这样的人,他不负众人,众人一定会长久地拥戴他。未来的秦国,都是他的天下。 —— 公元前226年,秦王政21年。 “高,你方才说什么?” 只是,他们做的事情,都没有扶苏做的这件事,来得骇人。 在发生了叛乱之后,新郑城内是没有出现这样缟素一片的景观的。整个都城的人都披麻戴孝,仿佛是国君薨了。 蒙武现在觉得,按照大王如今的作为,他要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都遵从他一个人的意志。 “高啊,这就是伱不及太子万分之一的根源所在啊。此举借着处置叛乱的名义,实际上是损上益下,让韩人内部互相猜忌,随后借助庶民的手,杀了他们。一举两得。” 当蒙武看到了嬴政性格里的双刃剑,不由得为秦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新郑城中,如今到处都是披麻戴孝之辈。 赵高假装在外忙活了很久,被嬴政催着叫回来才不久。 “秦人真是无耻。” 齐王闻之,于吃饭时不小心崩掉了一颗牙齿。 整整三天的时间,城中都是在怒斥秦人,大意自然是说秦人其心可诛,居心不良。 “我们因为我们的家主才能够有一席之地安睡,才能够吃得饱饭,我们怎么能去做背叛主人的事情呢?” 太子和贵族过不去,那就是对贵族阶级的极大挑衅。 “太子,这事情传出去,怕是要在秦国也要惹起非议。只怕朝臣悠悠众口,到时候太子无力辩驳。”赵高皱着眉。 “实在是厚颜无耻!” “怎么,高,你怕了?” 扶苏本身就是秦国的王室贵族,而且他还是贵族之首。 “又是秦太子,他要与天下贵族为仇吗?” 就是他自己,也不敢贸然直接对他国贵族下手。 打盘古开天地以来,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赵高莫名惶恐,“大王,太子下令让庶民以下犯上去杀了贵族分他们的田地,这种行事做派,如果风声传回到秦国来,朝中必定有许多人要对太子口诛笔伐。” 楚王负刍闻之,自然是骂扶苏大逆不道。 说实话,嬴政也被扶苏的作为给吓到。 赵高眼中满是惊恐。 这些人在议论纷纷,对着城中张贴出来的告示跺脚痛骂。 李信以千人队击破了燕国一万大军。横进横出,吓得燕人退军十里,溃败四散。 这一年,天下又发生了大事。 蒙武还是不住地捋须,有些话,即便是对缭,他也不能开口说出来。否则他们两个人都要获罪。 “这就是大王想要知道的事情。” 嬴政满目含忧,“这一次,寡人支持扶苏这么做。” 太子看着是一个多么正直善良的人,居然对自己的同宗血脉亲故痛下杀手,这么做也不怕老天爷降罪? 相比之下,还是大王好多了。 嬴政听了,却十分反常地恼火。 嬴政接到了扶苏的汇报。 大王只是看着严厉不阿,可是实际上那对身边的人,最是仁慈心肠。 只是扶苏…… “大王,这个时候可不能徇私护短。此事对太子来说可谓十分不利啊。” 嬴政见了回报帛书,也是手里一颤。 魏王闻之,颤颤巍巍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然拍着王座大哭起来。 当初灭掉赵国,自己也只是坑杀了和生母赵家有仇恨的赵国王族宗室。 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是秦国太子对韩国新郑居民下的命令。 此时嬴政的手边,正摆放着一沓整齐新的淡黄色纸张。青草香味扑面而来。 在新郑阙门上巡逻的秦国将士意外听到这些闲谈,他们一个个都双目凛凛,握着剑的手青筋横起,对着韩国旧民就是一通指责。 缭说着,趁着蒙武不注意,偷偷地把他的将给换下了。 汇报的内容自然是言简意赅。 在那些连片的庄园,豪宅门前,停放着数十具尸体。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附近的魏国,楚国,齐国。 “他怎么敢的?” “君王要做到像个细心的母亲,把每个子女都要照顾到。与此同时,又要像庖厨一样,把治国当做烹饪一样。” 只是他们披麻戴孝,脸上却带着笑意。 而且太子一直以来都是仁义著称,怎么做起事来,比大王还要狠上十倍。 蒙武听得入神,他不由得问,“那以缭兄之见,太子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可是很快,这种风气就变了。 不出十日,城中就是现在这样,一片缟素。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门前,尸首停放了几十具。 “秦国太子这个人,早就听说了他暴虐无道的名声。他居然亲手对同族宗亲下手。那韩国的王族贵戚,说起来也是秦国王室宗族的血脉手足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结果就见到这么一桩事。 “大王,太子这件事做的可谓空前绝后,却也招天下人非议啊。” 政令非常简单,挂出来时满城的人都在跺脚痛骂。 而在农田上,秦国的士兵们非常不耐烦地给那些杀了主人获取田地的仆役,亦或者是死士分旧主的田地。 大王不肯将权力放下来,大事小事全部包揽在自己身上。 “希望,恬儿此去能够帮助太子一二。” “凡捕杀牵涉叛乱案旧日韩国王室贵族一人者,获田亩十,宅一。凡提供涉嫌叛乱有用消息者,赏十金。” 天下的贵族听到了这个消息,几乎都把秦国的太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赵高暗想,自己有那么差吗,竟然在大王心目中不及太子万分之一。 想想太子不过就是出身好罢了,所以有许多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是自己生来是太子,一定过得比太子还要嚣张百倍。 今天俺生日。没有断更。求个打赏,哈哈。 第130章 全人类的领袖(求打赏月票!) 第130章全人类的领袖(求打赏月票!) 不过,太子还是比大王狠啊。 “大王,臣实在是为太子担心。”赵高满脸担忧,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太子让新郑的庶民杀了韩国的旧贵族,虽然是在收揽人心,可是此举却会引得天下贵族不满啊。” 当着赵高的面,嬴政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倘若我秦国百年前没有改制,创立军功爵制,只怕今日我秦国才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国家。” “人才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可是贵族们高高在上,把持政权,阻拦有才者、有德者进居上位,这才是国家腐烂溃败的根源。” “而我秦国比诸侯国都强大的原因在于,只有我秦国有军功爵制这样的渠道,可以从庶民之中选拔精英。” “而扶苏的作为让寡人看到,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在利用当地贵族和庶民之间的矛盾,而他自己则成为受益者。” 赵高耐心听着,“大王,臣一直记得,大王告诫臣说过的话,为上者,要和大多数人的利益保持一致。如今太子公然支持庶民杀了贵族,这在天下都是耸人听闻的消息。就是我秦国,也不例外。” 赵高的话,让嬴政想到了秦国的贵族们。 秦国的贵族们,曾经因为商鞅变法受到过重创。没有军功没有爵位,已经断绝了大部分王室公子、秦国贵族掌握权力的渠道。 水塘里蛙声一片,树林里到处都是蝉鸣。 府宅前跪着披麻戴孝的人,他们在拿着主人家的田宅地图重新细分。 扶苏却望着湖面,忽地双目无神,陷入了遐思。 现在扶苏似乎在做很矛盾的事情。 赵高的脸色转白,“还不是因为子嗣的事情。” 那个人在两千年后。 湖水清澈,波纹全无,湖面平整光滑犹如镜子。 就像寡人一样。 “怎么说呢。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听我的老师说,曾经有个很伟大的人,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并取得了成功。我一直都很敬佩他,把他当做我的偶像。” 只是他一面想着要保住昌平君,留作自己的后盾;一面却又急不可耐地想要杀了韩国的贵族们,借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给韩国庶民重新分田地,同时化解韩人心中的怨恨,争取他们对秦国的好感。 赵高看大王沉思良久,也不敢打扰。 “但是结果到底如何,我现在没有办法预料。” 这样遥远的历史时代跨越,对于心里装满了平等民主思想的人来说,本身就是心理上的巨大折磨。 夏日,明月高悬在天空中,平川连接着田野。 扶苏笑笑。 “太子,您出发来颍川郡时,就已经在路上想好了要这么做吧。” 嬴政不说,赵高也实在是难以揣度猜测他的心思。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有实力的人,也做成他做成的这件事。我发现新郑这个地方的庶民,他们都是垂头丧气地生活,内心藏满了愤怒和怨恨,所以我就试了一下。” 几只萤火虫在岸边来回地飞舞。 现在寡人已经罢免了两个楚国丞相,因为他们楚系外戚势力盘踞,只想着在朝中结党营私。嬴政打算只要他们肯安心下来,自己就保留他们原有的爵位和封地。 杀戮和战争只是人们内心的仇恨、不满、压抑外化的表现方式罢了。 这样的观念,毫无道理可言。 “妙啊!太子做的事妙啊。” 相比之下,现在的战国末期,和后世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最近怎么回事,不是忽地在外瞎忙白忙,就是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嬴政只觉得赵高莫名其妙。 几乎大部分庶民都活在无尽的绝望和仇恨之中。 信又问,“那个人是谁呢,我去好好查一查,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损上益下,为了下位者敢于得罪权贵。” 太子高高兴兴地回来,再问大王关于王后生母楚国太后的事情…… 赵高都已经有了白发,还是膝下没有儿子。 为什么大王要对我这么好,而王后却要想杀了我呢。 瞧太子这事情做的,虽然让世人惊愕,甚至于显得非常冲动,就和当初一怒之下杀了燕太子的事情无二。可是大王却对这两件事,非但没有斥责太子的意思,甚至发自内心地认为太子做的很对。 说历史没有在进步,这显然是一种谬误。 信完全无视官府,他对扶苏作揖,随后跪坐了下来。 那我不就完矣! 大王经常在深夜时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思考问题。 贵族天生是贵族,庶民天生是庶民。 嬴政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动不动借着别的由头给赵高赏赐美女,但是不会把这件事直说出来。 作为掌权者,高高在上,都对身边这种鲜明的人身依附关系看久了心生厌恶,更何况那些一辈子只能依附于贵族生存的庶民呢。 信蹑步走了过来。一旁守候扶苏的灌夫躺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那个伟人在两千二百年后才出世,伱怎么可能了解他呢。 赵高躬身退下。 —— 秦颍川郡新郑。 可是…… 赵高闻言,泪流满面。 “退下。”嬴政忽地下令,“去休息。” 而不论贵族和庶人,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被深深地烙印着鲜明的阶级尊卑观念。 明明大家都是人,可是贵族偏要说,庶人不是人。 扶苏坐在驿馆里的雅室内,从屋内望着屋外的湖泊,内心十分平静。 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平静地躺着几十个被草席裹起来的尸体。尸体或大或小,静静地躺着像是蚕蛹一样。 嬴政沉默了良久,没有再和赵高继续这个话题。 嬴政侧目,“你做什么?”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按照太子的意志进行下去,颍川郡新郑暴民叛乱的事情被解决,那到时候太子就是立了大功。 但是他们找不到出路。 “这个嘛。因为我看完了书就忘了。也许是梦里梦到的也说不定,意外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信看着扶苏,脸色凝重,“太子,臣真的很想了解这个人。请太子指点一二。” “你找不到的。”扶苏望着湖面。 赵高想着,心里非常激动,竟然狠狠地拍着自己的手掌。 他既看到了贵族的腐败和没落,也看到了庶民和贵族的矛盾才是天下动荡不安的根源。 自己所处的战国末期,和现代社会的时间,相差了整整两千三百年之久。 “老子《德道经》中说,我们人都是从众妙之门进来的,其实人间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只是千百年来,谁又能超脱呢。” “也许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有一片真正的人间乐土。那里有着全人类的领袖。” 下一章会很晚,因为有读者说要更新个三千字的。加上洗澡、修改文章,洗碗各种烂七八糟的,估计要很晚。睡的早的别等了,明天看也一样。 第131章 张良呢? (求打赏月票!) 第131章张良呢?(求打赏月票!) “原来您是这么认为的吗?”信一脸崇拜地看着扶苏。 他有时候感觉,太子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能量,像太阳一样,用一些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却可以温暖很多人,帮助很多人。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原因,原来是太子曾经见识过那样的美好,所以才愿意践行。 但是没想到,太子内心深处是想离开这个世界的。 信忽地感觉,其实太子内心深处应该是很孤独的吧。因为太子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不是惹得众人恼怒,就是招人口舌议论。 “太子竟然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不过偶尔一说罢了。”穿越过了见识了黑暗,正常人都会想着还是回到两千年后的世界才对吧。“这种话,绝对不要说出去,否则蒙将军又要大题小做了。” “做太子实在是不易,每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地说,半点自由都没有。” 信眼中笑着,“臣明白了。” 这是他和太子之间的秘密。 公冶举说着。 “在我秦国灭韩国之后不久。那个张良当时还年轻,没有在韩国朝廷任职,韩国破灭后,张良还有私家仆从三百人,他在弟弟死后没有办理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叛逆谋反之事,到处征求刺客行刺大王,想要为韩国报仇。”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公冶举。 “堂堂韩国丞相,怎么名单上缺少他的后代呢。” “让你整理的名单,我已经看过了。我很好奇,曾经在韩国非常出名的五代韩相之后,为什么没有在名单上。” 信的脸色自然大变,像个铁秤砣一样。 “他们家的人,都死了吧。”公冶举低着头说着。 过去那些佣耕者,根本在大街上走路都抬不起头来。 灌夫看着太子和信四目相对,仿佛眼睛里闪着光。灌夫喃喃自语,“我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 “回禀太子,据臣的了解,佣耕者中十之有九都抢到了土地。” 他只是隔着湖面给扶苏禀报。 公冶举说着。 “太子,您听到了吗?他们现在都在外面夸你。” 公冶举闻言,眼神一颤。 古人的语言非常丰富,现代人有的语气词,他们都有。 灌夫笑着对扶苏道,“太子,少内史居然关心我了。” “只是很快,张平的小子就因病去世了。他的大子,叫做良。他长相俊美,如同女人一样漂亮。” 甚至于,原本只是检举揭发贵族后裔,但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他们将富有的商贾也一一揭发,说是他们也参与了叛乱。 看守的甲士们隔着拒马桩对着他们搭起弩机,听着他们说这些歌功颂德的话。 说好出来要好好玩,结果现在自己只能待在这个小驿馆,这里甚至都没有羽阳宫大。 “我问你,张良呢?那个反贼呢!我叫你拟名单,就是想看他的名字。可是你写了五十个名字上来,没有一个是他的。” 信也微笑着。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原本是好人的农民,也开始为了利益抛弃廉耻,一起加入举报,以此分走贵族的田地。 公冶举嘴唇打着颤。 而被举报参与之前两次叛乱的贵族们也都一个个的浮上了水面。 沉默了一会儿后,信又说道,“太子,您其实可以相信我。” 因为时代虽然是变化的,可是人类的感情是永恒不变的。 年轻力壮的汉子成群结队,四处举证,四处搜刮分走贵族家的财货。 他双手捧起作揖,“太子是问韩相之后?” 那么简单的一句回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加个吧字可见是公冶举自己也不确定。 少有人给予财物资援。 其实很多古代语气词矣,夫,哉,其实就是呢,吧,啦的意思。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慢慢说道。 而这件事却是所有的贵族都是知情的,大部分都是装作不知道,也即默许此事。 船确实是在湖上飘,可是这就一个小湖泊。 扶苏放下鱼食,擦了擦手。 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他们站的距离,刚好是在驿馆门口河边柳树处,隔着宽大的桥梁。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把扶苏在新郑的消息透露了出去,大街小巷上便到处都是人传颂着秦国太子。 “太子大仁大义啊!” 但是最终被府中奴仆、门客检举揭发的自然就是这些昔日做壁上观的贵族。 “太子所说的张良,可是祖父张开地,父为张平的那个张良?” “我就知道,这旁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太子一定能解决。”灌夫不住地说着。 “问你自己。”信黑着脸。“要睡不多睡一会。” 一些从中趁机谋取了巨大利益的小人率先成群结队地站出来,伏跪在驿馆周围大声地拜谢。 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秦国的将士们害怕了。 “今太子损上益下,诛除小人,还我新郑安宁,我等愿意为太子效力。” 扶苏融入的好,古汉语功底给他的帮助非常大。 “是啊,可见是新郑是个好地方,能让人打开心扉。”扶苏回头,冲着信微笑。 而且还有一小部分贵族,商贾,平日里没有做什么恶事,很多时候还周济庶民。 灌夫忽地清醒了。 “太子,韩国张氏,确实五代为韩相。”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自己互相围着,对扶苏的护卫也又加重了。 扶苏原本还想去别处看一看,这下倒好,他现在被困在了这个驿馆里。 太子居然知道张良这号人物。 生计一度凋敝。 公冶举满脸冒着汗,“张开地连任战国时韩国三朝的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的宰相。张氏在整个韩国确实非常有名。” 灌夫撑了个懒腰,“啊!我睡了多久?” “什么?相信谁?”灌夫猛地坐起来,他看到信和太子坐的非常近,一起望着外面的湖泊。 “我是问伱,他的后人何在?”扶苏的声音忽地提高,围着游船的鱼儿都被惊地四散,逃跑的时候鱼尾翘起打起了水花。 虽然只有极少数人被供出是事情的谋划者。 可是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啊,不管了。 而因为后世那些字体的字音都被改变了,所以后世很多人无法对得上。 “太子,您做到了过去我们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扶苏没来之前,新郑城中是阴云密布,叛乱也是在夜里发生的。 缟素之衣只有女人穿了。 “绝脉?”秦始皇都死了,张良还在蹦跶,他怎么会死? “太子威加四海,德披天下,行仁义之事,利颍川郡民。” 如今一个个腰杆挺直,比秦国上等甲兵还要威风。 扶苏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么久的日子了,这些庶人也应该折腾完了吧。那些佣耕者中,大部分人都有得到土地吗?” 扶苏手里拿着一盒干蚯蚓,坐在灌夫和士兵给他做好的船上,往湖中扔着。 但是庶民、奴仆、佣耕者,对于分走贵族土地的呼声越发高涨,甚至在短短十日内,邻县也又有人喊出了这样的呼声。 扶苏望着湖面,“新郑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良田十万亩。如今的天下,各国到处频繁发生地震、旱灾、水灾。而新郑却能保持这样秀丽的风景,不受灾害的侵袭。” —— 接下来的日子,新郑城内再度笼罩着一股子血腥恐怖的气氛。 他准备好的说辞只能放在肚子里。 “太子,张平很早就在战场上去世了。只有张开地一人在韩国独自撑大梁,他的儿子早逝,却有两个孙子。这两个人按照大王先前的命令得以活了下来。” 事实上,因为城中庶民暴乱,受伤害的其实还是庶民,家家户户夜里都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扶苏游到这头,公冶举就能沿着走廊走到这头。 “新郑此行,实在是不虚。” “可是,他们家早就绝脉了。” 扶苏站起,来到湖边上。 灌夫脸上满是喜色。 “……” 大街上行走的人都没有了,米仓米铺,商行基本上也都关门了。 陪在扶苏身边的长吏公冶举也笑着,“太子实在是高明。原先这些人称呼我秦国上至君王下至官吏,都要在前面加上秦国二字,如今却不同。” 原本很幽静的园子里,现在外面是一片喧哗。 扶苏却望着天。 但是扶苏来了之后,城中的暴乱则是在明面上进行的。 先秦时期的语言,其实和现代社会差不多,他们也有很多语气词,只是记录当时音节的符号就是汉字。 但是这些人反而早早就带着家财逃之夭夭了。 扶苏忽地问起这个。 大家都疯了似的。 至于这些被揭发的商贾、贵族,所谓证据大多都是口耳相传。 扶苏非常生气,将竹简啪地扔在了公冶举的手边。 公冶举这才慌了。 扶苏望着公冶举,他对眼前这个人非常失望,因为他做不好自己交给他的唯一一件事,“这么重要的人,那你为何不报?” 公冶举不敢再看扶苏的眼睛,只是低头眼神乱瞟地面。 “回禀太子,他失踪了,八成是死了。第一次叛乱中,我们就发现了张良是主谋之一,我们立即抄了张氏的家,士兵冲进去,直接砍杀,场面混乱,没有生还者。此后我们也都找不到他。之后的几年里,也没有发现他活动的身影。他应该是被趁乱绞杀了。” 第132章 乡土社会(求打赏月票!) 第132章乡土社会(求打赏月票!) “这么重要的人物,难道你们没有确认他的尸首?” 扶苏平静地问着,眸光里一片冷意。 周遭的甲士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公冶举,这个长吏怕是要完蛋了。 他居然敢面对太子这么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 公冶举低着头,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大王……”扶苏气势极强,只是在船上静静地望着公冶举,已经吓得他哆哆嗦嗦的。 这下一句大王出口,更是让信手里的竹简都掉了下来。 “不——是太子。太子,臣当初找人来辨认了张良的尸体,他们说那副尸骸就是张良的。” “一派胡言。” 扶苏眼里冒着凶光,他恨不得一脚踩死眼前这个无能之人。 “之所以给这些庶人机会去分田地,为的是找出谋逆反派分子。而我秦国士兵可以兵不血刃,坐山观虎斗,看着他们国中内部自我消耗。” 公冶举对扶苏慢慢说着。 此时已经初具规模。 “一家人的儿女要成亲,必定会请城中的有威望的长者来主持丧事。一家主持丧事,必定也要请有威望有地位的人来主持典礼。更不要说一个宗族的人,每年都要举行大规模的祭祀,到时候自然是一家大小老少全部聚集在一处。” 在法家思想中,责任司法的理论源于责任行政的理论,因为这个时候的司法权和行政区不分家。 此时的司法权是行政权的一部分,所以很多人才对秦吏这个身份倍加推崇,这本身就是掌握权力的最佳渠道。 监察主体如果发现了司法人员有司法不公的问题,会对其进行惩戒。 “地方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一环套着一环。并不是太子所想的那样,只要臣等尽力,只要臣等按照为吏之道做好秦吏,就可以安抚一方的百姓。” “诚如太子之前所见到的那样,我秦国士卒惧怕韩国暴民,而韩国暴民也以我秦人为仇敌。” 公冶举低着头很诚恳地说着。 这个审查机制非常严格,但是也对官吏有着一定的保护程序。 可是没想到,太子却像是比自己还了解新郑。太子笃信这个张良还活着,真正的谋逆主犯至今还在逍遥法外。 公冶举再也没有办法掩饰,只是眼里充满哀恐,“臣伏罪。” 身为长吏,犯下这样的过错,他是要被严厉地惩罚的。到时候要由廷尉处置,判罪。 就是灌夫,他也小心翼翼地划着船桨,不敢多言。 比如地位高的罪臣,当他觉得自己被人荐举揭发,是有三次向朝中三公申请当面陈词辩白的机会的。 责任司法这是中国的首创。 扶苏皱着的眉松了下来。 他本想把这件事先糊弄过去,等到出了这个门,到时候他再逃跑,一切都来得及。 根据秦国的行政律,公冶举这样的长吏,对上谎报实情,这是要上报朝廷,经历非常严格的三公九卿询问的。 秦国向来严苛执法,他父亲更是出了名的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信,伱怎么看?” 信眼中满是鄙夷,他没想到秦吏里还有这样的败类。他到底是何人举荐入学室的。 公冶举则一个人满头大汗。 扶苏问信,显然是要信提供秦法上的判决。 “臣欺瞒太子,是臣有罪。臣请伏罪。” 信也是学室出身的,某种程度上是扶苏的随身法律顾问。 “太子,这新郑是我秦国的郡县,才四年的时间罢了。可是作为韩国的国都,已经有百年之久了。这韩国国都里的百姓,一家死了人,会惊动三条街道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们的亲故。” 中国古代的责任司法意味着司法人员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出了错案必须承担责任。 在李斯成为秦国廷尉后,他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利用了韩非的思想,同时结合秦国过去的司法实践,以及自身的才华,再加上赵高等人的出谋划策,逐步酝酿、完善这个制度。 “臣不知道啊。”公冶举颤抖着。“太子,臣知道臣此番罪责难逃,可是有些话,臣想在被押送咸阳前请太子转告大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这个张良,他就是有着通天的本事。如果他至今还活着,那么他现在要么混杂在人群之中,要么已经逃到了城外。这个人是太子无法缉拿到的。” 像公冶举这种情况,一定会被押送咸阳廷尉府发落的。 “从一个婴儿的怀孕到出生,再到成人,到成亲,到老,到死,都是同族同乡互相帮助。他们之间的感情,绝不是血浓于水四个字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而这一责任司法正是发源于秦国,它的思想基础则是法家思想。 为此,秦国制定了相应的监察制度。即对行政执法进行严密的监察,对执法主体的违法行为进行追究。 眼见扶苏根本没有让他走的意思,公冶举知道事情已然全部败露。 众人吓得战战兢兢。 “以此来威慑天下各处郡县,凡是有行撺掇谋逆之辈,都用此法处置。而你却在这种关键时刻,放走了谋逆主谋。” 责任行政的理论要求行政执法主体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可是他能怎么办。 这个制度就是未来的监察制度。 “而太子,我们秦吏能做什么事情呢。等到自己家的孩子生病了,还得去求当地的百姓。庶民家里无论婚丧喜庆,从来都不会叫我们。” 士兵们也不敢再多望太子,纷纷各自继续巡察。 “臣私以为,太子如今这一招,可谓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断绝了韩国旧贵族和底层庶民之间互相依附、互相依存的关系。臣以为,太子如果要想新郑安定下来,那么太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其他的,臣恐怕太子做不到了。” “我问你,张良人跑哪儿去了?” “如果是实话,我一定转达。”扶苏站地笔挺。灌夫终于聪明了一次,把船靠到了岸边。 扶苏虽为太子,没有官职,但是作为上位者,他前来新郑,就执行的是监察主体的职能。 他有权惩罚公冶举。 好累!身心俱疲。 第133章 浮出水面 (求打赏月票!) 第133章浮出水面(求打赏月票!) “太子,长吏举地位高,应该交给廷尉处置。” 扶苏只需要移交就是,审判的事情给廷尉府。 “先收押起来吧。” 几个将士看着地上的公冶举,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很快将其套上枷锁,带了下去。 扶苏坐在院子里,远处还是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灌夫,你出去替我向新郑百姓传话。” 灌夫还是第一次接到除抓兔子、捡野鸡、扛野鹿之外的任务。 他当即双目炯炯,爷爷我立功的机会来了。 “太子请言。” —— 不一会儿,拒马桩打开了。 一百名士兵像是鱼儿一样,从高大宽阔的门中涌了出来。 粱也道,“太子,下臣也以为应当如此。” “太子,他们对您的恩典不满意。我逼着他们说谢太子,他们才说谢您的。” “太子?抓什么?” 信知道,天下人都厌恶秦法,觉得秦法严苛。 扶苏躺在内室的凉席上,侍女为他扇着风。一旁是冰鉴,侍女扇过风去,都是凉风。 粱和信候在外室,两个人坐在冰盆旁边。 这些人本并不追求过得非常好,他们只是期待,日子能够不要那么苦罢了。 可是这些人,他们怕秦法都怕的掉裤子,怎么会愿意和秦吏相处。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喊出标准的雅言。 活阎王。 信道,“太子,这不应该啊。按理说太子您提出这个恩典,几乎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他们一向仰慕太子的名声,如今又听闻太子给予他们获取土地的机会,自然是对太子感恩戴德。” 这话说完,更有人被这一声如奔雷般的怒吼给吓得跑了不少。 这些庶民这才被吓得站在原地。 秦法的问题,终于渐渐地浮出水面了。 话说着,灌夫举起长戈,从战车上向桥对面一扔。不偏不倚,砸在最先跑的庶民前面。 “太子说,伱们的心意他都收到了。太子知道你们很感激他,但是太子说,他才感激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行正义之举,揭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旧勋贵,这新郑尚且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叛乱,又要有无数无辜吏民遭受暴乱之苦。” 见这些人都被他的臂力给震慑住,手底下的兄弟眼中都是对他的敬佩,脸上挂起得意的笑。 他们不是骑着马,就是驾着战车,每个人手上都持着弩机,对着前方的庶民。 灌夫也从这些人的脸色上看到了,他们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这笑容一个个显得非常苦涩。 这些庶民能懂得挤在驿馆门前,可见并不是愚蠢之辈。 院落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昨夜刚刚下过雨,这些花朵今日在艳丽阳光的照耀下,非常夺目绚烂。 三人小声地说着。 信和粱也是纳闷。 若是丧事,秦吏来了,倒也还好。 这就是秦王政给秦国子民带来的最宝贵的东西 “那你倒是说说,那些人听完了太子的恩典,都是怎么说的。”粱眼巴巴望着睡在内室的太子。 “灌夫,你给我抓几个新郑城里的小孩回来。要活泼的那种。” “怎么样?” 但是在秦国习惯了秦法的人,他们则表示,秦法公平公正,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当灌夫带着弟兄们以这种出场方式亮相时,那些手无寸铁的庶民们被吓坏了,甚至有人想要拔腿就跑。 “草民等谢太子大恩。” 灌夫在这些庶人面前,表现得懒洋洋地,他歪着脖颈。 “太子,您要我去抓几个小孩过来,可是这和抓兔子、抓野鸡不一样啊。” 扶苏慢步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不谢太子啊,这是多好的恩典啊?” 灌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太子赐予你们恩典,日后凡是你们的家里婚丧嫁娶,都要由官府委派秦吏、秦将,亲自偕同当地父老,为你们主持仪式。” 那侍女顿时面红耳赤的,跪坐在边上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太子决意嘉赏诸位。凡有功于检举揭发谋逆叛乱之辈,皆在前登记造册。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就是我秦国的顺民、良民。” 他们当即意识到了秦太子的用心。 “谢太子。” 这个恩典,实在是妙啊。 真正地将法的意志贯彻到超越了人本身。 “你的耳朵又不是驴耳朵,怎么像是塞满了毛一样。” 这些庶民迫于无奈,纷纷点着头。 “这是这些韩国庶人对我秦国抵触情绪最低的时候,他们应该乐于接受我秦人才是。” 灌夫先是大喝一声,“桥对面的人别走!” “你去凶那些韩人了?”信拧着眉,“我就知道,你要去向那些庶民炫耀你的武力。” 灌夫站在桥上,大声地说完这些话。 “再跑!再跑把你们全部射杀!” “才不。”灌夫跪坐在一边。 也是秦王政为何得到上下臣子庶民士卒拥戴的根本原因。 他的脖颈上都是汗,额头上柠出三道纹路。 灌夫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说出拜谢太子这样的话来,灌夫才撤下。 扶苏走到窗边,透过窗户望着围墙的另一面,那是又一座四面围起的院落。 这既是强制他们以后凡是婚丧嫁娶,都要由秦国的官吏主持仪式,这样就是强制他们和秦国的秦吏互动。 大王更是公正,不徇私阿法,凡事必定取决于法。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这些庶民得到了土地,还对我秦吏多有抵触,可见平日里他们对秦吏的厌恶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扶苏忽地眼睛睁大,吓得侍女一个趔趄,扶苏一把拽起侍女的衣领,把她拉了回来,跪坐在原位。 可若是喜事,这些秦吏来了,那多煞风景啊。 “太子您给他们的恩典,他们听到之后,像是在夏天抱到了热铁秤砣一样,一个个面有惧色。仿佛我秦吏是什么恶棍。” 灌夫咬牙切齿地问着,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高高地举起了弩机。 二人见灌夫愁眉苦脸地走了回来。 太子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没有。 “我乃太子卫率,专门负责保卫太子的人。今日出来,是代太子跟你们传话。” “怎么,你这一拳能捶死一头牛的勇士,不会对抓小孩这种事感到难为情吧?” 灌夫摇摇头,“那倒不是。” “快去!” 第134章 秦国自身存在的问题(求打赏月 第134章秦国自身存在的问题(求打赏月票!) 灌夫走了。 方才有多风光,眼下就有多垂头丧气。 信在一旁忍俊不禁。 粱大概知道太子要做什么,但是太子都长大了,他也不能明着去猜测太子的心意。 “太子,下臣不解。太子为什么要让灌夫去带一些小孩子过来呢?” “自然是为了询问缘由。太子应该是想要知道韩国庶民为什么会惧怕我们秦吏。” 信说出这番话来。 扶苏听了,将目光移开,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院子前方笑了笑。 “蒙将军怎么不在?” “太子,蒙将军因为城中治安的事情,正与少内史重新部署兵力。” 扶苏有些郁闷,“这新郑城中的庶民,对秦国到底有多大的怨恨啊。韩国衰弱没落,已经有十几年了,贵族把持朝政,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也不见韩国出过什么仁义之君。” “多年来被四面夹攻,国疲兵困,韩国的土地本来也就不多。可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却接连在重兵把守之地,接连发生两次暴乱。” “韩国可谓天下心脏。自从君父取下颍川郡,便一直是派遣重兵把守。因为这里毗邻魏国、楚国,位置十分险要。” “有这么多的兵力把守,换做任何人,都应该知道所谓暴乱根本毫无意义。庶人只是手无寸铁罢了,不意味着他们不懂得暴乱就等于自投罗网、自取灭亡。” “如果说是因为他们都对自己的国家忠心耿耿,意图复国。可是既然有这样众志成城的精神,那么韩国也一定不会灭亡。国家的溃败,都是来源于内部的失衡。” “他们面对秦国,本应该投鼠忌器,对秦吏尽可能讨好才是。可是他们并没有,反而在被秦国接管之后,一个个的变得更加团结。” 扶苏看向粱和信,以及蒙恬留给他的侍卫。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二人面面相觑,太子思考问题,总是能站在很多的角度,根本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当然,太子八岁的时候也不像寻常八岁的小孩。 扶苏慢悠悠地道,“如果韩人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未必是因为韩国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们秦国。也许,我们要找一找秦国自身存在的问题。” 扶苏看向粱和信,这两个都曾经在尚书台当差,处理家国大事,陪伴王驾。 一人可以当做半个朝中大夫看待。 二人又是面面相觑。 扶苏的意思很明显,是他们秦国自己出了问题。 粱拱手作揖问道,“太子是觉得,我秦人对颍川郡的管理存在不当?” “你们觉得呢?” 信自然不肯接受这个观点,“太子,下臣倒是要说些大不敬的话了。臣以为太子多虑了。秦国接管颍川郡,只是因为时间短暂而已,韩人的法律和我秦人的法律不同。” “颍川郡的庶民,短期内无法适应而已,等到时间久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们秦国这么强大,兵车千乘,就应该让韩人接受我们的管束。” “臣没有听说过,打败了某个国家后,不对其使用自己的法度统治,而让被打败的国家,仍旧使用他们自己的法度政策。” 信一如既往地双目炯炯,坚信自己是对的。 扶苏又看向粱。 粱低着头望着地面。太子看向自己,那说明他不认可信的回答。 太子想要改制。 还是想要改制,就跟当初一样。 太子就像是大王一样,总是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有着极高的要求,追求一种近乎完美无缺的状态。 “太子,臣驽钝,臣窃以为,韩国频繁发生暴动的根源在于叛逆贵族死心不改,妄图复国。是贵族煽动庶民造反罢了。至于我秦国之制。”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没有过错的;也没有什么制度是完美无缺的,可以顺畅地施行千百年。秦国的制度,肯定有一些地方不合理,不协调。” “可是臣以为,只要能满足当下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个制度就可以继续施行。” 扶苏听了,忍不住拍大笑。 “毕竟是太子舍人啊。确实老成持重。”在粱看来,秦制确实有问题,但是这个不重要,也没有必要去改。根源还是在韩国贵族上。 粱心中那块巨石这才落了地。 自己好歹也跟着大王多年,可不是白跟的。 信纳闷,他怎么听粱的意思,他和太子都觉得,秦制有问题呢。 难道秦制真的有问题。 扶苏等不到灌夫回来,又回去内室睡觉了。 信和粱走了出来,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挂着笑容。 “粱,你说我方才的回答不好吗?”信问着。 “好啊。说的有理有据。”粱背对着信,在走廊里来回活动,他望着湖面,心情十分愉快。 信眯起眼睛,“可是平时,太子觉得我们中的人有办事得力的,太子一定会嘉赏。而若是回答的好的,太子也会一律称赞。可为什么太子方才没有称赞我呢。” 粱瞪大双目,“伱想这个做什么。太子平日里也没有夸过你啊。” “那是因为我总是……” “总是什么?” “因为我总是不管太子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我都要一一记录下来。这是我作为臣子的职责。太子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夸奖我。可是今天,太子主动问起我们二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太子只夸奖了你,没有夸奖我。难道说,是我说的不对?” 粱仔细地打量信一番,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灌夫带人捉拿了八个小孩,装在了囚车里才把他们带回来。 这些小孩头上都扎着总角,有的用方巾包起头发,还有的用发带绑住长发。 “阿母!救我!” “阿母!救我啊!” 这一路上,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嚎啕大哭,扯着嗓门不断地喊阿父、阿母。 哭得声嘶力竭,催人断肠。 囚车自然后面一路都跟着这些小孩的父母。 灌夫是受了这些人的影响,所以做事拖拖拉拉,折腾到夕阳西下时才回来。 “贵人,我家稚子什么罪都没犯过啊!” “贵人!开恩!” “贵人开恩!” 几个母亲一路赤着脚吹着,风尘仆仆,满面尘土。 灌夫也见不得这种场面,可是他能怎么办。 这是太子的命令。 他一路上听着大人小孩的哭嚎,还要看着大路两边韩国庶人看着自己异样的眼神,他脸色铁青。 这比犯了罪还要丢人。 想他灌夫,从小到大那是一件坏事都没有干过,一直是秦国遵纪守法的百姓。 更有一身力气,十五岁就加入军队,被一路选拔入宫。 可是今天他居然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缘无故地就把别人家无辜孩子给抓来。 听着妇女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灌夫就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他的侄子刚出生时,姐姐就是这样撕心裂肺的大哭。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子到底要做什么。 第135章 听个真话(求打赏月票!) 第135章听个真话(求打赏月票!) 等到马车到了驿馆门前。 灌夫脸色更是发黑。 因为那些父亲母亲直接跪在了桥梁前,他们不断地哭喊,“请贵人开恩!” “若是稚子有错,让我用我的命来还。” 五个妇人集结在一起捶地痛哭。 灌夫眼中满是不忍,可是一旦过了桥,拒马桩立刻被重新横起。 过路人看到这些,纷纷侧目。 大家回去之后,也把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灌夫是第一次,对他一直以来敬仰的太子心生怨气。 等到这些小孩被士卒一个个提起,抓进扶苏的院子。这个院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发型,持着长戈。 “我有一些困惑,需要找几个舌头来问话。” “太子——”蒙恬作揖。 “给蒙都尉赐座。”扶苏很平静。 扶苏装作没听见。这么久了,还是有人把他当孩子,不能像面对嬴政那样,唯命是从即可。 只是一直听一个人的传说,总是不够意思。见到太子也有在生活里遇到这种鸡飞狗跳的状况,蒙恬竟然莫名心里有些开心。 蒙恬一直听父亲和国尉说太子在宫中是如何如何,对太子一向是心生仰慕和敬佩。这一路上,他对太子的才能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臣,臣只是一时激动。” 众人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 眼中虽然有惊愕和不解,但是更多的则是威慑之意。 这些孩子自然厌恶那样的表情。 “禀告太子,孩子已经被我带来了。” 从小到大,那些衣着华贵,穿着履鞋的人,不管大的小的、是男是女,不是用鼻孔看着他们,就是把他们当做空气一样。 这就是储君该有的样子。 这些小孩一见到扶苏就害怕,因为他一看就非常富贵,他的衣服面料在发着光。 “本来想去请蒙都尉过来陪听的,没想到蒙都尉自己来了。” “太子知道,门外那些大妇哭的多伤心吗?“ 但还是按照扶苏的命令给这些小孩子准备美食款待他们。 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身体都没长到最强壮的状态,个子都没长到灌夫的耳朵处,可是气势比谁都强。 蒙恬看着太子,太子倒是很平静,根本没有弟弟蒙毅十六岁时那样心浮气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灌夫竟然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如果自己现在不处罚他,日后必定在这些手下人面前失去威信。 完了,蒙恬这个家伙又来了。 虽然他们像是观察猴子一样在观察自己,还把方才那一幕看在眼中。 蒙恬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就为这个。“可是太子既然想要舌头,何必去抓这些小孩呢。” “因为他们不会撒谎。”扶苏漫不经心的说着,落在众人的心头,却别有意味。 “嗯。”有一个小孩,他当即心动了,回答了扶苏。 “我叫你们过来,只是问你们一些问题。只要伱们能告诉我实话,我就给你们的父母每个人送一头猪。如何?” 等到灌夫被拉出去,扶苏又对宦侍道,“给他们肉羹吃。再给他们分牛肉。” 蒙恬坐下之后,也望着这些小孩。 臣子对君王,不能有一点点质疑,要完全无条件的服从。 灌夫眼中都是怒气,他非常不理解,太子竟然要他去做这种抓小孩的事情。 而眼前这个人,看上去虽然不是那么坏,但是这些孩子却觉得,这个小哥哥比那些平日里见到的衣着华贵、满脸横肉的坏贵人更厉害。 “去领二十军棍。”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比起自己吃饱喝足这种事,能给家里父母带回去吃的,是能让这些孩子更开心的礼物。 隔着窗扇,他见到太子在睡觉,于是故意大踏步迈入室内,“报!” 灌夫低着头。 “开始吧。”扶苏看这些小孩都吃的差不多了。 眼前的这些小孩,是今天的重头戏。 蒙恬也是听了这句话,慢慢地将身子坐正,脸上恢复了庄重。 灌夫大吼一声,震得院子里鸟雀都飞起来了。 他望着眼前的场景,双目熠熠。 就在之前,太子才刚刚关押了一个长吏,因为他有欺瞒的罪过。 这下坐在太子边上,蒙恬心中产生了我不如太子太多的想法。 扶苏被叫醒了。 扶苏让侍女一人一个带着这些孩子来到他和蒙恬的跟前。 我可是太子,怎么能在他们这些臣下的面前失了面子。传出去,他们会说自己是外强中干。 “唯。”灌夫就这样被身边的侍卫架起,为众人合力将其抬到另一个院子里。 只是,这是自己父亲多年行军打仗积攒下来的经验。兵书里也没有写,太子怎么知道这种小诀窍呢。 因为小孩容易被吓怕,而且小孩子根本不懂得耍心眼。 “你这是在质问我?”扶苏穿着白色的深衣赤脚走了出来。 这都是嬴政教给他的。 这时候,蒙恬来了。 “臣前来拜见太子,想为太子分忧。” 这些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穿着麻鞋,衣服也是补丁缀着补丁,十分破烂。 隔壁院落里的蒙恬才刚刚准备休息。 “孩子一向天真,不会撒谎。太子做的是。”事实上,行军打仗的时候,前锋部队如果要行动,需要去抓舌头问地形,也往往是尽量抓小孩。 蒙恬想着这些事情,不由得对扶苏更加佩服。这都能想得到,未免太聪明了。 灌夫脸黑得跟铁秤砣一样。 对于这些每天活在暴乱阴影之下的庶人小孩子,没有什么比一顿丰盛的肉宴更能打动他们的心。 这些小孩被扔在院中廊道里的席子上,他们互相围住,见到周围的场景,顿时被吓得只有小声抽泣。粱发现,席子已经湿了一片。 “太子为什么要抓这些孩子到这里来呢。” 他们虎视眈眈地望着这些约莫五六岁大的孩子。 他们根本不敢靠近扶苏。 听到这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蒙恬脸色更紧,这是说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扶苏望着灌夫,眼里同样满是火气。 当牛肉和肉羹被端到这些小孩的面前,这些小孩哭丧的脸带上了喜色,惊恐的眼神迅速消失,眼中都燃着喜色。 扶苏笑笑,堂中的气氛顿时好了起来。 扶苏向周围人淡淡瞥了一眼,让那些甲士退下。 改好了,因为秦法是非常重要的部分,写的有点多,然后这里还涉及新郑的安抚问题,扶苏需要做很多事情。基本上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有用的,希望大家耐心点。 第136章 竟然是因为道德(求打赏月票! 第136章竟然是因为道德(求打赏月票!) “看赏。”扶苏眼中燃着笑意。 很快,宦侍就拿出一个马蹄形金饼塞在了小孩子的兜兜里。 见到扶苏非但没有打他们,也没有用那种往日里韩国贵人看待他们的眼神看待他们,反而还给他们好吃的,好喝的,还给他们洗手洗脸,给他们金子。 这些孩子的眼中,便生出喜欢。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激扶苏。 蒙恬穿着铠甲,可是眼中也是温和的光。他是个真正的贵族,不会因为一个人出身贫贱就轻易地看不起人。 这些孩子便纷纷开口说话了。 他们问扶苏是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扶苏自然一一回答。只是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秦国的太子。 扶苏对眼前这个胆子非常大,敢向自己问问题的小孩非常感兴趣,“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由。” “《左传》中说,‘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树木生新枝。亦泛指萌生。这是个好名字。看样子,你是在韩国灭亡左右生下来的。” “伱怎么知道。我阿母说,我是韩国灭亡那一天生出来的。所以我阿父给我取名由。”由认真地回答着。“那大哥哥你呢,你为什么叫扶苏。” “扶苏一词,出自《山海经》,指的是古代勾连天地的神树,据说传说中的金乌,就曾经栖息在这棵大树上。我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做一棵大树。” 由开心地笑了,他跪坐在地上,仰望着扶苏笑了。 蒙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 他有些局促,穿着盔甲而来,跪坐在地上,却和太子陪着一群小子闲谈。 信发现,蒙恬的两只手掌无处安放,正搭在座椅扶手上,手指不住地晃动。 但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的太子身上。 太子这样的人,天下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 驿馆门前,垂柳依依,报更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车马和梆子,准备巡夜报时。 门前几位妇人还是枯坐着,眼睛里流淌着的都是浑浊的泪水。 与此同时,他们族中的长辈也纷纷聚集在家中,众人在黑夜里聚集着,在黑夜里静默着。 秦军就在城中看守,时不时驱车而过,他们甚至都不能在黑夜里点燃火把。 “都没有查清楚,是被谁掳走了吗?之前秦人向小孩打听情况,也没有像今日这样直接抓进囚车去问。这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众人义愤填膺。 —— “你喜欢秦人吗?” 扶苏忽地问了这个问题。 由闻言,当即捏起自己的衣袖,脸色忽地变白。 “喜欢。” 望着扶苏的眼神,他又慢慢地道,“我不喜欢秦国的兵,可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秦国人,听口音,看颜色就知道了。” 颜色,面色。 听着这样诚恳的回答,扶苏眼中仍旧是一片温和,“我很欣赏你的诚实。”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 由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 “因为……太坏了。”由低头望着地面,双手捏着衣服,他说完后,怯怯地抬头望了一眼扶苏,然后迅速地把眼神收回来。 扶苏又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你们喜欢吗?” 这些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说实话,我也会给你们金子,给你们的母亲布匹,让你们的阿母穿上新衣。”扶苏还是用着老伎俩。 这些孩子听了,一个个眼中闪着光。 “我不喜欢。我父亲说,秦人不把人当人,他们野蛮,毫无底线。为了爵位,把砍人头颅当做割草一样。这样的人,迟早会遭报应。” 蒙恬听了,面色阴沉下来,他的手指不再敲打座椅扶手。 扶苏照旧给了他金子。 “蒙都尉,不要吓着这些孩子,先去后堂歇息吧。” “唯。”高大的蒙恬站起身来,油灯的光亮下,他的身影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小孩。 等到蒙恬走后,这些小孩子一个个便分开坐着。 又一个小孩张口说着。 “秦人要我们学他们的法律,想把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无底线无德行的人。” “哦。为什么?”他们讨厌秦国的理由,让扶苏莫名觉得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因为这些小孩子都指向同一个问题——秦人的道德。 在他们看来,秦国人都是没有廉耻的、没有德行的。 这样的回答,让扶苏非常意外。 “我叔叔就是被秦人抓去服徭役死了的。他只是不小心采摘了几片赵伯伯家的桑叶。赵伯伯都不觉得这是罪,可是他就是被秦人抓起来去服徭役,很快就死了。” 这个小孩子说着,忽地他心里十分愤慨,他望着扶苏的眼睛,“我恨秦国。我更恨秦国人。” “我也恨秦国人。” “我们都恨秦国人。” 扶苏脸色仍然未变。 信却急了,在他心目中,秦法是神圣的,就是无知小儿也不能去玷污。 “太子,这些都是小孩子,他们都是听了大人们的只言片语罢了。我秦律规定,采人桑叶,臧不盈一钱,何论?赀徭三旬。” “也就是说,采别人家的桑叶,不过惩罚去服三十天的徭役罢了。怎么会死了呢,一定是他的这位叔叔犯了更严重的罪过,而这些小孩子不懂事。” 信瞪大眼睛望着这些满口胡言的小孩,神色凶悍。 这些小孩一见到信,果然互相抱起来,把头埋起来,哇哇大哭。 信脸色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看着这些小孩,对他们大发慈悲地讲解着,“我秦国之所以制定这样的法律,是为了禁止人们砍伐树木,让大家不要随意地破坏损伤树木。” “也就是你们这些外乡人,不理解这法律的好处罢了。你们知道吗,我秦国的国人比起你们韩人来说,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这一路上过来,也见过许多乡间小道,路上总有人丢下垃圾,还有人拉屎。你们这些外乡蛮夷,只看到了严明的法律给你们带来的一时的代价,根本不懂得这些法律背后的深意。” “我来告诉你们吧。” “之所以随意采摘桑叶,要被重重地惩罚,那是为了让你们能够从小就知道要保护树木,不要滥砍滥伐。这树木,不能无节制地砍伐,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砍光的,必须要节制。” “而不让你们采摘桑叶,那是为了保护蚕和桑树。知道你们的衣服从哪里来吗?都是从蚕的口中吐出来的,而蚕吃的就是桑树。我们秦国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们所有人的桑树都不被滥伐,这是在保护你们的私产。” 第137章 严苛的秦法(求打赏月票!) 第137章严苛的秦法(求打赏月票!) 信红光满面的。 这些韩人的小孩,只觉得这个信奇怪,像是他们家里养的大公鸡一样,十分地骄傲,十分地自信。 看他戴着这个长长高高的帽子,脸上满是自信的神情。 那神情,简直和家里红色羽毛的大公鸡一模一样。 这些小孩都偷瞄着信。 信越发高傲。 粱没眼看下去了。 扶苏也忍不住道,“我身边一个少内史,再加上一个卫率,都不如粱的年纪大。” 信看向太子,“臣又说错话了吗?” 扶苏无奈扶额。 “扶苏哥哥是说你年纪大,人却像小孩一样。”由挺起胸膛说着。 信望着这个由,“胡说八道。” 扶苏膝前围着一帮孩子,驿馆的守将却进来报。 “太子,驿馆门前有几个妇女,怎么撵都撵不走。” “请她们进驿馆,赐食。” 守将很惊讶,他当差这么久,都没得到太子的赏,这几个妇人哭一哭就…… 他是真的羡慕。 “除了秦法,秦国还有什么值得你们讨厌的吗?” “有,我知道。”由又大声地说着。 “说罢。”扶苏神色温和,他非常欣赏这个由。 “秦王政。”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肩膀一震,就是内室的蒙恬,也坐不住了。 满座的目光都射向这个少年。 扶苏却不看向这个由。 这个小孩子惹祸了。 “因为他想要一个人号令全天下,让我们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 扶苏忽地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六岁半的由。 “那你知道,秦王为什么想要一个人号令全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吗?” 由顿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望回扶苏。 蒙恬在后堂坐着,手中握着一爵热酒。 “因为天下有太多的国家,有太多的君王,太多的将士,太多的丞相。这些君王都想要扩张自己的地盘,丞相和将士都想要建立功业。而他们的手段就是去发动战争。而战争是要死人的。” “秦王为天下人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伱们却在说他的坏话。你觉得这合理吗?由。” 由歪着脑袋思考,其他小孩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扶苏。 年龄最小的孩子问扶苏,“秦王是你什么人,天下人都在骂他。不骂秦王本身就成了一种罪过,而你却在给他说好话,而且你很崇拜他。” “他是我的父亲。” 这些小孩子听了,一个个都呆住了。 “秦王是你的父亲,那你不就是秦王的儿子?”由瞪大眼睛。 “当然。我是他的长子。” “你就是那个秦国的太子,八岁上朝,吓得宰相都给你赔礼,让满朝文武都想要以你为师。十岁砍了燕国的太子,没事就喜欢和工匠一起玩,把庶人当人看的那个秦太子。” “正是我。” “你可真年轻,比我才大不少。”由眼中冒着光。 其他小孩子听到由的陈述,也纷纷对扶苏侧目,眼中满是崇拜。 其实他们这些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大是大非,他们只是听大人说话的口气来判断大人们对某个人的好恶,对某件事的看法。 对扶苏,天底下的庶民还真没有几个对他满心厌恶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秦人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了吗?” “你早说你是秦国的太子,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什么都告诉你。” 由和这些小孩子向扶苏投诚了。 “我阿父说,秦人每天在街上巡逻,规定时间场所交易,吓得商人都跑了,城中没有人再敢做生意。我阿父总是空手上街去,随后空手回来。” “秦人每天都在抓人去给秦王做壮丁,修城池,修道路,做重活。他们好自己休息。” “什么时候,我秦国去抓苦力了?”扶苏忍不住问。 这些小孩根本信不得,他们几乎是满口胡诌,先说服三十天徭役死了叔叔,现在又说秦国人天天给秦王抓壮丁。 他可是嬴政的儿子。 “你别不信我。” 这些小孩能透过大人的眼睛,看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国人不分青红皂白,不问原因,直接把人抓去服徭役,好让他们自己休息。这都是真的。” 由眼中闪着光。 扶苏有个不详的预感,这个由如此信任自己,若是让他继续这么说下去,恐怕自己离开后,这个由活不下去了。 “不,你在胡说。我不相信你了。带他出去,把他交给他的父母。” “唯。”左右宦侍把由拉了出去。 “秦国的太子,你怎么也和你父亲一样,不分好坏。” 扶苏没有回答,他摆摆手,又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关于秦律的问题。 这些孩子见由被带走了,一个个有些怕。 扶苏只是继续拿牛肉给他们吃。 有了吃的,他们就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我的阿姊,她因为不小心倒了垃圾,被人在脸上刻了字,非常难看,家里人都说他要嫁不出去了。她现在只能每天做工。” “我的叔叔因为路上赶牛的时候,不小心把牛赶进了别人家的田,被罚去做徭役。” 信又忍不住了。 “污蔑,实在是污蔑!” “我秦国设立严酷的刑法,不是为了在你阿姊脸上刺字,也不是为了把你的叔叔抓去做徭役。那是为了让其他人不要随意乱倒垃圾,为了不让有人毁坏耕田。” “你知道吗,在我秦国,公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制定这样严苛的法律,就是贵族也要遵守。所有人都不允许随意乱倒垃圾,更不许贵族毁坏耕田。” “就算是黥刑,可你知不知道,我秦国给了你姐姐做工的机会。在其他的国家,女子哪能有机会自己做工赚取钱财以谋生。” “也就只有我秦国会给机会。而且我们秦国律法规定,女子在做针织等女子专长的工作时,工钱和男子一样高。如果不是我们秦国,你姐姐没有办法谋生赚钱,又怎么会得到夫家的尊重呢。” 信非常凶,他滔滔不绝地斥责这些小孩子,毫不留情。 这些小孩子终于是一边吃着牛肉,一边嚎啕大哭。 扶苏躺在上座,看着信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不由得沉思。让信留在新郑……如何? “送他们回家去吧。”扶苏已经了解到了秦法在颍川郡推广的基本情况。 扶苏躺在席子上,脑子里都是今天这些小孩子说的话。 说秦法严苛,确实严苛。 但是秦法也是当世最先进的法律。 比如信说的这一条,那就是后世的同工同酬。 秦朝是一个非常神奇的朝代,皇帝制度创立于此,九九乘法口诀在这个时候流行,同工同酬也已经诞生。 外行人常说西方文明多先进,谁知道这个先进是怎么来的。 眼下摆在扶苏面前的问题是,他这个秦律,根本就是不改不行。 因为天下有七分之五的土地是异国百姓,要用七分之二的人口去压迫七分之五的人口让他们服从适应他们本不习惯的东西,一定会招致天下人的怨恨。 可是一想到嬴政的个性,还有他们秦国内部的情况,扶苏知道,这件事的阻力可谓非常大。 看看信和蒙恬就知道了,两个多年不做秦吏的人,在他们心目中《秦律》都仍旧有这样高的地位,几乎是奉为圭臬。 而整个秦吏群体中,他们都把秦律当做是治理民众的无上法宝。 第138章 修改秦法?和我们无关啊 第138章修改秦法?和我们无关啊 这个时候,内史腾、上卿郑国他们都过来拜见太子。 这件事在新郑城里也算是轰动一时的事情。 太子无缘无故派人抓了七八个小孩,装在了囚车里,大摇大摆地把人送入驿馆。 腾不免好奇,“太子,您把这些小孩抓起来的事情,已经轰动新郑了,现在大家都在外面议论太子。” “议论就议论吧。”扶苏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众人都知道,扶苏一向是很有主见,并且决定了就会坚持做到底的人,见到扶苏还是一贯的态度。 大家心里虽然有疑虑,也不敢再问,更别说劝。 蒙恬问起,“太子,您准备听取这些垂髫小儿的话,来制定计划或者计策吗?” “我听我的老师说,在圣人看来,只要道理是对的,就算是小孩子说的话,也可以采取。更何况,小孩子天真无邪,他们的话才最值得人相信。” 蒙恬还是觉得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难道说,太子真的相信颍川郡里那些韩国遗民的小孩子说的话,并且要以此为太子制定新策略的依据吗? 这传出去,实在是显得太子非常轻浮,不稳重。 “太子,请恕臣直言。太子这样问计于小子,就算想出决策,到了朝堂上,也不会为朝臣所认可的。” “谁说我问计于小子了,我不过是籍这些小孩子之口,听听颍川百姓心中到底对秦国是什么样的看法。再者,颍川郡上下对我秦国如此抵触,六国国君为了留住他们的子民,曾经散播了不少谣言。” “我这次奉命前来颍川郡,就是要把这些谣言给破除了。六国人从小就被灌输我秦国为虎狼的思想,只是因为他们被打怕了,所以污蔑秦国。” “这次就给他们颍川郡和天下人都开开眼,到底谁才是反天道而行之。” 扶苏见真正上过朝的三位大臣都一脸认真地且略带惊讶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还不懂事的娃娃。 扶苏便认真地道,“我哪能问计于小子呢,出了大事,还得是要与诸位贤长商议。” 这些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见扶苏之前骄傲自满不可一世,随后又对他们好言安慰,这样的场景,在上朝会时也时常发生。 而眼前的人就是未来的秦王。 这么一联想,这些年长的臣子,自然更用关爱的心态和眼光来看待扶苏的。 因为扶苏是那个人的儿子。 像,太像了。 “那太子应该是不认同这些颍川人对秦律的看法了。”蒙恬问起。 信也望了过来。 内史腾、上卿郑国这两位重量级的大臣都在,扶苏自然郑重其事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完美的,秦律也不例外。倘若真的有一些律令不合适,为什么不稍作修改呢。王叔,你看如何呢?” 内史腾又被点名,只好认真地说,“臣之前也向大王提过,说起颍川郡的百姓多年来习惯的是旧韩的法律,无法短暂的适应秦律这件事。” “可是大王说,‘天底下没有人做不成的事情,只是想为何不想为罢了。’大王说,就是要让韩人知道,如今是他们的大王是秦王,所以才要全面地推行秦律。” “大王还说,我秦国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一直坚持轻罪重罚的原则。自从周朝衰落,礼崩乐坏,人们道德崩坏,伤风败俗之事遍地。” “越是那些主张对庶众要宽容,给予庶众自由的国家,越是国中一片混乱。越是不限制百姓的作为,由着百姓追名逐利,尽情地发展商业,那样的国家注定人人都不思农事,都想着用商业的手段来使得自己利益更多、更大。” “这样的问题,六国之中都有犯,所以六国国民才道德衰败,通奸、偷盗、弑君的罪行比比皆是。” “庶众大多都是无知的,如果不对他们用法律加以严格的约束和规范,那么他们就会盲目地追逐利益,等到犯下过失再去忙着弥补、补救、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腾搬出来了嬴政的原话。 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知道如今是礼崩乐坏的时候,大家都不顾人伦廉耻,只为逐利。君父就是要用法律来约束这些人,规范道德。可是法律和道德之间,原本法律的诞生是为了维护道德。” “但是当一个国家上下都以法作为基准,而失去了道德本身对人心自我的约束,完全靠律法从外来强制,最终让所有的民众完全抛弃了道德,只想着以不违法为基准。” “那么这样说来,民众有什么道德可言?” “我素来都知道,六国人中有不少人抗拒我秦国律法的根源在于,他们认为我们秦国眼中只有法律,没有道德。认为我秦国人做事只以法律为基准,从来不考量人情道德,所以我秦国在他们眼中是没有道德的。” “而且对于六国人来说,《秦律》里规矩繁多,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细密的渔网上的网眼一样,他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腾和其他属官、从官听着,心中都莫名生出反感之意。 试问秦律繁多、法条细密如网眼,那是韩赵亡国百姓应该去应付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连管住这帮人都很吃力,更不要说其他的了。直接用秦法,对他们这些管理者来说是最简单、最轻松、最省事的。 再说了,太子的主张明显是和大王的想法相悖的。 内史腾是了解朝中大臣的,就算扶苏说的对,也不会有人支持他。 除非…… 见到这些人听自己的看法,一个个在相貌上佯装恭敬、似乎都在诚恳地听着,可是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 扶苏知道,他们是不赞同自己想法的。 粱捕捉到了这刹那间堂内的气氛变化,他不由得惧怕。 只是扶苏仍旧很平静,仿佛刚才的肺腑之言不是他说的一样。 扶苏很快温温笑着,“我倒也没有想要大肆的修改秦律,只是对于刚刚才被我秦国占领的地区,是否需要调试秦律,又或者制订出一些备用的法律,让刚刚被攻占的城池里异国百姓作为过渡慢慢接受,这应该不失为良计吧。” 扶苏看向郑国,郑国作揖,“太子,此事确实可以提议。” “天色晚了,今日诸位也都倦了,都回去歇息吧。” 众臣走后。 扶苏走回内室,让侍女宦侍退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扶苏一脚踹飞塌上的枕头。 “可恶!” “都是老油条。我说了一堆话,在他们耳朵里就只有一堆话。” “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要让这些人继续这么无动于衷下去,到时候秦朝不还是得亡。” “不行,我得找些志同道合,真正愿意为民众利益开口说话的人。这些人虽然才干非凡、地位卓越、出身不凡,可到底是贵族,屁股决定脑袋。” “我竟然见他们对我一路上恭恭敬敬的,就误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条心,都和自己一样,一心一意为帝国的未来着想。” “结果他们这么多人,都是因为吃君父的饭,所以听君父的话。并不是因为理解君父,所以才尽心尽力的为臣。” 这么想着,扶苏忽地感觉,其实嬴政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孤独对吧。 他也知道他的臣子根本就不理解他,但是他还是要这么做,要结束天下的战争。 第139章 上下都难(求打赏月票!) 第139章上下都难(求打赏月票!) 扶苏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巨大的困境之中。 这就让他迫切地想要提拔一些新人在自己身边,那得是一些真的会为庶众着想的人。 扶苏相信,即便是两千年前,但是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这样的人。 如果他遇不到,那他就去按照历史上的挖,一个一个地挖。 —— 接下来的几日里,扶苏又召见了一些不同身份的人,不管是徒隶、工匠、庶民、商户。 扶苏一一都召见了一遍。 这些成年人、青年人,都是当地的长官给扶苏找来的。 他们对秦律的看法、对秦人的态度,完全和之前的小孩子是大庭相径。 他们并不是直接说秦国人很好,秦法也一点都不苛刻。 他们是这样告诉扶苏的。 “大贵人,这《秦法》比起我们先前韩国旧有的法律来说,实在是繁杂细密、而且惩罚力度很重。我们一开始都受不了,只是那是一开始,等到过了两三年后,我们这才知道秦法之善啊。” “过去我们城中就曾因为有人乱倒垃圾,污染水源,导致下游一个村子的人都感染了瘟疫。” “唉,自从《秦律》颁布,就再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新郑城中的环境也比过往好了太多,道路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粪便没有。” “过去看家的妇人根本不管孩子在哪里拉屎撒尿,自从《秦律》颁布,整个城中过去骚味最重的墙角,如今都散发着一股子清香。” —— “现如今呢,整个新郑城里的人,手脚都比过去老实多了。以往我在城中酒肆喝个酒,一年能被人摸走五次钱。现如今倒好,我三年了,都没有被人偷过一次钱。” “去年还把一头驴子拴在一棵树下,没想到三天过去了,那驴子还在树下吃吃喝喝,没有人敢牵走。” —— 扶苏又坐回了他的小船,灌夫回来了,屁股还在疼。见到太子闷闷不乐好几天,他想问缘故却又不敢。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惩罚他,没想到惩罚的这么严重。 “你知道错了?” 灌夫低着头,“臣下下次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那就是还有下次?” “太子,冤枉。灌夫一开始不知道您是为了问那些孩子对秦国的看法。”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他真的忍不住愤怒。 因为他们过去生活的世界非常狭小,一个贵族无缘无故捉拿几个小孩,更多人会联想到想要把他们强行掳走作为自己的奴隶,可是谁也没想到,太子却是为了问这些小不点对秦国的看法。 谁能想的到啊。 “就是过去,也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 灌夫说着,声音十分委屈。 太子就像是个异类一样,用超出所有人理解的方式,就是为了去了解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百姓到底对秦国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太子是真的仁心。 这些高官们也因此越发敬重佩服太子。 但是他们并不认可扶苏,因为扶苏总是显得非常理想化,比大王还要理想化。 那些被官吏召来的韩人,说话都是一个调子。 言外之意就是劝太子不要再多生事端,旧韩庶众适应秦法适应得很好。 这也是秦国官吏们的态度,他们用旧法管理这些嚣张、顽抗的异国庶众已经够累了,而太子居然还想着要用新的方法给这些人施加恩惠。 他们觉得太子只顾着给韩人施加恩惠,完全不知道作为秦国的士兵,驻扎在别人的家门前,每天日复一日巡逻、年复一年值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上下,都难。韩人难,驻扎外敌戍守的将士也很难。 这一回,大家都看得出来,太子陷入了一个僵局。大家都不愿意给韩国的庶众说话,《秦律》修改与否的问题,大家也都不参与。 原本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情只要他们都不参与,不理会,只剩下扶苏一个人,让他自己放弃,到时候就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也不会伤及扶苏的威名和颜面。 可是他还是执着。 没有放弃。 眼看着,他扶苏到了新郑已经十几天了,加上出发到达此地路程的日子,已经四十天过去了,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得尽快想办法,给新郑的百姓留下一点实际的好处。 —— 八日后。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扶苏在重兵保护下驱车来到了一处矿场。 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是专门的小工,剩下的大多数都是犯了错的徒隶。 这些徒隶的数量之大,让扶苏感到惊骇。 偌大一个矿场,居然有几千人的徒隶。 他们都是因为犯了错所以才来到这里。扶苏现在想着当初那些小孩子们的话,这种态势若是发展下去,一个被打败的国家,将有一半的人最终因为《秦律》而成为徒隶,给官府做事。 这里面牵扯掺和的利益问题实在是复杂。 除了徒隶,就是那些因为犯了过错,但是只能用做徭役来偿还的人。 《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抵八钱。 需要由官府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折抵六钱。 在官府服徭役依律由官府提供食物。 男子每天三分之一斗,女子每天四分之一斗。 徭役的工钱也可以折合成粮食。 男人和女人为官府服徭役,男人每月发粮食二石,女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 如果从事劳动终止则停发。身高不足六尺五的男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因伤病等原因暂时不能劳动,粮食减至一石。 这就意味着,徭役是有工资拿的,而且不要工钱还可以换成粮食比较方便,这是属于有社会权力的,并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毫无生存权的奴隶。 扶苏在矿场巡视,这里死气沉沉的,因为矿下都是庶众,官吏害怕扶苏出意外,只让他走到矿坑边上,遥遥地看向下方巡视一圈,这就让他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扶苏心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个旧国都城,居然在短短四五年之内,有一半人服过徭役,做过徒隶。 这样的数字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来秦国人的数量加起来就没六国人多,只是全民皆兵而已;如今秦国却非要用自己更寡少的人数,去压制人数原本就比秦国众的庶众。 而让人感到细思极恐的是,这只是一个新郑所见到的地方,那么天底下其他地方又得是什么情况。 如果遇到良吏,一切倒还好说;可如果是遇到一己私欲高于众人利益的恶吏,要借助秦律做文章给自己谋取利益,完全有可能。 第140章 宽刑(求打赏月票!) 第140章宽刑(求打赏月票!) “我想要宽刑。” 驿馆里,扶苏对蒙恬再次提出此事。 蒙恬心头一跳。 太子和大王实在是太像了。 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可是以他对秦国国内情况的了解,太子的想法,估计没有人多少人支持吧。 尤其是大王不会应允。大王一向对伤风败俗的事情深恶痛绝,对天下道德式微的状况非常不满,就是想要用秦法来解决天下风气败坏的状况。 所以大王才一向主张严刑峻法。 “太子,大王经常说,乱世当用重典。这所谓的重典自然就是指严刑峻法。太子您性格温和宽厚,见到颍川郡庶众上下都在短期内半个城的人都曾遭受刑法,所以心生不忍,想要宽宥刑法。” 蒙恬说着,信在一旁飞快地记录此事。只是听到温和宽厚几个字时,信的眉头微微挑起。 蒙恬继续道,“臣以为,太子有这样的仁义心肠,实在是我秦国之福。可是太子,恕臣直言,这些庶民正是因为人心涣散,没有律法严加约束,所以才经常做出有悖伦常、臣弑君、兄盗嫂这样的事情。” “这些徒隶和服徭役者不是因为《秦律》的推行所以才遭受这样的重创和打击,事实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过去一直行事无拘无束,屡次作恶而得不到惩治,以至于民间风气败坏,作恶这人越来越多。” “臣在学室习三年秦律,最清楚法的本意是为了惩恶扬善。太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宽宥刑法,就意味着……放纵。” 蒙恬迎着扶苏的目光,眼神清澈地像是河水一样,一眼就望到底。 蒙恬是真心实意劝扶苏最好不要这么做,触怒大王、引起朝臣的反对,对扶苏来说有害无益。 “城中那些庶民,并不是太子所看到的那么单纯,有许多人在底层混迹多年,受尽压榨,早就渐渐地泯灭了为人的本性,为了生存、为了名利,他们早就变成了无所不为、没有下限的人。” “在太子面前,他们只是佯装恭敬罢了。实际上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犯下这样那样的罪行,不孝、不恭、偷窃、抢劫、强奸,这些在我们秦国人看来是必须要严加惩治的罪行,但是在异国却都是轻微的惩罚,有些国家甚至于不设立相应的刑法来制止这样的恶行。” “太子可知道,整天在痛斥《秦法》严苛的都是那些人,正是那些因为犯下过错被惩处,又或者是担心《秦法》将他们绳之以法的人。这样的人,十个里面有九个。” “太子,很多时候,宽容反而是纵恶。” 扶苏却不这么认为,“用法律来治理国家,本义是为了惩恶扬善。作为秦国的太子,我也学习过《秦律》,知道诸多律法,也了解为吏之道。” 所谓为吏之道,就是对秦国所有行政官员的要求。 里面包括的内容非常的多,其中就有要求秦吏一定要做到爱下,更要求秦吏尽量做到清廉。 “既然法的本意是为了惩恶扬善。可是如果这么做并不能起到效果,反而让民众对国家都心怀仇恨,那法不就起到相反的作用了?” “仅仅是因为犯下微小的过错,就让他们付出远远超过过错本身的代价,这是否太过了呢。我曾经常常听母君说,这天下万事,一阴一阳为之道。” “凡事最怕的就是过犹不及。我所担心的是,对于这些本就饱受韩国旧贵族压迫的百姓来说,才刚刚结束贵族的剥削,紧接着就要应付严密的《秦法》。” “这样会招致这些庶民对我秦国的怨恨。我想刚刚取下韩赵之地,反而应该做的是对这些韩赵百姓用轻徭薄赋加以抚恤。可是他们一面要面临缴纳赋税,一面还要应付《秦法》。” 蒙恬听了,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太子。 太子能从庶众的角度考虑这些问题,这就是未来天下人的福音吧。 蒙恬对此直言,“太子,家父曾经教导我说,上位者有上位者要做的事情,下位者有下位者要做的事情。人生在天地间,本来就是要效法天地,以养育群生。所以说天地人三才,人本就是效法天地为事,活在世上,就是要为世人做事,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所以自古以来,好逸恶劳都是可耻的。哪有不劳动,就等着坐吃山空的人。太子,庶众生来就是做些劳苦之事,可是这些劳苦之事关乎整个国家。” “《德道经》中也说,要以下为本。我们用《秦律》惩治恶行,本来就为的是这些庶众。太子难道忘记了,日前太子召见的那些庶人都是怎么说的,一开始确实是感到疲于应对,但是时间一久,大家都明白了严刑峻法带来的好处。” 扶苏听了,但是没有全相信。 因为他记得史书上那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哪有人天天乐意被镇压在社会底层,给人家当牛做马的。 扶苏没有反驳,可也没有认同蒙恬那番气势雄辩,堂内气氛凝滞下来。 说实话,现在的蒙恬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了。 他一直以为太子因为长在深宫里,没有见到过人心阴暗险恶之处,现在他把事情挑明了说,但是看太子似乎仍然坚持他之前的想法。 蒙恬只好又道,“太子,现在国中上下都在忙着筹备战事。太子应该知道,如今上将军王翦、李都尉等人,正在参与攻打燕国的战事。那太子以为,接下来大王要做什么呢?” “无非是攻打魏国、随后取楚国。” “太子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想得到,未来国中上下仍旧是以战事为主。所以徭役不能减轻,赋税也不能减免。眼下的困难和艰苦是必要的,等到天下一统,到时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扶苏眼底一片灰暗,他仿佛已经见到了历史的那一幕。 天下人都怨恨秦国,等到被压迫到了最后那一刻,纷纷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 太子脸色泛着冷意,蒙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只见扶苏先是望了望脚下,随后慢悠悠地说道,“要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蒙恬听了,只觉得太子有些杞人忧天了。 “太子,我们秦国是顺承天命为事。如今我们秦国已经先后灭掉了韩国、赵国、接下来就是魏国楚国。魏国不济事,尽在囊中。” “虽然我过去也不相信那些巫卜之术,但是臣眼见如今的天下之土,大半已经为我秦国所有,统一之势就在眼下。臣愚见。臣窃以为,太子应该将精力主要放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上。” 第141章 矛盾(求打赏月票!) 第141章矛盾(求打赏月票!) “这次大王让太子前来安抚新郑百姓,也是为了让前方作战的将士能够心无旁骛。” “希望太子能够不辜负大王的心意。” 蒙恬说着。 扶苏身边的近臣也都是看着扶苏的神色。 他们都希望扶苏能够听取蒙恬的建议。 因为太子要做的事情,明显吃力不讨好,和大王对着干,甚至会引起朝中权贵们的不满。 只是扶苏的做法却让众人琢磨不透。 扶苏忽地脸上没有了表情,像木头一样,非常呆板地道。 “蒙都尉言之有理。今日就先退下吧。” 扶苏十六岁了,早就能做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收放自如。 在面对这样心思深的太子时,蒙恬忽地觉得自己对面坐着的少年是一个深渊。 他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 “唯。” 蒙恬退出去后,信又上前。 “太子,下臣私以为,蒙都尉说的切合当下我秦国的实际需要。” “嗯。” 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众人听了,反而都一脸担心地看着太子。 他是敢杀燕太子的太子,谁还敢对他放心。 扶苏见到这些人紧张兮兮的,仿佛自己要去做什么大事一样。 “你们的话,吾都听进去了。放心。” 众人听了,这才安下心来。 夜色降临,扶苏不要其他人跟着,只自己一个人坐在船上静一静。 灌夫只好在案上守着,准备等太子不小心掉水里后他去救太子。 夏日里的月下池塘,水天月色相连。湖面上落下洁白的月光,打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月光、水色浑然一体,交相辉映。 岸边,粱望着黑衣少年坐在船上跟着水流随意漂泊,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 信也从室内走了出来。 “给太子些时间。有些事,早晚要面对的,你我年轻时不也如此吗?”信对太子一直都很有信心。 粱却忧心忡忡地道,“如果太子是能够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就好了。一个执著的人,也许将会取得非凡的功绩,但是执著对个人本身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在这一点上,太子还真是随了大王。” 月光照应在水面上,水光又折射在灌夫、粱、信三人的面庞上。 灌夫身上的甲胄反着光亮。 灌夫突然看向信和粱,他瞪大眼睛,“你们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明白,不过我也听得出来,伱们觉得太子这么做不好。” “可是我却觉得太子是最特别的。我们秦国几百年来,虽然经常出明主,立下了不朽的功业,可是发自肺腑地想要为庶众做事的,只有太子一个人。” “我就是庶众之一,所以我支持太子。太子是为庶众做事,不是为天下人做事,我觉得太子要比为天下人做事的人更强。” 灌夫说着,眼里满是光。 粱和信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对视良久,信突然大笑起来,他拍着灌夫的肩膀,“怎么,你的臀好了,这就又想着顶撞我们。” “你小子,仗着有太子的宠信,受完罚之后,我怎么看比以前还嚣张。”粱双手放在袖中,见灌夫将怀中剑抱的更紧,脸上还是写着我最牛三个字。 “看着吧,未来有一天,如果太子有难,你们这些人还在讨论如何去救太子,而我已经用身体为太子挡住了利箭。” 信不由得大笑,“你不要拖累太子,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走廊下忽地传来朗笑声,扶苏忍不住看过来。 这帮人一天天又背着自己说什么呢。 坐在船上的扶苏,回过头再看三人时,忽地发觉自己已经一个将船划到了尽头。 这一天晚上,扶苏没睡着。 因为现实把他推到了一个人的对立面。 那个人就是嬴政。 嬴政这个人,他完成了统一华夏的使命,开创了皇帝制度,为中国两千年的文明奠定了基础。 西方虽然总是抹黑皇帝制度,可是他们始终崇拜秦始皇。 他们一面抹黑中国的古代政治智慧、文化、中医;一面却又从中学习吸收中国的政治智慧、文化、中医,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冠上他们自己国家的名字。 言归正传,皇帝制度本身也是非常先进的制度,它的实质是中央集权。 中央集权制度的优越性就在于,能够最大程度地集中人力物力做大事,而中央集权才使得中国的文化、政治得以长久地延续下来。 整个中国两千年的文明史,桩桩件件,是是非非,哪一件又是能够离开皇帝制度来说的。 扶苏敬重秦始皇。 甚至有时候面对嬴政,扶苏自己也会想,也许他真的是天神祖龙下凡,否则以凡人之力,就算有着六世打下来的基业; 可是凡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经历童年时期颠沛流离、人人喊打喊杀的经历之后,还能保持如此卓越的追求、如此顽强的意志,把收复天下为大业。 而在一统天下这个过程中,多少艰难险阻,嬴政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别人都是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嬴政却做到了面对困难时超越困难。 但是现在,作为穿越者,扶苏认为自己的使命就应该是延续秦朝的统治,打造一个盛世大秦。 但是他却看到嬴政的思维观念只适合打天下,对于未来如何对待天下的庶众,嬴政似乎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想到未来自己要面临的诸多状况,扶苏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过去自己还没有想那么远,但是眼下一统天下的大业就要完成。 时间过得这么快,眼看着历史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就要一幕接着一幕发生了。如果自己不去强行改变某些事,终结某些人,那么秦朝的灭亡还是注定的。 哪有人非要用胳膊拧大腿的。 接下来的几天,扶苏都在酝酿这件事。 属于嬴政的光辉时代,也就一统天下这二十年的时间了。 秦国的未来只能他来掌舵。未来的天下,是他的舞台,是庶人的时代。 这么想着,扶苏顿时浑身充满了干劲。 “启程,回秦国。” 蒙恬在新郑非常高兴,他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比如调整城防,亲自带队在夜间和士兵们一起巡逻,指挥徒隶加固城墙,完善城防。 而扶苏却在沉默了好几天,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您要回去了?”蒙恬还想多做些这样的事情,人只要做了自认为有意义的事,内心就充满了自豪感,蒙恬也不例外。 更何况,蒙恬将门世家出身,他也确实很喜欢和将士们在一起。 扶苏忽地又恢复了过去的少年顽劣习气,“我要改法你们不让改,不回去做什么。我要回宫,我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实在是无趣。” 扶苏也发现了,只要自己犯浑,这些人就拿自己没办法。而你和他们讲道理,你讲一句,他们就会一人十句轮流不断地给自己讲回来。 蒙恬果然没法。 谁让扶苏是太子,他是臣子。 虽然不情愿,但是蒙恬接到命令,还是一五一十跟着去办了,这就准备返回咸阳。 “对了,记得押上公冶举。” 公冶举这个人,他虽然做事不得力,放走了教唆暴动叛乱的主犯;可是他对颍川郡这些地方治理的客观情况以及《秦律》和颍川郡庶众之间的矛盾了如指掌。 此人有用。 第142章 十里送别(求打赏月票!) 第142章十里送别(求打赏月票!) 太子既然要回去,所有人自然都整理行装。 只是太突然,太子身边的宦侍、郎卫都在急匆匆地翻箱倒柜,整理行装。 院子里的人恨不得手脚并用,以快点完成搬迁。 灌夫一边找盔套车,一边忍不住问,“我看这颍川郡还没安定下来啊,太子这就完成大王的命令了吗?” 信暗暗笑笑,并不答话。 太子这明显是故意的,他见底下的人都听大王的话,对他的想法和主张不愿意执行,自然不愿意留在这里。 太子现在还是太子,有机会这么任性。 陪伴过嬴政之后,信知道做大王有很多不自由,大王把他的全部都奉献给了秦国,信实在是敬佩大王,知道当王是多么辛苦。 所以信才很多时候对扶苏的任性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太子不再做什么太过荒谬的事情,信都是很包容的。 其他人见到灌夫,也不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只有灌夫手下的好兄弟说,“太子这是生气了呗。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居然敢惹太子生气,吃饱了撑的。” 这话落在宽敞的大院子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听见,多有默默一笑。 灌夫听了之后,只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呢?” “小人不敢。”郎卫嘿嘿笑着,一张黑脸上绽露出一口大白牙。 灌夫说着,把手下的郎卫一把提溜了起来,把他绑在了马车车轱辘上,“你给我站着。我也要让你承受承受我的愤怒。” 一墙之隔,蒙恬在别院收拾行装,他也听到了这个灌夫说的话。 蒙恬心里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太子身为太子,一向都是明事理的人,总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生气吧。 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啊。 蒙恬心里泛着嘀咕。 粱则在屋内坐着,他已经收拾好了太子的文书、符节、印玺等。 虽然坐在屋内,可是一双耳朵什么都能听得到。 太子是一直都急着赶回咸阳吧,毕竟太子的生母母族楚国贵戚刚刚被严厉打击。 王后虽然称呼昌平君为叔公,可是他们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后只是面上平静吧,心里也为太子捏一把汗。 而大王选择在这个时候派遣扶苏前往颍川郡安抚暴乱庶众,就是在安抚太子,大王还是信任太子,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 但是从太子出发前往颍川郡之前两次拜访昌平君的行迹来看,太子非常在意此事。 大王派太子出来,远离咸阳,恐怕这段时间里正是处理罢免昌平君的后续事情。 一如粱所知晓的,扶苏也在担心这个。 昌平君刚刚被罢相,嬴政这个时候破天荒地让他来颍川郡安抚庶众,扶苏早就猜到不寻常。 扶苏了解嬴政,他是个非常自信的人,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他自己决定了要让自己和楚国贵族划清界限,那么谁也无法阻止。 但是历史证明,楚国贵族倒台了,自己便在朝中失去了一半的话语权。 现在那些朝中公卿大夫,在数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有一半以上都是靠楚国贵族荐举。 所以嬴政就算罢免了熊启这个丞相,但还是非常忌惮熊启。 收拾了两日,腾为扶苏准备了庆功宴,送别了扶苏。 扶苏这就带着他的八千精锐往回走。 只是出城的路上,扶苏经历了过去想象过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韩国的庶众,居然排在街道两侧,房屋后面,手拉着手,衣服连着衣服,一起提着水桶,箪食、壶浆,拉着马车,他们都候在被清理完毕的道路两侧。 即便清道夫们已经三令五申,四处敲锣打鼓,警告了他们好多次,可是他们刚刚被驱散,很快就又返回来了。 于是扶苏就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两边街道上,城门门口,远处的高坡上、高岗上、田亩间,到处都是他们提着盒子的场景。 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扛着镐、有人持着木耒、木耜;有人携带着幼小的儿女出来送行,也有人背着家中七十岁的老汉等候。 他们见到那辆精致的辒辌车在大道上徐徐驶过,每个人都作揖拜谢,“我等恭送太子。愿太子一路平安。” “太子贤明,我等永世不忘太子恩德。” “太子大能。草民一家蒙受太子恩德,愿意永世为秦人。” “太子贤哉!愿为太子马前驱。” 每到达一处,遇到为扶苏送行的人,他们都是用最淳朴、最真挚的话向扶苏表达他们的心意。 可即便是出城,蒙恬等人谨慎起见,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以主车在前,三辆副车在后,并且时不时调换主车和副车的位置,以此来干扰敌人的判断。 扶苏还是不能坐在显眼华丽的马车上,就是粱都畏惧死亡,躲在最后面的副车里,时不时抱紧自己,生怕从哪里飞出来一支利箭,他的小命就没有了。 扶苏自然还是穿着盔甲,和信一同在战车上,灌夫则驱赶战车。他们一起混杂在辒辌车附近的护卫队伍之中,有时在马车之前,有时在马车之后。 扶苏从出了驿馆之后,一路上都是见到这样的情况,扶苏也是心里一热。 他只是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却让这些人都获得了土地,让他们有了重新生活的资本,所以这些人才夹道相迎。 只是都到了城门口,只见前方人头攒动,无数个密密麻麻的脑袋挤在城门口。 当初进这旧韩国都新郑时,城门前悬挂着数百颗脑袋,还有一些高挂起的尸首。城中一片诡异、阴森,死亡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韩国的庶众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着秦人。 如今城门上还是悬挂尸首,只是不同于过去,这一次悬挂的是贵族的尸首。 他们无论过去人品优劣如何,过去是否做下对民众有益的事情,又或者是否曾经在韩国王室做官,如今都被一齐挂在城头,风景还是那道风景,只是看风景的人心情却已经大不相同。 如今这些旧韩庶众再看秦人,眼中已经不再恐惧,他们是为送别扶苏而来。 一个新郑,三十万人的城池。 如今这么多人密密麻麻挤在城门口,全部倾巢而动,蜂拥而出,比前两次暴乱的场面规模还要宏大,排列还要整齐,这让那些手持长剑和枪戟的秦兵一个个握剑的手上冒出了汗,剑柄开始在手中松动。 这些人都手无寸铁,他们见到扶苏的辒辌车过来,只是齐齐作揖,联袂成云。 集体静默着,等候着扶苏。 城门前少说也有五万人,这让即便是最强大的精装八千甲士见了,也心有余悸。 蒙恬战车上的马匹不再往前了,本来打头阵的他现在也把战车停下来了,他转头看着扶苏这边。 这下该要如何? 这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这些韩人都觉得很奇怪,他们都望着辒辌车,而秦国那些戴着高帽子的大将们,却都将视线落在了马车后方的战车队伍上。 蒙恬只见扶苏忽地跳下马车,站在一旁的信瞪大双目,话都喊不出来。 他慌张跟了过去,险些从战车上摔下去。 扶苏并未畏惧,一路上遇到的这些人都是来感激他的,奈何他没办法亲自站出来和他们说话。 如今万人等候在城门前为他送行,这再次证明,伟人是对的,他的坚持也是对的。 蒙恬等人慌慌张张,举着盾牌围靠过来。 扶苏倒是摆摆手,“不必。” 扶苏登上城门,将身上的衣袍往后一挥。 在城门前的韩国庶众只见一个穿着盔甲的小少年将士站了上去。 大家都在城门底下纷纷疑惑,“是太子吗?” “看着不像啊。” 这些人纷纷对着扶苏作揖做拜,感激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扶苏大声道,“找几个嗓门大的喊话的过来。” 蒙恬连忙招呼人。 接着,扶苏说一句话,这些分别站在不同地点嗓门大的壮汉便把扶苏的话大声喊出来,向更多的人传达一通。 扶苏呼道,“诸位乡亲父老,我乃太子身边卫率灌夫,此次是代太子出来传话。” 而身后,见过太子真容的和见过太子卫率灌夫的人都处在惊愕之中。 这些人纷纷面面相觑,他们互相望着。 灌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太子方才都说了什么?太子说他是灌夫,那我是谁? 蒙恬则一脸惊骇,他知道太子做事有别于常人,可这也太! 这也太勇猛了啊! “太子不便露面,还请诸位父老乡亲谅解。” 在先秦时,父老乡亲这个词并不怎么流行,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庶众。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们。 等那些嗓门大的壮汉们吼出声音来,将这个新称呼传达到这些庶众的耳朵里,这些人纷纷面对面笑着。 “他叫我们是父老乡亲们啊。” “太子说,诸位的心意,太子一路上都见到了,都看到了。太子说,伱们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太子的谢意,太子发自肺腑的开心,太子此番回去咸阳,可以因为这件事开心一整年。” 这写三千也没人打赏没人给个月票啊。哭唧唧 第143章 这个世界上,有一片乐土 第143章这个世界上,有一片乐土 这会儿,认识太子和认识卫率灌夫的人都在边上沉默了。 这古代和现代完全不同。那古人的视力是非常好的,虽然站在很远的地方,但是看到的东西仍旧很清晰。 而且在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视力是可以锻炼的。专门盯着远处看,久而久之视力自然好。 这太子站在城墙上,以灌夫的名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身为扶苏身边的郎卫、宦侍,又有哪一个不佩服扶苏的胆量;作为朝中的臣子、将官,又有哪一个不对这位未来的秦国太子侧目赞叹。 扶苏站在台上,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身边的人虽有担心他的安危,但是注意力早就跟着扶苏的言辞走了。 “太子知道你们都感激他的作为,但是太子却说,太子才感激你们。” “父老乡亲们可知道,太子此次前来颍川郡,是奉大王的命令,专门来安抚镇压暴乱。” “太子出行前,也对这件事感到棘手。你们做了韩国的国人上百年,而做了我秦国的子民,不到五年。改变伱们的习惯、让你们去学习我们秦国的律法,本来就是一件艰辛的事情。” 郎官们大声地传呼着太子的话,庶众们听了,他们的内心对扶苏油然生出一种认同。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以真诚待人,没有不灵验的。除非对方是狗。 大家都侧耳倾听着。 其实在战国时代,这种场面很多。因为总是需要打仗,几乎每个男儿都逃不过被拉去当壮丁修城墙,又或者是拉去战前交战。 这种训话的场景很常见。 但是当一个国家的未来领袖,站在他的子民面前,对着他们说出肺腑之言,引发的自然是无数人内心深处灵魂的共鸣。 城下,有人哭了。 哽咽声渐渐地传过来,进入扶苏的耳中。 蒙恬和扶苏身边的将官都在汗颜,在羞愧。 他们这么多人两个月了不断地做这做那,加固城墙、整编城防、安排巡逻,不断地施压于庶众,可是他们做了这么多,竟然还不如太子几句话。 大家都看到了,扶苏用自己的诚心化解了韩国庶众对秦人的抵触。 见到这些人泪如雨下,秦国的将官和士兵也都被上了很好的一课。 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韩人并不是负隅顽抗,满心仇恨秦人的,他们也能改变,只是让他们改变的人是太子,让他们改变的方式是通过另一种方式。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震撼。 过去一千年来,大概只有圣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坐在马车里的郑国,他听着城墙上的人喊出的话,默默地流泪,泪水沾满了衣襟。 他揩着眼泪,终于敢从马车里走出来了。 他望着漫山遍野站着的韩国人,过去有负韩国的罪恶感消失了,他在扶苏身上看到了另一种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改变现在的使命。 他应该做的是为韩国百姓做事,而不是整日担忧如何面对韩人,担心他们如何在背后叱骂自己。 上卿郑国走了出来,其他将士纷纷围了上来。 “上卿,请您坐回马车。” 郑国摆摆手,“不,让我看看颍川庶众。” 郑国眼里含着热泪,大胆地看着车外的一切。 内史腾见到这样的场面,眼中也是燃着光,这一刻,他看扶苏眼神里充满了崇敬。 太子以后会成为比大王还要英明的君王,因为他在践行孔子说过的话。 “太子赢得了颍川郡郡人的人心啊。” 腾捋须髯说着,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大概也只有太子,才能够在未来继承大王的事业了。” 众人纷纷说着,粱坐在马车里,忍不住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见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王,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陪着另一位将在未来开天辟地的王长大成人。 众人望着扶苏,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高官们纷纷并拢衣袖,恭敬地站在扶苏身后,众人都静静垂立站着。 扶苏不觉得他个人有多么有能力,他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不是穿越者,而是自己作为中国两千年文明的替身,作为某人信仰的继承者,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能够和嬴政相比。 站在两千年文明历史的肩膀上,有了这个,他就可以超越嬴政,改变历史。 望着这些脸上带着相同神情的人,他们仿佛从苦涩的梦中刚刚才苏醒,扶苏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 他见到了,未来成功的种子。 这就是他们对自己作为的回应,他们并不是‘刍狗’,不是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纸扎的人。 天地才是无情的那个。 扶苏挺起胸膛,“太子说,他感激你们。因为正是你们的作为有了太子有了向我秦国大王交差的底气,正是你们才让所有秦国人相信,秦国人和六国人能够和平相处。” “战争是能够结束的,天下能够一统,世界上将会被创造出一片乐土,人们都在此处幸福的安居乐业。” “可是成全这件事的人,不在于秦王,不在于秦太子。” “能够成就乐土的人,在于你们,在于秦国的庶众,在于六国的庶众。” “太子感激你们,因为你们给了他帮助成就这样的乐土的信心。” 在扶苏的心目中,始终都有那个人所描绘的一片乐土。 “我心目中的乐土,那就是天下人共同享有同一片土地,天下人共同耕种同一片土地,天下人共同享用食物。” “老子说,人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因为有道,就必然有高有下,有上位者就有下位者,所以我们秦国可能永远也做不到让天下万民都是一样的。” “但是我们能够做到让本属于你劳动所得的东西,是属于你自己的,不能被其他人夺走。” “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是一定存在正义。而我们设置《秦律》的本意,就是为了维护这样的正义。” “我在此向诸位发誓,待我回到秦国,我一定会修改《秦律》,宽宥刑法。” 蒙恬眼睛瞪大。 太子竟然当众宣布了此事。 “我只希望我走后,你们中能够有人记得我的话。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愿意相信我,更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未来世界上有那样一片乐土。” “但是事实如何,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我只怕我相信有这样的世界,可你们不相信。” 话传到这里,多少人都哑然失声了。 传话的壮士们喊着话,眼泪哗哗地流。 也许沉浸在罪恶世界里的民众,真的需要一个救世主唤醒他们,那就让自己来成为这个人。 “告诉我,你们信不信?” “信!” “我们信。” 排山倒海的呼声传过来,在这颍川郡的土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扶苏忽地就自爆身份了,大家也都发现了,台上的人就是太子。 但是没有人意识到自己已经潜意识意识到了这一点,大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对话。 台下的人双目炯炯,闪烁着光辉,“我们相信你,秦国的太子。” “我们等着你。” “我们等你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我们相信你,太子。” 第144章 命乃在天!(求打赏月票!) 第144章命乃在天!(求打赏月票!) 原本,城下的人只是万众一心地在等候。 听着名叫灌夫的人喊话,大家都心里热腾腾地,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阵暴呵。 “太子!” “是太子!” 正值此日此时,群情激动,众人发觉台上的人是太子后,城楼下响起震耳欲聋的喧哗。 没有带兵打仗过的士兵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一起发出吼叫声,震的人的耳朵都要聋掉了。 人群就像是潮水一样,哗哗地涌动。 大家欢呼着向城门前拥挤。 而带兵打过仗的将军们见到这样的场景也内心为之震撼。 因为无论是两军对垒前击鼓鼓舞士气、战场厮杀、追击,各种战场上的场景他们都见过,可是都不如眼下的场景来的让人难忘。 “快,关上城门,护送太子返回驿馆。” 蒙恬见场面完全失去控制,赶忙把扶苏拦在身后,让自己身边的亲信不管太子说什么,直接把人抬下了城楼,装在了马车里,快速地把他送回了驿馆。 扶苏还有好多话没有和颍川百姓说,他需要先斩后奏,把这修改《秦律》,轻徭薄赋的承诺提前下达。 到时候嬴政想要烂账,那时候就是天下人不服他。 但是没想到,百姓被自己的言辞打动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可是蒙恬却在这个时候,让别人把他抬了下去。 抗他的是四个人,都是铁塔般的汉子,下起城楼来呼哧呼哧,可是抬着扶苏就像是扛着小娘子一般,一人一手、一脚,抬得扶苏飞奔下城楼。 灌夫这回眼疾手快,帮着让扶苏被扛入马车。 “放肆!我乃太子。尔等竟敢犯上!” “放我下去!” 这些人都不理会扶苏,他们是蒙恬的属官,只听从蒙恬的命令。 再说了,照太子这样抛头露面,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故或者祸患,到时候只会让更多兄弟倒霉。 蒙恬命人挥着令旗,硬要将扶苏送回驿馆。 扶苏却挣脱开来,一脚踹开一个。 穿着甲衣的他,也和大家一样,都随身佩戴着秦剑。 扶苏上了车之后,亮剑出来,周围的士卒自然都伏跪匍匐在地。 “太子,饶命!” “现在知道饶命了?”扶苏眼中冒着火星子。“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的太子!” 众人多半都被吓住。 少有的全忠全义之士,虽然想要宁可违逆扶苏的意志,也要以保护他为先,但眼下见扶苏持着剑发火也不敢再对扶苏做什么。 扶苏继续道,“传吾之命,所有甲兵整装,继续出城,不许后退。见到蜂拥而上的颍川庶众,敲锣示兵勒令后退即可。谁也不许返回驿馆。” 扶苏说罢,将利剑收了回来。 蒙恬紧跟着下来。 “太子,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冒险?城门外如今少说也有五万人,而我们身边只有八千甲士。就算他们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来为太子送行,可是这里面万一潜伏着逆贼,那太子就太危险了。” 扶苏只是抬头望着青天,今天的太阳真是耀眼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听说,有天命在身的人,自然会受到上苍的眷顾和保佑。吾身为秦国的太子,未来是否能够继承王位,是否能够完成今日对众人说下的誓言,那都是天命” “命乃在天!如果真的有人暗暗埋伏此间意图暗杀行刺,那就让天来决定,到底谁才是上天选中的人。” 扶苏说罢,众人再也没有敢反对的。 列将纷纷翻身上马、上车。 队伍呈现向前进发的姿态。 蒙恬一声不吭,他坐在了扶苏的马车上,手上拉起了缰绳。 扶苏坐在车厢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是臣的职责。” “我没有不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我也知道此行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我没有想要辜负众将士的意思。只是如果我们现在退回驿馆,这就会让我的话前后彰显出矛盾。” “我想要让颍川庶众相信我秦国,归顺我秦国,那就首先要相信这些颍川庶众。而今我身为太子对众做出承诺,随后却又驱车返回驿馆,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蒙恬本在驱赶马车,见太子探出身子来对他解释这些。 “诚如太子所言,事情确实是这样的。是臣短视了,只顾着太子安危。如今臣为太子驱车,也是将臣和太子的生死绑在一起。太子,请坐回马车里吧。” 一些年长的将官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后面持着短鞭指摘。 “蒙都尉这样做,实在是意气行事。他怎么能被年轻的太子说服,反而帮着太子行事。万一出了事,到时候我们战死事小,太子可不能遭闪失。” 这两个人瘦高瘦高的,脸颊清瘦,队伍因为他们无法继续前进开拔。 这时,一位方面阔口的壮汉走了出来。他年至五十,胡须仍旧黑着,脸上满是风霜刀剑留下来的痕迹,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被磨平了不少。 “按照原定计划,再加一辆副车,混淆视听吧。让蒙都尉下来,不要再招摇了。” 众人听到,便立刻都去执行了。 说这话的人,是王翦的同族兄弟——王常。 王翦能立下赫赫战功,少不了他王氏家族一众兄弟浴血奋战。虽然历史上最耳熟能详为外人所知的是他祖孙三代王翦、王贲、王离三人。 但是王翦能被拜为上将军,获武成侯爵名,和他的血亲兄弟其他子孙都脱不开关系。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需要和战友保持默契,可什么战友之间的关系,都比不了父子、兄弟更可靠。 护卫甲士又开始驱车前进,这一次,这些秦国士兵,他们真的走入了颍川庶众之中。 这条直道,本来路上所有人都应该被驱散。但是现在道路两旁,附近山上、坡下、沟里、田埂上,都站满了人。 秦国的士兵们都紧紧地握着剑,持着长戈,手中生出汗来,将士们便像上阵时,在手上都缠上布带。 队伍开出城外,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毕竟八千甲士,即便多数用的是战车,队伍还是十分长,更何况还有送行护卫的颍川守军。 等这半个时辰过去,站在远处高岗上,戴着斗笠的张良见了七辆马车在人群之中开拔过去,张良内心也和庶众一样。 他站在柳树下,斗笠将他的面容遮盖地严严实实,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他最信任的死士。 坝上刮来大风,吹得他的黑发在风中飘舞。 从小道上路过的农人见到柳树下立着一位美人,可是她却穿着男装。 第145章 方向(求打赏月票!) 第145章方向(求打赏月票!) 这景象让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农人立刻想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美男。 张良回过头来,见到那农夫正在注视自己,张良只是把斗笠帽沿压得更低。 “我们走。” 张良疾步走着,前进的方向却是东北。 一路上,张良陷入沉思。 秦国的太子,竟然是这样的。 在一个月夜里,张良和他的亲信们还在赶路。 走累了,暂且停到一棵柳树旁休息。众人围着篝火,脸上神情各异。 他们的少主虽然年轻,可是谋略过人,跟着他从来就没有吃过亏。而且他们的少主待人谦逊有礼,是整个韩国出了名的美少年。 他生的比女人都好看,以后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这些人才一直追随着他。 但是他们发现,当他们的少主张良经历了秦太子对新郑的改造洗礼之后,整个人就变得话更少了。 少主人那日观望秦太子的眼神,明显带着震撼和佩服。但是当看着他们韩国百姓都对秦太子感恩戴德,对他的话奉如圭臬时,世子张良的眼神黯淡下来了。 就和眼下一样。 张良是何等的聪明,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大老粗们心里在想什么。 张良只是微笑,随后感叹,“秦国的太子扶苏,此人实在是与众不同。只是他和他父亲一样,都不会成功的。” “因为他们都只是想着让全天下人都听从他们两个的号令罢了,天下不应该被这样的人取得。” “即便秦国的太子是懂得征服人心的人,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不会改变我之前做出的决定的。” 张良望着天上的明月,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像是有两把锋利的尖刀藏在眼睛之中。 “秦国灭我韩国,这是国耻,身为韩国丞相之后,我不能够放下这样的国恨;秦人杀了我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就算他秦王政和秦太子是天命又如何,我还是不会放过这两个人。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要杀了他们。” “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天命这种东西。” 张良说着,一直服侍张良的这些人都走上前来。 他们围着张良,“我们也不知道天命到底存不存在,可我们相信世子,也只相信世子。不管世子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陪着世子。” 望着这些为自己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的手下,张良自然心里一热。 正是因为他身边有这些祖父留给他的人,所以他才能走到今天。 “去睡吧。今晚我守着你们。” 张良说着,这些人自然不肯。 “无论走到哪里,您都是我们的世子。世子去睡吧,我们轮流守着世子。” “你们这就不听我的命令了。让你们去睡就赶紧去睡,万一明天秦军得知消息追杀过来,到时候伱们难道要让我舍命保护你们吗?” 听到张良这么说,众人这才一一走回火堆旁,互相挨着睡了。 他坐在月下,怀中抱着他的琴。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叛逆者,恰恰相反,他坚持做个君子。即便是逃亡,他竟然还带上了当初他祖父送给他的古琴。 张良准备开始寻求其他的外援,仅仅靠韩国残存的力量,是不能成事的。 一旦踏上这样的道路,张良感觉自己的未来就和眼下一样,虽然有明月在高空悬挂,可是黑夜总是漫长,没有尽头。 张良望着前方的羊肠小道,他只能靠着星斗的位置来判断前进方位,并不知道眼下他们到底走到了哪个具体的地方。 他们是绕开直道前进的,生怕遇到秦军,暴露行踪。 他知道,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涯才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他没有畏惧,他愿意走下去。 眼下他身边还有一辆马车,车上都是他现在身上仅剩下的财货。 太子扶苏玩釜底抽薪这样的手段,是张良没有想到的。他宁可把所有的贵族都赶尽杀绝,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他是比秦王政还要疯的人。 了解了自己的对手后,张良非但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相反,他很高兴。 只有了解对手,才能预判他们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张良的目光落在了这辆马车上。 在这个乱世,有着这样的马车出行,身边还带着这样多的财物,张良知道,他们很容易被贼人盯上。 当其他人都在睡觉的时候,张良拿出了自己琴托下藏着的剑,他将拴马的缰绳砍断,骏马像是被拴习惯了,缰绳被砍断后,他仍旧和马车挨着。 张良又将车上的匣子都搬了下来。 他数了数人头,当初他手下有将近三百多死士,在经历了两次暴乱被镇压后,只剩下二十七人。 在秦太子到达新郑继续追查这件事后,跟随他的人就只剩下这五个人了。 张良把钱分了五份,只给自己留下了少量的财物。 随后,张良抱着自己的琴,在月色下一路向东北行。 可是他虽然年轻,正是力壮之时,可是他却从小身体就弱。 还没有负重走一里地,他就感到体力不支。 他便坐在一块石头上,这个时候,天将要蒙蒙亮了。 天上的星辰消失不见了,张良知道,他们至少今天不会追过来了。就算追,也不知道往那个方向。 在靠着石头小憩一会儿后,张良感觉到什么活物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等张良惊醒,他见到眼前站着五个人。 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匹马,车又被套上了骏马的脖颈。 张良睁着眼睛,他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子,没有我们,您会死的。” 张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身体虚弱,一晚上没有睡觉,还徒步走了这么久,张良早就不行了。 “你们真是……跟着我,何苦呢。我只是求死觉得不甘心,所以走上这条路,可你们和我不一样。” “可我们决定,无论生死,都跟着世子。” 为首的壮汉说着,一把将张良扛起,将他放进了马车。 马车里,五份财货整整齐齐的放着,谁也没有打开过。 张良坐在马车上,五人则在马车外或走或跑跟着,没有一句怨言。 张良的马车,徐徐向齐国都城临淄城前进。 而另一面,扶苏的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般往咸阳进发。 咸阳宫,章台。 嬴政望着新郑发来的急报,额间竟然生出两道纹路。 与其说这是一份急报,不如说是扶苏对新郑百姓的言语实录。 嬴政望着这份急报,一时间几乎急火攻心。 “这个逆子!寡人就不该让他去新郑。” —— 第146章 根源(求打赏月票!) 第146章根源(求打赏月票!) 赵高在侧,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件事。 太子扶苏居然会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本来做成分田地的事情,警示了天下贵族,就已经大功告成,可以回来接受大王的赏赐。 可是太子却非要画蛇添足,居然搞了个万人空巷的场面,当众宣布他将要宽刑,修改《秦律》。 太子这么做,一没有问过大王,显得他才是秦国的主人;二则,大王一向笃信韩非的文章,坚信轻罪重罚才可以警慑天下。太子这么做,就是在和大王唱反调,甚至是在表示他对大王的不满。 太子啊太子,你一向聪明睿智,可是没想到吧,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知道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的吗,现在可不用担心了。 赵高心里暗爽,“大王,太子想必是被外人蛊惑了啊。太子过往可是对韩非的文章手不释卷,非常喜爱韩非的学说思想,如今去了一趟新郑,必然是听从了什么人的意见,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还请大王不要怪罪太子。太子年仅十六,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一时糊涂,才会酿成大错。请大王息怒。” 嬴政听了,却侧目盯着赵高看了一会儿。 殿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头看着脚面。 赵高眨着眼睛,脸上的笑容早就荡然无存,他非常惧怕地望着秦王嬴政。 “下臣失言了。” “高,寡人发现,每次只要提到太子,你就变得话很多。” 赵高吓坏了,连忙从嬴政身侧摔了下来,一路沿着台阶滚着、爬着,官帽都被撞着掉在了地上。 赵高匍匐跪在嬴政跟前,“大王饶命,大王恕罪。是臣多嘴了。” “你方才说,太子是听了旁人的蛊惑,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他是听了谁的劝告,决定这么做的呢?” 赵高望着红漆地板。 “大王,臣不知啊。” “退下吧。” “唯。”赵高站起来作揖,走出门时,腿又是一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大王就要怀疑他了,到时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方才好险。 见赵高缓缓走出殿门,嬴政在身后微微眯起双眼。 赵高一向最是懂得寡人的心思,怎么他也表现得如此在乎扶苏呢。 嬴政皱起眉,忧心忡忡地。 扶苏是唯一有能力继承他事业的儿子,但是他竟然表现出想要取代我的心思。 嬴政想着,心中虽然有愤怒,但是却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不断地劝告自己。 ‘秦王政,伱是秦国的大王。不能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事情上犯下过错。’ ‘你难道是在嫉妒你的儿子吗。’ ‘要想成为万古无一的君王,就要保证自己不会犯过去史书上已经为人所犯下的错误。’ 嬴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等到扶苏回宫之后,见到嬴政,两人是在围棋盘上。 “寡人一向知道你喜欢创造新鲜玩意。这些年来,寡人一直默许你在羽阳宫中的枢机阁中制作器物。” 扶苏坐在嬴政的对面,他换上了黑色的常服,脸上写着乖巧,双手微微交叉叠放在小腹前。 “扶苏这些年,一直感念君父恩德。扶苏知道,放眼天下,能够如此肆意妄为的太子,也就只有扶苏一人。扶苏知道,扶苏的一切都是君父给予的。” 扶苏十分乖巧地作揖,嬴政看了只觉得这小子讨厌。 嬴政今年三十四的人,正是风华正茂时,须髯又黑又亮。 他气色红润,精神振奋。 额头上的隆角高高凸起,眼睛狭长,双目漆黑,瞳孔略小。 贵气逼人不说,一看就十分精明。 没有人能在嬴政的眼皮子底下不显出原形。 “寡人听说,你在新郑做的不错。你让庶众去造反旧贵族,夺走了他们的田地。不仅仅消耗了旧贵族的利益,而且分化了韩国贵族和庶众。” “你让那些可怜的庶众有了田宅,他们因此对你感恩戴德。” 扶苏搁下棋子,嬴政只要问话,他就要作揖低头对着嬴政回话。 “回君父。庶众久受贵族压迫,无田无宅无财,大多数人都沦落为佣耕者,他们要么依附于那些地主豪强,要么就只能游手好闲。” “长此以往,只会让地方治安变得越发混乱。韩非撰写《五蠹》,指出那些逃避兵役的人,聚集在豪门贵族的门下,用财物行贿,借助权贵的力量逃避战争的劳苦。这样的人是五蠹之一。” “而英明的君主治国之策,一是要减少工商业者,二就是减少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并且要让他们的名誉和地位卑微,因为从事农耕的人太少,而从事工商业或者游手好闲的人太多。” “儿臣知道,此举并不是长久之道。因为天下人从来都不是因为缺乏优质的土地去开垦耕种,而是因为他们首先觉得种地是辛苦低贱的事情,不愿意去做。” “其次种地给他们带来的收益,根本没有办法和攀附权贵、经营商业来的快,来的多。” “但是臣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儿臣以为,此举可以达到震慑天下贵族的效果,更可以给天下人彰显我秦国一统天下的决心和能力。我秦国是有能力治理天下人的。” “对于那些谋逆反抗者,一律严惩不贷。杀一儆百还不够,要连坐。而对于那些愿意归顺我秦国的人,我秦国一定会给予他们好处” “臣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削弱分化六国贵族的实力,同时争取民心。再者,将土地分给庶众,他们耕地起来,一定要比为贵族和豪强耕作更愿意费力。” “一旦有了地种,他们会自然而然去把手头的兵器熔炼成为铁质农具,到时候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有心思作恶。” 嬴政眯起双眼,他儿子原来是这么想的。 好单纯的想法。 但是很善良。 “可你忘记了,《五蠹》中韩非说过,百姓一般的想法,大都是追求安逸的生活和私人利益,而躲避危险和贫困。让他们去打仗,他们怕死。让他们去种地,他们懒惰。” “你并不了解天下的庶众,大多数人都是好逸恶劳之辈。只有很少的人愿意勤勤恳恳种地,安于自己的一方垄亩之中。” “天下人总是痛斥寡人,认为寡人欲求不满,征服四海的野心没有消弭过。可是寡人要告诉你,欲望这个东西,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天下人厌恶的不是寡人,不是贵族。他们只是厌恶自己处在卑下的位置,厌恶自己不在高位。等到那些德行不足的人靠着阿谀逢迎的手段登上上位,他们会将自己最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 “这个时候,国家就会腐败。因为贪污腐败是从上古时期就有的,很多人都想不劳而获,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而一旦不劳而获开始,这些人从中谋取到巨大的利益,就会继续使用这种方式,排挤真正的贤士。” “你这么做,只能解决一时的危机。因为人性是不会改变的,你所承诺的那样美好的世界,也是上古时期圣人治理天下时所追求的。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因为,人性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寡人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凡事以人性为基准做考量,而不是靠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仁心。” 我秦始皇铁粉啊,骂谁都别骂秦始皇。我可记着你了,前面那谁谁谁的评论。 第147章 迷魂草(求打赏月票!) 第147章迷魂草(求打赏月票!) “可是君父。扶苏以为,能做一点就是一点。能给庶众分一些地,就分一些地。” “君父也知道,愿意勤勤恳恳耕地为生的人是少数,愿意处在卑下地位的人也是少数。可是身为君王,我们首先要给这些人机会。” “也许很多人本来就愿意处在卑下的位置,也不想靠着投机取巧、阿谀逢迎的手段来谋取利益,以填饱肚子。” “可是如果身为君王,却不能做到给这样的人活下去的机会,那这样的国家才要崩溃。” 嬴政和扶苏在下棋,但是身边陪同的都是天下最有才干、智商数一数二的人物。 他们听着当今大王和太子的对话,一个个都噤声。 他们身为秦王政身边侍奉左右的人,在平日里于宫外备受外人敬重,故平日里时常和有才华的士大夫交谈,又或者遇到像淳于越这样赫赫有名的大儒讲述道理,他们都是恭敬的听着。 可是在亲耳听到大王和太子的交谈之后,他们感觉自己过去和人说的那点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赵高也是在一边不住地惊叹。 太子真是才华横溢,所以不管太子做了什么,大王都舍不得动太子一下。 嬴政听了扶苏的话,也是半天没有说得出话来。 毕竟扶苏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每天都想着找他父亲的问题,以此来超越他的父亲。 嬴政心里还是开心的。 “寡人听说,你要修改《秦律》?” “君父,对于那些刚刚被占领的地方,臣以为是否可以暂时先将推行《秦律》的事情搁置一边。至少等到楚国被占领,到时候再统一地对燕地、魏地、楚地下达新的《秦律》。” “臣以为对于那些边远地带的人,越是需要安抚,需要用利益来拉拢。仅仅是靠着强力的法律去镇压,这样是没有益处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嬴政终于还是严厉地质问起扶苏。 因为扶苏根本没有退让的意思。 嬴政本来想给扶苏一个台阶下,让他去修改一些法令。他是秦国的太子,未来的秦王,确实不可以失信于人。 先斩后奏就先斩后奏吧,谁让他是寡人的长子。 但是嬴政没想到,问题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因为扶苏的政见和他的完全不合。 有句俗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对任何人都是适用的,平民百姓也适用。 但是在政治上,这却成了铁律和死则。 作为政治家,伱是为一个群体的利益谋划;并非是作为政客一般只顾着自己个人的得失利益。 尤其是嬴政和扶苏这样的地位。 一个是现任的王,一个是未来的王。 他们如果能在政见上达成一致,未来秦国少说五十年之间,政策都能得到长期稳定的执行,这是对国中上下都最有利的。 没有任何改革方案是错误的,错的只是执行的人和执行的方式。因为改革方案永远都是出于善意的目的,为了协调各方的利益或者弥补弱势群体。 但是执行起来可就不一定了。 言归正传,当嬴政发现扶苏和自己的政见并不相同时,嬴政看扶苏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寡人记得,你一向对韩非的学说坚信不疑,可是为什么你如今的主张却和他的思想有所出入呢。” “你竟然说,要在一个国度之内,分阶段、分地区地施行不同的法令和政策。” “难道你忘记了,韩非在《五蠹》之中说过。百姓一向屈服于权势,很少有人会被仁义感化。” “你为了那些少之又少的人,去违背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事。寡人可以容许你偶尔为之,但是你不能总是想着要靠仁义去治理天下。” “《五蠹》篇目里,韩非曾经说,古今的风俗有差异,所以新旧时代的应对措施也各不相同。如果想用宽容温和的仁义政策治理动荡乱世当中的百姓,就好没有缰绳和马鞭,却要去驾驭性格暴烈的马匹一样。” “这就是因为不懂而造成的祸患。” 嬴政难得的愤怒。 众人都低头望着脚面,大气都不敢出。 扶苏坐在棋盘前,他本想认个错,到此也就结束了。反正他是太子,也不急着这一时,等到嬴政驾崩,到时候天下就是他的,他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但是扶苏不知道为什么,他咽不下去这口气。 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说过他有什么缺点,有不如人意的地方。 传出去,他怎么混。 历史已经证明了嬴政是错的,难道我还要助纣为虐不成。 “儿臣听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君父总是笃信韩非的《五蠹》,可是这和臣所看到的,所了解的情况根本不一样。臣不觉得未来的天下还得要用严刑峻法来约束子民。” “如果强行用韩非文章里的每一句话来治理国家,这不是非常荒唐的事情吗?堂堂一国之君,将一些根本没有人验证过的话当做圭臬一样奉行,如果到时候出了差错,又是谁来承担后果呢。” 看嬴政完全不同意这件事,扶苏根本施展不开自己的手脚。 他已经被嬴政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嬴政早都被气麻了。 嬴政只觉得一股气流从下盘涌了上来,卡在他胸膛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集体都打了个颤。 我的老天,太子今天是吃了迷魂草了? 扶苏是提着他的衣摆回去的,嬴政终究是暴怒,一把掀起棋盘。本来只想发火,可是嬴政没想到,棋盘飞出去后磕到了扶苏的脑门。 那可是铜制的棋盘,重量非常,落下来又砸到扶苏的腿上。 扶苏当场倒在地上,但是人又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 嬴政发怒,“日后太子无诏,不许入章台。” “唯。” “还不退下!” 几个宦侍搀扶着扶苏,扶苏推搡开他们,嬴政惊得眼神乱瞟,生怕扶苏倒地。 扶苏作揖,咬牙说出告退,随后他一瘸一拐提着衣摆走了。 嬴政望着扶苏在宽敞的大殿里离去的背影,先是咬牙切齿,等到后来只能气呼呼地又去踢棋盘。 “赵高,把这块破东西扔了!” “唯。” 赵高指挥其他宦侍把棋盘给抬出章台宫,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在这块棋盘上。 他也重重地踢了一下这块棋盘。 “破东西!” 你怎么不再砸重点,直接要了太子的命。 你砸的这么轻,反而把太子给救了。 知不知道,方才大王已经怒不可遏了,以太子的个性,只要他继续坚持不低头认错,再顶撞一句半句的。 大王就有可能生出废了太子的心思,甚至当场废黜太子。 可是你居然这么不济事,轻轻地就让太子磕破了一点皮,露了一点血,让他在这场大祸中全身而退。 赵高不住地踹着这块棋盘。 渐渐的,他脸色灰白。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运气是最重要的。 太子回来了,王后又有人给她撑腰了。 事情将要败露了! 冷静阿!赵高! 当着众人的面,赵高忽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吓得身边宦侍低头。 忽地想到什么似的,赵高又开心了起来。 他返回章台宫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嬴政汇报。 “大王,去往楚国回来的使者回话了。他们说楚国太后非常思念王后,还给王后写了信过来。” 嬴政抬起头,眼睛里泛着冷意。 “扶苏之所以成了这个样子,都是王后溺爱的缘故。把信留着,不许给任何人看。” “唯。”赵高作揖。 大王,这可是你下令的。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就不怪我了。我可是从头到尾一点手脚都没有做,真的专门差遣人去问候楚国太后的。 第148章 回家(中秋节大家也要团圆啊! 第148章回家(中秋节大家也要团圆啊!) “啊~~~~~~~” “疼~” “疼死了,轻点。” 羽阳宫主殿内室里,有人嗷嗷嗷地直叫唤。 “叫你顶撞大王,活该。” 今淑瞪着扶苏。 一双杏眸圆溜溜的,嫩白的小手在扶苏的额头上游走,时不时手臂蹭到扶苏的额头。 这种感觉非常美好,扶苏真想让今淑一直给自己上药。 灌夫听了,忍不住喷出笑声来。 “你给我出去。” 灌夫只好提着剑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周围的宦侍、婢女都在一边看着,整个宫里,也就只有今淑你敢对太子这么说话了。 扶苏翻起身,见铜镜里的自己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 “君父这次下手真狠,差点就毁了我英俊的容颜。” 今淑生气了,小脸鼓鼓的,“太子,伱怎么还是这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身为太子,您就不能稳重一些吗。王后整天都在担心你。” “你怎么都不担心我。”扶苏看今淑完全是站在嬴政那边。 今淑脸颊一片绯红,“我……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肯定要偷偷地担心我。” 今淑眼睛瞪地老大,“大王说的一点不错,你果然厚颜无耻。” 今淑收起药瓶,一个人气哼哼地走了出来。 待出来后见到王后华服坐在上座,身边都是太子属官,她立刻收起脸上的害羞,低着头走到王后身边。 扶苏站在镜前,由其他女婢给自己整理衣服。 还是咸阳好。 王后则在外室静静坐着,手里拿着竹。 她的面前是信和粱。 “这么说,太子当众允诺了那些新郑庶民,答应要为了他们宽宥刑法。” “是的。太子站在城墙上高呼,当众允诺此事,说要给天下人创造一片乐土,但是这片乐土是要我们每个人都去动手创造的。” 王后呵呵笑着,唇角微微勾起,“太子一向如此,喜欢忽悠人。看来这次,这些颍川百姓等到白头都等不到这一天了。” 底下的人闻言都默默一笑。 扶苏走出来时,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笑。 怪啊! 这帮人,自己破天荒第一次挨打,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居然非但不肃容沉色,反而像是经历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扶苏坐在侧座边上,直接喝起了酒。 在先秦时期的酒,本来就纯度不高,当做果酒饮料喝,好喝还健康。 王后看着扶苏这个样子,也不愿意再看他,只是望向台下的太子属官。 王后无奈地将袖子甩在两边,“你们说,事到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 扶苏望向王后。 “可曾出了什么大事?” 王后面容微微抽搐,渐渐扭曲,最终变得铁青。 “你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如果说是因为君父打我的事情,母君无需在意。孩儿心里有数,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自古以来,父亲教训儿子,打打骂骂都是应该的,孩儿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君父打我,说明君父心里很看重我,我是不会为这种事生气伤心的。” 扶苏非常大度的说着。 自从扶苏在新郑决定了要做那件事后,他就不再在乎嬴政对自己的看法了。 他要改革,谁也不该拦着他。 王后听了,只是眉头皱起,似乎是在头痛。 “王后——”今淑见状,立刻扶着王后,为她揉捏额头。 “母君,怎么了,难道说您的小疾还没有痊愈?” 王后摆摆手,“不。我只是……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你不计较,你君父也不计较。我又何必管这么多呢。行吧,我走了。” 王后非常难受,他感觉扶苏完全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自己都有些想要打他。 王后说着就站起身要走。 “母君,您宽宏大量,别生气。我给您带了礼物回来。” 扶苏拦在王后面前。 “什么礼物?” “韩国这个地方,地处天下之中,位置险要,又沟通天下诸侯国。臣在韩国收到了许多玛瑙,玉石,专门进献给母君。请母君笑纳。” 王后听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这是欲扬先抑,先把我气个半死,随后再给我些礼物。回来时都计划好了是吧。” “儿臣从没想过要让母君生气。” 扶苏摆摆手,底下的人抬了两大箱子珠宝进来。 “儿臣知道母君平日里不喜欢装扮太盛,但是这些玉石可不一般,是可以做药用的,还有的玛瑙,可以做装饰,放在椒房殿里,供母亲玩赏也好。” “你有心了。” 今淑望着这些熟悉的珠宝玉器,杏眸里泛着悲伤。 她忽地记起来,这里面很多东西是她小时候戴过的。 她曾经是韩国的公主,可是现在却在秦国的王宫里,陪着秦王和太子。 王后见着,只是拍着今淑的手,“你先回宫去,夫人们应该已经到了,你替我招呼她们吧。” “唯。” 扶苏则一直望着今淑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去韩国肯定要带韩国的东西回来,难道带楚国的东西回来吗? 今淑领着两个婢女走回了椒房殿,但是今天并没有人来找王后。谁都知道,太子一回来,王后铁定要去羽阳宫。 羽阳宫里,扶苏打发了其他外人下去,只留着自己和王后单独坐着。 身为儿子,扶苏能感受的出,他的母亲有心事。 等旁人走了,王后立刻道,“今淑的生母,韩国的王后在你走后忽然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 王后说着,自己脸上也满是担忧。 扶苏知道,她母亲是想自己的外祖母了。 负刍杀了熊悍,自立为楚王,自从这个大消息传到秦国来,她母亲便每天都忧心忡忡。 “儿臣临走之前托付过出使楚国的使臣,去向楚太君问好,到今日,已经快要四个月了,难道他们没有人回禀母君吗?” “没有……”王后望着扶苏。 母子两个眼睛里都透露出怀疑。 “君父亲口答应了我的,不可能没有安排下去。” 在这一点上,扶苏永远都佩服嬴政。因为从小到大,凡是嬴政答应自己的,就没有食言过。 更何况,扶苏知道,嬴政和王后两个人虽然表面上相敬如宾,可是两个人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都很重要。 扶苏正想要问芈王后,到底她为什么和君父疏远了。 王后自己却主动笑了起来,“你君父一向英明果决,他坚信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相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是什么人,他都相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君父太自负。” “他竟然为了一个小人,而去怀疑我。想我堂堂楚国公主,生父是楚国先王,母亲是楚国太后,兄长是昔日楚王,唯一的妹妹嫁给了齐国的太子。” “大王宁可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人,也不愿意相信我。可见过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我的。”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 单身的看完这章将得到一个对象。 第149章 狐狸尾巴出来了吧(求打赏月票 第149章狐狸尾巴出来了吧(求打赏月票!) “额——” 扶苏知道自己一向插不上自己父母之间的事情。 父亲嬴政非常傲娇,好面子,自己去问,他会一脚把自己踹出来;母亲王后看着温柔如水,平易近人,实际上也十分傲气的人。 她从来不肯去求别人,只喜欢看别人求自己。 而且她三十三岁的人,很多时候想法不如十四岁的今淑来的成熟。 毕竟她的父亲是楚考烈王。 那位可是昔日发动六国一起攻打秦国的楚王。 抛开政治立场不谈,也算是有为之君了。 如果嬴政和母亲王后两个只是单纯地怄气,那自己不管才对。而且本来也管不了。 可是……嬴政马上就要完成六国一统的大事了,历史上的沙丘政变也不远了。 有一个人,扶苏观察他很久了。 他真的是乖巧又懂事,机灵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拎起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狐狸变的。 扶苏望着酒爵,似只是漫不经心地问起。 “总不会,是因为君父身边的中车府令吧。” “你也知道了?”王后忽然变得很激动,整个人捶胸顿足。 “偌大一个王宫,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背后搞鬼陷害我,而你君父居然宁可受他的蒙蔽,也不愿意相信我。可见在你君父的心目中,我不如一个小人来的重要。” “伱君父曾经说,在这个王宫里,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但是他居然为了一个赵高,把对我的誓言抛在脑后。” 王后说着,十分地委屈,眼泪打湿了衣襟。 扶苏看的一愣一愣的。 有些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他实在是没法和他母亲沟通。 王后在一边哭哭啼啼的,扶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 也许是她一个人在后宫里压抑久了。 看得出来,嬴政找女人的眼光不高嘛。 扶苏暗想,自己以后找女人,一定要找个聪明点的。 送走了王后,扶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奇怪的是,第二天正午,王后收到了章台宫中宦侍差遣人送来的信。 楚国太后在信中说她自己每天都能照常吃得下一日二餐,又让王后不要担心楚国的事情,也不要管男人们的事情,在后宫之中不闻不问就好。 女人一生几乎都在仰仗男人而活,少时仰仗父亲,成婚后仰仗夫君,等到老了靠儿子。 楚国太后劝她不要那么心高气傲,否则早晚要吃亏。 不仅如此,楚国太后还给王后送来了一些王后小时候的衣服。 王后看着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张帛书的来信,自然是破涕为笑。 她紧紧地将帛书抱在怀里。 “女儿不孝,让母君担心。” 王后难得高兴,虽然不是逢年过节,但是她重赏了椒房殿上下。 扶苏开始感到不安了。 一份王室宫廷间来往的信函,就算是送信很慢,来去两个月之久也就到手上了,期间加上各种耽误,也不可能消耗四个月之久。 哪怕是因为两个之间关系变得紧张,楚王不愿意让他的妹妹与楚国太后书信来往,怀疑有通敌之嫌。 那么这封信也不会被发出来,既然发出来,又怎么会恰好赶在母亲王后在自己面前直言赵高是个小人之后的第二天呢。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母亲王后身边有赵高安排的人,二就是自己的宫里有他的眼线。 殿中香炉里香烟袅袅腾起,扶苏穿着玄色的深衣一个人伏案在殿里低头写着文章。 “太子,您难道不为王后高兴吗?” 王后虽然骄傲,可是毕竟善良。她又作为王后,管理后宫,时间久了,后宫的宦侍仆从们都爱戴王后。 就是灌夫,王后有时候也会因为他的年纪和扶苏相仿对他格外关照,也会因为他性格冲动像半个母亲担心他。 那种母性的光辉在王后身上,经常被无限放大,波及到每个人身上。 虽然王后一向低调,可是凡了解她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敬爱王后。 王后关照灌夫,灌夫自然也替王后开心。 “从我干预此事四个月来,母君一直没有收到这封信。可我一回来,这封信就落到了母君手上。还真是巧。” 灌夫的笑容收起来了。 “对啊,太子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灌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他在努力思考,可是只觉得脑子里痒痒的。 “总不能是有人就等着太子回来,再把信交给王后吧。这也太……” 灌夫见到太子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眼神冰冷。 “你不是说,你有个好兄弟,平日里很机灵,什么宫中琐闻都能打听的到吗?” “太子,您要做什么?”望着扶苏头上的大包,灌夫自己先感到害怕。 “去查。查那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秦国来的。这是两国来使送的信,一定有不少人知道消息。”扶苏脸色阴沉。 赵高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扶苏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这个贱人,他居然插手堂堂秦王的家事,竟敢离间秦王和王后,这人真是天大的胆子。 灌夫摸着后脑勺,看太子的神色像是要杀了谁一样,灌夫有些害怕。 太子要他去查这消息,可是这信是从大王宫里递出来的,那不就是要他去查大王吗。 他只是个太子卫率啊。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太子你如果想要知道,直接去问不就好了,这么偷偷地查,一定会被人发觉的。” 灌夫一脸认真地道,“太子过去教导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太子说过,世界上也没有秘密。只要你做了某件事,一定会有第二个人知情的。太子如今要我去查楚国太后的来信是什么时候到的,按照太子的教导,很快太子派我去查此事的事情就会被对方知道。” “灌夫不怕死,就怕这件事又牵连到太子身上。” 灌夫诚恳地说着。 他希望太子能老实点,别再去挑衅大王。 “这件事,不一样。对方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你尽管去就是。” 见太子一脸自信,灌夫也信了。 “那我这就去。”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件事只交给你去做吧。” 灌夫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因为太子最信任我。” 灌夫说着就要迈步出去。 “现在出去做什么。” “我去找那个兄弟,叫他替太子打探此事。” “替谁打探?你想清楚再去。”扶苏沉色。 灌夫想了好一会,嘿嘿笑道,“是我兄弟好奇楚国,和人吹嘘时胡乱问的。” “嗯。” 灌夫听了转身又要走,“且慢。” “太子,还有何吩咐。” 扶苏看向案,“等到傍晚开饭时,你趁着宫里人都聚集在一处,你溜出去。就算事情暴露了,你们到时候统一口径,说清楚这件事就是我打听的。” 灌夫看着扶苏,后脑勺痒痒的,他不想再多想,只是道唯。 扶苏望着灌夫离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有些事情笨人做起来,要比聪明人做得好。 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不想再留赵高活着了。 此人终究是个不定时炸弹,自己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事情上,什么时候突然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第150章 还有谁?(求打赏月票!) 第150章还有谁?(求打赏月票!) 次日清晨,赵高顶着乌黑的眼圈前来章台。 他比嬴政年长十岁,头上已经生出些许白发。 因为升任为中车府令,作为嬴政身边的高级侍从长官,同时负责嬴政一应安全事务。 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众人看在眼里。自然有无数人去巴结他。 这样高的地位,金银财宝自然少不了。 年纪渐大,赵高的腰已经肥了两圈,脸颊腮帮子处也带着两块大肉,看着十分富态。 只是他双眼狭长,眼睛像是死鱼的眼睛一般,锋利无比。 作为嬴政身边的幕后第一副手,他的任务有时候比嬴政还要重,还要累。所以他双眼总是乌青,眼袋乌黑且下垂。 这一天,他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前来值班。 此处值得一提的是,值班这件事,正是中国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发明的。 原本在先前时期,朝会什么都是不固定的,但是在嬴政继位后,因为一统天下的工作量庞杂,事务繁多种类极多。 所以嬴政发明了值班这回事。 宫中、府中,每天都是有人要值班的。 像赵高这样贴近嬴政左右的人,他自然是全年无休值班,随叫随到。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就算他是个小人,也不例外。 今儿天气不太美,天空中乌云密布,又因为是暑夏和秋天交替,天气正闷热时,乌云密布反而让空气越发闷热潮湿。 在先秦时期,黄河流域一带的气候和环境,恰恰和两千年后的长江流域一带大致相同。 整个咸阳是全年多雨,冬季少雨。 就连生物,那也是大象、鳄鱼等动物遍布黄河流域一带。 赵高走了几步,便觉得自己身上冒着汗。 他作为一个下官,外衫穿着间色宦服,内里却套着只有贵族才能穿的丝绸亵衣。 虽然夏天的宦服轻便不少,而且透气,袖子也比冬天的断了些。但是这样闷热潮湿的天气,从入宫到赶至章台,赵高走了许多路,爬了许多台阶,早就热的汗流浃背。 赵高疾步走着,宫中宦侍里已经没有人敢见到他站的比他还高的,也没有人敢见到他侧目而视的。 原本赵高很享受这一切,但是自从太子回来后,他就对这些人的追捧和奉承视若无睹了。 太子这个人,可不像大王。 大王是看着威严,听着刚戾无情,其实心里最是仁慈。只是从来不外露。 太子就不一样了,看着温和谦逊,肚子里全是坏主意。 这么多年,他也看明白了,能当太子的,根本就不是简单人物。 他心思缜密,人又和大王一样敏感多疑。 等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一天暴露出来,他一定要杀了我为她他母亲出气。 赵高想着,在进入宫殿的侧门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抬起头时,见到嬴政穿着常服。 “大王——” “你今天来迟了。” “天气炎热,下臣昨夜没有睡着。” “那你以后就留在宫里睡吧。” 宫中有冰鉴,晚上睡觉身边有这个,那可是能清凉一个晚上。 “谢大王。大王怎么今日换着常服?” “今天天气太热了,寡人无法专心处理政务,寡人要去郊外纳凉,正等你呢。” “高明白了。高这就去安排。” 赵高忙不迭站起,又往殿外奔。 嬴政都没来得及将自己打算今日骑马出行的话说出口,却见赵高已经跑走了。 嬴政狐疑,赵高这些日子以来,经常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原本看重他,是因为他办事得力,为人又善于察言观色,自己应付不了的小人,不好亲自动手的事情,他都能帮自己处理的妥当。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不得力了。 这些年来,寡人对他在背地里的小动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他以为寡人不知道吗。 嬴政望着赵高,身侧都是赵高的眼线,他们见嬴政对赵高流露出不满,一个个都暗暗记在心里。 嬴政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善,转过身来,见身后的宦侍有的在擦拭铜炉,有的在擦拭地板,有的在换灯,有的在擦拭铜人灯盏。 嬴政捻捻自己两边翘起的胡须,他拂开两袖,看向他身边年轻的将领。 这将领身长九尺,相貌清瘦,面色发黄,一看就是老秦国人。 “邯——调五十虎贲卫,随寡人出城。” “大王?”章邯被吓了一跳。 他虽然是刚刚晋升被提拔到嬴政身边当差没多久,可是他资历也不小了。 他知道嬴政出行,起码要带一千虎贲卫。 “快去。” 嬴政呵令。 “唯。” 章台宫里今日清晨是难得的清闲宁静。 赵高准备好车驾后再返回来,见到殿门口只剩下一个值班的宦者令。 “大王呢?” “大王出宫去了。下臣也不知道大王去哪里了。”也就只有对赵高,他们才会不把这个当机密,所有人都知道赵高是大王肚子里的蛔虫,这要是其他人,哪怕是王后和太子来了,他们都要一律答不知道。 赵高听了,脸色顿时铁青。 他摇晃着两肩,快步冲入殿内,果然见殿内大王不在。 赵高顿时察觉出嬴政这是对自己不满了。 过去大王出宫去,无论走到哪里,一定会带着他的。 赵高顿时脸色大变,他的地位要被人取代了? 赵高来到侧殿里,叫来今天早晨洒扫的心腹,打听今日嬴政走时的情形。 这些人自然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赵高。 赵高喜道,“章邯啊。他只是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罢了,背后无依无靠的。且让他先蹦跶几天,等我找个机会再把他撵走。” “无碍。无碍。大王最是顾念旧情之人。我只是这些日子总是在大王面前分心而已。” “我要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养足精神,再给大王证明我赵高才是大王身边最得力的人。” 赵高安慰着自己。 只是他眼前的几个宦侍却面面相觑。 “还有一件事。” 赵高顿时勃然大怒,“什么!还有人敢和我争夺大王的宠信?谁?又是谁?” “非也。只是我等都觉得,此事和赵府令有关,请府令提防。” “到底是何人?还不快说!”赵高咆哮起来。 殿里殿外的人听到赵高高声咆哮,一个个都习惯了。大王在时,大王就是这宫殿里权力最大的人,大王不在时,中车府令就是殿中权力最大的。 就算是外边的郎卫,那也不敢得罪赵高。 因为赵高和他们的长官私下里来往密切。 可即便是赵高暴跳如雷,额头上青筋凸起,这些人始终支支吾吾,一个个宁可吞咽着口水,左看右看,也不敢说出那个字。 赵高何等的聪明,他一看到这些人吞咽口水,顾左右而不敢言,就猜到是他了。 整个秦国王宫里,除了大王,只有他才会让这整个王宫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惧怕到这个程度。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直接告诉我,他都做了什么。” 这些人便把羽阳宫的宦侍跑到章台殿前打听楚国太后书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赵高一只眼睛瞪得老大,一只眼睛却又缩小。 “伱们说他公然打着太子的名号。” “是啊。章台殿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被府令您亲自调教过的,没有那个宫殿的人比我们章台宫里的人口风更紧的了。我们宁可做哑巴,也不会对外说一个字。就是因为那人打着太子的旗号,所以负责书信移交的尚书台处才一五一十交代了。” 合租太麻烦,今晚上忽然没热水了。洗澡弄得很晚。 第151章 都不装了(求打赏月票!) 第151章都不装了(求打赏月票!) 赵高听完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矣!” 左右的人见了,还是殷勤地围着将赵高扶着坐起。 “府令,您怎么了?” “出大事了。”赵高双目瞪大,望着侧殿殿门。他眼神空洞,双目里冒着丝丝寒意。 这下好了,一身冷汗一出,赵高只觉得手脚冰凉,他便不用再受天气炎热的苦了。 赵高心生恐惧,自然失魂落魄起来。 平日里有多猖狂,今日就有多落魄。他见到众人,眼神躲闪,飞快地跑回了家。 在室内坐着,他一面想着要不趁着现在赶快逃跑,可是一面又望着自己这些年攒起来的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只觉得丢了这些金银珠宝,出了王宫,到时候他又要做回那个人人都可以随意欺辱的赵高,他便又不甘心。 在私库里坐着,赵高自然而然想到王后。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指使太子做的,否则太子怎么会突然管起这种事来呢。” “太子的一言一行,从来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过去太子从来都不会逾越规矩,去插手大王和王后之间的事情。即便听到了宫里的风声,说王后惹怒了大王,太子也都是只能在边上坐着看着。” “如今太子却不一样,他竟然打听起楚国太后的书信是何时送到秦国来的。这说明……太子在离开咸阳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作为。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听到了一些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赵高越想越头大,他一拳重重地捶在铜棋盘上,顿时手上被铜块割伤,鲜血哗哗直流。 赵高双目露着凶光。 “我赵高过去是无父之人,如今又是无后之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老天爷,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过去,我因为生在永巷,从小被人欺辱。老天爷从没有睁开他的眼睛,怜悯怜悯我。现在,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站在秦王的身侧,做他最信任的臣子。” “我也知道了呼风唤雨是什么感受。”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谁敢要我的命,我就要拉着她一起陪葬。” 赵高推开库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姑娘。 她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等到见到他父亲双目猩红,见了赵高更是吓得往外一跳。 赵高顿时换了脸色,他强行笑了笑,脸色更加吓人。 “阿姝,你怎么来了。好好的,哭什么?” “我都听见了。”赵姝捂着自己的耳朵,随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 赵高顿在地上。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他相依为命的,就只有这个女儿。 赵高看着赵姝闭着的门扇,他忽然又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 羽阳宫。 扶苏躺在竹席上,殿中架着冰鉴,额头上的大包今日肿的更厉害。 “太子,打听到了。”灌夫非常兴奋,一路小跑回来。 原本宁静的宫殿里,响起一阵脚踢木板的声音,同时引得宫殿里的地板也发起共鸣,梆梆价儿响。 “这是宫里,能不能小点声!”信在一旁提醒着。“你以为这里是乡下地方吗,到了宫里,能不能守点规矩。” “知道了知道了。”灌夫说着,人还是大步流星地走着,引得宫殿地面在震动。 这下粱也受不了了,他的笔被震落在地。 “卫率。这羽阳宫,乃旧宫室,虽然又经过修缮,可终究是老旧之所,殿里的地板都已经老旧了。请卫率轻点走路。” 虽然用词妥当,可是粱的脸都被气红了。 扶苏望着地板,又看看宫殿里涂了漆的横梁、木柱。 这所宫殿,未必能住的久。 经过两个人的轮番说教,灌夫已经没了刚回来时的兴奋。他现在非常讨厌除过太子之外的读书人。 “太子,臣打听到昌平君今日去郊外了。” 扶苏听到,立刻翻身坐起。 他忙不迭给自己套上足衣,“走,我们也去。” “太子,今日并非黄道吉日,不宜出宫。” 粱早就看过了历法,不紧不慢地提醒扶苏。 太子私底下做的事情,他都知道。 赵高的作为,粱也知道。 他过去也在大王身边当差,知道赵高是阴险狠辣的人。 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乐呵呵地来扶苏身边当闲差,原本想着是陪娃娃读书的差事,多好!! 但是自打当了这个太子舍人,他就没有一天清闲过。 因为太子对除读书以外的一切事情都感兴趣。 粱慢悠悠来到扶苏身前,他穿戴整齐,相貌严肃,十分恳切地拦在扶苏面前。 “请太子今日在宫中养伤,免得惊扰大王,且让王后担心。” “我是太子,你是舍人。是我听伱的,还是你听我的?” 粱没有说话,他就知道太子老早就想给他来这一出了。 粱只是轻轻地撩起宦袍前摆,跪在了扶苏面前。 “万请太子三思。太子若要出宫,就请从下臣身上跨过。” 扶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这么无礼的请求,他自然是照办了。 “这可是你说的。” 扶苏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便抬起了脚。 粱顿时心如死灰,面如蜡色。 就是信也望着扶苏眼里一阵失望。 结果扶苏根本没理粱,他大笑着从粱身旁迈着大步直接走了。 信虽然看到这样的太子,眼中充满担忧。 但是他早就告诉过自己,太子是驾驭他们的人,自己只是陪同太子长大的臣子罢了。 信跟着追了出去。 独独留着粱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殿里的宦侍望着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 侍女看着,也都惊讶地皱起眉头。 殿外的郎卫也纷纷向内里瞟着。 粱望着太子扬长而出的背影,心知打今日之后,太子不会再听羽阳宫里任何人的话了。 太子不想再装了。 扶苏今日也选择了骑马出行,他带的人更少,只有二十个人,还都是便衣出行。 这里是咸阳,全天下治安最严格、市民遵法守法意识最强的地方。 扶苏早就穿着便服溜出去过几次,今天出门也是熟门熟路。 他知道,今天昌平君出门,是为了给自己答复。 第152章 大王是想要打快点还是打慢点 第152章大王是想要打快点还是打慢点 昌平君今日去的还是老地方。 咸阳城西处,渭水河畔。 在家家户户都准备农忙,哼哧哼哧扛着铁镐、铁锹在农田里挥汗如雨时,熊启悠哉悠哉驱车来到了渭水边上。 他召来几个庖厨,在河边为他现场做炙烤鱼食,烹饪羊羔。 虽然不是丞相,但是作为君侯,地位崇高,身边带着的护卫还是约有百来人之众。 除了肉、庖厨,熊启还带了五个美女,美酒、酒具;乐师、一应乐器。 场面非常奢靡。 熊启用了五辆马车出行。 当他的辒辌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农田田间小道,奔向郊野时,周遭的农夫们多都侧目注视。 “不知车上坐的是哪位贵人,穿着便衣往城西走,也不像是办差。” “如此铺张奢靡,定然是昌平君。他平日里最喜欢来城西约众人饮酒。” 远处田坝岸上,农夫们聚集在一处,眼神里满是渴慕。 “我看不像。昌平君出行,身后的队伍哪能像眼前这么单薄。过去他出行时,自己的队伍身后还要跟上其他贵人的马车,那出行队伍,可以绵延一里地。可是你看这车马稀少,不像是昌平君啊。” “那是因为人家过去是丞相,现在只剩下爵位了。在我们秦国的贵人堆里,有地位、有出身根本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要有权力。怎么样才能有权力呢,得有本事才行。” “我啊,最佩服的人就是当今大王。在大王的治理下,如今的高位者,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吃肉喝汤,我心服口服。” “行了行了。说说也就差不多得了。我们作为一帮庶民,哪里有资格去议论权贵的事情,还是少说这样的话。” 伍长站出来说话了,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各自回到自己的地头。 可没等多久,就有人见到二十多匹毛色鲜艳的骏马从远处飞奔过来了。 这些马非常的健实,皮毛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亮,红色、黑色、白色的鬃毛在青黄相交的田野里十分鲜艳夺目。 这些骏马个个长着肥膘,飞奔起来屁股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看着让人眼馋。 为首的白马,最是与众不同的,浑身都是肥膘,这跑起来最是得力。皮毛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出银色。 这些骏马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为首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的深衣,看着年纪轻轻,也就十五六岁。 身后跟的最紧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坐在上面的汉子生的十分高大,一看就是武士。 其他的人紧追着,手中还拿着弩机,马上则绑着箭囊。 “这人不会是咱们秦国的太子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在田亩间收稻子的农夫农妇们全部弯腰站了起来。 一群人都站在垄亩田埂上,个个将手掩在眼睛上方,以躲避闪耀的太阳光,他们齐齐望着远处的大道上。 “哎呀!真是太子啊!” 有人脱掉了麻鞋,往手上一拍。 “是太子!真是太子。” 田亩上,一群人齐齐欢欣雀跃,对着田亩下的太子招手。 “太子!” “拜见太子。” 扶苏骑得太快,一不小心就飞速从田亩这边抵达田间地头另一端。 “什么声音?” 扶苏勒马停下。 “风,是风的声音。”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喊我。” 扶苏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铺展开来,往东处是气势恢宏的咸阳城,那里是几十万家的宅邸,而咸阳城周遭,全部都是农田。 扶苏往田亩高坡上看去,见到一群穿着葛布灰衣、戴着斗笠的农夫们正在上面对着他招手。 “嗨——太子。” “快走,我们被人发现了。” 作为王太子,出行总是秘密,自己出点小事,都够底下的人受的。 扶苏就这么带着人马头也不回地往城西继续跑。 但是就在扶苏的骏马飞奔过去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竟然有一群虎贲卫护卫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也从城中飞马而出。 虽没有仪仗,可五十人精装队伍已经足够引得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响起整齐的马蹄声,地面上也很快引起震动,细小的石子也在地面上被震起震落。 “大王!” “是大王!” 见到大王来了,这些人彻底疯了,直接丢了手里的耒、耜,大家纷纷往道路上冲了过去。 “大王万岁!” “大王万岁!” 这些人在路边上一边叩拜,一边呼喊着。 嬴政还穿着他的王袍,见到这些人,虽然眼中带着笑意,但是相貌依旧威严。 他也没有停下,只是继续向前。 望着湛蓝的青天,发绿的渠水,无垠的田亩,嬴政也心情大好。 “缭说寡人不善于治理天下,他真应该出宫看看我咸阳周边的百姓。” 章邯初次听来,有些诧异。 大王不是一直对国尉十分敬重吗,对他的待遇比任何臣子都高。 怎么如今竟然说这样的话。 嬴政难得找到一个值得信任的忠诚之士,正重用于他,所以便在他面前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见章邯木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嬴政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章邯,是个老实人。 “章邯啊,你去前面看看,这周围是不是有人。寡人想在这郊外睡个觉。” “唯。”章邯得到了差事,赶忙跑了。 平日里,大王就是他们这些庶众心目中的神,因为过去他们这样出身的庶民,是没有机会、没有资格来到大王的身侧侍奉的。 他们最多是在宫里找到一个苦差,可是大王不一样,大王唯才是用。只要你有本事,大王就会重用伱。 见到嬴政,这些庶众都发自内心的高兴。 因为嬴政这些年一直在攻打六国,对于战胜国的老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过得比以往都要舒服。 军功爵制利滚利。 一个家庭三个兄弟,两个儿子外出作战,只要有一人获得爵位,家里操持家务的长兄立刻升爵一级,秦国官府会专门派人按照爵位等级将粟米、布匹送到家中。 因为战争全线扩大,而且秦国一直节节胜利,这就让越来越多的秦国人享受到了战争的胜利果实。 只要杀人,只要攻城略地,就能拿到丰厚的物资。 这是对秦国庶民最友好的时代,只要花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出人头地。 所以在这十几年里,秦国人对嬴政是极其疯狂的崇拜的。 这种崇拜完全是对个人的。 嬴政今日心情大悦,也不仅仅是因为亲眼见到这些庶众对自己如此拥戴,他今天早晨收到了李信的捷报。 与此同时,王贲的大军早已经开拔到了魏国。魏王守城不出已经两月。 王贲回信问嬴政,除去冗长浮夸一看就是别人教王贲写的的问候,只有短短十几个字是王贲亲口问的。 “大王是希望打快点还是打慢点?臣请大王决断。” 嬴政见到来信,整个人乐了好几天。 “这个王贲,实在是狂傲。听他的口气,仿佛决定攻打魏国时间的人全部看他一个人。” 他给王贲下达了诏书,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与此同时,王绾、隗状等人这些年积攒了无数钱、粮、草、马、战车、兵刃。 他们告诉嬴政,是时候准备攻打楚国了。 站在高岗上,嬴政黑色的冕服在太阳下是那么的耀眼。 周围的将士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用仰望天神的目光看着他。 一阵大风吹过来,嬴政振振衣袖,“城郊真是个好地方,比宫里凉快多了。” 第153章 如果寡人是扶苏(求打赏月票! 第153章如果寡人是扶苏(求打赏月票!) 章邯带着三个人,本想看看周围五里有没有人好回去复命。 可是当他看到了太子的马匹之后,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要知道大王这些日子心情一直很好,直到太子来了,还顶撞大王。 扶苏根本不知道,自从他回来挨了那一下,整个王宫上下的人都在祈祷,希望太子不要再跑去章台了。 章邯今天也心里高兴啊。 宫里人多眼杂不说,还有许多让章邯听不明白和搞不清楚的利害关系。 到宫外来他就很高兴,只有他和大王。 但是当看到太子之后,他回头望了身后的虎贲卫,他们三也都和自己一样的神情。 “大王是问,周围有没有人。太子虽然在,可是在五里地之外,这应该不需要禀报吧。” 三人面面相觑,“您是百夫长,还是您来决定吧。” 章邯摸着后脖颈。 “我怎么看,昌平君也在啊。” 因为河边上场面铺排,有男有女,有歌有舞。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太子出宫玩乐,但是当看到太子和一个人对饮时,这些虎贲卫一个个开始慌张了。 章邯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可能。 他立刻骑马飞奔回去准备将这件事汇报给嬴政。 但是当他回来时,大王已经躺在了铺设好的席面上,周围的草上都被泼了石灰,免得有虫蛇靠近。 嬴政似是已经安睡了。 但是听着章邯的蹑步声,嬴政已经醒了。 从他出生记事起,每天早上都是在睡梦中被人将他和他柔弱的母亲拉出去站在城头上。无论是在寒冷凛冽的早晨,亦或者是晚上,他随时都会被人粗暴的拉出去,有时候挂在城墙架子上,有时候拿绳子被吊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秦军看清他们母子,才能威胁到秦军,阻止秦军进攻。 后来这就成了嬴政一生的梦魇,他睡着时,从来没有人敢打扰。 曾经有个让嬴政很喜欢的夫人,她看到秦王难得睡到了大天亮,明知嬴政已经起晚了,但是并没有把他叫醒。 嬴政醒来后,把那个夫人给杀了。 有人说夫人只是疼惜大王,希望大王能够睡得久一点;有人说是因为大王每天都有着巨量庞杂的事务要处理,夫人让大王贻误了国事。 总之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让嬴政睡的超过时辰。 也没有人敢因为嬴政在休息,就不去向他禀报国事。 章邯蹑手蹑脚前来,嬴政已经察觉到了。 “什么事?”嬴政双眼还是阖着。 “启禀大王。卑下看到了太子也在此地,还与昌平君一道,似是在渭水边玩乐。” 嬴政听了,双目睁开,他望着悠悠青天。 扶苏,熊启。 嬴政似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微吟,他盘起双腿坐直。 嬴政冷静地想着。 如果他是扶苏的话,也会尽力留住熊启这个靠山。甚至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熊启失去相位。 可是如果是他的话,要处理这样的事情,就会联合昌平君,直接造反。 毕竟自己已经是昭告天下的太子,一旦坐在王位上的人出了些意外,到时候身为太子的我就顺理成章的继位。 既然我要拉拢昌平君,和他一起谋反。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我必然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和他大摇大摆地亲近。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要么是因为愚蠢,要么是别有用心。 嬴政站起身来,脸色阴郁。 “回宫。” 经历了这样一件事,虽然大王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章邯从此以后,那是对太子敬而远之。 —— 渭水边上。 熊启拉着扶苏的手,他今日十分兴奋,喝酒喝的面红耳赤,甚至于脖颈处也在泛着红气。 “太子此去颍川郡,一招釜底抽薪,让满朝文武都对太子礼赞不已。我日前遇到治粟内史冯去疾,他对太子的作为是赞不绝口。他说太子这么做,是替整个秦国解决了所有被攻占的城池内部存在的暴乱隐患。” “只是,大王为什么没有嘉赏太子呢?” 熊启请扶苏的喝的酒,是烈酒,真的能够醉人的。 昌平君整个人醉醺醺的。 扶苏额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 他也喝了几杯。 只是脑子却仍旧转的飞快。 缭教我说,听人说话,要反着听。 昌平君对我的不请自来表示欢迎,随便几句话就相信了我真的是意外来到此地。 本就有鬼。 他说我在颍川郡做的事情功劳很高,一绝后患,应该得到嘉赏。 那么按照缭教导我的话,真实的情况是这样。朝中臣子中有人认为,我做的事情存在隐患,我不应该得到嬴政的嘉赏。 “叔公言重了。我是秦国的太子,为秦国的百姓做事是我的天职,怎么能讨要赏赐呢。” “傻啊!”昌平君一把揽住扶苏,摸着扶苏的头。 “叔公这是……”我可是堂堂太子,你敢骂我,是找死呢还急着找死? 信就在一侧看着,这些歌女衣着暴露,舞姿艳俗,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昌平君居然给太子看这个。 不仅如此,这弹奏的音乐,也是丝竹靡靡之音。 信陪在这里,实在是如坐针毡。 灌夫早就被昌平君准备好的武士带去在一边角力,玩的忘乎所以。 信几杯酒下来,渐渐晕晕乎乎的。 昌平君看时机差不多了,拽着扶苏对他道。 “过去我秦国的太子,都被封君封邑,独独到了你这里……”昌平君说着,仰天长叹一声,“唉。” “你以后啊,有的苦日子要熬啊。大王竟然殴伱,还不知道他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昌平君望着扶苏额头上的大包,似是有十分不忍心。 “君父几时曾经殴我?”扶苏惊问。 “难道你头上的包,不是大王用棋盘打你的吗?我听宫外的人都已经将此事传开了。” “嗐!小人作祟尔!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我回来后,君父耐心地对我讲述了许多道理,只是我太高兴,不小心撞到了棋盘上。没想到外面的人竟然这样捏造事实。” “等我再抓到有人这么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熊启听了,脸颊微微抽搐,脸上的红气也消失了一些。 “哦,竟然是这样。那你可真不小心,我看这个包这么大,应该很疼吧?” “叔公想要知道,那自己去试试好了。” 熊启还是哈哈笑着,“太子自幼就是如此,总是喜欢胡说八道。” “我在颍川时,经常想念叔公。不知道三个月的时间里,叔公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看叔公比起过往为相时消瘦了许多。难不成,是在和密友秉烛夜谈,昼夜颠倒,日夜操心,所以渐渐消瘦了?” 扶苏反手捏着昌平君的手腕,不肯松开。 灌夫终于想起了太子,“太子,君侯,你们这是在扳手腕吗?” 第154章 武成侯比武安君(求打赏月票! 第154章武成侯比武安君(求打赏月票!) 扶苏和熊启二人见到灌夫来了,都慢慢把手松开。 昌平君似乎意犹未尽。 但是见到灌夫来了,他便不再多说。 他能让出自自己家里今日在场所有会说话的人都永远的闭口,但是他无法对太子身边的人下手。 “叔公今日喝得太多了,我看还是少饮些。”扶苏先是对昌平君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总不能白白蹉跎。” “太子言过矣。我听说这世上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如今两袖空空,无有官身,正是饮酒助兴之时。我没有劝告太子,太子反倒劝起我来了。” “倒是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太子捏一把汗,太子身为太子,无有君位,只能住在宫中。可是太子却凡事都喜欢插手,就连我这已经被罢免的相国,也不肯放过。” “太子未免做的也太过头了吧。” 灌夫听着,他怎么觉得昌平君今天对太子不大客气呢。 “我听君父的话,必然能平安无灾。与封君有什么关系,过往有封君的人,不也没能保住他的地位吗?”扶苏慢条斯理地回答着。 熊启脸色窘迫起来。 “叔公还没有告诉我,这几个月,叔公都在做什么呢?身为晚辈,我时刻谨遵淳于仆射的教诲,每天都在记挂着叔公您。还请叔公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心安。” 熊启摸着他的胡须,嘴角先是微微抽搐,放在一边的手攥紧了衣服而后又慢慢松开。 太子看着衣冠楚楚,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还打着他师傅的名号。 熊启温厚笑着,“太子素来仁孝恭顺,有这份心,老夫我实在是宽慰。我秦国有太子这样的坚守孝道的人,未来太子一定得到庶众拥戴。” “这些时日以来,我都在府中闲坐,不时垂钓,又或者下棋。” 扶苏道,“母君常说,叔公虽然从未去过楚国,可是叔公却能把握楚国盛行的黄老之道。母君说,在咸阳,她没有看到过比叔公更懂得休养生息之人。” “若是叔公肯单单做这些,扶苏倒也心安了。扶苏就怕叔公去见一些不应该见的人,做一些不应该见的人。” 就算这话说的再隐晦,听话的人知道扶苏什么意思了。 扶苏只想诈一诈昌平君。 按照历史,今年就是昌平君被徙出咸阳城的日子。 这种被撵出政治中心咸阳,自古以来就象征权力斗争的失败,等待昌平君的,就是当年文信侯的结局。 熊启神色未变,只是扶苏细心地发现他握着酒爵的手攥的更紧。 扶苏看向灌夫,“灌夫,为昌平君舞剑。” 扶苏说了这件事后,没有再提其他的。 等到灌夫舞剑结束,扶苏就要告辞。 “当初我走的时候,为叔公做了一盘棋。不知道叔公如今玩会了吗?我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只是今日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宫。不过,我会再来叔公府上的。” 昌平君表面笑着,“太子驾临,是我的福气。我也会准备好美酒美食,恭候太子。” 待看到扶苏骑马走后,熊启的眉头皱起。 太子是向着他君父啊。自己说了那么多封君的暗示,太子对此不予回应,可见他没有要和自己联合的意思。 但是他又说他要再过来。 太子难不成想着要让我为他所用? “太子真是尊敬我这个叔公啊。”熊启咬牙说着。 “太子出门在外,竟然敢单枪匹马,未免也太胆大了些。”去难忽地道。 “他可是,敢杀燕国太子的人。” 提到这件事,熊启眼里多少带着几分恐惧。 太子不想造反继位,却又要极力拉拢自己。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 咸阳宫。 赵高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等到嬴政回来,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让他感到窃喜的是,大王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王喜欢能让他高兴的人和事。 章邯这个人,毕竟年轻啊。他琢磨不透大王的心思。 见到嬴政愁眉不展的回来,赵高殷勤上前。 “大王,上将军王翦的军报到了。请大王过目。” 听到王翦的名字,嬴政果然眼前一亮。 “王翦此人,从未打过败仗。寡人以为,他在后世的地位,不会输给武安君的。” “大王此言谬矣。”赵高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嬴政侧目,“大王,臣以为,武成侯日后恐怕将要超过武安君。” “此话何意?”嬴政坐在了王座上,一侧的宦侍为嬴政拆着封住帛书的印泥。 帛书被宦侍双手恭恭敬敬呈递送到嬴政的面前。 “大王未来将要建立一统天下的事业,如今大王已经灭掉了赵国、韩国,将军王贲又是一员虎将,他围攻大梁已经有数月了,大梁城一破,到时候大王就已经灭掉了四个国家。” “而武成侯父子,他们功劳如此之高,至少在眼下的功绩上,他们已经远远超过了武安君;而未来,大王只要继续重用王氏父子,到时候武成侯势必又能灭掉一国,那就不能再说武成侯和武安君是一样的了。武成侯势必强于武安君。” 嬴政听着,陷入思索。 他下一个要攻打的国家,是楚国。 若是按照赵高的意思,继续让王翦去参加攻打楚国的战事,他势必又节节胜利。 将士们都远在关外,即便寡人在后方为他们费尽心力筹备粮草,安抚他们的家人,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王翦却是指挥作战的人,和他们一起风雨同淋,披星戴月,同甘共苦。 日子久了,将士们自然只会记得王翦。 嬴政没有回答赵高的话,他知道赵高又在自以为是地卖弄他的聪明。 赵高看着嬴政冰冷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大王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武成侯父子吗,过去只要自己在大王不高兴的时候提起武成侯,夸奖他,美化他,大王就会高兴。 怎么今天不一样呢? 章邯则在一旁始终闭口不言。 嬴政打开了帛书。 王翦写的话不多,‘臣奉王命攻伐燕国,今燕地大半都已经归属秦国。臣业以完成大王诏命,今年老多病,请归。” 嬴政看见王翦的诏书,忽地又欣喜。 “武成侯是否战功赫赫,未来能不能和武安君相提并论,寡人只能把这件事留给后人去评说。可是在寡人看来,武成侯比武安君知进退,所以武成侯能够得到善终。” 嬴政说着,在帛书上只批了一个字。 “可。” 侍奉完嬴政,已经是月中天。 赵高拖着疲惫的身体,披着月色,他见到大王已经睡下,便询问今天白天陪着大王出巡的士官,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告诉赵高说,“大王在郊外看到了太子和昌平君做宴享乐,没有惊扰他们,就自己返回来了。” 第155章 风起云涌(求打赏月票!) 第155章风起云涌(求打赏月票!) 赵高听到这件事后,一天的疲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啊。 他挑起眉毛,眼中带着笑意,先是对着郎卫露出喜色,给了给他们每人一块金饼。 “我今巡夜,遇到你们两个多嘴多舌的人,竟然敢私下议论大王的行踪。身为中车府令,我有权责罚你们。今且给你们二人每人二十杖。” “现已执刑完毕,伱们二人回家养个三天再回来吧。” 这是赵高的惯用手段,在他得知机密消息后,并不会明着赏赐他们,只是会巧立名目,对给他汇报消息的人加以责罚,好让外人觉得自己是厌恶这两个报信的人。 实际上,赵高非但没有责罚他们,反而厚重地赏赐了他们。 当然这些事情,只有他们几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时间久了,这么做事神不知鬼不觉,从未被人戳破。 这么多年来,赵高一直用这个方法。 他让宫里所有人都害怕他,也让所有想要对他行使贿赂的人都惧怕他,只有他开口,这些人才有机会得到好处。 而在嬴政面前,赵高因为对外一向严厉,还给嬴政营造出了一种他赵高一切都以为嬴政服务为先。 这个高明的手段,是赵高从嬴政手中学来的。 嬴政曾经教导过赵高,身为上位者,倘若一味的重用赏识某个人,就会让那个人站在风口浪尖上,让所有人都嫉妒他。 如果君王这么做了,那么君王就是在毁灭他心爱的臣子。 赵高也学的有模有样,要想让自己永远都保持能够对大王身边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他要装作和其他嬴政身边的高级侍从长官不和,其实他们私底下相交甚好。 赵高和这两个郎卫都满意地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赵高坐在两人拉着的马车上,他一想到自己得到的这桩消息,就忍不住在黑夜里仰头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我竟然险些忘记了,太子虽然位高,可是他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位高啊。你们母子二人,竟然想要和我作对,意图坏我荣华富贵,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 羽阳宫。 夜深人静,扶苏坐在案前,他仔细想着今天昌平君对他说的话。 他提了数次自己封君的事情。 身为太子,他虽然有属官,有郎卫、有仆婢,有田宅,可是打理这一切的人,都是嬴政手下的人。 太子舍人粱就曾告诉过自己,“太子,您所能够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大王让您做成的。” 这话本就耐人寻味。 作为太子,他能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扶苏还想要参与战事,可是眼下,王翦李信都要打完燕国班师回朝了,王贲围困大梁,也已经数个月了 自己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车队,他们运送粮草的方向是东南向。 这说明,嬴政在准备攻打楚国。 自己可以错过攻打燕国、魏国的机会,可是攻打楚国和齐国的这两场战争,自己必须要参与。 他的时间不多了。 —— 数日后,昌平府。 熊启在府中坐着,可是他根本没有空闲的时光。 那些朝臣大夫,三不五时前来拜见他,都是在暗暗说自从自己走后,没有人再能约束大王,大王如今越发的任性。 “大王今日将李信连升两爵,又对冯氏一族的子弟大肆封赏。这些人如今都手握重兵,而我们只能被排挤在外。” “大王在征集粮草准备攻打楚国了。地方各郡县都报于大王,都请大王能够放宽时间限制,因为短期内他们根本无法筹措到那么多粮草。” “可是大王认为,眼下是攻打楚国的绝佳机会。而且大王不愿意继续拖延战事,大王下达了命令,要各郡县必须在入冬前筹集够五十万石粮草以供军需。” 熊启听了,眼底满是冷篾。 “欲速则不达。他越是心急想要灭掉楚国,就注定了会在攻打楚国这件事上遭遇失败。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正了解他的人。” “他这么做,不仅仅会让臣民怨恨他,反而会给楚国可乘之机。” 但是前来给昌平君诉苦的人,却并没有认同昌平君的观点。 “事情和君侯预料的不一样。大王在短短数年之内灭掉了三个国家,如今天下大半都归于秦国。国人多有支持此事者,甚至有民众把大王当做天神,认为大王就是来结束天下的战争的。” 昌平君听了,只是冷笑了很久。 “那天下人以后可就要很失望了。他是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人。一旦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对于那些过去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是不会善待他们的。” “你们不了解那个人。在那个人眼里,他是万中无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在他的心目中,他是天底下最强的人,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他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向他臣服。” “他是个疯子。” 熊启说着。 这些朝臣们闻言齐齐地点头称是。 “就怕大王他日取得天下时,会对我们这些人不满。我们能够依仗的,本来也就只有昌平君了。让贵族们都回家种地,把一帮庶众提拔到三公九卿的位置。只怕我们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熊启知道,这些人是在提醒自己。 嬴政不会就此放过他的。 “让我想想吧。” 昌平君送走了一批官吏,可是很快又有人来拜访他了。 来的人不仅仅是楚国的贵族以及楚国贵族的附庸,还有一些没落的秦国贵族。 熊启也感到自己很危险。 他已经开始闭门不出了。 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在羽阳宫里成天等着赵高出招的扶苏知道,时机到了。 这一次,扶苏命粱把熊启请到了他的羽阳宫。 当太子宫中的太子舍人亲自驱车下拜帖,请昌平君入宫,这件事惊动了咸阳城中所有人。 身为楚国公主的儿子,去宴请失去相位的昌平君入宫,这在外人看来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嬴政对这件事则是抱以观望的态度。 他也想看扶苏到底能怎么做。 一面要打击贵族,善待庶众;一面却舍不得朝中的楚国外戚势力。 第156章 请为太傅留居咸阳(求打赏月票 第156章请为太傅留居咸阳(求打赏月票!) 八月中旬,这几天天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又大又黄,像是太阳一样。 古人们曾积攒下经验,他们传给后人说,在这几天的时候,晚上最好不要出去。 因为夜间月亮太亮,像太阳一样,阳气过重,这个时候毒物虫蛇最是喜欢出来肆虐。 所以这几天,家家户户的人都待在家里,不外出。 中国大陆,本就出自炎黄一家。虽然各国各地情况迥异,但是在这些文化上,大都是相似的。 在这几天,天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是闭门的,大街上更是人迹罕至。 傍晚到了,天上挂着一轮圆月。 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闭好了柴门,狗也被牵拉出来拴在前院和后院门口各一只。 咸阳城的大道上,一辆辒辌车徐徐从城西徐徐向王宫行驶而来。 车中的男子双手安放在膝盖上,他下巴处的胡须编成小辫状。 羽阳宫里,今夜是灯火通明。 宫中上下今日都忙活了一天,为了迎接昌平君这样的贵客、稀客,上上下下专门洒扫了一整天。 庖厨们也烹饪了许多美食。 上次入宫赴宴,还是因为王翦的庆功宴。这一次入宫,却是赴太子的邀请。 熊启听说,整个咸阳都在观望这件大事。 王政应该也知道此事吧,以他的个性,他似乎是在打赌。 如果是过去的话,他一定不会给自己和太子留任何余地。嬴政这个人,他确实是博学好问,那些常人无法挺受过的经历,以及庞大的知识量,再加上他的天赋,让这个人有着超高的政治天赋以及远见。 他能够做到在事情刚刚露出苗头的时候,他就能够发现事情正在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寻常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即便有人发现了,但是也没有他的决断心和魄力,没有办法在一开始露出苗头的时候就下死手,直接扑灭祸源。 和嬴政君臣相处,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 越是了解嬴政这个人的能力,熊启就对今天的宴会感到恐惧。 章台宫里的大王政本就心思难测,而太子扶苏,他又在这个敏感的关头请自己来赴宴。 太子扶苏这个人呢,他有很多的优点,但是所有的优点都不及他的那个缺点来的实用。 此人不要脸。 若是别人,身为太子,地位如此之高,被大王用棋盘摔了一下,估计半年都不敢出来见人。 可是他不同,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似的。甚至他还能大言不惭,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是自己碰到棋盘上的,和他君父没有关系。 今天去难也陪着熊启入殿了。 去难望着昌平君,他今日似乎格外紧张。 今日出门前,君侯沐浴戴冠时,他曾刻意嘱咐侍女,将他的冠勒紧些。 羽阳宫门口,上至太子舍人,下至普通的太(大)监,都已经齐齐候在了宫门口。 粱见到昌平君到来,领着诸官作揖。 “拜见昌平君。” “免礼。”华服厚重,层层叠叠套在身上,要的就是行动不便,好使得一举一动都能够显得穿衣服的人举止稳重。 “太子正在殿中等候。请昌平君随下臣前来。” 宴请熊启,是在傍晚。 这时候天还没有黑,夕阳的金色的余晖打在羽阳宫中,黄色的宫墙也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温暖,没有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森严、庄重,神秘。 熊启提了一口气。 羽阳宫这个地方,他为相十多年,从没来到过这座宫殿。 等熊启到来后,见到太子穿着黑色的冕服,正坐在上座等候他。 他还没有成年,没有戴发冠,只是把头发束起。但是这越发显示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英俊和锐气。 “太子年十六,英姿勃发。” 对于这一天的宴会,坐在一侧的信是这么写的。 “熊启拜见太子。” 扶苏站起,“叔公多礼了。快请入座。” 熊启神色肃穆,这可是宫宴,他不敢马虎。而且过去他经常参加宫中宴会,嬴政威仪堂堂,他们这些臣子都不敢造次,多年间早就养成了在宴会上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习惯。 “太子宴请我来赴宫中宴会,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熊启敬太子一爵。”熊启说着,就先将酒饮尽,随后将酒爵微微朝外侧倾斜,好让宴会的主人看到他真的将酒喝完了。 扶苏见了,这才拿起酒爵对饮。 一连说了三回客套话,喝完三杯酒。这时候才进入正题。 这种宴会,有人有手段有眼线,能够做到对宴会上一举一动都实时了如指掌;有些人没有手段当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等到第二天,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反正人人都能将宴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熊启非常谨慎地放下酒爵,他拱手对着扶苏,相貌恳切,待酝酿了一番言辞后,才慢慢道出: “太子今日雅兴实在是好,请布衣之身的我入宫赴宴。我出府前,门下宾客多有以之为奇的。没想到我已离开了朝堂,还能得到太子的看重。我还遇到一些朝臣,他们也听说了这件事,赞我年高德劭,还能得到太子的礼遇。” 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身为太子,这么大费周章请我一个被罢免的丞相入宫赴宴,现在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叔公这是哪里话。叔公是君父的王叔,又是我母君的亲兄长。若论亲缘关系,除了君父母君,就属昌平君和我最亲厚。” 扶苏并没有急着亮剑,他只是摆出自己对昌平君的态度。 “我扶苏,旁的可以做不到,但是这孝义之事,必须要为秦国子民做个表率。只因为我身为太子,上有君父母后,我该当做的一则是为君父分忧;二就是用自己的孝道垂范天下。” 站在一侧的灌夫,忍不住向扶苏侧目。太子这说的是他自己? 熊启听着,脸上洋溢起笑容。 平日里不就是伱敢顶撞你君父,如今居然敢堂而皇之说孝道。 我以为你只是颜厚,没想到厚到这个地步。 还垂范天下,真能说。 “叔公不仅仅是我的叔公,更曾对我有恩。当年如果不是叔公,我未必能有今日。叔公为我秦国先后平定嫪毐之乱、后又清除权臣吕不韦之势,对我秦国居功至伟。” “叔公满腹经纶、腹有谋国之策,又有多年为政辅君之功劳。叔公在整个秦国,那向来是一呼百应。” 熊启听着前面的话,还觉得颇为耳顺,正听得有些飘飘然了,听到这句一呼百应,顿时眼神躲闪。 “是以扶苏今日请叔公专程入宫,实则是想请叔公屈尊降贵,为我太傅,日后留居咸阳,日日时时教导我。” 第157章 大义灭亲(求打赏月票!) 第157章大义灭亲(求打赏月票!) 扶苏说着,人已经站起,从上座来到了熊启的跟前。 扶苏二话不说,对着熊启就是作揖。 “请叔公为我太傅。” 昌平君根本不考虑太傅这回事。 他堂堂一国君侯,位居相国,如今跑去太子身后给他当幕僚,这是真的要他屈尊降贵啊。 熊启事先料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于都揣测到今天这个宴会是王政暗地里让太子请他来的,为的就是在宴会中趁乱杀死他。 但是他还是来了。 因为如果嬴政决定这么做的话,他就算逃跑也来不及了,只会被人砍死在咸阳城城门口,自己的一家大小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他哪能料到,太子扶苏旧事重提,还让他做自己的太傅。 这是真的不把他当人看。 熊启正欲推辞,不料,太子舍人粱很快就呈上了一个红漆木托盘。 “君侯,此为太子为君侯准备的束脩之礼。为了向君侯拜师,太子费心布置了许多。除了此礼,太子另外为君侯备置了万两黄金,只求君侯应允。” 扶苏继续道,“我知道我才能浅薄,做事总是欠缺考虑。前些日子外出颍川郡,深感自己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眼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比叔公更适合教导我了。” “只有叔公有这样的才能,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心一意地辅佐我。请叔公为了秦国的吏民百姓,为了天下大义,屈尊降贵,为我太傅吧。” 在一侧的信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瞠目。 太子句句都是家国大义,昌平君根本没有办法推辞。 此事确实是要昌平君屈尊降贵,可是当太子本人亲口说出请他为太傅这样的话来,那么这种请屈尊降贵的言辞,就变成了婉转的谦辞。 熊启被堵得搜索枯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呆呆地坐在座上。 但是他还是对扶苏不屑。 熊启可不是吃素的,他敢进宫就是因为他有着能够安全出宫的底气。 熊启表面上露出难色,嘴角的胡须也耷拉向两边垂着。 “太子何必如此呢?这些年来我为秦国也可谓尽心尽力。前些日子,也是因为举荐的臣下犯下了过失,在战场上作战指挥不利,所以我才受到牵连,因此被大王降罪。” “秦国一向崇尚法度,大王一向赏罚分明。大王没有因为我多年的功劳而免去我的罪责,我倒也对此没有怨言。” 熊启恨透了嬴政。 他娘的! 贬黜老夫竟然用法条这样的形式,他想要利用秦法责罚一个丞相的事情来向秦国所有人证明的事情并非是法高于一切,而是他嬴政的权力至高无上,他嬴政独一无二。 熊启继续温温笑着,“我之所以对大王罢免我相位的事情不感到怨恨,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人能一直站在高位上。” 我在相位上坐不长久,你秦王的王位也注定不能长久,你一统天下的美梦也不会成真! “想想我过去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爵位。但是我过去的地位本就是大王给予的,如今大王收走了,也是理所当然。” 你秦王当初靠着我的力量才登上王座,如今坐稳王座就想把我踹走,伱不会得到善终的。 熊启说出这样一段话。 席间只有酒水滴答的声音,全场都静寂无声。 扶苏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明白了。熊启这样的人是属于旧时代的人,未来的天下没有他的份。 但是,不能因为你没有政治远见,又不懂心怀天下,为民谋福祉,所以就拖累我。 灌夫也听出来了,昌平君那对大王是满腹怨言,满腹的牢骚。 熊启才不怕扶苏,他怕的是嬴政。 当说完这些话后,他觉得轻松多了。 熊启微笑着看着扶苏。 他知道扶苏身边站着的这些宦侍,有不少人是嬴政的眼线。 事实也和他预料的一样。 仅仅是打一桶水的功夫,就有人利用帛书、密语这样的传讯方式把熊启说的每一句话都传给了嬴政。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听到这些话,只是冷篾。 “寡人一直都知道他为这些事情怨恨寡人。可是寡人觉得他失去相位并不冤枉,因为他总是借助那些贵族的力量胁迫寡人,让寡人和他们这些贵族共同治理天下。” “可是诸侯国衰落的根源就在于此,君王的政令总是受制于贵族,他想要阻挡寡人,寡人又岂会留着他。” “他竟然还暗讽寡人,认为寡人是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之辈。殊不知如果不是寡人念及旧日恩情,念及王后,他早就身首异处。” 赵高听着,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为昌平君这样的人生气,实在是不值得。” “说的是,他已经败了。”嬴政眼中带着笑意。 —— 羽阳宫里,殿中站立的人缓缓道出,“叔公说的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叔公要是真的能够这么想,那么我们一家人都能够其乐融融,继续下去。” 熊启不想搭理扶苏这个混小子,他只要开口说话,自己总觉得不舒服。 而且搞了半天,扶苏根本就是花拳绣腿的功夫,而且他作为一个没有封君的太子,就算要和他联手,他也只有一个太子的名分作为筹码。 他没有广袤的封地,独立的军队,根本不足以成事。 昌平君自然不把扶苏这些把戏当回事。 熊启望着扶苏,就静静地看着他,想要看看他还瞎编出什么话来。 “不过叔公有几句话说错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有些人虽然年龄在渐渐增长,可是他的野心也仍旧是青壮年一般。是以有些人虽然被罢官在家,可是身边总是聚集了一大群旧日属吏。” “扶苏年少,不曾经历过什么事情。只是扶苏听老师说,过去文信侯就总是做这样的事情,他虽然被迁徙到了咸阳城外,可是六国之中拜访他的门客络绎不绝。” “这就让即便有心让他活下去的君王都感到为难,因为他做的事情触怒了众人。” “我以为,得罪一个人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当一个人想要和一群人作对,那他应该为自己的作为感到后怕。难道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吗?” 冰鉴上的雾白色的水汽冒出来,被风裹挟着,忽地就在殿里打了个旋,让所有人都感受了这样一股寒气。 熊启只是微笑。 他是平定了叛乱的人,靠的就是胆量和谋断,还会怕死呢。 面对扶苏说的这个死字,熊启岿然未动,反而是静静笑着。 “这不是一个人和一群人作对。是一群力量小、人数少的人,和一群力量大,人数多的人。” 嬴政只想一人独大,他的作为引起了所有贵族的不满。 他熊启不是一个人,背后是整个楚国贵族、乃至秦国贵族。 而嬴政,他身边只有那些从农夫、说客之中提拔上来的乡野之人罢了,他怎么能成呢。 扶苏则道,“我所说的是一群人,指的是臣吏百姓,而不单指那些出身贵族的人。有时候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很荒唐。” “周朝建立后都已经五百年了。五百年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世界每天都在变化,为什么有些人吃着今日的饭,喝着今日的水,可是人却像是活在三百年前一样。” “若说是一场大梦,那我觉得那些整日浑浑噩噩的贵人们,也该醒醒了,如今是天下一统之时,时代变了!叔公。” 扶苏用极慢的语调说着。 熊启听了,胸膛里充斥着怒气。 他听到这句话后,还是耐不住了,伸出指头指着扶苏,“你……” “今日请叔公过来,一则为拜师之事,二是想和叔公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熊启神色严肃起来。 “我想讲的是石碏的故事。” “石碏?”熊启听着这个人的名字很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石碏此人,本是昔年卫国大夫。” “卫庄公在位时,他非常宠爱小儿子州吁,使得州吁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石碏多次劝谏庄公对州吁多加管教,但庄公根本不听。” “石碏的儿子石厚,和州吁关系很好,天天和州吁在一起胡作非为,祸害百姓。石碏多次教育也无果。” “庄公死后,由他的大儿子即位,称为桓公。州吁见桓公懦弱无能,便勾结石厚,杀了桓公夺位。尽管登基做了国君,但州吁根本得不到百姓的拥戴,他因此非常苦恼。为改善局面,州吁派石厚去请已经辞官的石碏回朝。” “石碏早就想为国除害,他就趁此机会对石厚说,要想使卫国百姓不闹事,必须得到周天子的支持,请陈国国君帮忙才可以。石厚十分高兴,便准备好厚礼,和州吁一起赶到陈国,请求陈国国君向周王通融。” “石碏写了一封血书送到陈国。在血书中,他陈述了州吁与石厚的胡作非为,并请求陈国帮忙除掉他们。州吁的所作所为,陈国也早有耳闻,等到州吁和石厚一到陈国,便成了阶下之囚。” “后来他们被送回卫国受审,州吁做尽了坏事,自然被杀死,人们顾及石厚是石碏的儿子,本打算饶他一命。石碏觉得石厚做了很多坏事,必须被处死才行,就派家臣处死了石厚。” “石碏为国为民杀掉自己亲人的做法得到后人的赞许。” “后来这个故事被世人称作“大义灭亲”,为后人褒扬。” 熊启听到这话,终于坐不住了。 他险些腾地而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扶苏刚开始一个劲和他套热乎,不断地说他是自己亲人。 原来就是在等说这个故事。 熊启坐在座上,在油灯的烛照下,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第158章 叔公来做这第一人(求打赏月票 第158章叔公来做这第一人(求打赏月票!) 扶苏早就想过了,除非昌平君成为自己的党羽,安心蛰伏下来等待未来自己在边缘地带施行分封。 否则无论是等他造反去杀他,亦或者是以连坐的罪名处置他,都会牵连太多人。 熊启这样的高位者,他身上背着朝中多半官吏的命。 这大半官吏的背后,又是无数个家庭。 而这无数个家庭,可不是普通的人家。 他们包括了这个国家的中上层群体。 最上层的群体,一家人养着上千条命;中上层和中层的,少说也一家人养着上百条命。 僮仆数百人,这可不是个小概念。 他们本来就是失去了生产资料,没有家庭依附的无产者,只能靠着附庸这些权贵。 像秦王政过去的作为,动辄抄无数人的家,也不过是没收了他们的奴仆,转化为自己的徒隶、又或者拉入王宫做奴为隶。 简言之,单独杀掉这个人,会引发贵族们的同仇敌忾不说。 还会让很多原本就流离失所的人失去眼下稳定的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打破旧的生产关系会引起很多人反对的原因所在。 有些人的生活本来就很差,如果继续改革,他们便连眼下的这口饭都吃不上了。 因为能撬动的利益,往往都是相对弱势群体的利益。 一旦开展势力的清除,这些贵族们倒台的背后,未必是平民和奴隶得到解放。到时候他们面临的将是自我身份的降低,因为平民和奴隶越来越多,而能够供养他们的贵族数量却越来越少。 谁让,这是贵族的时代。 参天大树成长的茁壮非凡,其代价却是吸干了周围土地养分。巨木身侧的土地上,本来除了同样的参天大树,就只有低微矮小的苔藓、矮草。 这就是为什么,砍伐掉一片树木,会引起一整片土地水土流失的原因。 杀了许多贵族,就会导致国家内部产生动乱的风险。 可是不杀,他作为楚昭烈王的亲儿子,曾掌握秦国实权的丞相,随便做点什么,都足够让秦国掉不少血。 要想把他清除掉,本就是血洗秦国的贵族,也等同于砍掉半个朝廷的脑袋。 这样做带来的政治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所以嬴政才只是罢免昌平君,小心翼翼地处置这件事。 到了扶苏这里,更是棘手。 所以,就需要逼着他做自己的太傅。 熊启眼里闪过惊骇之色,他很快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在熊启看来,在政治风波中,感情是最大的双刃剑。曾经有一个一直坏他与华阳太后好事的人,在如今却成了他们整个楚国贵族的救命稻草。 这个人就是王后。 即便王后从来没有亲口喊过他一声王兄,但是熊启知道,王后是不愿意看着他死的。 而太子,自己曾经有恩于他,以自己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曾经说过要封自己为楚王,现在也仍旧也想这么做。 但是,有一个人,让太子对自己的诺言无法实现。 这人就是嬴政。 所以熊启才会想着和扶苏试一试,可是扶苏这家伙,他两手空空,还对嬴政感激不尽。 熊启虽然恼火,不认为扶苏靠谱,但是从不认为扶苏敢杀他。 谁都知道,自己作为拥戴扶苏成为太子的人,未来将是大秦国太子的左膀右臂。 熊启不是信任扶苏,也不是喜欢扶苏。而是从政治立场的角度判断,他笃定扶苏这样聪明的太子,不会愿意舍弃自己这样的靠山。 他们俩的利益,是一致的。 看他之前数次登门昌平府,熊启越发笃定这一点。扶苏是聪明的,知道自己的地位对于他的太子之位有着多大的影响。 可是当扶苏说出大义灭亲几个字后,熊启何止是昔日的梦想破碎了一地,更是他在政治上的唯二筹码掉地上了。 因为扶苏公然表示,他不会支持他的。 他是在借助这个宴会在向他的父亲秦王政表示忠心。 熊启双手搭在座上,他强作镇定从容,掩饰自己的心虚。 熊启晃晃悠悠又举起酒爵,“太子博闻强识,通晓古今典籍,今日能够听太子说上这样一段故事,传出去后,在外人面前也是一桩美谈。” 扶苏慢慢道,“是啊,石厚做了那么多坏事,勾结臣子,篡位谋逆,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只是他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中。” 熊启听着,双手渐渐不知道放在哪里。 扶苏这话很明显,劝他死了那条谋逆篡位的心。 “天底下,最可贵的就是亲情。可往往有时候,有些人却不懂得珍惜亲情。在吾看来,石厚最大的过错并不是谋逆结党篡位,而是他借助他父亲石碏在朝中的影响力,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最大的过错是不孝,如果他的心中真的有石碏这个父亲,断然不会做出引火自焚这样的事情。” “叔公以为如何呢?” 这下,昌平君对面的少年开始温温笑了。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 “叔公,那咱们是不是该借着这样的氛围,今日就把礼仪给成了。您看,我都已经准备了束脩之礼,您难道愿意拒绝我吗?” 扶苏双手并拢,放在小腹前,看着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少年。 熊启望着眼前这个戏精,心里恼恨。 “我已然为君侯,如何能为太傅?在秦国过去的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那叔公可以做这第一人。” 熊启察觉到扶苏意图不善,当即耸动身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陪同熊启前来的家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昌平君如此颜面尽失的样子。 而他的对手,居然是十六岁的少年。 今日主公输得好惨。 昌平君座位旁侧后侧,站着的,坐着的,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忍气吞声。 太子气焰正盛,他们如今又是在王宫里,只能由着太子胡作非为。 “叔公作为君侯做我的太傅,实在是屈尊降贵了些,可如果太子是作为王室宗亲,那做扶苏的太傅,岂不是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熊启攥着酒爵的手捏得更紧,容色变得严肃,让人看着根本不敢靠近。 殿内又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酒器里传来滴答的酒水滴落声。 旁侧奉酒的婢女看到昌平君额头鬓角处隐隐露出短小的青筋,连忙将目光放在地面上。 “如果叔公愿意成全扶苏,愿意成全自己,就请叔公主动放弃君侯之爵位。” 熊启这下明白了,之前两次扶苏来自己的府上,其实一直都是试探自己。 包括前几天那次专程跑到郊野来看自己,也是为了这件事。 第159章 连环策,不由你不从(求打赏月 第159章连环策,不由你不从(求打赏月票!) 太子他压根没想着借助自己的力量使他变得强大,他是想要通过削弱自己的方法,让他的太子之位稳固,让楚国贵族的势力衰弱,帮助他的父亲大权独揽。 高啊! 这是熊启做梦都料不到的想法。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扶苏知道,对于昌平君来说,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以后没有权威号令楚国贵族。而楚国贵族从此群龙无首,也会成为一盘散沙。 对自己来说,这是双赢。 对于熊启来说,他舍弃君侯之位,以后无论是面对自己,还是面对嬴政,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今夜的羽阳宫,注定不平静。 暮色深深,渐渐褪去,当火红的太阳在低矮的山肩上落下,接替而来的不是浓重的黑夜,而是光明的月夜。 今日,可是十五。 咸阳宫被浸泡在明亮的月光之中,宫殿屋檐下的铃铛叮叮作响。 椒房殿里,王后坐在铜镜前。 今淑跪坐在一边为王后梳理头发,她身后是一个小箩筐,里面是两只小兔子,正在吃青叶。 王后素衣黑发,不戴金银玉饰,可是双目中流露出的静气,如凝脂一般的手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女人非凡的地位。 “王后真是漂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你怎么变得和扶苏一样。”王后微微看了一眼今淑。 “我这是真心话,和太子不一样。”今淑直白道。 “我听说,太子今晚宴请了王叔。” “好像是有这回事。太子这个人,就是神神秘秘的,总是喜欢瞒着大家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明明昌平君都被罢去相位了,太子自己前不久还在颍川郡先斩后奏,说要宽宥刑法。” “回来后,还觉得自己折腾的动静不够大,生怕天下人不知道秦国有个太子,又来触怒大王,这不是嫌弃大王对他太好了吗?” “却偏偏又挑选在这个时候去宴请昌平君,真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今淑无奈说着,看着两只兔子的眼神也凶了其阿里,手里的菜叶被她撕成碎末,“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长大,让王后少操心。” “呵呵~”王后微微歪头笑笑,“操心扶苏?我可没有,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我只是在说王后的想法。” “不,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从没说我担心扶苏。” 今淑一脸迷惑地望着王后。 地上两只兔子正头对头抢着吃菜叶,等箩筐里的吃完了,一只跳起来要吃今淑手中的。 今淑吓得站了起来。 “王后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王后看着今淑,情窦初开却不自知,真是让人羡慕的年纪。 “等再过一二年,伱就明白了。” 王后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今淑也跟着,“王后,这么晚了,您要出去?” “嗯。” “可今天是十五,外面有虫蛇,这几天宦侍天天在各宫殿角落里撒雄黄、铺石灰。大家都在殿里守着,您出去做什么呢?” “去看看我的那位兄长。” “我也要去。” 王后就这么出宫去了,她甚至都没有装扮一二,手里似是捏着什么东西,又将其放在了袖子里。 当她要外出,即便是素衣徒步,身后那都是要跟着不少宦侍随行。 很快,寂静无人的宫殿廊道里摆起了长长的队伍,仆婢们提着灯盏,为王后引道。 她们都是端庄秀丽的宫人,拥簇着素衣黑发的王后轻轻地穿过宫殿长廊,复道,像是在月下整整齐齐翩翩的蝴蝶。 —— 章台宫…… “太子讲了石碏和石厚的故事。后面又继续请昌平君为太子太傅。” “昌平君并不愿意,昌平君说秦国从来没有君侯做太子太傅。太子就说让昌平君做第一人,让昌平君以王室宗亲的身份来做太子太傅指引他。” 宦侍一字一句地汇报完后。 赵高木在了原地。 “虽然臣在太子请昌平君入羽阳宫赴宴前觉得太子此举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太子说出他的意图,臣终于将一切事情串联了起来。” “此举实在是高啊。太子这是要花最少的力气,去解决盘根错节的楚国贵族势力。” 赵高望向嬴政。 嬴政今晚已经没有心思处理政务了。 他一直在等着羽阳宫里的眼线来报,案上搁置着军务政事,他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当看到自己的长子展露政治天赋,一步步向他走来,这种喜悦是外人根本不能理解的。 过去,嬴政会因为自己处在至高无上的地位,做着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而时常感到孤独。 但是在扶苏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嬴政渐渐地没有这种感觉了。 “能成吗?” 嬴政忽地低声问道。 赵高惊愕,大王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大王有时候拿不定主意,那也是要底下的臣子去看他的脸色猜测其意,主动说出大王的困惑。 大王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去问一件事的成败。 “悬。”赵高看到嬴政面色不善,连忙又道,“太子选的地方好,这可是王宫里,羽阳宫又是太子的居所,太子在气势上肯定能占上风。” “再加上太子能言善辩,博闻强识,昌平君就算早就了解太子的才能,对太子没有太多忌惮;可是这大义灭亲的故事一出,这就相当于太子挑明了他不会为昌平君撑腰。” “如果昌平君做了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到时候第一个对他下手的人就是太子。” “下臣只是担心,太子这么做后,昌平君会走投无路。大王您也知道,最强大的人是没有欲望和野心的人,因为他不会被外界所束缚,没有什么能够影响的了他;” “而世界上最可怕、最危险的人是一无所有的人,因为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么他们也就什么都不怕了。没有忌惮和顾虑的人,谁人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高冷静地分析着。 嬴政缓缓道,“我猜,扶苏也是这么想的。他下一步将会对熊启做出允诺了,比如,未来的某一天,天下到了他的手上,他会给熊启什么好处。” 赵高眼神里闪着几分惊讶。 “如果是这样,那昌平君日后不就是……” “他将成为羽阳宫的人,为太子党羽。”嬴政对此感到欣慰,扶苏能把一盘僵局盘活,做到这个地步,着实不易啊。 可是当嬴政平静的说出扶苏下一步的举动,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神情,感到恐惧不安的就是赵高了。 因为赵高发现,他严重低估了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当太子为自己争取私利,甚至于拉拢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时,大王竟然没有阻止,还是支持太子的。 赵高露出为难之色,“大王在上,恕高多言。如果昌平君真的答应了太子,放弃君侯的位置,去帮助太子。那么大王您……” “这就是太子最高明的地方。他不是得罪了楚国贵族势力,而是借助这次的事情,将楚国贵族势力名正言顺地一应收入麾下。而昌平君的实力,将被削弱。”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本来不可能。可是如果眼下熊启不这么做,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劝寡人杀了他。” “太子还有帮手吗?下臣不知啊。”赵高疑惑。 嬴政笑笑,他这才低头专心处理起了政务。 赵高在地上寻思琢磨了半天,始终想不明白大王口中的那个来劝他杀掉昌平君的人会是谁。 —— 羽阳宫里。 灌夫候在边上,神情严肃。 今天这个宴会在他看来根本不像宴会,像是之前陪太子去观看的那什么…… 对,廷尉府司法就是这样的气氛。 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弄出点响声。 宦侍也都低头看着地面,和身侧的铜人烛台姿势一样,已经固定不动好些时间了。 这也是熊启有生以来来过的最憋屈的宴会。 他被请着坐在上座,对面是他昔日帮助过的混蛋。 他之所以能穿上这身华丽的冕服,那都是靠着自己过去冒着得罪秦王的风险开口为他求来的。 可是现在,他要夺我的爵。 熊启终究是在扶苏设置好的连环计下败了,他虽然身体还是保持正直的姿势,可是神态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来时那股威严气势。 渐渐地,他瘫软地坐在了王座上。 扶苏站在他的前方。 “叔公以为如何?” “我以为,这件事只是太子说的一个玩笑。” “确实,这件事本就像个玩笑,可是现在,他就要成真了。” 熊启望向左右,他今日的面子全部折在此地不说,等这件事传出去,恐怕要在朝中引起热议。 到时候,笑话他的人固然有,可只怕那些楚国贵族日后投鼠忌器,都不敢和自己来玩了。 他们之所以在华阳太后驾崩后,还这么依赖自己,就是因为宫中还有他们势力的代言人,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秦王。 熊启望着扶苏,盯着他的眼神悠悠地问,“今日这宴会,除了这件事,应该没有后续了吧?” 扶苏想了想,熊启这是在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做。 “看叔公想要怎么安排。若是叔公愿意屈尊,扶苏倒是愿意履行昔日的一切承诺,日后该给叔公安排的,一样都不会少。” 你小子想法不错,让我退一步,暂且带着楚国贵族的势力蛰伏,等着你登大位,到时候再给我我想要的,不知道期间经历多少事。 熊启眼中有些苍凉,“一切承诺?我就是担心太子做不到。有心自有有心的好,可是无力终归是不济。我也是老了,就怕等不起。” “这个叔公不必担心。我自有……” “太子啊,今日我入宫,忘了拜见大王啊。你说大王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扶苏心会,原来熊启是担心嬴政不让这件事成功。 扶苏笑笑,“我会亲自去向君父说明此事。” “你就算去说了,可是大王不悦,我又该如何呢?我就想一个人坐在府里,钓钓鱼、弹弹琴,奈何太子非要请我为太傅呢。” 就算你去求情,大王也未必同意。 到时候还要连累我。 “这不是叔公应该担心的事情,决定这件事的人,始终是君父。”扶苏斩钉截铁般回应。 “如果叔公肯答应,我会求君父促成此事;如果这件事情没有结果,到时候我还是会去见君父,只是说什么,到时候我的心情。只是叔公回去以后,不要忘记大义灭亲的故事就好。” 大义灭亲? 又串起来了! 熊启看着扶苏眼里凛冽的杀意,这才领会了,他脊背处一寒。 你小子来真的? 他慢慢地将外面摆放着的手轻轻地缩回了一小段。 信和粱旁观了全过程,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合着搞了半天,太子其实是给昌平君准备了两条路。一条是让昌平君放弃君侯之位,做自己的太傅;另一条是他将要劝大王除了昌平君。 粱肥胖的脊背上滚出一身汗。 “时至今日,这已经是扶苏第三次请求叔公为我太傅了。请叔公成全。” 就在这个时候,王后姗姗来迟。 “王后驾到。” 门外太子谒令高声通传着,殿内的人听到王后来了,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昌平君也赶紧站起来,和扶苏一起到殿门口迎接王后。 和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王后并不是华冠丽服来参加宴会,她只是穿着平时穿的衣服,带着几个食盒走了过来。 从她嫁到秦国来,每次秦国的宗室家宴,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过去她把扶苏关在书房里,不让他参与;可是现在,他自己举办起了这样的宴会。 他选择了做太子,就是想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吧。 王后在进殿前,微微驻足停顿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明月,今晚上这月亮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大,像是稍微努力,就能摸到一样。 “臣扶苏拜见母君。” “熊启拜见王后。” 王后看着熊启,他像是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终于盼到了一个救星。 兄弟萌,今儿六千字,给波月票打赏支持一下啊。 第160章 咎由自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60章咎由自取(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王叔,快请免礼。”王后只看着熊启,“扶苏这毛孩子,居然在今天摆宴会,实在是不像样子。十五这样的日子,还劳动王叔入宫。我也是方才听说这件事,所以匆匆赶来。” 过去王后总是阻拦着熊启等楚国贵族对嬴政施难,熊启对王后不满。 但是等到今天,王后拦着扶苏对自己施难。 熊启心里那自然是百感交集。 “王后言重了。太子相请,是看重启,赏识启。这是启的福分,启焉敢不至。” “我虽然人在深宫,可是外面的事情我也都知道。扶苏这孩子,向来不稳重,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这日子挑的,实在是不合适。” 熊启看王后素衣单薄,“入夜了,外面有露,王后身体单薄,当入殿详谈。” “当是。” 王后点着头,随后就请昌平君往殿里去。 扶苏还在最前头摆着作揖的姿势。 王后只装作没看见他。 扶苏纳闷,坏了,母君总不会觉得自己在欺负他老哥哥,所以过来帮着他老哥哥,想要放他出宫吧。 扶苏在大庭广众之下转身看着二人一起入殿,他也不管不顾,就要跟着进去。, 王后却顿住了。 她严厉地看着扶苏,就像在扶苏年幼时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鞭子督促扶苏赶紧写功课时一样。 “谁让你平身了?” “母君我……” “你在外面站着,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进来。” 今淑望着王后,她知道王后是担心太子才过来。只是王后这么做,不是明摆着给昌平君解围吗。 总不会,王后就是因为看到昌平君方才像是霜打了的叶子,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吧。 亏王后还老是说太子冲动,王后才是最冲动,最爱感情用事的人。 今淑亦步亦趋跟着王后入殿,跨过门槛时她回头望着扶苏。 今淑生气地看着扶苏,用眼神对扶苏说了句话。 活该! 扶苏也侧目望着今淑,她今天换了衣裙,穿着绿色的裙裾;看个头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又黑又密。 等到王后和她的宦侍都进入殿门,扶苏立刻站了起来。 左右宦侍、郎卫见了,都忍不住侧目。 扶苏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走廊里的席子上,“灌夫,快,给我个梨子。说了半天,渴死我了。” “太子?”灌夫都没反应过来,方才咄咄逼人、气势非凡的太子怎么转眼间就成这样了。 “快去!” 灌夫听了,连忙看向那些宦侍,“听到没有,还不快去。” 灌夫凑到扶苏身边来,跪坐在席子边上。 “太子,王后怎么来了?”灌夫低声问着。宫里谁都知道,王后心肠软,重感情,见王后这般冲过来,明着就是像给昌平君解围的啊。 “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母君来与不来都一样。” 灌夫眼里满是对扶苏的崇拜,他在扶苏面前晃着,将宦侍递过来的果盆里的一堆梨子之中挑出一个最大最好看的,像献宝似的递给扶苏。 “太子,我今日对太子佩服到心坎里,您就靠着几句话,动了动嘴皮子,让昌平君就对您感到害怕了。” “那可是昌平君啊!我从来没有见到昌平君这样过。” 虽然嬴政罢了昌平君的相位,可是昌平君在秦国本来也是功勋卓著,首屈一指的人物。 他曾经在咸阳城里叱咤风云了十数年,还是在他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这引得咸阳上下无数男子对昌平君表示羡慕。 尤其是这些过去听着昌平君如雷贯耳大名的人长大的秦国青壮。 灌夫这些人那都是发自内心的对这位最高权重者毕恭毕敬。 那可是除掉嫪毐、赶走吕不韦的首功大臣。 即便他现在落寞了,可是过去那些功勋仍旧十分耀眼。 “伱很崇拜昌平君吗?” “那当然。昌平君可是秦国的大英雄。”灌夫说着,随后他又贴近扶苏,“不过,我更崇拜太子。因为您让秦国的大英雄在面对您的时候,只能强行掩饰他在害怕。方才我瞧见了不少次,昌平君脸上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想想我真是幸运,竟然有机会能够侍奉太子您这样的人。如果说昌平君是我们秦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太子您就是太阳一样的存在。” 灌夫贴在扶苏身边坐着,说着这些肉麻的话。 在一侧的刘长嘴巴扭曲抽搐,歪成了鞋底的形状。 他心道,你可真会拍马屁啊。 扶苏则怔怔地望着灌夫,“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灌夫脸上浮过心虚之色,不住地摇头,“太子,我哪敢呐。我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任何事情,一件都没有。” “最好是这样。” 扶苏吃完了梨,在外面洗了手,整理了一下仪容,未经通禀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王后正对昌平君说,“这些年王叔在咸阳,一向是威风八面。我曾听说,大王出行用八驾,叔公则用六驾。满朝文武,无不以王叔为首是瞻。” 熊启听王后的意思,慢慢察觉出,她并不是来给自己解围的。 听这话的意思,她也忍耐自己很久了。 熊启的双手放在膝前,王后这个人,因为她对得起所有人,大家都心服口服。 若是旁人要给某个人讲道理,被灌输的大道理的人多半是不听的。这个时候,听话的人会想,你算老几,你什么德行,也敢教育我。 可是王后不一样,她能做到这些事情。 而且她还是个女子。 熊启面对扶苏时,那是三分不屑,七分伪态;但是在听王后和他说话时,却心虚不已,额头上冒出一些汗珠不说,手都无处安放。 没有多少人敢和单纯善良的王后对视。 “这《德道经》中说,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政治宽厚,人民就淳厚;政治严苛,人民就狡黠。遭遇灾祸时,福禄却倚靠着;得到福禄,灾祸潜伏着。” “谁又能知道最终的结果?这没有定论。正再转变为邪,善再转变为恶。人们对这种正反变化的道理迷惑不明,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因此圣贤的人方正却不割疼人,锐利却不伤人,直率却不放肆,光芒万丈却不刺眼。” “身为臣子,上辅佐君王,下安抚百姓,本就该做到这一点。何况一国的丞相呢。” “我听说宫外有人失去了权位,整日暗暗不爽,意图报复,可是我想来想去,旁人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他并不该感到冤枉。” 第161章 启禀大王,南阳有盗(求打赏月 第161章启禀大王,南阳有盗(求打赏月票!) 扶苏本想进去之后说两句,让王后赶紧回宫去。 她搅和这种事情做什么。 但是当听到王后慢条斯理地细细数着昌平君过去种种罪恶,一一指出他过去为富不仁,当权不思百姓的作为,根本就失去了做臣子应有的道义。 更是说他平日里就很放肆,大家都忍着他许久了。 那最后一句,不冤枉,更是直接表明她对熊启的态度。 可怜的熊启一直以为王后只是深宫妇人罢了,不足挂齿,但是当她慢条斯理说出这些,熊启只感到内心遭受了满满的伤害。 这《德道经》,他也最爱读啊。 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不止,还把《德道经》的每一个字铸造在鼎炉上。 “难道在王后眼中,老子在《德道经》中所言种种,我一样都没做到吗。” “流于形而已。”王后严肃的说着。 熊启实在是不忍心继续让自己的这双耳朵听王后说下去了。 把他说的一无是处,气死我了。 二人正说着,见到玄色冕服的扶苏悄悄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听母君似是讲述德道经,是故进来看看。外人常说,母君得到了《德道经》的神,我一直都想看看。” “谣言罢了。”王后淡淡的说着,“你们读孔孟之学,追捧韩非子,我听说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学富五车,通文晓经。我一介妇人,能懂什么大事。不过是闲来把《德道经》读了几百遍而已。” 熊启听了王后这话,打这以后再也没对人说过他崇尚黄老思想,更不提他喜欢读《德道经》的事情。 “我今天过来,只是和王叔单独说说话。自从华阳太后薨逝,这过去常常入宫的人如今都成了稀客。你等我说完我自己会走。” 扶苏也是一怔。 到底是亲生母亲,看我进来就知道我要做什么。 只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不管不顾的。 —— 王后去了羽阳宫,当这个消息被传到嬴政面前,嬴政又开始心思难安。 “她来掺和什么?像王后这样的个性,昌平君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她骗的团团转。”嬴政脸上像是担忧,又像是不满。 赵高听着这语气,心里犯嘀咕,王后虽然愚善,但是也不像大王以为的这样笨。 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后只是懒得理会大王伱。 “快去,再探再报。”嬴政有些担心王后突然到访,会坏了扶苏的大事。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嬴政自己都对昌平君的处置感到不安。 而扶苏倒是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并且有着万全之策,非要把昌平君这件事给解决掉。 看来这个太子之位,寡人没有白立! 只希望王后不要来坏事。 —— 羽阳宫中,王后仍是娓娓道来,扶苏也跟着坐在边上。 “王叔过去总想着追求闲云野鹤的生活,我看如今倒是不错的机会。王叔若是肯放弃君侯的位置,入宫来陪伴我这个逆子读书,好好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那叔公可就是有恩于秦国,有恩于秦国列祖列宗。” “倘若执迷不悟,恐怕到了最后,反而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剩下,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半天,原来王后也是来给扶苏当说客的。 只是就算她不来,自己也会答应这件事。 熊启听了,和扶苏二人在座上对视一眼。 方才扶苏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如果他不答应这件事,扶苏就会劝告大王杀了他。 至于王后,她只是明着骂了扶苏,暗地里骂了自己。 把今天这场剑拔弩张、万众瞩目的宴会给圆成了君臣大义。 熊启握着拳头,眉头拧得极紧。 “启蒙太子不弃、不舍,本就感念太子恩德;今日王后又亲自过来对启说这些,臣若是还不肯屈尊,倒是显得是我不是了。” “扶苏只是个孩子,他哪懂什么家国大事。他就是喜欢王叔罢了,哪有什么不弃不舍的恩德,王叔实在是想多了。王叔若是觉得此事屈尊,那不做就好了。” 王后慢条斯理的说着,熊启听着哪能舒服,一句话里藏着多少刀子。 我算是服了。 不过,能够坐在咸阳宫里的人,哪个又是等闲之辈。 “熊启不敢。” “说这种话,实在是伤和气。本来都是一家人,如今剩下的在世的也有不多了。扶苏虽然其他的样样都做的不好,可是就这一点,他重情义。” 王后并不知道扶苏之前都对昌平君说了什么。 只是她说出这句重情义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熊启更是猛地一下,手中的酒爵都给滑落在了案上。 王后只是瞪大双目看着众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母君您说的实在是太好了,太对了。儿臣恳请母君多说些,今日是儿臣唐突了。” 熊启脸上的筋肉都扭曲着,抽动着,他默不作声。 王后却温温笑了起来。 不会吧,一向表面谦恭大度、实则骨子里谁都不服的王叔,今天居然败给了他的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都没有长大,甚至都没有成家。 “我该不会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王叔和扶苏的雅兴。” 熊启本握着酒爵,低头看向地面,听到这话他急忙道,“非也非也。王后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刚好。” 这场宴会,最后结束的倒也轻松。 扶苏在王后的责备下亲自送昌平君出宫。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大月亮还挂在天幕上。 扶苏是真的徒步送昌平君来到宫门口。 昌平君一路上无话。 过去熊启被嬴政一个人欺负,没想到今天他被扶苏母子两个轮换着欺负。 这股恶气,他一晚上没地方发作。 怒火积压在胸膛里,熊启慢吞吞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晚上值守的人有的已经开始打起了盹。 可是当穿着玄色冕服的太子和戴着高冠的昌平君这二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在场的侍卫个个眼睛都亮了。 “太子,留步。就送到这里吧。” 熊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扶叔公登车。” 熊启看着扶苏,这时候他才流露出自己对扶苏的真实情绪。 惺惺作态之辈。 “都已经到宫门口了,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太子请回去吧。” 扶苏和昌平君站在一处空旷的场地上,四面巡逻的队伍不敢靠近,周围除了二人的亲信,确实也没有什么外人能够听到两人说话。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还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有人会在宫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安排眼线专门探听某个人。 而且这样开阔的地方,一旦有人看见,就会被立刻察觉。 “叔公,我扶苏诚心道几句话。叔公请听。” “好。” “你们都退到一边。” 昌平君也对着他的亲信左右看了一眼,这些人都齐齐退到了一边角落上。 扶苏则又请熊启移步。 熊启很累,很乏,走了十来步二人就停下了。 熊启站在扶苏面前,眼中的惧怕已经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扶苏给他准备了最坏的结局,在这个最坏的结局面前,其他的一切努力和筹谋都显得没有意义。 熊启现在怀疑,扶苏这个小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点,又或者在自己的府邸里安插了眼线,否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竟然预备好了要提前杀了自己。 政治是最危险的游戏,可是也最刺激。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和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亲侄子面对面站着,熊启反而觉得自己当下很快活。 “太子想要对我说什么肺腑之言呢?” “叔公,你我之间,本就有着对外人不能明说的事情。而且来日方长,该做的样子,还是要一直做下去。” 熊启脸色一紧。 “今日之事,是我让叔公险些下不来台。可是在我看来,这是对我,对秦国,对楚国贵族都好的一个选择。只是让叔公为此付出了严重代价,这是我欠叔公的。” “你竟然还知道,对于我来说这代价是严重的?”熊启一想到这个馊主意,就气的浑身发抖。 他咆哮的声音在宽大的宫道里响起,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过来。 灌夫也感受到了熊启咆哮里的委屈和愤怒。 “事已至此,公将奈何?”扶苏给熊启下的就是死套,不容许他朝着别的方向发展。 熊启又是脸颊处的筋肉一阵抽动。 要想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扶苏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去打听、去预防昌平君会不会谋反;而是直接掐死他谋反的可能性。 “这都是叔公提醒我的,我身为太子,没有封君,没有封邑;可是叔公是君侯,拥有这一切。在叔公看来,叔公拥有的这些是叔公的筹码,扶苏没有的这些则是扶苏的软肋。” “可是我恰恰是因为没有造反的能力,所以才能被保全;叔公要想被保全,就是要给自己卸重。” “我以为,叔公非但不应该对着我怒吼,反而应该感谢我。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失败者报以同情心,愿意给他再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熊启面色铁青,“照你的意思,你是在保护我,还打算给我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说了,我和叔公是亲人,而且我和叔公的关系,还和旁人不一样。我与叔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熊启听着,心头的怒火慢慢地就被平息了。 他渐渐平静下来,“这么说来,一叶封唐,仍旧作数。” “作数。”月色下,扶苏脸上没有半点犹疑。 熊启开始有点佩服扶苏这个小子了,“你倒是很适合权斗的,只是你生的晚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秦国就是你最大的舞台。” “和人斗来斗去的,耗费心力,我只想在羽阳宫里好好做我的太子。” 熊启似是肯定地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叔公,我等您做选择。” “你给我就准备了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生路。我能如何?你君父应该很快就会削了我的爵位,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扶苏没有答话,只是对着熊启作长揖。 月夜下,这个长揖之礼似乎格外重,熊启只觉得自己的脚动不了了。 几十年过去,他又要回到故事的开始,重新蛰伏。 这就是命运吧。 熊启本欲大摇大摆离开,忽地转身又问扶苏,“你费尽心思,敢布这么大的局。晚上睡得好觉吗?” 扶苏抬起头,迎着熊启的目光,“输了,我还是太子。赢了,我也是太子。叔公觉得我会睡不好吗?” 熊启没有再说话,扶苏让自己知道,未来的秦王是个狠角色。 而选择他,自己未来将成为楚王。 熊启高兴地回家去了。 毕竟,原本楚国贵族们给他准备的道路是造反,和扶苏给他的选择比起来,做太傅明显好多了。 —— 就在八月十五过完数日后,一封从南阳郡送来的奏疏让嬴政皱起了眉头。 这一天刚好王绾、隗状、冯去疾等人在侧。 “哼!这群刁竖,居然全村出动,抢劫了寡人押送往楚国战线上的粮草。” “可恶的是,这些人竟然还说他们只是看到了粮草,以为是没有人要的,所以才去捡了。” “这明明是抢劫,他们竟然美其名曰是捡别人遗漏的东西。” “寡人处理过地方无数呈送上来的刑案,竟然都没有这件事离奇。” 王绾亦然皱着眉,“南阳郡,土地广袤,人口实多,也曾出过不少人才,可谓人杰地灵。过去我也曾去过此地,那里庶众热情,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见有些人,他们心中本就没有道德二字,若是不用严刑峻法处置,日后怕是更加猖獗。今日敢光明正大抢劫粮草还谎称是顺路带走,明日就敢专门来咸阳城行窃。” “寡人决定,把这些人全部处死,悬尸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王绾一向温和,他觉得嬴政这样的处理办法,有些太过了。 “既然是群盗,就应该一起严厉的惩治;可是按照秦律,罪犯行为也应该分主犯和从犯,对于带头撺掇此事的,大王应该严惩,但是那些盲目跟从犯法的人,斩首示众这样的处罚是否太过了?” 嬴政却高声道,“丞相绾,按照你的意思,重罪应该重罚,轻罪应该轻罚。可是你难道忘记了,韩非说过,在乱世的时候,人民众而禽兽少,百姓行事只图谋利益而不思德行,要想杜绝这种风气,只有靠轻罪重罚。” “百年前,商君就这么说过;百年后,韩非也这么说过。如果就这么放走那些从犯,那是否意味着日后有了类似的情形,其他庶众也可以以盲目跟从为由而得到宽释。” “对小恶的纵容,才是国家祸乱的根源。” 第162章 寡人做的明明都是对的(求打赏 第162章寡人做的明明都是对的(求打赏月票!) 王绾本想说凡事最怕过犹不及。 就像太子所说的那样,对新攻下的国家,强行用严刑峻法约束,只会招致百姓的怨恨怒骂。 这时,李斯看出嬴政正在气头上,他急忙上前。 “大王,臣以为,小恶不加以严惩,那些犯了过错但是却只受到了微小惩处的人就会暗地里沾沾自喜。一旦在事情开始的时候,没有遏制这样的态势,到了未来局面就会闹的难以收场。” “今日敢光明正大盗窃,还不知道未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众所周知,如今的天下,群盗四起。 和现代社会相比,战末这个时期的社会治安水平非常低下,所以家家户户一看天黑了,就会立刻放狗,关门。 目前只有秦国境内的情况好一些,看一个国家的治安情况好不好,只要看那些衣着华丽光鲜的贵人们出行带多少武士就可以了。 “明明是抢夺盗窃,却说成是捡拾不要的东西。这样恶劣的行径如果都不加以惩治,那以后岂不是全天下人凡是有盗窃的行为,只要说自己只是捡拾他人不要的东西,这是否意味着,他们都可以被从轻处罚。” 嬴政闻言,自然道善。 “廷尉言之有理。对小恶绝对不可以姑息纵容,否则日后就会酝酿成大祸。寡人决定,将这些人全体斩首示众。” 王绾的目光垂了下来,他望着地面。 嬴政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一应事务商榷完毕,王绾、隗状、冯去疾、李斯等人相继而出。 嬴政独自坐在章台宫里,他看着王绾坐过的席位,心中泛起疑惑。 自从王绾成为丞相后,他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过去他总是会赞同寡人的想法,可是现在,他为政处事的态度明显和寡人不一样。 王绾离开了王宫,身为丞相的他,出行的马车却十分朴素。 他只用两驾的马车,车身上也装饰华丽的物饰,仆从也一看就是和颜悦色的人物,脸上没有嚣张豪横之气。 马车后也只是跟着四个赤脚仆人罢了。 这样一辆马车从王宫里开出来,缓缓驶入咸阳城市井街巷,在聚集满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咸阳城里,显得非常不起眼。 马车随着人流,一起往城南处走。 王绾的新家,是一座七进之宅。这在当时的社会,就相当于住在后世的几千米豪宅别墅里。 但是王绾的家里,和他的马车是一样朴素。 七进之宅,是秦王赏赐他的,但是他们一家人加起来也住不满三进。所以王绾就在他家其他院子里都种起了粮食。 王绾一家本就是农户出身,能够坐到丞相的位置,但是却不忘记过去的生活,并且能够坦然面对种地这件事,有识之士自然敬佩他。 至于那些仆人奴婢,王绾更是觉得数量够了就差不多了,所以他身边的仆从数量总是很少。 是以外人总觉得王绾家里藏富如山,堆金如土。 因为众人眼见着金银财宝都往王家进,却不从王家出。 这一天,王绾回到家里,一坐在席面上,便长长地叹了一声。 “唉……” 王绾一向很踏实的一个人,也总是很和乐,眼中总是带着笑意。他崇拜的人正是孔子的徒弟颜回。 所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王绾觉得只要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能够对得起天地和一方百姓,怎样都好。 这样一个人,在他成了丞相之后,却总是忧心忡忡的,整日愁眉不展。 王绾的妻便走近问,“良人今日怎么了?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王绾看见自己的夫人,眼里燃起笑意,嘴上只说,“没有,没有。夫人你听错了。” “那好吧。”丞相夫人就这么走开。 王绾一个人望着宽敞的宅院,这是嬴政赏赐给他的宅子。 嬴政嘴上没说,但是王绾知道,这是嬴政对他多年来劳苦的回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大王在灭掉赵国、韩国之后就慢慢变了。 现在的大王,越来越喜欢独断专行,已经渐渐听不进去其他人说的话了。 大王如今灭掉了赵国、韩国,这在整个秦国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大功绩。 任何人只要他沉浸在骄傲自满的情绪中,都会变得刚愎自用,时间久了,就会对周围的人和事情做出错误的判断。 王绾为此深感忧虑。 此时此刻,在咸阳宫的嬴政却觉得自己越发孤独,过去王绾还会和自己下棋闲谈,如今谈论完事情就走了。 王绾似乎在心里隐藏了很多话都不敢直说出来。 现在,寡人身边只有一个赵高,再就是李斯,冯去疾等人了。 但即便是存在这样一些人,嬴政也很清楚,他们存在的价值是能够让自己感到很舒服,并不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正确。 嬴政越发感到自己内心很孤单,而王后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来找他。他不可能去找王后,显得他没有帝王的威严,感情用事。 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嬴政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做的是对的,为什么众人都不理解他。就连王后也渐渐和他疏远了。 难道说人和人之间,感情永远只能让位于利益? 赵高看出了嬴政的心事,赶忙趁着这个机会对嬴政道,“大王,燕国的公主已经抵达了咸阳,大王不若移驾前往。听说这燕国的公主,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年龄也十分轻,才十七岁。” 嬴政自然对这个感兴趣,“赵高啊赵高,你可真是寡人肚子里的蛔虫。” 在赵高的提醒下,嬴政当晚就去看燕国的公主。 赵高的眼光,一向挑剔,他说的美人,自然姿色不俗,嬴政一看到这个美人,就十分喜爱。 一连好几日都前往燕国公主的宫居。 当嬴政在后宫里和燕国公主玩的正高兴时,王翦也率领大军赶回来了。 燕国的有生力量被消灭了,而王翦带回来了秦国的主力军精锐队伍。 他的儿子王贲选择了水淹大粱,半个月的时间,魏国城中已经因为水堵在城外而导致次发祸患殒命。 攻打楚国的事情终于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第163章 我们都有个好计划(求打赏月票 第163章我们都有个好计划(求打赏月票!) 王翦归来之日,嬴政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五千虎贲卫齐齐出行,全部列在驰道两侧。 嬴政穿着冕服,亲自站在咸阳城东门处等候大功臣凯旋。 对于这样识趣的大功臣,嬴政愿意为他这样做。 文武百官见了,无不羡慕王翦。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王翦已经向嬴政写了老病请归家赋闲的奏简。 咸阳城东,黑红相间的旗帜随风招展飘扬,虎贲卫们像是笔挺的鬼树一般,林立在夹道两侧。 头发花白的王翦远远就看到这一幕,虽然归来的路上他心内十分忐忑。 他对秦王政的了解,并不是靠着和他朝夕相处而得来的。他不能像赵高、李斯、冯去疾这些人一样每天都有见到嬴政的机会,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在战场。 但是从平民出身的他,了解底层将士们的需要,更知道人性的原本。 过去他对于嬴政来说,有着巨大的价值,所以嬴政看待他没有怀疑过,因为嬴政需要一个所向无敌的上将军。 但是现在,天下大半的土地都已经归属于秦国这位风华正茂的王。 自己的价值已经不再像过去一般。 王翦在来时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如今回到咸阳后,以后的日子会比过去过的每一天都要难。 因为他一不小心打了太多胜仗,等到回过头来他发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以后的他在咸阳城里,那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王翦的脸上已经长了不少黄褐色的老斑,年少时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等到真的出人头地了,王翦却发现这些荣光、地位、名声背后都是有代价的。 在见到为众人拥簇持剑站立在前方的嬴政后,王翦立刻翻身下马,他快步半跑半走来到嬴政面前。 “老臣叩见大王。愿大王万年。” 因为年纪太大,又是做这样的动作,所以不免显得有些滑稽。 李信坐在马上还在发愣,王将军数月前不是尚且生龙活虎的吗,怎么几个月过去,老的这么快。 嬴政望着老态毕露,白发苍苍的王翦,他亲自扶起王翦,“武成侯多礼了。这一次攻打燕国,武成侯当居首功。” “大王亲自迎接老臣回城,老臣感激涕零。”一些清澈的眼泪从浑浊的眼睛中流出来,随后赶到的李信看着王翦并不像是感激,倒像是害怕。 李信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威风凛凛,作为如今军中呼声最高,可以和将军王贲相提并论的人,李信有的是底气。 “李信拜见大王。” 嬴政看着尚且年轻没有吃过亏的李信,脸上也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回,李都尉立了奇功啊。寡人已经为你们筹备了庆功宴,更犒赏三军。” “大王信任末将,遂了末将驰骋疆场的心愿,给了末将拜将封侯的心愿。末将愿意为大王出生入死,惟愿大王能够早日一统天下。” 李信掏心掏肺认真地说着,嬴政也非常高兴。 只是站在身后的其他将领,比李信地位高的,亦或者和他同为都尉的将官,他们都勉强地挤出笑容。 李信挡在他们前面,仿佛只有他是最特殊的。 其他将官,大多都是做了祖父的人,心眼子加起来比十个年轻人都多。 见到李信这么爱彰显自己,众将士都默默立在一边。 等到拜见完后,嬴政和王翦同车入宫,而李信则要跟着其他列将一起随着嬴政的车辇回宫,这些老将们都聚成一团,不和李信说话。 李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凑入其中。 “诸位将军,如今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都已经是大王的了。接下来还有楚国、魏国、齐国。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要在庆功宴上请大王让我做先锋,直接去进攻楚国的国都。” “好好好——” “李将军所言极是。” “我们都看好李将军,你一定能够打胜这场仗回来。” “是啊,是啊。我们都老了,如今年轻的一辈的将领中,只有你李信了。” 李信被夸得后脑勺发热,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夸奖过。 “哪有,我觉得我比起将军贲,在实战数量上还差了许多。” “这有什么呀。看大王如今多喜欢伱,到时候你开口只让大王派你一个年轻的将领率军前去攻打楚国,到时候你就能在实战数量上和将军贲相媲美了啊。” 这些老将军都哈哈大笑着,其中就有将军冯毋择、冯劫。 冯劫没有参与说这些话,只是听着,跟着,笑着。 迎接王翦入城的道路是被提前清场过的,所以街道上空无一人。 但是被士兵用拒马桩拦起的道路外侧,无数咸阳百姓都聚集在外侧。 他们欢呼着,凯旋而归的将士之中,就有他们的父亲、儿子、兄弟。 他们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有士兵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自然招呼回应;可是有些母亲、妻子、儿女,无论她们怎么呼唤,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都不会回答他们。 战争是胜利了,但是有些人永远地留在了遥远的战场上。 —— 王宫里又热闹了起来,气氛非常热烈,如火如荼。 宫殿里摆放着鲜红的花,到处都被渲染着喜气。 这时候的咸阳城,那是真的猛将如云,贤士名流聚集一地,热闹非常。 一个庆功宴,算上文武大臣,再加上立下功勋的将士,少说也要二百人。 作为七雄之一的秦国,它最鼎盛的时候,莫过于此了。 秦王坐在王座上,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相比之下,前些日子被嬴政收回了爵位和封地的昌平君,他就像是秋天无人采摘的老瓜一样,整日无精打采。 他被扶苏请到了羽阳宫里,作为扶苏正式的太傅,熊启从没想过要教扶苏一点东西。 他只是在等机会,等到嬴政一出错,他就要鼓动太子起事。 但是在起事之前,太子要拿到军队的符节,起码得有数十万的兵力,这样才能杀入咸阳城。 熊启坐在羽阳宫主殿里的席子上。 来往的奴婢、宦侍、郎卫在见到昔日的丞相之后,一个个都要行礼。 因为熊启的到来,羽阳宫里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过去,这个宫殿的主人是个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少年太子,宫里上上下下都围着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些宦侍的心情也和其他宫殿的人大不相同。 但是熊启来了后,大家都开始有所顾忌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其他宫殿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一片。 嬴政犒赏三军不止,还对宫里的人都进行了相应的赏赐。 羽阳宫里的人虽然也得到了赏赐,但是大家都低声地庆祝着喜悦,宫里上下的人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昌平君也不带扶苏入室内授课,更不对他讲道理。 只是一个人盘腿坐在宫里的席上,抬头望着高而远的天空,一坐就是一天。 路过的人总是见到昌平君望着天上的云朵,捋须沉思。 他在为扶苏准备一条万全之策,怎么才能最快驱军攻入咸阳,还有一旦太子攻打咸阳,自己要怎么保全自己。 他现在没有了那些封地,只剩下家财、田宅、门客、死士。 这些人可不够。 当初平定嫪毐之乱,他可是发动了咸阳里八万甲士。 熊启琢磨着。 信坐在室内,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太傅。 “太傅这样,倒是合了太子的心意。只怕太子以后更加无拘无束。” 信做着这样的担心。 粱却神情凝重,像是大难临头一般。 “我看,以后羽阳宫中将永无宁日。” 说完这样的话,粱就埋头书籍之中。 而这个时候,扶苏正坐在缭的身边。 “你想要建立的国家,那是圣人想要建立的国家。但是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做到过。” “师傅您总是教导我,不要太高估自己的力量。您曾经说过,人作为个体,自我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所以你想要怎么做呢?” “我要出宫去,去寻找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我翻遍史书,过去几千年的历史都是一样的,不断重演罢了。我不认为设立了郡县,就能让我们秦国和天底下其他的诸侯国一样,没有衰落灭亡的那一天。” “可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太子,你怎么去找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扶苏对于找人这件事还是信心满满,他知道那些历史上的名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缭闭上了眼睛,他捋着自己的胡须,良久,他慢慢道,“你来找我,其实是想要让我为你说情吧。其实你真实的意图是想要去带兵攻打楚国,建立功勋。” “是这样的。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人能说服我的君父了。” 嬴政答应了要让扶苏去燕国押送粮草,但是燕国都打完了,也没有地方再需要他了。 扶苏笃定,按照嬴政这样喜欢征服的个性,他现在一定在和李斯等人商议下一步攻打楚国的计划。 他得赶快。 “太子,这件事,您找我是没有用的。” “可是如今的咸阳城里,能让我君父敬重的人已经不多了。” “你并不了解你君父。我实非你君父敬重的人。在说出灭掉六国的计谋前,我是你君父看重的人,但是当我说出这样的计划后,我就不是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吧。” “不。这算不上什么缺点,作为王,他这么做是对的。” “扶苏唯一能够信服的人就是国尉您了。如果您都不愿意帮我说话,那我只能在这王宫里坐着,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我答应颍川郡人的事情,也无法兑现。” 缭无奈地摇摇头,“这件事,就是你求我也没有用。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请师傅明示。” “能这个事情上帮助到你的人,是一个女人。只要她肯开口,这件事,十有八九就能成,但是她若是不愿意,你就是说动朝中文武百官,你君父也不会同意。” 扶苏纳闷,“什么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还是个女的。” 缭无奈地摇着头。 “我就说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慢慢想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缭说着,自己走入内室,把门关上打起了坐。 也不知道修炼是从哪个时代开始的,反正扶苏活着的这个时代,到处都有这样的人。 他们辟谷、养生、修习道术,有的为长寿,有的为长生。 缭也是这样。 据说民间有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号赤松子,他对道的领悟非常深,接近所谓的天人。 扶苏对这些人、这些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当亲眼见到了缭这样的修士后,扶苏反而推测一百年前的老子是什么状态。 而修道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快活,至少缭给自己的感觉是他的状态很好。 既没有云里雾里装作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也没有成天把问道求长生这种事挂在嘴边。 他很平静一个人,每天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扶苏坐在外室,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一道门之隔,墙内墙外的人追求却是天差地别。 缭只想要每一天吃两碗饭,早起早睡;扶苏想要的东西,可就多了。 即便缭给了提示,扶苏还是想不出,谁能说动他的父亲。 现在的秦国,嬴政就是天。 国中大小事,全部他一个人说了算。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需要对旁人恭敬吗。 就在扶苏苦思冥想的时候,宫里忽然传出王翦生病了的消息,嬴政收回了他上将军的符印。 扶苏没有办法,碰上这种难缠的师傅,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求见嬴政。 上一次来找嬴政,是因为求嬴政让昌平君给他做太傅的事情。 事情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面子功夫还要做足,对熊启扶苏是尽力给足他面子。 这也是和嬴政学的,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某个人明着翻脸,待人要和和气气的,除非自己已经决定要杀了他。 “大王,太子求见。” 当宦者令前来通报时,嬴政正在听李信阐述他攻打楚国的主张。 听到扶苏求见,嬴政知道他也是为了这事情来的。 可是扶苏不会不知道,带兵打仗意味着什么。 第164章 将军李信vs太子(求打赏月票! 第164章将军李信vs太子(求打赏月票!) 李信虽然远在战场上,可总是能听到有关于太子的传闻。 他们说太子之前在颍川郡干了件大事。 鼓动旧韩庶民举报旧韩贵族,让旧日韩国贵族和庶民离心离德,同时给旧韩民众重新分了土地作为奖励。 很多人议论说太子是出了奇谋,一方面拉进了颍川百姓和秦国的感情,一方面分裂打击了地方势力豪强。 在这个做法被推行后,新郑以及其周遭的城池都没有再发生过暴乱。 只是这是旁人告诉他的。 对太子,李信有着自己的看法。 李信一直都觉得太子和历史上那些太子不一样,太嚣张了,古往今来,哪个太子有像太子这样嚣张。 杀了燕国的太子,那是破坏两国关系的大事,可是大王居然都没有斥责太子几句。 整天百无禁忌,想做什么做什么。 怎么说呢,李信觉得太子像大王,却又不像大王。太子有大王身上的很多优点,比如决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并且要做成。 大王那是刚毅又严肃,虽然大王在笑着,可是那份王者气场、唯我独尊的气场,尽管是在笑着,还是让周围的人不敢妄动。 只有大王,才像个王。 李信已经见过了赵王、燕王,他们虽然年纪大,可是都没有大王给人的威慑力强。 对大王,李信是崇拜并且敬重的。 大家都惧怕大王。面对大王,时时刻刻都要让自己规矩。 太子不一样,太子看着就很有亲和力,非常温和亲善的人。但是太子做起事情来,很多时候却表现地比大王还要狠。 这策动庶民去杀贵族的事情,至少他们这样的人是想不出来的。原本都是乡里乡亲,这么一搞,弄得大家都反目成仇。 这么一来,大王比太子要好多了。 至少大王是看着严厉不阿,外人也经常把大王描述的凶神恶煞,但是当你了解大王,你会发现大王其实非常崇尚法制、他在靠着自己一个人的生命去为天下人筹谋划策,甚至是为他们未来几百年的发展筹谋。 在李信看来,大王是非常伟大的人。 他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 现在他们打下的天下,已经超过周朝建立初期了。 而他李信的名字也将在这功劳薄上。 但是当成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之后,李信发现身边都是诱惑,他很容易就可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事。越是理解大王所拥有的,就越是佩服大王。 大王居然能抵御这么多的诱惑,还能坚持十年如一日,夜以继日处理政务。 这根本就是常人做不到的。 至少在李信的心目中,他的大王是古今前所未有的。 但是太子呢,他在某些地方表现得非常卓越,自己也听说他在民间的呼声非常的高。只是他平时很少在他们这些臣子面前出现。 大家入宫面见大王时,都会想到太子这个人,但是很少有人见到太子的面,更不要说太子相处。 只是自己虽然和他相处不多,可是天底下到处都是有关于太子的传闻,想不了解太子都难。 大家都说太子是笑面虎。 想想自己上次单独见大王时,太子就过来求见;这一次好巧不巧,太子又来求见。 方才他正对大王讲的起劲,大王也十分高兴。 想想他在战场上整日浴血奋战,只为了能够让大王多看自己几眼,让自己在大王心目中能够有一席之地。 但是怎么每次都能遇到太子呢。 李信杵在一边,眼望着嬴政。他的心思却写在脸上,嬴政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嬴政没有让李信退下,只是道,“宣太子。” 李信自然心内狂喜,大王居然没有让他离开。 等待须臾,太子穿着一身洁白的绸衫深衣走了进来。 扶苏一进殿就看到了青黄色的纸张,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满宫室都飘散着青草的香味儿。 最新一批的纸都是秋草制作成的,草都老了,但是也最有韧性。 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扶苏记得,嬴政答应过自己,以后会推广纸张的,可是现在的造纸技术经过多年的改进,早就走上了正轨,看看这些纸张的边沿被切割的多么整齐就知道工艺技术有多成熟了。 “儿臣拜见君父。” “坐吧。” 赵高也正陪伴在嬴政身边。赵高也是和其他人一样,都对扶苏施礼。 二人目光对视一番,彼此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太子越是沉得住气,赵高就越是恐惧。 那些成天喊打喊杀的人根本不足一提,反倒是那些表面上对你喜笑颜开的人,这种人没有底线,做起事情来根本出乎意料,伱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对你捅刀子。 太子看起来并不是这两种人中任何一种,那是因为他是太子,根本用不着对谁刻意言笑。 但是太子总是表现地云淡风轻,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种人要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赵高心里瞎琢磨着,扶苏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往嬴政那边看去。 赵高立刻将目光收回来,假意看着地面。 嬴政何等敏感多疑的人,他感觉出赵高和扶苏之间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扶苏。寡人正在听都尉李信讲如何攻打楚国,你也来说说看。” 扶苏明显一愣,他没想到嬴政这次居然这么给面子。 扶苏脸上露出喜色,“知子莫若父,还是君父了解儿臣,知道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李信疑惑地看向扶苏,“难道说,太子想要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 李信,从战争中崛起的年轻将领,黝黑的面庞上刻满了生死的痕迹。锋利有力的眼神犹如利刃一般,直逼人心。 今天面见大王,不必甲胄。柔软的丝质深衣流畅地裹着强壮的身躯,身姿潇洒,双目如电,看着就十分骁勇。 “李都尉以为以我的能力,能带多少兵马呢?” 李信陷入了思考,以太子的声威再加上他空白的战绩,最多也就五千人吧。 李信看着太子,认真的说着,“太子可将兵五千。” “竟然只有五千?”扶苏语气和神色分外平静,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小子这么实在的吗。 居然敢当着秦王和本太子的面这么实诚。 “太子声威虽高,可是毕竟没有作战的经验。行军打仗,靠的就是随机应变,事前预测出敌军接下来的作为,并且做好部署。” 扶苏这边才纳闷,这善于带兵打仗的人,都是没什么城府心计的吗。 自己问他什么,他居然都直说了。 “其实我觉得,带兵打仗的话,五千也就够了。”扶苏说着。 若是旁人定然要觉得扶苏是夸口,可是李信闻言却眼前一亮,他拍了一下大腿,“太子所言甚是!这带兵打仗,本来就讲究出兵巧妙,若是带的人数太众,兵马未至,尘土先飞扬而起,这种情况下,就给了对方准备的时间。” “可是这种奇袭,讲究的是后方有庞大的军队以及充足的粮草供应。若是没有这两者,奇袭虽然出兵巧妙,可是若是遇到强大的敌军,并不能奏效。” 仅仅是只言片语,扶苏身上的气质和言谈举止给李信的感觉是太子非常谦和,和传闻里那个怒杀燕丹的人大有出入。 看着太子一身少年气,英俊潇洒,再加上温和的性情,平静的语调,和威仪堂堂、说上半天只给只言片语回复的大王比较起来,还是太子更好相与。 李信和太子说了几句话,早就在无意识间放下了戒心。 “那就快。出兵讲求的就是时机,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只有我们追敌军的份,敌军应付我们还来不及,更不要说追击我们。” “我以为,带兵打仗重要的是在稳妥中逐步取得胜利。身为主帅,要考量全局,不能只想着显露自己的威风。作为主帅得考量粮草的供应,军队的部署,在努力争取战争的胜利的目标前提下,同时还要做到保证我方的实力,尽量减少我方的伤亡数量。” 李信听到这话,明显一怔,他记得好像有人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太子,做主帅和做前锋是不一样的事情。做主帅确实要考虑很多事情,可是做先锋只需要争夺时机,占领高地。臣就喜欢这么做,而且屡试不爽。” 扶苏只有纸上得来的经验,他拿不出实战证据。 嬴政望着下方的李信和扶苏你一言我一语,二人说的正起劲,完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完全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个大王在。 这李信也不过三十岁,和寡人正是年纪相仿,和扶苏这样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谈起兵法来倒是比刚才讲述如何攻打楚国要显得兴致勃勃。 “寡人让你们说如何攻打楚国,不是让你们在这讨论兵法。”一道声音从二人正上方传来。 二人同时看向嬴政。 李信后又看了看太子,他是太子,他应该先说。这个尊卑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扶苏则道,“扶苏毕竟久居深宫,没有亲自到过战场;李都尉身经百战,胜绩颇丰,不妨由李都尉先说。” 等你说完我再说,我专挑你的漏洞。 第165章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求打 第165章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求打赏月票!) 嬴政让自己和都尉李信一起说如何攻打楚国,这明显是为了考验自己。这关系到自己未来能否上战场,自然回答要慎重。 扶苏的心思,都被嬴政瞧在眼里。 这小子虽然年纪太轻,可是心思却和大人一样稳重,尤其是这心态上,寡人看扶苏要比李信强多了。 嬴政将目光落在李信身上,李信只是不爱耍心眼,并不是真的愚蠢。 他见大王有意让自己先说,虽然明明已经察觉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不会是好事,但是他能怎么办。 “大王,微臣以为,楚国是一个强大的国家。这攻打楚国这样的大国,并不同于攻打韩国、燕国这样的小国。” “楚国人数众多,他们举国的兵力也勉强能够和我们秦国能够出战的兵力相当。” “而且楚国的地域地形,和中原国土很不相同。他们那一带包括背靠的吴越之乡,素来都是水网密布,连接成片。” “不过只要拿下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楚王,其他的城池也就尽在掌握。” “楚国虽然水域多,可是也有弱点。他们那里一马平川,竟是湖泊、沼泽和平地,根本没有地形的掩映遮蔽。反而更加适合骑兵作战。” 嬴政捋着胡须,“既然有沼泽,湖泊,如何还能适合骑兵作战?” 扶苏抢先答道,“可以等到秋冬之季。到时候下游水位变浅,湖泊和沼泽都会干涸水位下降,河床裸露出来。” 李信纳闷,太子怎么不讲规矩呢,说了让我说又抢我的话。“大王,臣也是这个意思。” “看来你们二人在出兵的时机上倒是意见一致。”嬴政捋着胡须,眼神深邃。 赵高在侧看着嬴政的神色,大王这是转变了想法,有意要让太子去战场上试一试。 李信啊李信,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怯场。如果你表现得不如十六岁的太子,到时候就是他来指挥伱了。 赵高在一旁看着十分着急。 “大王,这出兵的时机固然重要。但是我们攻打楚国可要准备不少。这兵力、粮草的数量,都是要比过去攻打韩国、魏国、燕国、代国都要多的。” “末将以为,攻打楚国,少说也得要四十万兵力,到时候还得靠朝中老将挂帅,而末将仍旧愿意为大王做马前驱,冲锋陷阵,直取楚国。” “四十万?”听到这个数字,嬴政面色阴沉下来。 嬴政持剑站起来了,他在二人面前来回走动。 “你们可知道。在数月前,将军王贲给朕上了奏简,说是奏简,可并不是奏述军报。王贲问了寡人一个问题。” “他问寡人是希望攻打大梁要快呢还是要慢。在那份奏简呈报上来的时候,王贲已经带兵围困大梁三个月了。” “天下人都说,大梁城果然固若金汤。而王贲怎么做的,你们也都知道了。” 水淹大粱,死了不下三万百姓。 扶苏知道。 李信闻言也是一默。 大王这话的意思是,王贲做的比他做的要好。 “知道将军王贲为什么会问寡人这个问题吗?因为他知道,我秦国连年发动战争,不仅需要筹备兵力准备攻打下一个国家,而且需要派遣大量的士兵去新占领的地方。” “现在我秦国的版图在短短五年之内扩张了两倍以上,但是兵力无论怎么扩充,戍卫边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靠老秦人。” “其中的利害,寡人就是不用说你们二人也应该都明白。” “寡人就对你们二人明说吧,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我秦国的国力已经所剩无几。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寡人已经不再追求打一场多么漂亮的仗,也不在乎这场仗未来是否名流千古。” “寡人要的是赢,寡人要吞并楚国。” “寡人需要的主帅是能以最低的代价,去夺取最多的城池。” “燕、赵、齐、魏、韩、楚,这些国家旧日的领土如今无论是通过战争兼并还是君王所献上的城池,都需要靠大量的兵马镇压驻守。更不要说秦国的兵力分散到各地,这需要多少人马、需要多少粮草。” 这些话落在宽敞的大殿里,震慑着每个人的心弦。 “而攻打楚国,决定着寡人一统天下的大业能否完成。在你们到来之前,朝中众臣已经商量了此事,曾有人建议寡人先攻打齐国,随后再取楚国。” “但你们知道朝中的大臣为什么最后否决了这个方案吗?” “因为楚国比赵国还要强大!赵国在经历长平之战后元气大伤,而楚国则一直因为地缘的优势,没有和我秦国发生过大规模的交锋。” “潜伏在楚国的间谍回报寡人说,楚国贵族早在赵国灭亡后就同心协力,共同筹备抵御我秦国这样的大事。” “你们知道赵国灭亡都已经多少年了吗?” “只有三年而已。” “但是这三年的时间,足够楚国人筹备充足的粮草,足够楚国人掌握秦国的一切动向。” “而在这个阶段内,我秦国先后攻打燕国、魏国、楚国,兵力到处分散不说,更消耗了无数资备。” “你们中,谁的方案能以最小的代价攻取楚国?” “还是说,你们二人,都比不了王贲将军。” 跪坐在台阶下的李信,心中一股胜负之欲被激发起来。 李信鼓足了勇气,他双目似铁一般冷,当即作揖,“若是臣挂帅,可以二十万的兵力攻下楚国,将楚王押回咸阳。” 嬴政闻言,脸上果然露出喜色。 “善。不是寡人不想打漂亮仗,是老天不给寡人机会。后方需要安抚,前方战事只能抽取有限的兵力。” “李信,你果然是上天派来相助寡人的良将。” 听到这话,李信会心的笑了,他要的就是大王的这句话。 嬴政高傲地抬起头,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扶苏和李信。 谁能够给寡人想要的,寡人就选择谁去攻打楚国。 嬴政将目光只落在扶苏身上。 也许这一回,你猜错了,寡人并不是要给你带兵打仗的机会,是要你知难而退。 扶苏在嬴政这种王之蔑视下,并没有表现出退缩之意。 “李信带兵二十万伐楚,必败。” 这句话忽地掉在殿里,嬴政和李信的心头都打起了千层浪。 “太子,难道您要用比二十万更少的兵力去攻打楚国吗?” “非也。我要四十万兵力,给我一年的时间,楚国可灭。” 嬴政和李信听了,都呆住了。 “太子莫不是忘记了方才大王都说了什么,眼下我秦国需要大量的兵力去驻守各地,大王能调派的兵力根本就是有限的。” 李信对扶苏说着。 “那就让秦国休整一年。原本连年征战,国中就人困马乏。” 嬴政闻言虽然恼火,但是他把扶苏当做臣子一样看待时,反而就忍得住这股怒气。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寡人现在不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带兵去攻打楚国。楚国就会趁着我秦国休整之时,对我秦国发动突袭。据寡人得到的线报,楚国如今已经在这样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后人读到某一段历史时,总是用非常孤立的观点看问题。 他们很少能够看到事情的全局全貌,当看到某个历史事件上出现某个人的名字,如果成功了就认为这件事都是事件主人公的功劳;如果失败了,那这件事就是这两个人的过错。 事实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嬴政要急着攻打楚国,而是楚国做足了准备,而秦国朝着三个方向发动对外征伐的战争,早就消耗了秦国内部大半的积蓄。 现在是楚国是攻打秦国。 而嬴政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兵力来。 扶苏还是坚持道,“四十万兵力,一年时间,楚国就会成为秦国的疆域。而花二十万兵力,去了楚国必败无疑,非但如此,我秦国还会精锐部队损失殆尽。” “等到攻打楚国失败,楚人势必骄傲,士气大涨,到了那个时候,攻打楚国,就得举国之力。到时候再攻打楚国,就需要五十万、六十万,甚至更多。” 单是听到一个败字,嬴政就已经心乱如麻。 而扶苏还说了这么多可怕的后果。 “你没有带过兵,你怎么知道四十万兵力攻打楚国就一定能胜利,而带二十万兵力攻打楚国就一定不能成功呢。” 嬴政望着扶苏,他仿佛看到了缭在自己眼前。 “李都尉将兵二十万伐楚,以少伐多,胜算并不大。” “可我是秦国的太子,我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如果我去带兵,攻打楚国的战线后方必然稳定,而前方战事也会因为是我堂堂秦国太子亲自带兵,所以士气大振。” “我可以让四十万的兵力发挥出六十万兵力的效果。但是我做不到拿二十万士兵去对抗百万人口的楚国。”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 殿内一片静默。 李信只是侧目望着扶苏,太子真的年仅十六。他怎么面对大王的逼迫还能保持地如此冷静,而且他说的句句都有很有条理,反倒是自己现在冷静下来,没有之前那样的信心和底气。 李信本来就心虚,现在反而被太子公然的一句,‘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给震慑住了。 就是赵高也呆住了。他知道太子才华横溢,但是没想到他有这么高的军事天赋。谈论对战场整体形势的考虑和把控时的气场根本不输给朝中那些燕然大将。 嬴政望着扶苏,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么看来,这件事需要由朝臣共同商议了。” 朝议? 让大臣们在自己和李信的方案之间选一个。 “谢君父给儿臣机会。”扶苏眼中闪着光。 突然忘记了,之前有很多关于嬴政和昌平君的矛盾没写出来,为了赶进度,后面只能插叙着写了。唉,我这个脑子。 第166章 就是太子也不行(求打赏月票) 第166章就是太子也不行(求打赏月票!) 扶苏和李信几乎是同时退出大殿。 出来后,李信忍不住问太子,“太子,我素来听闻您识大体。我眼下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太子。” “直言无妨。”扶苏挺直腰身,终于显得他和李信一样高。扶苏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从章台长廊里俯瞰着咸阳宫各处宫室墙院乃至整座咸阳城。 只要嬴政肯答应朝议,这件事就有五成的把握,他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师傅。自己用不着听信他的什么玄学指点,猜什么女人。 “太子殿下,微臣不明白,您一向足智多谋,怎么如今提出的作战方案,竟然只有数量上的优势。恕李信冒犯,太子您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却要去将兵四十万,难道难道认为,朝中诸臣会同意吗?” 扶苏纳闷,“我君父难道是生下来就会当大王吗?商君难道生下来就会变法吗?你难道也是生下来就会千里奔袭的本事?” 李信被噎住。 “这个……” “答不上来。那不就是了。谁没有第一次,可是不见得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会失败。” “即便有人悉心指点,就算把旁人的指点都记在心里,照样于事无补。” 李信老老实实地道,“太子,您身为储君,您的安危高于一切。” 送二人出去的宦者令在后头跟着,他现在有点理解大王为什么喜爱李信了。 扶苏又道,“我就不能像李将军这样,向君父请缨带数千人马出去作战。” 若是旁人,这时候定然会劝扶苏一番大道理,可是李信却听得十分痴迷,虽然他无法苟同太子的军事能力,但是他对太子的言论颇为认同。 “在攻打燕代联军时,我就知道,燕国人和赵国人虽然同仇敌忾,但是这燕国人曾经捅过不少次赵国的屁股,赵国将士们虽然和他们联合起来了,但是他们双方根本就不信任。” 根据秦律,秦国的官吏外出任官,不允许在外养妾另成家,更加不许在外任职期间带妻子儿女过去。 他不过比自己的儿子稍微大几岁。 “可是我从小鲜少见过父亲的面,整日在陇西不是放牛牧羊骑马,就是逃学。太子您读书多,我就不一样,我最不爱的就是读书。” 他喜欢带着少量的兵马带头冲锋,对于后方战事的安排以及冗杂的军务,还有粮草的配送调遣,向来是他最反感的。 让一个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小子指挥我作战,就算他是太子,可是还不如我自己带兵二十万。 虽然苦点累点麻烦点,可是到底是自己做事放心。 “我虽然十七岁就从军,但是很快就成为百将(百夫长),每一场战争中,我们这些低阶将官虽然都是按照命令行事。可是实际上,命令只是帛书竹简上的东西,它并没有什么用。” 所以很多官吏的儿孙后辈,都是从小在乡野之地放羊牧马,一边读书学写字。 扶苏又道,“不过,若是我能带兵四十万征伐楚国,到时候我就拨给伱数万人马,让你驱策千里。如何啊?” 李信有一下是心动的。 扶苏则道,“不不不。我一旦出兵,起码也要带数万人才可。身为太子,我统兵怎么也要数以万计。” 合着李信是像太子一样年轻气盛,却又能做到心无城府,不爱勾心斗角,如此实诚。 李信听到之后,也是为太子感到不值当。 “而我也就只能在宫中看看兵书,在沙盘上演练一番。” “随后大将军带领大军赶到,很快就把我击溃的那些游离散落的士兵全部歼灭。” 多俊朗的男子啊,就是该出去浴血沙场,不然你看看这在宫里养的,如此温润俊朗,身上竟然有像他祖母那样的尊贵气质。 “再有就比如说我这样的人吧。我李信虽然出身低微。祖父祖父崇,乃昔日陇西太守,封南郑公;家父瑶,秦国南郡太守,封狄道侯。” 怎么有点像他小时候一起放牧的伙伴呢。 太子的声音也不洪亮,嗓门不高,语调很平缓。 李信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对味。 李信仿佛遇到知音一般,眼中闪着光。 “可是这不读书,只会识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更加不曾看过什么兵书,按理说,我比之昔日赵国名将赵括都要不如,可是太子您也看到了。” 可是望望太子,他的脸上有很多地方嫩得和女人一样,他长得也没有自己高、自己壮。 “太子,看来您也听说过我在战场上的事迹。我曾经驱策数千里,只为捉拿燕国主帅。正是这一仗,才让我被大王所了解。我曾经参与过大大小小二十场战役。对我来说,每一场战役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请求上将军王翦让我带兵冲入军中,我故意将燕军和代军的兵马冲散。让燕军和代军各跑各的,打乱他们的联合。” 更不要提年龄了。 只是太子这说话方式,让他觉得太子有些欠揍。 李信听了,顿时觉得脚底一轻,整个人舒爽了不少。 “就没有我在战场上应付不来的事情。” “我就曾见过不少将军之后,这上了战场,像是第一次见识男人的小姑娘。一见到敌军摆开战线,就吓得勒马后退。太子你说,这样的人上战场怎么可能做到临危不乱呢。” 打仗要的就是快,谁愿意一天到晚像个娘们一样整天磨磨唧唧跟在队伍屁股最后面。 “真正起作用的,还得是我们这些亲自上战场的将士。那在千军万马之中,要看清令旗,辨清鼓声,观察对面敌军的情况,辨别地势地形,这从来都不是从书上就能学来的。” 大王平日里应付了那些权臣,回头再召见李信,轻松愉快多了。 看李信说的绘声绘色,扶苏则漫不经心地道,“吾虽贵为太子,然因为身份,有诸多不得意之事。诸如,像都尉这样的人,就可以带领轻骑驱策千里,冲击敌军。” 而且,大王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现在秦国能够拿出来的兵并不多,自己是大王看重的将领,怎么能听从一个小孩子的话。 再说了,他太骄傲。 自己和太子交谈,从没讨到便宜。 感冒了,今天最多四千字。晚点还有一章,你们还是等明天看吧,换季早点睡觉。别像我一样。 第167章 我希望你能成功(求打赏月票! 第167章我希望你能成功(求打赏月票!) 李信到了宫门口,就和扶苏作别。 扶苏领着自己的一众跟班往羽阳宫走去。 “你们说,都尉李信是怎样的人?” 灌夫道,“是个猛将,只是感觉李都尉和将军贲比起来,还缺了点什么。” 扶苏:“沉稳?” 灌夫:“对。我一时想不起来这个词。” 扶苏:“信,你怎么看都尉信?” 林信看李信虽然言谈之间不像朝中大臣那样沉稳,说话滴水不漏,让旁人摸不到把柄。 可是他并没有没有头脑的人,只是他明显是因为打了胜仗,大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奖了他,所以他正在自满时。 这些人脚底灌了铅块似的,只好乖乖对熊启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熊启觉得,太子现在应该先消停,要安分。他有了自己这样强大的靠山,就要学会在大王面前低调,他要像以前一样和大王处在父慈子孝互相信任的状态下,等到时机成熟,到时候自己再给他帮助。 “大将军王贲虽然如今正在鼎盛之期,可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攻赵、韩、楚、魏这么多战事中,慢慢才有了能够独自将兵十万的能力。” 而且,这打仗可是和将士们同生共死、淋雨沐风,相处的时间久了,将士们便只知道有将而不知道有君。 自己之所以从君侯变成太傅,都是拜他所赐。 “大家都说,太子的提议比都尉信要稳妥许多。再说了,太子虽然年轻,可是一向稳重。” 这些仆人见到了昌平君,一个个纷纷都吓得想要逃走此地,但是熊启可是做过丞相的人,只是微微变脸,“站住!身为太傅,难道我还不能了解太子的作为吗?” 扶苏叹了口气,望着天上蜷缩的白云,“声威赫赫的武成侯王翦,年至四十五才开始慢慢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在经历了十数年的战争后,才终于名满天下。” “我觉得太子若是带兵打仗,将士们一定都愿意听从。但是都尉信未必能。那可是太子。” 还得是做一方之主好啊。 熊启打量了一下这殿中的木架上摆放的各样器物,都是各种木器工具。 熊启百无聊赖翻着书,不时望着宫里的风景。 “你们听说了吗?太子今日当着大王的面说,‘我无能也,不及李将军。’” 熊启听完了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等到这些人走后,熊启立刻挑起眉毛,“太子居然请求大王让他去攻打楚国,他对于争权夺利这种事一向是既擅长,又热衷。可是他居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 “太子又怎么了?” 准确的说,是熊启现在不愿意看见扶苏那张脸。 “可是它有什么用处呢?” “可是太子没有打过仗,却说这么多道理,那不就是赵括吗?” 扶苏看向身后一众郎卫、掌管文书的内官。 熊启现在只能拿封楚王那件事来安慰自己。 这些人自然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 熊启现在,出入随行十分低调,要不是有太子罩着,他恐怕要被不少人找麻烦。 熊启拿起来照了照,可是镜子里的自己脸却变形了,自己的脸中间大,外边都被缩小了。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去教导太子。 “这叫放大镜,可以用于放大看物体。” 形式十分古怪,里面还有用水晶打磨出来的小镜子。 只是这不影响他我行我素,每天入宫的时间就是他自己随意选择,有时候他一整天也见不着太子的面。 “叔公——你怎么来了。” “如果工艺改进,以后可以作出能够目测百里的东西。” “其实臣以为,太子也应该看出来了都尉信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上战场。所谓骄兵必败,我想这一点,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都尉信确实是有勇有谋之士,只是他太信赖自己了。” “匪夷所思。”熊启坐下来,望着扶苏,“我希望你能成功。” 扶苏下意识以为是淳于仆射,他是最不屑自己将时间花费在器物制造上的人。 “我以为,再给都尉信三年,乃至五年的时间,他也可以成长为像将军贲那样的将领。” 灌夫叹了口气,他望着地面。 只是这天他正在楼台高处闲坐着看《德道经》。这太子宫里的人,都把他当贵客一样晾在一边,除了侍奉都没人和他讲话。 一道悠长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扶苏把怀里塞进去的地球仪又给拿了出来,还摆放在了案上。 宫道里,一些仆从正在打扫宫殿。 秋天到了,廊道里边沿上已经落下了红色、黄色的叶子。 “太子还真是童心未泯。” 太子真是机智,如果他参与此次攻打楚国的战事,未来平定天下的功劳簿上就有他的名字,到时候他要继位就更有保障。 “没有。”扶苏望着远处的湖泊,心里一阵哇凉哇凉的。 灌夫走上前道,“太子,大王答应您上战场了?我们方才听了一路,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天扶苏在枢机阁里玩弄地球仪的时候,一个穿着褐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熊启不得不佩服太子扶苏这个人的政治战略眼光。 他在为自己做一些很有远见的事情。 “君父要让文武百官朝议此事,在我和都尉信之间选一个。如果你们是百官,伱们会选谁?” 这个时代的人,等级尊卑的观念,几乎是融入了骨血里。 “借叔公吉言了。”扶苏眼底一片黯淡。 熊启心里嘀咕着。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太子说,这叫语言的艺术。明着是太子说他不及都尉信,实际上是说都尉信的主张根本不可取。现在章台宫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扶苏一惊,不料这人却是昌平君。 他们看不起农夫,看不起工匠。 可是国家需要农夫,需要工匠,一边要利用他们,一边却从骨子里鄙夷他们所从事的事情,这就怨不得庶民不愿意做种地,只想着拜将封侯;也怨不得工匠不想着好好研究工艺,只想着怎么逢迎上意。 “你是不是忘记了告诉我什么事情?”熊启正色问道。 第168章 真香(求打赏月票!) 第168章真香(求打赏月票!) 扶苏摸着宝贝的手放下了,“叔公指的是哪件事啊?” 灌夫本在殿外和几个甲士闲侃,只听到殿内传出暴呵声。 “还能有哪件事?太子少年出征,这样的事情,关乎国体。” “而这件事,太子你对我是只字未提啊。” 熊启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怒吼整个人脖颈处都是赤红色。 “本不是什么大事。我想待事情成功后,到时再和叔公作别。” 熊启听了,先是平静地笑了下,随后脸色阴沉地质问扶苏,“太子,您知道太子之位对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对一国的子民意味着什么?对祖宗宗庙又意味着什么吗?” 熊启指着案,他为了太子,搭上了太多,可是他居然如此轻率为事。 “而太子可还记得清楚,如今太子年几何?婚否?嗣否?” 熊启一边问着,一边因为生气衣袖不住地抖动。 自己怎么白白挨了一顿骂。 熊启本来以为扶苏是在宫里闲不住,想要去抢功劳,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屈居在后方。 这一声声暴呵,吓得灌夫都觉得大事不好。 熊启面上露出难色,轻轻地啜了一口。 信听说太傅来找太子了,提着笔就亲自赶了过来。 灌夫止住步子。 “太子好享受。” “我正因此而赶来。” 扶苏慢条斯理拿起竹筒制成的杯子,给熊启倒了他命人采摘炒制的茶叶泡下的茶水。 “臣多谢太子赐茶。” 店门外,灌夫拉着信不敢放他进去,“这秦国,最不好惹的人就属大王,太子,昌平君。现在昌平君正在里面对着太子发火呢,您要是进去,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太子常说的炮灰了。” 熊启了然,微微眯着眼神看着扶苏。 “据我所知,大王还没有答应此事吧。” 今天敢杀他的狗腿子,明天就敢把剑架在他的脖颈上。 信赶来枢机阁时,见灌夫和一帮人正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似苦非苦,似甘非甘,却又欲罢不能。 他望了望这茶,茶水竟然是黄色的,还是透明的,上面只有几片绿叶飘着。 熊启纳闷,“竟然只有一盒吗?” 羽阳宫上下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对太子这样发火的。 “我……我说过这样的话吗?”灌夫思索着。“我居然说过这样的话,我对太子的心意真是天地可鉴。” 而能出入咸阳宫的人,个个都是影帝。 熊启品着这茶,渐渐停不下来了。 扶苏望着满脸都写着担心自己的昌平君。自己躺在了座椅上,他就这么定定地观察熊启。 信坐在扶苏身边,昌平君的目光便不再落在扶苏身上。 而茶的味道,就能给人引发这样的共鸣。 但是人为的意外那压根就不是意外。死的是知道帝国高级机密的中车府令,嬴政身边第一副手,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官吏仵作仔细校验尸体。 这就非常有意思。 扶苏想到赵高,眼神黯淡下来。 “是我……” 这宫里是真的好啊,门都不用出,什么事都能听到。 温热的茶水流入喉咙,一股淡淡的苦涩在舌面上滚了开来,只是这股苦涩,却别有味道。 熊启竟然莫名其妙,又啜了一口,这一次茶水进入喉咙里,却又是一股从未尝试过的味道,入口回甘。 经历了幼年、少年、青年、壮年,迈入老年的这个阶段,已经尝够了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但是当一个人的阅历足够丰富后,反而会对这些事情产生不一样的看法。 再说了,昌平君过去威名赫赫,一身功业、苦劳,谁人不知道。 “是是是。那你还不快陪我一道进去,要是太傅突然发威,冲撞了太子,你该当何罪?”信提着笔,严厉地看着灌夫。 “这茶树难寻,寻到了按照季节采摘,烘焙炒制晾晒,都有讲究。我这里也并不多。就是君父,也没有尝过我的茶。” 二人在殿外正说着,只听得殿内熊启道,“太子,你知不知道战争是会死人的,哪怕是将领,也都有可能在战场上发生意外。” 众人都蹲在外面,不敢进去。 虽然他一直帮着太子做各种事,但是太子一笑,他就知道,太子让他干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进来做什么?”扶苏无权赶走信,只能看向灌夫。 熊启也望着扶苏,他渐渐冷静下来,拿起竹杯,一股翠竹的清香扑鼻而来。 “太子这饮具真是简单,像是隐士之用;至于这茶,更是一股清流。” 这几天,扶苏在准备走后的事情。这赵高,嬴政身边的第一副手,不是想杀就能杀的,除非制造意外。 “唯。”灌夫摸着后脑勺又转了出去,等到出来后,见到手底下一帮兄弟都望着自己,灌夫再看看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对于连军权都没摸到边的人,做这种事,不等于自己找死吗。 灌夫和宦侍们都贴在墙边,一个个都怕太傅拿他们开刀。 “我也是这个看法。可惜如今君父似乎心意已决,我也无可奈何。我准备屈就一番,到时候请求君父让我去后方安抚楚地百姓,供应配给粮草。” “为何?” “少内史,留步。现在不能进去。” 灌夫看向信,却见信早就作揖过后直接溜到了太子身边。 熊启把着竹杯,在鼻尖处又嗅了嗅。 被信这么一唬,灌夫听了,这下不敢再多想,立刻挺身冲了进去。 信本来是想看太傅怒斥太子的场面,结果进来后两个人云淡风轻的,还在讨论茶。 自己要做点什么,赵高都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那么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在查他,但是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殿内扶苏正听着,他只是望着暴怒的熊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么做,对叔公,对我,都有利吧。” “这个茶,叫什么名字?” “这茶,真香。” 身为少内史,他不必每天都在太子身边,自己手下也是有小吏陪同的。 只一句话,熊启顿悟了,他将口紧紧地闭上了。 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逃不过茶。 “唉。君父不让我去,都尉李信必败。都尉李信届时败了,损兵折将,到时候君父若是不派遣我去,那不就要强起武成侯王翦。” 如果嬴政答应了这件事,方才宫里的人就不会那么议论了。 灌夫提着剑冲了进来,却见熊启和扶苏二人正对坐着饮茶,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但是扶苏说的话,听着十分自负,但是未必没有可能发生。 “你不是曾经说,若是太子有难,伱一定是第一个冲到太子身前去的人吗。” 而且他现在又没有太多实权,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但是到了现在,就只有嬴政的眼线了。而嬴政的眼线,都是在赵高的管制之下。 “无礼。退下。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入殿。” “太子有心事?” 熊启拿起竹筒,先是望了望,这里面得寡淡成什么味道啊? 但是最近,扶苏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这宫里侍奉的人,好几个经常动不动就找不到。 “叔公试过再说。倒也不急着下定论。” 就是大王,也从没听说过他会对太子如此咆哮。 灌夫赶忙好意拦住信。 打扶苏穿越来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嬴政、华阳太后、王后的眼线。 “嗯。我即将前往战场,为此忧虑。” 信提着笔,在案牍帛书上飞快地速记。 功高震主的事,熊启自己也经历过。他知道王翦为什么急着告老还乡。 “叔公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许多。我为叔公准备一盒子送到府上。” 熊启并不认得这东西,他们喝的茶水,里面配置了各种有营养的物质,比如人参须、枸杞、枣、阿胶这类一起熬煮出来,茶水大多都发着红色,黄色,黑色,茶汤里十分浓稠的一碗。 “太子大义。臣佩服。” 一个人,永远都不要去看他的表面。 “太子——” 这种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啊。 就算完成了,你让嬴政怎么想自己。 “太傅在。” 在外人面前,嬴政和扶苏是对昌平君给足了面子的,昌平君是做了一件符合家国大义的事情,屈尊来给太子当太傅,以教育他这个‘玩世不恭’,沉溺于工农器具制造的太子。 难道说,太子是要自己把这些话转达给大王。 信听着,他怎么感觉这些话是太子故意给自己说的呢。 “都尉李信要以二十万伐楚。未免也太小看楚国的那帮贵族了。” 人可以蠢一点,但是不能蠢到没有边。 信赶到殿前后,先整理了一下衣袖。 “这茶叶在水中形状似竹叶,故取名为竹叶青。乃是我命人从蜀地寻来的。” 熊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太子这人,真是心思缜密。这个信固然是大王的亲信没有错,可是他竟然让这个信站在了他和大王中间,反而让这个人有了最大的用处。 熊启能怎么办,他和太子一条船,当然要帮着太子。 “太子年纪轻轻,没有从军的经验,如果愿意前去后方,到时候再有有经验的老臣大臣前往,一定会让李将军在阵前没有后顾之忧。” 第169章 赌自己是天命(求打赏月票!) 第169章赌自己是天命(求打赏月票!) “可我又恐怕,这宫中无人照看。等我回来后,已经物是人非了。” 熊启呵呵笑着,“太子未免太过悲春伤秋了。攻伐楚国,就算是太子在后方供应补给粮草,太子贵为太子,一年总能回来一次,又何必这样担心宫里的人呢。” “不过仆从、宦侍、郎卫而已。有什么照看不照看的。” 熊启满不在乎地又给自己倒起了茶,他兴致很高。 扶苏看着在自己面前熊启泰然自若,言行举止都没什么束缚的昌平君,莫名对熊启有了些好感。 在宫里,最多的就是礼节规矩。 礼仪本身没什么,不过是作揖叩拜之类的事情,可是这些规定的根本目的是,时时刻刻提醒作揖的人是谁,被问安的人是谁。 所有人都把你当做最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 时间久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最独一无二的。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昌平君就不一样,这就是他的一个优点,他地位高,和自己相处很多时候不顾忌,自己和他相处说起话来比和其他人在一起要舒服多了。 至少,他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真性情,这和已经慢慢被宫中规矩驯化的灌夫相比起来,很是难得。 “我是个念旧之人。唯恐我回来一趟后,宫里就要少几个郎卫、宦侍。” 事实上,现在的羽阳宫里,还是有很多人向自己献媚,和自己说一些章台宫里的消息。 只是自己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真心投靠自己的,谁又是拿着机密的消息来骗取自己的信任。 反倒是嬴政给自己的这几个属官,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嬴政过去身边的副手,如今又能和中车府令赵高搭上话的人。 熊启望着扶苏,这小子的意思是,在自己走后,自己的手下会被人换掉,或者干掉? “太子念旧情。这倒是好事。不过太子贵为太子,宫里难道还有人敢对太子的宫人下手吗。” 熊启说着,随后仰头大笑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这王宫里,不是还有大王和王后。谁能让太子宫里少人啊。太子多虑啦。” 熊启假意说着。 都是身居高位的人,熊启很容易就知道扶苏在指什么。 这小子缺少亲信,又身在宫里,做事不方便。 熊启打了个马虎眼,又喝了几杯茶,和扶苏讨论了江湖上的奇闻怪事。 说到燕赵的侠客,楚地阴阳家,齐国儒生。 等到瞎扯了半天,熊启便驱车离开了王宫。 坐在马车里,熊启仔细琢磨着太子说的每一句话。太子绝对是在暗示自己做些什么。 自己要给太子送两个帮手? 不可能,大王和太子的关系固若金汤,自己前脚敢这么做,后脚嬴政就会发怒要杀了自己。 不过扶苏这小子,真是不错啊。 有大王这样对权力如此贪婪的父亲,又有王后这样对权力满不在乎的母亲。 难为他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 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太子之位,从来就不好坐啊。所以他一直都记挂自己这个叔公。 熊启摸到了太子的软肋,他是被束缚着的,需要有人给他松绑。 熊启坐在马车上,身板又挺得直直的。 他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 另一边,在造纸坊前等候的赵高,他正持着短鞭在室内上座坐着。 手下的宦侍则在清点纸张。 听着沙沙沙摩挲作响的纸张声,望着这一张张滑溜溜的黄纸,赵高在暗暗赞叹太子扶苏的奇思妙想实在是管用之时,他又陷入遐思。 太子得到了昌平君这个宫外的最大帮手,如今又在积极准备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 赵高越发坐卧不安。 很明显,太子有谋反的嫌疑。 可是自己并不能向大王明说此事,一旦说了,到时候大王就会认为自己在离间大王和太子。 而且以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太子厚颜无耻的劲儿,大王根本不会相信太子会做对他不利的事情。 反倒是自己,夹在大王、太子、王后之间,怎么看自己都不好过。 如果自己利用大王伤害了王后和太子,大王反应过来会杀了自己。 太子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暗中挑拨大王和王后之间的关系,以他的个性,一定是对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他一直没有动手。 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赵高额头上横起纹路,难道他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不成。 又或者,他推太子一把,让太子先出宫去,等到太子回来,他一旦出兵,少则一年啊。 像他这么能耐的人,如果打赢了回来,大王会忌惮他。 对,大王一定会这么做的。 大王就是这样的人。 而如果太子输了,那不是更好吗。从此太子在大王面前再也骄傲不起来,而且战败这样的大事,是会被史官记录在史书上的,到时候太子敢不敢回来还不一定呢。 他的威严和信誉一败涂地,大王将不再以他为骄傲,反而以之为耻辱。 而且太子如果真的战败,到时候这又将成为大王当政期间做下的一个错误决定。 从此以后,大王会厌恶太子才是。 赵高想明白了太子只要出征,无论是胜利还是战败,到时候形势都对他更有利。 众宦侍早就将纸张筛选好,却见赵高正在发呆琢磨事情。他们都不敢提醒,只是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侍立,唯恐打断赵高等来触怒他之后的鞭打。 赵高笑出了声音。 我真是聪明! 太子他聪明,可我赵高能成为中车府令,靠的也是我的智谋啊。 赵高望着底下这帮人,“你们今天做的都很不错,每人赏一金,等会儿太(大)监来跟我取赏。” 众人这才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一个个纷纷称谢。 等到赵高走后,这些作坊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咒骂抱怨起来。 “这个赵高,狗眼看人低。身为中车府令,他竟然如此嚣张跋扈。我也曾拜见过丞相,见过太尉,没有真正身居高位的人对我们如此刻薄无情。” “何止啊,大王一向待我们这些宫中的贱奴,那也都是十分温和;更不要说愿意和工匠们长期共处一室的太子了。反倒是他一个中车府令,狐假虎威,总是动不动对我们疾言厉色,随即高兴了却又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众人在私底下议论,抱怨。 “瞧瞧他看我们的神情,仿佛他多高贵似的,可他不也是奴籍出身吗。” “狗娘养的罢了。我呸!” 造纸坊里,无论是宦侍,还是工匠,都口径一致地痛骂赵高。 赵高回到章台宫中,却见到许久不见的信站在大殿里,而且章邯也在嬴政面前。 就在赵高赶来之前,信已经把太子希望给嬴政转达的消息都呈递给了嬴政。 听到扶苏和昌平君的议论,嬴政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嬴政心里也没底,他只是在赌。 赌自己是天命,如果自己真的是天命,那么李信二十万人伐楚也能赢;如果自己不是天命,那就是王翦六十万来也没有用。 现实逼迫嬴政不得不这么做,他知道他现在所拥有的国家到处都很脆弱,天灾、战争,农事,每一方面都要顾及到。 而这三年来,秦国攻占下的国土面积有他继位时的秦国那么大,如果不是扶苏提前八年就建议大批量培养秦吏,他们根本来不及抽调人手。 但是即便秦吏的问题解决了,还有兵马的人数。 边地的驻军数量不可能减少,否则就会出现大的动乱。而军功爵制对当地百姓庶众的吸收,也收效很慢,他们很多人逃避兵役。 再就是兵马、战车、粮草,这些东西一直都是处在被消耗的状态,别说积蓄了,战争再消耗三五年下去,秦国到时候就是攻守易势了。 留给嬴政的资源、时间,都不多了。 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章邯,你怎么看?” “大王,臣不懂军事。” “直说无妨。” “那臣只能说些浅薄的见解了。下臣以为,带兵其实就是治理众人。臣倒是以为,太子比都尉信更加适合统兵。下臣并不觉得太子年少就不适合去统兵,恰恰相反,太子虽然年少,可是性格稳重。臣见过太子这么多回,从没见过太子大喜大怒。” 至于李信,章邯并没有直接评述他。 有些事,大家都看到了。 李信明显就是崇拜嬴政,一时头脑发热所以才会那么说。 甚至在嬴政身边跟久了的宦者令、中书,他们都看得出来,其实当时李信是因为害怕大王不高兴,所以才那么说。 反而太子表现得多淡定啊。 “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能一脸平静、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可见太子的底气。 事情明摆在眼前,太子和李信,明显太子更成熟稳重,除非有比这两个人更好的选择。 那就得是王氏父子。 殿中一片沉默,嬴政处在两难的选择之间。 明天就是朝会,嬴政马上就要把这件事交给诸臣商议了。 林信已经把扶苏甘愿退居幕后指挥粮草的事情报了上来,无形中又给扶苏添了一笔筹码。 第170章 推波助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70章推波助澜(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都退下。” 嬴政陷入了思索,章邯、林信、宦者令、尚书令等内官都退了出来。 只是嬴政的这句话,是对章邯、林信等人说的。 赵高独独侍立留在殿内。 “大王,新纸已经造出来。太子前年提出的墨印之术,已经见到了成效。” 赵高说着,他已经亲手将托盘里的新纸还有墨刻上去的几行字呈递到嬴政面前。 纸是一张比一张表皮光滑,质地也越来越精良,过去有些纸稍微受些潮湿,立刻就软沓沓的。现在这些问题不仅被克服了,还专门在纸张里加入油脂,让水无法渗透。 秦国的工艺技术,本来就是领先于天下各诸侯国的。 八年的时间,有这些进步实在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赵高脸色一白,“太子为尊上,李信为大王心爱的都尉,臣不敢议论这两个人。” 只是心安理得独自一个人使用着这些精良的纸张。 “你说说看,扶苏比之李信如何啊?” 嬴政也是十分无奈,他不断地道,“罢了罢了。再去各地搜寻一批工匠,你去羽阳宫问问太子,这种事到底怎么解决。” 原本写字的材料,帛书最为珍贵稀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赵高咬着牙,一个人包揽下所有。 他居然敢当着寡人的面招揽帮手,不愧是寡人的长子。 作为官方的法律典籍,《秦律》的制造本来就不能马虎。更何况这是一向崇尚法度的秦国,这些秦吏们都是受过严格的教育,将法奉为圭臬。 “他和太子互相都不搭理。太子逃学已经是常事,而太傅到来,也没有给太子授课过任何一次。” “高,你平时不是胆子挺大的。怎么如今寡人提到太子,你都投鼠忌器一般。” 嬴政知道这些事情,他没有反驳。 可是根本供应不及。 赵高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心道,大王,您倒是去试试,这到底有多难。 嬴政开始看第二章,上面的纸倒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刻印出来的字有的缺少结构。 这可是汉字,一个字体由多个部分组成,缺少一部分,就会被人误认。 赵高脸色一窘,他给嬴政解释道,“大王,现在的墨刻,都是按照太子的意思,把石刻的技术放在木板上,先在木板上刻出文字,随后在上面浇灌上墨汁,但是因为这工艺并不成熟,已经失败了不下数百次。” 赵高知道,这是嬴政信任自己,在给自己机会。 外人们都说,这是秦国的太子少年时制作出来,专门献给秦王政的。 所以现在的天下,只有嬴政一个人使用这样东西。 赵高看嬴政这表情,这架势,这语气,分明是对太子出征这件事上了心。 “大王恕罪。这都是臣的过失。” 扶苏造出纸张,配备墨印技术,本就为的是让文字书本方便流传。 但是现在,快速传播秦律文书的现实需求也摆到了嬴政的面前。 这样的墨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熊启现在如何?” 赵高先是一顿,继而躬身道,“唯。” 整个秦国上上下下,没有人希望看到粗制滥造、残缺不全的《秦律》文书。 第三张,就不一样了,上面的字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写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让你们去造个玩意儿,伱们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竟然做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高,这就是你这些天魂不守舍操办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寡人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交给丞相隗状去办。” “寡人要你说。” 制造一套《秦律》,少说也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 第一张纸上,字倒是清晰可见的,可是纸上也被浸染着大片的黑色。 如今秦国招聘了许多工匠,几乎是夜以继日制作竹简,同时又招募了大量的士人,专门入室抄写《秦律》,一是为了用于太学学室里的秦吏弟子,二是为了将《秦律》运送到各处郡县。 这传说中的黄纸,如今在民众的吹嘘下,成了天底下最金贵的书写材料。 只是因为过去大家都对纸张和墨刻技术不重视,等到发现竹简的制作,以及文字的摘抄实录非常缓慢,渐渐地,上至嬴政,下至朝中百官,他们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造纸术和墨刻上。 “魏国新攻打下的城池寡人已经派兵驻守,很快他们也要来催寡人了。” 赵高无奈,只能把半成品递给嬴政。 “寡人要看墨刻。” 只是这一回,嬴政不是来看纸的。 赵高给嬴政摊开新纸,嬴政果然没有兴趣看。 精简文字就是为了传达信息准确,减少失误。 “大王,臣私以为,太子虽然年少,但是识大体,有容人之雅量,素来有谋略,未尝不可参战。可是臣担心,太子千乘之尊,这外出打仗,唯恐太子有危险。” 这个时候,扶苏过去的发明制造才显示出作用来。 只是秦国王室尽管努力内部保密,天下人却都已经风闻有此物的存在。 那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做成这件事。 派遣前去的秦吏,也得对当地旧有的小吏重新培训。 这就导致整个秦国上下对《秦律》的数量要求变得原来越高。 只有立功,才能名正言顺晋升啊。 可是秦国三个月之内,就能打下十座城池。 嬴政闻言,竟是一笑。 这墨刻,是把字刻上去了,可是刻印的效果那是一塌糊涂。 赵高忙作揖,“大王,绝无此事。太子身份特殊,下臣一介小人罢了,如何敢议论太子。” 嬴政不会去做理解属下这样的事情,“寡人要看结果。寡人要看成品。上党郡、代郡的官吏一直在催,他们要最新一批的秦简。” 嬴政听着不耐烦,他捋捋胡须。 “你说,李信和扶苏将兵,谁的胜算更大一些。寡人看他们对攻楚一事的议论,倒是不相上下。” 赵高微笑道,“太子有国尉教导军事,昔日又有大王亲自为太子从天下最有名的士人里挑选的师傅,多少人,都在辅佐太子一人。太子才能卓绝,正说明大王过去对太子栽培卓有成效。” 第171章 时隔多年我又回来了(求打赏月 第171章时隔多年我又回来了(求打赏月票!) 嬴政听了这番恭维自然高兴。 “他毕竟是寡人的长子。” 目前来看,扶苏的表现都让嬴政非常满意。 “你知道吗?扶苏他竟然不是恋战之人,他派林信偷偷告诉寡人,他愿意在后方负责粮草供应、安抚楚地百姓。他不仅仅知道,他是秦国的太子,还是楚王的侄子。” “这一盘棋,下的非常好。你知道扶苏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哪里吗,他懂得用他的地位和身份给他造势,就算没有上过战场,可是他懂得是非利弊。” 听着大王对扶苏赞不绝口,赵高一时间插不上话来。 他眼泪汪汪地看向嬴政,“可是,大王只有一个太子啊,若是太子在前方遭遇了什么闪失。” “胡说什么?”嬴政忽然恶狠狠看着赵高。 赵高看到嬴政的神色,也是吓了一跳。 李信觉得,旁人的意见只会让自己判断失误。 大政殿内,满堂光明。 众人看着太子竟然在这样日子都没有对粱发脾气,一个个打心里畏惧粱。 等来到宫门口时,众臣都已经入殿了。 赵高这个人,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等车驾准备好后,一行三十人拥簇着扶苏出行前往章台。 他这个人,没有下限,心里没有仁义道德,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 他听说了章台宫里宦侍们传出来的消息,赵高把太子要出征的消息放了出去。 这就让粱感觉赵高对太子没安好心。 拜见过后,自然就是直奔主题。 他持着圭,见到这些老臣,并没有上前一一问候,反而是一人站在闭着的辕门前,抬首望着宫门的最高处。 灌夫直言,“这说的什么跟什么?都没我说的好。” 他们的头发多是黑白相间,脸上皱纹纵横,眼角处都是几条纵深的纹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粱自然也随行,只是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秦国众臣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得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些原本要为他说话的臣子们,自然都停下了。 赵高看到嬴政这样的反应,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候在王宫前的百官们,一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大腹便便的人。 这些年来他在章台宫里,排斥了多少异己。 大王有意要让太子出征。 他没有什么谋士,更加没有什么门客侍奉在侧。 信就是被他赶出来的。 但是很快,嬴政意识到,赵高这么说,是真心担心太子罢了。 “太子,年满二十加冠,那是周礼所定。”粱在一旁惴惴不安的。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宫外后,整个咸阳上下一片沸腾。 扶苏望着辕门,忍不住看向信,“时隔多年,我又回来了。” 所以这一天,他也没有接收到外面的消息。 “我们秦国要一统天下了,也该建立秦礼法才是,为什么还是要用周礼。” 甚至有人摇起了头。 此时此刻,羽阳宫里,扶苏正在铜镜前为人整理衣发。 许多大臣见到长得飘逸英俊、英姿勃发的太子,眼中都流露出欣慰。 都说粱是大王派来的,连太子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的朝堂,那都是秦王政一个人的天下。 等扶苏穿着玄色冕服进殿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 可是他却鼓动大王,让太子出征。 “不过,你说的也对。太子的安危重于一切。寡人会给扶苏配最好的将领随身。” “宣太子进殿。”谒者令在宫门前高声呼喊着。 扶苏大手一挥,信步往殿中去。 信见粱似乎有心事,忍不住低声问,“今日太子上朝会,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加冠礼,一定要满二十岁才能举行,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加冠了。” 可是粱反而为此担忧。 嬴政忽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再问其他人了,扶苏就是出兵攻打楚国最好的人选。 李信尚且坐在家里,听着新得到的美人极力的恭维他。 君王身边,如果只有一种声音,那么他就会昏聩。 粱担忧地看着坐在马车里的扶苏,他想劝太子不要争取这件事,可是当粱看着太子在铜镜前用心准备时,又住口了。 “我无事。” 明镜高悬,寓意政治清明,奸佞邪恶退散,这是上古时期就有的。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寡人曾在武成侯告老前询问过他的意思,他认为攻打楚国,需要六十万的兵力。” “你们留在这,等我好消息。” 嬴政王座的最上方横梁处,悬挂着一块铜镜。 粱根本高兴不起来,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他们都是在大王身边侍奉了多年的人,宫里的规矩他们比谁都清楚。 扶苏在殿门口等待时,双手摩挲着。 果然如此。 “伱真是无趣。要我是你,就会按照本太子的喜好,把周礼一一都给改了。” 曾记否,当初太子第一次上朝会时,说自己和朝中大臣都差不多。 现如今,他违背了做内臣的守则,去做了一件看似对太子有利的事情。 扶苏也没再搭理粱。 赵高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更是有了危险躲得比谁都快的人。像太子出征这种事情,明显牵扯众多,他作为内官,应该闭口不言才是。 众人便都一一对扶苏说了些祝福的话,等过了一圈,只剩下该粱。 扶苏望着梁,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灌夫拍着胸脯,十分高兴,他也想要祝福太子什么,但是想不出要说什么。 “臣祝太子今日所求皆能遂愿,心想事成。” 次日清晨,他信心满满地换上朝服,戴上特制的武冠,很早就来到了王宫前。 只是很快,宫里就有人放话出来。 原本大家正在议论太子出征这件事有多么不靠谱,但是当看到李信以这样轻佻傲慢的姿态出现于他们之中。 “臣祈愿太子平安。” 君父,我来拯救你的未来了。 “太子,我也是这个意思。” “这……下臣无法回答。” 只有李信,他傲然地站在群臣之中,因为身材高挑,相貌堂堂,威武不凡,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今日寡人让太子入朝议事,乃是为了制定讨伐楚国的计划。” “大王,末将以为,攻打楚国,二十万兵力足以。”李信主动站了出来。 他今日来,是给大王解围的。 扶苏本来担心大家嫌弃自己年纪小,但是看到李信的表现后,顿时又放心了许多。 第172章 敌不动,我不动(求打赏月票! 第172章敌不动,我不动(求打赏月票!) “大王,信将兵二十万伐楚,可取楚国国都寿春。” 李信所言,句句掷地有声,嬴政听着也很兴奋。 秦王政又看向扶苏,“太子——” 扶苏身为太子,站在丞相王绾边上。 “大王,臣以为,应该先让秦国休整一年,整顿粮草,随后出兵四十万,可在半年内一举荡平楚国。” 这句话立刻在朝中掀起了千层浪。 现在的朝中,那都是嬴政一个人的天下。朝中没有反对嬴政的声音。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虽然岁数只有朝中老臣的一半,可是却做到了让满朝文武对他唯首是瞻。 众臣都知道,在灭掉赵国这个心头之恨,吃掉硬骨头后,秦国一直以来战争节节胜利,这就让嬴政根本等不及荡平天下。 扶苏听了自然不满。 嬴政从来都不小看扶苏,对这些话,他并没有像个昏庸之主一般把它当做是对自己王权的挑衅。 扶苏仍旧坦然从容,“如果楚国决定偷袭秦国,那必定是小规模的进攻。若是成功了,他们势必士气高涨,接着才准备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这些人根本就是看太子长得比他英俊,所以才会帮着明显不行的太子。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争辩起来。 李信便站出来再道,“大王,臣以为太子所言固然有理。可是兵贵神速。如今我秦国已经接连拿下赵、代、燕,现在王贲将军正在水淹大梁,相信不出半个月,魏国就到了大王的手中。” 太子提的方案是对的,只是是和大王的心意逆着走。 说完后,蒙武看向了缭。 有自己在大王旁侧鼓动,这件事就算本来太子只有一成的把握,也能靠着自己这张嘴变成五成的把握。 扶苏见嬴政愿意听自己的见解,他没有像自己计划的那样还需要依赖其他众多臣子在侧使得秦王有所顾忌迫不得已继续去听,这就让扶苏非常心里一热。 嬴政听得很乐。 连大王急着要吃掉楚国这件事都不明白。 “连天下心脏颍川郡这样的地方,都时常有暴乱的情况发生,虽然有贵族的挑唆,可是臣还是看出了旧日的韩国子民,他们的心并不是向着大秦的。” 这个李信,真是幼稚,自己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他这就明着和自己争抢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了。 “而且太子提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对这些旧国城池和民众的管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隐患,若是能够暂时停下来,加强对地方的管理,于国大有裨益。” 看到王绾也帮着扶苏说话,嬴政莫名有些不爽。怎么丞相憋了这么久,今天扶苏一上朝,丞相就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了呢。 嬴政压低了声音,朝中上下鸦雀无声。 太子说的,有点意思。但是这敌不动,我不动,好像不是他教的吧。 扶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冷漠的声线里感受嬴政对这件事的态度。 “备战一年,攻楚一年。”大政殿正前方,穿着冕服,戴着垂旒的男人发话了。 他们纷纷互相望着。 “太子知道,给秦国一年的准备时机,楚国会在这一年里,趁机偷袭秦国吗?” “臣可以将兵二十万,不需要等待时机,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可帮助大王攻下楚国。” “微臣以为,兵法要道在于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正所谓,反者道之动,当敌军要和你去争夺先机时,我们要做的是和他们博弈心态;挑衅他们,引诱他们,设伏他们,吊着他们,让他们在心理上败下阵来。” 王绾谦卑地说着。 我原本听了太子那日的见解,以为太子虽然没有是可以和我相较量一二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难得在上座放声大笑。 “臣以为,要趁着这些时间,加强对已经攻占的地区的管辖和防守。让国中的将士们回家休整,让更多人回归于农事劳作,这样我秦国的粮草兵马将在非常短暂的时间内数量迅速提升。” 王绾早就听说了李信要拿二十万伐楚,自己担心触怒嬴政,落得和昌平君一样的下场,所以一直没有对外明说。 李信立在一边,听着丞相和国尉都开腔帮助太子,心里多少不乐意。 缭听了,忍不住捋着他那把随意的山羊胡。 “好个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想必这是蒙将军的教导吧。” 我可是嬴政的嫡长子。 “大王,臣以为太子的主张言之有理。若是我秦国能够有一年的时间,专门用于休养生息,整顿兵马,筹备粮草,一定会增加伐楚的胜算。” 蒙武黑着脸,他站出来道,“大王,臣惭愧。太子所言句句金玉,只是这些道理并不是臣教的。” 李信也是没有忍住,在朝堂上微微低头笑了。不是说太子善于体察旁人的心意吗,我看太子也不过如此。 赵高也是一怔,不是说太子愿意在战场幕后负责粮草事宜吗,怎么在朝中又变了说辞。 看着扶苏自信满满,似乎楚国就在他掌中。 “楚国强大,实力未必输于昔日的赵国。如果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我相信都尉信可以为我秦国抢夺二十座城池回来。” “臣以为,趁着我秦军如今将士们士气正盛、人心鼓舞时,一鼓作气,可直捣楚国国都寿春。” “每一场真实的战争,带给我的都是受益无穷的经验。兵书上写的那些东西,实际上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整理后得来的东西。等我打完楚国,臣也可以写这些东西出来献给大王。” 太子没有实战经验,说的再好那也是纸上谈兵,除非他能打胜仗回来。 其实战争的较量,何尝不是心理的博弈。 “战场上未必能够抢得先机的那一个才是赢家,有时候,越是能沉得住气的那个,静得下心来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得不说,秦王政十年如一日坚持这样标准的跪坐姿态,无论有大臣在还是没有大臣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英明神武,天潢贵胄之态。 国尉今日也在朝会上,他就坐在武官之列的首座。 而太子竟然提议让秦国休整一年。 “以我秦国的情况,有君父这样的大王,朝中上下一心,以我秦国如今的国土面积、人力储备,我们秦国备战一年,抵得上楚国备战数年。” 扶苏这些话,把秦国一众军功晋升崛起的庶族百姓们说的一愣一愣的。 “臣以为,以太子的谋断,可以为中军之将。” 攻打楚国,还得是看他李信的。 “臣以为,欲速则不达。越是在这种楚国枕戈坐甲,严阵以待,急欲进攻我秦国的态势下,我们秦国越是要稳住心态。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如果贸然比楚国先一步进攻,我秦国反而是中了楚国的奸计。” “臣对此反而为之深忧,那些潜藏在暗处,没有浮现出来的祸患,反而是最危险的。” 现在好了,太子公然起了这个头,那他倒是要把那些许多早就想说但是没有机会的话都给说出来。 “就算楚国有意偷袭,可是以我秦国的实力,攻伐楚国尚且有胜算,难道说防守就会逊色?” “当敌军要和我们玩博弈之术时,我们再反其道而行之,到时候我们抢先战机,反过来去偷袭他们。” 现在看来,太子差的未免也太远了。 “所以儿臣以为,接下来的时日,我秦国应该及时准备整顿兵马粮草。” 缭便拱手作揖,“大王,这应该都是太子所领悟到的。臣也没有教导太子说过这样的话。兵法兵书,每本都不相同,但是所讲述的道理要义,却和太子讲的话异曲同工。” 嬴政本来是想要给扶苏和李信公平竞争的机会的,但是没想到,他这一开口就不识趣。 扶苏又道,“臣之所以向君父提出这样的建议,正是因为臣前往颍川郡回来后,在了解了我秦国新攻略下的他国城池治理的状况,于是臣对这些年我秦国逐步蚕食的楚国旧地治理情况做了个推测。” 李信说的,同样有理有据。 “但是,楚地一带,也留有不少旧日的楚国贵族,他们分散在各地。可是楚地东部一带,诸如南阳郡、南郡这些地方却从未发生过叛乱。” “太子,我曾经攻打过很多国家、应付过各种危局。我秦国攻打天下,并不是外人想的那么容易和顺利。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那么我秦国早就把天下都打下来了。” 太子一向文绉绉的,说起话来无不引经据典,今日谈论军事,却是话糙理不糙。 恰恰相反,因为扶苏说的很中肯,有道理,所以虽然他讲的话逆着自己的心意,嬴政仍然是耐着性子去听。 嬴政按着长剑。 “而这需要时间。” 大臣们闻言,立刻开始面面相觑。 “但是以楚国腹地纵深,疆域风土地貌和中原诸国迥然不同的状况,李都尉怕是进得去楚国,夺得下城池,但是李都尉未必能够回得来,未必能让这些城池墙头换上我秦国的旗帜,把城头楚人的碑匾换成我秦国的文字。” 居然和我争。 感冒了,体力不支。今天睡了一天,还是没好,脑子晕晕乎乎的。 下一章大概两小时后。 第173章 我可是韩非的徒弟(求打赏月票 第173章我可是韩非的徒弟(求打赏月票!) “楚王曾经问田鸠说,‘墨子是个声名显著的学者。他身体力行起来还是不错的,但是他讲的话很多却不动听,这是为什么’” “田鸠回答说,过去秦国君主把女儿嫁给了晋国公子,叫晋国为他女儿梳妆打扮,跟着陪嫁的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子都有七十人。到了晋国,晋国人喜欢那些陪嫁的滕妾,却看不起他的女儿。” “这可以说是善于嫁妾,而不能说是善于嫁女。” “楚国有个人在郑国贩卖珠宝,他用木兰树的木头做了一个盒子,盒子用桂椒等香料熏过,用珠宝玉石进行点缀,还用玫瑰装饰,用翡翠连结。” “郑国人买了他的盒子,却把珠宝还给了他。这可以叫善于卖盒子而不能说善于卖珠宝。” “如今有人有着非常多的战绩,几乎是场场胜利。这只能说明,他善于打仗罢了,而不能说明他善于用兵。” “打仗是一回事,用兵却是另一回事。” 李信听得后脑勺直嗡嗡嗡,开始发热发痒。 可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太子在说什么。太子是在讥讽他,会打仗但是并不懂韬略。 “太子,打仗就是用兵,用兵就是打仗。这怎么能不是一回事呢。” 太子的话,让他想到了早年学习射箭的经历。 “如今制定攻打楚国的计划也是一样。倘若事先就预设了让楚国获得胜利的目标,随后却又去兴师动众,四处征集意见,问要如何攻打楚国。” “有些事情,看着是一回事,但是在不同的场合下,事情的性质却会发生改变。” ‘秦君和楚国商人,他们计划事情的初衷本来是对的,可是效果之所以不尽人意。那是因为计划的时候总是考虑片面。 只有这样才会吸引各种有才华的人前来。 “这用兵和打仗,看着确实是一回事。打仗就是用兵,用兵就是打仗。” 李信嘿嘿笑道。 “要做大事,就要经过深思熟路的谋划,否则就会在执行的过程中遭遇失败。” “可是他在制做了精美的盒子后,应该事先告诉卖珠者,要买盒子就要买珠宝,只有买珠宝才能买到盒子。” “这不就像是楚国的卖珠者吗。他原本为的是要去卖掉珠宝,可是卖珠宝的过程中因为想到要制作精美的盒子,但是执行的过程中却忘记了如何卖掉珠宝。” 在良久的寂静后,朝中忽地爆发出一阵赞赏声。 “如今秦国马上就要去攻打楚国了,那么要商量为了让战争获取胜利,就应该不要着急,过分地盯着目标,只会招致失败。” “我听说易经卜卦的妙用就在于,当有疑问的时候才去卜卦求问天地鬼神。卜卦最忌讳的就是心中有疑问,但是卜卦的人前去卜卦时,却已经在心中事先预设了一个答案。” ‘楚国的商人也确实如太子说的一般,他的初衷并没有错。要想吸引买珠宝的人,需要把盒子装饰的很好看。可是他却把盒子装扮的太好看了,以至于让盒子的光彩超越了珠宝。’ “着急出嫁的女子这样去卜卦,心里想的是今年能不能出嫁,嘴上默念的却是什么时候能够出嫁。这样卜出来的卦,又怎么可能是灵验的呢。” 坐在王座的嬴政,也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扶苏。 望着扶苏,嬴政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人的身影。 李斯一听这些例子,立刻就想到这是韩非文章里的。 李信听得十分清楚,当扶苏把问题抛回给他时,他顿时恍然大悟。 “太子高见。” “当一个人见识的事情不够多,观念狭小,仅仅局限于小小的一方天地。那么他做起事情来,就总是容易只能着眼于局部而微小的地方,从而让大局失去控制。” 而满朝文武,也同样被这个问题所吸引进去。这个问题就像个没有底的漩涡,很多人都陷入进去无法自拔。 “楚国贩卖珠宝者,他本就是为了去卖掉珠宝,所以才把盒子装扮的非常漂亮,好让郑国的人看到珠宝后想要去买。” “在攻打完楚国之前,就要做好准备如何在未来治理楚地,安抚楚地的百姓。” “如果做不好这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君为公主的境遇伤心,楚国的卖珠者卖掉了所有的盒子,最后卷着珠宝回到楚国这样的事情。” “楚国的商人本来就没有做错,甚至他做的非常对。给珠宝润色,再怎么费力,都于事无补。可是效果却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楚国贩卖珠宝的人,难道他的本意是为了去卖盒子吗?当然不是。” 大家伙饶有兴味地看着太子和都尉李信。 众臣都说着。 “比如,一个大龄未婚的女子前去卜卦询问她何时能够出嫁。可是未婚的女子心里很着急,她卜卦的时候心里却想的是,我今年能不能出嫁。” 李斯也暗暗琢磨,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醍醐灌顶啊!” “原本要考量的问题是如何攻伐楚国,但是李将军却把问题变成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战胜楚国。” 因为他过分地盯着靶子,就导致射箭的时候手势出错。 当看着扶苏在殿下侃侃而谈,嬴政想到了当初和那个人促膝长谈的场景。 “如今秦国要去攻打楚国,这要考虑的就是方方面面的事情。首先就要考虑到,为什么我秦国要去攻打楚国,为的自然是一统天下;其次要考虑,秦国攻打楚国未来会发生的各种事情。” 扶苏的话,引起了秦王政的兴趣。 “用秦国庞大的军队力量去攻打所剩无几的赵国,弱小的代国,狭小的燕国,这时候打仗根本需要运用的韬略只是如何快速的歼灭敌军。” “如果楚国的卖珠者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他才算是没有白白制作盒子。” “秦君出嫁公主,如果考虑的不仅仅是凸显秦国的实力,彰显公主的尊贵,而考虑到未来公主在晋国的处境,那么他就会想到,不仅仅要给公主配备众多滕妾前往,同时还要让这些滕妾的容貌都不如公主的容貌,让滕妾的才能都不如公主的才能,让滕妾的德行比不了公主。” “现在,李都尉还觉得,攻打楚国,可以用二十万兵力吗?” 做君王的人,有时候什么都不会才对。 “那么这时候的用兵,自然就不合时宜。” “那么这样的商议又有什么用呢。” 太子曾经得到过韩非的教导,他本就善于言说,都尉李信和他辩论,不能说会输,而是一定输得很惨。 扶苏一连串说下来,嘴唇都微微发麻了。 ‘秦君以为,要想让公主在晋国被尊重,得到晋国公子的厚爱,就需要用滕妾彰显公主的地位尊贵。可是秦君没有预料到,太多美貌的滕妾前去,反而让公主在群芳之中显得不够突出。’ “太子一席话,真是让我等茅塞顿开。” 扶苏却道,“秦君本意难道是出嫁滕妾吗,他出嫁的是公主。可是效果却是相反的,因为秦君只考虑到了要让公主风光出嫁,以彰显公主的地位超然。” “可是秦君为什么没有能够做到全面而完善的考虑呢,只想到了其中一点呢。因为秦君在遇到出嫁公主这件事时,他只看到了眼下,没有考虑到公主在晋国的处境。” “楚国的卖珠者如果想要卖掉珠宝,他确实应该制作精美的盒子。因为他的目的是要让精美的盒子去烘托珠宝,为珠宝增加筹码。” “秦君和楚国的商人,他们本来做的都是对的,可是为什么最终会招致失败呢。” 他急需要一杯茶来润润嗓子。 “但是在不同的场合下,事情却会变得截然不同。”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打仗就是用兵啊。” “原本要商议的问题本该是如何才能攻打楚国,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因为太过执着于追求胜利,实际上想的却是怎么才能让攻打楚国胜利。” 在座的众臣一个个都眸中放着光,耳朵也都竖地高高的。 “可是当让秦国去攻打楚国,这时候,情况就会发生改变。” 李信自然一脸懵。 “在攻打的过程中,战场上会发生什么问题,而战场后方同样不可忽视。” “如果仍旧用过去的思维,认为用兵就是单纯的去比拼谁的军队数量更多,谁的进攻速度更快,谁的战车更加牢固,谁的箭矢更加锋利。” 太子说的没毛病,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楚国的地势特殊,楚国的人数兵马数量几乎可以与秦国相抗衡,而楚国因为地缘优势,已经经营了几乎数百年,这样的一个国家,我们要考虑去灭掉它,就应该提前部署,精心谋划筹备。” 满朝文武也都是一片寂静。 李信低下了头,他不敢面对秦王了。 “目标都已经从怎么做被偷偷更换成了怎么嬴,考虑问题的时候自然会失去准绳,做的事情也会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但是像扶苏这样的才士,他一个人能力超群,会让其他的才士都不敢靠近他。 因为旁人都比不过他。 他若是寡人的臣子,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第174章 那我出十万(求打赏月票!) 第174章那我出十万(求打赏月票!) 李信顶不住了。 太子一开口竟然能说这么多,也因为他说的多,倒是显得他对了。 李信只好将目光投向嬴政。 嬴政选择李信,是因为现在他只能抽调出二十万兵马迅速攻打楚国。而只有李信有把握率领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 可比起李信的骁勇善战,扶苏明显是个全才,可是要嬴政拿出四十万兵马出去,还是给他这样的毛小子,嬴政还是不想。 因为不敢。 这可是打仗,动辄上万人的生命。 作为一国之主,他要胜利,也要为国中子民负责。 “太子所言,言辞犀利,说理透辟。打仗前,就要做好未来管理的准备,打仗时,同样要考虑军队后方阵地民众安抚的问题。” “可是以我秦国如今的兵力,只能拿出二十万兵马。而楚国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我秦国的准备。” “谁能用二十万兵马攻打下楚国,寡人就派谁挂帅伐楚。” 李信闻言,自然大喜。 “我去!” 李信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此事。 李信敢提出用二十万攻打楚国,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有一定的实力,二则是李信早就做好了用二十万攻打楚国的计划。 他还是要用长途奔袭的战略,战略要机还是在于一个‘快’字。 李信从这种战术上吃了不少甜头,屡试不爽,他自然也是有自信的。 “君父,臣可以用十万的兵马,在楚地加强边防,抵挡楚国的进攻,为秦国准备充足的时间,只等一年之期满。到时候楚人已经失去战意,而我秦国则兵马粮草俱足。” “一旦四十万兵马准备充足,我秦国攻打楚国,到时候就有十足的把握。 “至少在我看来,若是能够以不废一兵一卒的代价,为秦国争取一年的战事准备时间,这会让攻打楚国的胜算更大。” 李信用骇然的目光看着扶苏。 嬴政也是一惊。 满朝文武听到太子的主张后,这下他们可不服也得服气啦。 众多的老臣先是互相面对面看着,望着,随后一起都点起了头。 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王绾不想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大王,臣以为太子提出的这个方案确实要比直接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更有利。一则,我秦国连年征战,将士们也需要休整。二则,这些年我秦国攻打下来的城池日渐增多,本来就需要治理和安抚。尤其是去年和今岁加起来我秦国获得的城池要比过往加起来的都要多。” “这第三嘛,微臣以为,我秦国已然是疲弊之兵,虽有士气;可是面对楚国三十万兵马,本就在数量上不占据优势。” “再者,楚国趁着我秦国在攻打他国的时候,多年来一直在筹备兵马粮草,实在是实力不可小觑。” 王绾说毕,其他臣子也纷纷跟着进言。 “丞相所言极是。当从太子之谋。” 嬴政听了,心里却像是什么到手的鸭子忽然被扶苏放跑了一般。 寡人本来马上就可以得到楚国了,区区齐国,不足挂齿。算算时日,寡人不出三十六,就可以一统天下。 但是扶苏却建议寡人等上一年。 即便满朝文武都是一个声音又怎么样,现在的秦国,早就被嬴政打造成了高度集权的君主制度。 嬴政不开尊口答应,满朝文武纵使也没有用。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一反常态沉默,这么多大臣见状,原本异口同声的赞同声音竟然渐渐微弱了下来,直到在殿中彻底沉寂。 李信见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也是更加崇拜嬴政。 大王就是秦国最至高无上的人,大王说了算才算。 李信原本还对这些大臣众口一词都支持扶苏感到有压力,但是当看到大王的魄力后,他反倒是站得更直。 扶苏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就算昌平君不叛国,可是他没有兵权和实力,拿什么去和晚年昏聩的嬴政去抗衡,没有战功未来继位又如何压制群臣。 别看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面对秦王政都乖乖的,可是这些大臣,都是天底下最有名的人。 只是因为他们面对的人是嬴政,所以他们才会如此乖巧,可一旦把他们放在其他诸侯国,其他诸侯主绝对招架不来。 自己如果总是被嬴政压制在幕后,活在宫里,活在众人的嘴里,就算没有沙丘政变,可是难保他不会遭遇戾太子刘据这样的处境。 扶苏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君父,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有战败的风险。一旦在楚国的战事上败了,攻打齐国的战事也必然会延后。” “倘若给秦国一年时间准备战事,那么攻打楚国到时候仅仅用半年的时间,而且战胜楚国的把握可以提到十成,攻打完楚国后,定然可以顺带就拿下齐国。” “到时候灭掉楚国和齐国,加起来也最多用一年的时间。” 扶苏是看出来了,嬴政想着非常心急,急着要在这两年就完成平定天下的战事。 那自己为什么不给他画个更大的饼子。 原本对扶苏的正确建议,嬴政是心里明白但是刻意忽略,但是当听到这个解决方案,嬴政果然又眼前一亮。 “用一年的时间,同时攻下楚国,灭掉齐国。这是不是太快了。”嬴政做事都不问可能不可能,只管事情做的到底怎么样。 “君父,微臣以为,用兵就要多多益善。如果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让秦国能够准备四十万乃至六十万大军,到时候不仅吸纳了旧赵、燕、韩、魏、楚的士兵,在数量上会形成对楚国的碾压。” “臣听说高人说,要做成一件事情,准备的时间总是很长,而实际上去完成它的时间非常短暂。” “战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要迅速地占领楚国,首先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就算是要拿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不也同样需要花费时间整顿兵马,挑选最精锐的士兵,最精良坚固的马车,最锋利的箭矢吗?”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花费一年的时间,打造一支天下人都不可匹敌的军队。” “光是在数量上,就以压倒性的优势折服对方。” 第175章 谁去?(求打赏月票!) 第175章谁去?(求打赏月票!) 扶苏觉得,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根本就是逞个人之威风。 有些话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是事情的真相如何,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下就是李信,也不得不服了。 因为太子提出的主张显然是能够让秦军的伤亡数量大大降低。 没想到,太子这么年轻,这打仗的作风竟然有些像大将军王翦。 在太子的主张中,秦国等候一年备战所带来的利益要远远大于直接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 李信低下了头,他左顾右盼。 曾经阿谀逢迎嬴政的心意,赞同他李信二十万攻打楚国的高官现在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殿中又是一片沉寂。 扶苏相信,只要嬴政心动了,一切都好说。 比起给自己一个机会来到朝堂上表现自己,扶苏可不仅仅满足于在文武大臣面前秀一下自己的想法;折服嬴政,让他采纳自己的意见,才能挽回历史上那场损失惨重的败局。 在历史上,秦王政灭掉魏国,本来是在灭掉燕国之后的事情。 可是因为少了一个燕丹,少了一个荆轲刺秦,攻打燕国就像是拿木耒平地一般,根本毫无悬念。 燕国根本没有阻挡的实力,更加没有这样的意志。 当强大的秦国打到燕国的家门口扫略一空,燕王喜只是带着燕国百姓一路北上逃跑。 与此同时,攻打楚国的战事,也被提前了。 扶苏现在的想法就是拖,一来给秦国保留实力,二来给自己寻找机会。 在历史上,明年的秦国将发动两场伤亡惨重的战争。 其中一件现在就在发生,那就是王贲攻打大梁。 史书上没有记载大梁的百姓到底因为水攻死了多少。只有‘王贲水攻魏都大梁,城坏,斩魏王假,魏灭亡。’ 短短几句话。 可是现在扶苏知道的,大梁城里已经死了的不下五万人。 更不要说等到城都被水攻坏了,大梁人又要死亡损失多少。 而另一件战事,就是扶苏眼下极力阻止的。 ‘楚将项燕大破李信、蒙恬于城父,秦军大败,七都尉战死。’ 这个历史记录,短短几个字,仍旧是非常可怕的。 在秦律中,对于将士带兵出去作战有着严格的规定,高级指挥官不可离开营地,阵前带兵的最高指挥官只有都尉衔的将官。 而一都尉带领的兵马,有一万人。 七都尉战死,意味着有起码七万人的军队数量遭受重创。 可是拿这个死亡数量和当时李信、蒙恬带兵攻打楚国的二十万数据去比较,相当于秦国在攻打楚国的战事上直接损失了一半兵力。 这是非常可怕的数字。 以二十万兵力去攻打楚国,绝对不是秦王政和李信二人的异想天开之举,他们绝对是选用了最精锐的军队前往。 最精锐的队伍,往往是指青壮年组成的。 一个国家最中坚的力量,损失了一半。 也就不怪嬴政后来不再任用李信。 反而不知道那场战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样出兵攻打楚国的蒙恬却没有受到秦王对其能力的质疑,后来嬴政非常重用蒙恬。 看着嬴政心动了,扶苏心里自然满是自豪。 当然,让嬴政采纳自己的意见,也是提升自己在朝野中声望的最快、最佳方式。 权力的本质,其实来源于信任。 “用十万的兵马,如何能够应对楚国三十万精锐的敌袭。?” 扶苏的想法这回终于对上了他的胃口。 但是扶苏年纪浅,经验匮乏,他能顺利执行? “君父,儿臣愿意带十万兵马,亲自前去阵地防守。这一年期间,儿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这楚军绝对从我们这里拿不走一城一池。” 这样的话在朝堂上说出来,倒是让一众秦国男儿血脉贲张。 嬴政虽然欣赏扶苏的血性,可是一听到性命二字心中莫名难受。 这种话能说出口吗,晦气! “如果真的要防守,筹备兵马粮草,一举吃掉楚国和齐国。倒也是个妙招。诸臣以为,朝中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件事呢?” 扶苏顿时像被踩贬的鞠,满腹的话卡在了脖颈里。 朝中诸位武将,一个个互相看着。 这秦国多少年来,从来都是只打不防,大家都擅长的是攻城略地,几时又去做过防守的事情。 而且是以十万兵马去防守三十万随时可能进攻秦国的军队。 朝中一片寂静。 李信早就脸色发绿,不说话了。 这回败在太子手里,他能怎么样,只能是认了。 诸将之中,蒙恬最先站了出来。 “大王,臣愿往。” 见识过太子本人带兵出征时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的部署安排后,蒙恬相信太子的主张是绝对可行的。 至于这防守的事情,家父蒙武多年来专门负责后方防备以及安抚管辖城池的事宜,自己和父亲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 也是时候让自己报效大王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了。 自己身上没有太多军功,却蒙获大王的器重,将自己不断擢升,成为能够带领数千将士的将军。 底下的人一直都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这些年来,他听手下的人窃窃议论也听够了。 任嚣、屠唯二将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后也站起上前,“大王,臣也愿往。” 其他将官也纷纷站了出来。 这些人都很聪明,他们看出来了,说是防守,其实还是要打仗。只是这次是守着城池打,为的是给国中争取准备的时间。 只要有仗打,那就是好事。 这些将官都是闲不住的人。 嬴政看着扶苏,他正站在角落里,脸上散发着绿色,整个人非常幽怨似的。 “那你们可愿意宾服于太子?”嬴政问着众人。 蒙恬听了,自然是欢欣鼓舞,“臣见识过太子之能,自然愿意听从太子调遣。” 其余的将臣都不敢答应。 任嚣则想借机给太子和诸将都有一个台阶下。 他没打过仗就是没打过,但是要得听劝。 “大王,太子乃尊,我们乃卑。我们本就都该听从太子调遣。只是太子年少,经验不足这是肯定。” “如果太子要带着臣去打仗的话,若是太子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臣等到时候自然会力谏太子。” “尤其是在太子安全这些问题上,臣等都知道太子以国事为重,若是太子不顾自己的安危,到时候臣等可就难办。” “大家说,是不是?” 任嚣说的话,正中大家的心坎。 出兵打仗,本来就是团结合作的事情,不是让你一个人出去耍威风、卖弄智谋的。 如果你只想一个人调兵遣将,不把我们这些臣子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当回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又怎么能够服从你的号令。 众将都对任嚣的话表示赞同。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感动过,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宝贝,给他机会。 他怎么能错过。 “旁人的话,我肯定都要听。任将军的话,我却要考量再三。不为什么,味儿太冲,说的好似我堂堂太子是个刚愎自用之辈。” 众将闻言自然哈哈大笑。 这话接地气,大家都喜欢。 任嚣脸色一窘,可是心里开心啊。而且太子能公然这么调侃他,可见是没有暗暗记恨他所以才会当着大众的面讲出来。 第176章 它们两在做什么?(求打赏月票 第176章它们两在做什么?(求打赏月票!) 这是嬴政继承王位以来上朝会最开心的一次。 虽然在大殿之上,嬴政没有办法用太多方式表露出来。 可是等到朝会结束,众臣一退下,嬴政回到章台宫里,立刻换了一条宽腰带,系得极松散。 他摘下沉重的王冕,叉着腰,望着咸阳城,不住地在殿里踱步。 时不时大笑几声。 章邯从来没见过大王这么开心,本来自己还对今天朝会发生的事情有些好奇。 太子能够说服大王用四十万的兵马攻打楚国吗。 以自己这些年陪伴在大王身边的经验来看,这件事能够成功的概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虽然过去,自己在其他军队中做事时一直都听说大王英明神武。 可是当走近大王时,却发现大王平日里很喜欢独断专行。 可是大王独断专行,却又往往都是对的,这就让章邯不得不服。 那么现如今,大王都明说了,他最多给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只有李信畏惧大王的斥责,迎合大王的心中喜好。 众臣早就沉浸在多年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中不可自拔,大家都很轻敌。 少有的有识之士虽然想要劝谏大王,但是当李信这样的名将包揽下此事后,众臣中便再也没有人敢反对这件事。 只有太子,他愿意冒着触怒大王的风险,提出明显更为合理的主张。 要是大王听从了太子的主张,未来攻打楚国,绝对是万无一失。自己的建议也一定是显得非常中肯。 而大王选择了听取李信的话,如果赢了,到时候显得自己识人不明;可如果李信战败了,那大王到时候势必输了颜面。 越是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把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了解了这个道理后,章邯自己都战战兢兢的。 他在心里是希望太子能够成功的。 看大王眼下这种状态,像是李信成功了。 哪怕是大王,也逃不过人之本性。大王确实心胸宽广,能够容忍他的谤议、谏言、面刺。可是大王也和正常人一样,也喜欢旁人对他说好听的,喜欢旁人的吹捧、夸赞、臣服。 都说李信不聪明,可是在自己看来,李信这人真不愧是秦国两代郡守之后。 他这么懂得逢迎揣摩大王的心意,根本十分聪明嘛! “大王今日真是高兴。” 赵高在侧笑着。 “用一年的时间准备,再用一年的时间荡楚灭齐。这就是寡人的长子为寡人献上的计谋,寡人真是感到欣慰啊。” 章邯听到之后,真的是要瞳孔震地。 难道说,太子做到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赵高其实把嬴政这个人看得明明白白。 太子根本就是抓住了大王喜欢他人逢迎他的心理,所以给大王提出来了一个时效更短、成事概率更大的目标。 不得不说,太子这个人不仅仅花样百出,而且手段高明啊。 “大王。太子这都是为了让大王高兴。” 嬴政听到这话,更加高兴了。 “高,这话说的不错。也难为扶苏想出个这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当扶苏极力讨好逢迎嬴政时,做父亲的心理上就对扶苏充满了好感。 赵高看着嬴政的神色,听着嬴政话里话外的语气,他自然对太子更加惧怕。 太子这个人,尽喜欢玩阴的。 嬴政望着殿外壮丽山河,忍不住感慨,“果然天命就在我秦国啊。” “上天不仅仅选中寡人作为天命之人,还把扶苏也赐给秦国。” “待寡人百年之后,只有扶苏可以继承寡人的志向啊。” 赵高听着这话,心里寻思。 当初昌平君提议要拜扶苏公子为太子,大王您不是最极力反对这件事的人吗。 —— 不出一天的时间,太子即将出征前去攻打楚国的事情就传遍了。 今淑本来在花苑里给兔子喂水、摘青叶子吃。 她作为韩国的公主,打小被王后养在身边,渐渐地都像是秦国的公主一般。 不需要做洒扫的事情,时间久了,待在宫里也闷。 得亏现在有了两只兔子陪着她。 只是这数个月的时间过去,这两只兔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模样,现在这两只兔子正在做今淑看不懂的事情。 他们两个总是堆在一起,一个趴在另一个的身上,还是在颤抖。 来往的婢女、宦侍,都见到了这一幕。 只有十四岁的今淑穿着粉色的衣裙,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地上,观察着这两只兔子的动作。 今淑猛地抬起头,她发现路过的人都在看着自己笑。那种笑明显是不怀好意的。 今淑还刻意跑去水边看了看,是不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可是自己的脸上干干净净的啊。 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她,今淑没精打采地提着篮子又回到了王后的寝宫里。 她又将此事对王后一一说了。 王后一向端庄矜持,听到这句话,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是椒房殿里其他的侍女,也都忍不住,纷纷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个时候,乐水夫人赶了过来。 “拜见王后。” “赐座。”王后笑盈盈道。 乐水夫人见王后殿中的女子都一个个笑得停不下来,更有笑得面红耳赤之辈,只有今淑一人像是犯了什么大过一般,顶着白白一张小脸躲在王后身边。 “可是出了什么喜事?瞧我们的今淑害羞成这样。” 王后看向众人,“你们不要激她。她年纪太小,对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呢。”王后伸手将今淑护在身后。 乐水夫人本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在殿里也停不下来的两只兔子,她又想到过去今淑整天喂养这两只小兔子,顿时明白了。 “不知道今淑这样的美人,未来会嫁给哪位公子呢?” 今淑虽然不知道男女之事,可是她知道女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嫁人的。 听到这个问题,今淑脸上明显写着不情愿。 “我不想嫁人。我要一直陪着王后。” “谁说嫁了人就不能陪着王后了,指不定以后陪着王后更名正言顺呢。” “今淑听不明白乐水夫人所言。”今淑只是乖乖作揖。 乐水夫人不住地调笑着。 “这宫里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吗?难得见乐水夫人这般高兴。”王后见乐水夫人今日比平时声调都高了。 第177章 妾身拜见大王(求打赏月票!) 第177章妾身拜见大王(求打赏月票!) 乐水夫人也是惊讶。 “我道王后如何还在殿中安坐?难道是王后不知道太子将要前往战场,准备攻打楚国?” —— “大王,王后来了。” 嬴政正在沙盘前推演。 一想到扶苏描绘的未来战场上一年之内并楚灭齐这样前所未有的大事,嬴政就激动地根本静不下来。 他在沙盘前越想越开心,几乎是手舞足蹈了。 “大王,王后来了。”宦侍在侧又小心翼翼地提醒起来。 嬴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寡人将创立不世之基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都说伏羲神农是圣人,周天子开创伟业。 可是跟寡人将要完成的事业比起来,他们差的也实在是太多。 想当初,周朝灭掉商朝,吞并了其他族人的领土,他们竟然还是搬用过去的那一套,继续封国。 这才导致了天下诸侯国林立数百年的乱局。 看看如今周朝的国土,竟然不足秦国一县之大。 周天子就算有姜子牙这样的神人辅佐,可还是免不了铸造这样的错误。 寡人却不同,寡人不会走任何一位君王的老路。 这一次,待寡人平定了天下,中国这片土地上,将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内乱。 嬴政捋着胡须,丝毫没有注意到,宫殿里的众人都已经在低头作揖行礼。 等嬴政一回过头来,见到了那个自己非常想见但是又非常厌恶的女人。 刹那间的功夫,嬴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后?” “妾身拜见大王。”王后的拜见之中都是疏离,嬴政见了更是厌恶。 王后何时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不与寡人亲热不说,还这么冷淡。 “谒者令通报了三次,妾身只好自己闯进来了。” 嬴政光着大脚板,在殿中打过蜡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虽然对嬴政刚愎自用,宁可相信一个奸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做法感到委屈不解,甚至伤心。 但是两个人一开始四目相对,过去的一些事情就开始显得不重要了。 “秋季天气转凉,大王怎么可以赤着脚在地板上走路,一定会着凉的。” 知道王后心软,但是这么多年独独冷落他,嬴政一直不满。 见到王后心里还是装着自己,嬴政顿时乐开了花。 嬴政便看向地上的宦侍厉色问道,“都没听到王后的话吗?还不快给寡人把足衣穿上。” 嬴政坐了下来,把脚伸出来。 王后简直没眼去看嬴政,他怎么还是像个孩子一样,这演技是如此的拙劣。 嬴政本来对王后的到来感到很高兴,但是见王后背对着自己,似乎又是不愿意来见他的,他便想到了根源。 “不穿了。”嬴政又站了起来,还把侍女已经给他穿上的那只袜子给脱了下来。 王后回眸,眉尖微微蹙起。 “大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任性。”王后肃容,生气的样子在嬴政眼里是最可爱的。 听到王后又在数落自己,嬴政心里又开心起来了。 “听到没有,快给寡人穿上。”嬴政又看着侍女。 王后听到这话,竟然一边笑了,一边眼里飙出了眼泪。 嬴政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立刻把其他侍女宦侍都给赶走了。 “王后,你终于来看寡人了。” “是大王不让妾身来章台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我怎么记不得?你宁可……”话说到这处,王后也停了下来,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嬴政。 “是妾身无状。请大王见谅。” 王后恪守礼仪作揖,神色冷若冰霜,又把嬴政的热情给消灭。 嬴政这下倒是穿上了足衣,可是却心烦意乱起来。 “王后所来,是为了扶苏吧?” “大王,扶苏明显是为了让大王欢心,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军事主张。他哪懂得打仗这样的大事,而大王竟然准许了让扶苏出征。” “扶苏过完生辰,也不过才十七岁。十七岁,就是庶人家的孩子也不过是到了刚能上沙场的年纪。” “何况是扶苏,他连人都没杀过,怎么能去指挥打仗呢。还亲临战场。” 王后眼中满是担忧。 她只有扶苏这一个孩子。 “太子少壮,足以出征。此事乃寡人在朝堂中与众臣相商议的结果。太子虽然年轻,可是善于韬略,又渴望建立功勋。” “难道说王后不希望扶苏建立功勋吗?” 王后不认同让他都没长大的儿子去参加战事,“扶苏完全可以去做别的事情。他之前不是在颍川郡安抚庶众做的很不错,大王可以让他去安抚蜀地的百姓。” “赵国人一向最是怨恨秦国,也可以让扶苏前往。他最擅长的就是忽悠他人。哪怕是一国之君,他都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说成是能够做到的。” 这句话,同时骂了两个人。 嬴政心里很激动,但是并不是生气。 “王后,这后宫之事,全凭王后做主即可。可是朝堂中的大事,王后一介妇人,还是不要多加过问的好。” “大王!战场上凶险万分,就是大王的爱将王翦,他在战场上经历风吹日晒雨淋不说,也曾多次受过箭伤。扶苏去了,恐怕也难以幸免。” “像扶苏这样的身份,更是容易招致敌军的怨恨,敌方一定把他当做首要目标。” 王后在一边哭泣,嬴政本想安抚,一想到她冷落自己这么多年,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比起将要建立的功勋,受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更何况,寡人已经当着群臣的面宣布了此事,难道还有收回诏命的道理。” 王后纳闷,“那他要是给大王打了败仗回来,大王难道也要按照军规处置他吗?” “扶苏只是负责防守城池,安抚民众而已。王后实在是大惊小怪。”嬴政给扶苏配备了不少经验老道的将军护卫,而且在朝会上,这任嚣也试探了扶苏在战场上是否会听他们那些将臣的话。 以嬴政目前的判断来看,扶苏出兵,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这小子还在暗地里谋划,给自己准备个惊喜。 “大王,扶苏可是我和大王唯一的孩子。” 第178章 寡人的软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178章寡人的软肋(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这句话飘进了嬴政的心里。 “王后——” “大王,妾身从没有求过大王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妾身请大王惦念妾身在后宫操劳之苦的份上,让扶苏留在咸阳城。” “他若是出征,以后必定招致祸患。” 王后为了儿子,也是不顾惜心里那些事情,伏跪在嬴政边上,哭泣好似梨花带雨,却比说什么话都管用。 嬴政渐渐心软了,他摸着王后纤白的手,“奈何寡人已经当着群臣的面下令了,此事转圜余地不大。” “大王——” 这一声喊叫,叫得嬴政心里酥酥麻麻,几千只蚂蚁在心上挠似地。 “王后,你先回去,待寡人召见大臣重新商议此事。” 王后这才止住哭,“妾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等大王。” 嬴政望着王后,眼底带着笑意。 “方才王后说,扶苏是寡人和王后唯一的孩子。寡人看,倒也未必。啊?”嬴政看着王后细腻修长的脖颈,心潮涌动。 “大王。都什么时候了,大王竟然在想这个。” “这有什么,寡人太久没有见到王后了。” …… …… …… 赵高就这么一整天被拦在殿门外不好入内。 听着殿内的声音,赵高眼底都是阴毒之色。 太子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若是等到王后复得大王宠爱,再加上有太子这个靠山。她们母子两个联起手来,到时候弄死自己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是太子忌惮我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贸然动我,会引起大王的猜忌。 对于大王来说,猜疑之心一旦腾起,就很难消除。 赵高身边的属臣下吏看到,中车府令在勒马时,竟然将马的脖颈勒出了一道血痕。 “府令,可是出了什么事?小人愿为府令分忧。” “有你什么事?我身为中车府令,勒死几匹马又有什么罪过。” 赵高直接露出凶恶的一面,吓得属吏连连后退。 这些年,他的官位越来越高,除了对大王,他已经用不着在其他人面前假装了。也就是朝中有些大臣,见到自己还是没眼色,觉得他们比自己高一等。 赵高忙前忙后,一直等到入了夜,还是不见王后出来。 这下赵高可急了。 ‘这个女人都这么多年撒手不管了,现在听说太子要出征了,这就按捺不住了。’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是蠢。’ 等到夜深了,嬴政还是抱着王后,王后的脸贴着嬴政浓密的须髯。 “下次,不要再这么任性了。” “妾是王后,哪比得上大王的燕国美人更任性。” 听着王后吃醋了,嬴政心里乐滋滋的。嬴政摸着王后的肚皮。 “这回,王后再给寡人生个公主吧。” 王后靠在嬴政身边,只是低首笑了。 “大王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等到嬴政乏了,王后便将嬴政抱在怀里哄着他睡。 王后眼尖,看到了嬴政浓密的黑发之间,竟然生出一根白发。 看到这个,王后莫名眼睛一酸。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爱,也让他感到心寒。 他是自己的丈夫,可也是秦国的王。 作为丈夫,他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尽人意;可作为秦王,他是绝对对得起秦国人的。 怕惊扰嬴政休息,王后就这么抱着嬴政坐了一宿。 嬴政醒来后,见到王后竟然抱着他的头坐着睡着了。 见王后为了他一宿不睡,嬴政心里多少懊悔。 寡人应该早点去找王后才是。 但周围则一个宦侍婢女不见。嬴政意识到,自己今天睡到了天大亮。 要建立超世之伟业,就要付出比常人艰辛百倍的努力。 寡人得比天下所有人都努力才是。 嬴政一起身,王后就醒来了,她拉着嬴政的衣袖,怕他又走,“大王……” “王后,你再多睡会。” “我不累。大王多睡会才是。” 嬴政忍不住怒火,还是对王后发脾气,“王后,伱怎么不叫寡人。天都大亮了。王后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美人没有喊寡人早起……” “大王杀了她。”王后很平静地说着。“让夫君多睡会,是妻该做的事情。” 嬴政听了,柔肠百转,他这下气得不住地甩着袖子,在塌上来回走动,“王后啊!你真是寡人的软肋。” 王后脸上露出幸福而慈祥的微笑。 “好了,因为你是王后,寡人不怪你。你快睡吧。等寡人处理完政事再回来看你。” 这就又要走? 按理说,他们两个才应该是整个王宫里最亲密的,怎么见个面却比见任何人都难。 “不,我要回宫去了。估计这会儿,整个王宫里都在传我堂堂王后在章台宫中宿了一宿的事情。” “你在乎那些人做什么,你是寡人的王后,他们有什么可议论的。” “这都白天了,我还不回去,乐水夫人她们该要笑话我了。” 嬴政捋须笑笑,“那寡人命人送你回去。” “好。” 王后终于出来了,一出门就见到了赵高。 “赵高——你亲自送王后回宫去。”嬴政对赵高使着眼色,希望他能趁着王后今天高兴,把王后给哄好。 “唯。”赵高战战兢兢一揖。 赵高本来以为,按照王后的个性,她会拒绝此事。 没想到,王后很平静地接受了此事。 只是一路上,王后都没有对赵高说什么话,仿佛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可是她又冷漠地让赵高害怕。 王后看得很清楚,很明白,当扶苏手中没有实权的时候,他是最安全的;以大王的个性,再加上他已经被册封太子,日后必定可以为王。 反倒是,等到身为太子的扶苏一旦掌握兵权,在军中有了威望,那时候父子两个,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王后就因为这件事一直忧心忡忡的。 扶苏本就不是乖孩子,以后父子两个免不了起冲突。 —— “什么!?换人上阵?”扶苏坐在羽阳宫里,听着这个晴天霹雳,一向温润如玉的他本以为稳操胜券,这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 前来传话的谒者令一五一十把王后去找嬴政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扶苏怔在原地。 千算万算,竟然漏掉了母君。 第179章 无能之主罢了(求打赏月票!) 第179章无能之主罢了(求打赏月票!) 这忽然被最亲的人莫名捅了一刀,从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扶苏自然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方才说,王后求谁?” “自然是求大王啊。昨夜,王后就宿在章台宫里。” 扶苏听了,眼前一亮。 “这么说来……” “下臣恭喜太子,恭喜王后。” 宫里人大都喜欢王后,看到王后复宠,这些人都想恭贺王后。 “赏。” 扶苏感觉,自己得到了什么很沉重的东西,那些东西一直在牵扯他的内心。但是却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样东西则是解开束缚他羽翼的关钥。 扶苏这才想起缭说的那句话。 “能帮助太子的是一个女人。” 粱倒是松了一口气。 信却皱起了眉头,太子花了这么多功夫,却因为王后心慈,这就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扶苏坐在案前,刘长贴心地为他倒茶。 “太子,消消气。”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母君昨天晚上还在章台宫,这才刚离开不久,君父就派人告诉我这件事。” “是啊,这也太快了。”灌夫一手抓着猪肘大吃特吃,一边忍不住感慨。“快得就像大王前脚送走王后,后脚就派人通知太子。” “你这话说对了。”扶苏顿悟了。 嬴政这是不好意思拒绝母君,所以干脆让自己去求情啊。 为什么嬴政和王后和好,受伤的却是他这个儿子。 —— 椒房殿前—— “王后——太子求见。” “王后累了,正在里面休息,请太子改日再来吧。” 扶苏立在椒房殿外,听着里面的通传声。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大太阳,母君从来都不是喜睡懒觉之人啊。 而且这都大中午了,还睡,昨晚上两人到底干嘛了,用脚丫子想也都知道。 扶苏就立在殿门外,一直等到下午时分。 王后醒来听说了扶苏来求见她的事情,她很快也想明白了原委,于是捏着被角,“大王这个骗子。” 扶苏坐在王后的眼前,“母君,我是为秦国人出征,为天下千千万万的母亲的出征。” “母亲身为国母,当以身作则,不能因为扶苏是您的亲生儿子,所以母君就偏私于臣。” “如今儿臣正是要帮助君父,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天底下多少家庭正在遭受战乱和流离失所,多少和母亲一样年纪的女子因为战争失去了儿子。母君难道希望看到大街上涌现出更多失去孩子的母亲吗。” 王后根本不看扶苏。 “说完了?” “母君——” “说完了就退下。” “母君——” “我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怀伱,又因为生你险些死了。你却大义凛然,只知道担心天下人的母亲,却不知道想想你母亲。”王后脸色铁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两各自都在琢磨什么。如果你要出征,就等同于割你母亲的心。” 王后一眼就看明了,扶苏就是想去争取军权。 这个机会给了他,以后还能了得。 王宫里,只要掺和上权力斗争,就没有父子兄弟。 王后担心的是父子相残。 扶苏眼底一片失落。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够顺利继位的太子吧。 没了这个机会,以后再能去哪里找。 王后屏退左右,只让今淑在门口守着。这女娃最老实单纯。 “我不让你出征,是为你好。” “堂堂太子出征,身边自有无数郎卫保护,绝不会有性命之虞。母君多虑了。” “你觉得,我堂堂楚国公主,是虚假的吗?最危险的不是明着刺过来的剑,而是暗地里飞过来的箭矢。” “知道你出宫之后,会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会在大王跟前进谗言吗?” “你只要在宫中,反而是最安全的。一旦离开王宫,到时候就是主动把你自己在大王身边的位置让给旁人,这样你也愿意?” “权力是双刃剑,要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旦你掌握了军队,就是原本没有犯罪的理由,也变得成为最可疑的人。” “我在这王宫里,听着看着多少年了,我会不了解你君父?” 扶苏摇头,“君父不会。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君王不会猜忌他的太子,那一定是君父。” 王后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心里一颤。 原来虽然自己每天都关心扶苏,可是扶苏心里更向着他父亲啊。 “父亲总是善待儿子的,只怕儿子不想善待父亲。” “母君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清楚。宫中、太学、各府室都有这么多事你可以帮忙,何必非要去战场上搅浑水呢。想想武安君白起的结局。” 扶苏知道自己和王后是说不通的。 “这是我为自己争取来的唯一机会,如果我去了,就可以向秦国人证明他们的太子是怎样的人。” “如果我没去,躲在宫里,蹲在母君的羽翼下,难道这样的太子,是能在未来撑起秦国的人?” 王后被噎住。她眼里都是惧色,“可你知道吗。你这一回去了,以后很多事就说不清了。打仗,可和出去安抚吏民百姓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扶苏倒是坦然,看了那么多历史书,他压根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 就是天策上将李世民,贞观之治开创者,那又如何。不还是得过玄武门这一关吗。 “宫里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这些年楚国的内政大事,我也听说了不少。母亲无非是担心父子兄弟之间相残的那些事情。可是生在王宫里,谁也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 “因为王只能有一个。” 王后本想让大王给扶苏安排好一切,让他到时候顺利继承王位。 但是听到扶苏这么说,已经有了和嬴政一样的气势,心态。 王后看到,扶苏已经走上了和嬴政一样的道路。 “你不了解你君父。他不希望你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你并不知道成王之路上会牺牲什么。我已经在尽全力让你走一条最轻松的路。这条路代价最少,牺牲最少。” “如果王是这么好做的,君父就不会在赵国受那么多年苦。晋文公也不会在外流亡十九年,周文王也不会要被纣王逼迫食用亲生骨肉。” “母君所说的王,那都是无能之主。我要做的是有为之君。” 这一章主角思想态度很明了了,以后不要再问这本书还按不按照书名走剧情的问题。 第180章 嬴政与蛇(求打赏月票!) 第180章嬴政与蛇(求打赏月票!) “他可是你君父。”王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看着扶苏却面色惨白,十分无助地颓坐在上座。 “母君,您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建功立业罢了。母君何必这么忧患?”扶苏还没想着要做杀君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什么她母亲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这么激动。 “我只是想要帮助君父,帮助天下人。而要做这些事情,就不能只凭着空空的太子头衔;更加不是躲在君父和母君的背后,做什么谦谦君子。” “所谓的谦谦君子,仁人贤士,都只是弱者的臆想罢了。没有锋利的牙齿,就算是虎狼,也照样会被人啃啮得一干二净。” “就算母君认为我出征是出风头,招揽祸事;可是母君退一步想想,这也许是让儿臣学如何自保的好机会。” “君父朝中的大臣,那都是在天下赫赫有名的人物。随便指名一个人,都曾是风云一时、叱咤一方的人物。儿臣出宫去,不是正好可以向他们学习做人、做事的机会。” “每天待在宫中念书,学到的终究是书本上的东西。” 扶苏一字一句说着,王后听着渐渐心软了。 像是刚从伤心欲绝的悲痛中走出来,王后看着扶苏说话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可你先前不是说……” “未雨绸缪罢了。儿子没有听说过继位失败的储君之母,有能安享晚年且不被人冷眼看待的。” 王后微微张开口,唇齿打着颤,最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你……小心。” “儿臣知道。只是希望母君为我过于忧心。” 王后看着扶苏,发现他对自己十分自信,反观自己,她忽然发现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后宫这高大的墙院里养养花,喂喂鱼了。 “你长大了,凡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我已经说服不了你了。以后发生什么事,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母君这是同意儿子前去了?” “我不同意,又能有什么办法。父子两个联起手来对付我一个。” “母君,君父谁的话都不肯听,就愿意听您的。您这关过不了,我连宫门都不能出。” “行了,别哄骗我了。我已经被你们骗的团团转了。”王后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感觉疲惫无力。“管不了了,随你们的便吧。” “那君父那……” “还是母君亲自去找君父说吧。”扶苏也为他们两和好感到高兴。 自己不能明着掺和,但是可以给他们制造机会。 熊氏知道扶苏的心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人还没长大,操心的事情却比谁都多。” 有一件事,扶苏想问王后很久了。因为事情比较敏感,而他母君在政治上的能力又显得过于鸡肋,所以扶苏一直没有当面问。 “母君知道君父身边的中车府令吗?” 王后果然和扶苏料想的一样,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大变,“我听我君父过去说过,这君王不是不可以用小人。而是要用完小人之后,给他好处,放他走不再重用他即可。” “可你君父却用上瘾了。我听说,大王出则命赵高随行,入则令赵高侍奉。这个赵高几乎和大王是形影不离。” “他本是你君父当初平定嫪毐之乱时用过的人一个宦侍,一步步凭借你君父的权力做到如今的中车府令。如今气焰嚣张,连我都敢算计。” “可恶的是你君父居然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赵高这个小人……” “……” “……” “……” 听熊氏把赵高痛骂一顿,又连着将嬴政数落了一通,扶苏庆幸还好自己之前没问过这个事情。 “母君,您先歇息。这件事,只当做我从来没有提起过。” 熊氏忽然机警起来,“你问他做什么?难道说,这个小人竟然想着对你动手,他现在开始挑拨你和大王了?”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就不该问。“没有的事。只是听宫中下人议论,所以随便问问。赵高不过是一介中车府令,母君何必为他置气。”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书上说,君王如果亲近小人,就会使得贤能不敢靠近。更何况,赵高这个人,他竟敢掺和大王和我的事情,可见他心思恶毒,更胆大妄为。以后一定会做出对你君父不利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君父知道母君的想法后,虽然动怒,但是却不愿意为难母君的原因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母君认为,君父不知道赵高是一介小人所以误用误信他吗?” “大王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不会……”话说到这里,王后自己都顿住了。王后惊愕之余抬起头看着扶苏,“你的意思是,你君父其实心知肚明。” 扶苏没有说话,王后想明白事情后,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高只是嬴政的工具罢了。 所有的事情,嬴政都知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赵高犯下的很多杀孽,都是嬴政授意他为之的。 “君父知道母君是为了君父好。可是母君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听说前有愚蠢的农夫,路过时捡到冻僵的蛇将其放在胸口温暖它。但是当蛇苏醒后,立刻反咬了农夫;你君父明明知道赵高是一条毒蛇,却还将这样的毒蛇养在身边。他就不怕这条蛇反咬他自己吗。” 王后顿悟了,可是她开始对嬴政的做法感到细思极恐。 “母君能想的到的,君父也想的到。至少在儿臣看来,君父对待赵高,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儿臣以为,母君不该担心君父。也许就像君父说的,母君待在后宫之中,不闻不问才是最好的。” “他这是刚愎自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王后气得牙痒痒,不住地拍着座椅扶手。 “把这件事就交给大王自己去处理,也许会起不一样的效果。母君不也是常说,反者道之动。我们越是明着劝告君父远离赵高,君父越发为能够驾驭这样的利剑而感到自喜。” —— ps: 【现在的读者真的好没耐心啊。而且对剧情的判断是按照个人的好恶来的,但是这历史文,考量的都是现实利益。赵高没有那么快就能死掉,因为嬴政还要用他;而且赵高也不可能乱害到王后。】 【大家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就有些评论看的我影响节奏了,特意出来说下。还有就是为什么之前写了很多篇幅给大家介绍韩非啊,古代文化,一是埋伏笔;二来因为专业影响,我希望给你们介绍一下古代思想文化。】 【也希望你们透过这些古代典籍著作去了解古人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思维方式决定行动方式。思维方式同样展现了一个时代的风气。 当然,这些书里有很多东西也是我们现实中能够用得到的。我觉得看书就慢慢看就好了。现在这个社会,人心浮躁,不能什么都想要。 爆更和质量,有时候呈现反比。】 第181章 对付赵高的方法就是(求打赏月 第181章对付赵高的方法就是……(求打赏月票!) “毁灭一个人的方式,不一定要用打击这种手段。有时候,将其捧得高高的,反而会让某个人灭亡的更快。” “如果母君真的想要为君父分忧,除掉赵高。” “那么从今日起,就请母君这样做。” “母君不要再对赵高这个人冷眼相待。以后母君就和君父一样,看重赵高,封赏赵高。” “如果儿臣猜的不错,不出一年,赵高必亡。” 王后咽不下那口气,她不情愿,侧身坐在席上不看扶苏,“你这不是让我与虫蛇为伍吗。” 扶苏也不再含糊,让王后一个人在王宫里和赵高冷眼相待,才会逼得狗急跳墙。 而且赵高这个小人,早除不如晚除。 根本用不着溅自己一身血,自己为什么要去冒着得罪秦始皇的风向去杀他,让他自己引火烧身就是了。 “办法就这一个。母君去劝大王,那肯定是没有用的。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去劝君父,也仍旧没有用。” “如果母君真的为君父好的话,就请母君这么做。也好让儿臣在疆场上安心。对待小人这样的人,母君只需要给他好处,他就不会再跟母君过不去。” 王后虽然没有这么做过,可是光看扶苏自信的神态,自己心里反倒有了把握。 “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啊?”看扶苏活得这么清醒克制,在规矩之中却又不失圆滑,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更是显得游刃有余。 王后对扶苏感到十分放心。 “也没有刻意跟谁学,只是看着看着就学会了。小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小人,母君以后稍微顺着小人的心意,反而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后欣慰一笑,“行啊。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倒也犯不着和这个小人置气。我越是置气,他反而得了空子,在大王身边欢欣鼓舞。” “本来就是这样。母君想透彻了就好。”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只是披着人的皮,实际上本质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类人,如果你为他们生气,那才是最不值当的做法。 很多人输就是输在为了和小人争一口气上,弄得自己精疲力竭不说,还没有效果。 见到小人,就是要把他们往高处捧,捧到不知道天高地厚。 扶苏离开了椒房殿。 王后一个人坐在殿里捏着陶杯,自己望着红色的枣茶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现在觉得,扶苏未必就比大王差。 王后现在听了扶苏一番话,那是茅塞顿开,很多事情忽然就想通了。 —— 稍晚后,章台宫里。 天色已经昏黑下来,章台殿里的鲛人灯才一盏盏亮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政今天效率非常的高,处理完了一批奏章就赶来用膳。 但是当他来到侧殿准备用膳时,却见殿门内侧站着个粉裙小姑娘,杏眸又大又亮,一张小脸像是被人精心捏好的。 “今淑……” “拜见大王。” 看到今淑后,嬴政提衣快步往殿里走去,果然见到王后。 “王后?”嬴政难掩惊愕。 王后终于放下了礼节规矩,抬起头对着秦王政盈盈一笑。 “大王——妾身今日前来陪大王用膳。” “今天太阳是打东边降下去了吗?王后竟然来看寡人了。” 王后低头没有说话。还不都是因为你的错。 嬴政脱下外袍,快步来到上座坐下。 侍女一一揭开盖子,眼前的膳食却让嬴政大失所望。 这么多道菜,不是清粥就是菜汤,居然一道肉都没有。还配的主食是黍米。 嬴政看向布菜的宦侍,饿感袭上来,嬴政自然恼火,“这就是你们做的膳食,城郊的老媪做的都比你们做的好。” “别怪他们,这是我命人换的菜。” “王后,这些吃的寡人怎么能咽的下去?” “我问过庖厨了,大王每日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天地间的万物,都是食气为生。这草木食气而生,牲畜食草,人又食牲畜。可是牲畜的气难以被人消化,所以才常常烹煮食用。” “大王经常食肉,时间久了,反而对身体不好。听臣妾的话,还是当以素食为主,肉食为辅。这才是保养身体应该的做法。” 嬴政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话从前华阳太后也曾说过。楚人真是善于养生啊。” “大王快用饭吧。我知道大王喜食牛肉,以后每隔三天上一次。这样大王也不会吃着重样。” 王后一到嬴政身边来,嬴政就莫名感到安心。 更何况是陪伴在他身边,又对他衣食住行这么上心。 这顿饭,周遭的宦侍仆从都不敢抬头看大王。 嬴政用膳时,明显是哽咽的。 王后看到嬴政这样,也心里懊悔,早知道不为赵高这个小人和大王怄气。 鲛人灯还是长明,但是之后,王后都大大方方陪伴在嬴政身边看着他处理政务。 她现在发现因为在乎宫中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所以就把自己束缚起来是一件多么不值得的事情。 她错过了很多和大王相处的机会。 明明大王那么孤独。 嬴政一开始还对王后主动贴近感到害怕,他在处理奏章,王后居然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书。 虽然心里开心,但是对王后忽然离得他这么近,嬴政反而对王后感到陌生,“王后莫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妾身好好的。” 这下,嬴政更警觉了。“扶苏犯了什么大过?” “我才懒得理他。”这小子绝对是憋着坏,这次这么积极争取出兵攻打楚国的机会,居然还提前部署安排好自己这个堂堂王后,可见他是有什么大动作。 “他求我让我放他出去打仗。软磨硬泡,说的我头疼。” 嬴政听了也点点头,“这倒是。寡人现在也不爱搭理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竟然在大殿之中硬生生靠着自己一张嘴,说地诸臣都不敢反驳他。如今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出宫谋取军功。这一回要去征战疆场,寡人听你的话不想让他去,他还不乐意。” “是啊。”王后无奈地陪嬴政演着。 这一夜,最难过的人当属赵高了。 王后居然主动跑到章台来霸占了大王两晚上,而她居然一点也不忌讳后宫里的人怎么想。 王后忽然就开窍了,居然厚着脸皮又来到了章台宫,这在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后这是豁出颜面了。这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啊。” 第182章 寡人只要结果(求打赏月票!) 第182章寡人只要结果(求打赏月票!) 嬴政在章台殿内歌台暖响,有王后在殿中陪着,像是完全忘记了赵高。 今天一整天,赵高总共才见了嬴政两次,加起来相处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赵高在殿外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他非常焦急。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不及女人,王后只要在大王耳边随便吹吹枕边香风,大王到时候指不定被迷得七荤八素。 赵高一整晚在殿外等候,来回踱步。一晚上过去,竟然担忧出来了几根白发。 天地还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嬴政已经在王后怀里醒来。 嬴政虽然不忍心打扰王后,只做手势让宦侍帮自己穿衣服。当王后感到身边的人不在了,立刻也醒了。 王后披着衣裳,“大王,其实很多事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大王稍微睡会再去处置也不迟啊。” 王后也知道,嬴政之前一直要让李信出征,就是因为急着攻下楚国。 “欲速则不达。” 外面还是一片昏黑,鸡蛋一样的红太阳才刚刚在地平线上微微探出些红色的霞光。 王宫殿宇林苑,地面上浮着腾起白雾。 章台殿内,一盏盏鲛人灯亮起。 王后低声说着,嬴政知道王后好意,可是他才不会听。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除去年少不知事的十年,再算上过去在王宫之中束手束脚十年,寡人已经蹉跎了二十年的岁月。若真正算得上得意的日子,也不过近十年来罢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间犹如飞矢,眨眼而逝。为了完成大业,寡人得抓紧每一个瞬息,积少成多,这样才奠定伟业。” 嬴政穿戴停当,对着铜镜看着自己,额前两个隆角高高凸起,鼻粱挺直,胸膛宽大厚实。正是盛年之时。 “可为了大业,累坏了身体,总不值得。” 嬴政笑望着王后,拉着王后的手说道,“有王后这句话,寡人怎么都值得。何况欲成就大业,怎么能不有所牺牲呢。” “寡人今天就要召见太子、丞相以及诸卿,一同商议制定这防备抵御楚国的大事。” 嬴政说着,已经准备仗剑迈步离开。 王后知道,其实嬴政并不希望自己每天都在他身边。因为在大王看来,自己是在让他分心。 “妾身恭送大王。” 嬴政听了,面上虽然还舍不得王后,但是心里高兴极了。 “寡人稍晚再来看王后。” 嬴政迈着步子奔向前殿处理政务。 在嬴政看来,男人晚上的战场在塌上,白天的战场则在天下,在朝堂。 看嬴政走时脚步生风,王后心中嘀咕。‘《德道经》中说,大器免成。可是大王却……这样下去,只怕大王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嬴政踏着夜幕褪去的雾气,踩着金色的阳光,已经来到了章台。 而这个时候,扶苏也早就和一众仆射在山里展开围猎。 历来一个国家的太子,从小就要肩负起未来国家江山社稷的重任。 这点辛苦在诸国的太子之中,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在历史上的太子,评判他们是否成功,完全看未来能否成功继位罢了。 —— 赵高早早就在章台殿中守候,等看到秦王兴高采烈地来,顿时心中石头落了地。 看来王后没有提让大王杀了自己的事情。 赵高自然心中暗喜。 只是一个时辰后,嬴政召见了许多将臣,亦有太子。 众人都随着嬴政,一同围着坐在沙盘前。 王贲还在攻打魏国大梁没有回来,王翦也已经闲赋在家。 没有了王氏父子,现在能主持军政大事的,就独剩蒙武了。 蒙武坐在嬴政左侧上方,王绾则在右侧上方。 “都说说看,既然要打防备,要如何以十万军抵挡楚国三十万大军。” 这种时候,自然得先小辈站出来说话。 任嚣就很积极。 “大王,末将以为,这要防备楚国,首先就得在周围重要的城邑上增派兵力,要加修城墙,同时在城中提前储备好充足的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那要在多少座城池增加兵力,又要储备多少粮草呢。”嬴政问着,语气并不善。 任嚣支支吾吾,随后指着秦国和楚国沿线一带的城池点了五座城池。 “这城父、阳瞿一带……既然要防备一年,自然要在各城储备一年的粮草。” 任嚣看着嬴政的脸色,渐渐不敢说话了。 王绾也看到了嬴政的脸色,他笑呵呵对将臣们道,“将军嚣的提议,很稳妥嘛。” 殿中的气氛稍有缓和。 一侧,隗状双目游离,他像是在看着地板上的缝隙。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事实上,此刻隗状的脑海里正在飞快的计算,十万兵马驻守需要用到多少粮草。 秦军伙食标准是低级爵位和没有爵位的人每天提供一斗粗粮和少量盐;给中级爵位的人每顿饭提供一斗细粮、半升酱和菜汤,一天吃两顿饭。 这里面还有更加细致的划分。 如果没有划分的细致,没有等级之间的区别,将士们又怎么会在战场上有斗志呢。 一个将士一天算一斗中等粮。 一年一万斗。 十万将士那就是…… 隗状飞快地算着,一边捋着胡须。 殿中任嚣看着大王的脸色,变得谦恭谨慎起来,不敢再提出自己的意见。 今天李信也到了,大王命他来,他岂有推辞之理。只是他也不好再冒头争夺功劳。 只等着大王垂爱,到时候真正攻打楚国时能够记得他就行。 “寡人一向听说,楚国人好内斗。楚国国中人心不齐,朝中政局动荡不安。楚王弑兄夺位,本就为人所不齿。像这样的国家,难道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居然要在数座城池防备。” “此举未免太过长他人之威,反而显得我秦国惧怕区区楚国。” “我秦国防备楚国只是个缓兵之计罢了。说到底,还是要给秦国争取时机整顿粮草和兵马好一举歼灭楚国。” “可为什么在尔等看来,这仅仅是防守楚国却是要去打一场硬仗。难道你们都和王老将军一样,都老了,认为非得六十万才能攻打楚国?” “攻打楚国,寡人只要看结果。” 查地图搞清楚秦国进攻楚国的路线,花了好多时间。下一章稍候。 第183章 屈原也就不会死了(求打赏月票 第183章屈原也就不会死了(求打赏月票!) “至于这防守的代价,自然是越低越好。尔等也都知道,战争连续数十年,秦国国内也元气大伤,如今寡人之所以愿意等候一年,为的是能够在未来一举灭掉楚国和齐国。” 事实上,长平之战秦国虽然赢了,可是秦国也元气大伤。亏得有文信侯主持秦国朝政,这才给了秦国休养生息的机会。 嬴政不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他故意把难题丢给这些将军们。 这是嬴政近年来养成的习惯。 他发现居于上位者,不可对下太过仁慈。只要对他们严厉苛刻,他们总会想到办法解决问题。否则寡人一旦讲究情面,他们便容易生出偷懒的心思,各种想办法拖延。 嬴政说罢,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殿中的黑衣少年身上。 太子正安静地跪坐在边上。 对于楚国,此前秦国就发动过数次攻打楚国的战争。对于天下,秦国一直都是采取逐步蚕食吞并的战略。 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秦国占上风,楚国没有占到便宜。 在秦国最后发动灭亡楚国的两次战役之中,其实都是针对原先楚国的东部地区发动总攻。 嬴政会对楚国如此轻蔑,实属正常心理。朝中许多大臣,也都是和嬴政一样的心态。 天下三分之二的国土都已经属于秦国了,这时候去攻打一个楚国,谁都会以为胜券在握。 相形之下,反倒是王翦有些太过与众不同,他竟然提出攻打小小的楚国要花费六十万大军。 正是在这两个显得有些极端的选择方案中,扶苏给嬴政进献了相对折中且明显胜算更大的方案,所以扶苏才得到了机会。 这是秦国的朝堂,能挤着坐在嬴政身边的人,都是大有才华之士。 他们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正因为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这些人才佩服他们的太子。 他在一个非常玄妙的时机关头,为秦国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将秦国将士们的可能伤亡数量降到最低,更给战胜楚国增添了胜利的筹码。 最要紧的,他才十七岁。 面对嬴政的压迫,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当初提出这个奏议的人。 扶苏感到身上背着无数道从四面八方刺来的目光。 一抬首,却见嬴政也正望着他。 “儿臣以为,这十万大军,用于安抚镇压当地百姓即可。” “太子的意思是,我秦国用十万兵马根本打不过楚国吧?”李信忍不住说着。 满朝文武,只有他有把握敢用二十万攻打有三十万兵马的楚国。 而太子居然提议用十万兵去抵御随时有可能进攻秦国的楚国。 “倘若三十万大军真的要攻打我秦国,太子打算如何用十万兵马应对呢。”李信也算是代替众人开口问话了。 “不需要应对。”扶苏早就把诸侯国都看得透透地,这些没落的诸侯国,并不是被秦国打败,只是被他们腐败堕落所拖垮,国力消耗殆尽,而秦国这时候还很强大,所以秦国才能灭了六国。 “楚国的朝政,仍旧由诸多世家贵族把控。屈景昭三家是楚国王族的三大势力,除此之外,就是新晋贵族项氏、宋氏等。” “对这些贵族来说,打仗并不是好事情。” “只要一打仗,就会有很多平民庶族之辈从战事中崛起,对于这些老旧贵族来说,如果他们有实力,自然不用惧怕会有人晋升来夺取他们的地位。”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如果楚国的老旧贵族们有这个实力,楚国就不会被秦国逐步吞并蚕食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在我看来,只要秦国不去攻打楚国,楚国绝对不会主动进攻秦国。” 丞相王绾看着扶苏,心里多少赞叹。 太子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却如此神气高傲自信,这样的人是真正强大的国家未来的储君。 “太子可知。据我们掌握到的消息,新任楚王负刍,他可不是个愿意苟安之辈。他重用楚国项氏一族的人,任用项燕为大将。据说,他一直在伺机准备攻打我秦国。” 扶苏却笑,“可是我秦国攻打魏国时,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楚国没有进攻,这又是为什么?” 王绾被问住了。 扶苏继而笑笑,“这楚国一直都有实力。如果他们真的有意收复国土,有为国谋的君臣,他们早就动手了。可是我秦国这些年,不是攻打赵国就是攻打韩国、魏国、燕国。”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机会,楚国却从未把握住机会。现如今,我秦国已经决定停止各方面的战事,专心致志准备攻打楚国。” “他们不是更加应该感到害怕吗?” “我想,就是楚国的大将军项燕,他对战秦国也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依我之见,只要我们不动兵,专心致志在国中安抚百姓,筹备兵马粮草即可。” “我们根本用不着担心楚国会何时进攻我秦国,怎么进攻我们秦国。事实上,他们才想着多苟延残喘一阵是一阵。就算楚国举国之力,也根本打不过我秦国。” “楚王虽然刚烈,以身谋国。可是他身边老旧贵族却很多,对他们来说,只想着多享受荣华富贵罢了。如果楚国有实力,也不会逼得大夫屈原自杀了。” 众臣听罢,一个个都对扶苏这个少年娃娃感到惊异。 和自信满满的扶苏比较起来,倒显得他们这些老臣多虑了。 嬴政也是坐在王座上看着扶苏,心里像吃了蜜饯一样。这小子就是上天赐给寡人和秦国的礼物。 众臣见太子如是说,而大王脸上又满是骄傲自得,就差张口对着众人炫耀,太子比他们都强。诸臣就算有其他想法,也都闭口不谈了。 嬴政见众人都不敢反驳扶苏,乐呵呵道,“那就按照太子的主张去办吧。加派兵力,安抚诸郡县城邑就是。至于那些军事战备,隗状,你就不用再准备了。” 隗状此时正算得走火入魔,甚至还喃喃自语把数字给轻声念了出来。嬴政只听得他在嗡嗡嗡念道,终于恼了,微微咬牙提醒。 隗状根本就醒不过来,即便是嬴政打扰他,众人嗤笑他,他还是在心算庞大的账目。 众人望着沉浸在算术之中的隗状,一个个都露出嘲讽之笑。 这就是他们的大秦副枢,竟然算术学到了这个地步。 连大王发怒了都感受不到。 嬴政并没有生气,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大臣们还是在哄笑,仿佛隗状是个怪物。 秦国的朝堂,本来就是天下群英荟萃之地,什么奇人怪人都有。而嬴政则一一包容了他们。 看到隗状这么认真,和众臣一起跟着大笑不由得想到了张苍。 他一直为没有机会张展露自己的才华而感到失落。 这次出去打仗,倒是个好机会。 第184章 一个建议引发的沉默(求打赏月 第184章一个建议引发的沉默(求打赏月票!) “那就按照太子所言,由太子和尔等一起率兵驻守镇压颍川、南郡、南阳郡、三川郡等。寡人只给你们十万兵马。” 嬴政宽袖说着。 众将士再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反正这次由太子主事,他们的爵位和事情的成败,都在太子的决断里。 只是众将多有沉寂不语,又有的人道唯应和嬴政时速度有些迟缓。 没有仗打,秦国的诸多军功大臣第一个不答应。 扶苏看今日倒是个好时机,就想把之前积攒下来的事情和问题一并处理了。 “君父,儿臣还有个奏请,请君父恩准。” “奏。”嬴政今儿开心啊。 平定天下的战事被缩短成了两年,他现在已经决定,要广发诏命把命令传到各个郡县,让他们释放士兵还家,同时利用好那些徒隶,给寡人生产更多的粮草,制备更多的甲胄、战车。 “君父,儿臣上次前去新郑时了解到不少情况。我秦国国中,虽然有很多将士前去战场,可是在已经被攻占的地方,一直都有多股大大小小的军队,他们负责戍卫各郡县。” 因为中央集权制度要建立,而庶民的力量不断地壮大,以庶民出身的汉朝统治集团深深地意识到,保障庶民的利益才是根本。 当扶苏提出这样的建议,朝中群臣的脸色却迥异起来。 人的天性就是好逸恶劳,趋吉避凶,这是古今都难改的事情。 太子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 可是在外人看来,扶苏这么做,却是在释放一个错误的信号。 再有就是李信、蒙恬这样的将军,他们都是朝中大臣的后代,家境相对优渥,更都读过书,父母师傅教导他们明白大义为何。当听到太子这么说,他们也是都心里咯噔一下。 那像扶苏这样明目张胆说出自己要为庶众争取利益,尤其是会让一些就是靠着压迫庶众才能攫取利益的人不满。 法家的诞生,不是毫无缘由的。 当扶苏说出怜悯弱者的话,这就显得他像个异类。 因为秦国本来就信奉的商君疲民、弱民之术,只有削弱民众的力量才能填补、壮大国家的力量,这样才能使得秦国有着争霸天下的实力。 儒家本来一点错都没有。 他们都皱着眉,不断地捋着胡须,一个个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像从底层晋升起来的将官们,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当习惯了这无情的世界,一切的吃穿用度、地位富贵,全部都只能靠双手赚取,统治者从来都不会怜悯下众。忽然太子这样的人冒出来,这些人觉得别扭的同时,一个个自然心窝子里热腾腾的。 汉中后期的儒家已经取走了法家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要借助礼法、仁义、孝悌的名义,对底层的民众加以盘剥,并且将这种盘剥合理化。 其次就是法家的人。 他在告诉所有人,他要做个仁义之君。 孔子有教无类,传播文化,他为的本来就是传播《易经》,弘扬传承上古文化。 任嚣本来觉得太子长得年轻,儒雅潇洒,现在听了太子这么一番话,他感觉到扶苏的可怕之处,心里自然而然对太子多了几分敬重。 “所以儿臣想请求君父,给予这些在外戍边的将士们,都给予一定的赏赐。这样做,那些在外戍边的将士们就会知道,大王从来都没忘记过他们。” 朝中众臣心思各异,就是嬴政,他也没法说扶苏这个主张好。 扶苏是出了名的亲民,其实他并没有得到当今秦国法吏高官集团们的认可。 而在一个朝廷里,这样的人根本不在少数。 “他们长久在外戍边,虽然不至于风餐露宿,可是却失去了立下战功的机会。而且他们还要辛苦巡逻,当地方发生异动时,他们是君父在外唯一的助力。” 另外就是此次确定了要随军出征的将军们,他们听到太子这么说,一个个都对扶苏投去感激佩服的目光。 但是国家建立之初,统治者都能吸取前朝灭亡的经验教训,一旦王朝延续时间稍久,这个时候就要搬出来孔子,搬出来儒家。 很显然,扶苏是要给予戍守边关的将士一定的利益,安抚他们。这样做没有错,很好。 而扶苏处的时代,战国末期,秦朝建立前夕,秦法家在秦国一支独秀,如日中天。 只是,这时候冯去疾、李斯、赵高,一众秦国高官们却面色冷淡。 ‘大王又不让这些将军、士兵在外另娶妻,更不准生子,这可就太为难他们了。’ 但是等到秦汉之交,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任嚣,他非常震惊。‘太子真是个可怕的人啊。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太子居然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这戍守的差事,从来都是扔给不被重用的人去干。一旦被扔去边边角角,一守就是三五年。’ 而这时候的法家,本质上就是等级剥削压迫。 只是后来董仲舒把儒家好看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法家鲜血淋漓的骷髅上。 很多时候,仁义是喊出来的。那些一天到晚就喜欢压迫欺辱他人的人,最喜欢把自己是好人挂在嘴上。而评价一个人仁义,也往往都是虚伪恭维之词。 在扶苏身边坐着的这些高官们,他们奉的是法家而不是儒家。 这是一定的。 但是当真的有人践行做到了仁义,他们反而不知道该用何等的言辞才能形容扶苏,评价扶苏的做法。 法家和儒家就像是一个母亲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性格迥异罢了。 秦国宫室机要之所、府、室、地方郡县,真正掌握实权的人都是法家流派。其他来自各国的儒家能士,都被给予闲职,安排在宫殿里不是做博士仆射,就是去看守秦国图书典籍。 这可不是王宫殿宇,这是秦国的朝堂。扶苏身边的人不再是一群生活相对安稳,没有见识过世界残酷黑暗一面的人。 首先那些靠着阿谀逢迎、贿赂私通晋升上来的人,他们天生就讨厌扶苏这种人。 他们都变得沉默,只是静静地望着扶苏。 像王绾这样法家、儒家都有涉猎的老臣,他们对扶苏是表示非常欣赏。太子是真的知道怎么安抚民众。 这会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他内心良善之后,就去利用他。 好人往往被自己的善意束缚,做事顾虑这顾虑那;而坏人往往能够很快就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他们没有顾忌,更加不要脸。 在面对人性时,法家选择了约束人性,禁止恶;儒家选择了循循善诱,提倡善。 这个时期的法家和儒家,本质上就是道德和法制一分为二,极端对立的时期。 扶苏并不是懦弱的人,可是他怀柔,这就成了他最大的罪过。 第185章 还好我还是个孩子(求打赏月票 第185章还好我还是个孩子(求打赏月票!) 大殿内一片沉寂。 扶苏是何等的聪明,他怎么会察觉不出这波人心思各异,明显就是对他的提议有意见。 “君父,儿臣以为面对时局的变化,因势利导也是必然之举。如果朝中不能满足地方戍边将士的利益,那么他们就会生出异心。” “时间久了,怕是会向当地民众靠拢。虽然我秦国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已经明令禁止在地方郡县的郡守、长吏、诸将、士兵不得在外娶妻另成家。违背这一条秦律的人,将受到严厉的惩处。” “但是为了将来一举平定楚国和齐国,国中首先就要确保,这一年内地方各地都能平安无事。” “我秦国久战,如今休息一年罢了。若是不给予地方庶众物资供给,怕是难以服众。” 冯去疾捋须,他抬袖作揖。 “太子此举未免多虑。若是有人想要犯上作乱,直接给予严惩便是。秦法的存在,就是为了告诉国人不要乱为。一旦犯错,后果很严重。” “自商君变法以来,国人多有受秦法之便利,现在我秦国国人,多数都通晓法律。凡法律禁止者,谁人敢为。” “对于庶众,士卒,就是要用最严厉的律法加以约束。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所以我秦国才主张轻罪重罚,为的就是要从小恶就开始阻止禁止民众。” “从他们不经意的地方开始做。比如太子想要去改掉一座城池的布局,那么老夫告诉你,不要一开始就想着动地基。你先不小心敲掉城墙上几块砖头,看他们反应如何。” 赵高也是一脸高傲地站在嬴政身边。 “太子是想要改变一些事情吗?我听说还是非常大的事情。” 扶苏听了,立刻赶走了身边的宦侍。 “等到时机成熟了,这样国中才可吸纳更多原先六国的庶众为将士,也可以抽调更多的士卒前往战场。” 秦国的法律过于严苛,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制定律法的初衷。 这几天,他都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想他穿越以来,没有建言献策不被采纳的。 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都把扶苏当个孩子谆谆教导。 当皇帝从来都不是难事,当个好皇帝就很难,非常难。 扶苏这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而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他在历史上就去尝试过,结果就是被撵离咸阳。 “太子想要改革,那就要从小处着手,从最小的地方做起,一点点来。” “我要教伱一些看家的本事。” 只是这一天,缭忽然来到了羽阳宫。 在秦国讲仁义,得招致多少权贵的怨恨。 “如今我秦国要去攻打六国,国中兵源并不充足。事实上太子原先的奏议非常明智,让所有的将士都停下手头的战事,专心致志镇压安抚郡县庶众。” 自己唯一的长处就是心理素质好,面对嬴政这样的父亲,懂得抱他的大腿而不是当面忤逆他;唯二的长处则是知晓历史,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以预判对手的预判。 “微臣的言辞或许不中听,可是臣还是要说。” 但是照秦国国内的情况来看,仿佛未来的天下要讲求和平,非得在秦朝建立后再打一架不可。 在他们看来,仁义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是以臣王绾恭喜太子,太子能够通过这件大事上明白治国治人的道理。这些事情对太子来说可以受用无穷。” 还好他在众人眼里只是个孩子! 嬴政看着众臣都对扶苏你一言我一语教导着,自己原先的担心也落地了。 扶苏自己也有些焦虑。 可如今敌众我寡,形势不妙,我只能暂避锋芒。 “因为发了第一次奖赏,士卒中就会有人渴望第二次发放。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思就已经不在戍守边疆上,而是整日想着如何去得到那些奖赏。” “以太子的年纪,能够看出这样的问题,本属不易。难得的是太子想要通过自己的办法去解决。” 因为他发现,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并不是个无知的政治家,他还是有些东西的。 “时至今日,我秦国从未有过士卒不满的情况发生。” 在这官僚体系已经具备规模的秦朝前夕,扶苏已经预感到了未来两千年的官场黑暗污浊的程度。 但是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自己要在秦国推行改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到时候,剩下来的是秦朝的天下还是汉朝的天下。 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能够有下台阶的机会,都是因为有嬴政在吧。 只要他能改正自己的错误,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且人本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戍守郡县就能得到奖赏了,那么大家一定对戍守郡县的事情趋之若鹜。到时候大王若是再要征集兵马前去上阵杀敌,又会有多少人愿意前去呢。” 这还是第一回,而且是嬴政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几位大臣联合起来指出自己的错误。 而且越是处在太子这个位置,扶苏有时候发觉自己和历史上的太子扶苏在政见上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 “我没有不高兴啊。”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扶苏现在确实没有不高兴。他穿着白色的深衣,佩戴着莹绿色的玉佩,抱着棋盘解闷。 “太子为什么不高兴呢?” 冯去疾慨然一席话,却也把问题都剖析明白了。 秦国的高官们摒弃道德。 扶苏非常忧心。 隗状也接着道,“太子想要对有功劳的人给予奖赏,这本来是没有错,可是当给所有人都奖赏,这却会引得众人在战场上对后方有所眷恋。” “等到敲掉砖头他们觉得没有关系,然后再去试着破掉一座不起眼的门扇,再看看他们的反应。” “人总是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诚然太子这一回真的做到了给戍卫各地的士卒都发放奖赏,可是臣想要告诉太子的是。发了奖赏的后果却比不发奖赏引发的后果更加严重。” “改得了吗?”扶苏现在自己都不自信了。 “当今的天下,一切都为战争。对于战争不利的事情,就是对国不利,对民众不利。” 本来对待下层的民众,就不能用温和的手段去对待他们。面对地位低下的人,就是要用鞭子狠狠地抽打他们,如果谁不听话,就往死了打。 丞相王绾笑呵呵道,“太子一心为国,倒是难得。臣听说太子颍川一行,收获了很多,也观察到了很多。可见太子天资聪颖,一心都在国事上。” 想我堂堂太子,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我。 这件事,就这么被众大臣你一言我一语轻轻带过。 但是扶苏内心却起了不小的涟漪。 缭捋捋胡须,然后让扶苏屏退左右。 扶苏心里暗暗分析。 因为自己是嬴政宠爱的太子,他们只是为了逢迎嬴政,所以才会有耐心和自己说这么多。 “师傅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去到战场上,他们也会因为太子曾经对他们生过怜悯之心,所以到时候会在战场上因为有退路而退缩。” 就是李斯,他也适时道,“冯少府所言可谓字字珠玑。” “而且这若是给地方各处戍守的将士们统一发放奖赏,无疑又是一笔巨大的耗费。” “独独这一条,欠缺考虑。不过,太子还年少,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如此,日积月累,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太子到时候就可以去改造地基啦!” 缭说着,他用衣袖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拨弄打翻到地上。 来来来!兄弟们给个打赏,一个月没见过打赏了。 第186章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求打赏月 第186章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求打赏月票!) 缭双目中掬着光。 他微笑地看着扶苏,“太子,这就是解决之道。山川之所以高大,那是积年累月之功;那要想覆灭高山,也只有一点点挖土搬石。” “太子贸然直接提出一些主张,自然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古往今来,凡是要行大事者,都必须要历经艰难险阻。” “只是很多时候,经历艰难险阻后,还未必能够成事。秦国卫公变法,他使得秦国富强,可是却让自己死于非命。” “所以只能说他善于谋国,却不善于谋身。” “而我给太子讲述的道理,是可以让太子功成之后全身而退的办法。” 扶苏心中一热,对缭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师傅会对我说这些。” “太子愿意帮天下人,我只能为太子出一点主意罢了。太子生来居于这样的地位,但是愿意为身处在卑下位置的庶众考虑,这是天下人的福气。我为天下人感激太子。” 扶苏还要作揖,缭连忙摆手,“快收起这套。你我之间也用不着行这个礼。我只希望太子能够全身而退。” 缭说罢便站起,他看到扶苏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太子,留步。我自己回去就是。” 扶苏一时无言,只是对着缭的背影久久作揖。 一个国家里确实有很多蠹虫,可是也有像缭这样的人,愿意为天下人着想。 就是有这样的人,所以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才能有一线希望,不至于被压迫到走投无路,吃不上饭。 羽阳宫里很少来客人。 缭是其中之一。 熊启在一边捋着胡须,望着这个缭缓步离去,眼中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个缭,不是一般人。 他在第一次见到秦王后就说,秦王这个人,未来他若是得志于天下,一定会让天下人都成为他的俘虏。 只有真的心系天下苍生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熊启对缭,那也一向是很敬重。 对他来说,这种能够面对权力和地位坚定内心不动摇的人,是非常难得的。 但是这样的人,秦王驾驭不了他。反而他与扶苏相亲。 熊启来到扶苏面前,“国尉这个人,可以帮助太子成就大事。太子怎么能够不亲自为他送行呢。” “叔公不好好研究棋艺,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扶苏可不想光明正大和堂堂国尉走得太亲近。 他长大了,年龄上的优势已经不再了。过去能肆无忌惮请教他人给自己传授知识,现在不行了。甚至和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都要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熊启一愣,扶苏这样对他说话,是他过去没有料到的。 就像他父亲对待自己时一样,高高在上。 熊启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想,若不是为了等待日后封王,我岂会甘心屈居你这个小子之下。 “为太傅上座。” “臣来是为了恭喜太子。太子提出的建议,让大王采纳。此举益处实多,如今咸阳上下都是称赞太子才能非凡。” “叔公此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这桩事吧。” 熊启今儿来,确实是有要事。 熊启眼中含着笑意,他慢悠悠道,“太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认为太子如今德才俱备,已经做到了修身。那这接下来?” 扶苏眉头微微耸动,修身之后齐家,不就是成亲? “现在提这种事,是不是太早了。更何况,我马上就要出征。” 熊启还是第一次看到扶苏急了是什么样子。 他见到扶苏慌乱起来,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更不肯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太子,子嗣可是大事。尤其是像太子这样的尊位,若是能够早早生下子嗣,太子的地位将会越发稳固啊。” 扶苏寻思,戾太子刘据连孙子都有了,不照样难逃巫蛊之祸。 扶苏摇摇头,“这件事,叔公还是不要提了。眼下国中尚且战事频繁,我又被君父寄予厚望,外出戍边在即,哪有时间处置这种事。” 看扶苏急了,熊启反而眯眼打量着扶苏。 男子汉大丈夫,终于到了成亲这种大事,不都是欢欣鼓舞吗。 “太子该不会是对成亲这种大事感到难为情吧?” 熊启想过了,让扶苏早点成家生子,对他来说更有利。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扶苏震声,“只是天下尚未平定,我不愿意成家立业罢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牵强啊! 熊启心里纳闷,但是他见扶苏这么反对,心里不免好奇。 “太子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什么心仪不心仪的。叔公未免也太闲了,竟然把儿女情长这种事挂在嘴上。我岂能是心中牵挂女子之辈?” 灌夫听了,对扶苏又投去崇拜的目光。 太子真是满身我秦国男儿的风骨。 熊启见扶苏这样振振有词,只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膝下有个小女儿,正是适婚的年龄。 本想成全这桩好事,好让自己和扶苏的关系更加牢靠,同时也给那些楚国贵族们吃一颗定心丸。 可是他却表现得如此不上道。 平时的机灵聪明都去哪里了。 “太子,又是一年秋日,想当初柿子林中的言辞,我过去只当玩笑,可没想到如今成了真。回忆过去,真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世事无常。” 扶苏慢慢领悟到了熊启的意思。 他突然提到成家的事情,难不成他要自己娶他的女儿吧。 过去只以为星爷的电影是搞噱头,但是穿越之后发现,很多贵族女子的容貌,根本无今淑一半的姿容。更不要说她们的身材,贵族家庭的女子,从小锦衣玉食,满盘珍馐,这体态怎么可能轻盈。 更何况,他们这里是中国的西北处,这秦国的女人,多讲究吃苦耐劳,胳膊和腿都讲究粗壮。而且医家认为,这样的女子好生养。 总之在见过了千姿百态、贵族女子之后,扶苏心里今淑就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而且在这个时代,私通淫奔之事盛行。 整个战末秦初就是一个很残酷,很压抑,非常不美好的时代,而越是环境黑暗的时代,性就成了宣泄口。 虽然这个时期大家都知道男盗女娼是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但是做这样事情的人还是很多。当然历朝历代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只是就扶苏了解来看,未来他娶到的妻子,很大概率不是冰清玉洁的。 封建礼教对女子做出约束,那都是宋朝之后的事情。在之前的时代,战国、秦朝、汉唐时,两性之间的关系都是很自由的。 而在春秋战国时代,礼崩乐坏的时候,男女之间生出情爱互相结合更是非常自然自由的,没有人去管制约束,基本上都是顺其自然发展。所以这个时期才会产生很多大胆的情歌,情诗,如《氓》、《摽有梅》等。 而很多女子,十三十四岁发育成熟后,就已经开始尝试…… 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美,而真实绝不会美。 了解了这个时代的真相后,扶苏自然更加不愿意被人安排婚姻。 现代人穿越到一个比现代还要孟浪的时代,这是真的百感交集。 更何况他要成亲,一定是由秦王和王后挑选合适的人,举行包办婚姻,扶苏自然更加对成亲有抵触。 可是在扶苏身处的父子君臣关系下,他也没有做这个选择的主动权。 只能把这件事先搁一搁再说。 第187章 除非你让我闻闻(求打赏月票! 第187章除非你让我闻闻(求打赏月票!) 熊启可不管扶苏愿意不愿意,喜欢谁不喜欢谁。 历来在权贵阶层,婚姻本来就是利益联合的主要手段。 尤其是像太子这样的身份,他所处的时代又是风云巨变之时,秦国的贵族们被秦王政严厉地打击,天下的诸侯国被秦王政踏平了两个,剩下的四个,有两个已经气数将尽。 身为秦国太子,扶苏本该和楚国公主联姻,以增强自己的国家在天下的地位,争取楚国贵族的势力;可是现在秦国又要攻打楚国,扶苏已然不可能再娶到楚国的公主。 那就只能在朝中的大臣们选择。 熊启甚至根本没有自信让扶苏立他的女儿为正妻。 但是他还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扶苏,这是一种亲上加亲,稳固政治关系的方式。 虽然扶苏不开窍,熊启还是硬着头皮说:“这几天又逢秋季,府中柿子林又红了。老臣感念太子厚待之恩,请太子前往府中饮酒,好开怀畅谈,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这样的邀请,扶苏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了,他和熊启现在是盟友。 “我会去。” 熊启脸上露出喜色,只要你来了事情就成了。 等到熊启走了,扶苏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发憷,他不会是打算献上小堂姑给我做侧室吧。 扶苏也见过自己的小堂姑,比自己小一岁,正是妙龄,就是性格泼辣,只要她不说话,不动,还能算个美女。 就是这辈分上…… 扶苏的面部抽紧,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灌夫忙问,“太子您怎么了?” “没怎么。走,我们去看看母后。” 灌夫听见要去看王后,那是欢欣鼓舞,每次去见王后,王后都会给他很多好吃的。 什么猪肘、兔肉干、羊羹汤,太子吃不下的都便宜他了。 灌夫眼中闪着光。 信和粱二人装作各自忙活自己的差事,竟然没有人跟上去。 刘长纳闷,“嘿,怎么二位今日不随行太子左右?” 粱幽幽道,“你真以为,太子是去看望王后的啊。” “那不去看望王后,能去干嘛啊?”刘长摸着后脑勺。 “以后你就知道了。”信举着笔笑道。 扶苏快步冲向椒房殿,他想要看看今淑洗洗自己的眼睛、净化自己的心灵。 只是没想到,殿里只有值守的宦侍婢女。 “王后何在?” “禀太子,王后去章台宫中看望大王了。” 扶苏叹了口气。 灌夫道,“太子,既然王后不在。那我们就去打猎吧。” 灌夫已经手痒好几日了。 “好,走吧。”扶苏刚好也想发泄发泄。 “太子——伱来这里做什么?”一道柔声在扶苏背后响起。 扶苏刚想要走,却见今淑今天穿着绿色的纱裙提着兔子走了过来。 扶苏见到今淑,立刻镇定自若起来,他温声问道,“今淑,你可知王后去哪里了?” 灌夫大惊,“太子,您刚才才问过殿里的人。” “闭口。再说话就滚出去站着。”扶苏恶狠狠地看着灌夫。 灌夫吓得闭口不止,还后退了两步。 一回头看到今淑,又是谦和的样子。 今淑不知道这二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只道,“王后去看大王了。” “你怎么没跟着去?”该不会是因为想要见我吧。 “王后要我留在宫里看家,照顾好这两只兔子。” 扶苏凑过去,“让我看看,这两只兔子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今淑蹲下来,把小箩筐放在廊道里,专门给扶苏看。 衣袖被轻轻拉起,露出一小段皓腕,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尖上透着红色。 扶苏的目光都在这双手上,当今淑打开箩筐盖子,扶苏一个大男人都看得不好意思。 它们正堆在一起抽搐。 这两只兔子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 见扶苏脸色和其他宫女变成了一样,今淑好奇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你和他们一个表情。” “他们?” 今淑便一五一十把这些事情都给说了。 看着扶苏和今淑二人交头接耳,灌夫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太子竟然面对今淑这么温柔,可对自己就…… 灌夫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和脚下的枯败的落叶一样,正在被人用脚狠狠蹂躏。 “哈哈哈哈——”扶苏仰头大笑起来,他盘腿坐在今淑对面,“所以你这些天,一直就提着这个箩筐,到处走动。” 今淑见扶苏有意嘲笑自己,自然生气了。 “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的任务是照顾这两只兔子,自然要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两只兔子。” “我看不是。你分明是为了偷懒不干活,所以整天抱着这两只兔子。” 被戳中心事后,今淑的脸猛地涨得通红,她站起来,大声地道,“太子,你怎可污蔑于我。这都是王后的命令,我才没有为了偷懒所以养这两只兔子。” “是嘛?” “那当然。王后说了,我是最乖巧、最懂事的。” “分明是最滑头,最好吃懒做的。” 今淑气得跳脚,“那不是我!” 二人吵着吵着,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反正就坐在了她的身边,这是不合乎礼法的。 其他宦侍宫女也不知道都干嘛去了,竟然都离开了宫殿,只留着自己和太子。 太子的鼻息非常厚重,身上还有股子怪味。 今淑捏着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 “太子你身上臭烘烘的。” “说的好像你很香似的?” “我每天都沐浴,熏香,整个椒房殿,就属我最香。” “口说无凭。除非你让我闻闻。” “闻就闻。谁怕谁?”今淑蹲着,把衣袖拉到上面,露出一段小白胳膊给扶苏闻。 当扶苏的鼻翼凑近到今淑的胳膊上,他真的闻到了淡淡的熏香,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很别致的味道,并不香,但是让人闻起来很安心。 “怎么样?闻到了吧。”今淑用大眼睛瞪着扶苏。 “要我说,你完蛋了。” “又怎么了?”今淑不满,每次太子来,都要欺负她。 “你竟然让我闻了你的胳膊,你知不知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不能让男子去闻她们的胳膊的。” “胡说八道。王后就让大王闻胳膊,胸口也让大王闻。” “你都看到了什么?”扶苏面色发青。 “我都看见了啊。大王和王后在一起,我都看到了。” 扶苏嘴角一阵抽搐,“那是因为,我君父是我母君是丈夫。只有妻子可以让丈夫闻她的身体。” “嗷~~” 今淑听到后,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等到她摸着兔子,看着扶苏暧昧的眼神,慢慢地才想通扶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等到她被扶苏点透,她的脸倏地红得像苹果,整个人吓得提着兔子一溜烟跑了。 扶苏望着今淑匆匆逃离的背影,嘴角也微微上扬。 她是这座王宫里,唯一让自己不用提防的女子。 第188章 人乳(求打赏月票!) 第188章人乳(求打赏月票!) 扶苏心满意足地回到羽阳宫,随后就开始琢磨怎么向王后开口,把今淑带到自己的王宫里。 这成亲是政治上的联合,扶苏很清楚,他未来娶的正妻一定是朝中大臣之女。 而且他父亲是秦始皇,自己娶正妻,绝对不可能按照喜好来选。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他就得在侧室上多下功夫。 起码要娶好几个合自己心意的,让自己能够彻底放松身心的。 扶苏回到宫里后,躺在座椅上抬首望天,一望就是半天,时不时又笑出声来。 灌夫算是看明白了。 “别人是春天发,太子是秋天发。” 当看到太子这副模样后,灌夫恨不得避开他走路。 灌夫就这样迈着灌了铅块的腿,到处在殿里愁眉苦脸地溜达。 他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满面黄斑、十分虚弱无力的宗正而感到惊讶。 一个国家,富裕的人到了喝母乳的境地,养八个价值百金的少女,竟然只是为了暖场,未免太过荒谬。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正是。人老了,身体就变得像小孩子的身体一样十分脆弱,需要人加以照看。我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到用这个法子。” 当初那个都没自己腰高的孩子,如今要成家了。 张苍知道,公乘一向是心直口快之人。而且有宗正这样的父亲,他为人坏不到哪里去。 “我发现人活着,原来这么一回事罢了。出生、长大、成家、立业、衰老,死亡,就是如此不断地重复。无论什么人,都逃不过这个过程。”粱的脸色非常平静。 “暖炉烧炭,总是美中不足,影响家父夜里休息,所以我就买了八个少女,让她们于夜间睡在家父的脚边,用身体捂着家父的双足,围在家父身边,有了这道人墙,家父夜里便睡得安适了。” 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算得上正人君子的人口中说出,张苍更加为门外卖儿卖女之辈感到不值。 “我听闻慎公病笃,特意前来探望。”张苍指着身后带来的一些药材。 “晚生张苍前来求见慎公。” 这男子生得十分高大,比张苍还要高上几分,他面色凝重,眉间满是忧愁。 在室内见到昔年的宗正后,张苍瞪大了双目,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万分惊讶。 “晚生张苍拜见慎公。” “在伱的眼里,永远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明的那面,而我们则一生下来,就看到了世界上暗的那面。” 张苍忙拜见,“御史苍拜见公乘。” 耄耋之年的老宗正睁开双眼,他看到张苍这个年轻人满目都写着惊讶。 大门被两个高大的男子缓缓推开,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 “母乳?” “舍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粱没有再说话。 —— 咸阳城城西,一座宽阔宏丽的府邸前,立着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 灌夫只讨厌粱说话的这种语气,仿佛他就要和他们分别。 “舍人,不就是一棵树而已,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居然说了这么一段话。” 为什么他来到了天下最强大的国家,所看到的景象却和当初在齐国时没有什么不同。 老宗正动了动嘴唇,他不想回答张苍。 “不知公乘找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竟然有这样的奇效。” 公乘茂则冷着面解释道,“这几个女子,只是为家父暖床之用。天气渐渐转凉,湿气入侵,家父年迈,最受不得这些。” 老宗正听到是张苍到来了,虽然人在病榻上,但还是撑着自己坐起来了。 老师晚年时对自己说过,如果违背了天道,一定不能长久。 而宗正还是和过去一样,双目微微闭着。看样子很是悠闲,根本不像是生病。 在只见宽大的塌上,八个年轻的侍女正围坐着,他们个个都不过十三、十四岁,明眸善睐,却一个个穿着单薄暴露的衣服,围坐在宗正身侧。 “羡慕我做什么?” 一股淡淡的悲伤弥漫在心头。 他望着殿宇里高大的梧桐木,几片黄叶落在了地上。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太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太子现在已经不是我过去敬佩仰慕的那个人了。”灌夫懊恼地扒拉着衣袖 “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果见到女色一点心也不懂,那就只能说明太子不是个男人。等过段时日,心中那份情愫自然就会消退下去。”粱说完后,忽然意识到,太子是到了成家的时候了。 “听不懂……” 他双目炯炯,神色坦然。 张苍忍不住道,“我张苍自生于天地间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过豪奢。” 粱抬首望着高大的树冠,顺着粗壮的树干从高往低处看,见到地面上凸起好几段树根。 “哈哈哈哈——”粱捋着胡须,“灌夫啊,我是真的羡慕你的个性啊。” 张苍低头看着地面,想想他过来的路上,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跪在地上,脖颈间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多少金可购。 “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吗?”粱最受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来回反复地走动。 张苍面色微微发赤,“适才听闻慎公病笃,如今再见慎公,却见有八位貌美的年轻女子侍奉,才知道我是误听了谣言。” “苍,这就是你见识狭小了。天下贵族,比我们一家铺张奢靡浪费的人数不胜数。而且我一直恪守家父的教诲,从不对外声张,更不要说炫耀财富了。” 他不由得面对着这棵大树,静静地捋着胡须。 “御史多礼了。快请。” 为什么号称有容人之大量的秦王政,也是会埋没良才,信任奸佞的君主呢。 张苍是让老宗正多年来唯一欣赏的晚辈后生。 “父亲——御史苍来看望您了。” 这男子今年三十一岁,顶上竖着华美的发冠,身上穿着青色的深衣。他身材健硕,深衣包裹下胸膛仍旧高高凸起。 可是转而进入朱门豪宅,却看到这样的景象。 “母乳。” “原来是为了探望家父。我就带你过去。” 慎公,乃秦国王室之后,昔年为秦国宗正,如今官老病休,在府中休息。 公乘,秦二十等爵制第八级,以得乘公家之车,故称公乘。秦从第七级的公大夫(七大夫)起,即为高爵。 公乘秦茂看张苍第一次听闻这种事很惊讶的表情,便继续得意洋洋地向他介绍,“除此之外,我还找了新的补品。为家父补身,有了这样东西,家父才好得快。” 当看到一些事实后,张苍开始对儒家和法家都产生了怀疑。 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太子的主张没有被采纳时是什么心情。 秦汉之交英雄太多,写不完了写不完了。 第189章 得时勿怠(求打赏月票!) 第189章得时勿怠(求打赏月票!) “好了,你出去吧。” 宗正虽然年老,可是这声音仍然洪亮。 秦茂脸色一窘,他父亲这么说话,显然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秦茂走了出去,心里仍旧愤愤不平。 我错了?我哪里有错? 秦茂一边走着,来到后院里的他见到自己的七八个孙子都在一起拿弹弓射鸟。 “你们不好好读书习武,却在这里嬉戏,知不知道这样做将会给家族带来取祸之道!都给我回去读书,每人写五十个大字。” 这群小孩被秦茂吓唬了一顿后,一个个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呲溜呲溜就窜得没影儿。 等到这些小孩子们都走了,秦茂则捡起院子里孙子们遗落的弹弓,拿起一颗石子,往园林里鲜红鲜红的柿子上发射。 一颗颗鲜红鲜红的柿子被打落在地,摔在地上烂成一团。 “这句话本出自《国语·越语下》:“臣闻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 宗正叹了一口气,“所以在你看来,你是因为被小人嫉妒陷害,所以才不得志?” “不愧为荀卿的门徒,果然学富五车。只是如果你能懂得这其中的深意,你就能够在未来做到和廷尉一样的位置。” 就在张苍纳闷时,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无他,只是听闻您病了,所以亲自来看望。” 宗正沉色,“你知道当初廷尉李斯离开你的师傅荀卿时,都对荀卿说了什么吗?” 宗正本来想好好提拔这小子,但是当他听到张苍的一番言论后,他开始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宗正窄小狭长的双目里闪着光。 “你和当今秦国廷尉,都曾师从荀卿。按理说,大王应该也会器重你啊。更何况你相貌堂堂,但是为什么至今不得重用呢?” “是。”张苍低着头,“当初来到秦国时,大王就封我为御史如今七年过去了,我仍旧是御史。” 太子虽然不能提拔自己,可是好歹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来了,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当初我初次来到咸阳,自以为将要做成一番大事业,四处吹嘘,是宗正打了我十个板子,让我改正这样的错误。我一直惦记宗正的恩情。” “张苍略有耳闻。据说当初廷尉离开师傅时,对师傅说了四个字。得时毋怠。廷尉说,如今就是秦国攻打天下最好的时机,因为六国的君王都是如此的无能,而秦国却有六代明君打下了基础。” 该不会这小子还是和过去一样年轻,以为自己帮助了他,所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值得信任的人,是可以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张苍不安起来,他搓着衣服下摆。 老宗正也不多说什么,他早就看上了张苍这小子,想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这样未来自己家里也就有能够成器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当见到眼前的场景,再深入地了解了宗正后,张苍突然有些后悔,他感觉自己今天不该来见老宗正。 起初被打,张苍只怨恨老宗正,但是等到在秦国住得久了,张苍才知道,宗正平日里谁人都不管,对什么事情也都向来是不闻不问。 “不,我只是打了你一顿。你能够自己成全自己,把一件坏事看做是一件好事,这就是你最大的长处。” “太子提出要用安抚的手段对待戍边的将士,但是这竟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而满朝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太子。我私以为,一个国家里所有的人都放弃温和宽厚的仁慈,只用残酷的刑法去压迫底层的庶众,这样下去,这个国家未来就会很危险。” “在秦国,能够遇到慎公这样的人,是我张苍的运气。” 张苍反而急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得到了机遇就不要懈怠,机遇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度重来。老天给予的机会,如果不能利用,反而会招致灾祸。” 另一边,室内,铜制香炉上方腾起袅娜烟雾,满室熏香。 “你能够这么想,倒也不枉费老夫一番苦心。你现在在宫中还是做御史吗?” “伱为什么要来看望我呢?” 张苍说着,对老宗正作揖。 这样做之后,秦茂非常开心。 不足以成事。 只见她双目窄小,眼睛狭长,两颊微微泛着红色。只是两边脸盘上都长满了肉,至于脑袋,更是又大又圆。 还不如和太子下棋玩。 “没有慎公,我无法明白许多道理。还是亏慎公的指点。” 秦茂又放开自己养的几只爱犬,它们一个个冲了出去,奔向园林里,对着地上的柿子就是一顿猛啃。 “我知道你是荀卿的弟子,看你的样貌伟丽,知道你以后必然是要做大事的人。见你整日沾沾自喜,不思进取,我不想看到一个人荒废自己的才能,所以打了你一顿,你能够做到不怨恨我,我也已经满足了。” 一双手十分白腻,只是手指间的缝隙里都堆满了肉。 “许是晚辈才学浅薄,远不比廷尉博学。再加上过去年少轻狂,口无遮拦,总是招致小人的嫉妒。这才使得我面见大王的道路被堵塞,我已经数载不得见大王。” 这小子,太年轻了。 虽然和宫中的美女一样都穿着华美的衣裳,可是她即便腰带束紧走起路来却让人根本看不到腰。 “我从来不做阿谀逢迎的事情,写得文章也都是有助于国家的,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儒家的道德来约束自己,用法家的所学发表对当下大事的看法,始终都得不到回应。” 宗正听了,只是沉默。 “呈送上去的文章,也都是石沉大海。今日前来,特来求慎公指点。” “虽然您住在府中,不问政事。可是我想,对于太子的事情,慎公一定有所知晓。” “请家人子进来。” 老宗正语气里似乎带着些兴奋。 看在张苍这小子长得这么英俊的份上,宗正打算再给他个机会,大不了以后自己好好教,“那这句话,你有好好领悟吗?” 张苍不理解宗正的话,他不是已经把意思说了一遍了吗,为什么宗正说他还是不够明白这话。 而且,看她相貌,才十几岁而已。看她体态就知道未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张苍顿悟了,但是心里也害怕极了。 张苍低下了头,心里默念,“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第190章 我从不以相貌事人 (求打赏月票 第190章我从不以相貌事人(求打赏月票!) 次日,咸阳宫,尚书台后殿。 一众御史正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抱着宫中的酒肉美食,开怀畅饮的同时,纷纷说着自己家族背景的强大。 “我的侄女,嫁给了武成侯幼弟的儿子。从此也算是沾上了侯门亲贵啊。你们知道,为了促成这门婚事,我们花了多少金吗?” “说说看。” 这些御史中,年长者六七十,年纪最轻的人,也就是张苍了。 此刻,张苍他正猫在角落里不愿意出来。 “六百金。” “六百金,这是令侄女的嫁妆吗?”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能配得上武成侯这样的显贵呢。为了凑足这六百金,我兄弟那是东奔西跑啊。家底儿都快被折腾光了。”说话的人假惺惺掩面,似是在哭泣。“唉,我兄弟说,他快要喝西北风了,要来投奔我,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能看着他流落街头啊。” 一听到这人真的和武成侯家的亲故成了姻亲,这些人立刻脸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您不必为这个担忧啊,能和武成侯成为姻亲,以后参军打仗,家中的子弟可以直接为百将啊,若是想要进入学室,凭武成侯家人的一封荐举,就已经迈入太学了啊!” “当是!当是啊!” “来来来!让我们敬御史兰一爵。” “哎,这等小事,何足挂齿。怎敢劳烦诸位为我敬酒呢。” “御史兰如今已经和武成侯成了姻亲,日后飞黄腾达不是难事。今日是御史,他日就可以入朝议事,为大王效力。” 众人说着,酒爵轻轻一碰。 张苍躲在帘幕后,蜷缩抱住自己的身体,他昨夜仓皇回到家里,先是呕吐一番,妻子为他拍背,安抚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 只是他一直没有弄明白,宗正说的那句‘得时无怠,时不再来’是什么意思。 当他回到了王宫里,看着扎成一堆都不得重用的才士,像是春天聚集在湖泊小湾里的蝌蚪,听着这些人的议论。 张苍悟了,也晚了。 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当初能够不嫌弃人家貌丑,如今我也可以是他人的座上宾了啊。 “完了,全完了。” 张苍来到一处水缸前,对着平滑如镜的水面抚摸着自己的须髯,看着镜中的美男子。 “想我张苍生来就相貌伟丽,英俊非常。可是我从未因为自己生得好看,就把这当做资财。可是世人偏偏只看我的外表,而忽略我的内在。” “可我张苍,怎么会是那种以相貌事人的人呢?我怎么会用男色去讨好他人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如今只是可惜了这颗好脑袋,学来的知识,全然没有用的地方。” 张苍歪着头,对着铜镜自言自语。 “御史苍何在?”羽阳宫里的宦侍在尚书台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各个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张苍。 听到这声喊叫,张苍知道,这是太子又来寻他开心了。 太子扶苏,在秦国人看来是天下最好的太子,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是个喜爱玩弄他人、不懂识人用人的蠢材罢了。 想当年,我初入秦王宫,也曾受到过许多大人物的青睐,可是某一天,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子突然来到自己的面前。 “你就是张苍?”小子张狂,叉着腰来势汹汹。 张苍那时候也正年轻,见不得这么个小东西在自己面前横,自然语气也硬了几分,理直气壮地回击道,“我就是!” “看你长得如此潇洒,想必你会的东西很多了。来吧,让我们比一比。” 张苍见过狂妄的人,但是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小人。 “我张苍不与无名小儿比试。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哄孩子。” 张苍摆摆手,不愿意搭理这个没礼貌的人。 “你小子,知道我父亲是谁吗?”这黑衣少年,鼻孔外翻,衣袖都比他的胳膊长。 如此趾高气扬的人,张苍还是第一次见。 可是他阳武县张苍,那可是荀卿的徒弟,如今天下少有的年轻俊杰。 “你知道我是谁吗?”张苍来到这人的面前,用自己的鼻孔对着他哈气。 “这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小子脑袋一昂,身后的宦侍集体面部抽搐扭曲,张苍渐渐猜到眼前这个猖狂无礼,身后跟着两个黑衣高帽常侍的人是谁了。“我且问你,六六得六,六个六六得几?” 张苍一顿,这小子怎么一上来问的问题和常人问的不一样,不过这可难不倒他,张苍略一思忖。 “二百一十六。” “不赖嘛。”十岁的扶苏嘻笑,露出一口洁牙。 这个张苍呢,是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的数学大佬。 他和耿寿昌一起在《算经十书》这本早就已经有但是作者失传的数学著作上,不断完善理论,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数学理论和思想。 要发展工业,发展物理,这数学就要不能发展到在古时候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才能看得懂,学得懂。 而张苍,他就是这个关键。 在《九章算术》里,有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分数计算方法,包括四则运算,通分、约分、化带分数为假分数,假分数也被古人称之为内子。其步骤与方法大体与现代的雷同。 分数加减运算,《九章算术》已明确提出先通分,使两分数的分母相同,然后进行加减。 在见识到九九乘法口诀表在秦国的流行,又见识到《算经十书》这样的数学理科类著作,扶苏的内心自然是大为震撼。 他意识到在先秦时代,诸子百家学说纷纭已经给中国奠定了思想文化源流,而数学早就在一开始就领先了全世界。 这样的时代,为什么不好好抓住机遇呢。 张苍记得,当时太子是看着他在太阳下傻笑了一阵,随后拿起侍卫身上的配剑,在地上画了一个三角,分别给出三边的长,却让自己来计算总面积。 这个三角形面积计算方法,张苍略有研究。因为古代的田地大多都是依照地势地缘切割,所以非常不规整,很多时候会遇到三角形的田亩。 那这个时候,要先按照脚步来丈量田亩的三边长,随后计算这个三角形的面积。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也就要求负责这些田亩面积登记的官吏一定要把这些玩意儿给算出来。 可是以往探求得到的经验只能计算等腰三角形的面积,但是太子却画了一个非常不规整的三角形。 张苍看着三角形上面标着的数字,七、十二、十三。这谁会。 就这么着,秦国的太子从此借助他,又在算术这方面立下了名声。 扶苏直接拿出海伦公式。 “这个三角形的面积等于用周长乘以周长的一半乘以周长的一半减去一边的三个数值随后开方。” “你若是不信,可以算算。” 第191章 有才之人,都心高气傲。(求打 第191章有才之人,都心高气傲。(求打赏月票!) 作为文科生,懂的数理化肯定不多,可是扶苏好歹知道坐标系、有理数、无理数这些概念。 恰恰是这些最基础的概念,已经足够为未来的中国数学走向西方可为工业服务的道路奠定基础了。 可是面对太子,张苍不仅无法做出回答,甚至就是思维反应上,也根本无法推演出这样计算的跟由。 可是张苍有他自己的思路,他把每一个一米当做是一个格子,将田亩则画成无数个格子,根据田亩里完整的格子数在于边长经过的线条轮廓所构成的小区域面积拼拼凑凑,就会整合出田亩面积数。 张苍算出来了,可是这个法子,比太子说的要慢很多。 就因为这样的相遇,张苍一直觉得太子高傲,有才智就轻慢他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再说了,孩子小时候聪明,长大了未必如此。而且小时候过分聪慧的人,很容易吸引灾祸。 但是七年过去了,太子还是那么嚣张。 而他,则动不动被太子叫去问话。 王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钟爱自己,可是谁又知道,自己不愿意侍奉太子。 张苍头一低,竟然往锺下钻了进去。 这个地方是宫殿的角落,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张苍哪里知道,他不在旁人面前露面,可是旁人一直都在关注他。 方才喝酒的御史们,其实就是故意把话告诉张苍听。 谁让他一直以来受太子的器重,三不五时被召入太子的宫殿。 他又那么年轻,二十五就成了御史。哪像他们,一大把年纪了才熬到御史的位置上。 以后谁能荣耀显达,谁已经走到了最高处,情况已经很分明了。 顺着几位御史的手势,他们竟然真的找到了风流倜傥,仪态不凡的张苍。 这锺,就离刘长几步之遥。 刘长当即对着锺底大呵一声,“御史苍何在?” 锺内立刻响起接连不断地回声,张苍一双耳朵自然被震得不轻,他从锺下爬了出来。 “御史苍,你这是做什么?太子召见你,你躲在这样的地方,是想要让太子惩罚伱吗?” 张苍不服气,我乃有才之人,天下何处不得安吾身?我怎可屈就于太子门下。 只是想归想,这眼前都是秦国的郎卫高手,他现在惹怒太子,到时候想跑也来不及了。 “我不曾躲避,只是这锺刚好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罢了。” “哼。就你理由多。” 张苍被人领回了羽阳宫,一路上他多有不情愿。 太子年少,英姿勃发,虽然没有到加冠的年纪,可是他早就发现太子在背后偷偷带冠,以彰显自己高大英武。 张苍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 “苍啊——你来了。”扶苏笑着。 “臣拜见太子。臣今日来迟了,请太子恕罪。” “无妨。有才之人,都心高气傲。” 张苍看着太子,无奈地低下了头。他现在是谁都不想重用他,想要重用的人要么委屈自己,要么就是拿权势压迫太子。 张苍才不愿意。 “太子,您今天召见臣下是有什么要事吗?” “当然有。我打算带你出宫,让你随军。” 张苍黯淡的双目忽然又亮了起来,“太子所言可真?” “废话!我们家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次太子出征,指明向大王要你。御史,你的机会来了!” 灌夫说的自己都精神为之一振。 可是张苍并不是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只要有人抛给他一根绳子,他就会立刻抓住绳子往上爬。 张苍首先要看看,丢绳子的人是谁,丢绳子下来是要他去做什么。 张苍这些年来也看明白了,丢绳子的是要利用人,接绳子的人是等着被人利用。 “臣听闻太子在朝会上以博辩之术,引得文武群臣在太子面前哑口无言。太子以为,身为人君,应该让臣子时常没有颜面吗?” 张苍面色严肃。 信本来对张苍没什么好感,他也是有才华的人,虽说年轻时傲气了些,可也没有面对太子时,像他这样张狂无礼的。 但是当见到张苍站的笔直,面色恺悌立在太子面前。 信却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这个张苍,真的是有做大臣该有的样子。 信提起笔,在上面速记着。 扶苏的目光落在信的笔杆上,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还是继续写。 扶苏纳闷,我在宫中为太子,诸多不得意之事。为了出去作战,我废了多少唇舌,如今倒好,你居然出来指责我让众多的大臣没有面子。 扶苏将脚往前面一撑,随后双手抱着膝,用十分冷静的目光回应张苍。 “那御史以为,我该当如何呢?” “太子要是真的有心带兵作战,就该从军队里最底层的小士卒做起,一步步成为大将军。堂堂太子,出征带兵,怎么能用和群臣辩论这样的方式来决定大事呢?” 信本来以为张苍是个还可以的人,但是写到这一句,他发觉张苍是个求死之人。 “知不知道诏令是谁下达的?你竟敢这样议论此事。靠着在宫墙外听到的那几句牙慧,就能够对事情下达议论吗?这样的议论能是正确的吗?” 扶苏越是辩驳得张苍哑口无言,张苍越是心里不服他。 这不是他的长处所在。 “太子在用您的长矛,攻打我的软肋。” “按照你的意思,要让你用你的长矛来攻打我的软肋。” “臣不敢僭越。” 扶苏知道有才华的人都傲气,可是没想到还这么倔。 他今儿就不信,难道此人就不能在为自己所用,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 像他这种个性,满腹牢骚,早晚抱怨出来得罪秦王,然后按照历史上的剧情线走。 在历史上,张苍得罪秦始皇,幸亏得到他人的提醒通知,让他得以提前逃出了咸阳城,后来就遇到刘邦,加入汉王的麾下,随后又一步步在汉朝坐稳。 扶苏不理解,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很容易就对自己卑躬屈膝,而来自乡野之间的张苍,却总是想着要和秦国对着干。 他一面想要得到重用,一面又对当下秦国的现实现状不满。 “现在,整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如果你不去,旁人会怎么看待我,不用我说吧。” 张苍也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多少年来,有股子气憋在胸里,不知道怎么纾解。 张苍一对大目在殿前环视一遭,他其实很想出去建功立业,只是到时候又和太子一起,他老是喜欢打击自己。 虽然他是臣子,可是他也应该有做臣子的尊严。 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然等到大王注意到我,是猴年马月了。 “太子有命,我自然当从。” 第192章 亡了他 (求打赏月票!) 第192章亡了他(求打赏月票!) 等到张苍出了门,刘长立刻在扶苏跟前道,“太子,下臣今日去请御史苍,他竟然躲在锺下,他这分明是逃避,不想见太子。我是念及太子平日里素来善待御史苍,所以才把他提过来。” “而且方才我看了半日,太子命他随行一起出发前往外地戍守,这御史苍又是一副不乐意跟随太子出宫的模样。太子,这个人以下犯上,您该杀了他,否则在外人面前,您将没有威严。” 扶苏压着衣摆按着扶手,“说得好!我杀了他,到时候你给我整理《算术十经》,你给我编订历年、给我制备音律。如何?” 刘长讪笑着往后退了半步。 “这些小人都不会啊。” “那就闭口。要降服一个人的双膝,只需要靠权势就可以了。但是要降服一个人的人心,那就很难。想想君父曾经遭受过多少次面刺。” “茅焦上谏、国尉当朝辱骂,什么样的事情君父没有忍受过。可是君父却能做到一一忍受。区区张苍罢了,他已然算是性情温和之辈了。” “再说了,成大事者,必定是要过些关隘的。” “现如今有些人,既想要我建立不世的功业,却又没有耐心看我成功前夕遭遇的种种,对过往发生的种种琐屑小事不屑一顾,觉得犹如流水,不愿意多看。等到某一日,我利用时局、人心、势力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又有多半人觉得我所做的事情超出了常理,对我加以诟病。” “殊不知,是因为自身就没有那个基础,不懂得当下的时代风气,人心所想,只会用自己的见解去评判跨越时代、跨越阶层的人物和事情。” “不过,到此为止,我也已经习惯了。” 扶苏坐下来,喝口清茶。 刘长将头低下。 “太子,都是下臣失言了。可是下臣也是为太子着想。在这个王宫里,从没人敢对太子这样。”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天下人有人喜欢我,势必有人厌恶我。难道这点事情我都容不下吗。张苍对我有所抗拒,是因为我和他期待的秦太子不一样。”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种君子,往往都是很理想化。不愿意随着世俗洪流改变自己,总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够遇到明主。忠臣对明君的渴盼,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也是这样。” —— 秦国西处一座七进府宅内,公乘茂穿着蓝色的袍服在院子里转悠着。 他的女儿在席子上不断地哭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嘤嘤嘤……” “嘤嘤嘤……” “好了!别哭啦!”公乘忍不住拍桌,这只让他的女儿更加惊恐,哭的更凶了。“嘤嘤嘤嘤嘤——” “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张苍他羞辱于我。我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富贵多娇,他竟然看不上我。” “叫你平日里少吃,否则以后会嫁不出去,可你就是不听。这已经是用低下的手段给你解决亲事,人家还是看到你就跑。” “所以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侮辱了我,更侮辱了父亲。他不过一平民耳,凭借儒家荀卿的名号,得为御史。如今竟然拒绝父亲的一番美意。”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父亲颜面何在?我的颜面已经是没有了,以后我更加嫁不出去了。” “嘤嘤嘤嘤嘤。” 茂听到这番话,用绳牵着黄狗的手忍不住攥成拳头。 “这个张苍,区区一个御史罢了。我念在他长相英俊,日后必定成大器的份上,又有太子喜爱,所以才给他机会,他居然想着逃跑。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外人都以为我是孬种!” “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老天爷给一个人机会,如果他抓不住,必定招来灾祸。这可是他说的。” 公乘思忖再三,这太子喜欢张苍,也不过是把他当个玩物。毕竟张苍虽然是荀卿的徒弟,可是在朝中,荀卿的弟子多得是啊。 能入大王之眼的,从过去到现在,也就只有两个人罢了。 只要大王不看重你,太子看重你又有什么用。 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栽赃个罪名。让他以后在云阳大狱里干粗活吧,反正给他机会他也不要。 公乘就这么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他们家世代贵族,朝中不少秦吏都是依仗他们这些秦国老贵族得到荐举的,自己只要发句话,自然有很多人愿意听从。 决定了这么做之后,公乘就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 “要把这件事做成死的,就说他造谣诽谤大王。将其收押。” 公乘把这件事安排了下去。 少女见状,终于停止了哭泣。 “父亲,还是您好。”当一只胖手凑到公乘跟前,公乘看到这张大脸盘子脸便来气。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子!” “从今天起,你每天只能吃一餐!直到你嫁出去为止。” “都说女儿随父亲,没指望你生的如花似玉。可你竟然未出嫁吃得比我还要重,成何体统!” 公乘最终还是发火了。 只是他等来的又是一阵“嘤嘤嘤……” —— 赵高府邸内。 四箱衣裳、一箱珠宝首饰、安静地停放在门厅内。 赵高回来时,见到他的女儿正身上披着一件纯黄色的外衣,手上提着绣着祥云纹的腰带,脖颈里挂着六串项链,分别是玛瑙项链、串珠项链、紫色玉石项链、铜金锁子链…… 如此奢侈富丽的装扮,是赵高的女儿从未体验过的。 她家中虽然很有钱,甚至要超过当朝的公卿。可是很多衣服她是不能穿的。因为按照规矩,她只能穿间色的衣服。 所以她只能在夜里偷偷地穿。 今天不一样,她可以光明正大穿着这套衣服了。 当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的黄色衣裙上,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现在,她只想穿着这套衣服给阎乐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赵高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背后。 等她欣喜若狂转身之际,回头就撞到了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父亲。 “阿父——你回来了!” “脱掉这身衣服,把这些首饰都摘下来!马上!” 赵高虽然声音平稳,那是因为他杀过人,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他脸上的汗水涔涔的滚落,肤色更是白的吓人。 “我不!这是王后赐给我的。王后派人说,过去我不能穿的,今后都可以穿了。” “就因为是王后赐的,所以更加不能穿。” 第193章 一出手就要人命 第193章一出手就要人命 赵高压低声音,眼睛里泛着红色的血丝。 “听话。” 这一句,赵高是低声说的。 周围的仆从,都像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 他这样身份的人,要想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身边只能是一辈子也无法开口说话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这句话他还是得低声说。 因为事情很严重,他也怕极了。 赵家的院子,外侧围墙低矮,甚至其貌不扬。 可是到了内院来,极其奢侈富丽。 赵高坐在上座,在家里他总是真正的主子,坐得十分威武。 赵纤儿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 她忍不住追问,“阿父不是说,如果是大王的赏赐,就可以违背规矩使用吗。为什么如今王后赏赐我,我却不能穿这些衣服。” “阿父,我一直都很想穿这些漂亮的衣服上街。可是我从来都只能穿间色,如今王后赏赐我的,都是正色的衣服。有黄色、白色,甚至有红色。” 赵高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到现在他都在双腿打颤,从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可是他的女儿已经上了王后的圈套。 “你不懂。不要再问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人提起,不要告诉你那些姐妹,说是王后赏赐了你衣服的事情。” 赵纤儿捏着垂在胸前的秀发,他第一次看到他父亲如此害怕。 “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没有。回去在房间里玩吧。” 赵纤儿也知道,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从小她就享受了其他人都不能享受的宠爱,这种爱说只对她一个人的。 可是父亲只想保护自己,无论出了什么事情,父亲都会自己一个人承担,并不会告诉她。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总是有人在外面议论父亲,辱骂父亲。 说她祖母是宫中有罪的人,而他父亲也只是欺骗大王靠着下三滥的手段所以在外人面前耀武扬威。 甚至有人侮辱她的父亲,诅咒她的父亲说他以后会不得好死。 虽然赵高从没有对自己讲过外面的这些事情,可是她早就知道了,而她也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她要成为父亲想让她成为的人。 等到赵纤儿走后,赵高眼底立刻泛着阴毒。他的那双眼睛,越来越像死鱼的眼了,眼珠僵硬不动,外圈则都是眼白。 “王后回到大王的身边还不够,竟然第一时间对我出手。可见是多年来一直都想要除我为快。但是以她的见识和谋略,怎么可能想到用这种法子。” “真不愧是太子啊。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招数。” “有了这桩事情,他从此也是拿到了我的致命把柄。只要有一个人告诉大王,王后给自己的女儿赐衣之事,我将被大王怀疑,乃至被弃用。” “这招,很高明。” 赵高手里拿着牛皮鞭子,脑子里回想着太子最近每次遇到自己时,都是那样平静的表情,仿佛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没想到自己稍微一不注意,他就给了自己这样的大礼。 赵高忍不住拍手感慨,“还真是,不叫的狗会咬人啊。” —— 羽阳宫。 扶苏也闲不下来。 再过些日子,差不多就要再次出发外地。 这次去的地方更加危险,是在秦楚交界的地带。 在走之前,很多事情都要处理好。 嬴政一向只管征服,只想着攻城略地,但是当得到其他国家的城池和百姓后,却并不懂得珍惜和治理。 上次从新郑城归来,地方治理还有太多的问题仍然没有被提出来,问题都还被遮掩着。 当安抚戍卫的方略被否决,见到朝中大臣众口一词,他们只要侵略,只为战争服务。秦国从上到下根本不去考虑停战之后的安抚事宜,只想着继续扩张。 果然战争发动到最后,大家都已经忘记当初发动战争的初心了吧。 除了主战声潮太响,再有就是秦律的问题。 那么严苛严密的秦律,首先单靠地方三五个秦吏,越是边远的地方根本无法推行实施。 其次,哪怕强行推行秦法,只是让更多人变成徒隶、付出昂贵的代价,招致他们对秦国的怨恨。 两种结果对秦国都不利,唯一对秦国有利的就是暂缓秦律的推广。 在秦国,要想做人上人,只有打仗。 如果能够把秦吏的地位再提高一些,创造一些通过为吏最终拥有侯爵地位的人,那么就会激发一大批士人转移目标,让他们在地方更加卖力,而不是随着时移世易,最终和当地的人达成某种妥协。 嬴政不想踩过去帝王的错误,但是却把未来两千年皇帝制度执行过程中所有的雷都踩了一遍。 不立太子,君权独大,相权无法制约,对地方的控制失去效力、滥用民力、修仙…… 这么想着,扶苏不知不觉间就徒步来到了秦国的太学。 这可是王宫边上,太学周围郎卫林立。 太子出现在太学里,也是引得众人侧目。 大家纷纷走了出来,立在一侧对扶苏行礼。 在秦国,扶苏不仅仅是太子,更是嬴政身边的红人。 大家都希望能够巴结到大王身边的红人,只要这些红人替他们开口说一句话,他们就可以平步青云。 文人大夫把这招数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举荐。 扶苏的出现,就像是亲自送羊肉到他人嘴边。 这些太学的师傅们,把扶苏团团围住。 太学的师傅,那都是教导律法的人。 这在秦国是规格非常高的大人物,廷尉处理问题,有时候要从这些人里抽调部分人去陪审。 试想,在秦国秦吏的地位已经如此高了,何况教导律法的人。 这帮培养教导秦吏的人叫律史。 律史像是都长得一个样子,穿着同样的玄色长袍,束着秦国独有的执法者才能佩戴的獬豸冠。 在秦国的朝堂上,主要有三种发冠。 一为武冠、二为文冠、三就是獬豸冠。 獬豸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据说这玩意儿体型大的和牛一样,小的如羊。 长相类似麒麟,全身布满黝黑的皮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角。 秦国的廷尉府前就立着獬豸的石像。 因为传闻中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所以古人就把它当做勇猛、公正的象征,是司法“正大光明、清平公正、光明天下”的象征。 他们都戴着这样的发冠,一个个相貌俨敢,胡须都是统一的,黑色的山羊胡,稀稀拉拉地。 只是这些律史们,头发都是肉眼可见的稀少。 即便是顶着獬豸冠,掩盖了光秃秃的发顶,可是四面的头发都是肉眼可见的稀少。 “太子造访,臣等有失远迎。” “不妨事。我就过来看看。听说今年学室比之过往,在军队里招收了比去年多一倍人数的弟子,可有此事?” “回禀太子,确实是这样。” “你们可要好好教导他们,未来他们可都要被派遣往外地。” “太子放心。我们秦吏,首要的就是要学会何为忠,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一定时时刻刻记着,我们是为大王效命的。” 第194章 秦吏(求打赏月票!) 第194章秦吏(求打赏月票!) 扶苏对此不予理会。 说话越是好听的人,越是要提防。 众律史都跟着扶苏左侧,而灌夫则与众郎卫兄弟们在一起,在右侧跟从围着扶苏。 左侧一面还有些郎卫,持剑侍立在律史边上,以防止不测。 每进入一道门,就有几个郎卫停留在门扇边上持钺阻门,不许他人进入。 灌夫最喜欢陪着太子出巡办事了,这时候他就有了正经事要做,看这些大臣们见到太子,不管长得多高,地位多高,在太子面前,都不敢挺腰站直。 而他就是带兵维持这一状态的人。 扶苏的目光落在远处一众穿着缥色(淡青色)衣裳的男子,他们都是梳着秦人的偏左发髻,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都没有须髯,相貌更是十分青涩。 看他们身高体型相貌,有的连十三岁都不到。只是因为穿着宽大的秦吏学徒常服,乍一看像是成年人。 看着这些人腰间只配着腰牌,没有绥带,扶苏便问,“这些人都是经过荐举得以入室的弟子吧?看着都是十三岁到十五岁的少年。” 年近六旬的律史郜上前答道,“禀太子,这都是太子谏言之功。” “因为我秦国攻城略地速度越快,获得的子民和城池越来越多。地方城邑的管理需要大批量的秦吏接管。” “原本地方只能派三五人前往。现在大王增加了外派的秦吏,原先三人看守增至五人,原本五人看守的增至十人。” “这样做对地方的震慑管理确实比过去轻松了许多。但是大王下令要求太学以后要往地方输送更多的秦吏。” “所以臣下等便商议,看是否要把入室学习弟子的年龄下限放低。” “按照大王的命令,这些年招录的弟子,将尽有一半是将臣之后,因为这类子弟不同于史的后代,他们在入室之前大都不曾接触秦律,所以我们将其另分一处学室,即为勉室,对这批弟子严加教导,并且增加了入室学习的时长。” “过去在学室学习的弟子,因为都是出自史家,从小经受秦律典籍熏陶,两年便可出学室。” “当然,虽然如今太学弟子里一半多出自武将之家,可是现如今,出自史家的入室弟子,也比往年多了一倍。” “只是武将之后,即便曾经习字多年,但终究是对秦律理解不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方选拔前来的弟子,他们虽然出生庶民之家,可是从小勤学,可是因为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现在都在勉室。” “勉室内的弟子,学习的时间更长,配备的律史也更多。” “《秦律十八种》‘内史杂’规定:不是史的儿子,不能到‘学室’去学习。如今我秦国广开门路,史的人数越来越多,对吏的数量要求也越来越多。” “《秦律》规定,下级小吏即使会书写,也不能从事史的职业。” “那这些吏,只能从当地的百姓和原先六国的府室中挑选。这样一来,地方的史吏队伍便越来越强大,对地方的管理也自然是越来越高效。” 扶苏听了也高兴,这些微小的变化,在秦国只要再坚持十年,到时候必定能起大用。 “看得出来,太学上下在这件事上费力不少。回去之后,我再向君父禀明此事,诸位都是有功之人。” 众长史、律史听了,都站出来向扶苏作揖道谢。 设立一座太学,整理文字,扩大秦吏规模队伍,扶苏就是这些文吏的衣食父母。 就因为这样一座太学,又设立了无数的职位,满足了更多士人的欲望。 即便这个太学,是由秦法家掌控,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太学,这是扶苏的心血,也是未来秦国扭转败局的关键。 “你方才说,这吏即便会书写,也不能从事史的职业。这是为什么?” 律史郜一怔,“这是祖宗之法。下吏能书者,毋敢从史之事”)。我秦国的史过去基本上是世袭的,只有父亲是史,儿子才能进入学室去学习,也才可能在长大以后获得做史的资格。” “在太学的弟子,被统称为学僮,他们从被送进来开始就要这里日复一日学习秦律,为的就是获取史的资格。” “只有当学僮满十七岁以上,才能开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史。” “讽本义是指背诵默写,而“九千字”是获得史资格的国家规定考试里默写的范围。” “所谓‘讽籀书九千字’,就是在九千个字里任意选择,要求考生用籀文默写出来。掌握九千字,是我秦国吏员考试的基本要求。” “而认识九千字,只不过是区区基础罢了。我秦律分有《法经》,《田律》、《效律》、《置吏律》、《仓律》、《工律》、《金布律》等等。身为学室弟子,要对这其中的条目烂熟于心。” “对史的要求,一向都是很高的。” “如今学室内大部分弟子,他们在十七岁之前,都是是在学室就学的;“史子未傅先学学室”者,也不能免役。” 傅,就是傅籍。指的是男子成年时的登记手续。 也就是说,在男子成年办理登记手续之前,即便先入室学习,可是仍旧不能免除兵役。 “这些弟子要在傅之前就尽快通过考试,以获得史的身份。随后要去服从兵役,这样才能尽快地成为史。” “否则在学室获得史的资格晚,等到出去后,还是要服从兵役,倒时候耽误的时间就多了。” “所以过去学室就规定,凡学僮十七岁“傅”之后,就开始就“试”,即参加任史的资格考试。” “这些刚‘傅’的学僮,百人考试,只有三五人人能通过。另有十余人要再考一次方能过。” “大多数人考了至少两次才能过,十九岁时考试合格,随后归家服从当地的徭役。” “当他们成为史后,还是要从令史开始做起,听从长史的话继续学习如何在官府为差。” “史的基本职责是撰写、收发、保管官府的各种文书,所以,只是会写字,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会写文书。” 第195章 先进秦国和落后六国之间的矛盾 第195章先进秦国和落后六国之间的矛盾(求打赏月票!) “按照我秦国眼下书写的材料,官府文书主要有“牍”与“牒”两种。牍就是木方,或木片;牒则由若干支小木片或竹片编连在一起。” ““牍”与“牒”各有编排方法,书写规矩。牍书写文书,一牍上所写,不要超过五行。如果是用牒。要根据事由,分别编连,一事别为一编;” “事由不同,不得编连在一起。” “按秦律,诸上对、请、奏者,其事不同者,勿令同编及勿连属,事别编之。有请,必物一牒,各徹之,令易知”。 “如果写一件事情,用牒超过百支,则要分开编连,不得合编在一起,那样容易散开。” “同时,要选摘其中的关键语句或规定、结论,另外写一份提要,以便于知悉事由。” “如果上报司法案件的审理情况,则要附上所涉及的律令,并将之与所对应的案件合编在一起,在律令下写明它对应何种案件,并注明犯罪人是否抓获。” “可是所有的这些,都只有在学室内才能得到系统的学习,也才能从这些事情中感受到身为秦吏的职责,知道未来为史,案子要如何断,文书要如何写。” “那些六国地方的官吏则不同。他们对君王和贵族的话奉为圭臬,律令今日是这样解释,明日是另样解释执行。文书的制作更是随意,今天地方小吏呈送一个县城的许多事,只用一牍;他日改用上呈案情,又用简、又用牍。” 好嘛,果然电视剧里书架上整整齐齐一排竹简都是假的。 “他们的政令混乱,法度不统一。不仅使得律法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不能说所剩无几,只能说荡然无存。” “六国的人长期习惯了自由散漫,违法犯罪,皆因为国家法度不严明所致。” “而要在这样的国家挑选文吏,即便他们会认字写字,可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就没有对法的敬畏,自然做起事来,决然不可能和学室出身的史一般。” “天下之中,我秦国最强,是因为我们秦国执法强;六国疲弱,是因为六国执法弱。” “韩非曾经说过,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国家不会永远富强,亦不会长久贫弱。执行法度的人坚决,国家就会富强;执行法度的人软弱,国家就会贫弱。” 扶苏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想到一句话。 官府强,则国强;官府弱,则国弱。 “律史一番话,倒是让吾茅塞顿开啊!只是这时移世易,律法虽然要坚持统一,执法者更要强大严明,约束自己。但是法的本身,是为了规范人的行为。” “如果法的规定超过了对人本身的要求,让民众对法律产生抗拒,宁可违法,也不愿意从法,这样做,才是对法的践踏。要想维护一个国家的统一,就不能让法律被这群无法无天的人践踏。这时候又该怎么做呢?” 扶苏只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他已然不想再公开表露自己想要给六国人宽刑的态度,他想要废除一些乱七八糟的严苛的法律,以及肉刑等。 轻罪重罚的效果到底是一劳永逸,还是小题大做,看历史就已经得出结论了。 这些律史听到扶苏的话,一个个竖起耳朵,眸子里闪着精明的光。 跟在扶苏身后的信望着这些‘顽固的’律史们,他们的眉头统一拧成两个小山堆。 太子想要宽刑,这已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在秦国培养史的基地说这样的话,颇有些挑衅试探的意味。 都是一帮六七十的长者,虽然学的是法律,可是法律也是人血学,他们每天也都教导的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学习律法。 所以这些人,他们反而更偏向学者类型的,因为他们处在政治的边缘地带,不掺和那些利害纠纷,权力斗争,派系政见。 看着扶苏年纪轻轻,和他们手底下的学僮差不多,只是言辞缜密,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虽然一个个拧眉,但是还是把这件事当做一个问题,集体聚在一块儿用眼神商讨交流了一下。 令史朱问道,“太子,如果庶众宁可违法,也不愿意遵从法律。那这种时候,大概是要处以极刑。” “有些人明白事情和道理,只需要点拨一二即可。可是有些人则不同。要让他们遵守规矩,就要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就算眼睛都流出血来,他们也不会领悟。” “可是我一直认为,法是为了约束规范人的行为,如果利用法强行压迫百姓,起了相反的作用,这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我去了新郑,听了很多旧韩民众的想法,他们都厌恶秦法的严苛,但也有人因此获益。但是有一部分人,仅仅是不希望有他人约束自己。” “这类人,他们天生逆反。如果有人去压制他们,他们本来想要好好做,但是一旦有人强行规定下来,他们反而不愿意为之。” 扶苏说出这话,引得一众太学里的老头儿们笑了起来,眼中都掬着光。 “太子果然敏锐,这正是我们也感到困惑的地方。因为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在六国被攻占的地方发生,也一直发生在我秦国境内。” “廷尉府曾遇到过许多起类似的案件,廷尉府曾请我等讨教如何审理。这些案例都是一样的性质。是说有些人本来也知晓整理收拾垃圾,不会在道路上小便大便,但是当知道秦律有严格规定之后,反而故意违法,随后逃逸。” “更有些民风彪悍的地带,比如陇西,那一带的男子多不愿意服从管教。原本他们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本愿意上阵杀敌换取爵禄和粟米,一旦被官府强行征用,他们中有人便故意逃脱兵役。” 扶苏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能够平和地和自己讨论这些问题,甚至渐渐话题一致,态度也趋向一致。 这时候,上课的锺声响起,铛铛铛十下响动后,室内传出一阵阵朗诵声。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第196章 管它白毛黑毛(求打赏月票!) 第196章管它白毛黑毛(求打赏月票!) 听着太学的锺声阵阵,信突然心头一酸。 他十五岁入学室,跟随老师学习为吏之道,因为他是当时学室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第一次十七岁参加考试就获取了做史的资格。 所以他才被直接选入王宫里,这才有了能够在大王身边当差的机会。 世界上的天才,大多数都上交给过国家了。 信甚至没有参加兵役,直接在王宫之中学习做事。 锺声一响,太学中河堤岸上的杨柳丛中,几十只白鹤展翅腾空飞起,随后又钻入更远处的芦苇丛,即蒹葭之中。 蒹葭散发着苍白之色;柳树也不再繁盛茂密,原先碧绿油亮的枝干,如今也裹上白色以及略显成熟的青色。 “吾今日来到太学,得到诸位律史的点拨,实在是受益良多。” “过去在宫中学习,虽然学的是君子六艺,百家之说。可是因为涉猎甚广,不免有眼花缭乱之感,总觉得百家各有长处。” 天空中掠过几只白鹤,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太子发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让身后跟着的一众垂听者一个个都互相望着。 律史郜吞了吞喉哽,年迈的他再度上前,“律史郜斗胆,请问太子如今又是怎样的看法呢?” 扶苏捡起一边地上原先白鹤在此地游玩时掉落的一地各色羽毛,像是陷入沉思。 众人莫名都把心提到嗓子眼里。 “你们说,这白色的羽毛和黑色的羽毛有什么不同?” 一众老头儿又是将脑袋聚在一起,用眼神在交流着什么。 随后一人又将郜推上前去。 郜心中多少无奈,面上始终从容淡定,他觉得羽毛这玩意,无关乎紧要,也犯不着计较讨论颜色的区别吧。 他壮着胆子,打算‘倚老卖老’,好回答太子这个问题,同时期待太子满意。 “太子,这羽毛本就只是羽毛,何必论什么黑色和白色呢?” 身后一众戴着獬豸冠的黑袍长者,一齐微笑点头。 扶苏像是眼前一亮,当众拍掌叫好,“好!说的好!这句话,真的是微言大义啊。” “那你们说,这猎野兔的野犬,是白毛的犬好还是黑毛的犬好?” 众律史闻言,多恍然大悟。 和这类人打交道,稍微卖个关子,大家就明白彼此要说什么。 也只有灌夫,他在努力地思索,太子手下几十条狗,当属那条灰色的大狼狗最勇猛,虽然它长得最瘦最干。其他颜色的狗,虽然长得膘肥体壮,但是都没有大狼来的迅猛。 灌夫觉得自己难得聪明一回,若不是要给这些律史面子,他一定要抢先站出来说。 可是太子常教导自己,‘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做人一定要低调。’ 灌夫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一遍遍劝告自己,‘灌夫,你可是太子身边的第一高手,大秦国太子卫率!低调,低调。’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灌夫笑出了声音来。 信在一侧瞟了一眼他,气得闭上了眼睛。他拿起自己腰间的刮刀在灌夫眼前晃了晃,灌夫这才回过神来。 让灌夫感觉神奇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明明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话,可是这些律史在面对太子时,眼中都是赞同之色。 气氛一下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 令史朱站出来道,“太子所说皆为要言。诚如太子之说,毛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管用。不管是白毛还是黑毛,它的本质都是羽毛;而不管是白犬还是黑犬,重要的是它能够抓捕猎物。” 扶苏没有回答,只是和众律史对揖。 灌夫这下急的险些要跺脚了。 不是问白犬厉害还是黑犬厉害的问题,怎么变成了黑白不重要,重要的是抓捕猎物,这不是把问题给绕开了吗。 “我秦国素来讲究的实用,只要对国有利,一切的法子都是可行的。我想是我过去太拘泥于百家之说了。” 律史盛说出了心中所想,“太子实在是聪慧。太子已经从所见所闻所学之中,明白了治国、为人、处事的要义。利才是第一位的,只要得到实质性的好处,达到实际效果和目的,这才是我们必须要把握的准则。” “不过,老臣倒是有些惭愧。因为这个道理,是我在学室潜心领悟观察了十多年才豁然开朗明白的事情。果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执行它的过程,并不重要。” “太子年仅十七,这就领悟了我秦法的要义。臣佩服太子。” 这些人继续和太子讨论法制中的问题,他们仍旧继续讨论方才提到的著名的法理上的问题,诸如,“为什么庶民会在官府强制下达命令后做出与官府对抗的行为?” “为什么某些人本性不坏,但是他们却犯罪了。而真正无恶不作的人,却游离于法律之外。正是因为有后者的存在,所以才让恶屡禁不止,所以才让其他人感到犯罪的成本过低,进而作恶。” 这个时期的律法,并没有发展到后世那么成熟完备的地步,很多时候,扶苏从这些律法制度之中感受到的是古人对于人性的探究,对人的未来发展问题的思考,对子孙后辈的后续安排。 看扶苏听得这么认真,对每个人的见解都加以圈点,一一肯定。 这些人自然比平时教导学僮弟子感到高兴万倍。 这时候,这些太学里的律史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太子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 他们都是久在学室里教书育吏,研读经典、修缮法条律令之辈。 虽然本就是在权力斗争之中的落败者,只是因为血缘得以分一杯羹。但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安逸倦怠生活,早就让他们忘记了危险,更加不知道警惕为何物。 看看当初自己在朝堂上提出怀柔、赏赐庶众苦劳的建议时,朝中大臣们议论自己政见所的角度,反应的速度,占据的高度、反对自己的嗓门音量程度。 再看看如今这些长者,他们一个个围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们的知音人。 扶苏知道,自己这是来对地方了。 第197章 这是政治权力的较量(求打赏月 第197章这是政治权力的较量(求打赏月票!) 现在,扶苏只觉得这些平日里提着一根戒尺的律史们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恶,甚至于,扶苏觉得他们都很可爱。 信则深吸一口气,太子想要动秦律,朝堂上阻力太大,所以就来学室。 虽然眼下这些律史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旦太子离开太学,这些话传出宫外,若是引起他人的警惕,朝中的大臣一定会及时杀掉这股风气。 而且太子如果暴露了心迹,这可就要以再犯做论。 第一次在朝会上说要以对百姓好,已经引起了朝中权贵们的不满。但是第二次想要在秦法上做文章,联系上次在新郑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太子说过要修改秦律,诸臣恐怕会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进而对太子起厌恶之心。 待回到王宫里,信就对扶苏一一说出自己的担心。 “太子,有些事情,臣下以为可以等到日后再慢慢去解决不迟。像眼下这样,太子四处寻找可能的机会试图去修改秦律。这样做会招致朝中大臣们的不满。” 扶苏纳闷,“我不明白。你是学秦律的,朝中大臣们也是学秦律的,太学里的律史、长史,也都是学习秦律的。可是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你们却持有不同的态度。” “为什么你们认为,秦法可以宽刑;但是有些人却认为,秦律绝对不能提倡宽刑。” 信歪头看着地面,“太子,我昔日在大王跟前侍奉时,大王曾经告诉过我这么一段话。大王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难事,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事。真正决定这些事情的,根源始终都在人。” “而决定人的,是利益,是欲望。太子要宽刑,有人反对,太子不能听从臣子们的一面之词,认为是因为做这些事有一定的坏处。” “事实恰恰相反。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不可能所有人都受益。” “他们反对太子唯一的根源在于,您的主张和他们的利益不符。” “所以对于太子来说,难的不是怎么宽宥刑法,而是如何处置那些和您站在利益对立面上的人。” 信几句话道出真相。 扶苏却是一怔。 虽然自己也知道未来有一天,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要对一些隐患风险全部摘除,凡是阻碍自己施加政策的人,都送到下面去。 但是他没想到,从他决定宽刑开始,就有无数人阻碍在自己的前面。 而要想真的宽刑,给天下庶众实际上的好处,让他们休养生息,其代价是必须要把那些权臣给除掉。 “听起来,很荒诞。你知道你所说的那些站在我利益对立面的人,都是谁吗?他们可全部都是君父信任的左膀右臂。” 信则言道,“这倒未必。大王曾经说过,在朝堂上,有人忠于的是权力,有人忠于的是欲望,只有很少的人忠于君王。大多数人,都是忠于权力的。” “太子不是常说,擒贼先擒王。其实在历来的政治斗争之中,往往也都是如此。一个掌权者的背后,看似有无数的附庸。但是一旦得到机会,处死掌权者,身后看似庞大的附庸群体,就像是伴随在大鱼身边的鱼虾一样,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到时候,他们就又会向新的掌权者投诚。” 嬴政给扶苏的人,那可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陪着他曾经经历数次叛乱,政斗,在波诡云谲的宫廷之中一路成长起来的人。 “太子,一个人要想真正的成长起来,就要学会等。学会等待时机,这比单靠着个人的力量单打独斗都重要的多。其次就是要学会用人。” “太子眼下身边的这些人,去掉那些不靠谱的,剩下的恐怕连七八个都不到。而这些人,才能卓越杰出的又有几个呢。” “太子要想做事,首先就得给自己造势,让自己变得强大。太子身后,要有依仗。” 信掏心掏肺地说着。 “你要知道,若是换了别人,可能已经把你拉出去给砍了。” “总有人要对太子说这些。现在还不是时候。太子现做的得是去争取势力,您要做成宽刑这件大事,不是去论证宽刑对不对,是否利民,而是看您在朝中的党羽是否多。” 扶苏听着只是生气,嬴政对他很好,不到最后那一步,自己根本不想和他作对。 但是信却要他现在就开始着手做这些事。 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 亏自己之前还觉得信是个很忠诚的人,虽然他忠诚的对象不是自己。 信看着扶苏的神色,又补道,“我相信,太子不会杀了我。臣对太子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室外,灌夫还在思考那些问题。 信让他出来守着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草冒出来,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听太学里的律史和太子讲话时的感受了。 对,就是这样,脑子痒痒的,有什么东西长出来了。 灌夫兴高采烈地冲了回去,见太子面色铁青,信则乖乖地站在一边。 “好啊,少内史也有今日了。不知是说错了什么话,竟然引得太子生气。” 扶苏厉色,“你退下。这没你的事情。在门外守着。” 灌夫负载着沉重的盔甲,又挎着剑一步步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还巴巴地看着扶苏。 他出来后,一拳砸在宫中廊柱上,“唉!我这个脑子。我怎么总觉得我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呢。” 室内,扶苏被灌夫闯进来一次,已经完全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心情。 “如果方才进来的是旁人,但凡听到只言片语,你我都是死罪。” “臣也是犹豫了很久,这才打算把这些话告诉太子的。” 在信看来,太子虽然机智,可是和大王少时比起来,总是缺那么一点。这和太子身份受到限制有莫大的关系。 “以臣的经验来看,对太子来说,眼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能够让太子能够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你是说攻打楚国?这算什么绝佳的机会。”这是个考验自己和嬴政关系的机会,他要非常谨慎地去打一仗。只有这样,他以后再去要兵权,嬴政才会给他。 有借有还,再借才能不难啊。 “并不是,臣要说的是太子一直在逃避的事情。您的婚事。” “很多人都说,成亲是女子的大事,这决定女子的一生。其实不然,对于男子来说也是一样的。尤其是像太子这样位高权重的人。” “恕臣直言,太子您应该择取一位朝中有分量的大臣的女儿为妻,如此您才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 “天下的人,服从的都是权势,而不是谁对谁错。一旦太子有了更强大的依靠,太子您的话就是命令。” “臣请太子积极促成您未来的婚事。这件事,您必须要为自己提前早早谋划。如果臣猜的不错,太子是打算听从大王的安排吧。” 扶苏皱眉,“我何尝不想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可是你看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信也是一怔,合着太子完全听信了父母之命这一套。可是以太子过去的作为,他根本不像这种人。 自己之前还担心,太子要去求大王立今淑公主为夫人。 太子喜欢今淑公主,可是谁都知道,今淑公主不能成为太子的正妃。 “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太子所能说出来的话。” 以历史上嬴政对公子扶苏的安排来看,嬴政应该是把一切最好的,最实在的东西都给了扶苏。 二十万的军队,蒙恬这样的大将辅佐,以及将李斯的女儿嫁给扶苏。 扶苏相信,嬴政绝对会给自己挑一个在朝中权力最大的臣子之女给自己做妻子。 别的君主都是忌讳这样的事情,唯恐儿子娶到权臣之女强强联合势力太大,嬴政对自己却从不这样。 第198章 竹书纪年,尧舜禅让(求打赏月 第198章竹书纪年,尧舜禅让(求打赏月票!) “太子娶妻必要娶强。” “这种事,我开不了口。” 这又不是现代社会,自己相中了喜欢的人,可以直接带到父母面前给他们看,然后就可以成亲了。 而且他这家庭也不是普通人家。 娶妻不等于纳妾,不能随心所欲。正因为娶妻不能随心所欲,所以纳妾娶其他夫人,一定要选合自己心意的,自己喜欢的。 “我的婚事,可不是只关系到我一个人的未来。假若未来天下一统,到时候我的妻子,可就是未来的王后。自古以来,这婚姻就是两家的事情,外戚强权干政的事情,从上古时期就已经开始有了。我这一成婚,未来许多事就说不清了。” 信看太子如此严肃,不由地道,“臣只是为太子谋划了未来三五年内的事情,但是太子则能为自身谋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大事。既然如此,下臣不再进言,全凭太子决断。” “你怎么……”扶苏望着信。 “下臣怎么了?” “说话时像朝中大臣一样,就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信略略一顿,“是。” 我只是个太子,还不是君王呢。这种事情如果在一开始自己就不出面禁止,以后一定会让手底下的人犯错。 —— 太学里,等到扶苏走后,律史等都在一一回味之前和太子商讨法制伦理的事情。 只是在太学里,早就被引入了一帮数量少,但是却才能非凡的儒家子弟。 虽然秦国不重儒家,可是儒家的子弟是天下人里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 这意味着,一百个人里,识字者有百分之三,而儒家子弟则占据百分之三中的百分之二。 一旦从六国底层庶众里吸纳通晓文字的人上来,必定会有儒家子弟被遴选入内。 在过去,他们专门负责整理文字,抄写典籍,制作文书。 但是随着文字的整理精简工作完成,这些过去被秦国官方吸纳进入官僚系统的人,渐渐都在朝中有所依附。 时间一久,也就在秦国站稳脚跟。 在他们的努力、斡旋之下,于文字整改事务完成后,秦王在丞相的建议下将他们安置在太学。 宫里权力斗争从来就没停过,过去斗争落败的人就被撵出来,如今大多都被扔在太学里。 大量的六国士人来到了秦国,对于秦国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冲击。 当太学里各处学室被装潢地威严华丽,屋宇森严,其他流派的士人,都挤在偏僻老旧的宫室里,几十个人围着坐在长案前,一个个对着案牍文书埋头各忙活各的。 因为当初扶苏提议要大规模修建太学以招揽天下的士人。既得利益者唯恐真的来了有才华的人,自己的位置被人挤掉,所以坚决反对这件事。 于是就把一所老旧宫室给改成了太学,只要地方不够大,就能控制前来的人员数量,到时候外来的人能不能进入学室,还得看他们能不能同意才行。 而当朝的高官大多都是秦法家,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打击镇压诸子百家,他们刻意只给学室翻新修葺,重新修建学室学堂,给律史和学室弟子配备最上等的供应。 而其他学派出来的弟子,无论是俸禄、配备享有的便利,都是次一等的。 一墙之隔,学室学僮正在学习朗诵秦律。 而这些士人,他们有的人在整理书籍,因为六国的典籍文书,也需要有人被收录整理,而尚书台就那么大的地方。 有的则在抄录一些藏本,上古之时的史书,本来就很少。 有些留存下来的书籍,还被后人严重的篡改。但是好在记录历史的,素来就不仅仅是文字,还有人们口耳相传下来的故事,歌词等等。 这些人就在整理撰写这些流传下来的东西。 而从魏国来到秦国的人,他们带来了魏国记录下来的史书——《竹书纪年》。 《竹书纪年》是春秋时期晋国史官和战国时期魏国史官所作的一部编年体通史。 因为史料的真实性价值极高,而且摒弃了诸多虚伪的伦理纲常教化,过去真实的历史被记录下来。 比如周朝天下儒家动不动吹嘘的仁义典型——尧舜禅让这样的上古大事。 竹书纪年完全推翻驳斥这一历史大事。 在其他的史书里,都是这样记载的:“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尧舜。” 可在《竹书纪年》里对这件事是这么记载的:“昔尧德衰,为舜所困囚也。舜困尧于平阳,取其帝王之位,复再囚丹朱,使不与尧父相见。” 意思就是说,当初尧德行衰败,被舜囚禁控制。舜把尧困在了平阳,夺取了他的帝王之位,然后又把他困在了丹朱这个地方,不让尧和尧的父亲相见。 这场赤裸裸的权力斗争,被后世美化成了禅让。 天下少有人听过这本史书,当它被送到秦国之后,很快就受到秦王政的重视。 君权时代,只要皇帝看重,一定就能飞速发展。 秦国上至秦王,下至大夫,都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所以现在这些魏国来的士人正在抓紧誊写备份《竹书纪年》。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经书,比如《连山易》、《归藏易》等。 室内净是飒飒飒飒声,笔墨在竹简上游走落下,一个个方块字落在竹简上。 外面忽地下起雨来。 雨水打在翠绿的竹子上,打在空心的竹筒上,四面里响起敲击的响声。 有人把笔给搁置了下来。 “唉,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天天成了抄写经书的人。” “有这就不错了。否则还不知道如今哪里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呢。身为儒家子弟,在秦国能够有这样一份差事,已然算是安逸。” 殿里的人一听到这个,莫名都没了抄写经书的心思。 他们在原先也都是在各国备受器重,万人尊敬的人物,到了秦国,倒成了末流。 “你们知道吗?今天太子来学室了。”忽地有人起了话头。 一提到太子,大家都来了兴趣。 门外风雨不断,一股股凉风从窗外钻进来,竹叶被风吹翻在室内 众人都将手揣在了衣袖里,各自趁着懒腰放松,随意闲谈。 这本书另一个大特色就是,我会把文学界,历史界、考古界的最新发现写出来,让诸位读者们活在历史探索的前沿。 第199章 著名的白犬之喻(求打赏月票! 第199章著名的白犬之喻(求打赏月票!) “这谁不知道。虎贲卫把守各处殿门室前,唯恐有人冲撞了前来的大贵人。想想如今的宫中,除了太子,谁会来到太学,一呆就是半天。” “我所要说的,可不是太子前来太学这件事。而是太子提出的一个论断。我敢打赌,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中的楷模。” “太子这样的年纪,能提出什么样的论断?他提出论断又有什么用?以太子的地位,倘使太子谦虚些,已然能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假若太子能够给他的犬起些中听的名字,六国的诸侯也必然是心服口服。”儒家的人,对太子总是又爱又恨,太子亲民不亲儒。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幼年时没有做过几件荒唐事。没有做过荒唐事,那还叫少年吗。” “……” “太子到底提了什么论断,快说快说。” “太子说。羽毛不在于是白还是黑,重要的是它是羽毛。而猎犬,重要的不在于犬是黑色还是白色,重要的是它是否是捕猎的好手。太子说,不管黑犬、白犬,能捕猎的就是好犬。” “我把这个论断起了个名字,叫做白毛之喻,也称白犬之喻。” 众人听着,纷纷捋须点头称是。 “确有道理。” “太子师承法家韩非,如今提出这样的论断来,真可谓青出于蓝。” “韩非的文章议论,我曾一一读过,此人功底深厚。他写文章非常善于用寓言和比喻的故事来说明道理,发人深省。当世之人,除了如今的廷尉,没有人能够和他相比。如今看太子提出的论断,正与韩非的论说风格一致,可见太子是得其真传。” 有人忽地冷笑一声。 这些文士小吏都转过来,盯着这个人。 “你笑什么!?” “一个个真是会吹嘘,可惜太子听不到。你们就是在这里把太子夸上天去,太子也听不着。而我们也还被困在这里,每日晨钟暮鼓,整理这些文书罢了。你们如此谈论家国大事,议论太子,该不会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飞出这小小篱笆院子里吧。” 上面的权臣虽然刻意打压儒家,但是并不至于把这些其他国家的大儒都安排在篱笆院子里。 只是因为这个宫室里有一堵篱笆墙,又种植许多竹子,围起来像是墙。 所以这位满心愤懑的儒生就蔑称他们的办公之所为篱笆院子。 众儒生听了多有不满。 我本来就因为没有办法施展才华而感到苦闷,还要你出来指点我? “飞不飞得出去,全凭个人的本事。我儒家不是也有人位居博士仆射,随时待诏吗。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到四了。再说了,我们就是喜爱太子,佩服太子,所以称颂太子,你管得着吗?” “你——哼!”这位愤懑士人气呼呼拂袖,他四处寻剑,打算好好和对方说道说道。 对面的也在找家伙,准备和对方好好讲讲道理。 几人都撸起袖子,准备赤膊上阵。 门外一直值守的戍卫见状,赶忙提着剑走了进来。儒家这帮人,一言不合就喜欢撸起袖子,用武力和对方讲道理。 之前这个院子里,就曾经闹过不少次打架的事情。 久而久之,整个太学里的人都不敢惹儒生了。因为他们不仅嘴皮子厉害,而且武力也很强。这可比法家之士强多了。 法家的人痛斥儒家的人无法无天,儒家的人则暗暗讥讽法家只有一技之长,不如儒家弟子广博多能。 “二三吏,若要论理就好好论理,可不能动手。” 戍卫虽然站出来,可是这几个儒生,个个身材高大,双目圆大。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锋,戍卫又怕自己和他们打起来。 “若是传出去,廷尉又要怪罪起来。” 在秦国,没有人比李斯更合适管当下的太学了——儒家和秦法家齐聚一堂的地方。 这些儒生齐刷刷看了一眼这戍卫,他们可是儒家,岂会惧怕戍卫。 这些浑身上下都肌肉饱满的壮年男子对视一眼,各自回去坐了下来。 虽然经常窝里斗。可是在秦法家的压制下,他们这些来自六国的儒生对外都是很团结的。 他们将门给关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满的,可以直接说出来。” “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只是你称赞太子就称赞太子,本无可厚非。可是你为什么说这个论断将会使得太子成为天下士人心的楷模,这就是冠冕堂皇的道理。”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挑起话头的人这才站出来道,“是你自己闭塞了视听才导致这种看法。我之所以说这种话,那是有理由的。子曰:讷于言、敏于行。在行动的时候,一定要敏锐。” “太子来到太学,提的这个白犬之喻。你不觉得正和当今天下时世有关系吗?太子都说了,重要的不是白毛黑毛,是羽毛就行。重要的不是犬是白犬、黑犬,而是犬能否捕猎。” “我看太子的意思分明是,这不管是什么学说,只要有用就行。” 众人闻言,统一捻起了胡须。 这时候,众人的眼中都闪着光。 “好个白毛之喻。” “善。” “可。” “妙论!妙论!” 殿中的人一个个自然恍然大悟。 “要我说,太子即将戍边,这可是苦差。我们学室里的儒生,曾经就是因为太子的功劳,所以有了差事整理文字。如今太子既然要外出,我们也该是时候表示心意。” “太子素来喜好读书。” 众所周知的是,太子不喜欢读书,他喜欢打猎和吹牛。 “这些兵法韬略,也该呈上递给太子才是。另有竹书纪年这些天下难得之书,若是呈给太子,太子到时候有了这些书作伴,也不至于寂寞。” 两天后,扶苏准备前往昌平府——不,是太傅府上做客。 这个晚上,扶苏正在沐浴。 灌夫趁着黑灯瞎火,四下人少,便鬼鬼祟祟地将一卷书递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请看。” “这是什么?” “太子您小点声,这都是当世罕见之奇书。是我托人从学室里带出来的,这件事,可不能外传。” “好。我绝对不外传。” 次日,灌夫被五花大绑起来站在扶苏面前。 此时此刻,羽阳宫角落里,一群猎犬合起来围住了一只大耗子,将其逼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粱仔细看着这些书,很多书根本只存在于传闻中,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出自尚书台的人,那都是博古通今之士,一见到这些书就知道其价值几何。 非权贵,送不出这么多的当世奇书。 第200章 都查一遍吧!(求追订!) 第200章都查一遍吧!(求追订!) “灌夫,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书的?”粱非常纳闷。 “这是我姨丈专门托人去找太学里寻来的兵法韬略。他们说这些兵法韬略,从来就没流传到民间乡野之地过,一直都是被贵人名士私藏收录的。就是宫中尚书台藏书室都寻不到。” 扶苏盯着灌夫,原本出门的好心情都没了。 刘长上前径直道,“卫率,您是太子身边第一个明目张胆收了贿赂还说出来的人。” “休要侮辱我!我岂会是那种出卖太子的人?作为卫率,我曾受过严格的训练。我才不会收受任何人的贿赂。” 信忍不住问,“老实说,灌夫你收了多少金?” “我一金没收。太子你相信我。” 信其实感觉,灌夫大抵是被人骗了,而他还不知情。 “太子从没有主动看经书的嗜好,更没有和太学里刻录经书的人有过交集,如果不是通过你,他们无法把这些经书送到太子面前来。” 灌夫一脸得意笑道,“我也是为太子谋划的人。我知道太子将要戍边,这一去就是一年,都是苦功。到时候只要有这些书作陪,太子一定不寂寞。” “所以我就托人去寻找兵书典籍,这些都是当世罕见之书,太子读来绝对可以解闷。里面记载的都是奇人异事。太子您昨夜不也看得很起劲吗?还看了一晚上。” 扶苏摸着自己的下巴,昨夜当看到《竹书纪年》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因为这本书是嬴政点名要的,之前嬴政和李斯下棋的时候,自己听到他们提起过。 但是这本书,嬴政自己都没看到成书,居然这么快就被送到了自己跟前。虽然只是整理好的部分内容。 而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到自己面前的人,还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臣子主动献媚,明着送东西。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可能会死人。 扶苏面色凝重。 粱和信自然也都十分严肃。 灌夫摸着后脑勺,他难为情地说着,“太子。这可是我花了一年的俸禄托人从学室里拿出来的。还是偷偷拿出来的。” 听到是太学里送出来的东西,扶苏、粱、信,都舒了一口气。 “竟然是太学……吓死我了。”粱捂着胸口。 “太学啊,那应该没事了。”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搅动不起大风大浪来。 扶苏很诧异,他以为这是尚书台或者某个李姓大臣送过来的。虽然那位李姓大臣看着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只是没想到是太学。 送竹书纪年的前半卷,确实有点意思。 “你老实说,这书到底是怎么来的?”粱仍旧生气。 灌夫这才一五一十道出实情。 只是他说的就是他看到的那些。他叔叔建议他给太子送些礼物,又说他在太学里认识人,可以给太子送当世罕见的书,只是不可为外人知晓,还向他索要封口费,打通关节的费用。 于是灌夫就真的把钱给了他叔叔。 扶苏等人自己把前因后果串联明白了。 只是过程有些曲折。 其实就是太学里的人送上了好几卷当世罕见的书。他们为了把书送进羽阳宫,自己也花了不少钱,这才打通了扶苏身边最好骗的人——灌夫。 当负责联络灌夫的人——灌夫亲叔叔发现灌夫真的是十分忠厚老实之后,觉得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 于是就向他索要了一年的俸禄。 而灌夫也真的就给了出去。 扶苏听完后对灌夫语重心长地道,“灌夫,今年你叔叔乔迁之喜,纳妾之喜,你就不要前去了。” “为什么?” “慢慢想。早晚有一天,会想明白的。”信拍拍灌夫的肩膀,“到时候,你别在你叔叔的乔迁之喜上干出什么大事来就成。” 灌夫本想为太子做点事情,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赞赏,而是众人的盘问。 他迈着略带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灌夫郁闷啊,在值守时望着秋天枯黄的叶子,感觉自己也枯了。 信懂得秦律,时常也能和太子谈论家国大事;粱就不用说了,他能把太子宫上上下下管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个博学之人。 只有我了,我说的话,大家都不爱听。 等到灌夫走后,粱却眉头皱成两座小山。 他一言不发,双目死死地盯住太子。 扶苏被围着只能坐在席上,手里还拿着新上的竹书纪年。 “舍人这是如何?” “太子。下臣之前就说过,命一个二十三的愣头青为卫率实在是草率之举。是太子说日后他若是为祸,太子一定撤了他的职位。” 扶苏暗想,这怎么行?灌夫的性格是我最喜欢的。如果自己身边没了他,整天只能对着你们这些老家伙,那待在咸阳宫里怕是要闷死了。 “嗯……舍人所言极是啊。灌夫这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若是对方有不轨之心,在这竹简里夹带些什么毒物,我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扶苏轻飘飘说着,粱肥胖的躯背上已经滚了一层汗。他战战兢兢盯着这些竹简,十分慌张不安。 粱像是被什么噎在嗓子眼里,他立刻下令让这些人检查这些书籍。 “太子!您没事吧?” 扶苏摊开手掌。 粱看着扶苏的手,除了学习射箭、练剑生出的一层薄薄的茧子,掌心尚且红润。 粱松了一口气。 信在一旁瞪大目看着。 “不必了。若是真的有毒,我早就毒发而亡了。” “太子,灌夫必须严惩。这次敢从太学里递送东西入宫,日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说的有道理。不止灌夫,这宫里里里外外的人,都查一遍吧。谁喜欢没事外出,接受宫外之人的馈赠。又是谁总喜欢把我这羽阳宫里的消息往外带,都查一查。无独有偶。” “灌夫这样在我身边的卫率都敢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将不知来处的东西送进羽阳宫,可见平日里宫里大小宦侍、郎卫,也都明目张胆做过这样的事情。” “今日是我运气好,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粱听着,渐渐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只能是仰望眼前的少年。 “灌夫由我亲自盘问。至于这宫里其他的人,大监、小监、宦侍、文书,都该被仔细盘查。经常与宫外之人密谈的,夜间出宫的,全部盘查一遍。” “也告诉底下的人,日后倘若出了事情,一人犯下过错,一旦被揭发,直接送往永巷杖毙。其他知情不报者,直接除舌。” 一众宦侍都被太子这突然的命令整的目光涣散,神情不安。 “羽阳宫里,不该再乱下去了。” “今日我还要赶去赴宴,就由少内史和灌夫二人陪同即可。灌夫罪责严重,我会在路上重重的处罚他。” “至于其他人,全让舍人处置。” 扶苏说罢,殿中却一片悄寂。 “诸君都听到了吗?” “唯!”众人回过神来齐齐作揖,先是望着太子,随后又将目光落在粱身上。 第201章 少府冯去疾(求打赏月票!) 第201章少府冯去疾(求打赏月票!) 当舍人领着一众大监(也作太监)在宫门口送走了太子。 粱一回过头来,一众人都盯着自己。 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是肃容负手先行离开。“有什么话,回去说。” 等回到了他们的办公之所,这些人也都和他预料的一样,都是一个口径。 “太子是要我们以后把口给关牢,不许再和宫外之人随意来往。只是这个宫外,是羽阳宫还是咸阳宫啊?” 这批长官,当初被调过来时扶苏那还是小孩子,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侍奉太子,照顾看护。 但是随着太子年长大,大家说话做事,也都不再像从前一般。 谁都知道,今日羽阳宫里的人,日后就要入主章台。 “可是章台宫那边?” 粱被太子和手底下的人夹到中间,他也是吞了吞喉哽,对着众人佯装正色,“大王对太子,素来信任有加,十分看重。太子对大王,也一向是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太子今日说的话,明显是为了安全起见。” “太子曾经告诫过你我,做事就要防微杜渐,当发现某些事情有一些小苗头了,我们要做的不是等着火势大了再去扑灭,而是从一开始就让某些事情不可能发生。” “太子生性谨慎。今日要我们上下清查,也是为了我们好。按照太子的话来说,你们也不想有朝一日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吧。” 众人都齐齐点头。 “太子要我们清查,应该主要查的就是私底下和其他宫室、以及宫外有密切来往的人。要查就一起查,查个清清白白,水落石出。这样才是不负大王、不负太子。” 众人也都被说服。 各自回去安排。 很快,原先的宫门各处守卫,都被下达了命令,凡是有人外出,都要严格盘查。 其次那些原本年久失修的宫殿,也都关的关,锁的锁,不用的井口也都封住。宫墙更是里里外外被排查了一遍,什么狗洞缝隙,也都给补上。 所有的宫女、宦侍,都被叫出去严厉地训话。 “以后不准再私会情郎。如果想要活命,就和过去的什么情哥哥断的一干二净。” 这时候的王宫,普遍没有后世宫禁管辖的那么严格,寺人【阉竖】虽然存在于宫禁里,但是也只是伺候妃子夫人。 大部分婢女、郎卫,有着大把的私通淫乱机会。 但是时代风气如此,从来没有人明令禁止过。 有活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欲望。 古人明白这个道理,秦人也一向不是什么礼仪之邦,宫里男女私通本就是常事。更有从前大秦宣太后养男宠、赵太后淫乱宫禁的事情,在秦国王宫里,这真的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情。 若是有人想要去管,那就是挡着大伙儿的道了。 所以对于这些男女私通的事情,他们这些长官的态度是,你们自己咋搞咋搞,别搭上不该搭的人,说不该说的话。 “日后这宫里,不许在庭中窃窃私语。” “干活就干活,少交头接耳。” “上面传出来的话,只管照做,不许问,不许传。一旦被我们发现宫里的私闻密事被传出去。太子说了,要杖毙处理。知情者告发可以得到赏赐,知情不报者要拔掉舌头。” “……” “唯。” 粱站在走廊下,双手揣在衣襟下,他望着眼前的一幕幕,莫名想到了从前在章台宫,他们也曾做过这样的安排。 宫里虽然有宫规,但是总得要三不五时就提一提,因为总是有人不长记性。 只是羽阳宫和章台不同的地方在于,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已经在提醒告诫准备了。 而章台宫里却总是当鲜血从门槛里流到台阶上,宫婢宦侍们这才战战兢兢起来。 粱不知道,哪个更有效果。 —— 扶苏又来到了熊启的府邸。 他府邸里,秋天挂满了红色的柿子。 随行带来的猎犬可享了大福。 熊启望着扶苏带来的猎犬可劲糟蹋他的园子,眉头已然皱起。 “叔公,今日赴宴,是何名目啊?” “家宴,要什么名目。”和扶苏待久了,熊启也学着和扶苏套近乎,没事就拿家人说事。 扶苏明显一怔。手中的苹果也不甜了。 “我刚好有个私事要请教叔公。这种事情,我也实在不好向他人开口。” 熊启面色收紧,自打去赴过羽阳宫的宴后,他再也不敢对眼前的人掉以轻心。 这小子笑里藏刀。 指不定又给自己挖了什么坑。 要不是为了楚王之位,我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同流。 “说罢。” “您觉得,这天下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做我的妻子呢。” 信听到,顿时绷不住了,手中的笔都落了下来。太子不是之前还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很守份吗,怎么一出了宫就…… 熊启也是双目瞪大,知道这小子厚颜无耻,只是没想到这么厚颜无耻。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怎么能你自己决定呢。” “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扶苏望着远处的平湖。 事实上,熊启也是为了这件事叫扶苏过来。扶苏长大了,该联姻。 但是他问自己…… 熊启仔细忖度了一番,这小子问自己,是因为他知道他对朝堂里的大臣都没有自己熟悉。他想问自己的意见。 也就是说,这小子怀里揣着事儿,他想要做点文章了。 “娶妻,当壮。自然是要好生养的,太子日后传承子嗣,这可是国之大事。” “这个我也知道。听说小腿粗壮的女子,也容易生产。只是我好奇的是,如今天下大半都在我秦国手中,过去秦国的太子要娶楚国的公主为妻。可事到如今,我再娶诸国的公主为正妻,已然不合时宜。这就让我不知道天下谁家的女子配得上我?” 这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浓重的天下女人都配不上我的意思。 熊启捋着胡须,双目如星望着扶苏。 这小子,该不会是问自己对于他成亲这件事的意见吧。 “太子说的确有道理。现在的太子从诸国公主中选择妻子,不符合身份。既然秦国已经变得最为强大,太子自然要在朝臣之女中选择。” “那叔公觉得,谁是最合适的人选呢?”没有人比你替我开口更合适了。费尽心机保住你,就该起应有的作用。 要娶就娶个背景势力以及未来发展最强大的帮手,要做皇帝的人,区区女人的美丑,在权力面前根本不足一提。 熊启又坐了好一会,这才把事情理清楚。 扶苏他不知道娶谁最好。而自己在朝中经营多年,对朝臣的个性、实力、党羽、未来的前景最是了解。 熊启脸上的筋肉抽动了一下。这小子,谁教导他的,居然懂得在这种大事上来问自己。 要知道很多年轻人在太子这个年纪,都觉得自己是老大,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肯听从年长者的建议。很多个性倔强、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所以频频吃亏。 他们这种人,就是非要把上一辈的人都踩过的坑再踩一遍才会老实。 扶苏则不然,来问自己随后做决定,这非常明智。 熊启展了展衣袖,慢慢地道,“少府冯去疾这个人,虽然如今官位不高,可是他倒是个真正的贵族。为人又懂得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秦国出了多少风云人物,都是一方唱罢一方登场。只有这个人,他能一直守在朝中,日积月累,朝中根基不浅呐。” 第202章 姑姑变妹妹(求追订!) 第202章姑姑变妹妹(求追订!) “而他们家族在秦国的势力也不小。虽然眼下他的地位还没有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可是我看他们家倒是英才辈出,既有将才,又有辅臣。未来足以襄助太子。”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起。 他可是秦法家的代表。 而且,他怎么记得,这个人曾经是熊启的党羽呢。 当初熊启身为昌平君时,权力极大,气焰正盛,这个冯去疾就与熊启来往密切。 娶她的女儿,是自己眼光太好了呢,还是不把嬴政当回事。 能在秦帝国建立后成为右丞相,名义地位上都尊于左丞相李斯的人,绝对在嬴政心目中有着别样的地位。 秦代尊右,可见在嬴政心目中,冯去疾比李斯都重要。 只是后世李斯骂名千古,大家了解更多的也是李斯,对于冯去疾了解并不多。 这个冯家,可是非常厉害的人一族。后世的子孙什么冯毋择,冯敬,冯唐,冯奉世,不仅仅在秦朝辉煌,到了汉朝也仍旧活跃在政坛上。 这也是秦汉之交能够长盛不衰的大世家了。 熊启则琢磨着,有自己这个暂时失去风头的靠山,再配上秦法家这样一帮有实权的集团,以后不愁大事不成。 只是再看扶苏,却见他疑虑重重。 “怎么,难道说这个人曾经得罪过太子?” “岂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惊讶,叔公竟然没有提议让我娶丞相之女。” 熊启笑笑,“丞相绾忠厚有余,野心不足。这类人,只想着如何留个清名在世上,他只能为马车之双轮,却不能为车前之轭架。” “贪图安稳之辈,不可成就大事。”熊启似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手高举着酒爵,面颊散发着红光。 扶苏用脚指头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叔公竟不看好廷尉斯?”扶苏其实想选的是李斯。 自己去求他的女儿,到时候就是做了个天大的人情。他李斯是中年了才到秦国,还是一开始拜在吕不韦门下,根本无处安附。 如今虽然在朝中成为廷尉,可是眼下一是战时,李斯的才能只能在翰墨之事上彰显,有大量的武将地位优越于他,更加不要说那些侯爵。 二则,自己是太子,只要给他这个机会,那就是送了个天大的人情给他,他以后就是自己的人。 比起在两人的关系恶化之前,率先和他结盟,这很划算。 “李斯?”熊启听到这个名字,鼻子里冒出来一股冷气。“这个人首鼠两端,不足为用。今日可以凭借你的力量登上朝堂,改日也能趁着你不注意,捅你一刀。” 自己之所以下马,那都是李斯审理之后做出的决定。 让昔日在门前求助自己的小人审判自己,熊启至今忘不了那场面。 他要报复的人里,除了嬴政,首要的就是李斯。 要不是扶苏能给他想要的,他早就…… 熊启观察到扶苏神色,他似是对李斯更有好感,自然皱眉道,“太子若是择他,今日我就当太子没有问过我这件事。” “叔公言重了。这件事,需得我细细斟酌。” “斟酌,有什么可斟酌的?我为伱挑的是我最看重的人。而且你以为,这冯去疾的女儿是你想娶就能娶来的吗。” “且不说李斯和冯去疾这二人一人出自楚国下蔡,一人祖上世代勋贵。太子该想想冯家在秦国经营多少年了,李斯才在秦国经营多少年。” 扶苏捏着参茶,“就算我有心,可是无人与我引荐。身为太子,难道要直接去向君父求娶他的女儿,未免太过荒唐。再者,我连他家有没有样貌得体、年龄适宜的女子都不知道。” 熊启捻着胡须,他打量着扶苏,“原来太子是要我去做这个媒人。” “此事能不能成,全看叔公周旋。只是这件事,应当保密。事成之后,扶苏再行谢过。” “何必事成之后?今日请太子前来,本也为送太子一份礼,以报答太子上次宴请成全之恩。” 熊启十分恼恨,他是秦国开国以来,少有的被剥夺君爵的臣子。 这是要在史书上大写一笔了。 这样的耻辱,他总要想办法挽回颜面。 “只要太子肯收下,倒也了却我一桩心愿。至于谢礼什么的,也就一笔勾销了。”熊启拢起袖子,似笑非笑望着扶苏。 扶苏先是一愣,随后也是笑着,“我倒忘记了,今日是叔公邀请我来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熊启拍拍掌,很快一群浅色衣裳的婢女簇拥着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她穿着黄色的深衣缓缓走出来,脖颈修长,肤色白皙,一双小脚踩着木屐走了出来,脚掌和地上的枫叶差不多大。 她倒是见到扶苏一点也不卑怯,十分从容镇静。 和今淑的懵懂无知完全不同,这位扶苏可是从小也很熟悉。 信看到,扶苏见到这位姑娘时,他竟然脸上的筋肉抽动了一下。 “堂姑……”扶苏看她穿的衣服,已经猜到昌平君的用意,本来该起身见礼,现在这种情况,他只好坐着。 “太子言重了。这里只有民女,哪里来的堂姑呢。再者,民女年方十五,何以受得起太子所称。”这些话自然是事前有人教导她,再加上她时时酝酿,所以才能对答地这么好。 扶苏如熊启计划地那样被阿柔的话给噎住。 扶苏惊讶地望着熊启。扶苏虽然之前对这件事有所猜测,但是当自己的亲姑姑真的被送到自己面前,心里自然还是震撼。 这是来真的? 熊启也是一笑,“阿柔就是我送给太子的礼物。” 少女并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扶苏。 太子该不会真的对她和自己辈分心存芥蒂吧。 可是这样的联姻在贵族之中可是很常见的事情。 同族之间的堂兄堂妹都可以成亲。 而他们之间若是按照王后这边的辈分来算,本来也就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熊启望着扶苏。当初是你太子把我从君侯之位上拉下来,如今我自然要靠着你的身份再把自己拉上去。 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什么不敢上街?随行车队的人马也减少了。 都是因为你。 “阿柔妹妹,许久不见,仍旧伶牙俐齿。言语之间,像是口中含着茱萸,非要呛得我说不出话才好。” 阿柔脸上红了一下,她直接坐在了扶苏的身边。 “素闻太子博辩,我这点唇舌功夫算什么。以后还请太子指教。”粉嫩的手指捧着酒爵,递到扶苏面前时,却又将头低下,眉眼间些许羞涩,但是一身白衣却又衬托得她是冰清玉洁。 扶苏觉得有些燥热。 扶苏望向身后的宦侍,宦侍上前接住酒爵,自己将酒倒在一侧的器皿之中尝了一口后,扶苏这才接过宦侍喝的酒,但也只是放在案上。 “阿柔妹妹今日穿得这身衣服真是漂亮。白色素雅,赏心悦目。” 方才太子的举动,让熊柔微微不爽。她的目标很明确,成为太子的枕边人。 “承太子夸奖。太子若是喜欢,日后柔便日日都穿白色。” 熊启在一侧坐着,眼中满是欣慰之色。这可是他悉心调教出来的女儿。 “正色五种,妹妹每日都穿白色,这可不是委屈妹妹。”扶苏感觉自己有点像女人了,果然后宫里不是长久之地,损男人气概。 主角长大了啊,正式进朝堂啥的了,成亲啊,与人来往啊,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关系着很多人的命运,很多家族的兴衰。这可是帝制时代。别再跳订了,我的心都哇凉哇凉的。 第203章 人是最靠不住的。(求追订) 第203章人是最靠不住的。(求追订) 如果这时候是嬴政坐在这里的话,只要自己一个眼神,对方就吓得坐在地上,哪敢像现在跳到自己身边来坐着。 为了成为嬴政那样的人,再也用不着在这些人的身上费工夫,扶苏暂时只能将就。 他要用昌平君啊。 这个女人,他还非得收不可。 “太子喜欢,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阿柔还是低头道。一股幽香暗暗袭来,扰得扶苏心里痒痒。 虽然只有十五,可是她的身躯倒是十分窈窕,起起伏伏,曲线鲜明。 扶苏目视前方,余光却总是能看到她的说话时一起一伏的前胸。 灌夫只看着,感觉这个阿柔不是什么好人。 声音虽然好听,可是看她神色,却总觉得笑里藏刀。 扶苏略略思忖今日来意,“我宫里倒是也有一件漂亮的衣裳,想来妹妹穿上应该很合身。” 阿柔闻言眼前一亮,娇羞低眉。能嫁给太子,这是天下多少权贵之女做梦也求不来的事情。 她低声道,“太子怎么知道合身与否呢?” 熊启听得两个人说话,酥酥麻麻,自己身上的骨头浑身都不舒服,便想要离开。 扶苏可不想被这个女人给缠住。 多纠缠一会儿,孩子都要有了。 这可是秦代,大家并不忌讳婚前如何。 这是熊氏府邸,等到熊启一走,自己大概率就要在今天被人办了。 他们的目的也应该就是这个,摆自己一道。让自己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 “只是,这件衣服是淡青色。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穿。” 扶苏脸色冷下来。 熊启刚张开的口也闭上了。 父女二人都同时看着扶苏。 熊柔脸色难看,“这是何意?” 不等扶苏推开她,她自己往后挪着坐了。 “这衣服,分正色间色。此乃周朝定制的规矩,不过到了今日,礼崩乐坏,时人都是按照自己心意来穿。我的宫里,倒是有不少好看的衣服,只是这正色的衣服只有一套,间色衣服倒是多。就怕妹妹来了就不想只穿间色的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啊。”熊柔收起手。“原来太子是在考虑这些事情,阿柔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要是太子赐的衣服就好。” 熊启给自己说了,不要追求去做羽阳宫的女主人,否则会惊动大王。 让自己小心地潜伏在太子身边,侍奉太子,讨太子的欢心。 “那妹妹就好好待在叔公身侧,待到明日,我亲自派人来接妹妹。” “明日?”熊柔也很惊诧,没想到这么快。 “迟则有变。好看的衣服人人都想穿,不见得今日在的东西,明日还能在。” 扶苏说着,已经站起来了。 熊启知道,今日留他不住。 熊柔看向熊启,熊启只是看向地面。 “叔公,扶苏今日就先走了。” 熊启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十几步送扶苏到室外。 扶苏是被仆人送走出了大门的。 等到扶苏走了,熊柔立刻给熊启奉酒。 “父亲——这就放他走了?” “他毕竟是太子。太子不想留,强行让他留,那就是招祸。” “可是我长得不美?太子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正视我。”对自己的容貌,熊柔还是很自信的。每次出门,总有许多贵人盯着自己看。 熊柔轻轻拂着胸前几缕黑发。 “能成太子,就不是一般男人。你入宫后,不要在他面前耍心眼。只是听着、看着,不要多话。” “太子如果不是凭借您的力量,他怎么会是太子呢。如果不是太子非要您做他的太傅,您又怎么会被剥夺君位呢。我进宫后,一定要让太子为我神魂颠倒。” 熊启听得满头大汗。 “希望你能成功。” 熊柔一双含情目里满是得意。 “去准备沐浴更衣吧。宫内天不亮就来接人了。” “父亲,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好。好。好。”熊启半眯着眼,似信非信。 等到熊柔被一众仆婢领走,熊启则捋着胡须,我出嫁了多少女儿,岂会不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道理。 尤其是女子一旦生了孩子,到时候就会把自己的母家忘得一干二净。 熊启没打算指望这个女儿为他做什么。 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只是借此机会给朝中文武大臣传个话罢了。 “我熊启,还在咸阳城啊!” —— 另一边,车马行行。 扶苏回到宫里,夜幕已经降临。 羽阳宫里小小一方湖泊,夕阳落在水上,湖面上闪着千千万万的赤红色光波。 “太子,明天太傅上的家人子就要到宫里来了吗?” “怎么。伱不喜欢她?” 灌夫摸摸后脖颈,嘿嘿一笑,“太子,又被您看出来了。” 扶苏还是看着湖面,心里面波涛起伏。 明天就要开盲盒了,不知道熊柔过去是怎样的人。 比起这个,弄清楚熊柔入宫的目的是什么更重要。 “那她来了,到时候太子就装病不要去看她。她不是想要看衣服吗,到时候您就给她一件破衣服,打发她回去就是了。” 扶苏没有说话。 信慢慢道,“太傅之女柔,她要的不是太子赏赐她衣裳,而是要做太子的妾室。” “啊?做妾室?”灌夫对着湖面喊了出来。衣服和妾室,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我看她虽然生的娇弱,可是双目看着太子时,却像是老虎一般。这样的人太子您也敢放在身边。” 信也忍不住道,“听说此女容貌出众,素来就有不少权贵之后求娶,只是没想到她都看不上,一一谢绝了。可见此女野心不小。” “她像老虎。”扶苏似是在笑。“不过不够凶猛,还自以为是。比起这个女人,太傅今日的言行举止,你们怎么看?” 灌夫先道,“我觉得,今天太傅给人的感觉像是以前做丞相时一样。” “太傅似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太子心中有怨。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我秦国历史上被除去君侯之位的,真的没有几人。” 这些话,灌夫听懂了。 “太傅这个人,经常拿过去的功劳说事。我觉得,武成侯就比他好多了,从来不说自己有功劳,任劳任怨。如今的丞相也很好,每日帮助大王处理政务,却从来不邀功请赏。” 信不由得望着灌夫,“你这厮,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少内史,你怎么总是骂我呢?”灌夫找到了让自己不舒服的根源——少内史信。他提着拳头问着,信吞了吞喉哽。 这人若是一旦冲动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还是以后少说他的好。 “好了。灌夫,你去告诉舍人,明天宫里要有新美人到了,让他张罗。” “唯。” 等灌夫走后,扶苏立刻脸色阴沉下来。 扶苏问信,“是不是朝中大臣,都和昌平君一样,只要稍微缓过来气,就会腾出精力来专门对付君主。” 信作揖,“治理国家,本来就是治人。太傅从小长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政斗阴谋,又曾经接连帮助大王两次铲除政敌,实力本就不俗。虽然落败,一日留在咸阳,终究是贼心不死。” “贼心不死。说的真好。”也许历史上的昌平君也是咎由自取。自己本就不该救他。 这么接触下来,扶苏渐渐认清现实,自己和熊启并不是绝对可靠的盟友关系。 他对秦王怀恨在心,对自己也是不懂得感恩,还对自己心有不满。 这样的人,以后一旦给他权力,他必定反水。 希望明天瑟瑟能不被河蟹 第204章 起码是个贵族(求订阅!求全订 第204章起码是个贵族(求订阅!求全订!) 信其实也不看好熊启这个人。 他的野心都写在脸上。 “下臣听说,太傅曾经在被罢相之前,在章台宫与大王吵了一架。是最近攻打楚国,这件事才被传出来。” “什么事?”扶苏显得很紧张。 “听说在太傅被大王罢相前,大王曾要求昌平君主动放弃丞相之位。” “太傅一向自诩功高,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退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君父才……” 信又道,“比起这个,太傅曾经对大王提出过一个请求。而这也正是如今诸臣都在议论的。” “何事?” “分封。” 秋天已至,一到了夜间天气果然凉了下来。 一股冷气从远处吹过来。 湖边的芦苇丛集体都飒飒响动,霜气覆盖在地面草尖上,草地上亮晶晶的一片。 “我知道了。” 信一直很好奇,太子对分封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毕竟如今秦国的地盘,已经比当初周朝建立时都要大了。 “太子您认可分封吗?” “我不认可。可天下人都活在旧日分封的梦里。” 信的面孔上浮现出笑意,“大王经常说,以后只有太子能够接替大王的事业。其实很多人都想要分封,继续裂土封侯,可是大王不一样,大王似乎是要打造一个没有封国的天下。” “这就是叔公和君父决裂的根源所在。他们两一起栉风沐雨,走过这么多年的路,比谁的感情都深厚。但是叔公不满足于只做个丞相,不满足于做朝臣,当他看到秦国真的将要吞并天下了,想要的就是封国。” “可是太子,您又靠的是什么让这匹不愿意受人控制的烈马安静下来呢?”信问完这个问题,仅仅是一瞬间,他忽地想明白了原委。“太子您……” “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因为我们谁也看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信双手又放回宽袖里,心中却是久久起伏不定。他内心相当震撼。 “太傅今日不仅将他的女儿送给了太子,同时又建议太子谋取冯氏之女。他是想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想让我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地位更加稳固。” “单纯只是为了太子吗?” “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扶苏看着一脸担忧的信,又补了一句,“君父也知道。” 信听到最后一句时,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太子毕竟是大王的亲儿子。 信一直觉得,像大王和太子这样对彼此互相信任的父子,这在历史上实在是少有的。 信一直想要记录一些关于大王和太子之间互相信任的事情,可是记下的都是不能够被记载入史书的。 诸如像眼下这些言录、事录,那都是不能写上去的。 “对了,不知太子打算娶谁的女儿为嫡妻呢。太子的夫人未来将成为秦国的国母。如今太子已经纳娶了太傅之女,只是这正妻之位。” “冯氏之女,最合适不过。” 熊启很聪明,自己已然娶了他的女儿,紧接着再谋取一个大人物的女儿,一定会让朝野上下都感到不安,更不要说一向是专权独揽的嬴政了。 可是冯去疾不一样,他眼下权势不高,为人又低调啊。一个家族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人都官职不高,只是分散在各官府、军中、地方郡县为秦国效力。 而且他是太子,娶的起码得是个贵族。 放眼朝野,现如今符合这一条准则的人实在是不多。 “冯家眼下声势不大,可是素有名誉,又是昔日赵国世家。我娶他的女儿,不仅仅能让朝野上下满意,而且不会引起他人的猜测。就算太傅不举荐他,我也还是得在冯、王几家的女儿里做选择。” 原本扶苏想着成亲这种事不着急,但是他发现自己不着急,却有太多人替他着急,不如早早就做了决定。 以她母亲的那点子智慧,等到自己走了,这王宫里就又成了赵高的天下。 次日正午,扶苏接了太傅的女儿来到王宫里的消息率先传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王后跪坐着,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大事——扶苏的婚事。 这回怨不得他儿子草率,是她自己考虑不周到,扶苏都十七岁的人了。 王后便来到章台宫里,对嬴政说了这件事。 “大王——太子在今日迎了一位美人入宫。” 嬴政一听到这回事,立刻将手中的奏章推开。 他双目放光,眼里满是喜悦。 “我本以为扶苏在这方面很迟钝,没想到他终于自己开窍了。寡人已经有三个孙子了,独独扶苏一直以来无妻无妾的。” 嬴政捻捻胡须,他看着王后的神色,明显扶苏是干了什么坏事。 “他迎的是哪家的美人啊?” “是妾身的侄女——单名一个柔字。”王后咬着丹唇。 “楚国女子?” “自幼生在秦国,长在秦国。乃太傅之女。” 嬴政愣在席上。 熊柔到来了,就让扶苏领着他在宫里转一转。 她望着羽阳宫里的湖泊不免心生鄙夷,按理说太子这样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储君,怎么这宫里的湖都没自己家里的大。 难怪太子需要父亲的帮助。 熊柔违心笑道,“羽阳宫中的湖,还真是与众不同。” 扶苏才懒得理熊柔,这宫里是他的地盘,怎么可能由着他张牙舞爪。 “太子,你怎么不说话?”熊柔抓着扶苏的肩膀,不断地蹭着扶苏。 为了在这些下臣宦侍郎卫面前彰显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她的手不断地蹭着扶苏的胸膛。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打算好了,封你为良娣。” “真的啊!?”熊柔先是大喜,穿着粉色深衣的她,像是一只蝴蝶,美目里总是饱含着无限风情。 很快,她又作出淑女端庄的样子,小手拨弄着自己的黑发,“我熊柔也不知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太子的怜惜。” 熊柔靠在扶苏的胸膛前,光天化日之下,她就这么尽情地依偎在扶苏怀里。 只是任她怎么撩拨、挑逗,扶苏都像是没有感觉。 熊柔是贵族之女不错,可是她见识太浅,想法太多。 在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了。 见扶苏对自己没什么反应,她惊讶,难道说是自己学的还不到位,太子竟然面对我这些手段毫无感觉。 我就不信,我这样貌美无双的女子,太子面对我内心真的毫无感觉。 “太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我以后要睡在哪里呢。” “粱不是已经给你安排宫殿了吗。以后你就住在鸢殿就是。” “可是里面还没有收拾好,他们让我吃了满嘴的灰。” 扶苏望着熊柔,她该不会以为到了宫里就是单纯来享福的吧。 “那就今晚来我殿里睡。”扶苏忽地绕到熊柔的后面,在她的耳朵边低声道,“到时候我喂你吃点别的,也算补偿妹妹。” 熊柔脸颊绯红,她只觉得自己身体僵硬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您真坏啊。” 羽阳宫里上下的人都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两人窃窃私语,就是灌夫也受不了了都退下。 “太子。大王召见。” 熊柔一听到秦王的名字,立刻吓得打了个颤儿。父亲说过,大王见利忘义,违背当初的承诺,过河拆桥。 第205章 正式赐婚(求追订!求订阅 !) 第205章正式赐婚(求追订!求订阅!) “待我换身衣服,这就前去。有劳谒者令等候。” 谒者令的目光也落在扶苏身侧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身上。 她这双眼睛,这张脸蛋,是个男人见了都要为之神魂颠倒。 谒者令点个头,跟着宫里的宦侍退了出去。 “大王怎么在这个时候召见太子?” 扶苏想着,嬴政也不至于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叫自己。 怕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该不会有那种喜欢过问前朝政事的坏毛病吧?” “我?我没有。人家只是好奇嘛。我在这里等太子回来。” “那就好。我最厌恶的就是总想要掺理朝政的女子了。” 扶苏似是漫不经心说着这样的话,在熊柔听来,犹如千钧之重锤压下来。 熊柔在殿里漫步,望着太子的声音。 你厌恶,你厌恶的了吗。我来了就是奔着后位来的,看太子我们谁能斗得过谁。 这秦国,素来就有女人做主的传统。 秦国的先宣太后,就是我的楷模。 太子你就算再机智,再英明,可是终究也是男人。 男人再怎么强大,不还是过不了女人裙下这一关。 等到了今晚,看你还敢这么对我说话。 粱在一旁看着这个精明外露的年轻美人,不由得为她的命运担心起来。 这个宫里之所以没有其他的美人在,这是太子选择的结果。 而熊美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子身边目前唯一的女人,这也是太子选择的结果。 —— 嬴政可以理解扶苏好色。 见了人家姑娘一面,所以迫不及待把人接入宫里。这在嬴政看来是完全情有可原的。 男儿本色。 “你知道在宗室谱牒上,太傅的女儿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君父,臣只是纳个美人而已,又不是娶妻。” 这男人纳妾,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常见。 再说了,他好歹一个太子,他们不应该高兴才是。 嬴政和王后对视一眼。 “你长大了,有些事我们也不该管了。只是你既然提到娶妻这桩大事,大王和我也就不能再搁置此事。赶在你外出御敌之前,我们想让你成亲。” 扶苏望着地面。 “怎么?你不愿意?” “臣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恳请君父母后赐婚。” 嬴政和王后再次对视。 当扶苏主动起来,反倒是嬴政和王后被动了。 “何人啊?” 一众内官内臣都在一边望着,这若是旁人在父母面前提出这样的事情,八成是要挨一顿揍了。 也就太子敢这么做并且能够不让大王和王后感到恼怒了。 “臣以为,少府冯去疾冯家的女儿就很不错。” 其实,扶苏压根就没见过人家。 但是为了大秦国未来的命运,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制衡昌平君,他必须选择冯家这样的世家。 尤其是在答应了让熊柔入宫之后,扶苏更是坚定了这个选择。 熊启想要强强联合,可是他搞错了什么吧。自己才是秦国唯一顺位合法继承人。 嬴政不免心中腹诽。 一直看这小子清心寡欲的,原来是一直在憋。 又是纳妾又是成亲的。 王后听到冯家,心里莫名觉得踏实。 这是一个懂得为人处世,一向低调的家族。 “大王,妾身以为,冯氏之女确实是良配。” 母子二人都望着嬴政,只要他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嬴政自然没有当即就下决定。 他想了想,这个冯去疾一向办事得力,而且从来不争抢功劳,不邀宠。 这么多年来,难为他最沉得住气。 在朝臣之中,他算是仅次于丞相王绾、隗状得到众臣敬重的人了。 “太子一向慧眼。” 嬴政对着左右众臣只说了这一句。 扶苏一颗心落在地上。 王后则先是望着低头的扶苏,随后看向嬴政的神色。 可惜这两个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王后自然看不出他们两个人都在想什么。 “那就由妾身去操办这件事。” “太子成婚,这也是我秦国的大事,就交给少府去办。” 站在嬴政身侧的赵高、章邯,不约而同看着扶苏。 大王没有兴高采烈地应允此事,这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扶苏是送王后回宫去的,嬴政看着母子二人站在一起,心里多少不爽。 尤其是扶苏现在,他正是青春年少之际,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是寡人在他眼里看到的都是野心。 他居然要娶冯去疾的女儿,这是要挖朝中的一颗顶梁柱傍身。 —— 少府司内。 冯去疾正在清点财物,打理宫中府库账册收支。 前方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是这后方打扫战场,清点从六国之中缴纳上来的财物、美人。 那都是冯去疾的差事。 他很忙。 前方战事赢得越多,他就越忙。 只是一册册竹简放在一边的同时,现在冯去疾还要面对铺天盖地的纸张。 这些纸张已经堆满了一整座宫室。 前些日子赵高过来传话,“如今造纸作坊已经备齐,而工艺也已经成熟,可以大批量地生产制造了。日后就是少府负责管理作坊,随后将这些纸张印发各府、室。” “唯。”冯去疾正欲起身。 “大王还有令。这造纸术渐渐有了气色,可是在纸上书写的油墨却仍旧欠火候。日后这笔墨之事,也要劳少府费心了。” “岂敢。” 冯去疾接过赵高递过来的诏书。 此后这诏书就堆在他的眼前。 等到赵高走后,冯去疾的属吏道,“少府,这造纸术本为太子的发明;这印刷油墨,同样是太子的提议。只是这件事一直被中车府令拦下,如今造纸术大成,中车府令便有大功。” “可是这油墨刻印发明的事情,一直没有突破。这都三五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中车府令却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交给少府。” 冯去疾拿起诏令,在下属面前晃了晃。 “我只听诏令为事罢了。你们几个,在宫中当差,也不要管的太多。有些事可不是你们该听的。能赢得大王的信任长久保持荣宠不衰减的人,绝对不简单。”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事,也没有什么坏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以平常事看待就是了。” “唯。” 冯去疾说过这话之后,确实再没有人提这些事情。 只是他却等来了又一个烫手山药。 帝国未来的主人有所行动,每走一步,却牵动无数人的性命、利益、家族。 “少府,今日我是来向少府道喜的。” 赵高又来了,这一次他还是持着诏书,不过满脸堆笑。 “不知是什么喜事?” “大王为太子赐婚,指定的女子正是您的女儿。” 冯去疾听了,险些两眼一黑。 他确实有女儿,不过已经在同族之中定亲了。 见冯去疾面色不佳,赵高连忙扶着冯去疾。 “冯少府,这可是大喜事。您得拿着诏书去亲自面前大王谢恩啊。”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想着如何去解决。 大王的赐婚,这是万万推辞不掉了。 冯去疾镇定下来,赵高的提醒不无道理。 冯去疾谢过赵高之后,立刻就换了衣服前去章台拜见叩谢秦王赐婚。 嬴政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寡人知道你一向做事谨慎,教养出来的女子也必然不俗。汝女为太子正妻,可使诸臣宾从。” “蒙大王赏识抬爱,赐婚小女。” 冯去疾再三拜谢。 回去的路上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太子这个人和大王一样,都是一心想干一番大事业。 只是我冯氏一族有了今日,都是靠着同族兄弟团结和睦,互相帮助。 和太子缔结婚约,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 第206章 他要翻天了!(求追订!) 第206章他要翻天了!(求追订!) 椒房殿。 扶苏的婚事就这么被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定下,王后回到宫里仍然觉得刚才仿佛是一场梦。 她坐在席上看着扶苏,“你就要成亲了。” “母君,这话已经说了五遍了。” 当看到扶苏长大成人,慢慢走上他父亲的道路,王后忽然感到自己非常孤独,她很不安。 “我要做祖母了。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恐怕还为时尚早。母君今天怎么了,这样的喜事面前,母君不应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感到开心吗?” 王后先是哑然,随后才笑出声来。 “你提醒我了,这是人生的大喜事,我确实应该感到开心。” 王后这才挤出一丝笑容,周围的人都感到王后有些异常。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进来。” “唯。” 宦侍和婢女依次退了出去,走前还将门关上。 “母君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 傻孩子,我只担心你和你父亲啊。 你父亲今天白天明明不高兴你求娶冯氏的女儿,你怎么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没有。”王后一脸平静。 “那儿子今日就先告退了。” “等等。那个赵高,他还是在你父亲身边。”王后担心地叫出声来。他敢对华阳太后下手,王后始终对他心生恐惧。 一个罪籍之后,一跃成为大王身边的中车府令。 “你也说,你父亲明知道赵高是个无所不为的小人,还是把他留在身边。” “母后,您都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前朝的事情,您插手做什么呢。不如好好地安心待在后宫里,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扶苏说出这句话时,王后也是心头一颤。 这话和嬴政对她说的如出一辙。 “可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这个赵高,他仍旧在宫里活的好好的。你君父仍旧没有要处置他的心思。你也看到了,这个赵高根本不简单。” “能成为君父心腹的人,本就不简单。听母君的意思是,非要此人死了不可吗?” “我倒也没有让他死,只是希望他能离开你君父。越远越好。” 扶苏心道,那还是直接让他死更简单点。 “母君已然赐礼给赵家了吗?” “嗯。我赐了赵高之女华服,赵高有亲自登门感激我,但他的家人没有伸张此事。做事非常周密,并不想你说的那样。他经历这件事,非但没有乖张不可一世,反而越发谨慎起来。” 扶苏不知道赵高背着王后都做了什么,但是从他的作为可以看出,在这个人的心里,秦国的王后是有意要去害他的。 “那他必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所以心里有鬼。所以他一直都害怕您。” “那是因为我是王后。我一句话,可以杀了他。但是你父亲却会阻止。” “这不就像我小时候非要骑马,觉得骑马好玩,但是母君害怕我遭受危险,所以就是不让我骑马。一样的道理。您继续纵容这个赵高就是了。” “还要我怎么纵容?我从不无缘无故赏赐于人。再这么赏赐下去,外人都要觉得,是我在巴结这个赵高。” “那就看您有多想要处置此人了。如果您就此放松,他若是日后得了机会,一定反咬您一口。” “现在,要么您继续去纵容这个人,让他变得无法无天,引起父王的不满亲手杀了他。要么,这件事让我来,我会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方式直接杀了他。” 一听到杀了他三个字,王后寒毛竖起。 她突然地记起燕丹来。 “你要杀了赵高?” “看着您一天到晚战战兢兢,为一个小人担惊受怕,难道我要坐视不管吗。” 赵高从没惹过扶苏。 也从没敢冒犯王后。 “不。还是我自己来吧。”王后现在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扶苏。“你回宫去吧。阿柔既然到了王宫里,你也该带她来拜见我。” “改日吧。” 扶苏将要出殿门,却见一个黑影在椒房殿侧殿外佝偻着身子。 扶苏便故意昂声道,“母后,关于这个赵高,其实我掌握到了他的不少罪证。” “什么罪证?” “您等等,这罪证就在灌夫身上,我去让他把罪证拿出来。” 扶苏这就往殿外走,趴在一边的黑影也果然蹲了下来。 扶苏走出殿外,偌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宦侍、婢女,他们见到扶苏后都是低头。 “将宫门关上。所有人候在这里,若是有人中途返回侍奉,将此人姓名记下通禀我。” “灌夫,你跟我进来。” 灌夫眼前一亮,又有吃的了? 等到灌夫进去之后,扶苏立刻打出上林苑里打猎时的手势,“椒房殿里也有猎物?” 灌夫立刻会意,也往侧殿外看去。 待灌夫也看到那个微微在颤动的黑影后,他立刻抽出自己的剑。 “拿下他!” 当身后的命令传来,灌夫也没有多加犹豫,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长剑拔出握在手中,剑与手臂持平。小臂轻轻一动,长剑便破门扇飞出。 伴随着一声惨叫和鲜血立时溅迸在窗格上,一个黑胖庖厨倒在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无数人。 灌夫手里拿的,可是剑身六面的长棱剑,这一剑飞出去就像是一枪捅了过去。 那人立时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心口不断地涌动,身体还在不断起伏抽搐。 “死人了!死人了!” 最先赶过去的宫女失声痛哭。 今淑立在一边,看着鲜血从高处流淌在地面上。 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觉得恶心。 和她一样,众多宫女也都在一边恶心犯呕。 “任何人都不得对外声张此事。若是这件事传出椒房殿,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掉脑袋。”扶苏低声对着椒房殿的太监道。 “唯。”太监也是战战兢兢的。 信感到震惊,“什么人,居然敢窃听王后与太子谈话?” 灌夫后知后怕,“太子恕罪,臣方才出手太重了。本来抓个舌头还能问一问。” 扶苏听说赵高专门掌握情报,对这些事很有一套。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撞见。扶苏回头望着后面那些宦侍、郎卫,他知道,一定还有很多潜伏起来的奸细。 “你既然已经把他给杀了,就直接将其埋了吧。” “埋了?埋哪里啊?” “就埋在椒房殿后殿。” 回到殿里,王后仍旧在发怔。 扶苏赶回殿内,王后只是脸色惨白。她都听到了,只是不敢前去看。 “是赵高派来的人?” “他已经死了,死人什么也说不了。” 王后站起身来,她突然开始发憷。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个赵高,他真的是要翻天了!母君这些日子还是去章台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置。” “不!此人胆大包天,又是你君父的心腹,你若是贸然动他。你父亲要猜忌你。” “这里面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小心处理的。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蔓延到这种地步了,难道母君还在优柔寡断,不愿意斩杀此人?他敢监听母君,自然也敢监听君父。不除掉这个人,君父才会猜忌我。” 王后一时无话。 “我还是待在这宫里,免得打草惊蛇。死了一个人,赵高应该很快就会知道。”她双脚一软,瘫在了座上。 第207章 一起下水咯!(求全订!求追订 第207章一起下水咯!(求全订!求追订!) 一个小人,如此猖獗,无所不为,王后怎么会不感到害怕。 她现在甚至想劝告扶苏不要再招惹此人。 但是想想又觉得荒唐可笑。 堂堂楚国公主,秦国王后,再加上秦国的太子,竟然面对一个小人束手无策。 “咸阳宫里,没有比章台更安全的地方。如果母君不想让我失去君父信任的话,请母君这些日子都待在章台吧。” 扶苏相信在嬴政身边,赵高对王后下不了手。 “你父亲,真是百密一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王后生气地说着,还是折返回去了章台。 她不是害怕一个人住,是担心嬴政。 打从这日起,咸阳宫里的平静美好开始被打破了。 扶苏回到了羽阳宫里,灌夫杀了一个人,又带着郎卫把他给埋了。从头到尾,太子都没多说什么。 灌夫莫名觉得王后很危险。 “太子,请让我护卫王后左右吧。” “王后有卫尉保护,你一个太子卫率跟着王后做什么。不许再提这件事。你只当今天埋了一只死狗。” “唯。” 扶苏正走回殿里来,见到一个穿着绯色衣裳的女子依靠在自己塌上。 她衣裳上半身微微开着,胸口浅浅流露出一些。 她像是十分急切,等着人的宠幸。 看到扶苏过来,她微微笑着,双腿轻轻抬起,眼神摄人心魄。 扶苏看到熊柔这样妖娆,妩媚中带着清纯,美人中的美人,他不由得感叹,“真是人间尤物。” 尤在这个时代,就是极其美、极其好的意思。 这样的夸奖,让熊柔更是欢心鼓舞。 但是扶苏现在对熊柔没有任何那方面的兴致。 就在回来的路上,扶苏做了个决定,赶在出征前杀了赵高。 因为扶苏发现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他本来就不是人! 自己把这个赵高想的太好了,居然把他当做正常人看待了。扶苏本以为自己和赵高无冤无仇,赵高犯不着动自己。可今天这桩细思极恐的事情告诉他,赵高是个疯子,你不动他,他可未必不动你。 扶苏想到这件事,只是脸色冰冷,坐在一边安静喝着茶。 周围的人见到熊柔如此,一个个早就退下了。 等了半天,扶苏都没有过去。 熊柔的热情也减退了。 她来到扶苏的对面坐着,她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的火焰,笑对扶苏道,“太子,这茶有什么好喝的,还是一起饮酒更乐。” 这时候的酒,可以当做是饮料。 熊柔想要拿过扶苏的茶杯,扶苏一把将茶杯按在案上,熊柔动弹不得。 “我不是不喜欢喝酒。只是喜欢先苦后甜的味道,喝完茶,再去喝酒,别有味道。” “太子真是有情致。”熊柔笑着,她看机会来了,又往扶苏身边蹭着坐。 我今天一定要得到太子。 扶苏看了一眼千娇百媚、兴致勃勃的熊柔,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今天今淑十分难过、低头不语的样子。 望着穿着黑色深衣的扶苏目光低沉地望着大殿之外的降落的暮色。 熊柔自然也是动心的。 “太子这是不高兴吗?早上走的时候还对人家和颜悦色,怎么到了晚上就不愿意搭理人家。”熊柔倒是想问扶苏是不是因为大王,但是看太子这脾气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和脸色,生怕他一个生气把自己撵走。 熊柔鼓着腮帮子,看着扶苏这么不高兴,她自己也没了兴趣。 “你去侧殿睡吧。” “那太子呢?”到嘴的肥肉这就跑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要在这里看书。” “太子你骗人。太子不是一向不喜欢读书吗?” “我要去戍边了,到时候要处理军务,不看兵书怎么成。到时候压不住手下那帮将臣。” “这有何难的,找个由头,把做事不利的将军杀上三五个,到时候底下的人畏惧太子的权势,一定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扶苏望着熊柔那张唇瓣,一张一合之间,多少让人遐想。 “你这个人,倒是懂这些军国大事事。” 熊柔闻言,只是将胸挺得更直。 “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读商君书,后来听说当今太子喜欢读韩非的文章,也一一读了一遍。”熊柔躺在扶苏的胸前,眼底满是挑逗之色,她玉手勾着扶苏的腰带,脚也不老实起来,偷偷地搭在扶苏的脚边。 “韩非说,人只会服从权势。太子如果要彰显自己的权势,最快的方法就是杀几个将臣。” 她生的美丽动人,说起话来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可是言辞之间却又满是狠毒刻薄。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宫殿里忽地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熊柔一时开心,完全忘记了太子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帮太子出谋划策,让太子开心啊。”这么轻松就和太子坐在了一起,她今日分外开心。 “那你知道,在整个秦国,谁才有处死将臣的权力?” 熊柔反应过来,自然急忙狡辩。 “我都是乱说的。我一个小女子罢了,我哪能懂什么治国统军的大事。” “问你谁才有这个权力?” “是大王。” 熊柔低着头柔声道,这时候她又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退下。以后没有我的召见,不许出现在这里。” 熊柔抬起头,本想要问为什么,但见一众身强力壮的宦侍已经走了进来。 她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 太子,咱们走着瞧,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宫人进来后点上了油盏,九盏灯一起放明。 扶苏摊开《竹书纪年》。 这个时候,他已经很难静下心来。 杀了赵高,他和嬴政可就很难回到过去了。 像他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比嬴政对他的信任来的更重要。 —— 冯府。 冯去疾带着诏书回到家里,当他拿着诏书对自己的女儿说明情况,冯绾绾倍感惊讶。 “嫁给太子?我何德何能啊?” “此事已经定下。大王说要赶在太子带兵戍边前为你们举行大婚。以后,你就是太子正妃。” 冯绾绾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太子正妃,无论怎么样都轮不到我啊。历来秦国太子娶妻,都是以楚国公主为妻。如今就算不娶楚国公主,那也应该是从二位丞相的女儿之中挑选。” “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冯绾绾知道太子妃意味着什么。今天是太子妃,日后可就是秦国的王后。那就是国内最尊贵的女人。 “你下去准备吧。”冯去疾也知道这里面有很多事。自家女儿都看出来的事情,何况他呢。 冯绾绾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父亲的意思,说什么都没有用。有了诏书,她就已经是太子妃了。 可是她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刚绣好自己的嫁衣,本要嫁给自己同族堂兄,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太子这个人,和大王一样耀眼,从小就非常卓越。 我竟然要和秦国的太子成亲了。 冯绾绾退下后,冯去疾自己却发起了愁。 说实话,他不想和太子结亲。 太子这个人,他是革新派,想要成为积极有为的君主。 但是革新就意味着除旧,除旧就意味着要和现有的既得利益者作对。 太子这样的人,不肯妥协。 他和大王不一样。 大王不敢杀的人,太子敢杀。大王不敢做的事情,太子敢做。 现在,太子这是要拉上我下水。 第208章 天赐良机(求打赏月票!) 第208章天赐良机(求打赏月票!) “太子,出事了。” “御史张苍诋毁大王,如今被人揭发,正要发往廷尉府审理。” 次日清晨天一亮,刘长便迈着步子急急赶来。 熊柔一晚上没睡着,太子居然在第一天晚上就冷落她,这怎么能让她以后在王宫之中立足。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又赶了过来。 她要让这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谁是未来的女主人。 也要让太子知道她的厉害。 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只等着太子的垂爱。 刚巧听到这桩事。 “御史张苍啊,我听说他是个很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不识时务。朝中勋贵中有人要招他为女婿,他居然敢当面嫌弃人家的女儿长得不美。” “可是天下哪能有免费的肉饼吃。” 伴随着一阵冷冷的嗤笑传来。 熊柔穿着一身浅黄藂罗衫走了进来,身上还挂着浅黄银泥云披,手里摇着一把五色罗小扇。 一双含情目里,总是闪着精明的光。 “门外站着的是哪里来的狐狸,还不快进来。” 熊柔暗喜,进来后对着扶苏盈盈一拜,双目大胆地盯着扶苏,眼角眉梢处都含着无尽风情,“妾拜见太子。” 扶苏见了,只是心叹,我敢打赌,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正妃已经确定了。 “照良娣所言,御史苍本没有罪过,只是得罪了朝中权贵。” 熊柔柔声道,“区区一个御史,巴望着大王重用他还来不及,怎么敢出言冒犯大王呢。即便是真的有意出言冒犯,可也该知道这是死罪。” “他若是脑子没有毛病,自然不敢得罪大王。我听说被送入廷尉府中审理的罪犯,要么是遭人妒忌,要么就是得罪了权贵。” “而张苍这个名字,在我们咸阳贵人之中,最是出名。据说此人相貌非常不凡,被昔日的老宗正赏识。老宗正曾经对人说,张苍这样的人,未来一定可以做一番事业。” “只是这个张苍并不识趣。他非但没有抓住机会,反而还为自己埋下了祸事。” 扶苏看着这张嘴一张一合的,心想她一个女流,如此伶牙俐齿,这比以前在辩论队认识的女同学还要能说。 “那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张苍是咎由自取了。” “张苍此人,据说也是荀卿的徒弟。他八成是想着像他两个师兄韩非和李斯一样,能够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大王的认可。可惜在他看来,成功需要才华这一样事,却不知道一个人的出身已经决定了成败的七成,剩下的三分才靠自己。” 刘长和信等人都在一侧看着,熊柔说话的语调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熊柔见自己的回答根本没有引起他人的重视,不免心中暗暗不爽。 这些男人厌恶她无非只有一个理由,自己比他们聪明,而且自己的地位比他们高。 她本来就是女公子,宫里这些男人,哪个能比得上她的地位和出身。 熊柔倒是傲然地站着。 她有娘家,谁也不怕。 “诚如良娣所言,这个张苍此番遭此横祸,都是咎由自取了。如果我要去救他,倒是显得我有意和朝中权贵过不去。” “太子要救张苍?” 张苍这样不识时务的人,是最让权贵们感到厌恶的。 听到太子有救他的心意,熊柔也很吃惊。 “他可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竟然让太子想要救他。” 灌夫倒是喜欢熊柔,长得真的是美极了,而且这么能说,以后太子晚上和她睡觉,可有的说。 “熊良娣说的是。御史苍本来就不识时务,他想要得到上宾的待遇,可是却又拿不出什么本事来,连文章都不会写。就这样的人,他还面对太子的召见都犹豫不决。” 扶苏躺在座椅上,静静望着灌夫。 殿中气氛忽地凝滞下来,熊柔听说太子想要救张苍,自己都觉得之前出言太过莽撞。 灌夫还是坚持之前的态度,谁也不能对太子这样张狂。 见大家都不说话,灌夫摸着后脑勺,我又说错话了。 “太子。若是张御史真的犯下了这样的过错,那就是太子想要去救,也恐怕无济于事。” “我猜。我不去救张苍,张苍自己会来找我。” 扶苏说罢,便慢悠悠拿起了自己的茶盏。 熊柔其实是喜欢太子这样的男人的。太子比自己聪明、地位比自己高,做起事来也总是神神秘秘的。 和太子这样的人在一起,让熊柔感到不舒服。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有人前来通传。 “太子,御史苍求见。” “宣。” 众人自然都很震惊。 粱捅了捅信的后肘,“天赐良机,快写啊。” 信这才掏出笔墨来记录。 熊柔一直对宫里的事情都是听说,当他见到真正的言官也感到惊讶。 熊柔走到信的跟前,“少内史这是在做什么?” “禀良娣,我这是在记录太子言行。” “我也会被记录进去吗。” 信看看粱,“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否则您的话是不会被记录进去的。” “那什么才算是重要的事情。” 张苍进来了。汗流浃背的走了进来,他见到太子,更见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女。 张苍先是一怔。 扶苏看着张苍这反应,渐渐知道要靠什么收揽住他这样的人。 看来羽阳宫里得常备几个美人。 “臣拜见太子。” “御史苍难得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喜讯。” 张苍猫着腰,“臣前来拜见太子,乃是想要感激太子恩德。不知道这戍边之事,何时能够启程啊。” “我也不知道。正心急如焚地等。” 张苍左看右看,一个大男人,长得身长七尺不说,还面若冠玉,十分白净俊美。 他脖颈处不断地流着汗。 面对太子,他想要求太子救救他,却拉不下脸来说这种话。 纵使他张苍身无长物,可是这骨气不能丢。 熊柔看到张苍面对太子支支吾吾,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倒也觉得这个张苍确实有趣。 “既然没有大事,我今日也无事,就来陪我下一局棋好了。” “下棋?”张苍这时候哪有这种心思。 “怎么?” “能陪太子下棋,臣之荣幸。” (秦汉之交女子都是很刚烈的,地位也没有那么低下。那个时代规矩束缚都很少。情歌什么的也都很大胆热烈奔放,诗经里很多写爱情的。之后会慢慢介绍,不要觉得熊柔太张狂什么的。 现在很多读者一看历史文,立刻就把女生代入成为宋明清时代的那种女生,实际上秦汉女子都是很刚烈的,孟姜女寡妇巴清卓文君啊。敢爱敢恨都很厉害的。 后续会给大家写一些历史上真实记录下来的秦简里的案例。) 第209章 就用我的死让太子醒悟吧!(求追 第209章就用我的死让太子醒悟吧!(求追订!求全订!) 熊柔被请着退下。 她对此感到不解,就是父亲,处理大事时身边也要留几个美人在,怎么太子竟然受得住她这等美色的诱惑,单独对着一个男人。 熊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太子非常喜欢张苍这件事做起了思考。 长明殿里,扶苏倒是一脸安适。 张苍可就不一样了,他下棋时心猿意马,好几次出手就下错地方。 “怎么,有心事?” “无有、无有。不知道为什么,今儿这天气也忒热了。臣出了一身汗。” 扶苏盯着张苍。 “若是宫中无有我这个太子,御史现在在何处?” 扶苏似是漫不经心一问。 张苍这才领悟过来,太子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他抬头看着太子那双锋利的眼,急忙提起袍服,急匆匆跪坐在席上。 “太子明鉴。臣真的没有诽谤过大王。” 扶苏不说话,自己对着棋盘一个人下棋。 听着一颗颗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张苍更是六神无主。 如果扶苏是个士人,又或者普通的贵人,张苍会很喜欢他。因为他这样的做法,是蔑视权贵。 张苍会投去他的门下。 可是现实和理想差距甚大。 扶苏是太子,这么久相处下来,张苍也知道太子不是光明磊落,注重名德之辈。 这样的太子和他理想的君主完全相反。 扶苏和恭俭让一点关系都沾不上边。 “若是在你死之前,给你个机会,对我说些想说的话,你会说什么。” 汗水从脖颈后背处流淌着,张苍望着自己眼前的竹席。 周围的宦侍婢女像是木雕一样,完全没有气息。 在死亡面前,有些人反而会变得很坦荡。 张苍抹了一把汗,想着自己这八年来在秦国也是遭受了无数不如意,始终不得重用。 如今将要死了,何不对这个太子说出真心话呢。 等到十八年后,天下将又要有一个陈苍、李苍、刘苍。 我豁出去了! 张苍忽然大笑起来,用手指着太子。 “今日虽不能求见大王,陈说事情缘由,为自己辩白。又唯恐入了廷尉府,到时候被屈打成招。苍愧对上天,愧对父母。今并非冒犯太子,只是希望我能用我的死让太子醒悟,让这世界上以后又多出一个明君耳。” “在臣看来,太子您实在是纨绔。太子称呼自己的猎犬为齐王,羞辱天下诸侯王。” “这样的人,无礼。因为自己的国家强大,所以就轻慢侮辱他国国主的人,是非常自大,骄傲自矜的。” “太子连一国之主都敢侮辱,又岂会是懂得尊重臣子。” “太子杀了燕太子丹,这是违背两国相交之誓约。可见在太子心目中,也没有信义这回事。” “太子无礼、无信、无义。岂能称天下耶?” 张苍说着,不料扶苏压根不为所动。 合着张苍年轻时候是个比历史上公子扶苏还要还要书呆子气的书呆子啊。 “那按照伱所言。我这个太子一无是处。可是为什么天下庶人多有称颂夸奖我的呢。” 张苍被噎住。 太子为秦国、为庶众做了很多实在的事情,这是铁打的事实。对士人张苍来说,太子扶苏却接二连三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他来到秦国,是因为顺应天下大势,想要帮助秦王结束战争,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 没想到压根连秦王的面都很难见到,更不要说能在秦王面前说上几句话。 只有太子愿意搭理他,可是太子让他算算术。 这都是不上台面的功夫,他要做的是卿大夫。在朝野上指正君王的谬误,成就一代贤能的君王,哪能是跟在太子身边陪他玩耍的佞臣呢。 张苍又昂起了头,“太子此言差矣。君王为天下之主,首要的就是要用自己的德行来垂范天下。如果君王不讲信誉,不重视义气,不遵守礼仪。那天下人也会跟着效仿。” “纵使太子给予庶众好处,可是造就出来的也是无德之国。这无德之国,是不会长久的。臣请太子三思,改正自己的过失。” 信听到这个张苍这么说,一字一句记录下来后,就等着看扶苏的反应了。 信从张苍的话语之中看到了天下广大士人群体对扶苏的看法。 若按照圣人的标准来看,扶苏也实在不像人君。 这么想着,信给十七岁的扶苏做了个评价。 太子年十七,年少老成,性沉稳,行事果敢,以民利为先。无君之威仪。 张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后,这下畅快多了,他就等着死了。 以他对太子这腹黑人的了解,太子大概会笑嘻嘻送着他出门,转手就向大王举报揭发他。 张苍早就看穿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就这些?”扶苏却只平静地反问。 张苍警惕地望着扶苏,生怕他又要把自己往沟里带。 张苍三思后道,“信、礼、义,此三者,乃君子必备之能。倘若太子连这都达不到,如何能称得上是个好太子呢。” “那君王要信、要礼、要义。这是谁提出来的标准呢。” “自然是儒家的祖师——孔子。” “那按照你的道理,天下的君王之所以不都是好君王,是因为他们不想做好君王。因为他们不想做好君王,所以不去践行礼、义、信。而因为没有做到这三样,所以他们的国家才会衰败?” “是这个道理。”张苍自信地回答着。 “来人啊,把张苍拉出去砍了。” 灌夫本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张苍也很能说,这大道理一堆一堆的。这么看来,太子身边的人,就剩下我不会说。 听到要把张苍拉出去砍了,灌夫现场打了个颤,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看到太子低头看案的动作后,又看众人都和自己一样的表情,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幻听。 “唯!”灌夫兴奋,我又有活干了。 张苍本想在太子这里躲一躲,太子应该会救他。自己还预想着此番自己要欠太子一个大人情。 可是没想到太子竟然连这点面刺都受不了,这就要砍了他。 张苍流泪掩涕,对着殿中横梁哭泣,“今虽死,不足惜。只是可怜天下要交到太子你这样的人手中,我为天下黎民百姓感到痛心啊!” 第210章 好大一个美男(求打赏月票!) 第210章好大一个美男(求打赏月票!) 灌夫忍不住道,“张御史,你这嘴比我的拳头还硬。你说说你,向太子求饶就求饶,非要罗里吧嗦说这么一堆。我都听得烦。” 张苍头一扭,“你休要胡说。我岂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今日赴死,也是问心无愧。惟愿太子能够醒悟。” 灌夫说罢,这就示意殿门口两个兄弟把张苍这个美男子上了枷锁。 灌夫领着六个人,他们站在院子里商量,要在后院里把这个张苍给如何砍了,以及尸首放在哪里。 因为都是年纪差不多大刚成年的咸阳人士,他们中只有很少的人对杀人有经验,但是这埋尸体的话。 “砍头的事情,这简单。你们一人一刀,我不信他死不透。至于这埋人吗,宫里前些日子突然开始修墙堵路,好几个狗洞地窖等着填。就将尸首丢进井里,然后埋了。” 张苍被押在一块破门板上,本以为他会被押去刑场,没想到灌夫直接把他带到了后院里。看着士卒们熟练地将张苍五花大绑,回忆涌上心头。 老子以后再也不干这给太子献宝的勾当了。 原本荒芜冷僻的后殿里,忽然喧哗吵闹不休。 张苍趴在门板上,头顶是炎炎烈日,他肥腻白皙的皮肤在衣服被扒拉开后,立刻引起了几个青壮卫士的兴趣。 一双双粗硬大手就这么在张苍的膀子上摸来摸去。 “卫率,御史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看我们,皮糙肉厚的。再看看这御史,身上的肉,又白又肥,像是葫芦籽一样。” 灌夫也眼前一亮。 他也上手按着捏了一把。 “还真是啊!” 兄弟几个站起来在后殿院子里叉着腰哈哈大笑。 “可惜他长得这么好的相貌,也用不上了。谁让他得罪咱们太子,太子那是什么人,大王最宝贝的长子,你敢得罪我们家太子,那就是得罪大王。杀你十个都值当。” 张苍趴在板上,两眼一闭,只等着咽气死人,对这几人随意上手抚摸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掌管羽阳宫禁卫的卫尉池武踏着大步,领着一众兵卫走了过来。 “灌夫!” 他在大老远就大喝一声。 这声音震耳欲聋,就是灌夫身后的小兵吓了一跳。 “快走,卫尉来了!” 卫尉池武,掌管羽阳宫一千禁卫。 他生得燕颔虎须,铁塔般的高大壮汉。皮肤黑黢黢的,年正四十。 不等几个撒丫子跑走,池武已经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你们几个小子又在干什么?” 一脸唾沫星子喷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 灌夫见躲是躲不掉,便嘿嘿笑着作揖,“灌夫拜见卫尉。” 池武望着这几人抬着一个穿袍服的官吏,手里拿得是斧子、绳子,还有铁镐。 池武勃然大怒,“你这是要做什么?杀猪也得挑地方,这可是王宫,你怎么能把人绑到这里来。知不知道,这里是后殿。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事情?” 张苍很烦,他抬头眯着眼又打量了一下赶来的卫尉。 “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你住口,这里没你的事情。你就当你已经死了。”灌夫身后的士卒踹了张苍一脚。 灌夫看池武到来,今日若是再在这个老年人面前落了下风,以后自己还怎么号令身后这些弟兄们。 灌夫不甘示弱,他也叉着腰,用眼神和池武交流。 老家伙,不就是比我早入宫十年,上过战场吗。总是对我大呼小叫的。 这宫里谁不知道我灌夫的大名! 灌夫正色,“卫尉,太子要我把这个人拉出去砍了。我是奉太子之命行事,还请卫尉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你胆敢再说一遍?”池武叉腰对着灌夫又是一声大吼。“行啊,你小子几天不见,这就敢和我对着干了。” “这是太子的命令,请卫尉不要横加干涉。”灌夫也扯着大嗓门。不就是吼人吗,我阿母说我嗓门的吼声比牛的都大。 “太子?我告诉你。这整个羽阳宫,每一个角落,都在我的管辖巡视范围之内,你要在后殿杀人,就得经过我的同意。” 灌夫感到理亏,音量也放低了不少。 “是太子亲口发话的。不信你问他们。” 灌夫身后的几个卫兵也点点头。 “我不相信。太子会叫你到这后殿里来杀人。老实说,太子原话是怎么说的?”池武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太子说,要我把这个人拉出去砍了。”灌夫瞪大眼睛。 池武听了,只是走前两步,“你这个小子,太子让你把他拉出去砍了,是让你把他拉出羽阳宫砍了,谁让你把他带到后殿里来。” 灌夫摸着后脑勺,好像卫率说的有道理啊。 池武挎着剑,来到张苍边上,也是对着这一身雪白的肉咂咂嘴。 “这一身肥膘,实在是少见。这人是谁啊?太子为什么要杀他?”池武摸着须髯,眼里同样闪着兴奋的光。 其实他就是听说太子要砍人,所以过来凑热闹的。 “御史张苍。” “辱骂大王那个?” “对,就是他。我们老宗正给他面子,让他去娶公乘之女,他居然嫌弃人家长得不好看然后逃回王宫,后来东窗事发,又去诋毁大王。被人揭发后,又跑来找太子求情。找太子求情吧,还要口口声声说要让太子醒悟。” “他要让太子醒悟?”池武听得那叫一个激动。他整日把守宫门,巡逻戍卫,并不知道宫外的那些绯闻逸事。 “他说太子做不到义礼信,未来治理不好国家。” “放屁!我秦国的历代君王哪个是讲究义信礼的,我们历代秦王都是靠战车、军队、利剑来治理国家的。关外六国,哪个不服就打哪个,打到他们服气为止。太子做得对,这个人是该杀。” 张苍低着头,原本平静的面色现在涨得和猪肝一样红。 张苍生气了。 “匹夫之言。” “卫尉,他还敢骂你。”池武说着。 “我不是聋子。”池武在张苍周边踱步,“你们说,咱们是给他个痛快,还是慢慢放干他的血。” 池武也蹲了下来,摸着张苍这肥厚白腻的阔背。 “确实长得很不凡。按理说,是该有大用。” 在中国的古代,有这样一个说法。人生来长得相貌决定他一生要做的事情。 一个人生来好看,那就是做大事的贵人命。若是生来丑陋,那就是做脏活累活的小人命。 “到底杀不杀我?”张苍被这么一折腾,反而不想死了。可是这些人都提剑站在一边,张苍望着这些面庞黑黝黝的武士,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 “闭口。烦死了。没看见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杀了你吗?”灌夫瞪着张苍,“就你事多。” 张苍趴在地面上,身下只有一块板。 他望了望周遭的环境,心想我今天大概是死定了。还是再看看这世界好了。 这个时候,一双金履出现在张苍的视线里。 扶苏早就领着少内史和中书舍人三个人一起过来了。 本想在落刀的时候阻止,给张苍个机会。但是他没想到这群人唧唧歪歪半天,根本没动张苍一根寒毛。 扶苏站在走廊里。 周围的郎卫见到太子来了,立刻鸦雀无声。 灌夫和池武看着太子来了,立刻老实起来,放下各自做老大的气派。 “让你们杀个人,你们竟然花了半个时辰还让他喘着气。这若是出征在外,一场突袭都已经发动完毕了。” 第211章 愿为太子效命(求打赏月票!) 第211章愿为太子效命(求打赏月票!) 灌夫解释着,“太子恕罪。不是我不敢杀人,只是这家伙话太多了。” “我也不是聋子。” 扶苏淡淡道。 卫尉池武将头低得更低。 “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要你们说,张苍确实是罪该万死。” 众人哪敢接话,都噤声不言。 张苍见太子来了,认为他又是要在临死前戏弄自己。张苍装作没看到,对他说的话也充耳不闻,只将自己的头面埋在地上。 扶苏迈步来到了张苍的面前。 “张苍,如果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死前之前,对我说些想说的话,伱这次要说什么?” 张苍一听,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睛里闪着求生的欲望。 “太子不杀我?” “看你选择。” 张苍这下又四处张望,这宫里除了高墙就是高墙,认识的人里值得信任的更没有几个。 他低着头,口里是一嘴黄土。 到此为止,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在面对死亡时不惊不惧。 但是他经历了这么长的等待死亡的时间后,张苍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还是对功名利禄有着渴求。 这些他从未得到的东西,才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根本。 大概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能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张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张苍忽地认识到,他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他什么都不是。 林信在一侧看到张苍眼里满是平静。 林信曾见过大名鼎鼎的大夫茅焦上谏大王的场景,同样是刀下留人获得喘息的机会,只是大夫茅焦当初死里逃生后,尚且双股战战,见到大王也是强装镇定,额头上都钻出汗滴。 可是这个张苍,他却很不同。 面对太子给予他的生死考验,他之前仿佛是真的无所谓一样。该不会,张苍此人貌似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其实是因为本就想着求死吧。 就像是当初自己在章台宫,在看到大王放弃自己,转而重用赵高的时候。 那一刻,自己的内心也是灰暗至极的。 所以,这个张苍,他不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恰恰是因为知道宫里的人大都是趋炎附势,但是不愿意曲意逢迎,所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窘况。 那这么说来,太子喜欢这个张苍,就是因为张苍总是不服气吧。他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何尝不是自己过不去的。 信心里琢磨着,这时候再看太子,竟然是越来越喜欢太子了。 扶苏在院子里望了一圈,这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鬼树,只是叶子都已经掉光了。 几只乌鸦盘旋在树枝高处。 太阳的光芒已经不再炽热,黑色的乌鸦有树枝可以停下,但是始终没有落脚。 不知道是因为树下有人站着被惊扰了不敢,还是其他? 众人都很惊讶地看着这个张苍。 因为他居然让太子亲自赶过来再救他。 看太子这么重视他,大家都认为张苍今日死不了了。 后殿里原先热闹的气氛忽地被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像是原地凝固了一样。 只有扶苏在院子里踱步时踩着枯叶的声音。 “同样的问题,我给你机会让你你再回答一遍。在你死之前,若有机会,有什么想对秦国太子说的?” 张苍下意识想低头,却发现他已经头在地面上了。 “愿为太子效命。” 扶苏点点头,“给他松绑,放他回去。” 扶苏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领着粱和信走了回去。 “太子,您既然得到了张苍,那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好让廷尉府的人不要再来捉拿审问张苍呢。” “有了今天这桩事,我看谁还敢为难张苍。” 张苍坐在院子里,他在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当认清了自己后,张苍倒是越发坦荡了。只是眼里的光也不见了。 池武则在一旁忙着给张苍赔礼。 “张御史,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冲撞。张御史素来海量,还请御史不要放在心上。” 张苍没有说话,只是在池武面前站定,拱手作个揖,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武这才反应过来,感激他不计较的同时慌忙回揖。 灌夫则在一旁站着,他看着这个张苍信步离开的背影,突然对他生出些佩服之色来。 “池卫尉,你说这张苍到底怕不怕死啊。为什么他快死的时候表现得什么想要求生,等到活过来了,又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傻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生死的区别,只在于能否拥有眼下的区别。所以老人才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有没有不一定。可是一旦死了,眼前这一切,可就都没了。” “你小子,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看你整天傻愣愣的,居然还能在太子身边待这么久,运气真好。” “胡说。我之所以得到太子的喜爱,那是因为我恪守我的职责。” 卫尉拍着灌夫的肩膀大笑,“好好好。你恪尽职守。” 后殿里一众郎卫都看着灌夫,有人眼中是羡慕,有人眼中是不解。 灌夫看着这些人有笑又有说的,他才不愿意理会。 都觉得他又直又愣不着调,实际上他是懒得费那些心思去猜测逢迎。 太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成心算计他,所以才对自己格外放心。 —— 章台宫。 空旷的大殿里凉席已经被拆下,现在快近冬日,殿里又多放置了几个暖炉。 熏香在大殿里氤氲,烟雾袅娜腾起。 嬴政今天没有在处理政务,这几天,朝中生出一些流言。 有些将臣在私下饮酒时,大谈周天子当初分封天下的事情。 嬴政看着眼前的沙盘,沙盘上的大多数城池,上面都挂着秦国的旗帜。 这些城池,都是属于自己的,怎么能分给臣子。 这些臣子,一旦等到他们到了自己的封地,到时候不是互相结交反攻寡人,就是自己益地扩张千里,意图和寡人争锋。 分封,养虎为患之策。 在好几日愁眉不展之后,嬴政越来越意识到,秦国的郡县制是多么正确,官僚制度比起世卿世禄制也是历史的进步。 作为秦国的继位之君,他要做的就是继承这样的体制。 而今的秦国,之所以能够被拧成一股绳,靠的就是法、统一的郡县制。 赵高守在嬴政身边。 他近日已经顾不得嬴政心里都在想什么,更不要说为他分忧。 当王后宫里的眼线被一剑插死,而王后和太子对此只字不提时,他就知道事情大了。 原本只是一点小小的利益纠纷,现在倒好了,王后和太子母子两个和我是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行了。 他若是再想不出个办法来弄死,他就要死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卷钱逃跑,二是和太子一搏。 带着财货逃跑,到时候隐姓埋名,仓皇逃窜不说。从此自己可就没有了眼前这这一切,功名都和自己再没有关系。而且还会有被抓回来处死的风险。 只有和太子一搏,到时候也许死马就变成活马。 只是,这可就事情大了。 他要谋划杀害的人是秦国的王后和太子。 如果要做成这件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谋划大王和太子反目成仇,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躲在大王的的袍泽之下,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而且还能不让这笔血债落在自己身上。 赵高躬身站在嬴政身后。 大王,这可怪不得我。 您的王妻与太子非要杀了我,如果我不反击,到时候死的就是我,死的将是我的女儿。 赵高想清楚之后,便来到了嬴政身前。 “大王近日一直愁眉不展,不若去上林苑散散心。” “说的不错。备驾。” 赵高一向聪明,若是旁人站在他这个位置一定问东问西猜测心意,只有赵高完全规避了这些误区。 赵高很了解嬴政,刚强威武的表面下却藏着一颗最是重感情的心。自己无声的陪伴对于大王来说就是最好的良药。 第212章 大王救命,太子要杀我(求打赏 第212章大王救命,太子要杀我(求打赏月票!) 嬴政欣然起行。 很多时候,杀戮本身就是发泄自己内心情绪的一种方式。 赵高架着马车,在山道里四处横冲直撞,嬴政看见了不少旱獭、野猪、群鹿、山羊。 一支支利箭嗖嗖地发出。 在这苍茫而辽阔的天地之间,山峦连绵,树木隐蔽在山谷之中,高崖之上则是突兀的岩石垒块。 山羊脚底像是生着磁石一般,在陡峭的山岩上来回走动跳跃,却始终不会摔落下来。 随行的大队人马都在山谷口等候,只有赵高和少数几个侍卫贴身随从。因为人少,动静小,所以嬴政遇到了许多猎物。 今日玩的十分高兴,到了傍晚也不愿意回宫去。 “寡人决定今夜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吃现成的烤羊肉。” 章邯想要阻止,毕竟他们随行所带的郎卫数量不足,如果夜间遇到狼群又或者猛兽出没,那可就不妙。 这上林苑,虽然是王室园林,可是因为被郎卫看守,园内草木茂盛,草场绵延上达千里。抓捕了不少野兽安置在笼子里,可是却也因为此地草木茂盛,食物众多,吸引了不少猛禽在这里出没。 到了夜间,就是看管园林的人也只是待在房舍内,不敢在园林里单独行动。 赵高站出来道,“难得大王今日这么高兴。今夜下臣便不休不眠,为大王值夜,以保大王安全无虞。” “善。” 看到这样的状况,章邯很快就把口闭上。 赵高的目光略过章邯,随后又专心致志侍奉嬴政。 章邯对此也没有说什么。赵高是曾经陪着大王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在嫪毐、成蟜、吕不韦他们都在时,大王四面受敌,只有赵高帮助大王。 正因为这样,大王才格外信任赵高。 就凭这一点,现在的他再怎么努力尽忠职守,也是没有办法和赵高相比的。 只是在赵高忙着讨嬴政欢心的时候,章邯等人肩负起了警戒四周的职责。 四堆篝火架起,一阵浓烟腾起过后,烈火燃烧着。 宦侍为嬴政收拾停当,嬴政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漫天繁星在漆黑的苍穹上眨着眼睛,月亮只露出微弱的光芒照拂大地。 山林里时不时传来虎啸狼吟,猫头鹰倒挂在一旁的大树上。 嬴政望着星空,暂时地忘却了烦恼。 他想到了王后,扶苏,王翦,王绾,隗状,蒙武,蒙恬许多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吐出了非常沉重的呼吸。胸中似有数不清的垒块堆积着,根本难以消除。 赵高看着嬴政这样,心里根本就不在意。 大王你为不能早日坐拥天下发愁,而我却为自己的小命将要不保寝食难安。 嬴政终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半夜间,他在睡梦中,见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赵国的屠夫把他挂在城墙上,赵国的小孩子们对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扔土块,砸菜叶,丢臭肉。 自己被绑在城墙上,他想要咒骂回去,想要挣扎,可是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发不出声音,自己的手脚也动弹不得。 在一阵恐慌过后,嬴政醒来了。 只是他坐起后,却看到赵高正坐在篝火旁边。 嬴政想要深夜回宫去,便叫赵高。 “高,起驾回宫。” 周围的将士都被这一声惊动,章邯连忙走过来侍奉。 赵高却仍旧背对着嬴政,久久不肯回头,还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赵府令,大王意欲起驾回宫。”章邯踏步走上前来。 赵高忙不迭转过身来,只是仍旧低着头。 嬴政在深秋的寒夜里打了个颤,宦侍急忙上前给嬴政穿上厚氅,系上披风。 赵高颤颤巍巍佝偻着身子来到嬴政面前,“高这就安排。大王请稍待。” “站住。” 嬴政就看着赵高这几天又不对劲。 赵高顿住步子,仍旧不敢回头看嬴政。 “转过身来。” 赵高像是木刻的小人一样,嬴政说一句话才动一下。 一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让众人立刻按照自己心思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的嬴政可没有这个耐心。 “赵高,抬起头来。” 黑夜里,一双哭得眼睛浮起水肿,模样放大数十倍,犹如死人的脸展现在嬴政面前。 赵高本就比嬴政年纪大十岁,头上也生出白发。 见到这种状况,嬴政非常生气。 “好端端地,为什么哭?” “臣无事而哭,臣有罪。请大王恕罪。” “赵高——寡人念你陪伴寡人十多年,一直对你宽容有加。伱如今竟然和寡人玩这样的把戏,若是再不说出哭的缘由,寡人这就把你腰斩。” 章邯听到后,只是在一侧默默地看着他的王。 大王这是在关心赵高。 这种事情见得越多,章邯越知道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所以他即便知道赵高奸佞狡猾,表里不一,但是说出来也没有用。 章邯将口紧紧闭上,篝火的光亮打在这个年轻的将官面上,黝黑的面庞泛着冷光,坚硬的下颌像是峻岭的外廓。 骏马在寒冷的黑夜里吐出的气息立刻变成白雾。 “大王,臣不能说。若是说了,定然让大王大怒,到时候怕是要动荡国本。” 嬴政还当是什么事情呢,仰头哈哈大笑。 “动荡国本?这个天下,只要有寡人在一日,谁能动的了秦国的基业。” 赵高跪了下来,将头埋在草地上,不肯再说话。 嬴政冷篾地望了他一眼。 他捋捋自己的须髯,此时嬴政心中已经有数,赵高这厮该是又惹了什么大祸。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以减轻他的罪责。 这么多年来,他都能做到花样百出,始终不改奸佞本色,这在群臣群吏之中,也是唯一。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 “到底什么事,说罢。” “大王,此事干系重大,臣真的不能说。” 嬴政被激起了兴趣。 嬴政一直不明白,赵高这样的小人,为什么总是心那么高,自以为是。 这种小人永远都认不清自己。 很多时候,嬴政留着赵高在自己的身边,更多的是一种提醒,还有玩味。 易经中说,小人易进难出。小人永远都不会去听大道理,当真理放在他的面前,他只会嗤之以鼻,甚至奚落大笑。 赵高就是小人中的小人。在寡人的面前,他装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一旦到了宫外,立刻变一副脸,小人得志,恨不得让丞相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可是这样的人,他有用。 嬴政透过这些人和赵高的关系很快就能辨明忠奸。 哪个爱亲近赵高,便不可重用;哪个疏远赵高,便是忠臣。 可怜赵高这个小人还以为寡人被他蒙在鼓里。 嬴政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中自然多是冷篾。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你今夜不说,寡人今夜就将你腰斩于此。” 赵高虽低着头,却时不时微微偷瞄着嬴政的神色。 嬴政总是摆出一副‘我是神’的傲然姿态来。 赵高流出眼泪来,大声哭泣地道,“大王救命,太子要杀我啊。” 第213章 这可是清君侧 (求订阅!) 第213章这可是清君侧(求订阅!) 嬴政听到回答后,明显是愣了一下。 怎么又和扶苏扯到一块去了。 “太子要杀你?” “大王明鉴。” “当初嫪毐秽乱后宫时,大王命臣在各宫布下眼线。后来嫪毐得除,下臣就赏赐提拔了他们。只是下臣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他们对臣的提拔之恩一直念念不忘。故而一直和下臣有来往。” “下臣久伴大王左右,无数人想要逢迎,他们自然更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所以素来和下臣交往甚密。” “大王您也知道,臣一直没有儿子。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便收了几个干儿子。” “可是近日,臣许久不见干儿子杵。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太子命卫率灌夫杀了杵。” 嬴政听赵高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最终是扯到了扶苏身上。 他察觉到这里面有很多事。 当听到赵高说起眼线的事情后,嬴政就猜到了一些。 赵高这个混账不会安插眼线插到扶苏身边去了吧。 赵高看嬴政的目光里闪着杀意,连忙道,“大王息怒。” “小人这个干儿子杵,平日里一向好吃懒做。唯独最是孝敬小人。小人膝下无子,见他如此孝顺,不免对他多些关照。所以小人一时糊涂,犯了个天大的错。” 说着,赵高猛地给了自己两耳光。 这可是极其重的两耳光,赵高竟然扇得自己倒在地上。 鲜血从牙齿里蹦了出来。 嬴政的耐心已经消失了。 在嬴政的逼视下,赵高赶忙说出具体的事情。 “宫中所有下人都知道,这后宫之中,唯有王后最为心慈,对待下人最是柔善。这杵也是昏了头,哭着喊着求小人把他安排进王后的宫殿,让他专门掌管庖厨之事。因为他只想贪个零嘴,小人耐不住一声阿父阿父的叫,所以一时糊涂,就答应了这件事。” 嬴政听了,身体站得板正,只是他再看赵高时,眼底一片冷寂。 “如你所言,太子是认为你在监视王后,所以杀了此人。” 赵高连忙伏跪在地,“大王救我。小人不过罪籍之后,怎么会有意安排人去监视王后呢。” 嬴政心中满是对赵高的厌恶。 这个赵高,寡人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的过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寡人知道只要自己还在,赵高这些个小人就不敢乱为。 这种小人看着也是真的可怜。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却始终都不厌倦。 真是滑稽。 嬴政沉色,赵高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把手伸到王后身边,难怪王后之前惊慌失措,看来是寡人小看这个赵高了。 那这么说,扶苏杀了赵高的亲信,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母子两个都不告诉他。 怪啊。 嬴政坐了下来,周围的郎卫都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在火焰升腾不息的片刻,嬴政脑海里是无数思绪。 嬴政望着眼前这个眼睛浮肿,嘴角流血的小人,心中对他还是认可。 寡人麾下无数大臣,侍从。 有人心怀鬼胎,想要做些小动作,可是却又优柔寡断,愚蠢不堪。 有的自诩清高,实际上是见利忘义之辈。 只有赵高,坏透到骨子里。 赵高,是一把利刃。 失去赵高,寡人到哪里再找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 嬴政还是想养着赵高,“王后知道这件事吗?” 赵高跪下,“这么大的动静,怕是王后也知道。” 嬴政记起那日王后急匆匆赶来寡人的殿中,眼神里满是担忧。 嬴政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一向正经端庄的王后忽然变得如此肆意不顾人言,一反常态,在寡人的宫殿里来去自如。原来背后是有扶苏在教啊。 母子两个联起手来。 嬴政莫名觉得身边寒气太重。 “太子要杀伱,可你也不冤啊。” 嬴政知道赵高是个小人,可是赵高也没把自己当秦王政心目中的恺悌君子啊。 赵高知道,自己是嬴政眼里的一条狗。 天底下最看不起自己的人,就是秦王政。 只是大王相信他可以完全绝对地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只有那些外人,看到自己和大王几乎是形影不离,以为自己是大王跟前的红人。 像大王这种重情却根本无情无义的人,他哪会对自己有什么感情。 对大王来说,利益才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 可怜许多人,总觉得大王是傻子,他可不傻,他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男人。 只是他赵高,也不是傻子啊。 难道他不知道大王对他究竟是何等的心态吗。 之所以今天安排这样的大戏,是因为自己要跟大王摊牌,我赵高对秦王政还有利用价值。 赵高跪下,他的那双死鱼眼在这个时候忽地闪着精光。 他拿住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精心谋划的,为的就是完成这桩大事。 “大王,下臣知道,下臣不过一个小人罢了。死不足惜。可是小人和其他小人的区别在于,小人是大王身边的近臣。倘若太子起意,定要诛杀小人,那即是清君侧。” 嬴政心头猛地涌起一股血从下直往头脑涌冲上来。 这一刻,嬴政变得无比清醒。 章邯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今天在场之人,只有他们几个。 章邯听到这句话,额间横起皱纹。 赵高这个狗东西,他这不是在离间大王和太子吗。 嬴政脑海里浮现出扶苏请求戍边在外时的神态样貌,那些朝堂上的辩驳言犹在耳,可越是这样,嬴政越是感到惧怕。 原本脚下是坚实的土地,现在嬴政却感觉自己踩着的是无底黑洞。 扶苏对他,是格外崇拜,格外相信的。 这样难得的父子之情,是嬴政从来都没有奢望过的。 扶苏虽然小时候有些固执,但是中途忽然开了窍,打那以后就非常懂事,懂得为寡人着想,为秦国考虑。 就是长大了,也还是十分谨慎。 像他这样在后宫重重阴霾之中走出来的君王,怎么可能不知道扶苏这个太子在后宫里的处境,有时候只要某些小人随口一句话,就能毁了他。 但是扶苏做的非常好,他从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嬴政的眼睛里忽地布满了血丝,他瞪着赵高。 感受到前面是数道凛冽目光的注视,可赵高仍旧不甘心,他不相信嬴政到这个时候,还会相信他的儿子。 经历了那么多政变,大王对他人的信任本就所剩无几。 就差最后一点点了,只要让大王对太子生出忌惮之心,他赵高就能在大王身边留下来了。 赵高硬着头皮又道,“臣就知道,臣不该说这样的事情。臣虽死,不足惜。只是以后将要陷大王于危局。假使太子今日杀了大王身侧近臣,他日太子若是想要做其他事,谁又能阻止呢。” 第214章 君父被小人玩弄,而我玩弄小人 第214章君父被小人玩弄,而我玩弄小人(求追订!) “大王。人总是会长大的,何况年少有为的太子呢。” 只有章邯看到,此时的大王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嬴政只觉得可笑,赵高居然用这种小伎俩。他想离间寡人和扶苏。 “你的意思是,杀了你之后,太子就会对寡人行不轨之事?” 赵高当即打了个寒噤,这和他以为的不一样。大王生性多疑,自己本来只需要激发出大王对太子的猜忌之心,一切就有了转机,可是大王这么说。 “大王,高不过一介小人,死一个赵高就像是天地间少了一棵草一样简单。只因为高地位卑下。高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如今高已经得罪了王后和太子,太子定然想要诛除我为快。” “高已然无话可说。只是这些年,大王对臣的恩德,犹如山海,却无法报答。时至今日,臣却还是要厚颜无耻,请求大王在看在小人十几年来瞻前顾后,为大王日夜操劳的份上,请大王能够不要追究小女的啊罪责。” 嬴政望着赵高,眼里满是厌恶。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扶苏了,甚至是王后。这都是赵高这个混账折腾出来的。 寡人过去给他的权力太大了。 只是为什么王后和扶苏母子二人明知道已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告诉自己。他们是在背后偷偷联合起来,要对寡人做什么吗。 寡人怎么忘记了,自从生了扶苏,在王后心目中,扶苏这个儿子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嫪毐之乱,才结束不过十四年。 章邯只能在一侧看着大王痛苦地闭上双眼,随后用眼神愤怒地看向赵高。 赵高这个小人,排挤忠臣,党同伐异,章台宫已经被他折腾的都是他的眼线,现如今,他还要拉上太子。 此人用心十分歹毒险恶。 他明明知道,太子事关未来秦国的社稷大事,居然还是这样明目张胆在太子身上泼脏水。 在漫长的思虑过后,嬴政为他的权位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要留着赵高。 “回宫。” 当这句话从嬴政口中蹦出来时,章邯忽然意识到,他曾经崇拜的大王竟然也会展露出如此昏庸的一面。 为此,章邯的行动都变得迟缓。 嬴政看到了,但是一语不发。 待回到王宫里,天色已经将要亮了。 嬴政回到章台,他不许宦侍婢女通报,只身一个人走入内殿,见到王后正一个人坐在塌上。 见到嬴政,王后脸上的担忧之色这才消失。 “大王,您怎么去了上林苑至今才回来。”王后说着,低头看向地面,“还是说有宫中哪位妹妹作陪?” “王后这就生气了。”看着王后在幽暗昏惑烛光下惨白的脸,浮肿的眼眶,嬴政握住她的手,“王后莫不是一夜未睡?” “妾一直在等大王回来。”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坐下来将王后搂住,让其躺在自己的胸口。 “你怎么忧心忡忡的样子?”嬴政忽地问道。 王后很了解嬴政,这样陌生的语气对他还是第一次,就算两个人吵架大王都不是这种口气。 她抬头一怔,“为大王一夜未归。妾在想妾还是搬回椒房殿为好。” 王后好面子,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旁人的非议。 果然她宿在寡人宫里,主动和寡人和好,都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这宫里,有什么事情是寡人不知道的吗?” 嬴政忽然撒开王后,自己独自坐着。 “大王伱知道了?赵高他竟然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我身为一国王后,他都敢对我这么做,日后必定也会对大王不利。” 嬴政冷笑,赵高这个小人,只会欺负王后这样身居高位但是对下人非常好的人。 赵高怎么会敢对寡人不利。 嬴政没有回答,只是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王后今天才告诉寡人?难道说,寡人不问,王后就打算一直瞒着这件事。” 嬴政心想,你要是早告诉我,寡人一定为你亲自把赵高这小人手脚给砍了。 王后有些不安,是扶苏说不要将此事对外传出去。自己也知道,大王就是嘴上说爱自己,其实最在乎的还是他的霸业,他的理想。 赵高能帮助他,所以大王器重他。 王后不敢说话,这就落实了嬴政心中的猜想。 一个国家的王后,连同国家的储君,共同对寡人身边的近臣不满,意欲诛杀。 夫妻两个人对着同一扇屏风,天色渐渐亮了。 “这件事背后,还有太子吧?” 嬴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即便他再怎么不想去猜忌怀疑扶苏,可是眼前王后支支吾吾的样子,却成为了铁证。 有些事情,只要你沾上一点,哪怕从来没做过,也照样脱不了干系。 王后听到这话,当即愣了。 “大王这是在猜忌扶苏吗?扶苏只是担心妾身。” 王后自然为扶苏感到不公,因为赵高从来都没对扶苏有过不轨的行为,而自己也一直不希望无论是自己和大王关系,还是那个赵高的事情牵扯到扶苏。 自己已经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么年了,如今儿子知道这件事后为自己出气,大王居然为此猜忌扶苏。 嬴政面色铁青,他很失望。 王后知道,赵高这颗毒药丸,今夜发招了。这就是她一直最担心的事情,一个小人,可以害的一个完整的家庭家破人亡。可是大王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因为大王他根本不知道,究竟什么叫做失去。 面对嬴政,她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妾从小就知道,在王宫里,有的只是无尽的生死抉择,利害冲突。而情这样可贵的东西,反而成了损害自己的利器。可是我从来都不会因为太过重视感情会伤害到自己,所以就停止不去爱自己爱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嬴政一愣,心里酥酥麻麻的。 嬴政侧目看向王后,见到的是却是满面泪水的王后。 嬴政便把头转回去。 “妾过去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英明睿智到能坐拥天下,征伐四海的男人,却看不透一个小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即便心里清楚,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 “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是万能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即便明知道小人在伤害他的家人,也还是会继续放纵他。因为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没有他自己来的更加重要。” “当我忽地明白,原来过去我爱上的是这样一个男人。大王,你知道妾身这颗心的感受吗?” 也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嬴政神色愤怒,“王后这是在指责寡人?” “大王何必这么生气?难道说大王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真话了吗?” “大王如今坐拥半个天下,麾下群臣对大王唯命是从。大王沉浸在权力的顶峰欲罢不能,沉浸在美色和财货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大王知不知道,大王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当下拥有的这一切,早晚就会像沙粒一样随风飘散。” 嬴政站了起来,他愤怒地望着王后。王后对他来说一向胆子小,力气不足,身体娇弱,还好面子。除此之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嘴硬。 嬴政已经三五年来没有再经历群臣上谏这样的事情了,只有王后,满口都是杀人诛心之句。 嬴政恼羞成怒。 “住口!” “王后。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些话,否则马上搬离章台。”嬴政背过身去,站在铜镜面前,他透过镜子看到面色呆滞的王后。 王后,只要你今天低头,认个错,把这事过去,以后寡人天天陪着你。 低头啊,认错啊! 王后没有想到,七八年前上演过的事情,居然又上演了一遍。大王这些年来没有一点长进,他还把自己当个孩子。 为他担惊受怕数十年的王后,这一回是真的心凉透了。 望着王后穿上自己的履鞋提步离开的背影,嬴政气得闭上了眼睛。 嬴政一个人坐在内殿,他摸到王后方才盖的被子,心情更是郁闷,一脚将其踹飞。 随后章邯又听到内殿里一阵巨响,像是铜炉倒地。 王后离开章台后,在廊道里气呼呼地往前走,他心知自己又中了赵高的诡计,这下如何是好。 王后顿住步子,回头再望章台,心知自己已经回不去章台了。 大王是高高在上的秦王,而他是尊贵的王后。他们不是寻常的夫妻,哪能今天吵架明天就和好呢。何况是大王这样的男人,他拥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妃子。自己只是因为楚国公主的身份,所以能够成为王后。 宫里,朝堂百官,咸阳城那么多百姓都在看着大王。 王后想到自己要肩负的责任,敛起神色,摆露出祥和宁静的微笑,一路上慢慢地走回椒房殿。 回到宫里后,王后非常自责,她不仅没有能够帮到大王让他下决心杀了赵高,还让即将领兵戍边的扶苏又要为她担心。 更为可怕的是,王后终于意识到,因为她过去的行为,如今却把扶苏也拉进了这个漩涡里。 王后担心好多事,过去在楚国王宫和秦国王宫里上演的流血政变事件历历在目,她敏感地意识到,只怕未来秦王宫里,还是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后只能静悄悄的,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王后哪里知道,扶苏早就在她的殿里安插了眼线。 因为担心赵高会继续对王后不利,所以扶苏只能先下手为强。 而同一时间,信也把章台宫里的情况告诉了扶苏。 “太子,赵高此人阴险毒辣,手段极多。他几次三番离间大王和王后,还敢在王后宫中安插眼线,实在是胆大包天。此人若是不除,日后这咸阳宫里怕是永无宁日。” “臣斗胆,请太子务必要除掉此人。” 林信也心里憋着一口气。 “臣虽然在羽阳宫为事,可是因为之前在大王身前侍奉,因此结识了不少太监、内侍,他们中有不少人,本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却因为赵高妒忌他们的才华,将他们排挤离开章台。” “他们手中都有不少赵高贪赃枉法、党同伐异、在宫禁之地培养私信的罪证。只等太子一举揭发。” 扶苏坐在座上,他望着林信,双眼幽邃,似乎是在筹谋什么大事。 “区区赵高,随便一个意外就可以让他死了。但是重点是谁让他死。我身为太子,怎么能去请杀君父的属臣。” “如果我请杀成功,群臣将要议论此事。君父会怎么看待我?” “如果我请杀失败。到时候群臣和宫里这么多人又要怎么看待我这个太子。” 信皱起眉头,“臣也知道太子进退两难,可是此人不杀不行,不除为大患。” 扶苏只是咬着牙。 全天下,最想杀赵高的人就属他扶苏莫属。 扶苏知道,赵高将是夺他皇位的人。 但是,比起这个,扶苏更知道,嬴政是个贪婪的人,他既想要自己和他的父子亲情,又想要确保他的王位稳稳当当,没有任何闪失;他既想要和王后琴瑟和鸣,又想要继续用赵高这个小人。 嬴政不是太过无情,是想要的太多。 而且他十分自大,明明知道赵高是一条毒蛇,还是要养着他。 他喜欢玩火。 扶苏忽地冷篾一笑,随后却又显得神情苦涩。 嬴政下不了的决心,他来下。 谁让皇帝只能有一个。 在赵高这件事上,扶苏已经充分地认清楚了他的父亲嬴政的本性。 看来缭的那句话很快就要应验了。一旦他拥有了天下,天下为虏。 未来嬴政一定会走上暴虐无道的道路,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子,也是被压迫的对象。 他已经压抑憋屈了十年了,哪能还给他当乖宝宝。 这就逼得扶苏不得不去争夺嬴政手中的权力。 扶苏要利用赵高从嬴政手里拿权力! 也许历史上的嬴政是万中无一,千古一帝,但是当自己穿越后,嬴政就不再是那个中国历史上的神话了。 “信,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告诉君父有人在母后宫中安插眼线这件事?” 信到了这个时候,也对太子的不作为有些不满。 太子的作为让他很失望。 “太子是为了保全自己。” “你只猜对了一半。我马上就要出征了,你说说看,在出征前若是出点事情,我这样年轻的太子,还能够顺利出征吗?” 信怔住了,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大问题。 太子一旦顺利出征,将会拿到兵权,而出征给太子带来的利益远远不止这些。 “有人被小人愚弄,而我玩弄小人。” 历史上赵高夺取本该属于公子扶苏的帝位给胡亥,那我就利用赵高夺取本该属于自己的天下。 既然嬴政喜欢玩火,那就让这把火烧的更大,更旺。 太子口中被小人愚弄的人,不就是大王吗。信看着太子,感觉比起大王太子更可怕一些。 第21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求打赏月 第215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求打赏月票!) “太子的意思是,要反过来利用赵高?此人生性狡猾,毫无底线,表里不一,阴险狡诈,狠毒非常。太子想要去利用他,此事恐怕凶险非常。” 信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而如太子所说,太子好不容易争取到外出领兵戍边的机会,若是这个时候,因为赵高这个小人突然坏了大事,也是得不偿失。” “难道说,太子还要在这件事上在这个关口,忍着赵高这个小人不成?” 信一直就对当初被赵高这个小人撵出权力中枢心有不快,如今赵高小人又来祸害他新的希望——太子,信自然心中满是不快。 扶苏看信一脸为难,直言道,“何须忍着?杀狗而已,简简单单。区区赵高,狐假虎威罢了。他想借助君父的权势,利用君父的心理,给自己造势作威作福,难道说我们就用同样的方式?” 信知道太子做事很多时候不在意声名,对太子来说,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您贵为国之储君,未来将要继承秦国的社稷,岂能去做那等事情。君子小人之间本来的区别就是做事的手段。君子一向坦荡,小人总是心怀鬼胎,整日疑神疑鬼。” “不管事情成功还是失败,做臣子的,都不能让君王去承担这些。臣请太子把这些事交给臣去做吧,以保全太子的声誉。” 扶苏望着信,忽然大笑起来。 “太子为何忽然笑臣?” “我感激赵高啊。” “赵高这样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太子感激他做什么。” “如果没有他在君父身边,你林信就不会来到我的身边。” 林信听了,也是心头一热。 “信也从不后悔来到羽阳宫。” 在历史上,赵高这个人呢,在秦国完成了大一统之后,当时成为上卿的蒙毅就以赵高犯下了诸多罪过为由,请求嬴政按照律法处置赵高。 而在历史上有着‘刻薄寡恩,凡事皆取于法’的评价的嬴政,竟然在赵高触犯了法律之后对他格外开恩,只是贬了他的职位,这才留着赵高发动沙丘之变。 而蒙氏兄弟也因此得罪赵高,在赵高掌握大权之后,首先杀的就是蒙氏兄弟,让朝野震惊。 这样一个混账东西,白白杀了实在是便宜他。 就算要杀赵高,其实就是改变嬴政的心意,又或者改变嬴政刚愎自用的性格。 要做成这两件事,等同于扯犊子。 还不如利用这个小人,等到自己的权势大了,而嬴政也在政治上犯下错误,到时候再以赵高为由杀了他。 “只是太子打算怎么对付赵高呢?” “简单。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我要让他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此后过去三日,整个咸阳宫上下一片安静祥和,没有半点声讯传出来。 嬴政不知道,他这个足智多谋的儿子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恰逢今日冯去疾入宫奏事。 “大王,造纸的工艺日渐成熟完备,如今少府司内一天可以制作大张五十。只是现在虽然研制出数种配备纸张使用的新墨,只是这过程实在是繁杂。” “各种墨都有缺陷,这就制约纸张可以大批量的生产,但是因为笔墨的原因却不能使用。至于漆墨,因为漆墨过重,落在纸上,会把纸给腐蚀坏,根本无法使用。” 嬴政扶额。 “寡人听来听去,按照你们的意思,造纸这发明竟然只能用在茅房里。大材小用!” 冯去疾作揖,“大王,臣不敢。” 作为秦国的王,嬴政深知造纸术会给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既然研发不出,那就再征工匠,寡人再为你调配一百刑徒,昼夜不息,也要研制出新墨。如今各地郡县正需要普及秦法,新纸对寡人推行秦律,统一文字,那是至关重要的。” “国中对外停战一年,只等厉兵秣马,这时候,少府司上下就要多劳。” “唯。”冯去疾低头答应下来。 “太子在工艺技术这方面,颇有心得。不是让你们在研发的这些事情去找太子吗。” 冯去疾欲哭无泪,他倒是想去请教太子,只是太子到了作坊里,走马观花,懂得还没他多,太子只是提供构想罢了。 “太子说,要从矿场里的金料里寻找材料,也可以在铅石上做文章,做一些铅笔出来。太子所言句句有理,只是臣等实践起来却是要排除万难。” 李斯也在一侧垂听。他心里多少感慨,太子这个人,实在是人少见识多,居然年近八岁就完成了这样的大事。 太子为秦国争取了很多时间,李斯不敢想,如果没有太子,以秦国的状况,根本没有人、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做打仗之外的安抚统一事务。 太子起点如此之高,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名垂青史了。 嬴政听得已经有些烦了。 冯去疾这是在跟他争取宽限时间。 “按你所言,配置出可用的墨水并且大量推广,要用多久的时间。” “大王,臣恐怕等造纸术和印墨术配套成熟使用,起码还要三五年的时间。” “一年。寡人只给你一年。寡人只看结果,剩下的事情你来做。若是完不成,少府司内人员一律问罪。” 冯去疾额上冒出了汗。 “大王,这件事做不成。大王就是把臣关在少府司内,臣日夜不休不眠,也还是在短期内完不成。” 冯去疾在大事上一向敢于直言。 “那就再配工坊,太子说要在矿场里找金料,寡人就给你一座矿场。两年的时间内,务必将此物呈现到寡人面前来。” 冯去疾这才接下此事,“唯。” “大王,臣倒是有个提议。”隗状站出来道。 “左相有何主张?” “可否先将纸张在秦国腹地内流通,这民间素有高人,纸张比起竹简来说,轻便易带,流传极快,一旦问世,庶民一定会重用此物,到时候我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庶众自己就能解决。” “善。” 嬴政心里高兴,他又望着冯去疾。 “少府——太子的婚事典礼布置,就由你一手操办。你是少府,宫中府库都由你管辖,太子婚事所用,全部都从府库中支取,务必要把婚事办得盛大。府库财务辎重随意取用即是,不必过问寡人。” “唯。” 众臣也都知晓了这桩婚事,大家都称赞扶苏眼光好。值此议政之际,众人纷纷恭喜冯去疾。 冯去疾不敢高兴,只是谦恭地回揖。 望着沉着冷静、擅长人情世故的冯去疾,嬴政心里七上八下的。 从扶苏主动求娶冯氏女为太子正妻之后,朝中很多人都夸赞扶苏的眼光好。 扶苏真是样样都好。 越这么想,嬴政心里越不是滋味。 而马上,扶苏就要出去戍边了,嬴政心里装着许多事。 “太子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啊?” “近日太子有了新良娣,二人形影不离。” 嬴政闻言按捺不住了,又是冯氏、又是楚国贵戚,扶苏的手已经可以伸到宫外去了。 “传太子。” 扶苏这边,带资入宫的熊柔已经完全把羽阳宫当做他的家,也把她自己当做羽阳宫的女主人。 对这个强势的堂妹,扶苏那是十分忌惮。 熊柔正双手缠在扶苏的脖颈上,她想看扶苏面对她的诱惑还能坚持抵抗到什么时候。 因为穿着深衣,场面倒也不能用玉体横陈来形容,只是一个大美人伏在自己胯上,扶苏难免燥热。 熊柔则一脸调皮地看着扶苏,“太子哥哥何必这么严肃?你我往日也时常相见,为何如今却对妹妹如此冷漠。” 扶苏不说话。 “太子是有心事吗?” 一只手已经伸入了扶苏的衣襟,灌夫都看得脸红心跳的。 这时章台宫里忽然来了人,“太子,大王召见。” 被召见的次数多了,扶苏也就能从来人的身份和表情判断一些事情。 比如今天,来的是一个平时没怎么见过的谒者令,看他见到自己的神色,谦卑中带着惧怕,可见是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一听到大王召见,熊柔立刻乖了起来,将手伸回去。 章台宫里,扶苏进来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赵高。 扶苏从章台得到的消息是嬴政和王后又闹不合,在他们不合前唯一发生的事情是赵高陪着嬴政去上林苑游猎。 但是扶苏的眼线还没有到那种通达的地步,他不知道上林苑里赵高究竟都对嬴政说了什么。 “儿臣拜见君父。” “寡人听说你这几天得到了一个美人,整日和她腻在一起。” “君父已经知道了。” 嬴政的意思是,他什么都知道。 嬴政现在很不理解,为什么扶苏会不告诉自己赵高在王后宫中布下眼线的事情。 信任是很微妙的东西,一旦被破坏就再也无法修复。 赵高这几天一直等着这一刻,只等太子知道王后和大王争吵再度回椒房殿的消息,再加上太子对自己的厌恶,新仇旧恨一起算。 只要太子开口请求大王杀自己,到时候他自己就能活了。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花那么多功夫布下这个棋局的原因所在,因为要发动这个局的人是太子,只要太子想动他,那就是对大王没有畏惧。 王后不足为惧,难对付的人是太子。 “寡人听说,你有个卫率名叫灌夫,勇不可当。” 扶苏心里一跳,看来嬴政已经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了。看来母君应该是又没有忍住说了实话,再劝嬴政杀赵高,结果就和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嬴政觉得赵高是狗不足惧,觉得王后大题小做。 他始终不把赵高的作为当回事情。 殿里出奇的静谧。 “回话。”嬴政低着嗓音。 嬴政根本不想走到和扶苏对立的那一步。 在事情发生前把包藏祸患的火苗掐断就是了。 “是。” “他杀了你母君椒房殿里的小监。” “是。” “你觉得这是小事?” “可大可小。” “什么叫可大,什么叫可小?” “大者,此事干系众多,若要彻查,宫中多少事情都要浮出水面,牵连甚广,传出宫外,要激起多少人的猜测,臣不想让母后为难。小者,围墙之内,一家之事,不过是院墙内的冲突罢了。” 嬴政听出来了,扶苏的意思是他知道这些事背后的利弊,所以在忍。 这就让嬴政心里不痛快。 赵高这么厉害吗,都让他儿子在忍了。 但是这不是嬴政今天让扶苏到来的根本目的。 嬴政忽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来在殿里持剑摇摇晃晃走了一圈,回头对着扶苏道,“很多时候,有些人只有头悬利剑才会让人清醒。” “权力就像是毒药,如果容器出现裂缝,毒药就会扩散。” “你一向深谙权力之道,这些年寡人对你的作为都看在眼中。” “身在太子这样的位置,能够做到该做的做,不做的一样都不沾,实属不易。” 扶苏低下头。 嬴政可不是那种看着自己表现很好所以刻意把自己叫来夸一顿的人。 “但更多时候,身处在某些位置,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当这句话从嬴政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在提防自己这个太子了。 “历来真正犯错的人往往都能逃之夭夭,甚至于成功谋逆篡位。真正犯错的人极少得到应有的惩治,可是后人在面对前人犯下的过错却一直战战兢兢,引以为戒,一朝蛇咬,百年怕绳;所以历来真正被大肆惩治的,却往往都是无罪之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扶苏倒也不惊不慌。 他只是用很寒心地眼神看着嬴政,慢慢地道,“身为臣子最大的罪过不是他到底有没有谋反的想法,而是他有没有能力谋反。就算他从没想过谋反,只要有这样的能力,处在这样的地位,他就是有罪。” 当这样的话从扶苏口中说出来,嬴政也是心头一颤。嬴政惊讶地侧目看着扶苏,在很多时候,嬴政都觉得扶苏更像他母亲。 赵高也是吓得面色一白。 太子这不是在暗示大王,有人诬陷他要谋反吗。 “也许君父说的对,很多时候,头悬利剑才能让人更清醒。”扶苏双手并拢作揖说着。 扶苏说这些话,都是有深意的。 我就是知道监视我母君的人是我父亲的亲信,所以我敢杀不敢报。因为我没有想要造反的心思,也不敢造反。 赵高愣在一侧。 太子忽然在大王面前表露委屈,这倒好,显得我成了挑拨离间的大罪人。 赵高害怕了,他微微侧目去看大王的神色,却被嬴政一记眼神吓得立马回头。 嬴政听到这些话,心中百感交集,他很后悔自己居然怀疑扶苏。 这些伤人的话说出来,嬴政非常懊悔,对儿子也是满心的愧疚,心疼。 第216章 以防万一(求追订!) 第216章以防万一(求追订!) 嬴政正欲开口,只觉得喉头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他难以开口。 嬴政强作正色,他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异常以及感情。 “你素来心思缜密,遇到为难的事情宁可隐忍自己,也不让寡人为难。寡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赵高则觉得身后阴风阵阵。 这几日,大王虽然还是留着他在身边,可是对他已经比过去冷淡多了。 底下那些小监宦侍也都看在眼里,对自己开始不恭敬。 本想着等今日翻一盘棋,没想到太子居然在大王面前装可怜,太子命令他的卫率一箭射死我的心腹手下,竟然事发之后还做出这样的委屈状态,真是令人不齿。 再有,是太子先和王后联合起来针对他的啊,给他女儿送大礼服,明摆着想把他和他女儿往火坑里推。 赵高咬着牙齿。 嬴政看到儿子为了自己的面子甘愿自己受委屈,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值扶苏将要出征之际,闹这么一回事,嬴政觉得倒也值当。否则扶苏出征,寡人还有诸多不放心的。 为了补偿扶苏,也算是嘉赏吧,嬴政在稍加思索后道,“寡人知道,你一直都喜欢韩国的公主。寡人知道王后把她当做半个女儿养,让王后把今淑嫁给别人,王后肯定也舍不得。寡人做主,把今淑赐给你。” 听到这个,扶苏自然眼前一亮。 今淑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也不知道嬴政想到了什么,忽地又道,“你出征戍边在即,一走就是一年,这一次去寡人准许你带心爱的良娣前去。” 嬴政以为,扶苏是真的和熊柔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扶苏怔了一下,带熊柔出去,自己怕不是要被榨干,“出征在外,岂能带女眷同行,这不是扰乱军心吗。臣请君父收回成命。” “寡人的命令,从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让你带你就带。” 扶苏道唯。就算带,自己也宁可带今淑啊,她乖巧安静。怎么嬴政觉得自己很喜欢熊柔似的,好像熊柔已经成了自己的宠妃。 蓦地,上方悠悠地传来一道声音。 “以防万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出征前,所有人都忙着给自己塞姑娘,促成婚事,都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外面遭遇不测什么的。 “你的那些庶弟中已经有人为寡人生下王孙,按理说,你身为嫡长子,应该最先有子嗣。这种事,不该寡人提醒你。退下吧。” “臣告退。” 扶苏走出殿外,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方才只是自己装作委屈,赢得嬴政一时的懊悔愧疚,所以他才对自己说那些话。但是嬴政一时间父爱泛滥,给自己赏赐公主,又嘱咐自己赶快生下子嗣。 可是人在事情发生之前和发生之后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先上车的人和后上车的人利益无法协调。 如果我真的生下儿子来,对嬴政来说,只怕是更大的威胁。 一如扶苏预料的那样,等扶苏一出去后,嬴政立刻感到心里不是滋味。 扶苏现在不仅要戍边外出立功了,现在身边还有着两个强大的亲家,无论是冯氏一族,还是以熊启为代表的没落楚国贵族,他们在秦国的势力不算大,可是也根本称不上小。 赵高本来不觉得太子有谋反的嫌疑和心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忽然间把太子对自己的作为以及如今太子得到的东西前后串联起来看,赵高感觉太子这人心里藏着大事。 赵高立时脊背发凉,汗毛竖起。 他真想立刻提醒大王。 但是当扶苏走远后,嬴政的鹰视落在了他的身上。 赵高只觉得自己先是头皮发麻,随后身体一发软,他趴倒在了嬴政面前。 “大王,请饶命。” 扶苏一回到羽阳宫,熊柔就凑了过来。 “太子,妾看方才来的谒者令面色不善,便一直为太子担心。”熊柔说着,假惺惺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随后又偷偷瞄扶苏一眼,看他反应。 当和扶苏那‘我就静静看你装’的眼神交上,熊柔便觉得没了趣味。 粱看着扶苏和良娣两个人眼神交锋,大有水火相交之势,觉得有趣。 “君父说我近日整日和你在一起,将我斥责了一通。君父说男人可以享受女色,绝不可以沉湎于此。” “可我们还没有……”熊柔小脸一红,她对此十分不解,她已经绕着嬴政走了,只是按照父亲的命令想办法暗中帮助太子。 熊柔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对啊! 堂堂秦王怎么可能和太子说这种话,“太子,大王该不会还说,要太子离我这新来的良娣远一点?” “这倒是没有。君父说你太凶巴,眼睛里都是杀气。说你小嘴抹了毒药,不会说好听的。君父还说你长得温柔可人,实际上却是悍妇。” 熊柔听得火冒三丈,她粉色的指甲攥着自己的手心,都已经掐到了肉里,她瞪着扶苏。 在一阵沉默过后,她笑着道,“哼!我本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温良贤淑和我半点干系都不沾。我有的是手段。” 这话说罢,熊柔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太子,咱们走着瞧。” 熊柔气呼呼提着鲜艳的衣裙走出殿外,他没想到太子居然敢这么对待他,她可是昌平君之女。 委屈不过,熊柔便跑去椒房殿找王后哭诉。她一进殿门就抱着王后的大腿哭,“母后,太子又欺负我。天天欺负我。王后,你要为人家做主。” 王后听得面色尴尬。这种事是她可以听的吗。 熊柔则泪如雨下。 今淑坐在一侧,她现在知道男女之间的那回事是什么了,但是她惊诧于男女之间的关系。 太子为什么一面教自己这些事,转头却去娶了其他的女人。 看到熊柔这样漂亮狡猾的女孩子,今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你和扶苏都是大人了,难道这种事都要来找我吗?”王后也有王后的威严,否则怎么震慑后宫。 “母后,你不知道,太子他根本不上道。”熊柔贴着王后的耳朵低声说着。 今淑听了,反而偷偷笑了。 原来太子还是…… 王后则听得头皮竖起,“这么说,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扶苏他竟然还没有……” “王后,你说气人不气人。” 王后毕竟是楚国女子,虽然听说过,见识过秦国民风彪悍,但是这秦国的女人,更是如狼似虎。 这等事情一个女子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不过,扶苏这不好色的特点,倒是和大王截然相反,不愧是我的儿子。 禁不住熊柔软磨硬泡,王后便给熊柔指点了一下。 “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子。扶苏也不例外,像你这样张牙舞爪,恨不得逼他就犯,扶苏自然反感。” 第217章 轻轻松松反击(求追订) 第217章轻轻松松反击(求追订) 支开了熊柔,信立刻和扶苏钻进了枢机阁。 粱在外面踱着步子,眉头皱起。 他望着平静的湖面,湖不大,但是够深。水底浑浊不堪,偶尔有大鱼游出水面,也有不知道因何而死的大鱼翻着白色的肚皮,倒在浅水滩边。 枢机阁里,信追问扶苏,“大王突然召见太子,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因为良娣的事情。莫不是赵高又在背后做动作?” 扶苏不理解,为什么信和很多人都不理解嬴政始终留着赵高。 “你知道咸阳城里的普通百姓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吗?” “其实大家过日子的都是差不多,无非是一日二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其中的区别则是富贵者多产,贫穷者少产。富贵者少劳,穷者多劳。” “你倒是懂很多大道理。” “都是太子指点的好,我现在涉猎百家,知道了很多法家学说之外的思想。” 扶苏一时无话,他不知道啥时候起信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信徒。 “你说的对,这天下人过的都是一样的日子。君王治理国家,有时候也和庶民经营自己的小家是一个道理。那你知道,为什么庶民家里总是养一条狗吗?” “养狗?” “对。你说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要养一只犬?猪可以没有,鸡鸭可以少养,唯独狗,家家户户必有一条。” “自然是为了防止夜间小偷贼人前来。” “还有呢?” “有时候遇到强盗入室,也可以放犬。” “再有呢?” “狗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始终对它的主人最是忠诚。” 说着说着,信自己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就因为赵高在大王治理国家的大事上也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所以大王绝对不会杀了赵高。” 这把问题抛回原点。 信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之色。 “你家里的狗,难道没有咬死过鸡鸭吗?” “这自然是有。但是咬死鸡鸭,说明狗不乖,这时候也该要敲打一番吧。”信现在不仅对秦王感到不理解,对太子也觉得他在走大王玩火的路子。 “是啊,所以某人要倒霉了。” 信听了但是没往心里去。当太子都对赵高这个人表现的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是真的又急又气,十分窝火。 “咬死鸡鸭,主人犯不着去杀犬。因为养犬本身就不容易,挑选,慢慢培养,教导,这要花太久的功夫。” “难道就这么让他活着?”信感到愤怒。“他以后只会做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活不久了。”扶苏慢条斯理地説着,他不像信那样对赵高是欲杀之而后快,反而是看到了赵高的巨大利用价值,以及可以取乐的地方。 信心里咯噔一下,“他处事周密,为人狡诈,十分圆滑。就是太子您对付他,他面对您的招数也表现得似乎全无错处,让人无从下手。” “可是他是狗。狗咬死鸡鸭,对主人来说,因为死的是容易再买再养的鸡鸭所以去杀狗根本不值得。但是,如果有一天,死了人呢?” “太子这……” “信,你相信吗?你今天有多厌恶赵高此人,但是以后你可能就有多喜欢赵高此人。” “臣就算死,也不会喜欢赵高这样的小人。”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不过到了傍晚的时分,咸阳宫里忽然出了大事一般。 章台宫里的几个大监忽然对各宫室下达命令,严查宦侍仆婢的身份来由,凡在宫中从入宫之日起累积计算待满二十年的宫女宦侍,全部都被带走盘查。 羽阳宫里也不例外。 太监常带着一群小监在殿里将上年纪岁数的宦侍一一拉走,整个羽阳宫里一时显得空落落的。 粱很疑惑,但是知道是大王的意思后,没有多问。“大监,这羽阳宫乃太子宫所,如今带走这么多人,无人侍奉太子。再者,太子将要大婚,今日少府司的人正来找我,要我派人前去少府司商议典礼大事。” “舍人无须担忧。此前魏国刚刚大败,宫中将要充入许多来自魏国的年轻侍女,宦侍。既然赶上太子大婚,那我就先对太子宫室调配人手。” 粱作揖,“有劳大监。” 说着,粱立刻对着这大监塞金玉。 大监笑呵呵收下,拂袖而去。 粱再返回宫室,却发现被带走的人好像都是和章台宫有关系的人。 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刘长这边却率先得到消息,“大王罢免了赵高的中车府令,贬黜他为宦侍。” 信和粱听了,都是一震。 “竟有此事?” “现在整个王宫的人都在更换宦侍女婢,就是因为关系到赵高。整个章台宫上下所有的宦侍都被换了,说是因为赵高借着大王的名头,到处在宫里安插眼线。凡是对他有利的人,他就让大王见;凡是对他不利的人,就拦在外面。” “大王还亲口说,赵高让他感到很失望。之所以留着他,是因为念在多年的苦劳。” 粱和信同时不可思议地看向扶苏。 他们都想到这应该是太子的作为。在这个王宫里,大概只有太子能轻而易举就把这件事搞定。 “太子,此事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扶苏却在这件事上还表现地像泰山似地,四平八稳,不为所动。 实际上,扶苏现在内心狂喜。 赵高受到制裁,宫中的眼线都被嬴政亲手砍断。 这样方便自己在宫里再次清理宦侍。 过去他就想做这件事,但是没有名目,而且非常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这个时代,秦王的威信非常高,自己要做点大事,不能说难,而是很难。 但是他就是有办法。 眼下赵高这个事情,就是上天送来的大好机会。 自己可以利用这件事在嬴政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宫中其他人的眼线都砍掉,换上新的血液,给羽阳宫增添新的羽毛。 粱个性太温和,他畏惧秦王,不愿意帮助自己成就大业。 信则个性太刚毅不能容人。 这两个人都不能管好他的宫殿,自然也不会给他挑选真正能管得住嘴,还一心只向着自己的人。 看扶苏不喜反忧心忡忡的样子,信还问扶苏,“太子,这难道不是喜事?” “不。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坏的消息。”扶苏可不傻,在众人面前,他始终要卖个关子。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赵高是个坏人,大家都想对他杀之而后快,但是自己这个太子就得‘置身事外’。 “君父都亲口说了,念着旧日情分,所以不处置赵高,只是降职。可是你们想过吗。这样一来,以后还有谁敢对赵高不利?以后该提防还是提防,聪明的人都知道,以后无故就不要接触此人。” 扶苏太了解底下这帮人了,遇事沉不住气。平日里他们都遭受过赵高的欺负,如今赵高一降职,怕是有人要去报复。 这一报复,就要出事。因为他们是自己这个太子宫里的人。 做儿子的,不能对父亲不敬。儿子的手下,自然更不能对父亲的手下下手。 再说了,降职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才精彩呢。 我觉得,我的主角像嘉靖,像赵襄子。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君主,配合大秦帝国未来的时代,主角的气质和形象应该是赵襄子和嘉靖这样的。 第218章 没有母亲的胡亥(求追订!) 第218章没有母亲的胡亥(求追订!) 扶苏心里很清楚,赵高这个小人,这一次被贬黜职位,更被嬴政明着毁掉了他在咸阳宫里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人脉眼线,几十年的经营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而导致这一切的人都是自己。 赵高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忍,反而让他的如意算筹落了一地。 从之前的种种到如今的局面,自己借助嬴政把赵高的手脚都断了,相当于把他废了。 像他们这个地位的人,位高权重,锦衣玉食不缺,这时候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这件事自己连面都没有露,外人看到的只是赵高猖狂终于被大王惩处,众人都拍手称快。 越是这样,赵高在宫中的威信一扫而空,颜面更是荡然无存。 他现在势必对自己恨意满满,暗地里筹谋更加汹涌激烈的报复。 在一番盘算后,扶苏于众人忙着给自己筹备婚礼大典的时候,自己却返回了他的故居——桂宫长年殿。 当太子驾到的消息传遍桂宫,整个桂宫上下开始沸腾了。 上至公子将闾,下至年纪最小不足五岁的小公子刚成年不久,也屁颠屁颠跟着跑来拜见。 扶苏只在荒废多日的宫殿里漫步,这院子里满是东倒西歪的树枝,墙头上的瓦片摔落在地上,还有一些死去的动物尸体。 院子里弥漫着淡淡地发霉味,宫殿阴暗潮湿处的木板门窗上青霉长了整整一层,宫殿屋檐角落处则挂着斗大的蜘蛛网。 听到太子回来,将闾最先坐不住了。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的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存在,而在于燃烧,而另一种人却永远只能看着别人燃烧,被别人的光亮所照耀。 诚然,太子扶苏从八岁时就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太阳。 他还仅仅是个储君,可是作为却已经让国人震惊。 处在后宫诸殿里的年幼的公子们,那几乎是从小就听太子的传说长大的。 过去他们也曾在一些场合见到扶苏,但是他们都不敢上前。 对他们来说,大哥扶苏就像是和父亲一样的存在。 只是大哥看起来似乎更严肃,不像是父亲秦王政那样看到他们时心情愉快。 因为这些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印象和习惯,导致诸多年轻的公子对太子一向都很畏惧。 当扶苏穿着白色的深衣,踩着黑靴配着一把又大又长的黑剑出现在桂宫里,殿中的宦侍首先吓得顿住步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太子扶苏也一向算是国民偶像了,他是秦国人的骄傲。 将闾则一脸崇拜地看着扶苏,激动地作揖,“将闾拜见太子。” “二弟,你我兄弟之间,若是没有那些朝臣在外,这样的虚礼就免了吧。” 将闾憨憨笑着。 将闾倒是长成了秦国公子该有的样子,身长八尺,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体格强壮。 扶苏则是一眼看上去就尊贵逼人,气质不凡,再加上眼神凌厉,不怒而威,让人不敢靠近。 “我经常说让你们有空来我太子宫中,陪我下棋弹琴,可惜我苦等多日,竟没有人前来。” “臣棋艺不精,弹琴更是不擅长,怕是让太子失望。” 扶苏倒是想和将闾亲近,可是将闾不敢。他不如大哥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比得上太子的地方。 既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华可以和太子对秦国做出的贡献相比较,更不要说能像太子在政治的漩涡里游刃有余。 本都是同龄人,按理说相处起来应该更轻松,可是这亲兄弟见了面,氛围却比自己和灌夫相见都要冷淡。 君臣等级尊卑被鲜明地刻在秦国的每个庶公子心里。 “你们这桂宫可真热闹。方才我过来时,隔墙听到有许多人在喧闹。” “那该是十五、十六他们几个又在蹴鞠。” 蹴鞠是从战国时代就开始流行的游戏。 将闾很好奇,太子是君,他们是臣,甚至未来可能连臣子都算不上。太子来到他们这些庶公子居住的桂宫做什么呢。 不一会儿,诸位公子都一一来了。 扶苏瞅着这些小弟们,一个个双目炯炯,精神饱满,而且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有气质,文质彬彬的,一身书卷气。 只是他们各自样貌迥异非常,但是统一地长得都非常俊俏。 都说龙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果然如此。 十九个弟弟,几乎是按照个子大小依次排列给自己行礼。 这些个兄弟们别看年纪小,因为时代和宫廷教育的原因,各怀心思。 年纪大的觉得太子是来示威,今日特来震慑,叫他们日后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年纪小的只是乖乖地站出来依次序作揖,他们虽然懵懂,但是因为扶苏不是和他们从小一起打闹长大的人,只是十分谨慎地作揖。 他们喜欢父亲嬴政,也喜欢王后,唯独到了太子跟前,都不约而同乖巧起来。 负责看管他们的大监见到这一幕,也心里怀着别样的心思,难道说太子今日突然造访,是为了暗示我要对诸公子加强约束,让他们明白太子是什么人。 几十个人,几十个心眼,扶苏也察觉到了。 没办法,身份特殊的人哪怕稍微有些举动,在旁人眼里都是别有深意的。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传到嬴政耳朵里去了。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扶苏一一点头,终于等到到了最后,才有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趿拉着鞋子一步步走了出来。 这既是历史上的秦始皇少子胡亥。 和赵高勾结起来一起撺掇自己皇帝位置的人。 胡亥的母亲是胡人,是秦国攻打完赵国之后,秦国继续向北略地,俘虏到的胡人美女。 嬴政得到这个胡人美女之后宠幸了一段时日,后来就生下胡亥这小子。 只是胡亥的生母很快就死了。这也和历史上胡亥继位没有尊他母亲为太后对得上。 在王宫里,比起宫外的世界更为黑暗,肮脏。 扶苏的日子过得有多体面,多舒适。那就有人过得多狼狈,多无助。 像胡亥这样只有年幼的公子身份,既没有母亲在后宫里照顾,又没有强大的娘家做背景,胡亥自然就成了被欺辱的对象。 扶苏经常看到他被一些比他年纪稍大的公子们欺负,将他当做马骑在地上。 但是这个小子非常倔强,面对年纪大的哥哥们的欺负,他就是不肯低头。本来只要跪下走两圈就结束的事情,他却眼神里流露出愤恨和不满。 几个兄弟唯恐他向嬴政揭发这些事,所以经常背地里威胁他。 为什么扶苏对胡亥的事情了如指掌,那自然是因为从胡亥出生之日起,扶苏就开始格外关注他了。 第219章 兄弟睨于墙。(求追订!) 第219章兄弟睨于墙。(求追订!) “公子胡亥拜见太子。” 胡亥长着一双大眼睛,十分澄澈明亮。额头宽大,鼻子英挺。他看起来眼神倔强,虽然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小子长得很像嬴政。 一个父亲,最喜欢的就是类己的儿子。 胡亥之所以被诸多同龄兄弟针对,就是因为他之前就被嬴政单独抱过很久,而其他兄弟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对了,胡亥是嬴政第十八子,并非最小的儿子,比胡亥排行低的还有几个公子。 胡亥望着扶苏,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让众人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胡亥穿好了鞋子,并且帮他穿正了衣服。 这是王宫,大家都是看人眼色行事。 没有母亲做依靠的胡亥,很容易就成为后妃和诸公子针对的对象。 后宫不归嬴政管,王后一个人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管理地很妥当。 负责伺候照顾胡亥的宦侍,自然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待胡亥出去时他们表现得像是仆人,关上门可就不是这回事情。 扶苏知道,胡亥已经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很久了。 当扶苏给胡亥把衣服穿正,眼眶一片温湿,随即两行鼻涕从胡亥鼻子里流出来。 “谢太子。” “叫我大哥。” “大哥。”胡亥抬起了头,六岁的他一脸好奇地盯着扶苏看。扶苏长得和君父一样,而且看起来比君父和善多了。 扶苏看着这些庶弟,眯起双眼慢条斯理道,“兄弟之间要和睦。” 扶苏盯着那几个年少不懂事的小屁孩弟弟一看,他们吓得只好望着脚面。 “对弟弟,要爱护。” 将闾倒是挺惊讶的,太子跑到桂宫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兄弟睨于墙。 一个家庭里,尤其是兄弟之间,很容易嫉妒彼此。更何况像这样的大家庭,不论姐妹光是兄弟就有十多个。 在桂宫,这已经成为常态。 不管怎样,扶苏的话众人不敢不重视,这些话几乎是把每个人都敲打了一遍。 将闾带头道,“太子垂训,我等日后必定谨记。” “二弟总是这样客气。” 在看到胡亥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时,扶苏知道今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和心照不宣的几位兄弟寒暄过后,扶苏这才被众兄弟送走。 待扶苏走后,兄弟们又开始散了,大家又像之前一样,一窝一几个几个聚在一起。 年纪小的不懂事,又去钻狗洞爬树射弹弓找乐子;年纪大的却不一样,他们读了史书,夫子教诲他们做臣子的应有之义。 年纪越大,知道的越多。 这一天扶苏走后,几个年纪大的兄弟就在榆树下议论。 说起他们以后的事情来。 四公子最先道,“如今君父将要兼有天下,其地比之周武王定天下还要广数倍。不知道天下安定之后,我们能不能得到封赏之地呢。” 将闾觉得这样的事情很缥缈,“虽有周武王分封天下的前车之鉴,可是我等兄弟几个,在平定天下的大事上向来无尺寸之功,日后又如何敢厚颜向君父请求赏赐封地呢。” “这可不一定。如今的天下这么大,君父总不可能把这些地方都交给秦吏去管理。这怎么能行呢。管辖七八个大郡就已经够累了,哪还能在全天下设立郡县呢。” “我也知道我们才德不足,又无功劳。可是也不该在宫中闲坐,依我之见,改日我们几人一同约定好去章台求见君父,请求君父也给我等机会,让我们试上一试。” “太子贵为我们的兄长,凡事都冲在最前面,以为君父分忧。我等虽然为诸(庶)公子,可也是君父的儿子,也该以太子为榜样,一起为君父分忧才是。” 四公子高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赞同。 他们这就约定下来,准备明日去见嬴政。 扶苏也不知道他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次日公子将闾、公子高兄弟五人,一起前往章台。 这在后宫那些妇人口中,可是大新闻。 熊柔听到这些事情后,对此高度敏感。 “太子,今日诸公子求见大王,以求大王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帮助大王分理庶务。” 熊柔皱着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秦国庶公子,素来自有王室府库养,他们在宫里生活得无忧无虑,为什么要去求大王给他们差事呢。” 熊柔想提醒扶苏,他们这是在威胁你的地位。 “那君父答应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不过妾以为,诸位公子未免胆子太大了,今日求大王给他们差事做,改日也就敢像太子一样,请求大王下令让他们也出征了。” “良娣多虑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扶苏忍不住笑。 为什么都今天了,还有人活在分封制的影子下。 熊柔已经忍扶苏很久了,没想到太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仆婢的面不给她留情面,显得她非常愚笨,还不自量力,“太子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一旦得到接触处理政务的机会,以后心就更野了。” 扶苏点头,“说的是。” 此时此刻,章台宫里的嬴政又开始苦心孤诣。 他已经快要半个月没有前去后宫宠幸那些年轻漂亮有活力的美人了。 虽然那个伟大的制度一直在他心里酝酿,但是这一路走来,那个制度也仅仅是酝酿而已。 嬴政想要建立一种全新的制度,创造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 可是当临近战争的末尾,这制度之争也开始摆在台面上。 嬴政知道,未来他的臣子将会关于此在朝堂上展开一场唇枪舌剑的辩论。 嬴政不得不提前做更多的规划,那个制度已经不能再局限在设想的层面了。 分封诸侯国,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诸子和诸臣的心思,寡人也都看出来了。 他们都在等待分享战争胜利的果实,一旦寡人没有把好这个关口,到时候历史又要重演一遍。 世人愚钝,总是在同一个错误上不断重复。 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只服从寡人一个人的命令,全天下只有一个国家,这样才能彻底终结未来诸侯国势力过大导致天下再度出现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可是,谁会赞同寡人的想法呢,谁又懂得寡人这样做的苦心呢? 他们都觉得,寡人这样做只是为了自己享乐。 愚蠢的世人,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则把我视作仇敌。 第220章 服从性试探(求追订 3000字章) 第220章服从性试探(求追订3000字章) 秋日里,阴雨绵绵,天地山川渐渐换上颜色。 “大功臣回来啦!” “少将军贲回来啦!” 咸阳城城阙下聚集着许多百姓,他们多穿着褐色葛衣,在道路两侧举手振臂以示欢呼。 在秦国这样崇尚武力的国度,对待立下战功的战将那一向是尊奉为圣。 前有武安君白起,战功赫赫,深得秦国庶众之心,威望极高;而今又有王氏父子,满门皆为战将,战绩斐然。 秦咸阳宫大政殿。 巨大的乳钉铜门被十个宫人合力拉开来,王宫正门大开,自然是为迎接有功之臣。 “这一回,多亏少将军出奇策,否则那大梁城至今还牢不可破。那可是素来被誉为天下第一城的大梁城,十万精锐围困,硬是没在城墙上打开半个缺口。” “唯有少将军多智,引水淹城。这古来发大水,就是大禹也花了十一年的时间才让洪水分流。可惜魏王无能,就算是有治水的大禹,也都给撵出去了。如今大水一灌,自然城破人亡。” 殿内文武诸臣分列而坐。 冯去疾听得旁臣议论,对大功臣王贲的到来,他只是为王贲感到担心。这些人各自长着一张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这一言一句,看似是在夸赞王贲,实际上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战事在有时候可以帮助减轻国家治理的负担,甚至于转移一些内部冲突。 比如借着打仗的机会,把某些大王信任的干将外派出去,这样就会让其他人有可乘之机,可以得到更多向大王献殷勤的机会。 很多人自以为聪明,把有才干的人撵去离皇帝远的地方。成天在大王面前卖弄自己的伎俩。 咱秦国的大王,心里就像章台殿前高挂的明镜一样,心里清清楚楚。 这些人哪是夸赞王贲,分明是嫉妒他的才华,现在吹得天花乱坠;若是有一日,有人在大王面前诬告王贲,一定就是这些人干的。 冯去疾对人情世故,君臣博弈这些事情,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心得体会,是以能够做到为人处世游刃有余。 这种场面,不稀奇。 冯去疾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太子身上。 太子年十七,野心勃勃,意欲在平定天下的大事上有所作为,对攻伐六国的战事一向十分积极。 身为储君,却不愿意低调收敛。对他来说,让他在羽阳宫里好好坐上一整天,就好像拿着锥子去刺股一样。 想我冯家上下,父兄叔伯,都是低调谦和之人,不管才华多高,战功几何,从来不主动出去夸耀卖弄,这就是他们家族能够长盛不衰的根由所在。 太子年纪轻轻,总是在朝堂上抛头露面,不懂得韬光养晦。就算太子没有二心,可是这朝中的臣子,哪个不是虎狼之心,一旦看准机会,必定会生事端。 冯去疾对自己未来的仕途感到非常担忧。 今日朝会,扶苏也在殿上。 像是一种额外的补偿一样,嬴政留下了赵高的狗命,随后时不时给扶苏一些优待。 像今天这样没有什么大事却还能来临朝听政,这可是大殊荣。扶苏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宫外的人自然都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大王跟前的红人中车府令突然被贬黜,这就让从前一直都爱巴结赵高的朝臣立刻一哄而散,如今听到他的名字,都是一面跺脚,一面口吐芬芳指责他过去的种种过失。 而太子如今越发得到大王的信宠。 太子扶苏每一次上朝,都要被史家浓墨重彩地记叙上去。这在过去的历史上都是非常少见的现象,一国的王对未来的太子宠爱到这个地步,已经足以载入史册。 哪怕秦太子扶苏现在就突然暴毙,那在历史上也仍旧是涛涛黄河里一颗璀璨明珠。 言归正传。 今日百官都来上朝,为的就是迎接大将王贲。稍后秦王政就会在宫中设置宴会,届时文武百官一同恭贺,为王贲接风洗尘。 “将军王贲至。” 谒者令扯着嗓门高高地喊着。 文武百官立刻正襟危坐。 扶苏瞅着群臣这言辞,举动,忽然明白了嬴政为什么宁可冒险让自己去攻打楚国,也不要再用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了。 此时,嬴政心里也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这江山现在是自己的,未来是他的。扶苏的功绩,就是寡人的功绩。 待得殿前接引的人退下,王贲着重甲上殿。 光明宽敞的大殿里一道魁梧伟岸的身影矗立在门前。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群臣,这时候忽地集体正襟危坐,双目凛然,朝堂上的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用严厉的目光射向王贲,至于嬴政,他只是自信地坐在王座上。 一开始得到王贲的水淹大梁的战报,嬴政分外高兴;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兴奋完了嬴政就开始对王氏父子感到忌惮。 这父子两个简直就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些年的战争,早就把王贲改变了。他的双目是那样的锐利,杀气十足。他的肌肤是古铜色的,脸上的筋肉像是铁水熔铸所成。 作为一个常胜将军,王贲每天不是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指挥将士杀人。 城破之后,王贲看到大梁城里漂浮的尸体,众将士都在称赞他,可谁知道作为一个主将,他在背负什么。 来到嬴政面前后,王贲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起伏变化。他像是找到了家的孩子一样,乖顺虔诚地作揖,“末将王贲拜见大王。” 嬴政满意颔首,“免礼。” 王贲这才站直了身体,见到一身冕服、细皮嫩肉,脸色白的发光的太子也在。 王贲见到扶苏也在这里,明显一顿。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太子要出征楚国了,这么说来,他们王氏将臣也都可以松一口气。 在回来的路上,王贲也听说了不少事。 朝中将臣眼下正在准备攻打楚国的战事。 有很多人都在争抢这次出征楚国的机会。 大王问父亲征伐楚国要多少人,父亲稳重,认为要六十万才能灭掉楚国,这让一向只占楚国便宜从没让楚国占过秦国便宜的嬴政嗤之以鼻,嘲笑说王将军老了。 父亲毕竟曾拜上将军,被秦王这样嘲讽,这事情很快就传出门去,军中将士听了,又有哪个敢服。 所以父亲急流勇退,直接请求回家养老。 而将军李信年少轻狂,居然和他父亲争功。在父亲说攻打楚国要六十万的时候,李信却声称要二十万。 然后就是太子,太子一个人靠着一张嘴,说什么‘我无能也,不及李都尉’,把文武诸臣驳得哑口无言,最终确立了休战整顿一年,随后发兵四十万,一年之内荡楚灭齐。 这是个高人。 王贲在来的路上听到这些事情,立刻对太子肃然起敬。 一则太子打压了李信这个狂妄之徒的嚣张气焰;二则太子用这样的方式稳住了大王,同时运用增加数倍兵力的方法,弥补了他年纪轻,指挥战斗经验不足的问题。 这些事情,在王贲脑子里一闪而过。 “王贲拜见太子。” “王将军多礼了。今日这朝会专程只为王将军,王将军不必在意我,只当我不在。” “臣不敢。” 嬴政瞅着扶苏,没想到扶苏这小子还真能震慑住王贲。 “贲,这一次你为寡人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寡人不仅要为你按律晋爵位,还要将寡人的公主许配给你。” 王贲和他妻子感情很好,听到大王要赐公主给他,也是一怔。 但是很快,他就低下了头。 大王的命令,他哪能拒绝。 父亲前不久在信中说他年纪大了,已经向大王请命告老还乡。 王贲知道父亲受辱,也知道大王的为人,所以明知道这是一次服从性试探,王贲立刻答应下来。 在进宫之前,王贲就对今日殿中可能发生过的事情都做过预料。 没想到大王竟然舍得赐婚公主给他,这可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诸将之中,只有他有这样的殊荣得以许配公主。 “蒙大王厚爱,日后大王有命,臣为大王万死不辞。” 嬴政看着王贲瞬息之间的神色变化,对王贲仍旧放心不下来。 王氏父子,果然有勇有谋,又懂得察言观色,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对寡人起了谋逆之心,意欲行不轨之事,以他们的能力,寡人未必能在他们造反之前发现蛛丝马迹。 李信望着这一幕,心里自然是突突突地冒火。 他一直都把王贲当做他的对手,他相信只要有一天自己立下比王贲还要多,还要大的功劳,到时候他就是秦国最年轻、最强的大将军。 只是现在倒好,他到手的鸭子飞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将军王贲接受众人的顶礼膜拜和朝贺。 李信年轻,自然不服王贲。 晚间宴会上,众人酒酣,大家都对王贲敬酒。 诸臣自然在一旁道贺。 “恭喜王将军。” 李信倒也没喝多少酒,单手攥着酒爵攥了半天,一旁的宦侍看着都害怕,真的担心李信一下就把这酒爵给捏坏。 第221章 真正的将军!真正的太子!(求 第221章真正的将军!真正的太子!(求追订打赏!) 轮到李信敬酒时,李信不情不愿地道,“王将军出奇谋,水淹大梁,日后此战必定将记载于史册。李信实在是佩服。” 李信将酒爵举起,只等着王贲饮下,这也算是礼数周全。 只是王贲却停住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喝。 二将相遇,一个是年至四十,双目凛然的幽燕大将;一个是意气风发,眸光凌厉方才年满三十的年轻战将。 眼神交错,果真如电光火石,火星将要迸溅出来。 周围的人,大半都是看热闹。 坐在上方的嬴政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这杯酒上。 扶苏贵为太子,在宴席上另有设席位。也就是自己玩自己的,诸臣的席座都离他比较远。 他的位置距离嬴政是最近的。 这样的安排倒也十分用心。 这一个人喝小酒,时不时再兑点茶水喝,扶苏本悠哉悠哉的,直到殿内忽然悄寂下来。 王贲本来就为父亲感到不值,他的父亲半生为秦国披肝沥胆,栉风沐雨。 没想到居然在落幕之际,遭遇这样的下场,落得个年老昏聩,不懂军事的名声黯然退场。 这坏就坏在李信可恶。 他年纪轻轻,只懂蛮干,哪懂什么军事谋略。 大王已然先问了父亲,父亲是为了秦国基业考虑,所以才说要六十万兵马。 也只有他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多的兵马。 两军交战,上上之策就是用势压倒对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两军不仅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争,而且这样做可以让两军的伤亡人数降到最低。 父亲之所以成为大将军,不是因为他爱向大王邀功,不是因为他总想向世人证明自己。 父亲是因为负责,心里装着每一个士兵的生死。 在父亲眼里,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如果主将决断有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代价却是让数以百计的士卒付出生命。 而生命,那是不管用金钱、地位、名声都换不回来的。 可是李信他不懂这些。 等到大王问过父亲再问李信时,这个年少轻狂、好大喜功的小人,他竟然故意在这种时候说要以二十万攻打楚国,这摆明了不是拉踩他父亲好博取大王对他的看重,这才让所有人都嘲笑他父亲。 父亲身居列侯之位,一向老成持重,就因为这件事情,被军中士卒和咸阳百姓嘲笑。 人,发达时鬼都愿意当奴仆;一旦失势,狗都敢对你吠叫。 王贲因此看不起李信。 觉得他根本不配做将军。因为他作战为的是他自己,而不为士卒考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将军? 王贲持着酒爵,扬高语调道,“真正的将军,要坐在帐中,为士卒的生死谋划,而不是把个人的功劳摆在第一位。倘若想要成为让将士们都敬重的将军,就应该忘却自身,把士卒的生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王贲没有喝李信递过来的酒。 众臣一片哗然,席间只剩下杯盘交错,酒爵相碰的清脆响动。 李信自然面色阴沉下来。 他本就战功不高,如今太子又夺走了他为主帅的机会,这让王贲对他没有忌惮,所以敢吃罪他。 李信心怀不满,被其他厌恶王贲功高的将士拉着坐下来。 “李将军,不生气。来坐下,喝酒。” 这场小小的风波这才平息,只是每个人都各自怀着心思。 嬴政听着王贲的话,对王贲这个将军自然更加看重,只有这样的将军,才能委以数十万的兵马带领。 但是与此同时,嬴政却对王贲深谙为将驭兵之道感到忌惮。 扶苏就在一旁看着嬴政的神色变化。 每一天,嬴政都在权衡利弊。 对每一个人,嬴政都要一分为二地看待。看他性格里好的一面以及不好的一面。 很有人是纯粹的,王后、王贲这样的人,都是纯粹的,值得信赖。只是王后太过柔弱,王贲是个纯粹的好将军,可是却成了自己的威胁。 正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私心,一心为将士们考虑,所以将士们才拥戴他,信任他,以他的命令是从。 而赵高,也是嬴政喜欢的对象。 因为赵高也很纯粹。 他纯粹地坏,坏到骨子里。在历史上,赵高就是个混蛋,谋反弑真君,教唆胡亥杀诸公子,杀完诸公子不止,还要杀公主,让秦始皇几乎断子绝孙!杀忠臣,杀蒙恬父子。 可是杀完他的对手他还不满,他还要杀他的同盟——李斯。 这人本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罪该万死,该下十八层地狱! 但是对嬴政来说,这样的一个人,反而让他感到安全,因为赵高是个谁也看不上,谁都厌恶的小人。没有人会愿意真正地听从他的话,从而构成威胁。 当理解了嬴政后,你会发现嬴政是个非常极端的人,他身边的人要么是十分好,要么是十分坏。 当然,这也和时代有关系。 整个战国二百年历史下来,饱经战乱之苦的天下人都有个共同的性格成分——偏激。 好人被保护的太好,显得不正常。坏人经历世俗种种,坏的没有下限,通奸的,弑君的,应有尽有。 扶苏很清楚,杀了一个赵高对自己来说只有当下一时的爽快,未来贻害无穷;而且杀了赵高,像嬴政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地位,他要做事,就是需要赵高这种小人。 否则他怎么能把控住满朝大臣,总有人需要干脏活,赵高就是这个干脏活的人。 杀了赵高,还有郑高、陈高、王高。 这一顿宴会下来,扶苏吃着荤腥肉菜,竟然还把自己吃伤身体了。 在认识到帝王不得不无情的现实后,在明白人性之后。 扶苏已经预料到,在打仗前夕,嬴政因为担心将臣权势过大所以寄托希望于自己,一旦等到自己打仗成功回来,他必然会对自己采取其他措施。 这才叫未雨绸缪。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料到未来的结果,直接从源头上化解这个问题。 而不是等到事情发生,然后慢吞吞的亡羊补牢,又或者说和对方来什么生死较量。 扶苏要做的是一个政治家,政治家是为集体的利益做谋划;只有政客才是为自己的私人利益谋划。 都说政治家最难得的是冷静,冷静的背后是脑子清楚,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要谋划的是什么。 如果总是把自己的个人感受得失放在第一位,这样的人只配给自己谋划一两座宅院,几个老婆,抱着一堆金子。 扶苏是太子,一个国家的储君,做人做事首先得要有格局。 当有了这个格局,站在一定的高度,有着周全的布局,赵高算什么,他这样的小人真就连条狗不如,扶苏只是要用这条狗的命为自己王权霸业铺路罢了。 等想通了这些道理,又有什么非要激动到立刻杀了赵高才能发泄自己心中愤怒不可的理由呢。 —— 当然,这回扶苏是真的病倒躺在塌上了。 一躺还是三四天,医家说是因为吃了发物,又饮用了冷饮果酒,导致身体孱弱,许多天只能吃黍米清汤度日。 三四日下来,自然清瘦。 事情虽然不大,但也传到了嬴政耳朵里。 一个天天打猎的人,身体素质竟然成了这样,嬴政也忍不住埋汰。 这个时候,羽阳宫的医家上了一剂药方。 “太子,小人诊太子脉,发现太子忧思过度,失眠多梦,气虚体亏。幸亏发现的及时,尚有调理转圜的余地。只是太子需要注意,这个病若是不预防,时日一久,对人将产生大害。” 熊柔十分忧愁,她正打算装病,博取太子的同情,结果太子吃个宴席回来自己病倒了。 “那这个病要怎么治呢?” “回良娣,这样的病,需要静养。饮食更要格外注意。太子不易过喜过悲,像宴会人多之地,少去为宜。” 第222章 战吗?战啊!(求订阅打赏支持 第222章战吗?战啊!(求订阅打赏支持!) 熊柔有些按捺不住了,她进入太子宫都这么久了,竟然一直被太子拒于门外,传出去都丢人。等到再过些时日,到时候这个夫人,那个良娣,更加难以掌握太子心意。 “太子,这医家分明是诓太子子呢。太子竟然就此放过他。太子就应该狠狠地抽他的嘴,让他老实点。” “该老实点的另有其人。”若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早抽你嘴了。 “太子难道是说我不够乖巧吗?”熊柔眼泪花花地绞着手中绿色巾帕。 扶苏只想静静躺着,在成亲出征前尽量能低调就低调,以防事情有变。 身为太子,他本来就应该少去宴会上,免得有人突然哪天就向嬴政进谗言,说自己某处不恭敬。保持良好关系,距离很重要。 熊柔哭了一小会,像是春天降临时提前下的一小场甘霖。在旁边干坐了一会儿,眼瞧着周边的侍女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又看扶苏并不像是久病未愈,这才想起方才那医家像是提前筹谋好的话,合着太子和太子宫里的人联手骗宫外的人。 “也不知道这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竟然去一回就病了。”熊柔故意说着。她意识到自己今天抓到了绝佳机会,她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我一人为太子侍疾即可。” 扶苏一脸惊愕。 只见众侍女一个挨着一个缓步慢慢走了出去,而熊柔则在她们走后,将殿门反插。 扶苏躺在塌上,他没想到熊柔居然连生病的他都不愿意放过。 “阿柔,我尚且还在病中,需要静养。” “太子想什么呢,妾说了侍疾就是侍疾。哪会在太子生病时动什么歪心思?” 扶苏直直地望着熊柔,这个女人非常美丽,而且灵动狡猾,很容易激发男子的征服欲望。 她的唇瓣是粉色的,像是粉色的花瓣一样,不禁让人遐想。 可是她又素来喜欢说狠话,就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总是要在枝干茎叶上配点生刺,这样才显得刺激。 熊柔站在扶苏身边,这回到她居高临下看着扶苏了,就像狼看着即将到嘴的羊肉一样。 这个衣冠楚楚,尊贵不凡的男人,在深入的接触之后,两人之间的神秘感渐渐消弭,如今吸引熊柔的是扶苏心中的想法。 他的心像是一座深渊,让她感到非常好奇。 大王是那么非凡的一个男人,而太子又是从小就成为秦国国中传说一样的人物。 这个年纪轻轻,比自己不过稍大一岁的伦理上的侄子,他如此卓越不凡,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了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成为扶苏的心腹,做个像华阳太后那样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女人,只有让未来的君王成为自己裙下之臣,熊柔在小案牍上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扶苏躺在塌上,只见熊柔脱了外衫,只穿着中衣,赤着一双光洁嫩白的小脚走了过来。她径直单手托腮躺在自己边上,展露风景。 “我信什么都不能相信你这张嘴。若是这病好得慢些,我可就不能外出戍边了。”扶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和戍边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对太子来说掌握兵权的绝佳机会,也是整个楚国贵族高官势力集团都在期待的。 “太子——这回可既没有人打扰我们,也没有事情阻碍我们了。” 熊柔眨着那双含情目。 “良娣,我如今抱恙。良娣怎可?” “抱恙倒也无妨,妾身这身上有良药,太子一试便知。”熊柔发挥了秦国王室女子的一贯猛虎本色,褪去最后一道衣服…… 铜镜里,是一副美丽的画面。 到了这种时候,两人眼神交错,彼此身上开始微微发汗,气息都开始变得粗重。 面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本能让扶苏把她反压在下。 “太子,放开我。”熊柔小脸一红,双手挣扎着。 “方才还很猖狂,想要骑在秦国太子上面。怎么这下又开始求饶了?” “您力气太大了,抓痛我了。果然生病都是骗人的。” “皆因良娣这副灵药。” 扶苏轻轻取下熊柔头上的珠玉钗饰,她的黑色秀发像是瀑布一般,黑色的帘幕遮掩着乳白色起伏的小山。一场战争在两人之间迅速地爆发,扶苏先是占领高地,随后顺着洁白的地图上绵延的曲线,一寸寸占领,直到冲入入最深的地方。 熊柔修长嫩白的肌肤上泛着青红色,渐渐地开始滚下一层汗来。 “我为良娣,寸心如狂。” 这时正是下午,角落里的两只野猫缠斗不休,打闹了足足一个时辰。 殿外的侍女听到殿内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一个个都红着脸。 战斗结束时,熊柔头发已经全湿了。她和衣躺在扶苏的怀里,还在回味刚才。 扶苏则很意外,熊柔看起来如此生猛,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没经验。 正是发现这个,才让他很顺利地完成这一次。 “我真想日日都和太子这样相处。”熊柔的手在扶苏的胸膛上游走着,“肌肤相亲果然是男女之间最亲密最快乐的事情。” “良娣,你就像那褒姒,实在是人间难得的尤物,让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可你竟然想让我做周幽王,这不是叫我为了美人放弃国家呢。” “褒姒,她只是个亡国的无用妖女罢了。她哪里有我一半的聪明,也许未来,我能成为大秦宣太后一样的人物呢。”熊柔用藕臂攀着扶苏的手臂,躺在扶苏怀里的她正沉浸在被宠幸的喜悦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扶苏的神色变化。 “良娣好大的野心。”说完后,扶苏就穿上衣裳走了出来。 熊柔捂着胸口,只为扶苏翻脸这样快感到羞愤气恼,“我不过就随口说了句,太子就这般模样。实在是无情!” 熊柔在殿里小声抽泣起来。 一些宦侍和婢女就劝告扶苏,让他去哄良娣,因为王后曾嘱咐过宫里人,要监督扶苏善待她。 扶苏才不相信熊柔呢。 前有一个华阳太后不够,她现在又想做宣太后,这是又想着要让在秦国的楚国贵戚势力抬头了。 “哼。良娣这个人,她的皮肉是用水做的,可心是用钢铁浇筑的,谁也不能让她伤心。只有权力才能让她俯首称臣。” 第223章 家族会议(求追订打赏!) 第223章家族会议(求追订打赏!) 太子这个巧病,一病还出名了。 君是明君,臣也不都是糊涂蛋,大家都知道扶苏这是想着明哲保身,不愿意出来抛头露面。 所以这个招数用出来,大家都表示理解,还纷纷夸赞太子有智慧。 冯府。 将官冯劫笑道,“大哥之前不是才说,太子不懂得韬光养晦,如今这一招出来,可见太子实在是有先见之明。” 冯去疾则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太子知道自己说的话。 “太子确实谋断机敏过人。” 太子这么厉害,干嘛要选择自己做他的岳父呢。 冯去疾只觉得以后冯氏一族要风头大盛,但是这恰恰就是取祸之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冯氏家族上下以后都要比过去更加小心。” 大堂内,坐着的可不只是冯去疾和冯劫。 上至八十的老伯公,下至七岁的侄子,都过来参加家庭会谈。 原本他们这样的大家庭,只有在祭祀时才会聚集地这么齐,是因为冯绾绾忽然间成了秦国的太子妃,这惊动了冯氏家族上下。 “今日是太子夫人,以后可就是未来的王后。” 在此时的秦国,有实质性的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外人总称呼以夫人。 众人眼中都冒着精光,大家都看向帘幕后静静坐着的黄衣少女。 “这是天大的殊荣。” “日后我们冯氏,那就是王亲国戚了啊。” 冯去疾则冷着脸,“请诸位过来,不是让诸位庆贺我的,也不是请诸位来给我女儿道喜。” “那是做什么啊?” 冯去疾肃容,“我只有一句话。今日冯氏可能是王室姻亲,他日冯氏可能就是阶下囚。” 众人听了,不免为之一震。 “少府这话说的未免太重了,这天大的喜事落下来,本该我们高兴啊。” 冯去疾就知道这些亲戚肯定比谁都高兴,因为他们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势必要借着这件事为自身谋取利益。 到时候就会牵连自己。 冯去疾坐在上座,穿着平时从不拿出来招摇的冕服。 他非常严肃的对众人道,“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一个家族没有永远兴旺的道理,可是也不能不防患于未然。如今我冯氏被大王看重,未来将成为太子治国之辅臣。” “只是福兮祸所依。我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族中子弟往往会因此沾沾自喜,都认为族里将要出王后了,所以就开始目中无人,又或者从此不学无术。” “我要告诉诸位叔伯后辈的是,族中子弟,若是有才有德,我必然荐举入朝。” “可若是无德无能,只想着靠我少府的权位,借助绾绾的地位为自己谋取不该有的位置。” “日后一旦事发,必然要牵连一整个家族。” 在秦国,连坐之法是悬在一整个家族上的利剑。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族中子弟皆身居要职的家族,稍有不慎,可就会连累同族之人。 “为了家族能够不衰,为了子孙后代能够少灾祸。去疾今日这番话虽然说的有些重,但为的是全体族人着想。” 这冯家的人,素来家风好,族中的子弟关系都很和睦,后辈子弟即便没有什么大才华的,可是却从没有德行不好而被诟病的人。 大家都理解冯去疾的意思,众人便拱手作揖,“我等明矣。” 冯去疾捋捋须,“我希望日后族中子弟可以不要因为家中出了太子夫人,所以就得意忘形,对内仍旧能够严格要求自己。如果我们族中没一个人都能做到不以王族贵戚自居,那我们冯氏日后才可以子孙绵延,远离灾祸。” 众人都对冯去疾的话表示赞同并且有很多人愿意执行。 众宾客都在堂中坐着,帘幕后一群女眷则围着黄衣少女坐着。 冯绾绾静静听着父亲的垂训。 只是在了解了一国太子夫人的责任之后,冯绾绾心里却装满了说不尽的思绪。 为什么,太子会选择自己做他的正妻呢? 我跟太子,从未谋面。 在这场家族会议的后期,冯去疾又和诸臣商议了冯绾绾成婚要用的名字。 在先秦时代,有名字的女子本来就是少数。 很多女子等到结婚后,才会被赋予真正的名字。 而因为时代变迁,再加上扶苏没有被封君位,未来太子妃的封号只能让冯家人重新择名以定尊号。 “就给绾绾取名为甘棠吧,日后绾绾的封号就是甘棠夫人。”族中的长老说着。 “《诗经·国风·甘棠》中说:“蔽芾甘棠,勿剪勿伐。棠梨树郁郁葱葱,不剪不砍细细养护。太子之名为扶苏,寓意为参天大树。娶这个名字,寓意夫妻和睦,相得益彰。” 隔着帘幕,冯绾绾交叠双手做礼,“甘棠谢祖翁赐名。” —— 王贲率领攻打魏国的精兵全部返回后,这发兵驻防楚地的日子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信看着诏书,忍不住惊呼,“这不就是在大婚结束之后就出发吗?” “看来前方战事很紧张。魏国被灭后,楚王应该是按捺不住了,他们应该已经在边地加强了部署。如果楚国内部利益协调一致,真的发兵来攻打我们,试图收复失地,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谁都知道年轻的太子对着大王许下了怎样的承诺。 在一年之内安抚楚地,加固秦楚边防,给秦国一年的休整时间,随后发兵四十万一年之内平定齐楚。 这要是成功了,就将是华夏历史上的军事神话。 “那太子要怎么做呢,臣虽然不懂军事韬略,可也知道,守城总是被动。楚人见到太子亲自守城,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你知道,我们秦国一向所向无敌,除了靠军队,还靠什么吗?” 信试着给出了个答案:“粮草供给?” 灌夫摸摸后脑勺,“我知道,靠我秦国领先天下诸侯国的武器。” “不。都不是。靠的是间谍。”扶苏笑着,心里又有了主意,“战争追求的是胜负,国与国力量的较量。可间谍,他们游走在暗处,从来都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但是却能截取最关键的情报,与此同时,靠着他们游说的本事,扭转战争的胜负。” “臣此前也曾听说过上卿姚贾凭着口舌之能,两次让赵王换下良将李牧,导致赵国在对抗秦国的过程中因为没有有能力的诸将接连失败的事情。可是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还用这个方法对待楚人,楚人还会上当吗。” 扶苏笑道,“这个当,就是谁来了也得上。” 在出发前夕,扶苏亲自来寻找嬴政。 扶苏已经瞄准了一个人——项燕。 第224章 实力(求打赏追订) 第224章实力(求打赏追订) “君父,臣请君父再使游说之士入楚,游说楚王负刍,换下楚国将军项燕。” 嬴政笑道,“扶苏,大战之前,怎可怯矣。天命乃在寡人,区区项燕,何足挂齿。寡人数次遣将,率兵攻打荆楚,没有一次不是大胜而还的。” “此次属兵与你,乃是为了在两年之内平定天下。吾儿放心前去即可。此次寡人为你配备强将随同,将军李信,蒙恬,这次将同你一同外出固守城池。量他们也不敢来。” 扶苏望着案上的酒爵,又看着嬴政凸起的小腹,只是说,“臣从未惧怕过楚国,只是这换下楚国将军项燕,会让楚国军心大乱,对我秦国更有利。” 此时已经攻破了魏国,俘获了魏国公主的嬴政,正志得意满,神清气爽,自然不会把楚国放在眼中。 嬴政看扶苏在出发前忽然来让自己又行离间计,便开始对他的能产生怀疑。 “你忘记了当初寡人为何欲用李信之计吗?” 扶苏作揖,“皆因国力不足,秦国累年开战,如今急需要快速取胜。” “既如此,何以言多啊?” 看嬴政这个样子,扶苏知道再说下去,嬴政就会不高兴。 “是臣多虑。请君父安心。臣此去,必定不辱使命。” 嬴政点了点头,扶苏这才退了出去。 在见到这样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嬴政以后,扶苏觉得嬴政也并不是那么完美,无懈可击,他有着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自负。 倘若没有我,就让你用李信驱兵二十万,到时候必然大败。 如今我要带兵四十万攻打齐楚,到时候成功了,只怕你会更加骄傲自大。 扶苏就这么无奈地迈步离开。 本想换下项燕,到时候在大战时少死点人,可是嬴政的回答竟然让他感到有些心寒。 —— 扶苏离开时,只是在宫殿角落里又见到赵高。 赵高一见到扶苏那张脸,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他躬身猫在角落里,穿上了灰青色的监服,戴上了长帽,整个人再没有过去嚣张的气焰,低着头想要混过去。 嬴政不仅重新更换了宫殿里的宦侍和郎卫,更将赵高过去负责的重要事情都移交给其他人。 这一回,赵高被扶苏给整怕了。 可扶苏知道,他和赵高不会就这么结束。这条毒蛇,眼下只是被自己关在了冰窖里,一旦有了机会复苏,一定会出来咬人。 在冷静的对视之中,扶苏装作自己根本不在乎赵高,仿佛他对他完全不了解,自然也就对赵高所经历的事情仿佛一无所知。 —— 这个秋天,似乎格外漫长。 同样为嬴政的话感到寒心的人还有一个人——王翦。 因为嬴政的话,让王翦颜面备失,在军中继续当将军肯定是干不了了。 王翦从小就喜欢军事,虽然他年纪大,可是从入军开始,秦国的王就已经是嬴政了。这么多年侍奉下来,在军中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成为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只是临了,自己的一世英明全被毁了。 一如王翦预料的那样,这位昔日战功赫赫,引得无数人尊敬崇拜的大将军,如今已经因为嬴政的那一句,“王将军老矣,何怯矣!”被记录进了历史。 这真的是少年贫穷,中年得志发家、名冠天下,可晚年全打了水漂。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王翦是真的灰溜溜回到老家的。 他也上了年纪,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本该风风光光,舒舒服服在家里养老,孙辈常伴膝下。如今倒好,本该闲赋的他,如今是坐卧不安。 老家频阳的门前,立着两尊石像。 二十岁的王离嘴里叼着一根草,躺在大门门槛上睡觉。 这门槛乃是新修的,不过五年而已,早已经被人踏平,边缘的漆都被磨掉。只是如今,大门门板背后已经挂上了蜘蛛网,门道背后也落了一层厚尘。 “祖父,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咸阳?” “咸阳有什么好的,人那么多,只有数不尽的宅院,还是老家好,你看看这里有数不清的田亩。” “这里是只有很多田亩,粮食多到吃不完。可孙儿已经吃得够饱了,孙儿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的人只会种地,只懂种地。他们前些天竟然问我,我们的大王是不是用金锹锄草,用金耒耕作。他们的眼睛只有一亩亩方田那么大。” 王翦望着王离这小子,最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老家大榆树下的王翦,其笑声冲上湛蓝的云天。 “祖父,您终于笑啦。”王离跳到王翦身边来陪他坐下,“孙儿看祖父已经不高兴好久了。” 王翦手中持着鞭子,腰腹凸起,笑得像个顽童。 “祖父,您不要担心。等我入军之后,早晚打一场前所未有的胜仗,为祖父洗刷如今的耻辱。”王离说话时,双目如电,搓拳擦掌,十分亢奋。 “小子,你有这份心,祖父我就满足啦。不过你小子可不是打仗的料。” “祖父为何这样说?”王离感到非常吃惊。 他一向把自己的祖父当做天神下凡一般崇敬,因为他的祖父一生从无败绩。 自己一直认为作为他的孙子,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军事天赋,可是没想到祖父竟然这么说。 王翦双手叉腰,“你祖父我一生戎马,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后辈不受我少时受的苦,可以不用终年辛勤劳作就可以喝酒吃肉,让你们成为富家翁。如今为你们争取的这些田宅财货,足够你们几世人用了。你怎么还想着上疆场呢?” 王翦低下头,有些事情他不愿说,每一次战争,都有无数人死去。如果指挥不善,可就背负无数条人命。 为将者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负责。 看着王离这样的言谈,王翦只能摇头。他还差得远呢。 “自然是为了立下功名。我岂能和这些乡下人一辈子待在一起,到时候就和他们一样只会谈论种地这些事情。我还是喜欢咸阳城,那里的世家子弟会和我谈论兵法,我们一起讨论天下的形势,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你以后更加不该去打仗。” “为什么,我可是您的亲孙子,一直被您亲自指导兵法,难道您不认为我以后能够成为像您一样的大将军吗?” 王翦撇过头,他可不想因为现在说实话导致这小子以后记恨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离追着王翦问了一天。 最终王翦沉下色来,苦口婆心地劝告他说,“作战,其实是和人斗。斗兵、斗智、斗勇。要想做好一个将军,就要吃很多亏。再好的铜,没有经过磨砺,终究不能成为器物。” 王离则大笑道,“这有什么?无非是磨砺罢了,只给我一场战斗,我就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厉害,给他们看看我的实力。” 第225章 好家伙(求追订打赏月票!) 第225章好家伙!(求追订打赏月票!) 王翦只想赶快溜走。他希望天下以后再也没有战争,否则到时候频阳王氏家的荣耀将要毁在这个小子手中。 想到战争,王翦忽然遥望远方。 四周都是起伏连绵的山脉,漫长的道路一直向南延伸,只是被人望到的尽头处是一片茫茫。 灰白的胡须垂下来,额头就和田地间一样布着沟渠,他老了,眼皮都松松垮垮垂了下来,只是那双眼睛,却仍然雪亮。 “祖父,您也想念咸阳了吧。” 王翦没有说话,只是迈着步子,赤脚走进了泥地里。 王离看着这样的祖父,心中十分不解。 不就是大王说了祖父几句,多大点事情啊,大王是君,您是臣。祖父就因为这个跑回老家频阳,打算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王离提着自己的剑,回到了庭院里飞沙走石地练武。 这时候,一道英挺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父亲——您回来了。”见到来人,王离顿时声音都微弱起来。 王贲淡淡应了一句,看着王离穿着华贵的深衣练剑,王贲就知道这小子被家里娘们给宠坏了。 “这哪是习武应有的衣着?”王贲厉色。“招摇!” 王离立刻低下头。“父亲,孩儿知错了。” 王离的母亲冲了出来,拉着王离的手安抚,随后她大声地对王贲道,“将军已然凯旋归来,本是喜事,何故因为这点小事责骂阿离。” “我和父亲连年在外征战,时间久了,疏忽了对他的管教。把他交给你们这些妇人看管,如今长大了,没有一点男儿应有的气魄。” 王离低着头,静静忍受着这些这些言辞。 早晚有一天,我要证明给你看看。 王贲瞅着王离的举止神态,不免又是火冒三丈,“你看他那眼神,像个君子应有的做派吗?大丈夫有错能改,他这样算什么,他这是在怨恨我的意思。” “都是因为你从来不肯夸奖他,只一味教训他。” “男子汉,不打不成器。就因为你们阻拦,否则我早就收拾他一顿了。” 府中一大群仆人都在,王离只觉得父亲这样让自己很没有面子。 他可是少世子。 当着王贲的面,王离也不甘示弱,他头也不回地掷剑离开。 为什么别人的父亲同样是连年征战,可是一回到家就和自己的儿子十分和睦,只有自己家不是这样。 他一直以来都难以对自己的兄弟们开口说这件事,他的父亲每次回来对他只有责骂。 王贲十分气恼,“这个逆子!” “将军,请看在贱妾的份上,不要再为难他了。” “他就是被你们宠坏了。” 王贲之妻不断地用手抚摸着王贲的胸膛,这才劝着王贲平息心头怒火。待回到了室内,立刻叫人把王翦请回来。 王贲看着父亲,不过分别半年之久,父亲竟然变得如此苍老。春天的时候,父亲头发还大半是黑的,如今却头发大半都是白色的。 王贲忍不住问,“难道说,大王真的再也不用父亲了吗?” “灭掉楚国,天下就都是大王一人的。我确实是该归老了。”王翦坐在座上,只觉得身后空虚。 房门被关着。 室内只有父子二人,只是王离却不想错过祖父和父亲的私密会谈。他的弟兄们最喜欢自己听他讲述祖父和父亲的故事。 王贲却问,“父亲说用六十万方能灭楚,那就只有六十万才能灭楚。我相信父亲。如今大王要用太子之法,以四十万攻打楚国,难道太子就能成功?” “这场战斗若是赢了,天下就真的要安定下来了。”王贲说着,他心里还是不愿相信太子。“以一年的时间筹备,再以一年的时间荡齐灭楚。听着怎么样都像是设想,大王居然听信了。如今朝中人人都在夸赞太子,说太子是上天送给天下人的礼物。” 王翦听了,只是捋着胡须,“李信若去,攻楚必大败而归。太子前往,略有胜算。” “竟然还有胜算?” “你竟如此不看好太子?” “太子也不过少时杀人,年长后去过一次新郑。行军打仗,可不靠这些。楚国若来攻城,太子能守住?” “太子心思多变,喜爱筹谋,虽然从无作战的经历,可是他有个极大的优势,那即是太子从不对外表露自己。他能做到藏。”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和楚人一战。战场上瞬息万变,双方主帅都要判断对方将要做出的判断,谁事先判断正确,谁就掌握了先机。太子能不能预判楚人的动向我不知道,不过楚人应该很难猜到太子的意图。” 王贲却不敢相信,“若是真的打赢了倒好说。可是付出这么多的代价,一旦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教导我,在打仗前要把所有的问题和事情都考虑周道。就是我作战数十年,也都不敢夸口。每次出兵前,都要再三告诫自己冷静,不可轻敌。” “楚国可不同于赵国,他们可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虽然此前一直遭遇战败,可是我发现,他们只是丢弃城池,遗弃百姓罢了。实际上,楚国一直保有大量主力军队。” “如果秦楚要打起来,这场战役,不会比攻打赵国简单。”当初王翦父子刚刚成为将军,就遭遇李牧这样的大将,如果不是姚贾的离间计成功了,他们要攻破赵国,付出的代价将非常大。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呢?”王翦忍不住问。 “嗐!素来那些朝中不懂军务的人唯恐我们抢占他们的风头,所以堵塞在宫门口。他们空口无凭,四处说秦国即将灭掉楚国。越来越多人不把楚国当回事,满朝文武都轻敌,如此下去,必然有疏忽。” “轻敌乃兵家大忌。一旦抱着这样的想法去面对楚国,秦国必然会在阵前损失惨重。” 王翦微笑,“看来这些年你长进了不少嘛。听你的口气,大王这次是派了李信随太子同行。” 王贲从容,只平静道,“父亲果然妙算,大王此次真的遣李信为副将,专门辅佐太子。太子举兵戍边,守住了倒好,若守不住……” “守住了,楚国就被太子吃定了;守不住,秦国就要在楚国战事上损耗更多。” 在窗外偷听的王离听得里面的议论,只感到刺激。 好家伙! 按照父亲的意思,此次太子出征,十之八九是要遭遇大败了。举国都轻敌,还太子出征,这要是失败而归,那可就成为天下的笑柄了。 王贲继续道,“就以太子的经验,带着蒙恬、李信、任嚣几个,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况且楚将项燕他见到太子出征,必然知道我秦有轻敌之意,到时候必定早早做下部署,他必定会先假意诱导我秦国,丢几座城池,等我秦军冒进大举深入腹地,到时候趁机反击。” 第226章 那年天下之项羽篇一(求打赏订 第226章那年天下之项羽篇一(求打赏订阅!) 王翦捋须沉思,“攻楚,最忌讳的就是心急,想要一口吃掉。如果他们采用二路并发的方式,想要包围楚国城池,一定会被楚国人利用。” “楚地沼泽地广,秦人精锐子弟又素来擅长陆战,一旦陷入到这种地形里,到时候被楚国人反包围,那就是羊群冲入豺狼的领地。” 在这个时期,羊不是什么温顺的动物。左传记载,狠如羊,贪如狼。 王贲对曰:“父亲说的极是。这羊是很凶狠的动物,也有相当强的攻击力。只是遇到豺狼这样的天敌,必然逃不脱。” 王离听着只觉得惊心动魄,照祖父和父亲的话来说,太子这次去攻打楚国岂不是凶多吉少。 想我素来敬仰太子。他年纪轻轻,就建下无数功绩,一直都是我们咸阳子弟崇拜之人。 像太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打败仗呢。 我看不仅祖父老了,父亲也老了。 王离哪里知道,他的祖父和父亲所谈论的关于对秦国攻打楚国所作的预判,凡是不该做的事情,在历史上秦国主将都做了。 在历史上,正是蒙恬和李信二人共同将兵出发攻打楚国。 不知道是秦王心急,还是李信心急。秦军第一次对楚国发动总攻的战役,正是李信指挥,他们一路上攻打楚国战略重城,可是心急如焚似的,主帅只顾着冲锋陷阵。 秦军一开始节节胜利,但是很快楚国就发现秦军冒进,他们对于攻占下的城池根本没有多加安抚镇守。甚至是对刚攻打下的城池,都丝毫没有防范。 仿佛真的以为,楚国人都等着秦国打进家门。 而在战略路线上,也如同王翦说的那样,李信和蒙恬二人正是采取兵分两路包抄的方式,这才让项燕有了重创秦军的机会。 秦国的军队十分强悍,无论是士兵的骁勇善战,还是从战车、兵器数量上来看,都是在当时世界上第一流的。 用后世的眼光来看,秦国就是当时领先世界科技水平的大国。 正是蒙恬和李信采用包抄的战术,导致二十万精锐大军兵力分散,这给了项燕反击秦国大好的机会。 如此种种,秦军第一次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一如王翦王贲商议的那样,冒进攻打楚国,必败无疑! 绝对没有胜利的机会。 —— 荆楚——寿春城。 晚秋之际,北方天黑的越来越早,日子越来越短。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开始烧炭烤火,穿着厚衣服,已经准备好过冬了。 而这个时候的荆楚,天气相对来说还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天气十分暖和,暖和的阳光洒在碧绿的湖泊池塘上面,水面波光粼粼,十分晃眼。 宽大肥厚的叶片上也闪着光似的,更有一簇簇、一团团的花还在开着。 桂花香气,绵延十里。 青山绿水,环绕城郭。 周围十里的人家,都围着寿春城为中心开展一天的生活。 城中来往的人大都还赤膊,衣服也都是单衣。更有不少人挽起裤腿,在尚且暖和的水塘里用鱼篓摸鱼。 这时候,一个身长四尺半的七岁小子,赶着一辆羊车,一路上绕着楚国王宫溜了一圈。 他的额心处总是发着红,整个人无论刮风下雨,都在到处跑,从头到脚凡是外露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 可是鼻梁却又高又挺,长相非常正派。 这个小子见到附近的伙伴,总是嚷嚷着,“二三子,快来上车!老大我带你们兜风。” 这个小子,他喊话的对象,都是比他高一尺,年纪比他大的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些人嘴上骂骂咧咧,还是跳上了这羊车。 一开始,六只羊只拉他一个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板车上坐着十几个孩子。 小项羽穿着褐色的绢布制成的衣服,宽大的额头上满是调皮闯祸而落下的道道印痕,衣服上也满是泥土。 他喜欢打架,最喜欢打架,只喜欢打架。 不管年龄,专挑个头和他一样的人打。 打的周围的小子都认识他,有的人见了他就跑。 周围的大人见项羽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不学好,都觉得他以后会成为地方上的恶霸,如果不加以约束,以后要犯下大罪过。 只有和他个头一样高的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外号——小霸王。 因为他非常霸道,只许别人听他的话,非要做众人的老大。 一开始大家都不服这个混小子,等打了几架后,一个个都老老实实见了项羽不得不服从于他的拳头,老老实实假装和他好。 但是时间久了,大家发现,项羽不是那么坏,只是总喜欢当老大罢了。 若是项羽见到和自己玩得好的兄弟被其他井的人给揍了,他会为他们出气。 即便项羽打不过人家,可是他就是头铁,面对比他高两倍,十分壮实的大汉,项羽也不怯懦,他敢用他的脑袋往死了顶那人的心,顶的那人嗷嗷叫。 【井:古时候的行政区划。可理解为社区。】 从此大家发现,项羽不仅喜欢打架,还很讲义气。 时间久了,他的小伙伴就越来越多。 马车上坐着十几个小子,兄弟的弟弟也成为了项羽的弟弟,项羽不分青红皂白的,只要喊他大哥那那个人就是他的小弟。 车上人越来越多,项羽听得众人都喊自己大哥,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慢慢地,羊不肯走了。 项羽莽撞,带着小伙伴们冲下车来,集体推搡羊的屁股,又或者用喊话的方式指着羊的脑袋命令它们往前。 项声道,“算了吧。羽。车上人太多了,羊拉不动。” 其他人便道,“叫那几个新来的下车。我们坐上去。这样车就能跑了。” 项羽扭头,“我不。都是我的兄弟,要拉一起拉。要是有更多的羊就好了,这样就能拉动我们所有人。” 比项羽更年轻的小弟们闻言,自然都感激地一面擤鼻涕,一面叫项羽“大哥”。 “羽——你这车哪里来的?”龙且忍不住问。 项羽沉思,“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第227章 学万人敌(求打赏追订!) 第227章学万人敌(求打赏追订!) “这个当然,我们可是兄弟。兄弟是不会出卖兄弟的。” 几只手便都落在项羽肩膀上。 项羽甩开这些人,“放开。我可是你们的老大。小弟怎么能把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呢。” “羽——你凭什么这么横?” 项羽瞠目,“就凭我是项羽!” “哼!你算什么?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父亲是大王的大夫。” 一提这个,这些从小就居住在王宫身边的世家子弟可都来劲了。 大家纷纷自报家门,都是贵族的后代。 项羽则挺起了他圆滚滚的肚皮,“哈哈哈哈!我祖父可是大王亲封的大将军。” 这下项氏一族的子弟纷纷站出来给项羽撑腰。 十几个小伙伴就为此口舌争斗,直到对面被项氏一族的人都给说哭才罢休 龙且年纪大,见大家吵得没完,“好了,不要吵了。到时候惊动了族中长辈,我们都要挨罚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他们围在大柳树下,一边给羊喂草,一边继续争夺老大。 不管他们因为争夺老大会做多少有害无益的事情,可是他们始终对这件事非常热衷。 龙且问道,“羽,你还没说你的羊车是怎么来的呢?”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能够驾车是非常威风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能驾驭马车,最多也只是坐坐牛车。 牛车又笨重速度又慢,终究是不如羊车轻快,不比马车迅猛。 “这羊是我家的,我和家中僮仆本一起出来放羊。路过我叔父家时便进去找我叔父,见到院子里有一辆板车。他见到我很喜欢,就把他的板车送给了我。于是我就拿套马的绳子套在羊身上,自己做成了这辆羊车。” 项羽挺着胸脯。,言语之间满是自豪骄傲。 “胡说。你就吹吧你。我都没有办法把绳子套在一只羊身上,你竟然吹牛说你同时把绳子套在了六只羊的身上。”吴氏子弟忍不住出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围小伙伴们纷纷叫喊起来。 “就是,你撒谎。这分明是你叔父给你套的羊车。” “胡说!我项羽才不会说谎。不信是吧,都睁大眼睛看着。”项羽说罢,便撸起袖子,把羊脖颈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这一解开绳子,这些羊早就被这群少年吓得六神无主,有一只羊当场就跑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项羽顿感被骗,二话不说,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 项羽打架,从来不管不顾。 一顿拳打脚踢下去,对方立时被他打的鼻青脸肿。 “小霸王,我错了。我错了。” 项羽看到对方被他打服了,心里自然格外开心,他驾着羊车,把这个受伤的兄弟送到了家里,随后自己才慢吞吞赶着羊车回家。 一回到家里,项羽就见到院子里满是穿盔带甲的将军,还有甲士。 他们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大事。 项羽一溜烟钻到窗户边上,却见年轻的叔父项梁在这边听墙。 一颗圆溜溜的脑袋突然晃到项梁跟前,“嘿——叔父,你又在窃听军国大事。”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嘘——不要乱讲。”项梁此时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 他生得斯文儒雅,双目如星,嗓音犹如磁石。 项羽好奇,“叔父,他们在说什么?” 项梁沉色,“秦国灭掉了魏国,接下来就要攻打我们楚国。” 项羽皱眉,“敢打我们楚国。叫他们穿着裤子来,光着屁股跑回去!” “哪有这么容易。天下人都说,只有我们楚国可以阻击秦国的进攻,一旦楚国灭亡了,整个天下就是秦国的了。” 项羽听不懂这些。 他脑子飞速地转,今天吴家儿郎挨了我的揍,他如此小气,势必回去哭着给他母亲告状。 我不若提前埋伏在他家树上,趁着他在哭泣的时候,偷偷用弹弓打他屁股。 “羽。如果有一天楚国灭亡了,我们家的一切都要被秦国人收走了。宅、园、田、池、湖,还有你心爱的战车都将没有了。” “那是他们不知道楚国有我项羽在。等我长大,我揍死秦国人。秦国人老是发动战争,天下都是因为秦国才导致战乱不休。我最讨厌秦国了。” 项梁没有说话。 房内坐着的,都是楚国的大将。 为首之人,自然是如今得到楚王信任的项燕。 前来议论大事的将军歧道,“秦王要派他的太子来攻打我楚国,意图在两年之内同时灭掉我楚国和齐国。” “秦王实在是无礼,派黄毛小儿前来,当真是不把我楚国放在眼中。” “大将军,秦国不日就要陈兵于城下,不知道我楚国该当入如何应对啊?” “请大将军出个主意。好让我等安心。” 项燕按着腰间的配剑。 “秦楚交战,胜败之数,乃五五之分。”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扼腕叹息。 项燕其实打心里瞧不起这些晚辈后生,都是一帮只知道享乐好色的家伙。 如果不是秦国人打到眼皮底下来,他们才不会来问自己。 项燕其实没有办法,他把这些人送出门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 见到少子粱和孙羽,项燕更是满目忧愁。 “你们以后将要何去何从啊?” 项梁作揖,“父亲不必为我们担忧。父亲只管为大义,我们自会照顾好自己。” 项燕拍拍项梁的肩膀,随后看着项羽的破掉的衣服,脸上涂满了泥和灰,他郑重其事地对项羽道。 “羽,你该好好读书啦。” 项羽却仍插着腰,“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里的人好像都很不高兴,好像有什么坏事要落在头上一样。 “叔父,什么叫大义?” “大义就是把万人的生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而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维护国的存亡为己任,不以经营个人的小家为重。” “听不懂。我只想打服周边的人,让他们都怕我。”项羽说着,又开始摩拳擦掌。 “你真该好好读书啦。身为项氏一族的后人,这都不懂以后怎么能成?” “那就你来教我。旁人教我我都不学。” 项梁忍不住乐了,“你这小子。” 只是项羽读书没多久,很快就放弃了。 “这书上全部都是我不认识子,满篇的字像是无数个小人打架,看得我头在晃。我不学书。”项羽把竹简拍在地上。气呼呼躺在地上。 一股气流从丹田涌上喉咙,项梁嘴角抽搐,最终是松下拳头,仍旧温和笑道,“那你想要学什么呢?” “我要学剑。” 又数日,项羽握剑数日刚长茧子十分疼,他又将剑重重扔在地上,人躺在地上蹬腿。 “我不学啦!太难了!” 项梁这一次真的生气了,“你这小子,学书觉得累,轻易半途而废;如今学剑又不过几日,这就又要不学了。你这样的性格,以后也就只能去种地为生了。” 项羽却道,“读书不过是只能让人记住姓名的本事罢了。剑术也不过是能敌一个人的本事,没什么可值得学习的。我要学能敌万人的本事!” 第228章 学习,学个鸟!(求打赏订阅! 第228章学习,学个鸟!(求打赏订阅!) 项梁听到对项羽这番话,便又对他生出喜爱。 “好,有大志。从今日起,我教你兵法。” 项羽非常高兴,从这以后整日跟在项梁屁股后面和他学习兵法。 项羽人坐在院子里,脑袋里想的都是天马行空的大事。 这时候南方仍然生机勃勃的气象,项羽的屁股根本挨不住座椅。每每读书时,宅院墙头处便挂上几颗圆溜溜的脑袋。 “羽,出来玩啊。” “学习,学个鸟!” “羽,快出来玩啊。” 项羽一听,果然心思就不在竹简上。读书时,两眼无神,精神萎靡;一听到玩,立刻两眼放光。 项梁只淡淡道,“若是再有儿郎打扰我家羽学习,我就放犬了。” 这些小伙伴们听到,自然是灰溜溜逃走了。 项梁按着项羽,“羽,难道你忘记你要学万人敌的志向了吗?” 项羽振作起来,又开始抱着竹简坚持读书。 项梁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项羽这孩子非常聪明,这兵法居然给他只讲一遍,他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此,七岁的项羽成了邻里街坊口中的好孩子。大家都夸赞项羽,说他聪明好学,以后将成为有用之人。而和项羽比起来,他们自家的孩子除了调皮捣蛋,似乎全然没有什么可以和项羽相比较的。 项羽听到这些话自然更加得意,上课时脊背挺得直直的,双目瞪大,两手十分用力地端着书。 只是好景从来就不长啊! 不出半月,项氏宅院里又响起熟悉的鸡飞狗跳般的喧闹。 项羽刚刚懂得了一点儿兵法的大意,又不肯学到底了。他学完了兵法上篇,大概知道书里写的什么意思,就认为自己已经学会了。 项羽双手环胸站在石桌上,对他的叔父道,“兵法什么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根本用不着学!” 项梁大怒,“庶子!无药可救!” 后有专史记载: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 言归正传。 秦国的太子扶苏要举行大婚典礼了。 因为太子扶苏,少年就在天下驰名,天下人多有听过他的故事。 是以这样一个少年英杰如今要成婚,自然成了天下人都瞩目的事情。 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秦太子,众人都对太子的配偶感到非常好奇。 这是个风云际变的时代,强大的秦国犹如猛虎,一旦走出函谷关,来到平原上,便再也找不到对手。 六国像是风中残烛,在这只大老虎面前, 无数人心中忧惧,他们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时期,对于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变化,都感到无所适从。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努力,都是在追求一种确定性,寻找一种可靠感。 而太子扶苏,因为他所处的地位,时代环境,为人处世,让很多人对他寄予了期望。 众人因此对这个秦国未来的继承人将娶到一个怎样的女子感到好奇。 婚期定在戌月二十一。 距离大典还有几日。 丽日当天,冯绾绾穿着明黄色的上衣下裳,安静地坐在室内,听家中女眷长辈轮流教诲。 在古代,婚姻是一个人人生里的头等大事。 整个过程隆重,礼仪繁琐复杂不说。婚姻一事对一个人人生的影响也是极其大的。 几乎可以将婚姻看做是与生死一样的大事。 “虽然是大王赐婚王太子与臣女成亲,可是大王下令,还是按照贵族之间的婚礼仪式。六礼无一不备。这聘礼,堆放在门口,像两座山一样高。” “纳征时,玄纁束帛上千,俪皮百张。” 在先秦时期,男女结婚要过六礼。只是礼仪规矩繁琐复杂,而且耗费资财甚多,素来就只是贵族之间成亲才走的流程。 纳征时男方要送上玄纁束帛和俪皮。 玄纁束帛,其实就是红黑色与浅红色的帛五匹,两端相对而卷,成5匹10端。 而玄纁说的是两种颜色,黑色和红色,象征阴阳大备。 束帛指的是数量,将五匹布束到一起,叫做“束帛”。” 除了玄纁束帛,再就是俪皮。俪皮指的是成双的鹿皮。 先秦时期一般的聘礼应该是大雁若干、鹿皮两张、彩布五匹。 而在纳征之前,首要的就是纳采。 纳采就是表达求亲之意。这时候要携带大雁前去。这是规矩,一说大雁终生专一,象征婚姻的和谐牢固;一说大雁是随阳的候鸟,以雁随阳表示妻随从丈夫。 只是这时候,往往只是男方派人前去看对方姑娘长相如何。 之后更多的礼仪,才慢慢看女方的脾性,品德如何。如果中途发现女方有病,又或者女方有淫的举止,那这婚事就被终止了。 这些贵妇都不住地夸赞,表示对自己的羡慕。 冯绾绾只是颔首微笑。 “太子,那是未来的国君。之前都是诸侯国之间通婚,所以来往时婚礼征聘有些仪式取消了。但是在两国之间通婚,仪式自然隆重。” “今我以臣女身份嫁与太子,自然要恢复六礼。这算不上什么格外看重。大王重视的是太子,赐婚给冯氏,是看重父亲。大王和太子从未见过我,能对我有什么厚爱之意呢。” 冯绾绾知道,她根本不重要。 这只是男人之间一场利益的结合罢了。 天下美女如云,像太子这样的人,什么女子娶不到,偏偏选中我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只是图谋自己家族的利益罢了。 冯绾绾很冷静地说着,双目清澈,那些堆积如山的金玉在她眼里,仿佛不存在一样。 冯去疾坐在帘幕后,他听到这些话,不免对冯绾绾暗暗称奇。怎么他以前没发现她女儿这么通透呢。 “你以后嫁入王室,可要事事谨慎。作为女主,要以为太子传宗接代为己任,到时候要去宗庙举行婚礼,共同祭祀王室宗庙。这可也是大事,礼仪还要多加练习,到时候王室宗亲,朝中百官,都要前去观礼。” 第229章 刮骨钢刀(求全订!追订!) 第229章刮骨钢刀(求全订!追订!) “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指责为不敬祖先。所以这礼仪必须要周全,行事举止必须要谨慎。” “婚姻,人伦之始……”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虽然都是女流,可是这些贵族女子也都是会读书识字的,她们接连不断连续十几日给冯绾绾讲道理、训礼仪规矩。 就连这些姑嫂翁妇都觉得她们天天轮流说教口舌都干了。 可是冯绾绾的表现却让众人感到惊讶。 不管他们怎么说,她却始终保持微笑、镇定。 时间久了,这些姑嫂都觉得甘棠看似柔弱,内心却很坚强,都觉得她有太子夫人的气质。 慢慢地,这些话就在贵妇之中传开了。 所谓贵妇,专门指的是贵族的正妻。在先秦时代,男子的正妻不以夫人称呼,而是称呼做大妇。 贵族又被世人称呼为贵人,而贵人的正妻,自然也就被称作贵妇。 冯甘棠居然在十几个妇人耳提面命教说下,整整十余日都面不改色,从无疲倦之色;又说她学习礼仪规矩时犯下错,被贵妇用小荆条打手掌时,也从不生气,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 王后听说了冯甘棠是这样的女子后,对她感到十分好奇。 于是王后就在大婚之前召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不过,有人在婚前遭大罪,有人却玩得不以乐乎。 这熊柔,就像是水做的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扶苏和她两人白天吵吵嚷嚷,到了晚上很快就滚到一块儿,在塌上数日激战不休。 有时候日上三竿,也不见两人起来。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两个人都在这个新天地里尽情探索。 要知道,熊柔声音绵软,低低唤一声太子,足够让人浑身酥麻。 于是宫人路过时,总是能听到房里之人在叫“太子”名字,这声浪断断续续,此起彼伏,让人遐想。 时不时,里面又传出来大笑声。 这二人只觉得自己是在嬉笑欢闹,只是旁人听了这声音只觉得—— 一位大儒穿着黑色的冠服在扶苏殿前站立。 作为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儒,淳于越自然担当起了大婚典礼的流程主持。 儒家一向重礼,如今太子成婚,自然是要他这个大儒操办。 同时,他也要教导扶苏礼仪,大婚上需要的礼仪还有祭祀仪式,都不许马虎,绝对不能出错。 可是他与宗正官吏等在侧殿等待许久,都不见太子人影。 一问才知道,太子和新良娣数日不出宫门。 “太子将要大婚,礼仪不备。我当是在筹备什么军国大事,原来是在这里。真是有伤风化!” 这时候的淳于越已经没有那么壮实了,只是双目炯炯有神。旁人单是看到他,就根本不敢靠近。 天下儒生,多是一股正气在身,持剑行走天下。 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显得威武不凡。 这放眼秦国王宫,敢面谏扶苏的人,仅此一位。 “太子,仆射怎么又来了?” 熊柔抱着扶苏的腰,躺在扶苏光洁的胸膛前,像个贪吃的小馋猫。 “都说成亲是人生里的头等大事,所以才把这婚礼流程规定的繁琐复杂,为的就是让人知道婚姻之重,也好让人知道成婚的辛苦。” “一个典礼要准备六个月左右。典礼上还有各种各样的繁琐规矩。我已经学是不想学了,只是他又不让我玩得尽兴。” 扶苏说着,还是起身穿衣。 熊柔躺在塌上,一动不动。 “身为良娣,你好歹得过来给我更衣吧。” 熊柔躺在被子里,“我可不会服侍男人。再说了,太子难道你不会自己穿衣服吗。” 扶苏已经厌倦了和熊柔白日里的相处,只要一开口,就有吵架的节奏。 她就像是自己在现代的女同学,虽然不卑不亢,相处起来有时候很轻松愉快啊,但总归另类古怪些。 这门一打开,就是淳于越那张炭黑的面。 “仆射淳于越拜见太子。臣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就等太子亲自再温习一遍大典上的流程。” 扶苏不耐烦,“同一套规矩,至多练习三五遍就已经足够了,只要在婚礼上不出差错,不就已经可以了。怎么能天天拉去练习,这有什么益处?” “练武可以强身,读书可以强智。学那些繁琐流程做什么?” 光一个走路姿势,就要每天学一遍。敬酒祭祀的过程,每天三遍。 若是少练习几遍过程,扶苏还觉得这个礼仪过程非常重要。练得越多,越感觉流于形式,根本没有用处。 “太子!”听到扶苏这么说,淳于越自然不满。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兼疑、别异同、明是非也。” “礼就是用来确定亲疏远近的关系。而这正是礼的核心。因为仁的核心,是亲亲。礼就是帮助大家如何区分亲疏关系。” “没了礼,有的人就会喜欢胳膊肘往外拐,喜欢损己利人,喜欢吃里扒外。所以必须要用礼来防止自己人搞破坏。” “礼用来决嫌隙。就是兄弟之间,也要讲究是非分明。有了礼,就是为了防止冲突的产生。定下规矩,是为了防止因为没有规矩,大家彼此分利不均,你争我夺的情况。” “别异同,是为了区别人与人之间的位置和身份。依据不同地位、出身、等级,从而确定不同的得益和应尽之义。避免有的人即想捞权利,又不想承担义务。” “明是非,是说礼用来作为评判对错的标准,从而避免有人诡辩而混淆是非,搞双重标准。” “这婚典,无数人前来观礼,为的就是看太子的诚心。太子若是要在某处表露出不足,那就说明,太子根本不在乎夫妻之礼。连夫妻之礼都不在乎,可见是不懂得这些家国伦理纲常。” 扶苏被堵在门口,只被淳于越这番涛涛博辩堵得张不开嘴。 灌夫见到淳于越到了,聪明的他提前就已经想到了招数。 他差遣手下的郎卫,趁着淳于越劝谏太子时从宫门外赶来通传。 “启禀太子。椒房殿里派人过来传话,说王后有事传召太子。” 淳于越正生气,明知道这是他们串通起来的,可是自己也没有理由不让太子去见王后。 毕竟,礼重要,孝道也很重要。 太子一向很注重孝道。 “太子,您若是能够将礼仪看做是和孝道一样重要的事情,那么天下的臣民都会臣服于太子。” “老师的话,扶苏都记在心里了。我先去拜见母后。” 扶苏大步流星地离开。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儒家里那些没用的条条框框都给废了!” 第23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更!) 第230章金风玉露一相逢(一更!) 椒房殿。 今日王后穿着黑色的冕服,平日里只有参加盛大隆重的典礼,王后才会这么穿。 平时在后宫里,王后都是喜欢穿楚地纱裙。楚女窈窕,素有细腰的典故,又因为生长在南方,最是性情温婉,擅长轻歌曼舞。 这与处在中原内陆的西北女子性格大为迥异。中原男子性情洒脱豪放,女子也多性格豪爽。 在秦国多年,王后见到的无论是宫中的太后公主们,还是贵妇们,大都是性情刚烈,言语直白。 而眼前的女子,虽然面带微笑,可是双目之中却又饱含忧郁之色。 虽然是初次入宫,可是她坐在这大殿里,一点也不显露胆怯卑懦。面对众多王宫里的夫人、公主,贵妇的评判,始终不动容。 “瞧瞧,她坐在这殿里,倒显得我等都已经姿容衰减。她就像是春日里百花之中愿意把姿态放的最卑下的那一类,反而显得最是格调高雅。” “黄色明艳,她穿着显得楚楚动人。实在是难得,一等一的美人儿。” “皮肤白皙不说,秀发乌黑亮丽,容貌也是一等一的。黄色虽然尊贵鲜亮,但是一向是男子好穿黄色,女子穿黄色,稍有肤色不白,容颜就会在这和大地颜色相近的黄衣之下显得黯淡。 “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就只有这样的美人儿才能是太子良配。” 王后心叹,“确实姿色少有,性情稳重,是个难得之人。” 一些年轻的公主们,见到冯甘棠长成这个样子,不免对她投去嫉妒之色。 “毕竟是太子指明要的人。” 今淑坐在帘幕后角落处,看着这个大美人,心中莫名一酸。过去那个整天喜欢逗弄自己的人,如今接连已经有了两个美人。不知道为什么,今淑觉得心里很难受。 她赤着脚,拎着鞋子,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里。 殿内,众夫人虽然对自己言语之间都是夸赞,可是冯绾绾听到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从她知道自己被大王选定成为太子夫人的那一刻,冯甘棠看到的不是什么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而是数之不尽的束缚。 她将要住进一个又大又高封闭的牢笼,从此面对一个过去素不相识的人,和他一直相伴到老。 期间还要给他生儿育女,为他孝顺大王和王后。 事情已然如此,眼见这宫里的女子也都不是善茬,为了自己以后在宫中活得舒服些,冯绾绾心中虽然不爽,但仍旧是对手作揖,“王后、诸夫人谬赞了,民女蒲柳之姿,实在是称不上美人。更何况,王后和宫中诸位夫人妙龄芳华,姿容冠绝天下,又为大王开枝散叶,功劳甚高;宫中诸位公主,更是青春年少,豆蔻年华。” 这番话,顿时让这些夫人、贵妇、公主们都乐开了花。 她们都已经上了三十了,哪能比得上年轻的小姑娘,年纪和容貌就是她们最大的心结。 乐水夫人见了,不由笑道,“姐姐,妾倒是觉得,这位冯家子颇像当年王后初入宫时,譬如清水芙蓉,却又识人察微、细心体贴不说,还能言善辩,实在和姐姐当初不分上下。看来以后这王宫里,姐姐就有帮手了。” 王后轻笑,“确实堪当大任。” 王后脸上笑着,心里只觉得苦涩。 在一个男人心里,情爱永远都只占据一小部分。地位、名望、权力、金钱,那些才是他们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 只有女子才会把情爱看的非常重要。 作为父母膝下的女儿,哪个少年时期不是天真烂漫。所有的懂事,都是以自己的牺牲和委屈换来的。 一如乐水夫人所说,这个识大体、体察他人心意的女子,愿意牺牲自己。 “将我的于飞金钗拿来。” 王后当场就将这套名贵的发饰送给了眼前这个女孩。 “凤凰于飞,出自《诗经》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指的是凤凰高飞,百鸟慕而随之。凤和凰相偕而飞,喻夫妻和好恩爱。” “我今日将这套发钗送给你,希望日后你能和太子夫妻恩爱。” 众人看王后这么喜爱这个女子,上来就送当年楚王给她的陪嫁,多少对这个女子投去佩服之色。 在这个王宫里,大部分人的地位都是看秦王政、王后曦月的喜爱来定高低的。 这意味着甘棠夫人那就是以后王宫里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女人。 还没有成亲,有些话不能现在就说,王后见过之后就命人把冯绾绾送走。 这时候,扶苏刚好入后宫椒房殿。 因为扶苏是个男人,出入后宫本来就不方便,出行总是有很多人跟着。 在这条长长的廊道里,扶苏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裙裾的少女挪着步子走过来。 何止是扶苏,就是一向刚正不阿、无欲则刚的信在看到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时,也是当场发怔。 扶苏从小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秦王的女人,没有一个是不漂亮的。 都不如今天这个来的好看又大气,温婉多情又带着些许忧郁,典雅动人。 不只是扶苏,在后宫里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子,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大王的新夫人。 最近宫里大换血,来了很多生面孔的同时,还有许多年轻漂亮的美人,都是在战争中缴获的。 战争的一切所得,自然全部都是嬴政的。 她似乎身份地位很高,身后跟着六个宫女。 寻常夫人入椒房殿,随身都只带两个宫女,最多也是四个。 她居然带六个,可见地位很高,应该是父亲最近非常喜爱的妃子,所以得到这样的殊荣。 这是逾越礼制的行为。 扶苏望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夫人,不禁为他母亲的位置感到担忧,这个女人长得太漂亮了,看她腰臀比例,虽然是深衣之下,可是凹凸有致,扶苏当时就有了感觉。 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画面。 随即,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他父亲的美妾。 在一阵剧烈的失望过后,扶苏开始担忧,若是这个女人在君父耳旁吹吹枕边风,到时候再生个比自己更帅的儿子…… 别说历史上得到偏爱的小儿子胡亥,自己这个靠实力获取地位的长子也得让路。 “红颜祸水。” 在这个女人走近后,扶苏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甘棠老早就看到扶苏了,他穿着黑白色相间的深衣,脖颈处围着一圈白色丝巾,身材精壮,体格健美,眉宇间满是英气。 他腰间配着一把长剑,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有戴着长帽的宦侍,还有配备长剑的郎卫。 这个人,应该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秦王。 第231章 咱们天造地设的一对(二更求打 第231章咱们天造地设的一对(二更求打赏月票!) 甘棠本来觉得,入宫后自己要受很多苦。 她从小就一直听说太子的各种故事。 外人说太子才华横溢,素来高傲轻慢。 太子专喜欢和那些学贯古今的人聊天。听说就这样,他还老是对外佯装说他从来不读书。很多人都不敢去面见太子,因为怕在太子面前显得自己无知。 太子年纪轻轻,多次上朝,都提出了对国有利的主张,都被大王采纳。在民间的声望非常高,因为他和过去历代的秦王都不一样,不以打仗为目的而去惠利民众。 民众也不都是大人口中说的那么愚昧,很多人因为感受到太子的初心所以对他很敬佩。 又说在朝堂上,曾经和大王宠信的将军李信博辩,竟然把将军李信驳斥得哑口无言,出了宫门面对左右,都忘记了该怎么开口说话。 父亲也曾说过太子,说太子很有远见,虽然看着年纪轻轻,却很注重实用。他非常注重工艺技术,总是鼓励工匠发明制造。 秦国的作坊本来都是生产武器的,就因为太子,让这宫里多了好几座作坊,专门制备纸张。 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光是听说嫁给他这就一直让自己感到压力非常大。 因为甘棠一直都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像他这种人,应该很容易就嫌弃他人。 因为他很厉害,很多时候用不着别人。 至少,父亲曾经说过,“太子智多,已然足矣,偏偏又擅长其他经略,在各行各业上还都有心得,这就让他身边的人总是自感不如。” “时间久了,有能力有声望的人也不敢靠近,因为他们能做到的,太子也能做到。那既然太子什么事情都能做到,还要什么贤能呢。” “这就是太子身边吸引不到贤能的原因所在。” “而且因为太子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这样的话就会对很多事情都明察。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水过于清澈,鱼难以生存。人太精明而过分苛察,就不能容人,就没有伙伴没有朋友。” “天底下不管什么大事小事,只要真的是干实事,都绕不开人情世故四个字。” 一听就是桀骜不驯,十分自负的人。 要和这样的人成亲,甘棠觉得自己以后大概率要对这个男人敬重一万分,要一直忍受他的坏脾气。 但是,这一切疑虑、担心、紧张、不安,在看到扶苏那张脸之后。 甘棠觉得,值了! 没人告诉他,太子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贵气逼人。 这时候虽然是下午了,宫里阳光明媚,绿意尚未完全褪去,各色的鲜花也在廊道一侧开放。 甘棠迈着步子,好不容易调匀呼吸,只是脸上仍旧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正心花怒放。 见到扶苏本人那一刻开始,甘棠只觉得自己身子软了,呼吸越来越重,脸颊上微微泛着红色。 两腿像是灌了铅块似的,渐渐竟然觉得走不动路了。 一条短短的走廊,她竟然觉得如此漫长。 她正在紧张,不知道见到太子 只听得扶苏这句话,“红颜祸水。” 周围的婢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可是太子未来的夫人,两人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太子张口就能这么说呢。 冯甘棠也是一怔。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话形容她。 甘棠这下止住步子。 扶苏还以为她要等自己给他行礼呢。 在我面前还想要摆谱? 打穿越以后,扶苏就从来不对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夫人行礼。 因为扶苏很讨厌和她们打交道,说起来话就像吐棉絮一样。 只要她们敢过来,扶苏就仗着自己年龄小,说她们不是长得太黑,就是长得太矮,还有就是又老又丑。 时间久了,她们很多时候见到自己也都是绕道走。 甘棠正想大大方方介绍自己。也许这期间会有什么误会。 扶苏却振声,高高地昂着头,也不正眼看她,“也不知道这宫里如今是怎么了,什么人见到本太子都敢无礼。” 恰逢今淑光着小脚从另一边走过来,“太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她是你未来的夫人。” 穿着红裙的今淑一脸不满的看着扶苏,“这难道就是太子对待自己夫人应有的态度吗?” 今淑非常生气,她拉着冯绾绾的手安抚道,“冯家子,你不要理他,太子这个人,就是欠收拾。伱可不要放在心上,回头我就告诉王后太子是怎么对你说话的,我要让大王和王后好好斥责他一顿。” 扶苏早就当场愣住。 这个漂亮的女人竟然就是自己的正妻…… 不得不说,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长得很像自己的母亲。 这时候,脑海里原来的七八个动作姿势,这下直接变成几十个。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信则在后侧对一众人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扶苏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冯姑娘,方才是个误会。” 绾绾本来在看到扶苏这张脸时,心情大好,也憧憬了不少未来甜蜜的夫妻生活。 但是现在,冯绾绾不这么想了。 她一贯眉眼低顺,如今也傲然抬起头,挺起胸膛。 完美的曲线这下在众人面前展露无疑。 要知道,在古代不许口出恶言的时代,红颜祸水这种言辞是极具侮辱性的。 冯绾绾早就脸色一白,显然是生气了。 可扶苏看她生气的模样也好可爱。 “太子说我是红颜祸水,我看太子言辞不善,平日里也是骄横跋扈,自视过高,目中无人之辈。” “我本来不知道太子长什么样子,如今见到才知道,原来太子眼睛长得低,竟然生在脚上。所以才总是如此看不起人。” “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与太子一个是红颜祸水,一个是目中无人,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冯绾绾说罢,还微笑地对着扶苏行礼,“民女冯绾绾告辞。” 众人闻言,大都对冯绾绾的胆量感到惊奇。 其实,人家冯家本来就出的是将才,冯去疾也曾上过战场,文武兼备。 家里的女子,都是胆大的。 今淑听到这席话,更是对冯绾绾佩服不已。 “真是厉害啊。” 第232章 太子的春天到了(求打赏追订! 第232章太子的春天到了(求打赏追订!) 这一天,嬴政处理政务后,感到非常疲惫,他便领着一些内臣高官出来散步。 自从赵高和他的亲信人马都被换下后,嬴政身边又涌现出来了一批“清流”。这些人都是博古通今之士,虽然不懂得看人眼色行事,但总是不在嬴政耳旁吹那些阿谀奉承之词。 于是嬴政总觉得耳边凉飕飕的,不大自在。 赵高现在还跟在嬴政身边,但是已经根本不敢再说话了。 经历上一次的事情,太子这个人,他把自己和他的矛盾都完全地暴露在大王眼前,以后别说自己真的要做点什么,就是有点风吹草动,那也会引起大王的警觉,到时候可就不是严惩一番被贬黜职位这么简单了。 一时间,赵高的风头再无,整个人又开始像他一开始那样,从给嬴政当脚凳,整理和擦拭座椅这些小事做起。 嬴政本就处理政务感到心情不爽,而身边又没有人愿意说些中听的话,他感到十分郁闷。 忽然走到花苑里,听得宫里的夫人公主们在唱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嬴政听着这首闻所未闻的歌,莫名感到心里痒痒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原本是冷风袅袅的萧瑟秋日,红色、黄色、绿色的叶片挂满枝头,最后一阵花朵的芳香即将散去。 现在嬴政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在鸟语花香,春意盎然的春天。 “妙。实在是妙音。” 宫中诸多美人见到嬴政到来,一个个都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希望得到宠幸的热切眼神。 嬴政驻步,“这是什么歌?寡人从无听过,像是楚音啊。” “回大王,这歌名叫《凤求凰》,是近日才从流传出来的。” 从先秦时代开始,就已经有了比喻象征的用法。人们在写文章,唱歌时,往往用一些植物、动物象征比喻人的品性,又把许许多多的意象组合起来,以表达自己高洁的品性和志向。 诗以言志,就是这个道理。 嬴政细细品味这首诗,正说出来了他的心意,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我就像高飞盘旋的凤鸟,在天下各处苦苦寻觅着凰鸟。 可惜那个娴静的美人啊,没有居住在我那东墙的附近。 嬴政本就郁闷,寡人坐拥四海,总不至于身边都没有长久能够陪伴寡人左右的人。 “确实颇有新意。这首诗是谁人所作?”嬴政想要召见这个人,和他聊一聊。 众女子闻言,彼此互视一眼。原来整个宫里都知道,大王心目中最重要的并非哪个美人,而是太子。 诸多美人齐齐答道,“回禀大王,乃是太子。” “又是太子啊?” “大王有所不知,这首诗是太子得见冯姑娘后,亲自为她做的诗。太子亲手写了这首诗送给冯姑娘。” 嬴政听这些人说了前因后果,顿时恍然大悟。 “扶苏这小子,一向十分正经,似是不近女色。寡人本以为他是清心少欲之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儿女情长之人。” 这诗写的,真是大胆。 “一日不见就想的浑身难受,这么俗套的话,太子怎么这么会写呢?” 嬴政像是得到什么天大的乐子,持着这首诗就来到椒房殿。 “王后,近日寡人新做了一首诗,是写给王后的。王后不若唱给寡人听。” 王后正听了扶苏写给甘棠的诗,这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最是让王后感到扣人心弦。 没想到大王居然主动跑来找自己,还谎称是他写出来的,“大王,这首歌一共有八句。每一句都不像大王写的。” “寡人对王后的情义一向也不浅啊!王后难道看不出来吗?”嬴政坐在王后边上,用他的须髯蹭着王后光洁的脸颊。 “大王,您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冒认扶苏的诗作说是您写的,还拿这首诗来调笑臣妾。大王的文采几何难道我会不知道吗?若是大王会作情诗给臣妾,初大王和臣妾相遇,大王也就不会用山有扶苏诗经里的诗和臣妾互相表达爱慕了。” 嬴政哪知道王后竟然比自己快一步知道这首诗,“王后,这恰恰说明扶苏这是随了寡人啊。扶苏确有寡人年少时的风采。” 王后听了,只是低头笑。 嬴政则对这首诗非常喜爱,反复吟咏清唱。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写得实在是好。不得不说,扶苏这小子在文辞这方面天赋非凡啊。” 嬴政拉着王后,和她贴在一起,他现在越看王后越觉得喜欢,多亏了王后给他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 椒房殿里自是一段缠绵。 —— 此时,少内史信和一众史家,都把这首诗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史册上。 据称,这是太子在见到甘棠夫人之后,一见倾心,回到家里后,一气呵成写成此诗,专门送给甘棠夫人。二人开始演绎一段夫妻恩爱的传奇佳话。 冯府,冯绾绾早就收到了这封情书。 哪个女人能够抵挡住一个男人给自己写一份如此情感炙热奔放的诗词呢。 更何况这个人是太子。 冯绾绾非常高兴,亲自将这首诗绣在了自己的丝巾上。 与此同时,整个咸阳城里也都在刮这阵风。 扶苏和冯甘棠之间的故事,开始成了咸阳百姓茶余饭后的一段佳话。 —— 很快,大婚就到了。 虽然相隔不远,婚期也很近。 但是在婚前见了彼此一面,却又在初见时彼此针尖对麦芒说了那样的话,两个人反而越是放不下对方,整日思念对方到了牵肠挂肚的地步。 原本对婚事流程根本不屑一顾的扶苏,这下在见到未来夫人的美色之后,天不亮就来找淳于越等人学习礼仪,甚至亲自指挥宫中上下仆人布置宫殿。 等到成亲这一天时,羽阳宫里摆满了鲜花不说,还挂满了红色的帷幔、纱帐。 颜色在视觉上的冲击有时候会带给人别样的感官刺激。 结束了一天繁琐复杂的婚礼流程后,扶苏再见到他正妻的面容,就是在羽阳宫的主殿里。 当美人轻轻褪去衣衫,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奶白色的肌肤上,本就格外诱人。又红色罗帐为底色,再有三十盏烛台一起散发着幽暗昏惑的光芒。整个主殿里一时间充满情欲交织。 一道罕见的美丽风景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扶苏面前。 曲线犹如起伏连绵的山峦,看的扶苏移不开眼。 “夫人果然是人间尤物,世间难得。” 出征了,开个荤。以后就没了。 第233章 战略要塞(求打赏追订!) 第233章战略要塞(求打赏追订!) 在一阵阵秋雨的洗礼过后,花朵也缩成一团,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伴随着秋风呼啸,山峦上也覆盖着些许白色。 凛冬将至时,大婚终于正式结束。 在洞房花烛一月未满,扶苏领着新婚夫人在秦国宗庙祭拜完了列祖列宗,就带着大军在外戍边了。 这一次的戍边,对于整个秦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休整机会。 作坊里的工匠越来越多,几乎是十人一组,专为捣草、沉浆,起浆,晒纸。 八年的功夫,造纸的工艺已经发展成为一整套成熟的技术。 于此同时,太学学室里书声郎朗,越来越多戴着豺獬冠的年轻人从学室走了出来。 因为他们如今已有一半人是靠着军功得到机会晋升,刚刚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对待底层庶众的情况也是最了解的。 一股新治之风,正随着这些被外派的官吏从咸阳带往各处郡县。 章台宫内,嬴政正亲自接见扶苏为他举荐的一个人。 这个人,他是一个罪犯。 当公冶举在廷尉府穿着粗衣吃着干饭,过了数月之后,太子终于想起他了。 “寡人听太子说,地方各处反对势力蠢蠢欲动,对我秦国一统大业心怀不满者,大有人在。这可是真的?” 公冶举做了一回刑徒,受了好多苦,现在他知道因为一点点小事,被人压迫,被人无休止的奴役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大王,太子所言无差啊。六国之中,对我秦国的怒怨之声那是此起彼伏。他们只是畏惧我秦军之威,表面上服从罢了,实际上都在暗地里潜伏,准备伺机而动。” 什么人,什么话,都逃不过嬴政那双精明的眼。 被秦王政用老鹰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公冶举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按照你所言,如今各处郡守报与寡人各地相安无事的奏疏都是假的了。” 扶苏走了,只是临走前给秦国朝堂留下来了一个巨大的烫手山芋——地方治理隐患。 “大王明鉴,罪人不敢欺瞒大王。六国之人,素来怨怼秦国,他们从骨子里认定我秦国是虎狼之国,无礼之师,而在武力的征伐下,他们的名字虽然被载入了我秦国的籍贯薄册,可是心里始终是对秦国的怒怨。” 嬴政听得只觉无有新意,“还有呢?” 公冶举迟疑一二,望着坐在嬴政身侧的几位上卿,半天不敢说话。 嬴政本来很高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相信他就是万里挑一的天命,他将在未来成为天下人的主宰。 但是现在公冶举告诉他,天下人都很恨秦国。这就好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可女人不爱男人,最后男人还是强行娶了这个女人。 未来发生啥事,大家都心里清楚明白。 而一个家庭里发生的事情,相比于国家来说,都算是微小的。 当恨这个词被搬到嬴政和秦国高官的面前,众人都知道,这兼并六国的背后,不是隐患那么简单。 “说,还有什么!?” 这一声,不只是公冶举,就是王绾、李斯、冯去疾、姚贾等人也被吓了一跳。 “大王息怒。”左右不断地劝告。 公冶举只好硬着头皮,把地方治理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一遍。 “一则他们过去凡事处理,都不是举报官府,全是是靠当地有名望的人主持大事。” “二则婚丧礼仪嫁娶,也都是请当地人前去。” “只这两样,他们过去就完全不依赖法,都是自己解决。这就使得他们总是排斥我们秦国的法,认为秦法严苛,凡事循规蹈矩,伤人情面。” “二则,地方秦吏只是掌管法律条文,除了上报官府,其他时间都难以和庶民接触。庶民有事不报,也不愿意报送官府。更不要说婚丧嫁娶这些大事。” “一个县丞的庶众几乎都是邻里相亲,世代亲故,年祭时全部都挤入一座祠堂。一个家里出了事,四面亲友相助。不曾问法于官府。”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民生之最主要的内容,这就让我们秦吏即便再怎么公正不阿,也始终无法将他们纳入管控之下。” 换言之,嬴政的命令落实不到这些人头上去。 “按照你的意思,他们最反对的就是秦法了?” 公冶举思考一二,庶民们反对的是秦国对他们更为严酷严重的压迫、剥削。但是这种话可不能公然在朝堂上说出来。 公冶举不住地点着头。 看着形势到了,公冶举连忙叩首请求: “大王,求您宽恕小人的罪过,让小人戴罪立功吧。不要再让小人去做徒隶了。” “既然是太子为你求情,给伱这个机会。那你就回到新郑,辅佐太子左右。” 公冶举先是心头一振,随后眼泪便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大王大恩!大王大恩!公冶举没齿难忘。” 等到公冶举被带下去,殿中陷入沉默。 李斯最先道,“大王,六国之人习惯了自由散漫,没有法的约束,上行下效。整个国家都是一盘散沙。如果秦国攻打下了天下,不用秦国的制度加以治理,严格约束臣民,那不就是在走六国失败的道路吗。” 李斯的话确实和嬴政的想法一致。 “廷尉斯言之有理。” 王绾则道,“事已至此,行将奈何?臣也曾听闻地方许多秦吏不得人心的缘故不在于他们自身不作为,而是民众抵制。尤其是地方一些反叛势力在后挑唆,庶民聚众,便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更加盲目从事,和官府对抗。这些事情时有发生,也使得情况更加严峻。” “是以臣以为,还是当从问题的根源上入手。不如来一招化敌为友。从六国原先的官吏之中加以选拔,更甚者,给予地方长吏举荐人才的机会。” “凡是下派到地方各处郡县的秦吏,无论级别大小,凡是发现各地有可用之才,都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举荐提拔乡野之士,给他们得到大王青睐的机会。” “这样做,可以化解地方一些不明天下大局的士人对秦国的怨恨,并且可以激励地方小吏和庶众对我秦国投诚,促使他们为我秦国效力。” 冯去疾也道,“大王,臣以为此举可行。如今掌管地方的该是我秦国秦吏,不再是过去六国贵族的亲戚附庸,那些都是无知贪婪之人,只懂得搜刮百姓财货,奢谈治理一方庶众。” “地方另有些豪强恶霸,虽然设置有亭长,专门缉捕盗贼,可是比起地方豪强终究是力不足。如今我秦国对地方秦吏、亭长也该给予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对地方秦吏应该给予他们举荐地方贤士之权,也可彰显大王之心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人为了利益蜂拥而至,也为了利益各奔东西。我一直坚信,不管什么样的问题,最终只要能够抓住利益这一最根本的加以引导,凡事都能解决。” 嬴政望向冯去疾,这些年来,冯去疾越来越有宰相之风范了。 “善。”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只是秦法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去提。 秦法的根本是维护秦国作为一个强国的基础所在。只有条条框框的秦法把每一个生长在土地上原本自由活动的人一个不剩地纳入国家的体系,让他们为国家服务,共同听命于一个人的命令。 说什么秦法严苛,实际上秦法本身就是中央集权制度——皇帝制度的前身。 民众反抗的是上层对底层的过分压迫、榨取。 当这些严重超过了他们的负荷,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还要应对国家的赋税,谁人能不生出怨恨呢? 可压迫者作为得益者又怎么可能去思考这些问题。 从离开咸阳一路再次往东,这一次扶苏被重甲拥簇。自己能看到的不是山水就是秦国将士,连个路人都看不到。 十万兵力,外派驻守秦楚边境。 扶苏把辕门设置在了昔日韩国的旧都——新郑。 韩国新郑馆驿。 湖平如镜,勾栏瓦舍上都沾满了青苔和绿泥。 寒风瑟瑟,冻雨绵绵。 “太子,怎么又来新郑啊?”望着这个让他挨过打的小院子,灌夫忍不住问。 “这里是原本辐射整个韩国的中心地带,同样也是如今天下地理位置上的中心。” “要抵御楚国,就得把这大军安排在毗邻楚国同时能够做到辐射控制魏国的位置。” “之前韩国一带平繁暴乱,如今大军镇压在此,也可以起到震慑安抚的作用。对于管理震慑已经被占领的楚国一带,也会起到很大的影响。” 灌夫:“可我们不是戍边吗?不应该站在秦楚交接地带吗?这样才能抵御荆人。” “要想对外征伐必先安内,你也不喜欢自己开着战车,后面却有人对你放冷箭吧。” “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了。不过,若是楚国来进攻,我们能来得及动身吗?” 蒙恬乐了,“卫率,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设置了烽火台,瞭塔,又增派了斥候,楚君一旦有动静,我们不出半日就能知道。” 李信站在边上,望着这个小湖,心里和湖底一样,生着绿毛。 原本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场就好了,现在让他来做太子陪读。 不过出行前,族中父老都对我说,“此次陪同太子出征,对你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务必要把握住。” 身材颀长健壮的李信望着比他小十岁不止的扶苏。 太子固然为君,终究不足以成事。 大王心如明镜,知道太子没有实战经验,所以才委派自己扶助太子。 将骁勇善战,战功过多,会引起大王忌惮。 太子督战也好。 可是我还得要实打实的战功落在我身上,攻城略地必然以我为先锋,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出三十五就封侯。 李信站在一边看这些将臣围着太子议论军事,他不爱听。 战场上可用不着这些东西。 约莫陪了半个时辰后,李信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意,作揖道,“太子,臣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想出去走走。” 众人忽然鸦雀无声,只是回头看着李信。 被众人这样的目光盯着,李信先是望了望地面,随后又看向太子。 “去吧。”扶苏脸上很冷静。 任嚣望着李信迈腿离开,忍不住道,“李都尉一直都是急性子啊。在太子面前也不收敛。” 这话说出口,众人又是都望着任嚣。 任嚣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说错啥了,于是心里嘀咕:“这怎么随太子出征,就像陪同大王一样啊。本来将军几个站一起,就该有啥说啥。” (友情提示:建议大家评论区发言的时候隐晦一点,某些兄弟爱在评论区以古议今啊,这种评论可不行。) 第234章 传令下去(求打赏追订!) 第234章传令下去(求打赏追订!) 蒙恬望着李信离去的背影,面作难色。 李信因为上次朝堂上太子和他辩论,被太子说的哑口无言,似是对太子心有怨言啊。 蒙恬都看出来的事情,扶苏自然不会看不出。 这一刚回到室内休息,左右立刻上前对扶苏说。 “太子,将军李信对太子不甚恭敬,难道太子不按军法处置他吗?” “处置什么,这有什么可处置的。要知道,宫里和乡野之地,完全是两个世界。而军中的将士与将军的关系和朝中臣下与君主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在朝中,臣子只需要服从君王的权势;但是在军营之中,士兵们虽然以奉行命令为首要,可是要想让士兵们服从你,不是说地位高就足够了,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底下的兄弟们心服口服。” “我初次戍边,连带兵作战都算不上,从无军功,如今麾下十万兵,君父却配给我众多良将。你们也不想想,那些一直都跟着这些良将作战的士卒们听到我因为这样的事情处罚他们的将军,他们会怎么看待我。” 灌夫忍不住道,“那太子,您就给他们露一手。比如说,派遣我出去攻打几座城池回来,到时候您就有功了。” 扶苏看着灌夫,他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胡闹。” 门外宦侍突然走入。 “太子,蒙将军求见。” “快请。” 蒙恬是嬴政亲自给扶苏定下的副将之一,另一个副将自然就是李信了。 有了上次的合作经历,扶苏欣赏蒙恬实心用事,忠心耿耿却又懂得权变。 而蒙恬也对太子十分佩服。他和朝中大臣们对扶苏的判断都是一样的,以太子之机变谋略,可以与楚国周旋。 当然倘若有变,还有大王和数十万秦兵在后撑腰。 扶苏请蒙恬坐下。 “蒙将军,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过去随军打仗,每到一个地方,将军都会下达命令,是等待还是操练,备战还是潜伏。 太子虽然刚抵达新郑,可是自己该督促太子快点拟定军政方针,下达军令,否则将士们会在底下议论。 三人成虎,一万个士兵里起一两个声音无关紧要,但是当大家都在敲碗打鼓议论纷纷,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好处置了。 这将会损伤太子的颜面和威信,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在众人面前。 “太子,如今我们已经到了楚国边境一带。不知太子是否已经想好了要传给士卒的军令。” “这么赶吗?”说实话,扶苏他们才刚落地不久,行军装备都没从车上搬下来,套马的轭架也没放下。 “太子,身为三军主帅。太子要提前很久就拟定一系列作战计划,这一是为了准备及时下达军令,二是以防两军交战时突发变化。如今太子麾下,可有十万人之众,当尽快下达军令,起码要赶在士兵们休整下来后立刻得到军令。” “更何况,楚军就在不远处,如果他们突然发动攻击,到时候太子打算如何应对?” 说实话蒙恬没打过防守之战。这戍边这类事情,他们虽然也做过,但是更多的任务是巡逻城池内部防止有人叛乱,这两军对垒,与其周旋,到底是个什么打法,他根本不知道。 扶苏肯定早就想好了整个秦楚之战要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打多久。 蒙恬来找扶苏的意思是,让他赶在部将催问之前,提前下达命令,先声夺人,夺取先机,好在众将面前立下威信,尽量掩盖放小自己的弱点和缺陷。 这是出征前,大王命令他帮助太子做的事情。 “太子此次贵为主帅,要体察下情。我军多年来一直处于攻势,如今太子忽然打守战,将士们自然会感到不安,心意不一。” “恳请太子明示。” 扶苏只是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本来想明天召集诸将一起在桌上商讨一番,可蒙恬已然来催了,听他的意思,底下的士卒们对这次面对楚国采取防守为主的策略有非议啊。 但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毕竟秦国五年之内灭了四个国家的主力,军心大振,士气正盛,自己提出的这个主张,似是秦军在下风才会做出的决定。 不怪将士们有非议。 “那就传令下去,全军坚壁不出。” 这扶苏当即给了答案,蒙恬也是一顿。 他其实一路上打了很久的腹稿,已经为扶苏准备了一个可以服众的军令。 但是看扶苏的神色,也不像是临时起意。 蒙恬好奇,“只六个字?” “就六个字,行军打仗,不要那么多客套话,军令都是明白简略即可。” 众将才刚在安排下的室内坐定,这就有军令传达下来。 众人自然感到纳闷,因为他们都对扶苏有些许不信任,这刚才正在想呢,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没想到军令居然这么快就下来了。刚才我还在想,太子接下来要命令我等如何做呢。” “额也是。太子行事如雷动,真是迅速。这军令也合额心意。” 众将便在走廊下都笑了起来。 他们上午抵达新郑,中午就得到命令,下午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玩起了六博。 秦人的乡音在旧韩的土地上沸腾起来。 新郑城中,大批大批的秦军在城中大道里通行。 来往的新郑居民,在经历扶苏上次的治理安抚后,看到秦人不再是之前袖手旁观的姿势,也没有怒目而视,只是怀着一种感慨又陌生的心情,望着他们走来走去。 百姓的生活一向如此,苦也面朝地,乐也面朝地,一辈子躬耕而已。 看着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终于被终结,众人的心里本该感到安慰。 但是他们心里琢磨的却始终是生存和发展的事情。 一家人要吃喝。 秦军向城中涌入,百姓则扛着扁担,提着瓦罐,抱着簸箕,陆陆续续往原本要到的地方去。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现在的新郑百姓,走路已经不避行秦军了。 而秦军在看到新郑百姓这样如常的态度后,只觉得一切都和大王说的那样,秦国是天命所归,将结束一切战乱。 是以第一天开始,就有秦军和新郑百姓搭话闲谈了。 第235章 要秦太子的项上人头(求打赏追 第235章要秦太子的项上人头(求打赏追订!) 李信则郁闷,非常郁闷。 他带着自己的属官来到了城墙上,往南快马快车行走一天的路程就是楚国。 “将军,楚国人根本不会等。他们一定会偷袭我军,甚至听闻太子带兵十万驻守,以防备楚国一年有余,他们有可能直奔我秦军主营。” 李信闻言仰面哈哈大笑,他拍着属官的肩,“说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楚国之所以不经打,是因为楚国朝堂上乌烟瘴气。” “楚王负刍,弑兄上位。至于楚国朝堂,更是满朝昏庸,人心涣散。可即便如此,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没有见过要去攻打哪座城池,这个国家的人不出来反击乖乖等死的。” “楚君闻知我秦军动向,势必蠢蠢欲动。不出一月,他们必然有所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持着令旗和符节,给李信传令。 李信也是一愣,难道他们在自己这个副将不在场的情况下和太子商定了此次随军作战的方案。 军中传令斥候言告,“太子有命,全军坚壁不出。太子还说,明日请将军前去议事。” “唯。”李信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这才作揖接过命书。 等到人走后,只剩下李信和他的属官。 “将军,这坚壁不出是个是什么打法?” 李信双手拉扯着自己腰带两,“就是当敌军来攻城,不要迎战,退守城池,坚决不出。” 这属官顿时眼前亮了。 “这么说,太子知道楚军会先打过来?” 李信没有说话。 现在,李信对“太子是秦国的未来”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 合着这个人真的是百世难得一见的奇才。 —— 楚国,寿春。 项羽又在赶着他的羊车满城疯跑,这一回车上没有人在,今天无论他怎么在门外喊叫,都没有人出来陪他玩。 只是和他的车齐驱的,还有高大的战车。 大批量的战车,将士,都从四面八方集合起来。 而他还看到城中许多人收拾包裹,装载了满满一车东西。也有人简单背个包袱,往城门方向走去。 项羽想要拉住一人问问话,“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只是回头望着自己,眼神空洞,想说而又未说,一个个背着行李,赶着战车,往远处走去。 云梦泽,到处都是云雾沼泽,一旦走远百步,便立刻看不清人了。 项羽还是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只一个人高声放歌,围着王宫绕行,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家门口,项羽看到了自己的祖父正在上座,今天他身侧一个人也没有,平日里都是前呼后拥,无数人跟着他。 项羽调皮,可是毕竟是世家子弟出身,从小礼仪规矩、人伦道德学了不少。 他趋庭走了过来对项燕行礼,“拜见祖父。”刚正经不过片刻,随即便咧嘴笑问,“祖父,你是不是今天也在和他们玩你躲我藏的游戏?” 项燕望着项羽,眼里淌出清水,并不是泪。 项燕虽然年高,可是身材魁梧不凡,背阔膀粗,嗓音混成厚重。 他望了望地面,随后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是的。我即将和人去做一场游戏。” “我就知道。对方出动多少人?” “不多,十万。” 项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伸出手指,又开动脑瓜计算,“十万,那不就是十个一百的一百吗?” “是。” “祖父,可伱只有一个人啊。就算加上我,也只有两人。” “大王说,会给我六十万人。” 项羽听出来了,“祖父,你要去打仗了是吧。这可难不倒我,这么多人,一定是去打仗。我也要去,别看我小,我已经可以敌万人了。这都是叔公说的。” 项燕听了,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能敌万人,这吹牛的本事比你阿父还要厉害。” 项燕抓住项羽,用自己的胡须蹭着他柔嫩的脸颊。 “祖父,扎人了,太扎人了。” 项燕正想和项羽多玩一会,却见宫中宦侍来人了。 “大王请大将军入宫议事。” 项燕听到后,真的想甩手不去。 过去朝中有诸多奸臣在侧,无论自己提什么主张,他们都会阻止大王,因为他们怕自己打赢秦国后得到大王的信任。 如今秦人口出狂言,要在两年之内灭掉楚国和齐国。十万兵马调集驻守新郑,确实是冲着楚国来的。 秦国太子亲自出马,天下闻之引颈侧目,诸臣预感大事不妙,这才慌乱起来急急忙忙请自己出马。 项燕本不想去,只是在侧喝茶。 项羽穿着上等材质的纱衣,双手环胸站在一边,一双眼睛观察着这个没有胡须的男人。 他躬身下来,“大将军,大王一直厚待大将军,从未有过怠慢之意。朝中那些人,纵使和您过不去,可是这个时候,大敌当前,大将军难道还要为过去那些小事计较吗。国事为重啊。” 项羽看着这个人点头哈腰,说了一大堆,这才请着他祖父上了豪华的马车离开。 项羽站在门口张望,“祖父真厉害啊!” 楚国王宫。 楚王负刍,年四十。 他眼底满是乌青,面色却又赤红。 “不谷得悉,几日前秦国太子已经率兵驻扎在了新郑。秦人竟然真的听从了一个少年的意见,打算用一年的时间休整,随后又用一年灭掉我楚国,还要连带齐国。” “楚国在天下人心目中作为一个大国的威严,已经被秦国这可恶的太子给毁掉了。在他的眼中,没有六国的存在。” “这一次,寡人不仅要破掉他的夸口之词。更要拿他的人头祭奠楚国列祖列宗!” 楚王说着,奋力拍案。 众臣也都附议,“大王,秦国太子骄横,目中无人,天怒人怨,人所不容。如今以十万兵来攻打我楚国,简直是异想天开,欺我楚国无人。” 众臣齐齐振声附和。 项燕听出来了,这群人要自己反攻秦国还不够,这是要自己活捉秦太子啊。 “大王,臣以为,事情难,行则将至。不管再难的事情,只要愿意去做,就离成功不远了。可秦太子这个人,他很狡猾的,万万不能小看他。” 楚王负刍道,“顽劣小儿,何须警惕。徒然不过又一赵括耳!他欺我楚国无人,不谷意欲杀了他,以振楚国声威,并粉碎秦国意图灭亡我楚国的计划。” 第236章 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求打赏月 第236章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求打赏月票!) “大将军,寡人此次给你三十万兵马,去围困秦国的太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大王,阵前轻敌乃兵家大忌。太子虽然没有作战经验,可是我听说,秦王此次给秦太子配备的良将,一个是兵家蒙武之后蒙恬。蒙恬此人,素来受秦王器重,他沉稳有度,素来有大将之风。” “另一个则是在攻打燕国时,十天之内连破三城的将军李信。李信此人,非常擅长突袭,轻骑作战。” “这样的组合,不得不说是十分大胆。可见秦王确实没有把楚国放在眼中。” “据臣所知。秦太子之所以能说服秦王筹备一年再行整顿兵马侵我楚国,是因为秦国后方各地郡县内部治理混乱。他们的官吏不得人心,虽然攻占了韩赵魏,可是这三个国家的人,根本不愿意成为秦国人。” “更不要说我们楚地了。” “秦太子这个人,和他君父秦王不同。他似乎更有耐心,这样的个性,在战场上几乎是无往不利。他主动提出先安定后方,以防有变的主张。一旦让秦太子成功践行了他的计划,真的给秦国多一年治理安抚遗民的时间,到时候他们将会吸纳更多的兵源。” “此人心思缜密,做足了准备,这才敢出征攻打我楚国。” “正是他这样的举动,逼得我楚国不得不举国备战,以破掉秦国意欲休养生息的机会。决计不可以把他当做黄毛小儿看待,否则会在战场上因此失利。” 楚王负刍闻言自然不乐,“区区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就算有些才智,可是我们也不能畏惧他。” 楚王可不怕扶苏,他和扶苏在名义上是真正的甥舅关系。 “秦王贪得无厌,想要让天下人都成为他的奴隶。他誓要灭掉诸诸侯,以彰显他的地位。不谷身为楚王,无论是为了宗庙基业,还是为了楚国乡民,都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的。” “按照将军之意,秦太子是稳操胜券。不谷偏偏不信,倘若大将军无有胜秦的把握,不谷宁可御驾亲征,也绝不留在这王宫里坐以待毙。” 楚王负刍,最让他的臣子敬佩的一点就是绝不坐以待毙,不会听之任之。 他想要让楚国强大起来,做一个有为的君王。 不过等坐上这个位置,他才知道之前楚国之所以懦弱无能,不是因为历代楚王昏庸,是因为朝中满是蠹虫,这些蠹虫越来越多,已经腐蚀了王朝。 如果能够借着这个机会,通过战争发一笔财,提升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甚至再提拔一些乡野庶人,倒是有机会趁着战争扭转国中局势,将那些割据一方,欺压百姓的世家趁机打击一遍。 听到楚王这么说,朝中自然有不少人吓了一大跳。 这楚国联军,都是世家招募来的人马,为的就是随从出征,以防止有变。 楚王之心,诸多大臣也都知道。 他口口声声叱骂秦王,实际上他最希望楚国内部来一场像商鞅变法一样的改革,将君权无休止地扩大。 “大王,不可。” “大王,万万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大王,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一群大男人,竟然有人当庭抱着柱子大哭了起来,其他同僚自然上前去将人从柱子上拉扯下来。 更有人像是大街上的俳优,杂耍艺人一般,三人五人齐齐躬身作揖,作揖之余还时不时用眼神偷瞄一下负刍。 楚王负刍只是冷漠地望着。 他早就习惯了。 朝中满是昏庸,一旦出了事情,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根本不顾国,不顾百姓。 若不是这次秦太子都要打到家里来了,这些世家,这些收受了秦国间谍巨额贿赂的臣子,他们才不会团结起来帮助寡人抵抗秦国呢。 因为对他们来说,金钱就是最重要的。一旦开战,到时候就要他们出钱出力,一个个的自然不肯。 他们的双眼已经被金钱糊住双眼,除了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些人也算不得可恶,只是该死! 项燕望着朝中这个风气,也是无奈。 “大王,秦太子虽然筹备万全,不过他倒也不是无懈可击。” “说来。”负刍像是没看见殿中的闹剧一样,只看着项燕。 正是楚王负刍偶尔的英明让朝中一些为数不多、脑子尚且清楚的有识之士看到了希望。 “秦太子害怕什么?无非是后方有变,这个小子虽然心思缜密,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他的作为已经暴露了秦国的致命弱点。” “秦国攻伐六国速度太快,却又不肯用宽宥温和的方式拉拢民心,反而还是用他们对待秦国人的方式对待六国人。” “六国人心多生怨恨。臣其实已经想到了一个计策,只是此计只能告诉大王一个人。” “哦?”楚王负刍眼前一亮。 朝中诸臣也都望向项燕。 楚王负刍很爽快地就此散朝,随后迈步前往楚国行宫。 负刍只让项燕一个人陪着他。 “到底是什么计策呢,只能让寡人一个人知道。” “大王,臣相信大王也早就知道了,如今的楚国内部到处都是秦国的眼线,秦国的眼线,也早就渗透到了宫廷内部,更不要说是朝堂了。一旦臣把这个计策公开说出来,秦国人一定有所察觉。 “臣有把握让秦太子在他君父面前的夸口之词变成天下尽知的笑话。他既然要守一年城,以备秦国整顿兵马粮草,大举攻灭楚国。那我楚国就先去破了他所守的都城,期间如能收复城池,自然是更好。” 楚王负刍大喜,“这是好事啊!你尽管做就是。” “可这件事,得大王出手相助。臣想要来个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秦太子,让这个狂妄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方法好呀!”楚王负刍拍着手掌又喜,高兴地边走边跳,“只是谁人来做这个内应呢。” “秦国先丞相——昌文君。” “是他?” “没错。此人当初被秦王罢相,后又被迁徙蜀地,数年方归,回来后身上落下疾病,多年来他一直怨恨秦王,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不仅如此,秦王好权,打击秦国的楚系势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他后来又罢免当年先考烈王在秦国的又一位公子——昔日在秦国如日中天的昌平君。” “对身在秦国的楚系血脉势力,秦王打击起来毫不手软。是以秦国的楚系血脉高官,如今多有怨恨秦王。又如秦太子担心的那样,秦国各处被占领的新郡县,民众只是表面上服从罢了,心里还是向着原先的国家。” “臣以为,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借助身在秦国的楚系血脉势力,煽动我楚百姓在原地暴动。这样就可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包围秦太子。” 第237章 秦王给不了的,不谷给!(求打 第237章秦王给不了的,不谷给!(求打赏追订!) 负刍听说后,面上的喜色没有了。 他穿着黑色的履鞋在庭中来回走动,履鞋上是金线绣成的祥云图案,“这样做,太冒险了。一旦败露,激怒秦王,会使得楚国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楚王尚且担心自己国中的臣子联合起来谋逆篡位。 可是项燕却要他联合在秦国的楚国高官去造反秦王,“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冒险了。还是不谷亲自出征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项燕却道,“大王,这正是臣只将此事单独告诉大王的原因。因为只有大王能让这件事顺利进行。臣没有能力去说服昌文君,拉拢昌平君,只有大王才可以做到此事。” “朕?” 在秦始皇一统天下,建立皇帝制度之前。朕字是楚国贵族用的自称。 项燕作揖,“是的大王,只有大王可以。大王您和公子启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有您对他抛出柳枝,表示愿意拉他上岸,请他到楚国来,他才会考虑这件事。” 负刍仍是面露难色。 “我怎么记得,启已经成为秦太子的太傅了呢。” “是啊,他成为了秦太子的太傅。原本作为罢黜了的丞相,昌平君没有什么理由离开咸阳。但是现在秦太子出征,公子启可以以探望扶苏为理由,帮助太子完成稳定后方离开咸阳,甚至领兵戍守,到时候发动楚地乡民,夹击合围。” “只是要做成这件事,还需要大王做两件事。” 负刍望着项燕,他没有想到大敌当前,项燕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是这样的。 “说罢,要不谷做什么。一则,我们入秦要与公子启良久商议,要说服他需要时间。而暗地里前去,恐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公子启身在咸阳,那里人多嘴杂,一旦暴露,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臣等想了个好法子,请大王派遣臣族中后辈作为使节,亲自前往秦国,以觐见秦王献上宝物为由,在秦地多加逗留。” 楚王负刍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计划能够成功。 他望着项燕,“秦太子有这么难对付吗。他手中只有十万人罢了。不谷可以给你四十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项燕神情黯淡下来,“臣仔细盘算过了,按照他的主张,如果给秦国一年的机会,到时候秦国筹集起四十万大军,别说楚国,齐国也要跟着一块完蛋。” 负刍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他就真的有这么神?” “大王,他的决策是经过秦王和满朝大臣商议后才决定执行的,其背后是整个秦国在支持,秦太子年少,难道朝中诸臣也都年少吗。”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想打一场代价最小,受益最大的仗。不过,整个秦国上下都对我楚国等同于韩魏一般,根本不把楚国放在眼中。所以才会集体做出这样的决定。” 项燕听了,整个人颤抖起来,“倘使秦太子败,秦国损失不多;倘使他成功,我楚国颜面扫地,到时候就是亡国之祸啊!” 负刍知道项燕一心为楚国,见他发自肺腑劝告自己,献出良计。 负刍很难拒绝。 “好吧,好吧。”负刍轻轻拍着他的掌,“不谷准许你这么做。” 负刍望着沼泽平地,满目含忧。 “大王,臣还需要大王的信物,好让使节带着您的随身信物去见公子启。” 负刍想着,如果事情暴露了,也无非是和不要脸的秦王撕破脸了,损失也不大。 如果成功了,一定会让秦王气得火冒三丈。 想到这个,楚王负刍来劲了。 他当即解下自己的配剑,“就以此剑当做面见公子启的信物吧。告诉他,秦王不愿意让他为丞相,不谷可以。” 项燕听到自然大喜。 负刍随即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你方才说,要派出使节以献宝为由在咸阳久驻,到时候见机行事是吗。” “臣正是此意。” 负刍抖抖衣袖,“如果不谷按照伱说的做了,到时候你带兵作战,能把太子扶苏本人俘虏至寡人面前吗?有了这个人,可以换回秦地五十城。” 项燕看负刍打的这算筹啪啪响,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 “臣可以诱出秦太子,收回秦国占领的所有楚地,让秦国在我楚国面前灰溜溜地逃走。” “那不谷就再助你们一臂之力。秦王政此人,意图一人独占天下,要让天下人都做他的奴隶。可惜,他遇到我负刍。之前秦军侵我楚国,破我楚军,占领十余座城池。” “朕宁可为玉碎,也不会让他如愿。既然要全力让秦国损失惨重,就要舍得。我会向秦国提出打算献上青阳(今湖南长沙)以西的地盘以求和的计划,让秦王暂时对我秦国放下戒心。” “好似我楚国真的十分惧怕秦国似的。秦王看到我这样的建议,必定会心动,他犹豫的时候,就是你们行动的好时机。” “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我就不相信,这个秦太子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我们这样做他还能够冷静下来,继续步步为营?” 项燕大为感动,“上天派遣君王下来保住我楚国啊!” 等到事情都商议罢,项燕又道,“臣今日已经在朝堂上公开说我们有计谋对付秦人。此举乃引蛇出洞之举,那秦国的奸细闻言势必多方打听。到时候就请大王来处置这些人。” 负刍笑道,“大将军不愧是兵家出身,这都被大将军算到了。谁敢打探此事,到时候不谷就杀了他。” —— 就这样,项燕按照和楚王的商议,派遣自己族中最得力的侄子,还有朝中臣子日夜兼程前往秦国面见秦王。 但是当楚国臣子大感意外的是,秦王面对楚王的献地竟然一笑置之。 在朝堂上,秦王政听到使臣表明楚王的意思,他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还是去驿馆多多歇息几日吧。” 楚国人并不了解秦国。 秦国需要的不是地盘,而是战争。 白送的地盘他们不要,他们要的是战争!战争! 楚地使臣倍感颜面扫地,恨不得藏于地缝,但是他们无可奈何。 第238章 一块饼十年了还没过期 第238章一块饼十年了还没过期 楚人虽然此计未能成功,可是到底是留在了咸阳驿馆。 被罢相,后又成为太傅的熊启,如今正在家中整日温酒消愁。 他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熊启在一处别苑里休息。 花苑里有着好几个小池塘,池塘边上长满了蒹葭,熊启就这样守着这个小池塘。 “家主,门外有客人造访。” “客人?我都快半年没见到来客了。请他们进来吧。”熊启并不是因为好客才请人进来,实在是无事可做十分无聊。 在有些时候,多一事可是很开心的。 在这些客人进入大门后,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熊启留着他们用饭,自己则坐在后堂,他不住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滴。 “我好不容易才安生几日,太子给了我允诺,日后必定践行一叶封唐之诺。如今倒好啊,楚国人跑来找我了,还要联合自己里应外合造反,这一次造反,可不就是围攻太子扶苏吗。” “扶苏这个混账,领着十万兵马去楚国眼皮子底下戍守,就像是把羊肉挂在城头上,唯恐天下没有想取他性命的人。” 熊启自己一个人待在室内,这种事,他谁都不敢告诉。 “王一向多疑,一旦这种事传出去,他势必对自己更加厌恶。可是如果不说……” 熊启现在开始拿捏不定了。 一面是即将吞并天下的秦国太子答应他以后要给自己封地楚国,一面是面临吞并危险的楚王负刍向自己发出邀约,请自己去楚国做丞相。 熊启并没有当即答应。 楚国项氏一族族人按照项燕的吩咐,见到熊启没有立刻答应此事,知道在他心目中如今报复秦王不是第一位的。 这些人很识趣,当天返回驿馆后,前去拜见昌平君的几位重要人物当夜就偷偷夜缒城墙而出,快马加鞭逃跑了。 熊启犹豫不决,他思来想去,以楚国之力,就算能够抵抗秦国,三五年过后,也还是要被吞并。 现在太子又制定两年之内亡楚之策,即便自己从后夹击,帮楚人拿下扶苏,又有什么用处呢。 再说了,扶苏这小子,可没楚人想的那么简单。 扶苏这个人,一向很懂得隐藏自己,他可不是爱出风头的人。若有行动,必定是为了谋划某些大事。 瞧瞧如今两年之内灭楚的口号喊出来,和扶苏相处久了,自己怎么看这都像是个计谋。 不过,等到熊启反应过来,自己做决定用的时间太久了,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了。 他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没有能够当场拒绝此事,到时候再把这件事汇报给秦王,他恐怕会另生心思。 但再三为难之后,他还是去找嬴政坦白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君侯了。 身为小小的太傅,他如今只有出入太子宫禁的便利;就算答应和楚国联合,可是他根本没有权位头衔去调动兵马。 这是秦国,没有虎符和节命,他什么也做不了。 而且身为太傅,他若是提出要去外地,会引得朝中很多人瞩目。自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得众人察觉。 虽然嬴政很贪婪,想把天下据为己有,没有扶苏有远见,愿意给自己封王,可是大王比扶苏简单多了。 而且大王素来心胸宽广。 也许这是个和秦王弥合过去缝隙,方便日后行事的好机会。 章台殿,铜炉十几个,地龙也在烧着。 嬴政穿着单衣正在处理政务。 周围穿着袄子的婢女仆从都被热出了一身汗。 熊启十分卑微地对嬴政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嬴政怔住了。 “楚王想要和王叔结盟,对扶苏来个前后夹击。” “大王,臣死罪。当时心里害怕,担心这些人会给臣带来杀身之祸,竟然没有当场留住他们。事到如今,臣身上也依旧是一身冷汗啊。” 嬴政看熊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满心疑窦。 过去熊启做丞相时,面对寡人一向是淡定从容,虽然很多时候会在大臣面前和寡人上演君尊臣卑的戏码,可是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 他是真的悔过了,还是又在底下筹谋什么大事。 想到他现在连君侯都算不上了,嬴政知道就算他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水花来,自然表示不再计较。 看着这个过去有恩于自己的叔叔,嬴政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太子出征,王叔独独留在咸阳城中,不知道如今都在府中做些什么?” “下棋。大王知道,臣一向不喜欢怡弄子孙这些事。” 熊启走了,次日他收到了嬴政赐给他的玉刻象棋一副。 望着这个棋盘,熊启也是对着它想了很久。 他的手慢慢地抚摸着玉石刻出的棋盘,摸着楚河秦界凸起边线,自己的手停在了楚国的帅位上。 “日后我成为天子,就封叔公做楚王!” 从这句话被扶苏说出来时,熊启的命运就被改变了。 熊启没有上交楚王递给他的信物,他握着那把剑,口中自道,“我欲为楚王,区区丞相算什么。楚地虽然广大,人数实力还不如秦国三郡之和。”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朝野之中。 秦人自然怒斥楚王负刍,想出这样的烂招。 嬴政却非常高兴,“楚王如此心急,想出勾结我秦国内臣的这种法子,可见是太子的计策真的威胁到了他们。” 原本嬴政对扶苏没有大的信心,现在嬴政感觉到,优势全在扶苏这一方啊。 “楚王负刍的作为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境地,他们现在已经是无计可施了,他们惧怕寡人的兵马踏平他们的都城。” 众臣自然是对着扶苏的计策一顿恭维。 提到扶苏,嬴政满面红光,十分高兴,“对了,太子到了新郑,至今可有什么作为?” —— 在真实的历史中。 楚幽王十年时,楚幽王去世,楚哀王即位。楚哀王在位两个多月,负刍的党羽袭击杀害楚哀王,而拥立负刍为王,史称楚王负刍。 楚王负刍二年,秦军伐楚,大破楚军,占十余城。他向秦国提出拟献青阳(今湖南长沙)以西地以求和。秦仍派李信率二十万大军攻楚之平舆(今河南平舆北)、寝(今安徽临泉)和陈郢(今河南淮阳)等地。楚军趁秦军不备,进行反击,大败秦军,杀秦军七个都尉,收回失地。 楚王负刍四年(公元前224年),他因不愿献青阳以西地,并派楚军袭击原楚都郢所在地的秦之南郡(今湖北武汉以西至四川巫山以东;郡治设在今湖北江陵东北郢城,后迁江陵)。 同年,秦王嬴政派王翦率兵六十万攻楚。他出动主力拒秦;大将项燕被秦军击败后自杀。 楚王负刍五年(公元前223年),秦军将领王翦、蒙武率军攻进楚都寿春(今安徽寿县),俘虏楚王负刍,秦国将楚地设置为长沙郡。其兄昌平君在吴越之地继续抵抗,次年败亡。 第239章 太子,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求 第239章太子,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求打赏月票!) “太子下令,全军坚壁不出。” 嬴政狐疑,这是什么打法? 扶苏这小子不会打算关起门来等到楚人围城,到时候要寡人派兵再去救他吧。 “派人去问太子,要坚壁不出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丞相王绾看到坐在王座上的嬴政此时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个父亲。 “大王,太子出征,入新郑戍守不足一月啊。” 嬴政心里烦躁,带兵戍守的人又不是你的儿子,丞相倒是说的轻巧。 “让太子拟定战报,发回咸阳让寡人看看。” 众臣脸上带着惊愕之色,大王还真是不放心太子。大概是因为楚王负刍想出了这么一个烂招,稍有不慎,如果我国中有人答应了,恐怕太子就危险了。 王绾无奈,“唯。” 等到下了朝会,朝中臣子有几人便私下求见秦王。 上卿姚贾道,“大王,楚王能够想出此计,并非是异想天开。臣等恐怕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嬴政坐在上座,十分闲适的样子,“何意啊?” “大王,这楚人之所以想到要求见太傅,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自从大王罢黜了二相,过去在朝堂之中吸取骨髓楚国贵族秦国高官一一退隐下去。” “楚国贵族一脉,在秦国的经营有百年之久,犹如百年之巨木,可谓根深蒂固,根系发达。” “消息一旦传出去,未必有人不会利用这样的机会。” 古人说话,素来说到一半,彼此领会心意,点到即可。 嬴政听过后,只是望着地面。 等臣子退下,他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高知道,每到这种时候,就是他出场的时候。这就是他能留在秦王身边这么久的原因。 “大王,小人这就去安排。小人将派人日夜不分地盯着被牵连连坐的一众楚国贵戚。” —— 颍川郡,新郑。 当其他大将都挪去了城中设立的幕府辕门之中。 尊贵的太子殿下这时候还在驿馆别苑里撑船游玩。 今淑蹲在船板上,一手撑伞,一边看自己小时候住的宫殿样式。 最是低首间,一张灿烂的脸庞像是春日绽放的花朵,清纯甜美,清新怡人。 手边的兔子已经又大又肥,扶苏捏住兔子的耳朵,拎起来足有八斤沉。 “这两只兔子如今肥了,可以吃了。” 今淑歪头看着扶苏,她总是喜欢蹲在地上玩,站在船上也是蹲着捞鱼。 “我素来知道太子是没有孝心的。说什么送兔子给王后,结果回头我为王后把兔子养肥了。太子出征却把兔子带出宫来,如今看到兔子肥了,便想着吃了算了。” “如果是王后知道,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扶苏见今淑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还是少女般单纯青涩,只能一本正经地说,“孝心这种事,贵在诚心诚意。我为母君打了不下上百只兔子,如今吃一两只又如何。” 今淑瞪着扶苏,“要杀杀别的兔子。这可是我养大的,谁都不许吃。” “好,今天不杀。不过早晚是我的。” 今淑可不示弱,她十分凶巴地道,“你要是敢动我的兔子,我就烧了你的院子。” “烧吧烧吧,要是伱能高兴,烧几座院子都值得。” 今淑脸颊一红,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她没想到,太子出征戍边,居然会带上自己,而不是带上他的新夫人还有那个一天到晚在宫里横着走的熊良娣。 太子八成是喜欢她很久了。 —— 墙院外,一群士兵正在闲聊。 “知道里面住着的那位是谁吗?昔日韩国的公主。素来能够得到他国公主为妾室的,朝中只有太子了。” “要我说,大王对太子可真够好的。太子请求戍边,居然这就同意了。十万兵马,说给就给。真大方。” “哎,你们说,太子会打仗吗?这坚壁不出,是个什么打法?” “不知道。听说大人物做决定,都是看人长相行事。大王喜爱太子,八成就是因为太子长得俊美。” 这些士兵闲着没事干,整天吃饱喝足了,就坐在土地上晒太阳闲谈。 正赶上蒙恬和李信前来求见太子,听到内院里男女嬉闹追逐之声,二将自然脸色都不好看。 李信直接了当,“恕我直言,太子本就在军中没有大的威信,如今到了这地方也整天在玩女人,根本没有打仗的心思。难道你我要一直看着太子这么放纵下去吗?” 蒙恬解释道,“一则眼下战事并不紧张,二则据我了解,太子不是这样沉湎声色的人。” 李信望着蒙恬,也不知道太子给蒙恬灌了什么迷魂汤。 无论太子说是什么蒙恬都说对;无论太子做什么,蒙恬都能给太子找到理由。 如果蒙恬是个奸臣小人,自己才懒得琢磨;可他偏偏是忠诚正直之人。 到了院子里,扶苏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上座。 陪王伴驾,倒是荣耀,可也要分做什么。 如果是扶苏提议去打猎,李信就会很高兴;可是太子和他们偏偏议论事情多,又是个讲话不痛快的人,这就让李信总是费神。 这从出发到驻扎此地两个月的日子,李信可被憋坏了。 “二位副将一同前来,该不会是要催促我做些举措吧?” “太子,十万大军在太子手中啊。如今到新郑都快一个月了,我军是不是该动一动了?”李信十分无奈,要是他的话,这时候已经领着十万兵马打到平舆了。 “我得到线报,项燕至今未发兵。在距离秦国最近的城池中,百姓也都还在城中照常生活。这说明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和我们开战。” “那我们呢?难道要这样一直等下去。楚人明知道秦军要进攻他们,所以他们绝不可能无所作为,此事一定在背后筹谋什么。” 扶苏这么淡定,是因为他知道楚国的国力在历史上就是拼上全部身价,也不过凑出来四十万大军。 而且这四十万大军,装备,士兵,将领和秦国相比,没有任何一处是能拿得出手的。 他根本就不慌。 只要稳扎稳打,徐徐图之,楚国不算难。 反而如果是想着猛攻快打,就会落下乘。 扶苏望着李信道,“不出一月,楚军会有人前来围城。到时候,会有二位将军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当真?” 蒙恬用手肘倒了下李信,“面见太子,怎么说话呢?” “我把太子当主帅啊。副将面对主帅,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第240章 变虎狼之师为义军(求打赏月票 第240章变虎狼之师为义军(求打赏月票追订!) 一股寒风袭来,城郭池塘边上的芦苇丛瑟瑟发抖。 只是这个时候,荆楚的芦苇丛,却还是一片绿意,丝毫不见黄草斑驳其中。 此时正是冬月。 荆楚之地天地间仍旧一片草木青青之相。 清晨山岚间弥漫着浓重的白雾。 渔村里人家的炊烟袅袅腾起,浓雾和白烟交相混杂,让人根本辨别不轻哪个是雾,哪个是烟。 成片成片的沼泽、泥地、河道、湖泊连接着,窄小短促的小道上时不时有行人穿过。 大量的飞鸟聚集在河岸两边,沙鸥翔集,鲜红的鲈鱼时不时从水底翻上来打个浪。 一支穿着便装的楚人小队,驾着轻舟在芦苇丛里来回穿梭。长而笔直的木板船身在他们灵巧的大手下变得比鱼儿还要灵活,在芦苇丛中进进出出,丝毫没有阻碍。 他们一路行进,一路留下标号。 秦军在去年攻占的城池中照常饮酒,他们日夜不息地在城头点着火把。 远处云雾弥漫,水汽氤氲,遍地沼泽,芦苇丛生。 在浓重的白雾里,时不时有黑色的影子来回穿梭。 一开始,秦人也被这动静吓得不轻,总觉得岸边、沼泽地里有什么人,几十支箭头飞出去,只是落入一片茫茫之中。 等到天气晴朗再去探,发现只是几块大石头罢了。 因为沼泽云雾弥漫,不熟悉这一带地形地况的人,很容易就变得风声鹤唳。 其实,楚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这楚国的城池,秦人只重兵把守陆路通道。秦军赢得太轻松,多有疏忽水路通道。 不过,就算秦军意识到了,那也无可奈何。 因为楚地城池到处都有水路通道,七八条河道已然难以防范,何况楚地一座城池里大小水道本就有几十条。 秦军驻扎在城阙之中,时时瞪大双目眺望远方。 守城阙的将士辛总是道,“这楚地的冬天怎么总是阴森森的感觉,大白天的,总是让人感觉有鬼魅出没。” “别自己吓自己。这里什么也没有。楚国人算什么,遇到我们大秦的铁骑,就是鬼也要礼让三分。” 辛站得笔直。 有大将军李信说这番话,他的身体不自觉就热了起来。虽然这里湿气重,寒气随时入侵膝盖骨头。 阳瞿城。 扶苏带着几位大将共同来到了齐楚边境之地。 因为城池前面就是连片的沼泽,到了冬天云雾更是迟迟不散。 现在城秦军已经取消了对这些地方的巡逻。 只在白天正午,太阳最强,云雾散去的时候凑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秦人也并不愚笨。 为了防止有人趁着大雾时偷偷摸摸过河道或者择取小径走,他们会在白天在芦苇丛里系上丝线,系上铃铛。 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在这样的旷野之地,立刻就会传来响动。 而且即便有人没有触发这个警报,这丝线设置地极为巧妙,不高不低刚好卡在船身的位置,一旦过河就会破坏丝线。 秦人白天巡逻时,主要就是去查这些设下防线的位置。 当然比起这个,秦人自然没有忘记古老的华夏民族捕猎的智慧——设陷阱。 甭管是野兽还是楚人,只要敢闯过来,这里有的是各式各样的陷阱等着他们。 “太子放心,我们在城池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楚人敢来,一定是有去无回。” 扶苏只是望着这守城的将士。 当看到这云雾久久不散时,扶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怕楚人的探子一直在城里自由活动。 “城中的韩国遗民,平日里都怎么样?” “听说太子要来,他们都表示庆贺。希望太子可以在楚地多留几日。” “是吗?” 守城将领低着头。 蒙恬看出了扶苏在担心什么。 “太子,阳瞿的百姓一向安定。很少听到有暴动作乱的消息。” “阳瞿是重地。是曾经韩国的都城。这里的百姓可都是世世代代的韩人。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改变人们心中的观念、习惯、想法,比在石头上篆刻经文都要难。” 随行的张苍听到这些话,倒是对扶苏投去目光。 蒙恬则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诚如太子所言,他们的内心深处仍然认为他们是韩人,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守住城门。” “蒙将军,时间是个好东西。这城中的人,也许今天还在满心筹谋如何造反,但是人心最是容易变化。再给他三天,他复仇的心愿就没有强。再给他三个月,他就忙于应付生计。” “再给他三年,他就想着置业成家。而若是给他们三十年,他们就会想着子孙绵绵。” “这个天底下,只有很少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大多数人只是芸芸众生里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 “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做到从一而终,把复国复仇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那即便有这样的人,我的解决之道就是对待别人给他一年、三年的时间,对待这样的人,就给他五十年,甚至百年。” “兵家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破城外之敌难,破城中之敌亦难。” “事必由己出。争取这些人的支持比对付门外之敌来的更重要。十万兵马既然驻扎在这一带,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攻城时,各城邑势必有不少破损处。韩国被灭,也有自身衰弱的原因,地方豪强太多需要惩治镇压,田中河道也无人修理。” “就让我军在闲暇时,帮韩人修平道路,补修河道,加固城墙。” “平日里,对城中交易之所,也要加强管理。就按照我们秦国的规矩来,凡城中开市交易,派秦军亲自巡逻。” 众人听着,大都愣在原地。 一位秦国将领一脸好奇地问,“太子,您打算用仁义教化感动这些韩人,让他们加入到我秦人的军队之中吗?” 这秦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人性本恶,你不能对人好,一旦对他好,就会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后果。比如百姓会因为国家过于给予而变得懒惰,不思进取;也会因为国家给予太多,而不去感激国家,反而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第241章 我有个好提议(求打赏月票!) 第241章我有个好提议(求打赏月票!) 反正,你干啥都行,别说自己要做好人,要行仁义。 “什么仁义不仁义的。现在这阳瞿,是我们秦人的地盘。修固城池,是为了加强防御;修补河道,是为了增加粮草;恢复驰道交通,那是为了方便大军行进。” “为帅者,要从大局考量。” 这一番话下来,其实没有多少人相信。 他们只是从这些事情里确信了太子扶苏真是个仁义君子,对庶众是真的好。 众将也都很配合,齐齐道唯。 李信倒也佩服太子。看看太子的言行举止,他相信未来的秦王,必定是万民拥戴。 “你们知道吗,阳瞿这个地方,是曾经夏王启进行君台之享的地方。这可是个风水宝地,若是治理的好,以后可以成为一个物产丰饶的大城。” “在上古时期,天地间阳多雨足,水草丰茂。各种各样现今已绝迹的动物生存在江、河一带。” “阳瞿这个地方,在上古时期就一直有大象、水牛、竹子等,处处欣欣向荣、色彩斑斓缤纷。” “当韩国开国之君韩景侯率部下来到此地见到诸多奇景和珍惜野兽,他便连声赞叹:“阳哉翟也,阳哉翟也!”随从的文武大臣也都连声附和着:“阳哉翟也!”“阳哉翟也!”” “于是,此地便被称为“阳翟”。” “这座城池,夏王启曾在这里会盟,韩国开国君王埋葬于斯。这么多英灵被埋葬此地,更有许多人才出生于此地。好好安抚这一带的百姓,可以得到当地神灵的庇佑。” 秦国高官不相信仁义这一套,可是他们信邪啊。 他们非常迷信鬼神之说。 这么一解释,这些将军自然兴冲冲地领着士卒们去修城修道。 张苍跟在最后面,忍不住用佩服的眼神望着扶苏。 太子这个人,在秦国国内这样的环境下做这些事,实在是不容易啊。 —— 楚国都城寿春。 这个时候,项燕已经准备出发对阵秦国了。 冬天和夏天是他们楚人行动的好时机,秦军久在北地,根本难以适应这里的气候。 冬天天气寒冷潮湿,湿气入侵,对一直要候在原地戍守的秦军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当项燕的新计划被粉碎,他们只能想办法打硬仗。 此时就是天时。 楚国丞相景仪道,“眼下,先要破坏秦太子戍守城池的任务,只要我军攻占了秦军的城池,就是破了秦太子对秦王说下的大话。等到秦太子连韩楚之地一年都守不住的时候,更加不要说什么两年内灭掉齐楚两国的狂妄之词。秦王势必恼羞成怒,届时必定换下秦太子。” 众臣商议着,都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自从秦军来势汹汹明确说要灭掉楚国,这守卫楚国的任务,都落在了项燕的肩头。 楚臣这时候纷纷大义凛然让位让权给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阳瞿的最新消息很快就被报送到了楚王跟前。 楚国朝堂上。 众臣闻之,自然都感到莫名的压力。 “你们是说,现在秦太子下令让秦国的兵给我楚国的民众修井、挖渠、建道、补墙?” “回大王,此事千真万确。整个秦军防线以南的百姓如今也都知道这些事情了。” 楚王负刍双眼一直,他吞了吞自己的喉哽,呆坐在王位上,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挫败感中。 项燕这时也感觉到了,秦国太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他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民生聚众则愚,一旦有人带头,势必盲目从之。照他这个做法,不出半年,天下百姓都会感激他,愿意为他效力,做他的子民。” “大王,臣请大王下令,让臣也带着楚国的士兵去做这些事。这样才能顺应人心,方可带领百姓与秦国一争。” 可不知道为什么,同样吃着荆楚鱼米长大的楚国臣子们却集体大怒。 丞相景仪大笑道,“荒谬!我堂堂楚国,数百年之基业。太子扶苏,一个毛孩子罢了。自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可以用这些烂招去收服人心啊,简直荒谬。百姓的多少,素来只看过国君之威。” “秦有天命,可我楚国素来有东皇太一庇佑,少司命祈国。秦可以攻占天下,可是我们楚国又不是天下的一份子。我们自有神灵庇佑,管几个城池的百姓做什么。” “祖宗有言,宗庙立,人心一。我楚国素有宗庙祭司,在这种关口,只要大王去宗庙祭祀,祭拜神明,到时候必定祖宗显灵,神明庇佑。楚国百姓也自然会归心,何须做什么给民众修路的事情!” 项燕沉色,“如丞相所言,国君治理国家,不靠施行仁政这样的手段,全然只靠祭拜宗庙就能成事?” 丞相景仪反诘,“难道不是如此吗?大将军要仿效奸臣屈原吗。屈原就是如此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最是虚伪自私。最后争权争不过朝中群臣,竟然一死了之。” “我们一心为了楚国,为了大王,整日费尽心思。大王为了楚国,给予大将军四十万兵马。如今本该攻占他国之日,大将军却在这里谈论国家政事。难道是畏惧秦国小儿吗?还是说,大将军畏惧秦楚交战落得下风?” 文臣雅士一张口,像是毒蛇在伱身上爬行缠绕。 它并不咬你,只是对着你不断地吐信。 一旦有文臣这么说,武将自然不服。 一阵争吵就在王宫里展开,楚王脸色黑得像积攒了百年铁锈的秤砣一般。 项燕见势态如此,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朝中奸臣小人太多了。 负刍的脸色都白了。 慢慢地,殿里安静下来。 “大王,您看如何啊?”景仪问着。 负刍望着项燕,十分无奈地道,“大将军速速出征。” “诺。” 在朝堂上,与诸臣相争,尚且能为了面子,内里撑着一口气。 一旦回了家,项燕立刻觉得疲惫不堪。 “父亲,朝中昏庸实在是太多。他们如此行事,就算父亲前去出征,难保他们不会在后方使用别的手段。” “既如此,将为之奈何?老夫现今已然不知此战该如何打?照秦太子这一系列做法看来,他不会想不到带领十万兵马戍边的后果。我现在担心,他准备了什么计谋在等着我。” 项梁惊讶,“父亲,他尚未举行加冠。父亲何必这么害怕他。” 项燕十分无奈地叹气,“粱!你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打仗,其实本质就是运用人心啊!兵法就是治国之法啊!” 第242章 羽,你这个混账(求打赏月票追 第242章羽,你这个混账(求打赏月票追订!)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呢?我已经亲自去了一趟秦国,没想到公子启对我们提出的条件并不感兴趣。照这种形势,一旦被他争取足够一年的时机,那整个天下到时候都成为秦国的囊中之物。以秦国之心,我等断然无容身之所啊!” 项燕双眼微微眯起,“那就要快。来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袭,在秦太子争取到民心之前,先粉碎他守城一年的计划。” 项梁感受到此次秦楚交锋,楚国是何等的被动。父亲才四十六岁,壮年未衰,可就在秦国传出要灭亡齐楚的计划,父亲额头上如同沟壑般的横纹,项梁请求道,“父亲,这次就让我和父亲一起去吧。” “不,你留在寿春。此次我亲率大军前去主动攻秦,项氏一族的成员多数都要随行与我一道出征,你的兄长多年来本就一直在外戍边,在国都一向由我亲自坐镇。” “这一次我又要亲自出马,此时若是我们父子叔伯兄弟都离开国都,恐怕国都内生出我们都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意想不到的变化,其实说的是他们都能预料到的结果。 “这战场上,素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人尚有一口气在,就不愁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事必由己出。” “任何祸患的产生,基本都源于内部。一旦楚国内部不合,哪怕我带兵百万,也打不下秦国。” 项梁十分无奈,只是摇着头,“只恨我楚国如今满朝昏庸。但凡多一些有识之士,少些权势利欲熏心之徒,我偌大的楚国,田亩、人口本不比秦国少,又岂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项羽一直在一旁挥剑。 前些天,项羽把项梁给他的板车给毁坏了,学习骑马不出几天又觉得屁股疼,天天赖在塌上不起,又荒废了好些时日。 项梁便揪起项羽,每天让他在院子里练剑,让家中上下所有人都盯着他,以防他又溜走。 这天楚国寿春,天高云淡,只是让人冷得凉飕飕的。 湖边水面上波光粼粼,看着一片光明澄澈之意。 项羽穿着单袄,在一边挥剑挥得汗如雨下。 项羽十分反感叔叔项梁,这些东西他都会,假以时日,一定都会学成的。 叔叔偏偏不相信自己,拉着自己在这么冷的天气练剑。 人虽然在练剑,但是心思早就跑飞了。 一会儿想着日后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无人能敌;一会儿幻想自己成为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传说中的秦王见到自己都要礼让三分,给自己斟酒。 国中的楚王更是每天都害怕自己离开他。 天下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项羽则一身肝胆,狼腰虎步,威风凛凛,惩奸除恶,庶众离开我就活不下去了。 项羽一边练剑,一边正笑着。 只是他忽然听到项梁说要走,立刻激动地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议论什么。 项燕正在对项梁安排嘱咐家事,诸如家产、仆从、祭祀、牛羊都要怎么处置。 这时候,穿着单袄,挂着两行鼻涕的硬汉项羽来到了项燕跟前。 “祖父,叔父,你们要去打秦国了吗?带上我吧。” “小子,这里没伱的事情。快走!”项梁冲着项羽咆哮。 项燕却非常喜欢他这个成天打架闹事的孙子。 项燕抱起项羽,使劲用他的大胡子蹭项羽的脸蛋,“阿公这次不能带你走。好好待在家里,跟你叔父学习武艺兵法。” 项羽从项燕怀中呲溜一下滑了出来,他躲在家中铜柱后面。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朝中有坏人,所以我们才打不过秦国,老是被秦国打。可阿公你为什么不杀了这些坏人再走,你明知道他们要在背后放冷箭,却还要去打仗。这不是必定要输吗?” 项梁抄起一根藤条,就落在项羽的屁股上。 “羽!你这个混账!” 项羽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他眉毛和头发都竖起来,斜着眼瞪着项梁。 “我又没说错话,你凭什么打我!?你不是说只有在我犯错后才会打我吗。” 项羽愤怒地盯着项梁,一身反骨都支棱起来。 项燕望着这个娃娃,心里更是止不住的喜爱,实在是有血性。 “因为你说话不三思。知不知道,这种话不能说,这种想法不能有。你小小年纪,掺和什么事情?这些军国大事,你能听懂什么?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匹夫。” 项羽听到后,只觉得在众人面前非常没有面子。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项梁,随后用自己的头撞向他的腹部,使出全身蛮力,果然把项梁撞了个底朝天摔倒在地。 “小子,反了你!” 撞倒项梁之后,项羽觉得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他这才溜之大吉。 项梁站起来,“父亲,羽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很执拗。”项燕只望着项羽仓皇逃窜的背影,能看一眼是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出征前,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个人有决心,固然是好事。可是他太过刚直,他认定的事情就不愿意更改。为了让他改掉自己的毛病,我打过他很多次,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认错。” “我教他读书,他这小子只认死理。教导他读兵法,给他将兵者诡道,他却说那是坏人才学的东西。” 项燕听到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有个性啊!” 项梁却一脸担心,“父亲,他这个个性,若是小时候这样还没什么,等到长大,可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项燕正想和项梁好好说一说,毕竟项羽的大哥的嫡长子,大哥对自己素来信任关爱,自己也对项羽视如己出,所以才费尽教导他。 可是二人还没说几句话,越来越多的客人到了。 都是即将出征的部将。 项梁只好把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项羽顶撞了项梁,却又不敢跑到太远的地方,只在家里附近处躲着玩,还时不时派遣小弟去翻墙看看自己的叔父又在做什么。 等到傍晚时,别的孩子都回家吃饭了,项羽还在磨石上等着。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就在天上露出几颗星星时,一个人影出现了。 项羽以为是他的父亲回来了。他的父亲是一个脾气非常好,从来对他不打不骂的人,而且他父亲非常正直善良,根本就不像叔父这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满口教导自己大道理,却又从来不遵守。 只是来的人让他失望了。 是长得非常高刚才被他母亲叫去吃饭的二牛跑回来了,递给他一个大糍粑。 第243章 要的就是楚军主动出击(求打赏 第243章要的就是楚军主动出击(求打赏追订支持!) “大哥,这是小弟我孝敬你的。大哥赶紧吃吧。” 二牛把手中的糍粑递给项羽,项羽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二牛惊呼,“大哥,你脸上什么东西?” 项羽只顾吃,三两下就咀嚼完了,他望着二牛的衣兜,里面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哥,你在哭啊!伱在哭啊!” 项羽听到了,整个人错愕不已。 天色昏昏沉沉,可是项羽脸上的两条眼泪却明晃晃地悬挂似地,像是女子的长条的银耳饰。 “胡说什么!你大哥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哭?” 这时候,那个熟悉的精瘦男子出现在了项羽的眼前。 “叔父——” 见到项梁,项羽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你撞了我,还要我出来把你找回家。” 叔侄两个没有多说什么。 项羽这就跟着项梁走了。 项羽和二牛这些孩子身上,浑身是土,是泥泞,脸上更是脏兮兮的。 项梁把项羽带回家,项羽在一侧呼呼呼地吃着黍米饭。 “叔父,你怎么不打我?” “若是揍你有用,我自然天天揍你。” 等到吃完饭,项羽又摸黑凑到项梁身边来。 天亮了,他看到他叔父在读书。天黑了,他叔父在灯下读书。看着自己练剑时,叔父在读书。 “叔父你怎么总是抱着这些书看?” “书中都是古圣先贤的智慧。方今天下,凡有能之人,都是读了很多书才成为有能耐的人。只会习武打架,算不得什么本事。” “偷偷告诉你。这秦国的太子扶苏,之所以年纪轻轻就非常厉害。就是因为他从小就读很多书。日积月累,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大成就。” “为了和这样的人做对手,我必须比他更加用功。” 像扶苏这样偏重文采经略的太子,在士人心目中别有一番地位。 “我听人说,秦国将要打败楚国。到时候我们都要去逃命。” 项梁持书的手颤抖了一下。 “有些话,你最好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大哥都是从小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从没在言语上出过什么差错。只是项羽这小子,不知道跟谁学的,总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秦国人是否真的那么厉害?天下没有他们的对手?” 项羽又问着,项梁沉默起来。 见他不说话,项羽都要跑回去睡觉了。 “其实秦国和楚国一样,秦国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造谣。”项梁持着竹简,坐得十分端正,言语里也都是对那些乡野村妇的不屑。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准备逃跑?” 项梁望着项羽,他发现项羽这小子虽然很犟,可是他却知道关心家国大事,这小子胸怀倒是挺大。 项梁没有夸项羽,只是抓起一把离散的竹条,递给项羽其中一根,“你看这些竹条,你掰断他们试试?” 项羽非常激动,两只手费了不小的力气,立刻把竹条掰断。 项梁又给了项羽一把木条,足有十根。 “握紧他们,你再掰试试?” 项羽发了狠,两只手使劲,龇牙咧嘴之状,可是木条就是牢牢靠在一起。 掰到最后,项羽手上的皮肉都在疼。 “等我再长大一点,力气大了就能掰动了。” “傻小子。就是你长大了你也掰不动。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秦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行动。而我们楚国,就像盘中的沙子一样,一粒一粒,四处分散。所以秦国来攻打我们非常容易。” “在过去,秦国本来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国家。非常弱小,天下诸侯会盟,都不去邀请秦国。可是秦国人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 “他们发明了一种制度,这种制度把国中每个人都聚集在一起,男的种地打仗,女的织布做工。国中每个人都在为国家尽力。” “等到时间久了,渐渐地秦国就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六国曾经多次率兵去征伐秦国,想要压制秦国。” “但是最终都无功而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项羽坐在项梁身边,乖乖听他讲述。 “因为秦国因为秦国人能够做到团结一致,而六国人却在联军时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面对强大的秦国时。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团结一致攻打秦国,而是在想如何趁机谋取,趁机为自身谋取利益。” 即便他们不为自身利益着想,也会对彼此充满顾忌,在联合作战时充满顾虑。不愿意付出全力。正是这样,让秦国人看到了六国联军的缺陷在于人心不齐。” “而兵家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在六国多次联军攻打秦国的失败之后,六国人自己本身丧失了战斗的锐气。而秦国却因为在六国多次联军都未能击破城池后变得更加信心十足。从此以后。秦国在天下的地位越来越高,秦国也越来越不把六国放在眼中。后来。便渐渐生出了鲸吞天下的野心。” “等到六国人意识到之后,为时已晚。”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话传说,一切都是人为的原因。所以,做人非常重要,做事也要事事小心谨慎。” “一个国家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通过包庇纵容一个奸臣,渐渐地让自己的国家腐败。” “而一个人也会因为对自己的缺点不加以及时的改正,任其盲目放大,最终招致杀身之祸。” 项羽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 冬月临近,新年将至。 项燕率领二十万楚国大军逐步向边境压过去。 二十万大军规模浩浩荡荡,光是走路的声音都在天地之间发出巨响。 楚地千里清秋,山川旷野由青黄二色间隔组成,山峦绵绵起伏。 草木茂盛,终年青绿,山河深处尽是茂密的丛林,人迹罕至。 云雾不断地蔓延,瘴气也在沼泽和湿地之间升腾。 山川丘陵极多,河道纵横交错,数量庞大的楚军就在这样的地形地势下,缓缓逼近秦军驻扎之地。 因为地势地形的缘故,他们只能排成窄小的长队列,队伍逶迤,在不同的河道河谷之间分头并列,齐齐进发。 “大王,急报。” “项燕已经亲自率领楚军二十万至秦楚交界之地。” 此时秦王手中已经接到这样的军报,朝中上下自然都紧张不安起来。 这不安,一半是因为楚国驱二十万兵马,秦军数量上不占优势;另一半就是因为太子扶苏出征,这个从小被秦国人关注并看着长的少年太子,要去他的第一场战争。 所有国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当然所有秦国人也都希望扶苏这一次能够打个大胜仗回来。 —— 颍川郡新郑。 敌军虽然未到城前,但是军中将士都开始感到不安。 因为他们的太子至今为止没有让他们准备战车、更没有准备装甲。 李信自然按捺不住,他问扶苏,“太子。大王之前派人来问太子可有什么应对措施或者计划。太子只答,‘自有对策。’” “如今楚军即将来攻城,我们难道还要坚壁不出?” “难道人家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我们还不反击吗?” 扶苏只冷静严肃地道,“为什么要去反击?优势在我。此次先声夺人,自称要戍守一年,为的就是以化被动为主动,让楚军主动进攻。” “我军对楚国地形地利掌握不足,就算率领大军长驱直入,也是一场硬仗、久仗。我如今只是略施小计,就引得楚军率领二十万人马亲自攻城,此次必定是楚军精锐倾巢而出。”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是占据上风。” “传令下去,各城紧闭大门,谁也不许主动出击迎敌。各城邑备齐弩机,只等楚军进入射程,到时来一人杀一人。” 第244章 阳谋:你攻也得攻,不攻也得攻 第244章阳谋:你攻也得攻,不攻也得攻(求打赏全订!) 众将闻之,自然都对扶苏投去佩服的目光。 蒙恬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末将之前一直在担心,楚军一旦攻入我秦国已经占领的楚地城池,到时候会对太子不利。原来这一切早在太子谋算之中,倒是我之前的想法过于浅薄了。” 任嚣之前一直各种担心,因为扶苏的打法有些太抬举楚国人,灭自己家威风。 实在是这太子长得和大王像,而且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人,所以他才没说出来。 现在他敢挺直粗壮的腰身,对扶苏说心里话了。 “太子,您也太能沉得住气了。这些日子我等可一直睡觉都不踏实。总觉得这心里悬着块什么东西似的,一直在上面摇摇晃晃,就是安静不下来。” “早知道您的目的是为了引的楚军倾巢而出,我这边也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太子您不知道啊,这点兵出发前,大王要我们务必守好城池,我们还以为太子是不相信楚国敢打我们秦国呢。” “搞了半天,太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率领大军进攻。这下可好,以后我可以安安心心睡大觉了。” 楚军进攻不可怕,这些将领生平多半不知道输字怎么写,士兵们上了战场,也都是拿命往前拼杀。 更多时候,他们担心的是扶苏太年轻,不足以主持大局。 但是当所有人都知道连自己都被太子摆了一道,至今才知道真相后,不得不佩服太子的谋略。 这历史上,楚军是发动过对秦国的进攻,不过那是在昌平君叛乱之时。 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楚军始终被动。 楚国就像只胆小的大熊,看着魁梧强大,声威不凡,可是只敢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扶苏则不同,一上来就吓唬了一顿楚国,让他们备足兵马主动打了过来。 越是毗邻韩魏这样的平地作战,就对秦人越有利。 李信到此也不得不服。“太子此计甚妙,这楚君一向只挨打从不进攻。可没想到,太子这么一出,竟然让他们带领了二十万大军卷兵临城下,他们长途跋涉从山间丘陵之中走出,倒省得我们费力气规划入侵楚国的路线了。” 众人都望着楚地的沙盘。 城池不足百,可是大大小小的湖泊却有数千个,还有毗邻山泽的沼泽湿地,不熟悉这地势的人,这冬天进发势必会吃亏。 蒙恬也赞道,“楚国地势多河道,湖泊,丘陵、低山,道路狭窄,地形蜿蜒曲折,不可以让我们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如果是进攻楚地,只能择取山道。” “可大军数量庞大,规模浩荡。楚地又地广人稀,山林幽静,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我军被暴露。这就导致我们不得不兵分数路,多头并进。” “可如此一来。我军势必因为分流实力被大大削弱,到时候楚军一旦要反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没想到太子早就算到这一步,所以主动引得这些人出来。” 扶苏一本正经道,“从我看到楚地云雾弥漫时,我更加肯定了我的设想。原本以我兵力和装备粮草对敌楚国,胜算有八分。可一旦秦军入楚地,这胜算就只有五成。倒不如把他们叫出来,约在城楼下。” 众将至此对扶苏都是深表信服。 李信则问,“”只是末将不知,他们是否真的会和我们交战呢?这二十万楚军进攻我秦国,现在这些荆人、韩民虽被暂时安抚,可是楚人兵力两倍于我秦军,难道我们这次要一直待在城中,不与他们正面交锋?” 李信很想和楚军正面交锋,大战一回。 他想和楚国大将军项燕斗上一斗。 扶苏笑笑,“只要楚军主动聚集兵马打过来,我们就已经赢了一半。这打不打得起来,始终是次要。” “我所要的是拖延时间就足矣,一旦等我真的实现了当初在朝堂上提出的计划,防止楚军的进攻整整一年。” “届时我秦军已经是不战而胜,此时我军已然在士气上占据上风,而楚军一旦主动进攻失败,对他们的士兵来说无疑是一种的莫大的羞辱。” “届时我军声威浩大,士气大震,真正攻城之日时势必势如破竹。到时候楚军占领的地理已经有胜于无。” 李信这回明白了,这个计划一如它表面说的那样,只要守住了,秦人就真的能在两年内拿下楚国。 随后李信笑笑,“有太子这样的谋划,楚军此次前来已然是中计,要我看,他们不仅攻不下我秦国的一城一池,还会损失惨重,落荒而逃。” “须知我秦国的军队战车机甲弩机,样样都是天下第一,领先当世。只要楚人胆敢靠近,势必损失惨重。” 扶苏淡淡应着,“嗯,是这样。” 他见这些将军刚开始很高兴,可是听到后来一个个不是滋味,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不愿意待在家里当缩头乌龟的。 他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愿意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 秦国蒙府。 蒙武双鬓微微发白,只是精神矍铄,双目如电。 他正在和国尉缭一同饮酒。 缭的年纪看起来还和七八年前没什么不同,他整日忙着养生辟谷,现在已经不怎么多管多问朝事。 嬴政并非愿意长久礼贤下士之辈。他之前之所以能做到包容天下,招揽各种人才,对他们的言辞和过失各种包容,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想着以后要让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之所以以前做的那么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看清这一点的缭,要不是咸阳城里还有蒙武,他老早就跑了。 秦国得到了上天给予的机会一统天下,但是不珍惜上天给予的机会,善待民众。 “哎呀!国尉还在忧虑什么事情呢?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外出打仗,大王都已经用不到我们这些老臣了。你我难得清闲啊。” “也不知道,未来这世界又是个什么样子?” “这能是你我决定的吗?想那么多也没用。” 蒙武递出酒。“来来来,再来。” 第245章 兵临城下(求打赏月票!) 第245章兵临城下(求打赏月票!) 缭连连摆手推辞,“都说了,我在戒酒。你这人怎么越老越坏呢?这不是在破坏我的大事吗?” 蒙武不满,“喝!不喝也得喝!今天不喝,以后都别想着再看到我。” 一旁的仆人见到都忍不住侧目,为什么平日里一向严肃庄重的将军一见到国尉,两个人就像个孩子呢? 缭缩缩手,他无奈只能一口饮尽。 蒙武则喋喋不休道,“人生能有几个春秋,能多喝一盏就是一盏。难不成你还想着在这世上长生不老。这不是很荒谬吗?依我看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我现在都后悔没有早点想明白这件事,为了功名利禄白白耗费许多时日。” 二人正在府中畅谈。 这时候,蒙毅从后院远门处走来。他对着二人作揖。 “国尉、父亲二位今日好雅兴。” “什么雅兴不雅兴的?不过喝酒打发时间罢了。倒是你这小子,大王命伱在宫中当差,你怎么跑回来了?”蒙武尖叫起来。 蒙毅摸摸自己的下巴,叹了口气,“近日军中来报,提到太子此行在外戍边。楚军大将项燕率领20万兵马亲自出战,此时已经兵临城下,直逼昔日失去的国土。” “现在朝中众多大臣人言纷纷。有人说太子处境十分危险,请求大王为太子增派兵力。有人趁机说,太子的主张不足以攻伐楚国。恳求大王重新决断,选出更有力的将领领兵出征。” 此时将军王贲正在城中,他在准备迎娶公主这样的大事。 这更有能力的将领,自然暗指王贲。 因为扶苏的主张是以守为攻。虽然便利诸多,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可是以秦军军功爵制的制度,国中上至将军,下至庶人士卒,他们参军的目的是为了获取高爵。而不是为了什么灭掉楚国,实现一统天下的抱负。 毕竟天底下大多数人活着,本就为了禄米,功名、前途。 缭听到了这个消息,却非常高兴。“太子真的做到让楚军率领20万大军打到秦国城前了吗?” 蒙毅肃容,“正是如此。我岂敢欺瞒国尉。此时项燕已在宛城十里地之外,在宛城城阙上的将士已经用肉眼看到了楚人升起的烽烟。只是太子此前下令秦军坚壁不出,不许任何人主动出击迎敌。如今朝臣们开始对此事有诸多非议。” “可惜我只是略通秦法,并不擅长军事兵法。还请太尉赐教一二。” 缭听明白了,两眼眯成一条缝。他笑呵呵的道,“该不是你这小子想要问我?应当是宫中另有其人想要知道前方战况究竟未来会如何吧?所以差遣你这个小子来当前锋问话吧。” 蒙毅倒吸一口凉气,朝中也就只有国尉敢用宫中另有其人这样的字眼指代称呼大王了。 蒙毅自然低头。“被国尉说中了,正是大王命我前来请教国尉。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国体。您曾经为了天下万人离开乡野入朝封候,帮助大王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事。如今怎么能这就撒手不管呢。” “更何况,太子曾经向您请教兵法韬略。如今,太子会做出这样的军事主张来。想必其中也有国尉的教导。还请请国尉指点一二,让大王和朝中诸臣也都安心。” 缭捋须呵呵浅笑一番。“哎。我听说太子打算坚守城池一年不出。光是这一句话,就足够引得楚人整整一年期间连接连不断对秦国主动发起进攻,只为粉碎太子的计谋。” “朝中之臣,过去尚且群英荟萃。不知为何,如今有识之士越发少了。诸臣都不及太子多智,更加不要说定力。太子只用这一个法子就让楚国人不得不围着秦国团团转。” “恐怕闻到此言楚王以及楚国诸臣上下都夜不能寐,也迫使楚军不得不以破城作为破掉扶苏之计的策略。” “可是,就算楚军来势汹汹。驱兵数十万,那又如何呢? 蒙毅松了一口气,“那按照国尉之说。太子此次是胜券在握了。” “那是自然。我料想,楚国的大将军项燕未必愿意主动出击。这就是太子的高妙之处所在。太子用的是阳谋啊。” “太子放出这样的谣言为的就是引起整个楚国的愤怒。愤怒使得他们迫不及待要去粉碎计划。这就让楚人即便不想攻打秦国,也不得不主动出击攻打秦国。” “秦军本就强大。我料此次项燕一旦率领楚军大举攻打秦国。楚军势必三番五次攻城不入。到时候楚军士气大衰,那便是秦军乘胜追击,打败楚军的好时机。” 蒙毅听了恍然大悟,更对扶苏的计谋佩服的五体投地。 蒙毅作揖,“谢国尉赐教。” “好了,快回宫。去报差事吧。想必此时大王已经等得焦急万分了。” 蒙毅对这个孩子心性的军师实在是不得不服,他笑道,“国尉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 宛城,一条条大河犹如白带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广阔的平地上满是巨石和大型沙砾,越靠近河道的边缘地带满是白沙。 楚军就在这广袤平整的地上列阵。 大将军项燕系着黄色的披风站在城寨上眺望。 这时候,秦楚已经是彼此都能用肉眼看到对方士兵的地步了。 距离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 项燕看到秦军不断上下城楼搬动武器,随后又在城头上架设大型弩箭、弩机。更看到城墙前多了许多拒马桩、铁蒺藜。 拒马桩、铁蒺藜都是古代城池防守最基础的防御工事。 项燕十分感慨地对众人道,“秦国的太子对我们楚国仍无战意啊。” “大将军。秦国的太子没有战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既然已经来到宛城前,难道不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攻下宛城吗?依我目测,这座城中守军尚且不足1万啊,这秦国的太子未免太过轻视我们。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强行攻占下宛城,届时也不恋战,只是率军而走。如何?” 项燕望向那个提议的将军,这人是个中年将军,他是宋氏家族的人,名叫宋义。 项燕双目如炬,紧紧盯着宋义,“你的意思是?秦国的太子之所以不在宛城之内留足守城将士,为的就是让我们来战占领宛城吗?” 宋义被问住了。 “大将军。何必如此多虑?太子只是一狂妄小人罢了。他懂什么军事韬略?我听人说秦太子为人阴鸷,好色,嗜欲,并非传闻中那么英明睿智。” “不过是能够做到顺应秦王之喜好,所以备受秦王之器重喜爱。如今得到这样的机会,亲自出征也只是奉命而已。他之前从无作战经验,估计连两军交战前要先祭拜天地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既是如此,我们何必如此忌惮秦国的太子呢?我看眼下就是绝好的机会。让我们攻占宛城,先发捷报给给大王。向我楚人传递胜报,如何?” 项燕闻言只是眯起双眼。 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项燕对这个叫宋义的年轻人非常鄙薄。此人只想着速速占领这座城池,随后有了战绩便有了凭借在大王面前邀功请赏。 这样的小人,根本不值得委以重任。 如果让他带头作战,等到秦人的弩箭射过来,他势必会让士兵冲锋在前,让他们白白送死,自己则溜之大吉。 第246章 煽动人心(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第246章煽动人心(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等回到帐中再行计议吧。” 项燕也不看宋义,只是这么说罢领着众多将士还营。 宋义闻言知道项燕并不赞成他的计划,自然心中不满。 他便回去后对帐中四下左右的士兵道。 “宛城城内将士守兵不足万人,我军光是前锋就有三万人之众。眼下正是进攻秦国的绝佳机会,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气,就能轻松拿下宛城。” “宛城,那本是属于我们楚地的土地。可是眼下军中却畏首畏尾,战战兢兢,好像十分惧怕乳臭未干的秦太子。让我们白白在这里挨饿受冻,还说是要等待所谓的战机。” “你们说此时不去攻城,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将士们听了,一个个你望我望你。因为宋义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中,没有人想要去生事端。 宋义只能一个人无趣离开。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宋义命自己的部下到处去军中散播消息,逢人就道,“此战我军必胜,宛城之中兵力不足一万人马。” 楚人士卒闻言,一个个自然欢欣鼓舞。 随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大家纷纷道,“我觉得还是将军宋义说的有道理,明明宛城中此时人力不足上万,我楚军有二十万兵马,就算是每人一支箭矢都足以让宛城内血流成河,为什么要再留在这里?好像我们真的很惧怕秦国一样。” “就是啊。秦国那帮野蛮人,他们如此看不起我们,竟然派遣一个未成年做主帅来攻打我们,简直岂有此理。” “不把他打到哭着跑回咸阳找他君父,显得我们楚人好欺负。” 几天下来,宋义看到大家都赞成自己的主张。 他再次站在众人面前,扯开嗓门,发出洪亮的声音,他对众人说着:“我听说,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如今秦军在天下人面前放出话来,要在两年之内踏平我楚国。” “我楚军此次出征本就为的是保护楚国。” 那个时期对国的理解,还停留在浅层次。国的古文字意思本来就是指城墙,象形文字也是一个人持着斧子站在围墙边上。 这个时期所谓的保护国家,实质上停留在保护城池,保护家宅财产的层次。 “而今我楚军兵临城下,秦楚两军对垒。秦太子欺人太甚,独留一万守军住于城内,岂不是欺我楚人?” 这番话顿时激起了楚国上下将士们的愤慨,士卒们纷纷振臂高呼。 “教训秦太子!” “教训秦太子!” 宋义见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的想法,心中暗爽。 “只是可惜,大将军未必认同我的主张。”宋义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十分无奈悲伤的样子。 将士们,那都是地道的楚国乡民,当然更多的还有没有饭吃借着参军讨饭吃的佣耕者。 这伙人的脑子里,王法国制和他们很遥远。因为他们从未受到过王法国制的保护。 谁看得起他们,谁能给他们好处,谁能给他们机会,谁就是他们的天。 很快,军中爆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声,犹如潮浪一般,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支持宋将军。” “支持宋将军。” 项燕正在帐中思索揣摩秦太子扶苏的用意,想要找出他计谋之中的破绽和漏洞,以想出下一步究竟该如何应对秦人的战略。 这时候他却听到辕门外一片喧哗吵闹声。项燕对军中喧哗之事非常敏感。 他立刻站起身来,拔剑而出来到帐外。 任何一个统帅大军的将领都有些治理众人的心得体会。 人,当他们是一个个体的时候,会相对冷静,思维能力也比较强。 但是一旦聚众,这时候就会表现的盲目盲从,原本很聪明、对人对事都看得非常透彻的人,一旦加入集体,和众人在一起,他的判断力就会下降的非常严重。 所以人越多的时候,越是非常容易被人煽动。原本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会被引发成为巨大的祸事。 所以掌管军队,要把一切谣言扼杀于摇篮之中。 谁人敢放出谣言,立刻格杀勿论。 这也是军队为何时常封闭管理的原因之一。 尤其对于统率三军的大将军项燕来说,他们宁可要不会说话攻击力不够强的羊,也不愿意狂吠不止的攻击力十足的狼。 项燕走出帐外后,立刻有人出来禀报。 “大将军,将士们都在辕门前振臂高呼,说要攻入宛城,给秦国的太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楚国人也不是好惹的。” 项燕闻言,眉头一皱。 不用问,他很快就猜到这是宋义干的好事。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声,项燕知道,此时驻扎在周围附近的其他将士们也都听到了这些呼喊。 项燕随从属将对项燕道,“大将军,如今宛城内虽然兵力不足一万之众,可是秦军的弩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秦军在城中城墙上放箭,占据地势。” “而宛城前又多是广阔平坦的沙地,率领兵马贸然攻城,这就好比给他们移动的活靶子。一旦我们若是我们要去攻城的话,纵使人多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这造谣之人,实在是可恶。不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回事。该不会秦人的间谍已经进入到军队里来了吧。让我去查个一清二楚,把这歹毒之人给找出来。” 项燕脸色冷峻,他捋着胡须十分无奈的道。 “谣言就像是火焰,一旦点起小火苗就会四处燃烧。这个时候已经是火焰遍地,再想着斩草除根,已经于事无补。” “如今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被鼓动起来,若是不能尽快想到应对之策这只会激发将士们的愤怒。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人心一旦被煽动起来便很难安抚下。” 项燕的属官也皱眉,他感到不安,“那大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项燕被逼的没有办法,于是就亲自召集所有的将领,对他们道:“我军进攻宛城,势必会遭受秦军弩机扫射,不知诸将可有应付秦军弓弩的办法,以减轻我军伤亡。” 第247章 开始斗法(求打赏追订支持!) 第247章开始斗法(求打赏追订支持!) 众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楚国发展到今天,国中上将基本上都是百年的贵族之后。若问有几人懂得带兵打仗的谋略,一眼望去就知道。 某些将领,一问问题就心虚。 又是宋义,他率先站出来了。对于攻打秦国,他似乎有着十分的信心,自认为可以在此次战事中发挥自己的才能。 众将自然都将目光看向他。 宋义站起身来,望望众人,先对众人作揖,此举引得众人好感。 “大将军在上。眼下正是冬月,不日就要过年祭。虽然秦楚两国有许多风俗不同。可是这春祭,那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天下人都要过的,就趁着举行年祭之时,趁着他们不备,我们在当日反扑,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项燕和项氏一族的将领闻言,大都皱起眉头。 项燕心里纳闷,这宋义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举行春祭之时发动进攻,这不是得罪天地和神明吗。 更何况,春祭之日,素来是家族集体祭拜祖先的日子。 将士们每到春祭之日,思乡情切,怎么有心情去舍生忘死打仗呢。 见众人都不说话,宋义急忙又想出一个办法,“我提议先将城寨拔走,让秦军以为我们真的惧怕他们。此时距离过春祭尚有半月不足,他们见到我们撤退走了,必然高兴过春祭去了。到时候秦军必然放下戒心,那就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 一些楚国将领听到这个方法后,都跟着拍手称好,他们认为这个方案非常的妙。 项燕坐在上座,望着这些世家子弟出来长得獐头鼠目的家伙,心中满是鄙夷和厌恶,难道说他堂堂大将军项燕自己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项燕的虎躯向后一躺,虎背靠在座椅上,将雄壮的身躯展露无遗。 “秦军敢放一万的兵马于城内,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料到我军会率大军直奔城下。可是我军如今已在城前十数日,按理说,秦国的太子扶苏应该早就收到消息,可是秦军至今仍未派兵前来驰援。” “这正落实了我之前的猜想。可见他们是故意为之。兵法云,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想要击败对方,一定要暂且帮助他以谋求机会。想要他人身上取得利益,必然要先给予对方一些好处。这是典型的陷阱。我料定秦国的太子此时已经知道此事,他这是在和我楚军斗兵法。” 众人看到坐在上座的项燕威严肃穆,气势威严,一个个自知才能不足理亏,便渐渐都不敢说话了。 宋义见状,心中也是十分不爽,可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因为大将军项燕手中才持有兵符,他若是不同意自己的看法,就算自己说再多、说得再好,说得再对都没有意义。 见到否决了宋义的主张,其他将领便立刻追上去问。 “那以大将军之见,我们难道有二十倍之兵力于秦国,却不能战胜他们,拿下楚国?” 项燕不疾不徐,仍旧冷静镇定,“那可未必。我军自有优势,只是若以攻占宛城为目标,未免显得我楚人鼠目寸光。这攻占宛城只是第一步。” “纵使秦太子年轻气盛,可是你们不要忘记了,这次我与他一同出征的还有两位副将。这两个副将都是在年轻一辈的将领。” “一个是深受秦王信任的将门世家之后,一个是曾经追逐燕军数千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猛将。蒙恬和李信皆少壮,二人都渴望尽早建立功业。” “副将蒙恬,此人是将门世家之后。其父蒙武多年征战,功勋卓著。父亲贵为秦国彻侯。年纪虽轻,却有谋算。据传他和秦国太子的交往密切。这个人是势必会听从秦太子的话的。” “李信则刚猛勇敢过人,在秦军之中声威渐渐赶超秦将王贲,从他多次参与的战事来看,此人好胜之心极强。” “既然是好战之徒,自然该做先锋,率领先遣部队尽早迎敌。纵使秦太子自以为他谋略高明过人,想要来个以守为攻,可是以右将军李信的个性,他岂会坐得住。” “据我所知,此次随军作战的将军,整体年纪都比较年轻。年轻人,火气大,性子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时至今日,我军兵临城下数日,按理说秦国的太子和守将都应该早就知晓此事,将军李信势必也已经知情。可是至今为止,我们却连这个好战求功的年轻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就要贸然攻城,实在是荒谬。” 至此,众将听了一番分析,了解了局势,一个个都用佩服的目光看着项燕。 “如大将军所言,这大破秦军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右将军李信。” 项燕继续道,“宛城势必要打,不过我楚军一定要赢得漂亮,不能以我军二十万兵力与秦军死拼。若是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攻下宛城,只会挫伤将士们的士气。” “我已经决定派遣几个嗓门壮汉前去城门下喊话,请秦国的太子出城迎敌,与我军交锋。如若他们不听,便是言语辱骂,务必要激发秦人好战之心。” “这秦国的太子,一肚子的鬼主意。我料定他是布局引我楚国率兵主动出击,以破我楚军地理之便。可是他却忘了,他年纪轻轻,没有胜绩,随便军中生出一些流言蜚语,就能让他被动受制。” 项燕一番安排部署后。 此后每天早中晚,各有十几个膘肥体壮的壮汉站在城门下喊话。 一开始,楚人是这么喊话的。 “请秦太子出城迎敌。” 宛城距离新郑并不遥远,扶苏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灌夫闻言,双拳攥紧,“这项燕,实在是可恶,他竟然使人辱骂太子。” 李信听得我活,也只是眯起双眼望着扶苏。 结果被骂的人仍旧云淡风轻之色,十分安闲。 “这个项燕,他已然看破了我的意图,我看他用这样的招数,是想要扰乱我军军心,让我秦军上下不安。” 蒙恬劝告,“太子,这项燕使用的计策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是传到军中,于太子威严有损。再者,太子好歹给宛城将士下达一些指令,否则将士们也会感到不安。” “传令将士们,楚人素来蛮夷无赖,阵前叫骂,小子行径,让士兵不要理会。” 两日过去,秦军只是在城楼前挂上免战牌。 这是整个春秋乃至战国时期第一次有人这么做,也算是当世的创新之举,立刻成了风靡天下的新闻广泛散播于各地。 只是秦太子不出门,项燕并不气馁。 他开始在属官的建议下,使人在城前辱骂扶苏。 “秦国的太子是害怕了吗所以不敢出门?” “原来秦王的儿子是懦夫啊!敢说不敢当!” 第248章 上行下效(求打赏月票!) 第248章上行下效(求打赏月票!) “太子,他们又在城前辱骂太子。” 宛城的斥候接连不断使人汇报。然而扶苏却闻所未闻一般,始终不为所动。 他坐在驿馆之中。每天都看着今淑公主在花园之中莳弄花草。 见到太子根本对他们的禀报不放在心上,这些只好低头看看地面,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见太子对这些话竟然毫无反应,懂事的他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太小了。 于是斥候又补充道,“楚国大将军项燕,使人在城前说太子是胆小懦弱,无能之辈,只敢在咸阳宫里大放厥词,却不敢出来一战,实在是让天下之人贻笑大方。” 扶苏慢慢抬眼,望着这斥候,悠悠地道,“我听到了。” 今淑蹲在地上,对着两只一见到生人就紧张发抖堆在一起打颤的兔子感到无奈。 自从了解到某些知识,现在的她,已经不敢直视这两只兔子了。 扶苏躺在席子上,脸上盖着长长的竹简,一旁是火盆暖炉。 虽然穿着单衣,但是身上盖着厚重的皮毛毯子。 就像是一只懒洋洋的肥猫,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问。 斥候望了望太子,感觉太子并非是传言之中说的那般,脾气暴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虽然当初太子在国中闻名,深受秦人喜欢,不是因为他干了多牛逼的文字改革一统任务。反而是因为那桩被天下人诟病不已的事情——十岁提剑杀了燕国的太子,可燕王竟然不敢声讨。 此事使得是秦人在六国面前声威大阵,就连军中将士们也因为此事对太子多有敬崇之意。 在朝堂之中,一个人的勇敢往往会被批评为不成熟,单纯鲁莽。 可是在军队之中,对士兵来说勇气是最值得嘉赏的。 这名斥候,犹豫再三。 他请教太子问道:“太子,您为什么会对项燕的派人说的这些话无动于衷呢,难道在您看来。他的这些话并不足以引起太子生气吗?” “项燕此人,他的用心十分险恶,他就是想要利用这样的机会在城前造谣动摇我方军心,并且在天下传播太子的恶名。” 扶苏慢慢拿开脸上的竹简,“那既然本太子都不着急,你们这些斥候为何频繁上报呢?难道你们都是因为听到他对我的叫骂,一个个心中激动愤怒不已,所以想要为本太子报仇不成?” 斥候这时脸色涨得通红,他挺直腰杆对扶苏道,“太子,我们之所以上报此事,正是为了听你的吩咐好去保护您的声誉啊。我们不能容忍,我们的太子竟然被他国将领如此羞辱。” 灌夫看着这样气定神闲的太子,忍不住自己冲上来。 他对来者道,“伱难道不知道孔子曾经有一句名言,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世人都赞誉一个人,他并不会因此而更加奋勉;世人们都诽谤责难这个人,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这这样的人心目中,早就已经超越了荣辱之境。” 这番话,是前几天蒙恬和扶苏聊天的时候随口说的。他们二人随口就能说出一大堆书上的文章,并用文章互相说理探讨问题,显得博学多识,引得在场人无不佩服。 文邹邹的话一大堆,灌夫当场只能记下一点,随后找信不时询问,最终背诵下来,达到脱口成章的地步。 灌夫相信把这些说出来可使底下的人侧目佩服。 “而咱们的太子殿下正是这样的人哪,不管城外的人怎么说,太子都能够安心的坐在新郑城中指挥若定。” 这名斥候原本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向将军禀报,但是听到了灌夫这一席话,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他双目雪亮,对着灌夫作拜。 “叩谢将军指点之恩。灌夫骄傲地向四下张望,果然身边的宦竖郎官侍卫都对自己佩服,双目中流露出来赞叹佩服之色。 扶苏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话顿时打量起了站在堂中的灌夫。 他吓得以为他的贴身侍卫像是被灵魂调包了一般…… 灌夫由是更为得意,挺直腰身对着这名斥候叮嘱道,“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将军叫他安心守住城门即可。不必理会城外楚人,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他们真的敢打宛城,爷爷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打的这一帮楚国鸟人屁滚尿流。” 这名斥候闻言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又请教道,“小人还未请教将军姓名?” “你问我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太子身边卫率是也。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灌夫。” 斥候之后听了,眼中雪亮之色立刻消失于无形。他心中暗想,我原以为这人必定是裨将蒙恬又或是裨将李信,没想到是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一旁的今淑也在屏风后面笑起来。 “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举两句话却是出自庄子逍遥游篇,可不是什么孔子说的。” 灌夫惊讶,“什么,居然不是孔子说的?” “难道你以为天下所有书都是孔子写的吗?” 灌夫反问,“难道不都是他写的吗?” 看着某位读书人欲笑却又强忍的模样,灌夫明白了什么。 他顿时羞臊,站在室内的他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话时,屏风后一个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少女探出头来。 这张脸就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一般,肌肤光滑白亮,却又明眸善睐,可爱动人。 “太子可不是忘乎荣辱,只是这明摆着是楚国大将军项燕的计策。太子不想上他的当罢了。” 斥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子。 先是一双眼被直直地吸引过去,随后意识到此人是太子的姬妾,立即吓得将头低下。 扶苏望着跑出来的今淑,脸上满是不喜。 扶苏这才坐起来,虎皮毯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精壮的身材。“就这样回去禀报即可。” “唯。”斥候领命,走的时候却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只回首望着室中那个穿着鲜红色衣裳,腰间佩戴着白色束绳的少女。 回去之后,斥候别的没记住。只记得太子一个眼神,就让所有人都缄默闭口。 另外就是灌夫说的那几句话,“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这斥候回去,对着他的将军就用了这番话汇报。 从此这句话就又成为了他将军的口头禅。 “传下去,让将士们用这句话与楚军对呼。” ———————————— 言归正传。 斥候走后,扶苏立刻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驿馆。 今淑本以为扶苏会在斥候走后和自己玩,可是他走了,一句话都没对自己说。 今淑垂头丧气坐在席上望着扶苏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突然惹得太子生气。 出了室之后,一众太子属官排成长队跟着扶苏。 信建议道,“太子,这个项燕,他如此擅长用攻心之计,即便太子在新郑城中不为所动,可是宛城中的将士恐怕需要安抚。” “所谓三人成虎。在军中一旦生出谣言,恐怕会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 正在快步往前走的扶苏,这时候突然顿住步子,吓得身后一行随侍都身躯一颤。 第249章 名(求打赏月票!) 第249章名(求打赏月票!) “少内史所言很有道理。梁,速速去制备军令。我要给在宛平城中将士们送去好酒好肉,让他们在城中畅饮。” 梁猫着腰身,当即吩咐下去。 很快,灌夫驱车带着扶苏来到了军营之中。 在秦国,有许许多多的固定军营城寨。作为精锐的自然当属在史书上留有记载的蓝田大营。 此次扶苏带领出征的正是蓝田大营之中的精锐之师。 在军营之中正在操练的士兵听闻太子驾临,自然纷纷快跑出来迎接,不敢有丝毫迟钝怠慢。 辅助对他们这样的表现。很是高兴,要知道在历史上很多有很多记录都是记载君王前往军营巡视时遭遇的种种不快,这些记录都在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只有很少的君王在继位时,能够对军队达到绝对的掌控。 前有文帝巡视绿柳军营之时,达到周亚夫的遭到周亚夫的三次阻拦,这才得以进入军营。 在历史上,这件事情被记录的伟正光。 汉文帝亲自犒劳三军,途经霸上、棘门军,车驾直接驰入军营,毫无阻挡,将领都恭侯迎送。 到了周亚夫的细柳军,将士身披铠甲,手持兵器,弓箭。 天子的先头护卫到,不给进军营大门。护卫说:“皇上快到了。” 守门军士说:“我们将军有令,在军中只听将军号令,不听天子诏书。” 一会儿汉文帝到了,也还是不得入内。 于是汉文帝派出使者,带着手谕去见周亚夫,周亚夫才传令打开壁门。 这时壁门守卫请车驾慢走,军中不得驰驱。汉文帝吩咐车夫慢慢行走。 到了军营内,将军周亚夫带着刀剑向皇上行揖礼,说:“披上铠甲不下拜了,以军礼致意。 “汉文帝很受感动,改变了原定的仪式,直起身子用手扶在车木上,表示敬意,并派人通知说:“皇上特前来慰劳,”完成仪礼而去。 出了军门,群臣感到吃惊,但皇帝说:“唉!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过去到霸上、棘门劳军,简直像儿戏,这些将军可以被袭击俘虏的,至于周亚夫将军,岂是可以被袭击的吗?”文帝对周亚夫称赞不已。 过了一个多月,汉兵到边境,匈奴兵远去关塞,汉军罢手不追。于是汉文帝提升周亚夫为掌管京师治安的中尉。 读史自然不能只看表面。 这件事在史记中本就是春秋笔法。 以周亚夫的作为本质上是对文帝的大不敬,可是这件事却成了美谈一般,被人广为传颂。 实际上这只是因为文帝反应的够快,当场巧妙的化解了这一境遇。 若是换做别的帝王,一定会因此勃然大怒,下令怒杀周亚夫。 文帝临场反应,以他的智慧韬略以及城府胸怀,用自己的政治能力化解了这次的尴尬境地,赢得了众人的称颂。 可是短短十几行文言文里,透出来的却是无限杀机。 这正是历史的妙处。 史书就像是一座冰山,记在工具之上的,只是浮在冰面上的冰山。可是实际上,冰面上的冰山也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行为。 而更大一部分的内在世界却藏在更深层次,不为人所见。 在史书里,有一句记录,非常震撼人。 那本该是死罪。 细柳军的士兵竟然回答说,“我们将军有令,在军中只听将军号令,不听天子诏书。” 在一个中央集权时代,皇帝专权,皇帝至高无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领域,这一个军营里的人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当时文帝手中对军队掌控的情况。 这正揭露了君王久在王宫,不便随军,正是因为这个造成了士兵们和君王之间产生隔阂。所以士兵们只听从将军的命令,不认皇帝诏书。 也就只有司马公才能在当时汉武帝时代用这样的写法表明事实。 哪里有什么千古美谈,无非都是面子功夫。 这次的事件,对文帝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距离秦朝最近的汉朝是这种情况,可是到了宋朝,情况变得更加危急。 这南宋时期,有一位年少继位的皇帝。他曾按某种惯例出行巡察军队。 都已经是南宋了,君王身边随行的自然都是奸臣。 这位年少的帝王,他也想要改变现实,夺回对军队的控制权。 于是他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他要求臣子们把军队的名号给改了,要在军队的前面加上皇帝尊号,以此告示军中将士,他们是皇帝的兵士。 这一做法一开始被提出,就立刻被反驳。 不仅如此,这位年少的皇帝,很快就因为有和臣子夺取权力的各种想法、意图、行动,被‘英年早逝’。 历史从来都是利益和复杂人性交织的结果。 作为一个穿越者,扶苏很清楚以后他做皇帝要面临多少状况。 单是君王和臣子争权夺利,就够喝一壶了。 要想杜绝这些事在未来发生,就只有早早建立军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正统,早早就收买人心。 历史没那么光鲜亮丽,基本上都是刀光剑影的战场,波诡云谲的宫廷斗争,牵动着天下千千万万个家庭。 树立权威,仅仅是一个保障,并不是说只要打了胜仗就能坐稳天下。 事实上,树立权威,立信于民,扬名于天下,可以使得对皇权心怀不轨之人受到约束。一旦有人要做不法之士,这时候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帮助帝王。 这就是为什么坐在轮椅上打退了吐蕃的残废男——晚唐还是走向了灭亡,岳飞、韩信这样的功高震主的将领为什么谋取不到皇权? 是因为名。 他们在天下人面前的身份就是将。 而世人的认知观念里,将就该服从于君。 扶苏生下来就是有这个名,谁人也比不了。现在他要做的只是要让这个名更加实在,他就可以坐稳江山。 争取到了太子,坐稳了太子之位。 那么下一步呢。 是做被唐玄宗控制长达三十年,直到马嵬坡之变才摆脱控制登基的唐肃宗;还是去做唐太宗李世民。 很显然,扶苏选择了后者。 有秦王嬴政在世时,为了让自己在军队的巡视变得合理,让士兵认清自己的脸,从而使得本人从内心树立认同,这是很难的。 因为现在,嬴政是君,自己是臣。嬴政是父,自己是子。 一旦自己做出逾矩的事情,立刻会被很多人举报。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有人为了要给嬴政表示忠心,把没有的事情说成有的。 这他妈才叫政治。 所以,带军出征,他要住在驿馆而不是住在营帐之内。外人说他娇气,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要干什么。 除非有很多人,主动请他住到军营,日夜指挥,这才是合乎礼法规矩。 更加不会落下口实。 如果你要喊冤枉,最好能拿出证据来。 但是,没有人主动提让他住到军营里。 这是扶苏第一次抵达军营,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下凡的天神,大家都感到稀奇。 能成为大将,绝对不是只有匹夫之勇。这些人也都很聪明,和打仗无关的事情,一个个撇的远远的。 因为太子之前从来没来过,对于带兵马打仗的主帅来说,这些是要被诟病的。 但是现在扶苏亲自来了,就像是亡羊补牢,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误了一样。 军中各级将官对此看法不一。 但是没有人觉得,扶苏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 第250章 太子终于来了!(求打赏全订! 第250章太子终于来了!(求打赏全订!) “报——” “报——” “报——” 从辕门,到前军帐,再到中军大帐。 传令的士卒甩着两条腿卷起地上的沙土一落往帐内飞奔而去。 “启禀二位将军,太子车驾已至辕门外。” 蒙恬站起,“太子到了?” “车驾就在辕门之外。” 蒙恬和李信本在帐内正商讨军事政务,在听到太子驾临的消息之后,二人俱对视一眼。 李信放下手中竹简,站起身来,“传令全军,太子驾到,速速准备军礼。凡千夫长及以上将官都随我去迎接太子。” “唯。” 待这传令的士兵退下之后,李信便急急忙忙一面系披风,一面穿战靴。 李信对也在一侧急忙穿甲套靴的蒙恬道,“太子终于知道要来军中看一看了。” 蒙恬也道,“是啊,太子率兵出发戍边,到了新郑之后却一直坐在驿站。如今太子终于驱车前来军营,我等必须以重礼相待。” 辕门之外,尽是平沙。远处则是连片连片的湖泊,河道湖泊岸边皆是密密麻麻的芦苇。 军营正处在连片连片的芦苇丛之中。 就在将士们这日常进行操练,将军们排兵布阵时忽然听到一阵绵绵的号角声从高处吹起。 大秦的旗帜遍布军中每个筑楼高处、楼台。黑色黑色的旗帜上面是秦国的国号字样,此时正齐齐迎风摇摆。 厚重的旗帜迎风招展时,总是发出与空气激荡的声音。 当长长的号角在军中传遍军中各大营地时,所有的将士们都有抬头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士兵们脸上纷纷挂着高兴而满意的笑容。 “你们听,是太子来到军中了。” “太子对我们庶民一向是能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们都打心眼里感激太子。这一次能随同太子一起戍边,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此时此刻辕门外,扶苏的车驾已经在门前静候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车上的銮铃在大风的出动下,叮叮作响。 扶苏并没有坐在马车之中,而是站在战车之上,由灌夫亲自为他御马。 他没有穿那厚重华丽的冕服,前来只是一身黑色常服。外表如斯,十分谦逊有礼,一派彬彬。 当各级将官们来到辕门前,看到太子自然一一拜见。 “太子,末将等有失远迎,还请太子恕罪。” “军中不比宫中规矩多,这些繁琐规矩在营帐之中不必讲究,一切以实用为主。我此次来军中是来看看将士们是否有懈怠之心,此次戍边时日颇久,如今楚军兵临城墙,宛城将士再三催促。我担心军中将士士气因此而受到影响,所以亲自前来。” 扶苏一到场,立刻表明来意中将是。众将官,心里纷纷赞叹太子处事周密、考虑周全。 李信本就在军中按捺多日,如今听到宛城之中又有军士来报军情,当即两眼放着精光。 “请太子入帐。” 一道道拒马桩,这才从营门之前被一道道打开。 一条宽阔的大道展现在扶苏眼前,扶苏的目光自然不在那些行军礼、排列在两边迎接的将士身上;而是站在两侧排成方阵的大部队。 “我看将士们皆目光炯炯,战意十足,可见平日里诸位将军,训练有方。” 任嚣笑道,“太子,这些兵并不是我们所训练出来。” “哦?” “太子这些兵士都是蓝田大营里的精锐,之前他们虽也称攻城略地,但在营地之中都是由蒙老将军亲自训练。所以战士们军纪严明。现如今这十万将士也多亏了我们蒙将军时常在军中监督,这才让将士们每天都能打起精神。” “蒙将军经常对将士们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往往只是短短数日的事情,但是之前的操练却是数月数年的事情。虽然是戍边,可是时时都有和楚军交锋的可能,士兵们必须时时警惕。” 任嚣说出这一番话,立刻引着军中其他将士随声附和,“军将军嚣说的都是实话啊。” “将士们只认得蒙将军和李将军,哪晓得我们这些泥腿子的姓名。估计等到我们回到咸阳之后,众多士卒们还要在背后怨恨我们没有给他们提拔的机会。” 扶苏自然听出来,这些人是在暗示自己。 这任嚣的意思不就是,蓝田大营的人都只听蒙恬的话。 因为在秦国将士们戍边得到的待遇是非常低的。 这就让那些曾经以从军为志向,想要靠着军功出人头地的庶人后代感到抱负被压抑。他们长久地困在军营之中,犹不得升迁,整日只能以饱食度日,自然心中生怨。 而任嚣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则是因为他担心此次戍边随军,到时候落在他们身上的连尺寸之功都没有,只有蒙恬和李信,他们二人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得到大王的重赏和重用。 一个是军功世家之后,一个是二代郡守之后,都是在朝中有依傍的人。 正如他们所担心,所不满的现状一样。 蒙恬和李信生来就比他们拥有的机会多。 扶苏站在战车上,身后的战车前前后后跟了十几辆。 他明显感觉到后面的将官们似乎催马催得快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身后袭来。 蒙恬急忙道,“臣不敢邀功,都是军中诸位将军全力配合,否则以臣微薄之能如何使得众士宾服。” 扶苏笑笑,“凡随本太子,出征戍边之人,此次各有功劳。蒙将军所言极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仗早晚都会打,军功自然也人人有份。” “但是这平日里将士们的所作所为,才是决定战场上两军胜负的关键。此次我身负君父之命。全力对抗应付楚军,若是能为秦国延缓战事准备。到时候等到秦军大规模进攻楚国,凡今日” 扶苏的目光在一个个方阵上游动,将士们手中持着足有一人高的长剑。 这些都是现在秦国在战场上主要使用的长剑。 长足有八尺多。 这战斗方阵型中,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 秦剑,失传的技术。 秦朝的铸剑技术发达到后世西方靠着现代技术才能勉强复制的地步。 秦剑剑身涂着一层铬盐化合物,而铬却是两千年后被发现的。 同时秦剑剑身共八个棱面,而每个棱面之间误差不足一根头发丝,可见铸剑的精密程度。 而剑体和剑刃金属配比也不同,既能保证剑体的硬度,又能保证剑刃的锋利度。 剑身长八十六公分,但是不易折断。 曾有人挖掘出埋葬了千年的秦剑,竟然在压弯的情况下于千年之后又反弹恢复了笔直的状态。 就是这样的秦剑,才配备、支撑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 第251章 战车(求打赏订阅) 第251章战车(求打赏订阅) 秦剑在这苍白的日照下,发凌冽耀眼的光芒。 一片银点在甲士们右手右侧齐齐连缀成网,当光线有轻微的移动,军营之中便是一片银光闪烁。 望着这一双双活生生的眼睛,他们都是来自秦国的各个角落里。 整齐划一的偏左发髻,饱满的胸膛傲然挺立。 每个人都站在黄土地上,衣裳上也都沾满了泥土,空气也满是沙尘。 将士们的脸色都和大地一样,将士们齐齐向扶苏集体行屈膝之礼。 在他们的脸上,扶苏看到了对自己的敬意。 想想过去自己虽然做事经历很多波折,也曾经有很多政策被提出来后,没有被有效地执行。 但是当看到这些人脸上对自己的敬意时,这一刻扶苏觉得当初做的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正规的阅兵。 秦王正式阅兵,场面要比这宏大的多。而且军礼作为“师旅操演,征伐之礼,”就同,“吉、凶、宾、嘉”礼仪一齐称呼为五礼。 自己作为太子,拥有的终究是太少太少。 扶苏之前一席话,给诸位将军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些将军们也很讲义气,看扶苏答应凡是戍边之人都有机会上战场,他们便殷勤起来,主动带扶苏往军中各帐查看。 带人在营地里转悠闲逛,这些秦国的大将们只对嬴政做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陪伴扶苏,其压力一点也不小于陪伴嬴政。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侍奉,唯恐哪里做的不对,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太子不高兴。 因为扶苏这个人,一看就很精明,那双眸子一看就是得到了大王真传。 这未来的大王,怠慢了不行,过分亲近也不好。 总之一趟陪伴下来,军中士卒都看在眼中。士卒们看到,他们的将军面对太子时十分恭敬,连带着自己也对扶苏毕恭毕敬的。 众人带着扶苏来到了沙场,看到了士兵们正在操练。 秦剑质地精良,将士们刚拿到手中,很少有人直接用的顺的,更不要说能够用秦剑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一方士兵,正在用秦剑围成方阵,有专门的士兵用盾遮掩。 这种战阵,就是利用秦军秦剑长,剑身质地硬,剑刃锋利的特点,将剑刃全部对外。 将官在一旁持剑传令,“刺。” 原本被紧紧握在双手中,剑柄全部置于腰后的秦剑,这时被将士们齐齐用力向前刺去。 程亮的剑锋上闪着寒冷的光芒。 扶苏看明白了,这时候的秦人虽然主要用的是铁浇筑的剑,但是这剑的长度,完全就是戈或矛的长度。 而且秦剑的特色就在于,非随身佩戴象征身份的配剑,战场上使用的秦剑,剑柄非常地长,足有一臂。 这样的设计,自然本身为的就是在战场上可以刺出更远的距离。 光是看到这样长的剑身,再看到这些身材高壮的秦国成年男子,就可以想象出战场上敌我交锋,鲜血淋漓的场面。 随后这些将士又亲自带着扶苏去看了秦国的战车。 秦国的战车,也和秦国的礼仪一样,基本上都是仿照周王朝逐渐继承并且改进而来的。 三千年前,牧野之战中,周联军能够以少胜多、大败商军的关键,靠的就是战车。 周朝的战车,战车上三名将士分别守前左右三个位置,中间为驾车的御手,左侧是主将手持弓箭,右侧是护卫,手持三米长的戈或矛。 三米长的戈或矛,只要护卫旋动手臂,便可以一口气连伤数人。 战车在四匹马的拉动下,时速达到每个时辰一百二十六尺。用现代单位换算,那就是每小时21公里。 就是这个速度,已经赶超了当时一战时的坦克。 马本来就是脾性暴裂,蹄肢十分有力,非常容易伤人的凶残动物。 只是后来才慢慢被人驯化。 可是只要跑在草场上,时日渐久,人的个性都会被养的狂放不羁,更不要说是天生喜爱的自由的骏马了。 这就是为什么战车用马而不是用其他动物牵拉的原因,一个是速度够快,一个是马本来就是凶暴的动物。 在混乱的战场上,四匹骏马牵拉的战车,可以将步兵如野草般碾压。 冲锋陷阵,冲出道路,都要靠战车。 战车可谓三位一体,马本身就是凶暴的动物,一马蹄下去,直接能踩地人脾脏破裂。除此之外就是人,战车上的士兵,光是驭手,要驯服一匹身强力壮的马,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驾驭四匹马,让他们往最危险的地方冲。 这就需要驭手丰富的经验,以及和骏马的配合。 再就是战车,周代的战车车轴两段还装有车軎。用于防止车轴脱落,保持车战队形,还暗藏杀机。行进中的车軎,在速度过快的情况下,可以轻易划开人的大腿。 以车軎的高度,长矛的距离,四匹战马并排奔驰,凡进入战车范围之内的,几乎没有完完整整进去,再能完完整整出来的人。 而经历春秋战国的发展,到了战末,秦国已经把战车做到了天下第一流。 到了秦朝时,弓箭已经被秦国先进的弩机取代。 弩机速度快,后劲大,杀伤力极强。 而秦国作战经验丰富,在不仅在技术上面升级了战车,而且升级了战术。 在没有步兵配合时,每八乘为一行,二行十六乘为一组,四组六十四行为一队。 当有步兵配属时,则以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八人为一个基层单位,六乘为一组,十八乘配备指挥车一乘为一队。 但是秦国的战车仍旧采用三人型,前方由四匹马操控,一人驾车,二人在车上攻击,这两人分工明确,一人持戈,一人持弓,远近结合的黄金组合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在春秋战国时期,往往一个国家的战车,就是这个国家综合国力的表现。 为了确保秦国始终技术领先,所以秦国给自己的战车配备的车轮都比较大,有1.2米到1.3米左右直径。 车轴大,车身坚固,可以奔走驰行的时间就久,损耗也会变少,车上负载的兵器、备用甲胄也多。 第252章 给属下机会(求打赏月票订阅! 第252章给属下机会(求打赏月票订阅!) 为了让扶苏满意,这些人又亲自演示了一遍。 他们指派了三名上等士兵,亲自登上战车为扶苏演示战场上的情形。 当战马在风沙之中一阵嘶鸣,前蹄在空中腾起,驭手只是轻轻一牵缰绳,骏马立刻安静下来。 虽然被缰绳套着,可是大家都能看得出,这些马都性格暴烈,双目中满是怒火。 可等到缰绳一抽,四匹马齐齐飞跑起来,这些战马挥洒着身上的鬃毛,矫健的四肢在沙地上交替奔走,飞沙走石。 士兵们在战车上为扶苏演示了,如何在战车移动,敌人也在移动的情况击毙敌人。 扶苏望着,自然拍手叫好,给予厚重的赏赐。 在秦军的军营里,等级分化十分严重。 像这些能给扶苏演示战车的人,自然平日也都是上战场的练家子,单看脸上的疤痕,断掉的眉棱,凶戾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平日里和死为伴。 他们作为等级较高的士兵,穿的甲也是不一样,吃穿也不一样。 比如在冬天时,他们可以分得厚的棉衣过冬。 而等级低的士兵,大多都要自己置办冬衣,军队是不会给发的。 除此之外,在军队里,最让人每天有动力要去打仗的,就属于一日三餐的问题。 光说这士兵的等级,等级高的吃饭可以三天配一次酒,肉也是每天一顿必须提供。 而等级低的士卒,半个月不一定能见一次荤腥。 每日看着等级高的士每天吃好酒好肉,吃得膘肥体壮,嘴角流油;而自己只能吃点米糊糊,时间久了,士兵们自然被积攒下士气。 要么在战场上发泄,要么在战场上努力争取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利。 在军队里巡游时,扶苏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等级制度鲜明的,扶苏意识到,这军队里的问题,恐怕非常多吧。 走马观花,看了些精彩的场面,扶苏被众人拥簇回到指挥大帐内。 蒙恬看扶苏来时就随便穿了身衣服,驱车前来。猜想他没有留住军营的意思,让扶苏先在帐内休息片刻,稍晚再回去。 “嗯。” 扶苏则在帐内四下打量,他指着案边一堆木牍问道,“这些是什么?” “太子,这些都是将士们远征戍外时给家人写的家书。这些家书需要末将加盖印章,到时候才能发出去。” 李信看眼下时机也差不多,正好大家伙都在,他主动站出来对扶苏道。 “太子,末将有事禀告。” 扶苏坐在蒙恬的位置上,拿起他的竹简。 “没想到,蒙将军还读春秋。” 众人都侧目过来,蒙恬挺身答道,“这些日子末将无要事在身,便读起了春秋。” 扶苏抬眸,这一回则是望着李信。 “李将军是想要请命带兵应对楚军敌袭吧?” 李信一顿,都说太子城府深,果然是这样。 他居然一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 “禀太子,末将以为,这楚军整日在宛城城前晃悠,虽然暂时不会攻城,可是长此以往,这可不是长久之计。楚军项燕就是冲着太子来的,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若是他们有一天,真的趁着我们不注意发起袭击,恐怕我们到时候会丢了城池,到时候难以向大王交代。” 扶苏平静地应道,“确实如此。据我掌握到的线报,项燕虽有暂时按兵不动之意,可是他的部将们却按捺不住。” 诸将闻言,多有低头看向脚面。 李信也不好再说自己的计划,连忙作揖,“末将愚钝,竟然忘记了太子手中掌握军情最前线的密报,太子比我们都更为了解楚军中的情况。” 帐内一时气氛凝重。 扶苏抬起首,对众人认真地道,“此次我亲自率兵,只希望与诸将齐心协力。我虽年少,无君父雄才大略。可是如今受命而来,便与诸位将军都是一体。” 众将闻言,一个个脸色都不大自然。 李信这下笃定,太子是知道他们这些将军聚在一齐商讨如何应对楚国的战事。 没想到太子先到军营里来了。 诸多将领都是低头看向脚面,有的则假装望着正前方。 “项燕二十万兵马压境,确实让很多人倍感压力。秦楚双方都知道,城前叫阵只是一时的,仗早晚打起来。” 众人都齐齐点头。 扶苏的目光落在李信身上。 李信起初还不相信扶苏主动给自己机会,犹豫了一下才道,“末将以为,楚军的目的攻下城池,以破太子之计,到时候助长楚人声威。” “末将想要来个出其不意,趁机再夺取楚人一座城池。在他们身后放一把火,到时候让他们两头难以兼顾。” 李信说完这话,帐内所有秦国将士都双目如电望着扶苏。 “可。” 众将闻言,齐齐赞拜,“太子英明果决,臣等佩服。” 此事定下,诸将这才带着扶苏和蒙恬去了前军营帐,那里早有摆好的沙盘。 就是蒙恬,也之前没有被他们请着来到此地。 众人商议了绕道偷袭的行军路线,指定了人马数量,估算了时间,等到商议结束已经是傍晚。 这些将军就把平日里打下的猎物拿出来,给扶苏现场烹饪。 直接摆上火架烧烤肉食。 众人盛情款待扶苏,吃饱喝足,到了晚上天上露出星星,才由军队护卫回城。 灌夫望着今天这些情况,可积攒了太多疑惑了。 “太子,您不是之前就准备打算趁着楚军叫嚣,您去派人偷袭敌营吗。为什么您今天却让李信先提出这个主张。” 扶苏记得,离开咸阳时,嬴政曾经对自己说,“这一回你身边陪伴的,可都是良将虎员,去了边邑,要多给手下人表现机会。有时候装作自己不懂,也是一种智慧。用人是要激发他们的才干,而不是一味的指挥他们做事。” 扶苏脸上挂着一丝玩味,他看着灌夫笑,却又不说话。 扶苏自己提出来和让李信提出来得到的反应恐怕大不相同啊。若是扶苏提出来,按照过往的经验,诸将必然神情冷淡地道唯;可当他试着把这机会给李信,众将士却齐齐道我英明。 见太子不说,灌夫也就懒得问了。 他决定早点睡觉。 (晚安!) 第253章 攻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253章攻心(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项燕使人接连数次出城挑衅。 可是扶苏始终连新郑城都没出。 楚国将士们也在秦国内布置有眼线,当消息传回楚军,楚国将士们开始对项燕有些失望。 因为事情根本没按照项燕说的进行。 项燕安抚诸将,“探子来报,秦军已经和秦太子离心了,为了安抚秦军,秦太子亲自去了军营查看,再等等。等到秦军内部人心不安时,就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众将听着,但是已经不愿意再相信项燕了。 宋义等一些将领私下里议论,“他到底会不会带兵打仗,不会就我们来。” 双方的士兵们都盼望着,盼望着,春祭之日就要到了。 项燕麾下的将士们眼看在城下守了足足一月了,二十万兵马驻扎于城前,就是不动手,也不知道主将项燕在想什么。 楚国将士们按捺不住,再次提议攻城。 原本只有一些代表楚国世家大族高级将领主张提前攻城,可是现在一些位置处在中间和低处的将官,也跟着议论四起。 项燕十分被动。 他坐在帐子内,听到自己门前时常有将士路过,他们自然不会明说,只是感慨春祭大典就要到了。 项燕外出时,总能遇到将士们三五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商量讨论什么。一等到他出现,将士们立刻四散走开。 有些眼看着走不掉了,便转身回头抱拳,行个军礼,“拜见大将军。” 项燕主动放下架子,神色和蔼,想要和他们接近说说话,可是他们并不领情,只是找到借口理由,推托告辞。 他原本还能以一人之威,震慑住这些将军;并且依靠楚王对他的信任,时时提醒他们不要乱为。 但是这些人一旦掌握了军权,就忘记了一开始出征时想要打胜仗讨楚王欢心的初衷,现在他们想的都是如何借助这样的机会,让自身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 这些蛛丝马迹让人细思极恐。 看到自己的同僚根本没有远见,还是像当初那样得过且过且狭隘的心态,“几乎都是鼠目寸光之徒”。 看到宛城只有一万弓箭手,便觉得敌军少,我军人数众,可以谋取宛城。根本没有大局。 看到秦国的太子面对辱骂不还口,不还手,只觉得他懦弱。从来不为这种人的城府心境感到惊慌担忧。 项燕自己也感慨,“我欲往上青天,可是却无好风凭借。” 三五日下来,项燕自己也不得不走向动摇。 自己本来想让秦人内部先发生矛盾冲突,让秦军军心大乱;可是眼瞅着现在,楚国人自己内部先乱起来了。 项燕眉头直皱,可是他甚至没有能诉苦的对象。 —— 新郑,扶苏又收到了身在敌营之中的奸细秘密送来的消息。 扶苏立刻派人去军营请蒙恬、李信过来。 “我得到消息,如今楚国军营上下人心不和。楚国兵临城前,项燕却久久不下令发兵攻打宛城,将士们纷纷猜测疑忌。对我们秦国来说,这时候要是采取行动比项燕慢一步,都会让我们秦国损失惨重。” “所以我决定立即发兵。由一猛将率领五万人马,夜间袭击平与。” 【平与:也做平舆讲】 “宛城、平舆,项氏封地,刚好都在一条线上。宛城最东,平舆在中,背后靠的就是项地。” 项氏的氏,本来就因为封地在项所以才得名。故名唤项地,但是实际上相当于一座大城池,只是那面的土地,都是属于项氏一族的。 而少年时期的项羽,本身就是当时家世显赫的地主家的继承人。 而后期历史上,项羽表现出对楚国土地的种种执念,也就源自项氏一族的历史,在当地的荣耀。 言归正传。 扶苏认为,“这宛城距离平舆,足足有几十里路程,行军三天三夜都不能到。我知道项燕临行前,楚王答应给项燕四十万兵马,现如今他手上只有二十万兵马。” “我猜想,就算楚王没有给够他四十万,但是他一定在别处部署了兵力。恐怕兵力还不少。眼下楚国虽然号称带了二十万兵马,实际上只有十二万人在宛城前。” “项燕此人和别的楚国大将不同。早在楚国楚考烈王在世时,就曾指着项燕说,他以后是可以做大将军的人。楚王负刍继位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任命项燕为大将军,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整顿兵马粮草,对楚国各城池,人口、地形地势的情况十分熟悉。因为他治军严谨,楚国百姓也都拥戴他。” “他带兵到宛城,始终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可见对我并无轻敌之意。光是这一点,已经胜于诸多将军。” “他一定备有后手。准备随时应付我军。我猜项燕一定来到,我军如果要入楚地,一定会采取兵分两路的方法。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平舆本就是此次项燕大军的本营,我想兵马粮草一定都过此城。而平舆背后,正是项地,项地千里足以为楚军支撑供应粮草。” “一旦我们有人进攻平舆,对于楚军来说,就是截断粮草。楚军闻言,势必铁了心要回去。这时候,就是我们反攻的好机会。” “可是平舆背后有项地,项燕也一定在其他城池备军。我军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一旦楚军要回击,我军将士恐怕会葬身鱼腹。所以进攻平舆的人,一定要不能恋战。一旦见到敌军前来,立刻撤退。二位将军以为,谁能胜任这样的事情呢?” 原本计划好的突袭平舆的人,就是李信。 可是太子扶苏之前没有告诉将军李信,要他打了就撤。 李信到现在都感觉懵懵的,喉头处也是一紧。 他想占领几座城池,怎么就那么难。 可是扶苏是太子,又是大王亲定的主将,扶苏既然说了这样的话,他就算是不爽,也不得不去。 (上午闹了点乌龙。和责编沟通时没说清楚。请大家赶快忘记。我的错,要是有存稿就好了。抱歉抱歉。) 第254章 高手之间:预判你的预判(求打 第254章高手之间:预判你的预判(求打赏月票全订!) “太子,李信愿往。只是末将有个请求。” 扶苏心喜,“直言无妨。” 只要肯听话,想干什么都可以。 —— 距离春祭,只有三日。 秦军开始关闭所有城池各处城门,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街上巡逻的兵卫也多了起来。 夜间,将军李信以调兵防卫为理由,先后抽调了五万兵马陆陆续续离开敌营。 秦国人在楚国内安插眼线,楚国人也在秦国境内安插眼线、细作。 因为秦国人和楚国人都是人,都有各自的国。一个是大利当前,一个是大敌当前。为了自己的国,为了自己的家,双方都在拼命。 作战的双方主将也都知道,彼此都有人马眼线安排在敌军之中。 这是一种奇怪而又微妙的默契,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平衡。 所以一旦有一天,接收不到自己这一方细作消息,又或者消息来迟了。 这种平衡被打破,这时候就要出大事了。 项燕现在就面临这种情况。 他在营帐之内左右徘徊。 秦军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非常骄傲,只要好好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轻敌,就可以很容易击败他们。加上这次又是秦太子带兵出征,他就算再怎么地位高,得人心,可是年龄小是事实,没有带兵打仗。 长久拿不出实战来,还面对我的挑衅如此视若无睹。 自古以来,民众愚昧不堪。 军中士卒,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时间一久,他们也必定对秦太子道非议。 项燕知道,秦太子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他相信秦太子扶苏一定早就洞察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才忙不迭入军营安抚将士。 可是即便上位者再怎么明智,很多时候也并不能力挽狂澜。 事实摆在眼前,只能看谁的一边人心齐,对将领更有信心。 自己用了攻心之计,一个月的时间,秦军那边应该正是心痒痒的时候。 现在,一个不详的迹象出现了。 项燕已经三天没有收到秦军那边的动向了。 这说明秦军这边是已经有动作了。 项燕徘徊着,时不时转回身仔细查看地图。 出现了这种事,项燕立刻把这消息告诉了他的部将们。 有一些人觉得项燕这时候有些太过敏感了。 “秦太子别的不说,对庶民一向以仁义著称。他前些日子不是还下令让驻军给地方百姓修路、补墙吗?也许这几天又忙着给庶民准备过年祭的食物和赏赐去了。” “他这个人啊,像赵襄子。总是爱玩这种把戏。” 一些将士嬉笑着,他们看不起庶民。他们认为出身卑贱,见识狭隘,愚蠢不堪,活该被他们奴役,活该被他们欺负。 对于秦太子这样的做法,他们自然也是嗤之以鼻。 所以楚国永远也搞不了商鞅改革,更加没有办法临时效仿扶苏,去和秦国人争夺老百姓。 项燕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他能怎么样。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项燕问道,“这秦太子,把自己的本营设置在新郑。绝对是别有用意。好在我之前于青阳、陈【地名】这二地都已经布下兵马。” 青阳,嬴政很想要得到的地盘,毗邻秦国,地广人多。此前楚王使人入楚,曾经提出过一个计策,就是献出这块地以西的地盘给秦王,希望秦王罢兵言和。 “据我的消息,他此次戍边,抵御我楚国是其一,更有要安抚韩、魏、楚乡众的意思。所以他才把本营设置在新郑,想要安抚后方。” 项燕现在已经不说秦太子非常明智这种话了。 因为他手下的这帮蠢蛋,只听得了好话,一点让他们不开心的事情到了耳朵里,他们都觉得浑身像是长了刺一样难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很多人既不了解自己,更加不了解别人。 过去世家之中这样的人还是很少的,现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打仗的时候,问题和弊病都显露出来了。 项燕只觉得自己打起仗来,最艰难的不是秦军,而是应付这些楚国人。 “我担心秦国的太子已经秘密指挥秦军行动了,而且一定是进攻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更加说明,我的办法奏效了。” “今日召见诸位前来,我是要告诉诸位将军。不管他们要去攻打我楚国什么地方。以秦太子所带十万兵马,就算是天兵天将。入了我楚地也先得迷一阵路。更不要说他们兵力单薄。” “所以他们若是有主动出击,一定是虚招。届时我军将士不可乱了军心,都要听我指挥,和我一同前去捅入秦太子的老巢——新郑。” “我决定命令二十万士兵,直接北上攻打新郑。端了秦太子的老巢。诸位以为如何啊?” 项燕说的绘声绘色,眸中闪着精明的光。 众将士听着,也早就跟着满眼放光。 “好啊,这个主意好!” “甚妙啊!” “攻打新郑,活捉秦国的太子,让秦王割地给我们。好啊,这个主意好!” 就是宋义,听到这个主意,也是双目放光。如果能够活捉到秦国的太子,到时候可就拿捏到了秦王的七寸。 众将异口同声赞叹不已。 见到部将们又对自己有了信心,项燕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他们也不再忙着去进攻宛城。 项燕回去后,又派出去了更多的斥候,多路巡查消息;又下令让人主动去新郑城中探情况,再去和秦军里的细作接头。 他就这么等着,可是又过了一天,春祭就在明日。 天地间草木萧瑟,河水都是一片灰白,河滩上的沙子和石头层层裸露出来。 高大的芦苇丛茂密不已,比林间的灌木还要高大。茎叶十分粗壮。 顺着河流一路向西,就是平舆。 此时,星夜漫漫,广袤的天地间,河谷山川之中,一条黑龙像是发了狂一样,直接向平舆城冲过来。 项燕是在平舆留了人马,可是不足一万。 因为项燕不觉得扶苏有那个胆量会派人去偷袭他的后部。因为要抵达平舆城,非常容易惊动守军。 第255章 神龙出动(求打赏全订月票) 第255章神龙出动(求打赏全订月票!) 除非他们不走水路,不走山道,直接从山地上穿插越过来。 可是林间瘴气重,又有迷雾,更有猛虎虫蛇,非常危险。 只是项燕少算了一回事,如果是李信带兵的话,这些危险就通通变成了无。 当初李信追逐燕军数千里,之所以能追的上,就是只走截道,走险路。 对李信这样的人来说,天底下无有难事,只有怕与不怕的区别。 有天下装备最精良的战车,有训练最精良的士兵。 秦军入楚,那是一路蛇挡杀蛇,熊挡杀熊。 更何况,五万人马的骑兵,光是开路的四驾战车,就已经吓得鸟兽奔走四散。 而且秦军有弩机,基本上开路先锋把能报信的在第一眼看见时就直接射杀了。 这一路过来,李信他们遇到不少烽火台。 若是旁人,大概会想办法绕道不惊动他们。 李信早年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当时带他的将军还是秦国的老将官,如今已经年老致休。 当时他就想要解决这个事情。 老是遇到一个烽火台就绕,遇到一个烽火台就绕。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李信在自己成为千夫长时,就自己着手打造了一支队伍,专门训练他们运用绳索,上城下城;更挑选神射手,专门去射杀看守烽火台的人。 只要有人敢登楼点火,走上高台之时,就是毙命之时。 因为烽火台本来就在地势最高处,所以有人在烽火台来回走动,非常容易被观测到。 当然,即将进入他们视野范围内的将士,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看守台,都能让人在外围地形可以直接射杀守卫士。 有些烽火台,有专门防卫的阁楼。 但是所有的设计,都是有利有弊。 设置了防卫敌军设计的阁楼,士兵要从内部登台,外围势必建立厚墙,用以遮掩防卫。 这时候,就需要那些特种士兵,事先就偷偷潜入,提前盯梢,选好隐蔽的位置。 选好机会,偷偷靠近烽火台,将绳索挂在墙头,直接登上墙头,从上往下机杀搏斗。 李信不是多么天才的人。 这在战场上不是什么新颖的发明,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侦查地形,清除‘障碍’的先锋小队——这就是斥候的起源。 只是李信培养了更多这样的人。 因为他认为,战场上决胜的关键是——快。 所以他训练培养了大批量的类似斥候的士兵。 军队没有出发,这些士兵就已经先行出发,把凡是能叫的,凡是能传递信息的人,一律清除。 若是在平时,也许会有人开玩笑说。不会连三岁孩童,七旬老妇都不放过吧。 但是在真实的战场上,这些人即便有一时的利用价值,最后也难逃生路。 一边是眼前一个孩童一个老妇的生命,一边是身后几万人、几十万人的生命,这根本没有好犹豫的。 基本上,谁遇到斥候、李信特训的兵士,都要立刻遭殃。 就是靠这种手段。 李信带人一路奔驰,期间只特意挑选了一个雾气重的山林休息过一夜。 之后都是率兵继续进发。 曾有秦军将士感到疑惑,为什么像李信这样的带兵方式,他的将士们反而死亡人数非常低。 李信回答说。 “平日里训练的越多,实战中就是本能的反应。带着将士们一直走危险的路,一开始他们确实会害怕,但是当他们了解了害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就不害怕。” “只有忘却了自己,才会在战斗中减少失误。只有学会了不畏惧,才会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勇敢不是去拼命,是敢想敢做。” “我的士兵们,他们跟着我,从头到尾都要小心。所以他们一旦加入战场,都是最投入的。” 这就是李信为什么年纪轻轻,被很多将领讨厌但是又不得不服的地方。也是为什么他能年纪轻轻,从一个郡守之后一跃成为秦王十分器重的将军。 别人在三十五这个年纪,也最多是当个都尉。 可是李信三十三,已经成为了将军。 若论神勇,当今秦国的朝堂里,还真的没有人能比过他。 就是王贲,他也是没李信这么大的胆子。 把战争当冒险,这是王贲不看好李信的根源。 —— 言归正传。 星夜里,平舆城阙前的守卫,明明听到了远处有巨大的响动。 可是四周山川河水树木之上只是浮着一层淡淡的月光,黑影叠着黑影,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我仿佛听到有马的声音。” 城阙上一般都是两个卫士,来回在四米不到的地方,交替查看前、左、右。 “很正常,这地方经常有野马出没。” “我好像听到有人的喘气声。” 另一个士兵听到,当即叫骂起来,“你个耗子变的。自己胆小,还要带上我。疑神疑鬼,你要吓死我。真要来人了,首先死的就是我们两。” 紧接着,二人听到一阵更明晰的响动。 在战国末期的中原大地,找到一座三层楼筑都是很难得的事情。 这就使得,很多方寸地域之间,天地山川草木本身就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 稍微有点子动静,就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李信带人擎着火把,从山坡上冲下来了。 千军万马,突然就这么杀过来。 “什么情况?我们的人?” 岂止是阙门上的守卫听到了,城中的百姓也听到了在山河之间喧嚣的人声。 秦军是从平舆城侧面的山谷里走出来的,忽然间就冲到了楚人眼皮子底下。 城阙分为二,一左一右。一共四个守卫在城楼上,还有四个在阙楼下。 “敌袭!” 他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时,铺天盖地的尘土已经卷到了脸上。 随之而来的更大规模的队伍出现。 一个个火红色的火把,在河谷平地间飞奔出来。 “鸣镝!有敌袭!” 守卫一边在城楼上敲钟,一边对着天空释放信号。 只是太晚了。 一般来说,敌军的进攻是己方可以观测到的。 所以事先会有点准备,即便真的见到了敌军两腿发软,起码后方准备了足够的武器,可以抵挡一阵。 可是现在的平舆,真的没有多少人。 就是平舆的城楼上,也只有百来个守卫。 见到这种情况,楚人你望我,我望伱,虽然最后不约而同都是去逃跑,可是在自己逃跑前,奔走相告,敲锣鸣铛。 “秦人杀过来了!” “秦人杀过来了!” “快跑啊!” 秦人还没杀过来,平舆城中将士已经疯了。 第256章 专捅后方(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56章专捅后方(求打赏月票全订!) 战车从河滩上一路飞驰而来,骏马踢飞的石头,撞在车轱辘上,鹅卵石击击打打,水声一片。 顿时河滩上人声嘈杂,而城门前,箭矢早就已经被射上了城头。 秦人杀到了城墙,一路上如履平地,根本没有人站出来阻挡。 而此时此刻,驻守平舆的将领们也听到外面的声响被吓醒。 这先秦时代的房屋,那基本上都是沿着地势盖的。在山坡上,向阳,近水。 虽然建有城池,可是房屋床榻紧贴着地面。 像上万匹战马呼啸而来,引发的地面震动直接就能把人从睡梦中叫醒。 正月之前夕,家家户户刚准备好了年祭的用品,家家户户不管手中有什么事情,也都停滞下来了。 按理说,在祭祀天地神灵的日子里动兵是犯忌讳的。 过往,即便两国之间打得不可开交,一到这种日子,都会停下来。 在这个时代,神明的名义比帝王之令都要管用。 就是利用这样的时机,秦军来了个出奇制胜。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项燕的家门给拆了。 (项氏一族封地在项地,项地之前正是平舆。平舆就是项地的门户。) “将军,我们已经活捉了七百多名楚国的士兵。” 此时,一位戴着高冠、身材魁梧的将军,他穿着皮靴,一脚踩在楚国的墙头上。 【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靴子。】 李信望着这城内一片沸沸扬扬,楚人四散而逃,兵不像兵,民不像民。 人群汇聚在一起,像是潮水一般,在各个角落里哄抢四散逃跑。 可是秦军只是拿弩机对准他们,站在高地上,根本没想对这些楚国人下死手。 让他们血流成河很容易。 只是楚军忌讳的事情,秦军士卒也很忌讳。 在正月里杀人见血,这是对天地神明的不敬。 而且,扶苏下令,不可恋战。 见城插旗,见阙烧阙。 目的就是要吸引楚人的火力。 “将军,没想到我们这次袭击楚国,打的这么顺利。可惜了,这么一座城池,他们此时毫无还手之力,我们却不能占领。” “不要啰嗦。”李信知道将官要说什么,他们想要拿人头。“太子有令,不许恋战。我们在此地候至天亮即可。” “放一些楚人出城,让他们去找他们的大将军项燕求助,去把这些事告诉楚王。快!” “唯!唯!” 李信生平也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次战役,像这样的战役还没打过。 “真是够新鲜的。” 李信站在城头,很快就被督战官追了上来。 “将军,您的职位在都尉之上,交战时是不能在城头的啊。这是违背军纪。” 这督战官,手里抱着一卷竹简,他身上套着厚重的甲胄。活像披着乌龟壳似的。 他苦口婆心,手中拿着笔,希望李信可以退到中军。 李信闻言,眼底满是不屑。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瞪着这督战官。 “笑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李信是靠着什么成为将军的!哪一次带兵作战,我不是带领将士们在阵前冲锋陷阵。我可不会因为做了将军,就躲在中军帐内。” 周围的将士,那自然都是李信的亲信。 这一个个都是脸上带着疤的男人,就是李信,眼睑下方也有一处箭矢伤痕。 伤疤都是他们的功勋。 听到李信的话,众将都在城头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道一个将军一直住在中军,斥候来回通报敌情,这期间会浪费掉多少宝贵的战机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上没有规矩,少给我来这一套。” 李信非但不听,还叫人铺上垫子和座椅,在城头直接坐着。 城前,城中,一片混乱。 火起,鸟兽惊慌。大群大群的飞鸟虽然之前就已经吓得飞跑了不少。 可是当看到火起,又听到这么多人哈哈大笑,笑声传到了平舆城里,这些鸟兽自然一个个吓得连夜搬家,一刻也不敢多留。 楚人的士兵还未架起他们的弩机,就已经被秦军占领了城头。 城前阙楼燃烧起了大火,熊熊火焰冒了足足二十丈之高,依着地形居住的楚国乡民自然都看到了升起来的浓烟。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秦国的旗帜挂在了楚国的城头。 黑色的旗帜在火光下迎风招展,‘秦’字映入众人的眼帘。 扶苏此举,吓得半个楚国的人以为楚军已经在前线溃败了。 此时此刻,平舆城中的百姓奔走相告,在大街上四处叫嚷。 “我们楚国的军败了啊!” “天要亡我楚国啊!” 听到这帮楚人这么说,秦国将士自然笑的更开心了。 这平舆东南,乃寝地。 寝地再往东南,就是楚国的都城寿春。 楚军恨不得八百里急报,星夜兼程,速速将此事报于楚王。 等告诉楚王负刍时,秦军已经占领平舆三日。 这一年,是平舆百姓过得最难受的一个年。 因为前三天他们是秦国人,随后又变回了楚国人。 此话后述。 只是这秦军突然就打到了平舆,直接捅了楚军屁股,还砸了项燕家门。 消息还未传到楚国,项燕先接到消息。 他听说了消息,一是对秦国的太子扶苏感到佩服,这像是他用兵的风格。只是这话,他不能在人前说。 通敌之嫌,从来用不到正经地方,都在这种细微末节处。 但是随后,项燕也得意起来。 因为一如他的预料,“秦国的太子终于坐不住了。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所以选择被动偷袭。速速召集诸将,集结兵马,准备攻打新郑。” 项燕预料的几乎是分豪不差。 楚国不弱,秦国也没有那么强。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受气。 主将来到帐内,听说了平舆被攻占的消息,一个个都惊慌不已。 从地图上看,他们所处的位置,现在是被秦军三面包围的情况。 一旦秦军三面包围,形势会对他们非常不利。 项燕之前说的话,说了和白说一样似的。 这些将领根本不承认。 “大将军。我们当初奉大王之命,是来讨伐秦国,让他们的秦太子带着他们的兵回家找他君父。可是我们听从了您的话,在宛城前等候了一个月之久。如今宛城没有被攻占,可是我们的平舆却被攻陷了。” “这样下去,不等我们拿到一城一池,人家秦军已经打到我们平舆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会攻打寝地,往后就是项地,就是寿春。” 众将闻言,自然人心惶惶。 项燕肃容,“这是秦太子狡猾。他兵力不足十万,此次攻打平舆,绝对没有取城之意,实为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尔等随我攻打新郑,届时可破此谋。” 第257章 还打什么打,回去支援!(求打 第257章还打什么打,回去支援!(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若是因此就乱了部署,一时心急,抢着回去夺回平舆,一定是中了秦太子的奸计。到时,他们会被他们痛击。” “我项燕向诸位保证,只要趁此机会,我们去攻打新郑,就可以活捉到秦国的太子。” 诸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没有人敢附和项燕。 “大将军,不是我们不肯相信大将军。只是这平舆城,位置险要,如果真的丢了平舆城,大王势必怪罪。” “更何况,大将军总说要活捉秦国的太子,可是事到如今个。这秦国人都已经打到平舆来了。岂能是只用了数万兵马就能做到的。” “就算是猛将李信突袭。可是一旦我们率军攻打新郑,新郑被秦军占领五年之久,岂能是那么容易就被攻打下来的。自己家的门户都被捣烂了,这个时候还要去攻打新郑。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众将士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不同意此时攻打楚国。 项燕心中窝火,可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发怒。 他是三军主帅,手中是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秦楚之战,关系到楚国的存亡。 想到这些,项燕冷静了下来。 “就在不久前,诸位将军在这个帐中,站在同样的位置,曾经在当时和我一起谋划。当初诸位将军与我约定过,在秦军有所作为时,届时一定要趁机进攻新郑。难道大家都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了吗?” 众将士闻言都低下了头。 有将领立即指出,“话虽如此,若是出了旁的事情,我等自然愿意听从大将军的指挥,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可是如今,这秦国人攻打的是平舆。” “这平舆,可是我们军中将士们的老家。平舆失守,将士们又怎么会安心跟着大将军随军呢。” 项燕心里冒着火。 “这个秦太子,出招实在是出其不意。我也没想到,他会绕远路,去取平舆。” 随即项燕又是肩头一震。 “不过,依我之见。秦军不敢在平舆久留,他们一定及早就想好了撤退。如果我们能够趁着这个机会,去攻打新郑。不仅可以在路上拦截他们,大败李信,而且能够直接驱兵入秦,捉拿秦太子。” “此乃大功一件。” 众人闻言,一个个还是战战兢兢,畏葸不前。 平舆往东,是项地,但是他的东南西北,也是其他将领的老家封地。 其实秦王看不起楚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楚国太落后了。 时至今日,他们楚国都没有完成什么大的改革。 楚王和世家贵族共治。 可是这些世家大族,其实是割据一方土地的地主。 他们的想法十分简单,守住自己家的土地,福气就万年长。 只是秦王要不让他们过好日子,收走他们的土地,所以大家都很怨恨秦王。 秦王不仅要让现在已经有地盘的人失去他们的地盘,还不许未来以后有人占领他们的地盘。 这在这个时代,可是非常‘缺德’‘不要脸’的行为。 所以秦王政引发了众人的愤慨。 这也是为什么楚国最有实力和秦国抗衡的原因。 因为某种程度上,在天下诸侯国都经历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改革,都在向前走。 而楚国却因为地域的原因,成为了最保守的那一个。 楚国有着非常多的世家。 他们捍卫自己家地盘的决心也比其他诸侯国强烈,团结起来,力量自然不可小觑。 但是这因为保卫地盘而结起的盟军,势必也因为保卫自己家的地盘而产生冲突。 一听自己家被冲没了,这时候还哪顾得上其他。 众将就是不肯跟着项燕前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这个时候再犹豫,我们将陷入到被动的地步。” 楚军诸将一个个犹豫不已。 项燕见状,只道,“我会将这里的情况禀告大王,请大王来决断。” “请大王也是一样的。秦军打到了平舆,直接威胁寝地。大王闻言,势必震怒。我们知道大将军用意为何,可是我等还是要请大将军三思。大将军固然深谋远虑,可是军中这么多将士,岂都是和将军一样敢放着被攻占的自己家不管,还有胆量冒险去秦军腹地,攻打韩国的旧都新郑。” 正是这番话,彻底堵住项燕的嘴。 这帮人几乎是明着和项燕叫板了。 我们知道我们见识浅陋,胆量不足;可是我们就是这样,因为我们的家人在后方,就是会担心,反正我们不敢去。 “请大将军三思。” —— 项燕这边,军中已经截然分为两派。 一派自然力挺项燕,他们相信项燕的判断没有错。事实上,秦军哪怕出兵十万去攻打平舆,只要稍微动点兵力,就可以把他们赶走。 可是另外一派却坚决反对。 他们反对是因为出自对后方的担心。 当然,担心的都是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实在是人之常情啊。 他们害怕自己的老婆被拐跑,害怕自己的榻上睡着别的男人;害怕自己家好不容易种的地,被秦军的战马踩踏;害怕秦军的弩机不长眼睛,射杀城中的老父母;害怕秦军抢走自己家的家财。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这样的担心。 这时候,就是舍小为大还是舍大为小的问题。 自古以来,这种矛盾在战场上经常发生,在生活中也日常发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那些保家卫国者勇气可嘉。 所以才说,为众人抱薪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积雪。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做出这种选择需要多大的牺牲。 将士们都低头望着地面。 不是项燕不死心,非要和这些将士们反着来。因为他预感到,一旦秦国太子此计成功,他必定在军中扬威。到时候一旦秦军军心归附于他。 以后再想破他的计谋,就是难上加难。 “我决意,进攻新郑。” 众将都很无奈,“将士闻言,势必人言沸腾。” “不如请大王来裁决。” 项燕捋捋胡须,他双手平置在膝上,“诸位将军,伱们可不要忘记,当初我们来此的目的。若是不能破掉秦太子的狂言妄语。我们到时候面临的可是更大的危机。” “宛城,取与不取,根本无足轻重。一旦涉入这等地步,失了主动之机,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人家案板上的鱼。” 诸将左看右看,自己家被偷了,他们都急着回去。 反倒是项燕这种还要进攻秦军老巢的行为在他们看来不可取。 显得非常愚蠢。 项燕见这些将军还是有人能被自己劝动,就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秦军李信带兵,最多也就八万兵马。我给你们五万,配合寝地、项地等兵,合力解救平舆之围。我独自率军十二万,进攻新郑。” 众将闻之,自然齐齐拍手叫好。 “这个办法好。” “让我回去!” “我也要回去!” 可是项燕脸上未露出喜色。 “只是我有言在先,若是你们赶到平舆,倘若秦军已经撤兵,你们立刻北上支援我。否则我要以军法处置你等。” 对于这个折中的法子,众人很难不同意。 他们现在被秦军这一出打的措手不及,心里冒火。只想着先回去看看安心。 项燕这么说,他们自然支持这个兵分两路、相对万全之策。 第258章 支持不了一点(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58章支持不了一点(求打赏月票全订!) 项燕好不容易稳住军中,和诸将达成一致。 可是他远远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平舆突然间被偷袭,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四处对外宣扬,“项燕军大败,秦军打过来了!” 这样的谣言,很快在平舆以及附近周边地区蔓延开来。 等到消息传到周围城池,大家自然人心惶惶。 到了这个时候,楚王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废物!都是废物!” 楚王负刍额前的垂琉来回晃动,站在负刍面前的大臣也都战战兢兢,一颗心全提在嗓子眼里。 “给了二十万军马,去破秦国的城池,结果到现在,不谷一座城池都没有见到,反而还让区区五万秦军破了平舆。简直是荒唐!” “可耻!” “让不谷愧对列祖列宗!” 众臣自然劝告,“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丞相景仪站出来,他的履鞋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 “大王,微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命令项燕前去阻击李信,收回平舆。微臣以为,大将军面对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小题大做。” “秦军本就连年取胜,正是骄傲自满的时候。秦王派出他的太子和两个副将,这三人年纪加起来,都不如楚国之南公。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兵法战术,也根本没把我们楚国放在眼中。” “可是大将军却在面临秦军时,迟疑再三。我听说大将军有很多次攻打宛城的机会,可是大将军以会让楚军损失惨重为由,多次不出兵。” “大将军是想要和秦军斗兵法,可是秦军,蛮夷虎狼之辈。和一群不讲道理,只懂蛮干的人能够讲什么韬略战术呢。我听说大将军在城前使人挑衅秦太子,意图扰乱其军心。” “可是秦国的太子面对这些挑衅时,十多日来,连城门都没有出。大将军对着一群根本不知道兵法为何物的人用兵法,无异于对牛弹琴。” “大王,微臣以为大王不仅应该火速让大将军回援平舆,更应该亲自下一道诏书,告诉大将军,务必要在半年之内,快速拿下秦国曾经掠夺我们的楚地。” 负刍坐在王座上,他双目狭长,听说了景仪的话,心中开始动摇。 他虽然心里生气,可是对项燕的带兵能力还是相当认可。 项燕和他的目的一致,都是要保住楚国。不谷不在乎一时之间,一城一池的得失,只要保住楚国的宗庙社稷,并且趁着项燕大权在握,趁机清除朝中那些腐败堕落的世家大族。 负刍,他是羡慕秦国的。 其实只有负刍才懂,项燕很难使用兵法和秦人斗。 因为现在的秦国和楚国,体制已经完全不同。秦国上下的政令是高度一统的,一旦政令下达,下级要不由分说的执行。 可是楚国就不一样了。 楚王要做一个决定,早上提出来,下午就有一大帮人反对。 诸侯和卿共同治理国家。 一个政令提出来,一定会遭到多方篡改。 楚王负刍知道项燕在军中都要面临何等的境况,所以他才给了项燕前所未有的信任,属兵给他,让所有军士听从他的指挥调度。 但是楚军说到底还是世家联军。 项燕一个人有时候说了不算。 景仪也是看到了自己和项燕有意改变楚国的现状,所以才暗暗使坏。 他们只想抵抗住秦军,不想让项燕拿到多大的功劳。 一听到平舆被攻打了,他们自然坐不住了。 看楚王犹豫不决,那些担心自己家封地也将被掠夺的诸臣纷纷劝阻,“大王,不可再迟疑。” 楚王负刍,毕竟是杀兄篡位上来的人。其人手腕和魄力也都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 即便众臣施加压力,可是楚王并不被这些人的话扰乱他的心神。 这帮鼠目寸光之徒,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根本不重视大局。 就在楚王负刍深感不安,但是仍旧选择相信项燕时,项燕和秦军那边又同时来了消息。 “禀报大王,大将军有报。” “大王急报——秦军先攻打平舆,随后去攻打了项地。” 楚王返回自己的寝宫,不见丞相和卿大夫。 他相信项燕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只是当秦军的新报传来,楚王手中的酒爵立刻端不稳了,一些酒水撒了,晃了出去。 这下,楚王再也坐不住了。 楚王拿过项燕的军报,此时再看,满目怒火,“哼!还攻打新郑呢。再这么下去,这个秦国的将军李信就要去攻打寝地,随后就要来攻打寿春了。” 楚王气的不轻,浑身颤抖。 他火速给项燕下了一封诏书。 —— 春祭第七日。 项燕甚至连疑兵都未布置,直接北上,率军十二万,向新郑进发。 此举确实突然,可是又是楚军能够完成的。 现在在秦楚边境除去守卫的将士,真正能够调动的只有扶苏手下十万精锐。 其他的人,都被秦王的政令统一调动起来。 春时耕种,夏时做工织麻;男的招募入军训练,制备兵器制作战车;女的招募入坊做工制作衣服。 当项燕做出如此明智的北上攻打颍川郡的决定,秦国人接到消息都纷纷害怕起来。 尤其是新郑城中的将士。 “太子,项燕率领楚军,已经越过了秦楚交界,此时已经占领了几处乡邑。” 蒙恬已经做好了万不得已时,直接带着太子跑路的准备。 “太子,这个项燕,他实在是洞若观火。此人果然不容小觑。我出门前,家父曾再三嘱咐我,这楚国项燕出自兵家,十分擅长用兵。” “没想到他不仅能看破太子之计,还能在危急之中做出决定,直接攻打新郑。可见自然十分擅长战场机变权谋。此时形势对我军不利。好在按时日约定,李信也快赶回来了,还请太子退居他城避战。” “不慌。我赌项燕打不到新郑城中。” 蒙恬则道,“如今新郑兵马人数不足七万,勉强组织韩人,也不过凑出十万兵。一旦交战,我秦军仍是处在不利境况。” “除非李信能和我们来个前后夹击,留住项燕,使其大败。”蒙恬自己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扶苏却道,“李信五天内赶不回来。而项燕也会无功而返。不过这一次项燕无功而返后,他在楚军之中的声威将会大幅削弱。” “没了项燕,楚军就是群龙无首。楚国已然败了。” 扶苏望着沙盘道。 一旁众将根本不理解。 “太子,以李将军的行军速度,攻打了平舆后,一定很快能赶回来。算算日子,李将军两日后应该就返军到我秦国境内了。” “可是李将军不止要攻打一个平舆。他告诉我,既然是偷袭却不取城,他宁可多突袭几座。现在的李信,身在项地。” 第259章 楚军首战遭创!(求打赏月票全 第259章楚军首战遭创!(求打赏月票全订!) “什么?项地?” 蒙恬惊呼。 众将也都表示惊讶。 “可是太子当初不是只让李将军去攻打平舆吗?怎么如今又在项地了。难道他擅自违背命令,自己改去突袭项地了。” “这是我同意的。” 扶苏是主帅,他一句话定了,就可以干了。 众将问无可问。 这就是秦国制度的优越性所在。 “李将军当初接下此项任务后,他又来见我。他对我说,如果仅仅是打完平舆就返回的话,以楚军的实力,他们很可能在返回来时路上遭到拦截追击。” “他请求让我允许他带兵一路袭击,先后攻打平舆,项地,挂秦军旗于城头,杀守将,以示威。” “现在看来,李将军是对的。” 李信觉得,让他这么优秀的将军带兵打仗,如果不占领城池,仅仅是去虚晃一枪,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仿佛这就是太子一个人的游戏。 李信不愿意,他手下的将士们也不愿意。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多袭击几座城池,这样他们即便没有得到城池,但是这心里爽快啊。 他们秦军打仗,一个为吃喝,一个就为了爽! 众将听了,一个个都只能抽搐着嘴角。 过往他们很少讲什么兵道谋略,都是硬堆硬打,硬莽就完事。 当第一次领教了兵法之后,他们都开始对扶苏肃然起敬。 “这么说来,太子和李将军只用区区五万兵马,但是却已经能够扰得楚军大乱。” “还是太子英明。如果太子当初没有同意李将军的请求,如今必然在回来的路上遭遇项燕的大军,双方交战,恐怕我军不占上风。” “如今倒好,太子总是先楚军谋划一步,而且以楚军的话,接连被攻打两座城池,按照路线来看,他们只能选择从后面追逐李将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李将军下一步要打到什么地方。” 诸位将军过去对扶苏的军事指挥水平还有所怀疑,不过现在,他们都对扶苏刮目相看。 听着这些人的夸赞,扶苏也确实感觉到脚底轻飘飘的。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说到底,还得是天佑我秦国。如今李将军又袭击了项地,势必引得楚王大怒。楚国势必集结全部兵力,全力捉拿李将军。” 扶苏望着沙盘,眸中满是喜悦。 他把握到了某些战机。 “我要派二万兵马,前去接应李将军,谁愿意前往?” “我去!”任嚣站出来,他拍了拍胸脯,“在新郑呆了这么久,让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好!” “我还要再派三万兵马,前往长葛。谁人愿去?” 一个年轻的将领主动站出来道,“都尉屠唯愿往。” “可。” 任嚣最先领会扶苏的意思,他感觉这回可以和楚军打上一打了。 扶苏指定了任务,这些人直接执行就是。 因此也没有楚国那么多弯弯绕绕。 —— 五万的兵马,从河谷平潭上飞将出来,李信带着兵马,一路上飞沙走石,夜间袭击平舆,当日占领城池,随后全军火速集结,在几乎没有任何伤亡的情况下,全军继续东进,烧了项地半个城。 随后又不直接回新郑,径直往北走。 主打就是不让楚军掌握他的行动路线。 北上破了楚国一二座小城。 这已经毗邻秦国边境,抵达魏地。 他这才沿着秦国边境,一路向西,往新郑方向走。 而项燕之前部署下专门去收复失地的八万军,只吃了一路的灰。 他们每到一个城池,一个秦人都看不到。 只见秦国的旗帜插在城头上。 一开始只见到平舆城是这个样子,楚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听说项地也被偷袭,这回项氏一族的将领们也都开始慌了。 急急忙忙赶过去,又是同样的状况。 百姓只是感到惊恐不安,但是很少有人受伤。 到处都是飞矢、死伤的楚人弟兄,被火烧坏的墙垣。 乌鸦在黑色的墙头和烧毁的树枝上鸣叫个不停。 望着墙头上随风高舞的秦国旗帜,仿佛秦国的太子在对着他们冷笑,楚人顿时捶胸顿足。 当初坚持要援救老家的将领们,如今纷纷拍着胸脯大叫,“悔当初未听大将军之言啊!” 楚人自然是恨不得吐血三升。 只是事情还远远没有到此结束。 历史上本来是秦军二十万兵分两路攻打楚国。结果现在某人把历史改成了楚军二十万兵分两路,一路去搞救援,一路则去袭击秦太子的大本营 这就导致双方一场血战的到来。 李信率军而走,他一路上攻城略地,无有人能伤他,将士们更是洋洋自得,十分骄傲自大。 几乎是一路唱着当地秦国的歌谣,打着节拍回来的。 直到他们在到了自家门前时,见到城中有硝烟的痕迹。 这个时候,斥候终于找到了李信,他们立刻把项燕进攻长葛的事情汇报给李信。 因为项燕此次攻势迅猛,一路未曾停歇,意图直捣黄龙,给秦军重创。 他打到长葛的速度超出秦人的预料。 只是长葛本就有一万守备军,随后任嚣接应李信的任务也被取消,直接都去支援长葛。 现在,李信跑回来了。 “你说项燕率军攻打长葛?” 李信一脸疑惑,随即担心起太子的安危。 “我知道项燕要干嘛了。全军听令,向长葛进发,路上看到楚军,一个不留。” 关键时刻,李信率先冲回来了。 其他各地城池的援军还在半路上时,李信已经瞄准了项燕军队的屁股。 战鼓催振着士兵们的心脏,士气高涨,随着督战将军号令,大量的战士向黑压压地项燕所率后军涌去,怒吼声回荡在天空中。 城墙上方,城防秦国士兵迎战,用弓箭利箭射落着楚军的勇士,大喊着,提醒着死亡的风险。 城墙上方,巨大的围攻车已经移动到了城墙下,不断向着城墙发起冲击,城墙因为连续的敲击,顿时发生了裂开的迹象,这是非常危险的,它随时可能会倒塌。 在这股疯狂的攻势下,最前排的楚国士兵们在前前后后的战斗中杀了一片,而获得胜利后,他们将游刃有余地冲向完全混乱的城墙,并且向城内发动疯狂的攻击。 战场上,尘土飞扬,士兵们用汗水和鲜血将这座城池攻陷,明亮的日光照耀着他们的战斗姿态,将他们的身影映射在铁器上,在纷乱的战争中,他们在血海峥嵘中努力,顺便展现勇气和智慧。 最终,胜利的旗帜在项燕的领导下矗立在城内,城门的桥道已被摧毁,城墙倒塌,该城陷落,无人能阻止。 只是很快,楚军中传出一道声音。 “埋伏!有埋伏!” “后方有秦军打过来了!” 项燕听到这些话,艰难地转回头。 那回援的八万楚国将士,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第260章 全歼!(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60章“全歼!”(求打赏月票全订!) 战场上仍旧是一片混乱,残缺不全的尸首悬挂在战车横栏上,长剑贯穿着楚人和秦人士兵的躯体,鲜血淋漓,顺着冰冷的长剑,蜿蜒成三条血路。 肠穿肚破,肢体破碎在地上,尖锐的兵器刺入身体,那是钻心的疼痛。 硝烟四处蔓延,城头上秦军的旗帜还未被换下。 项燕的胡须哆嗦着,他并没有在战场一线指挥,只是在中军调度。 此时此刻,秦楚交战双方紧紧卡在一起,刀剑相击,枪戟交错。 呼啸的风声、刀剑相撞的声音和士兵们呐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头脑发晕。 斥候围在车前,脸上满是黑灰和泥土,汗水从额前大颗大颗滴落。 其他将领也闻讯赶来。 “将军,怎么回事?” “将军,前军虽然攻入长葛,可是这长葛城内,连五千守军都不到。就这还经历了一番苦战。秦人有地理之便,他们的弩机对着我们不断地射杀。虽然眼下杀入城中,可是他们的主力并没有溃散。我看到他们是在有组织地往后撤退。” “这个城池要全部占领,还得要起码两天的时间。” 其他将领忍不住道,“我听说秦军攻打城池,都是登上了城头,城中百姓立刻缴械投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楚军打原本属于我们的城池,竟然如此费事。城头都已经被占领,可是他们仍旧不放弃城池。” 这些将军本以为秦国人只擅长攻城略地,没想到面对攻城,秦人也是手段极多。 就在这时,斥候再度来报。 “将军,秦军援军赶到了。秦将李信率领五万军从后面杀过来了。” 这些将领才刚喘了口气,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纷纷战战兢兢起来。 “什么?李信赶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一路上星夜兼程攻打葛城,李信竟然这就赶上来了。我们的八万军士人呢?”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落在楚军将士的肩头。 众人都用求生的目光看向项燕。 项燕抬头望着苍天,鬓发处突然染上大片的白。 项燕非常艰难地转头望向青天,随后闭上双目,哀叹道,“我可以带兵打败秦军,可是我救不了楚国啊!”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感到老将军项燕莫名其妙。 很快,楚军开始撤退了。 像是傍晚落潮的海水,他们一整片一整片的将队伍收束起来。 许多高级将官为了自己得到保护,,在没有告知将士们到底战场上状况如何的情况下,自己选择小路率先逃跑,当然,他们打的名义是随身保卫大将军项燕。 项燕指挥十万兵,兵分三路撤退。 前军变作后军,立刻撤退。 后军为中,中军率先从战场上撤离。 但是眼见大将军和将军们都已经跑走了,其他将士也没有了战意。 军队很快变成了一团散沙。 “秦军杀回来了!” “秦军杀回来了!” “秦军杀回来了!” 有人骑着战马,纵横战场,四处奔走相告,“大将军命令撤退!” 本来打的就够呛,如今听闻秦军回来了,带兵的还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李信,将士们手中的剑和戟已经握不紧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 秦国,颍川郡新郑。 “太子,这项燕所带十二万兵马,此时已经被夹在宛城和新郑之间。” 一侧,一位年纪较大的将军劝告着。 “十二万兵马?皆是楚国精锐。” “正是。如果太子这一次放走他们,日后必定留下后患。这十二万兵马,可都是楚国的精锐之士。据说楚王只有兵力四十万。倘若他们只是溃散逃跑,到时候被重新整编,于我军便是大害。” 扶苏的手,紧紧地攥着配剑。 这佩剑,很多时候对他来说都只是个权利的象征。 他会把这把剑每天擦拭清洗,摆放在最奢侈豪华的置剑架上。 但是却从不用他来杀人。 扶苏握着剑,他在室内徘徊。 剩下的将士们都陪在一边。 蒙恬也望着扶苏。 扶苏心里一抖,十二万兵马,十二万条性命。 他坐在上座,双手按住扶手。 “传令下去,命各处城池紧闭大门。不许放任何人离开秦国境内。凡看到楚人杀之,皆以军功论赏。” “命令新郑城中剩余将士,全体出动。务必要全歼楚军。” 众将闻之,自然一个个面带喜色。 “此次多亏太子智谋,让楚军送上门来,这下兄弟们可有战功立了。” 蒙恬则有些担心,“太子,新郑城中剩下将士全体出动的话……太子的安危,谁来保障呢。” “以如今的新郑,若是还有人对我不利,这说明我过去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何况我随身有上千虎贲精卫保护,你们尽管去,不必担心我。只是记住,这困兽犹斗。围困楚军时,务必记得留出一条生路。这里毕竟是毗邻韩楚的地方,动作要快,小心引起百姓哗变。” “唯!” 这一次,连蒙恬都出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国的军队都出动之后,新郑城中忽然下起了小雨。 天空中一片灰压压的。 扶苏站在城头上,目光眺向长葛城。 十二万楚国人的性命,就这样被自己一句话给断送。 “太子,成大事,必须要经历这些事的。” 信上前安慰。 扶苏没说话,他说不出来。 说到底,楚人不也是中原的一份子。 这一刻,扶苏感到很好奇,一心想要结束战争、完成天下一统的嬴政,在每一次发兵攻打他国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五日后,楚军大败的消息传遍了大江。 大江就是长江,古时候大家把黄河叫河,又叫大河;长江就叫江,也叫大江。 这样一场以少胜多,全歼楚军的战役,让秦国的太子扶苏一战扬名,天下人人闻名而惧之。 秦军大破楚军的消息传回了新郑。 只是,漫天飞舞的雨雪,覆盖在楚人将士的尸体上。 十二万将士的尸体,遍布在山岗,悬挂在城头,跌倒在河滩边,漂浮在水面上。 鲜血染上了霜打的绿叶,石头上也镌刻着血迹。 城中的庶人百姓,有楚国的、有韩国的,有秦国的。 他们都不敢在这些天出门。 死亡的气息蔓延在长葛城内以及周边的地带。 大江的支流边上,草木鸟兽又多了起来。 第261章 太子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第261章太子实在是不像话(求打赏月票!) 秦咸阳—— 十个将士驾驶着战车,护送着一个铜盒,他们昼夜兼程,风雨不歇。 终于赶在瑞月十五日时,将新郑送去的军报呈送给秦王。 秦国自从秦王继位,秦王听取术士高人的意见,避讳将正月改为瑞月。 在秦国境内的人,都是叫瑞月。 “大王,新郑军报。” 嬴政一听到是新郑的消息,立刻停笔。 自从扶苏出去打仗,他一不给秦王写信,二不给秦王发报。 除非军事军务,平时都不会主动联系秦王。 这就让秦王感到犯难。 他感觉扶苏这小子,一出去就忘记了他。 听到是新郑的,嬴政亲自站起来接报。 这在过去是很少有的,只有当初王翦打仗时节节胜利,让大王这么高兴,这么在意过。 当嬴政看到长长的帛书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他却眉头皱起。 乖乖缩在一边的赵高,看到大王这样的表情,也十分好奇,太子这回到底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偌大的帛书上,扶苏只报了寥寥几笔。 “瑞月初,楚人大举攻秦,入境,欲破长葛。发兵十万,卒五万,歼楚军十万。楚将项燕大败而走。” 走即逃跑。 秦王见到这字迹,是他儿子写的没错。 只是这些话写的实在是太简略了。 嬴政望向沙盘,这长葛城往上不远,就是新郑。 这么说,楚军的意图其实是新郑才对。 嬴政攥着帛书,一脸愁容。 “传丞相、太尉、上卿贾、少府等人。” “唯。” 众人看到秦王这个样子,一个个都担心起来。 大王这个表情,是发怒的前兆。 只是,在王绾、李斯等到来后,秦王却又换上了一副面容。 “大王今日神采奕奕,满面红光,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诸位不妨猜猜看。”嬴政坐在上座。 宦侍们习惯性地给他们上座。 这些人都是嬴政身边的老臣,深得重用。 赵高从中车府令变为大监,负责嬴政饮食起居。众臣子都曾经与他打过交道,没人说赵高是个好人。 但是大王却在罢免了赵高的高官后,还留着他在自己身边。更彰显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由此众人更加不敢怠慢他。 可是,即便如此,赵高仍旧觉得备受侮辱。 但是他现在只能忍受这一切。 只要他继续给大王当狗,大王就会一直留着他。大王最念旧情。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找到机会,东山再起。 赵高给众人置酒,十分乖顺。 原本这些事本不必他来做,但是现在,他为了再度赢得嬴政的信任,只能卖弄自己最柔弱不堪的一面。 嬴政看到赵高这个样子,并不放在心上。 对于赵高的生死去留,嬴政自信他可以掌握。对于他的这些小把戏,也只当做是难登大雅的小伎俩。 似是大树成长之前,从幼苗时期,就已经带上的某种病患,到了大树茁壮时,仍旧难以去掉。 因为已经变成了习惯。 诸多大臣互相对视一番,大家都在琢磨大王的意思。 没人在意一个不识好歹的小人赵高。 王绾忍不住问,“莫非是太子在对抗楚国的防御战事上有了什么新的收获?毕竟除了这个,微臣实在是想不通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能让大王这么开心。” 姚贾道,“自从太子出征,臣就很少见到大王大悦。以臣之见,定然是和太子有关。” 冯去疾作为扶苏的岳丈,他可不好说扶苏,“想必是楚国内部出了什么事,有利于我秦国。” 李斯则附和丞相,“当是太子对峙楚国得利。” 嬴政闻言,向两边拂袖,仰面哈哈大笑一番。 “看来诸位都对寡人的太子放心的很。扶苏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呈上来。” 嬴政望向手持军报的宦侍。 宦侍上前,把帛书一一呈给几位大臣看过。 丞相王绾见了,不由得身子一震。 “臣恭喜大王。” 姚贾看到十万楚军被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大王,太子竟然在秦国的境内灭掉了十万楚军,这样的胜利简直是不可思议!” “既是军报,岂会有假?”嬴政双手压在扶手上。 诸臣闻言,都是将头一低。 可是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第一次打仗,斩首十万,这是什么概念。 消灭了楚国四分之一的精锐部队。 就是王翦,带兵三年也不定能带领士兵斩首这么多人。 等到李斯和冯去疾看完奏报,只感觉殿内气氛陡然变了。 “这怎么可能呢?太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嬴政甩袖,“寡人也很好奇。其一,这楚人怎么就打入我秦国境内了;其二,扶苏发动全部兵力,全歼楚军,竟然让楚国大将军项燕逃跑,到底是使用了什么计谋?” “可是太子这个臭小子,离开了咸阳,就全然忘记了规矩。这样大的事情,亲自上报居然写的这样简略,实在是不成体统。” “气煞寡人!” 嬴政撵着胡须,脸色却十分红润,自然看着根本不像失望生气的样子。 王绾见大王年将四十,还是这副少年啷当模样,对大王的这种手段只当做没有看到。 姚贾看出,大王其实是有意向他们炫耀太子,便上前道,“大王,太子素来孝顺恭敬,之所以写的这样简略,必然是怕大王担心。” “我看这楚军入境袭击,太子想必经历了许多事情,都是怕大王担心。” 嬴政还是生气,“太子实在是不成体统,寡人恨不能外出,亲自去颍川新郑一看,这太子到底在新郑做什么?” 李斯会意,王爱其子,担心太子在新郑守军压力大。 这次楚人又来势汹汹,看这奏报,其实也写的含蓄。 太子的意思是,楚军打到新郑门前来了,我又把他们打跑了,还歼灭了十万将士。 很多话,不言自明。 太子越是交代地简略,嬴政自然越发对扶苏感到担心。 李斯作揖:“大王,臣愿意代大王前往,亲自去慰劳军士。臣此前多次担任使者,出使齐国、楚国、魏国、游说各地。臣可以代大王前往,以照应太子。” 嬴政则望向冯去疾。 “少府,你对此事意下如何啊?” 冯去疾也知道了大王的意思,他们今日若是没有人明着夸赞太子一顿,怕是都走不了了。 “大王,太子率领寡兵抵御楚国,如今楚军来袭,太子轻松应对,大破楚军,一如之前对大王做出的承诺,成功守住了城池。只此一战,足以让楚军丧失信心,半年内,不会再有人敢攻打秦国。” “太子年少,首战斩首十万,功绩斐然。” 第262章 秦国之杰,楚之公敌(求打赏月 第262章秦国之杰,楚之公敌(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些大臣们,都对扶苏这次军事行动敬佩不已。 甚至有些久久回不过神来。 “斩首十万,这对于楚国来说,无疑是重创。太子首战告捷们,还是以守为攻,此一战,将在士气上沉重地打击楚国。原本臣私下以为,太子在两年内破楚灭齐的计划过于追求速度,不过如今看来,未尝不能施行。” 扶苏用他的实际战绩,向朝中诸多大臣证明了他的军事主张是切实可行的。 嬴政自然也对此非常满意。 两年的时间灭掉楚国和齐国,这恐怕在日后的史书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歼灭十万军,这样的数字,也实在是惊人。”姚贾也道。 看着太子平时很温顺一个人,没想到真的下起手来,动辄就是十万人的性命。 姚贾心里打了个冷颤。 王宫、朝堂,越是接近最高权力的环境下的人,最忌讳的优柔寡断,而最受欢迎的就是杀伐果断。 扶苏这一次着实让不少人看到什么叫王者之威。 听着这些大臣一一夸赞扶苏,嬴政心里别提多高兴。 这小子,从他提剑杀燕丹时,寡人就知道,他以后会是个合格的秦王。 “此次太子虽然立功,可是这汇报军情这样的事情,却是避重就轻。身为一军统帅,太过我行我素,既然廷尉有意代寡人亲自前往颍川新郑,寡人此次就命廷尉前去。” 李斯作揖,“臣必不辱使命。” 等众臣退出朝堂,这些臣子可并没有随意交头接耳。 最位高权重的人,之所以能坐到这样高的位置,还能坐这么久,对自己、对环境都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 他们才不会轻易逾越规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企图结党。 秦王政乃至秦始皇时期,秦国政治中心最流行的思想是韩非的法家学说。 嬴政既然学的是驾驭臣子的法术势,而他的臣子又不是文盲。 秦王看的书他们自然也看,那么秦王既然不喜欢臣子结党营私,以使得自己权力过大,他们又怎么会敢违背嬴政的意愿去冒险呢。 虽然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可是几人高冠博带,拖着长袖,相貌俨然,各自谈话之间尺寸拿捏有度。 一句多的都不讲,一点礼数规矩都不会有错。 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亲眼看到太子立下这样大的功劳,这些人都心思各异。 首先众人都觉得,扶苏这个小子有点太狠了。 其次他们觉得,照太子这个打法,以后一统天下的功劳簿上,太子当属首功了。 这些人不是第一天意识到,太子扶苏身上有着巨大的潜力和挖掘价值。 而是感觉到关于某些事情时机已经渐渐成熟。 王绾看到,因为太子的参与,着实分走了大王平衡军权时面临的许多压力。照太子这个作为,日后约有六成的机会,大王会让太子主持整个攻打楚国、灭掉齐国的计划。 往往就是这种时候,王绾突然怀疑,这有些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啊。 只有冯去疾,他现在是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被堵塞着。 仔细想想太子这个人做事风格,日后若是大权在握,恐怕掀起来的,不仅仅是微澜吧。 想到这个,冯去疾根本不敢高兴。接下来的日子,他甚至都不主动出来露面。 坐在咸阳宫中的嬴政,高兴归高兴,这高兴完了。 嬴政自己越看军报,越觉得虽只有寥寥几句,里面却险象环生,而且杀意重重。 他担心扶苏,却又不知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脊背处一阵发寒。 为了一劳永逸,一次歼灭楚人十万,完全不输给白起深谋远虑。 直到,看到赵高还活在自己的眼前来回匍匐在地上擦拭地板,从头开始做起,嬴政心头升起的疑虑这才打消。 每个人头上都应该悬着一把利剑。 就是扶苏,他也不能例外。 —— 一口气力挫楚国大将军项燕的兵马,完成了戍守边疆的任务,扶苏在亲人心目中的名声大振。 “太子不愧是我们秦人的骄傲,这一回一点也没有让大王失望。” “太子真是最像大王的人啊!” “以后秦国有太子这样的王继位,秦人什么都不用愁了。” 咸阳城里的庶民百姓在当垆下一边沽酒,一边歌颂他们的心目中的太阳。 而在军营里,扶苏更是因为此举收揽下不少人心。 这原本守城的策略,让军中将士对扶苏有些怨言。 尤其是让一些这些时刻准备冲锋,谋取高位、富贵的将士们感到不快,扶苏拦住了他们的道路。 这下说是全歼,几乎大部分人都有机会拿到封赏了。 秦国的封赏,都是非常实际的。粟米、车马、仆人,衣食住行每高一爵,便立刻提升一个等级。 就是这些实际的利益,满足一家人的吃喝和欲望。 是以如今军中上下一片欢呼。 不仅如此,在将领中,扶苏也获得了崇高的地位。 扶苏给了一个人表现的机会,这让这位将军经过这件事,对扶苏刮目相看。 李信原本看不惯蒙恬整天围着扶苏,还不住地说他好话,只觉得蒙恬獐头鼠目;现在李信不这么觉得了,他觉得蒙恬相貌也就比他稍微逊色一些,和他是同流。 现在李信也开始整天陪在扶苏身边。 因为李信觉得,太子扶苏这个人,很神! 门都没怎么出过的人,却对形势、人心、军机要务处理地非常娴熟。 这就是天赋。 只是,用了十万楚国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取军中上下将士拥护的扶苏,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快乐。 他是个正常人,决策时固然要做到最大利益化,可是在道德情感方面,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楚国将士的尸体四处挂着。 打扫战场时胜利者往往只记得拿走财货,只有亲人会在战争之后,前来收拾骸骨。有些相隔千里的,只能在家里请巫医来做法招魂,用其他的法子安葬故去的人。 “让我军将士们清点完战场之后,就地掩埋那些楚军将士;如果能够找到证明身份和姓名的东西,可以为他们群葬,合立下墓碑。” 十万具躯体,四处横在城池内和山坡上,可以想象到当时秦国将士把吓得落荒而逃、无处可走的楚人,是如何团团围困住,用用弩机、长戈、剑阵对他们团团绞杀的血腥场面。 鲜血渗透进了泥土之中,和黄黑色的土地层一同结成血块。 从上游河道里流下来的水中,一如既往地清澈,只是流到偶尔某处平滩上,和尸体相遇,立刻使得河水变成赤红。 第263章 黑夫和惊(求打赏月票 全订!) 第263章黑夫和惊(求打赏月票全订!) 黑夫和惊,他们本不属于蓝田大营的精锐之师。 只是因为服从兵役,被征派来到楚国一带的战场附近。 这次的战争围猎,因为是楚军横冲直撞进入秦国的地盘。 这才给了他们兄弟俩机会,可以显露一手。 兄弟两个只是联手长剑插死两个楚国士兵,就足以为家里赚取一年内奉养家中老母的粮食,以及妻儿的吃穿。 他们的同乡也来到了长葛,只是他已经成为百将。待遇和他们两个完全不同。 在黑夫和惊前来登记人头时,百将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兄弟二人,连兵役都没服完,就能杀死两个士兵,实在是不一般啊。” 黑夫黑夫,自然是因为生下来就长得黑,所以才叫黑夫。 他笑着,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有什么!我和惊两个人,根本没怎么出力,就杀死了两个楚国人。他们实在是不经打。” 百将笑着,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他望着黑夫身后站着的那个瘦小的男子,一看就是刚刚才满十六,才成亲而已。 看他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样子。 百将命属官给他倒了一碗姜茶。 “惊——第一次杀人?” “才没。”惊侧过脸,根本不敢看那些成片成片的耳朵。 他险些呕吐出来。 “喝了吧。这时代就是这样。大王说了,不是楚人杀我们,就是我们杀楚人。只有等到天下都平定了,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战争了。” 战争,往往会给人造成两极分化。 一些经历了战争的人,因为亲眼目睹了死亡,所以从此排斥战争,渴望和平。 而一些人则经历了战争后,因为尝到了利益,开始走向麻木不仁。对他们来说,战争是好事。那是他们获取地位,谋取功名利禄的最快手段。 百将的话,引起军中主战者的不满。一些更加高级的将士将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这边来,他很快就没有再说话。 惊喝下了姜汤。 仍旧感觉惊魂未定。 他从未见过楚国人,一直都是父亲和兄长给他形容,说楚国人多么胆小,多么愚蠢,几次三番被他们秦国人戏弄。 可是等到真的见到楚国人。 惊非常害怕,因为他发现,楚国人长得和秦国人一样。 只是说话时口音有区别,他甚至能够从楚人的口音里大致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尤其是,他们杀死的那两个人,也是一对楚人兄弟。 惊感到害怕。 他杀了人。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从心头涌起,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早知道,他就逃跑,死也不杀人。 他们根本和自己无冤无仇,自己却和二哥杀了他们两个。 百将看着惊在一边颤颤巍巍的样子,面色青黄,知道他是被吓坏了。 这场战争,确实凶残。 因为是把敌人围起来,进行屠杀。 “战争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这一次不对楚人残忍,下一次就是楚人对秦人残忍了。太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你们。” 惊听了,只是侧目看向鬓发斑白的百将。 他的脖颈处系着围巾,八字胡蜷曲起来,脸上有些刻划的痕迹。 百将记录好后,让黑夫和惊一同盖下手印。 他又对黑夫道,“太子下令让我们掩埋楚人将士的尸体,我看你身强力壮的,伱去做这件事吧。” “唯!” 黑夫领下命令。 惊听到这个消息,急忙道,“我也要去。” “你?见到尸体都要吐的人,你适合押运粮草。” “才没有。我就要去。我有二哥在,什么都不怕。” 黑夫望着惊。 众人见他这么坚持,就让人把他们两兄弟一同带去了。 苦活累活,从来都是很少人愿意主动去做。 惊主动去,众人都巴不得。 战场不过是给人换了个环境、场地罢了。人性不变,到哪里都一个样。 黑夫和惊这才被领出了长葛城,长官带他们来到一处山坡上,这里曾经被歼灭一整支步兵队伍。 足足三百号人的尸体躺在这。 黑夫和惊,还有其他秦人,也有一些韩人,一起挖坑,整理他们的衣襟,找出姓名。 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字怎么念,只是依样画葫芦用刀子刻在木牌上。 这些将士被共同放在十几个大坑里。 周围没有什么昂贵的陪葬品,他们就将楚国的战车,一起放在了坑里。 做完这些,日薄西山。 守官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以防止他们有人逃跑。 而黑夫和惊,一看就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哥哥照顾弟弟,弟弟信任哥哥。 众人都忍不住朝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弟侧目。 惊跟在黑夫身后默默走着。 “二哥,今天百将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黑夫也心里不爽。这么多楚国人,他们都是被乱箭射死的,有人一个身体上被贯穿十支箭头。 看着让人心里发憷。 “就是说,大王一统天下后,就再也没有战争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惊说着。 众人都在沿着山道坐车返回长葛。 众人听到这话,都只是沉默。 没有人能够回答惊。 战争,本就是人类历史的伴生体。过去没有结束,以后也不会被终结。 —— 秦军在新郑城内,可谓载歌载舞。 长葛城中,气氛略带凄凉。 到处都是死伤的尸体,还有受伤的秦人兄弟互相搀扶着走动。 大家的讲话声都很小。 乌鸦成群结队在树枝上扑棱,火焰还未熄灭,黑烟不住地升起。 隔着遥远的江、重重的山,楚女失声痛哭的声音遍地可闻。 项燕等人回到寿春时,异常狼狈。 因为逃跑,丢盔卸甲还不止,甚至在路上滚跑了几个战车的轮子。 秦人见到他们,像是疯魔了一般,不要命的追。 吓得他们只能没命的跑。 而这还不止,秦人声称,要活捉楚国的大将军项燕。让项燕颜面尽失。 楚王负刍此时早就已经收到了败讯,只是接下来更详细的战报到了他耳朵里,他恨不得当场杀了此次和随军项燕的全体将士。 “这让不谷如何向楚人交代?” 第264章 辞将(求打赏追订支持作者) 第264章辞将(求打赏追订支持作者!) 项燕等人回来了。 他们进入城门时,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个个脸上都是黑灰,衣服也破破烂烂。面带青色,鼻梁红肿。 出门时披着衣袍有多威风,回来时就有多狼狈。 这个时代,征兵其实就是乡里有威望的人组织乡里乡亲上战场,入了军,也多是一个屯、一个乡的。 一支队伍覆灭,等同于某个乡邑的成年青壮都死在了战场上回不来。 那就等于毁了一个乡邑的希望。 每一次,秦国灭掉一个城池,得到的就是一个城池中老年父母,寡妇、幼童的仇恨;每一次,秦国战胜一个国家,就收获一个国家民众的恨意。 这仇恨,一点一滴,一点一滴,经年累月,积压在人们心头。 城中已经有人在放声大哭。 街上有人挂起了缟素。 坐在王宫里的负刍,不用走多远就能在宫内听到城中的哀哭。 听闻败讯,项燕已经没有心情穿华丽的衣服。 但是当得知秦军将楚人围剿的消息后,楚王险些气得呕血。 就是到现在,楚王仍旧憋着一团愤怒的火。 相比楚王对这次大败感到愤怒和耻辱,项燕更多的是自责。 一众将军来到殿内,楚王负刍遥遥就看到数夕之间白发苍苍的项燕。 众臣只是作揖,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 只是嘴唇哆嗦,脸色发白。 这样大的过失犯下,十万个活生生的楚人就这么没了。楚王的怒火和责罚,显得微不足道。 楚王本欲发怒,但是眼见景仪此刻还在朝堂之内,便忍住了。 “此番兵败,乃秦人诡诈。只是经此一役,我楚国实力大减。过去发生的已经过去了,不谷不想再追求过去的事情。如今大敌当前,楚国上下要吸收这一次战败的教训,同心协力,团结一心。” 众将低声应着。 楚王负刍说话时,将目光看向楚国的诸位上卿。 楚国众上卿一个个本腆着凸起的肚腹,用严厉的目光打量着这些战败的将军。 待察觉到楚王的目光后,他们这才稍微有所收敛。楚王负刍也算是个狠角色,相当有魄力。 负刍盯着这些世家贵族。 一个官职,顶着同一个姓氏,流传了数百年。 楚国就是被这些人挖空的。 等到朝会应付过去,楚王负刍自然又单独召见了项燕。 四目相对,项燕率先作揖,“大王,臣此番让大王失望了,更愧对楚人。此番既败,已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请大王罢免臣的将位。” 负刍心中更是不满。 “当初大将军出征前,也算是胸有成竹,如今兵败,竟然这就气馁。那我十万将士的血不是白流了?” 项燕只是低头。 他心里太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窝在心口。 “不谷在大将军回来之前,已经派人调查了此次兵败的原因。不谷不怨大将军。” “不谷听人说,你曾在撤退之际说,你可以打败秦人,但是却救不了楚国。是何道理?” 有些事,负刍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 若没有楚王负刍的支持,项燕也不会成为大将军。 项燕缓缓道,“秦人固然强大,可也有弱点;专门攻击他们的弱点,必然可以取胜。只是我楚国虽然面临强大的敌人,可是却互相猜忌,只顾一己之私,朝中军中,多的都是鼠目寸光之人。” “我观国中,人心涣散已经很久了。就算是大敌当前,也不过是勉强凑在一起,实际上为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既是如此,哪怕用四十万兵马,去攻打秦国的太子,也照样没有用处。” 负刍听了,也是不断地捋须。 “虽如此,可是身为楚王,不到最后一刻,不谷绝不会放弃。” 项燕则心如死灰,“此次出征前,我对胜过秦太子有八成的把握;可如今兵败,愧对楚人,更无颜再指挥军中将士。此次大败,不仅使得我军遭受重创,更让我军士气低落,日后对抗秦国,只会是难上加难。” “项燕自请回家,从此不问朝堂之事。” 项燕是真的没有颜面再去面对军中将士,甚至都没有脸面回到楚国来。 堂堂楚国大将,竟然连秦国尚未成年的小儿都打不过。这更是助长了秦人的嚣张气焰。 见到项燕实在是没有战意,楚王负刍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此次兵败,并不是因为你。只是请大将军再好好想一想,如果连大将军都不认为能够战胜秦国了,那我楚国就真的完了。不谷不认为,楚国还有其他人比将军伱更能胜任楚国大将军之位的。” 项燕只是摇头。 “败了,败了。” 话说着,项燕拖着身躯直接往家走。 独留楚王负刍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孤零零地从高处眺望阔大的寿春城。 负刍望着苍天,他不明白。 “既然你给了我机会,让我成为了楚王,可是又为什么让楚国遭遇这样的大败。难道天命真的在于秦国,而我楚国只能是被秦国吞并的命运?” 负刍仍旧不甘心。 项燕离开楚国王宫,这一路上,不断地有人指着他责骂。 城头上坐着一个老妇。 她看到项燕的战车过来了,便对着项燕大喊。 “将军燕!你率兵二十万攻打秦国,竟然带着一半楚人冲入秦国,让他们再也回不来。大将军,你膝下子孙绵延,田宅广多;可怜我这老妇,家中半亩田都无,儿孙皆随着你上战场,如今我却连尸骨都看不到。” “你夜里还能睡得安心?我却只能早早跳井,去黄泉之下见我儿孙。” 老妇的咒骂,引起了众人的愤慨。 大家纷纷指着项燕责备他。 “如果不是你带着士兵坚持冲入长葛,岂会让我们的儿子白白送死。” 秦人对楚军进行了残忍的围杀,逃回去的士兵对外说了这些事,更是激发地楚人对项燕恨不得杀之。 项燕固然知道,错不在自己。 可是那些谩骂指责他的话却成为了噩梦,从此时时萦绕在他心头,而十万楚国将士的英魂,也留在异地他乡,更是让项燕自责不已。 回到家中不过两三日,项燕就病倒了。 第265章 形势分明(求打赏追定!) 第265章形势分明(求打赏追定!) 就是项燕这一病,让整个楚军一时间群龙无首。 一则楚国本就多年被秦军吞并土地,在五年之内,几乎没有任何战胜秦国的记录。楚人本来就对攻打秦国没有什么自信。 二则此次扶苏竟然用十万兵马,不仅命人驱赶兵马打到了楚国国都寿春城前,而且还斩杀十万楚军,对楚人的兵马实力几乎是削弱了一半。 这场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在扶苏的带领下,于第一个回合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从这个时候起,楚人对秦国就是恨之入骨。 对秦国的太子扶苏,那更是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 这场漂亮的战役,同时把秦人和楚人都给打服了。 秦人对扶苏俯首称臣,楚人对秦国则是十分惧怕。 春日到了,河水渐渐解冻。 河床水位渐渐高了,各色的鱼儿也都在水里肆意游动。 万物复苏时,草色由去年的灰绿转变为鹅黄,天地间一派清新自然之相。 新郑城中,廷尉李斯代替秦王亲自来慰劳军士。 他带来了咸阳城中的好酒好肉,赏赐给军中将士,让他们尽情吃喝,享受胜利的喜悦。 李斯在了解了整个战事的经过后,对这次扶苏策划、指挥整场战役的出色能力深感佩服。 新郑驿馆之中,湖平如镜。 扶苏以及诸位将军共同宴请李斯来驿馆吃肉羹,配烤肉。 这个时候,天气还未转暖,春日正式到来前,往往淫雨霏霏,吃烤肉最合适。 不过,扶苏这种地位的人,自然不会单纯地去请廷尉吃饭。 扶苏现在麾下有不少将军,他要给他们争取功劳,就要通过李斯让他回到咸阳城里,在嬴政面前给他们说好话。 “太子实在是奇谋。李斯佩服之至。太子用兵如神,竟然让楚国大将军项燕折损十万兵马。” 李斯这话可不是恭维。 熟读古今群书的他,知道扶苏打赢的这场战役意义有多大,更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要完成这样的一场战役,若非指挥有方、调度得体,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只会一败涂地。” 这一次赢了,确实是扶苏靠本事赢的。可是有一件事,大家都想错了。 “这一次,还是有天相助,否则我不能成事。我并没有要引诱项燕带领楚人进攻我秦国城池。我的本意不过是守城罢了。我命李将军前去偷袭平舆,本为的是让楚人军心大乱。” “可是没想到,项燕此人,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冷静的判断,想到前来袭击我新郑。实在是不一般。” “项燕此人,他其实很有谋略。只是可惜,天命在秦不在楚。楚国人心分散,世家互相勾心斗角,各自为政。倘若他们能够同心协力,团结一致,稍加用心,在后方拦住将军信,我秦军必然要遭到大败。” 这些话,是给在场所有秦国将军们说的。 扶苏始终很冷静。 他始终记得历史上秦国是被楚国灭亡的。 楚国的实力十分强大,老旧贵族也十分顽强,没有那么容易被击败。 “此次我们虽然赢了,不过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会给楚人可乘之机。” “我还是坚持原先的计划,我秦国厉兵秣马,待得时机成熟,一举发兵攻打楚国。请廷尉回去之后,告诉君父实情。” “这一次我秦军能赢,实在是因为天命在秦国,在君父;楚国实力仍存,不可以掉以轻心。臣希望君父可以支持我继续在楚地戍边。” 到此之时,就是李斯也不得不服扶苏。 打了这么大一个神仗,若是别人,早就飘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可是太子却不仅能够这么冷静,反而还能考虑到这么多的事情。 不愧是八岁就被拜为太子的人。 “臣回到咸阳,一定会将太子所言以及在新郑城中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大王。” 这不是扶苏和李斯第一次合作了。 上次他们合作,还是因为主持文字改革事宜。 当时扶苏就领教过李斯的能力。 李斯这个人,做事踏实谨慎,很少居功骄傲,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几乎不得罪人。对局势的把握非常敏锐。 他的才干在秦国朝堂之中,那是数一数二的。 正是因为像李斯这样出身庶民的人坐到了廷尉的位置,像姚贾那样出身市井的人成为了上卿,所以才有无数读书人把希望寄托在秦国的朝堂上。 言归正传,扶苏高高举起酒爵,“此次秦军大胜,打的楚人落荒而逃。右将军李信当推首功,他带领五万兵马,孤身入楚国腹地,日夜不息,驱策数千里,只为引开楚人。” “其次乃任嚣将军,项燕突然北上挺军,意图攻打长葛。多亏任嚣将军率兵组织抵御,这才使得城池未破。” 随后扶苏一一点名了很多将军,一一给李斯介绍他们的功劳。 唯独不说自己的。 这些将军们听到太子基本上都是按照实情说的,而且希望秦王对他们都能给封赏。 他们自然也感动。 于是众人合起伙来,纷纷举起酒爵,共同道,“此次能够战胜楚人,都是太子指挥有方。” 李信站起身道,“太子虽然年少,但是足智多谋,带领我们区区十万人,对抗楚国二十万人能够做到游刃有余。我等都对太子佩服之至。” 李信说了句让众人都印象很深刻的话,“其实我们这些将军,只懂得打仗,并不懂兵法。” “如果给我们一万兵马,我们最多能把一万兵马发挥出三万兵马的实力。” “可是太子能够做到将数十万兵马指挥的井井有条。” 众人都随身附和。 李斯在这场军宴上,吃了不少酒。 他眼看着这些扶苏已经将这些将士们的心都收拢到自己麾下,明显察觉到太子已经具备了名和势。 在回到咸阳后,李斯向嬴政汇报工作时,只是按照扶苏的原话,将他不敢居功,把功劳都推给嬴政,同时为诸位将军请赏赐的事情一一告诉嬴政。 但是李斯害怕日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宴会上众将士对扶苏顶礼膜拜的事情是只字不提。 毕竟李斯不想得罪扶苏。 扶苏可是所有人都公认的未来秦王。 第266章 祖父,你真的老了(求打赏月票 第266章祖父,你真的老了(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胜了!太子胜了!” 秦国频阳城内,一行穿着葛布衣服的童仆,跟着三个穿着罗衣的幼童赤着脚在松软的黄色土地上一路上狂奔。 他们一边吹着风车,一边赶回到王家的宅院里。 这时候,春天已经到了。 沿着笔直的道路,排列在两侧的都是鬼树。这条道路通向王氏的宅院后门。 宅院后门门口处,是两颗大榆树。 榆树上抽出新绿,绿色的毛毛虫在叶子上来回蠕动爬行。 偶尔两只虫子,被风从树上刮落下来。 榆树下是一个老年人,胡须发白,面色红润。他的白发被精心梳洗打理,一丝不乱,还编着发辫,佩戴着赤金发冠。 一手牵着狗绳,一手捋着白色的山羊胡胡须。 听到远处的童仆还有家孙一起跑过来,王翦立时醒来了,脸上带着笑意。 看着这些年幼的孙子们,王翦嘴角乐开了花。 “祖父——” “祖父!” “祖父——” 这些孩子,身材健壮结实,一个个跑来时,就像是山林里突然冲出来的小野猪一样。他们像是一个个肉团,一个个跳着跑到王翦跟前。 听到一声声响亮清脆的“祖父”,王翦自然高兴。 “祖父,打胜仗了。” 幼孙们都在嚷嚷。 王翦微微睁眼,“是吗?谁打了胜仗?” 这话多有些明知故问,王翦知道,扶苏劝告秦王举国停战。 如果有战事,那一定是和楚国的防御战。 “太子,是太子!” 这些小孩子,总感觉祖父的耳朵不好使了,说起话来,使劲冲着王翦的耳朵大声叫喊。 王翦看着这些要‘造反’的,真想一脚踹死一个。 这个时候,王离骑着骏马,从坝上飞也似地跑回来。 他双目狭长,看着这些个庶目弟弟,眼中流露出不满。 望着面带厉色的长兄,这些小孩子一个个撒腿就跑。他们就像是山羊一样,精力无穷,不用思考,想做什么做什么。跑到哪里,哪里就要飞起尘土。 王翦见到幼孙们又跑走,心里自然空落落的。 “祖父!” 王离下了马,对着王翦很标准地作揖。 “祖父,我来告诉您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啊?” “祖父,我要先问问您,您觉得太子能够带兵战胜楚国吗?” 王翦肃容,“我已经不问朝政了。” “祖父,您倒是说说看。我知道,您和父亲总是觉得人太年轻办不成大事,。可如果是太子这样的人,难道您也不看好太子吗?不认为他能够一次性成功?” 王翦沉色,“看你如此语气,想必是太子战胜了楚国。” “岂止是战胜,太子一个人,指挥十万兵马,打败了楚国大将军项燕的二十万兵马。吓得楚国人撤退数十里。再也不敢主动挑战秦国。听说现在楚王正在和大臣商议,是否要再献出城池,才能求得苟安。” 王离说得头头是道。 这是他在咸阳城得到的最新消息。 王翦捋须,“以守为攻,引蛇出洞,是上上乘的兵法。此番是太子谋算过人,若是换了人,怕是要在楚国身上吃败仗。” “谁说不是呢。可是太子偏是不居功自傲的人。廷尉李斯专门从颍川郡新郑赶回来,太子说,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战胜楚国,是因为我秦国体制优于楚国,所以太子能够调动诸军,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战胜楚国。” “太子说,这都是大王和诸位将军们的功劳。太子说他什么都不会,谈不上有什么功。” “现在,整个朝中上下都在盛赞太子贤能。” 王翦打量了一番王离,不愿意再搭理他。瞧他说话时的神态,仿佛他是太子什么亲故,又好像他就是太子一样。 王翦当场感慨,“古人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道理。” 王离听到,当即眉毛飞起,头发竖直,他脸上的神采没有了,“祖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翦笑呵呵道,“我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富不过三代,我不就是我们家第三代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千万不要乱想。”王翦面无表情的说着,似真似假。 王离分辨不出来。 他看着祖父这个样子,对他很是不喜欢。瞧祖父对其他弟弟喜爱的劲儿,日后必定也是要对其他弟弟每人分一点。 给其他人多分一点,到时候自己分到的就只有很少一点。 王离盘算着。 “祖父,可惜您当初没有争取到前往楚地的机会。如果您随着太子一起去新郑,您加上太子,到时候也许就能用十万兵马,一口气吃掉楚国二十万兵马。” “只是您就是吃了太老实的亏,这要是我的话,附和大王的心意,说能够带十万兵马足矣,如今立下军功的就是我们了。” 王离说着,履鞋在地上摩挲出一整块小平地。 王翦听了,眼底略带失望。 “我还是那句话,倘若你以后不要带兵打仗,好好在家享受这功名利禄,就是天大的福泽。” 王离不解,怎么祖父现在老是对自己说这句话。 王离忍不住道,“祖父,您是真的老了啊。变得如此畏葸,如果我是您的话,一定会广泛地结交诸多的大臣,让他们举荐我的后代,担任地方要职,建立功勋。而不是把儿孙们关在家里,整日研究吃喝!” 王离一双眼戾气腾腾,只盯着远处那三个扎着总角的小弟。他们现在正在角落里拿着弹弓瞄准自己。 说完这样的话,王离感到十分痛快。 王翦脾性好,而且他也见多了世人世事,对王离这样年轻乖张的性格,除了宽忍还能有什么呢。 这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从后门走了出来。在后堂内,王贲早就听到了王离的字字句句。 王离一见到是王贲,当场脸色一白,“父亲。” “伱这个混账,方才都在说什么?”王贲双目如电,直直刺向王离。 这吓得王离急忙骑马,往坝上跑去。 王贲立在地上,若是以前,他早上去踹王离了。 “他这样的个性,早晚惹出祸事!” 王翦望着自己的衣襟,上面还有幼孙落下的果壳。 “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你年轻时没有比他好多少。” 王贲脸色一窘,“话虽如此,可是我当初并没有做到阿离这个田地,当初我只是好冲动。” “你现在也还是有这样的毛病。” 王翦慢条斯理说着,一句话呛得王贲喉头一哽。 “父亲您不知道,阿离早就和世家子弟厮混在一起,整日研究琢磨未来能够继承家中多少田地财产,如何顺利继承爵位。他野心勃勃,只等着在未来秦国朝堂上崭露头角,能够得到大王的器重。” 第267章 齐王建?对,就是耳朵不好使的 第267章齐王建?对,就是耳朵不好使的那个(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他自信,坚持认为未来他会比祖父你和我能够建立更多的功勋,赢得更多的荣耀。” “要我说,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是真的要领悟,可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王翦望着树上的叶子,对王贲道。 “你说的好啊!可是说得好,又有什么用呢。你看这叶子,冬天到了就凋零,春天到了就长嫩芽,夏天开花,秋天变黄。伱能阻止的了吗?” 王贲和王翦,都不是读书人。 忽然听到父亲说这么深奥玄妙的道理,王贲自然陷入苦思。 “这叶子生长,固然有它们的规律。可是阿离是我的儿子,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不好的道路?投机取巧,结朋伴友,不想着读兵法、练好武艺去谋取官爵,这样以后是给自己埋下祸根。” “他沉浸在我们建立的功勋之中,十分骄傲自满,时时目中无人。在咸阳城里,十分张扬,出门必定要坐豪华的马车,还要带很多仆人去随行。” “想想我当初随着父亲入军,初到咸阳时,也曾桀骜不凡,自以为有本事在身,未来可得到大王的重用,拜将封侯不在话下。可是刚到咸阳第一日,我们家的后院就起火了。” “我当时想要去报官,父亲阻拦下我,告诉我这是有人有意为之。这件事,我一直记得。不见得,十几年前有人敢放火,十年后就没有人敢放火。” “阿离就是吃的亏太少。” 王翦则道,“没有用。他自己领悟不了,无论你怎么劝导,怎么教育,都是没有用的。你今天阻止他,不让他和那些人结交,他也只是能做到一时,一旦日后又有机会,他还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你打他一顿,他也不会悔改,反而和你对着干。” “日后我不在了,到时候就是你当家。这一大家子,你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兵打仗和治家,都是一个道理。你怎么只会带兵,不会治家呢。” 王贲一默。 “父亲这话说的,阿离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还能不管他?” “就算你管了,他如果还是走上不归路,你又能如何呢?” 王贲心里害怕,王离毕竟是他最宝贝的儿子。之所以又打又骂,那是因为对他寄予非常高的期望,同时又担心害怕他日后吃亏。 可是照父亲的意思,他做的事情,终究是徒劳无益。 王贲忍不住道,“父亲,我觉得您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啊?” “国尉。” —— 秦国一举歼灭了楚国十万人马,还是在根本没有出城的情况下。 一时间,扶苏的大名还有他奇谋,连同将军李信袭击楚国如入无人之境的事迹,开始广泛地在天下传播。 很快,这样大的国际新闻,传到了齐国。 可惜扶苏生得晚了,若是生在战国,这样的战事传到天下,要使得多少诸侯王闻风丧胆。 现在,一个楚王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着要割地求苟安。 而齐王,则是听到这则消息吓得连续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齐王建,当今天下继位时间最久,为人最昏庸的诸侯王。 齐国的人对齐王早就失去了信心,天下的诸侯王也都不把齐王放在眼里。 这种不放在眼里,不是说看不起齐王。 而是知道齐王根本靠不住,谁也别想着能够和他合作干成什么事,干脆自动忽略了。 战争后期,诸侯国没有能够再进行合纵,抵抗秦国。齐王建自身的问题也占据了很大的原因。 这一提起齐王建这个人来,那是有着数不清的政治污点。 而被天下人最诟病的一件事,就属于改变了天下格局的那场被人都说烂了的战争——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的失败,岂止是削弱了赵国,那是让秦国把天下最中心的位置给啃下来了,使得天下诸侯国都暴露在秦国的视野之内。 这才给了嬴政机会,让他能够指挥军队想打哪里打哪里。 在过去,历代秦王倒是很想打燕国、魏国、楚国,韩国,可是诸侯国地势互相倚靠,时不时还因为利益问题互相联合,弄得秦国根本无从下手。 哪怕六个诸侯国都已经烂了,可是烂棉絮缝缝补补,拼拼凑凑,还是能够抵抗秦国的。 而在当初秦国和赵国进行长平之战时,首先是韩国拱火,可是战争过程中,诸侯国并不是袖手旁观,原本赵国还能被保存下来。 可是,上天降下齐王建这样的人,在千里之外帮助秦国。 齐王建刚刚继位不久,也就是齐王建六年时,秦国派兵攻打赵国,齐国与楚国约定一同援救赵国。 秦昭襄王知道这件事后就很明确地说:“齐、楚要援救赵国,如果他们能紧密协作我们就退兵,不然我们就攻打赵国。” 在战争过程中,赵国没有了粮食,于是向齐国借粮,齐王建不同意借粮给赵国。 齐国一位忠心耿耿,但估计是也是齐国最后一个忠臣的大臣周子劝告齐王建说:“大王不如答应借粮给赵国以使秦国退兵,不借粮秦军就不会退,这样秦国的计谋就能实现,而齐、楚的计谋就失败。” “而且赵国对于齐国、楚国来说,犹如屏障,就像嘴唇对于牙齿一样,嘴唇没有牙齿就寒冷。” “今日赵国灭亡,明日祸患就轮到齐国和楚国。再说救赵的事情,就像捧着漏水的缸去救烧焦的锅一样急切。” “救援赵国,是高扬道义,打退秦军,是显明声威。以道义解救将亡的国家,以声威打退强大的秦军,不致力于此种大事而斤斤计较粮食,这样为国家作打算可就错了。” 周子举例说明,言辞恳切,陈明利害,贡献了一个流芳百世的经典成语——唇亡齿寒。 然而这么好的建议,这么中听的谏言,齐王建却听不进去。 于是秦军在长平之战中,大败赵军四十多万,继而包围赵国都城邯郸。 结果秦军包围邯郸了,这昭襄王又开始耳朵发昏,听了秦国丞相的建议,下令让白起回来,随后还赐杀了白起。 因为放弃攻打邯郸,这又连累了在赵国出生的秦王政,害得他在赵国遭受各种磨难。如果当初白起灭了邯郸,一切事情都会不一样。 这就是长平之战的来龙去脉。 言归正传,就是不给赵国借粮食这件事,让众人开始怀疑齐王的耳朵不好使。 诸侯王听到齐王的骚操作后,也恨不得打死他。 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得他再度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拉低了天下诸侯王的下限,也坐实了他耳朵不好使的名声。 齐王建的母亲,也就是齐国的君王后,当她病危快死时,告诫儿子齐王建说,群臣中某人可以任用。 齐王建表示没有听清,向君王后请求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君王后同意,于是齐王建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 君王后却说她已忘记。 第268章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更4000字 第268章人而无仪,不死何为(1更4000字) 在平常生活中,老母亲讲话,儿子不听,本来就是寻常之事。尤其是放在庶民寻常百姓家里,连根鸡毛都算不上。 就是在齐王本人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老母记性不好。 而且史家记录这件事时,指明是齐王自己说没有听清楚。 可是,一个国家,君王重用哪个臣子,决定的是国家的兴衰荣辱和成败! 堂堂一个君王,居然在这种大事上,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自然是拉低了天下诸侯王的下限。 甚至于齐王建当初到底是压根不上心没有听进去,还是君王后气若游丝,说话声音太小,所以齐王建没有听进去。这两种情况看着没啥区别,性质却截然不同。 作为背负着一个国家兴衰的人,承担着国内百万民众生计的王,田建在面对这样关系到国家兴衰的事情时,他的表现简直是拉低了整个战国末期诸侯王的下限。 这段时期,诸侯国因为国中内部腐败,国势都已经走上下坡路。除了秦国蒸蒸日上,其他的国家内部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只是其他国家的诸侯王,虽然知道国中情况江河日下,但是也愿意奋力一搏。远离奸臣,重用能人,亲近贤士,知道自己不行,还是努力动脑想办法。 可是齐王,他好像是完全不了解当时天下的情况,对国际局势一无所知。 像臣子任用这种事情,他表现得如此轻慢。 没有把君王后的告诫记下来的齐王,从这以后,就开始充分发挥那双大耳朵不好使的用处。 忠臣劝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奸臣只要说几句,立刻屁颠屁颠跟着去执行。 久而久之,整个齐国上下都乌烟瘴气的。 直到现在,齐国的朝堂之上,群奸林立。干正事的没有几个,都是忙着敛财的。 可是,这样一个昏庸无能之主治理下的国家,按道理来说,齐国内部应该乱得不得了。 可是眼前看到的景象,却让张良感到吃惊。 整个齐国境内呢,那是一片繁华景象。 临淄城—— 大街上,那真的是鼓锣喧天,人声不绝。车马如流水,前后相接,从早到晚不间断。马车和马车互相追尾,共同排在街道上。 到处都是娱乐场所,男男女女,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东走几步,是卖布、贩席、织履者;西走几步,是牵着羊、鸡贩卖者;北走几步,又是杂耍戏表演。 这些表演边上,聚满了人。 他们表演的东西非常多,滑稽表演、斗鸡、摔跤、杂技、舞蹈等。 当然这其中,最受大家欢迎的是——俳优表演。 这个时期,王公贵族常蓄养俳优进行说唱逗乐表演。 俳优一般是男性,特别是体型矮小的侏儒,他们更容易引人发笑。 除此之外,就是杂技表演。 就是张良他看到这些,也忍不住停留下来看乐子。 这些行走江湖卖艺的人把两根比身体长一倍的木棍绑在小腿上,一边快步走一边依次将七把剑抛到空中,接住落下的宝剑后继续往上抛,七把剑在空中形成一个绚丽的椭圆。 他们一边表演,一边赚钱。有时候还会和同行互相比试一下,哪家的技术更加精湛。 往南走走,那就是女闾——妓院。 成排成排的二层阁楼,上面站着姿容俗气的女子。登高而呼,只为城楼下男子兜中金币。 除了繁荣的商业活动,齐国的百姓们似乎整个国家都在没日没夜举行娱乐活动。 他们晚上也不熄灯,夜市延续到很晚。 白天的时候,很多人在街上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比其他六个诸侯国的都城加起来还要热闹。 男子赤膊,女子衣着不得体。完全没有约束。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穿着深衣,气质清雅的俊美男子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就像是野鸡群里冒出来一只白鹤。 因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张良让女子见了都忍不住羞惭。他一出现,顿时大街上两侧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男的对张良是那个意思,女的对张良是那个意思。 望着这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张良就知道他们是在动什么心思。张良心中有些气愤。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也是见到这一双双眼睛,张良越发失望。 他心里感慨,‘没想到,齐国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当今天下,难道真的没有人再可以抗衡秦国了?’ 在这大街上,他也不好带斗笠。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专门监管市场交易。 若是带上斗笠,一看就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走哪哪里路人都看着你。 张良最终是败给了现实,看着临淄城里世风日下的情况,这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神,让张良这个以君子为自我要求的人不得不很快就折返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怕再留下去,会碰上不好的麻烦。 临淄城中的坊市,都是按照东南西北的走向,排布得整整齐齐,比鱼鳞还要规则。 他沿着笔直的街道,来到一处庄子。 这古时候的中国,那是地广人多。 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非常大的,庭院足有四五间房那么大。而地位越高,财富越多的人,自然住的房子更大。 由此从先秦时期,春秋战国时代的人们,早就开始比拼房屋。 他们的屋宅按照从高到低的等级,按照院子数量的多少,分为七进之宅,五进之宅,三进之宅,一进之宅。 宅院是宅院,还不另算拥有的湖泊、池塘、园林等。 张良来到的这所宅院,是一座三进之宅。 在临淄城中,拥有一所三进之宅居住的人,在周围左邻右舍的眼中,其身份不高也不低,从不惹人在意瞩目。 张良毕竟是张良啊。 他虽然流浪在外,内心始终没有放弃过复仇。他也知道,就算他家底丰厚,可是他随身带的钱早晚都会花光。 而且,他要做的事情是复仇,他需要拉拢结交势力,如果仅仅是一个士人的身份,结交他人非常不方便,而且,干大事,怎么能没有钱。 于是张良选择了来到最是龙蛇混杂的齐国,这里是商客的天堂,也是流浪者的安乐窝。 他假意从事商业。 现在张良的身份是齐国的商人——名唤张伯。 伯仲叔季,这是当时家里排行的弟兄。张良为长兄,化名自然直接叫张伯。 见到张良回来,张良的贴心仆从都围了过来。 他们才刚在临淄城中安定下来不久。 这行走江湖,走走停停,每个城池都呆上一段时间。有时候张良去拜访当地有名的贤人,但是既然要拜访,总要拿出财物打点,就因为这个,一路上张良已经花了不少钱。 除此之外,就是去寻访当初一同从韩国逃出来的世家后辈、王孙公子。 原本这些四处逃难,躲避秦王追杀的人本处在地位发生截然不同转变的巨大恐慌之中,隐姓埋名度日,仍旧是惆怅难安。 但是在他们看到张良如此锲而不舍地‘追过来’,始终不放弃,张良像是黑夜里的一点萤火,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希望。 这些人一一和张良见了面,叙旧,给他财物支持。 这一年春日里,张良来到了临淄城里。 之所以选择在临淄城中定居,是因为张良发现,这临淄城里,有个极大的优势——乱。 秦王灭了四个国家,对王孙贵族也并不愿意留情。他的敌人,都在逃跑。 当时天下人心目中的天下,就那么大点地盘。 西面有秦国,南面在打仗,这些人都没有地方跑,最终不约而同都跑来了齐国。 张良一路过来,也遇到了不少赵国人、魏国人、韩国人、燕国人。 他们都表示是因为惧怕秦国的压迫和管理,所以跑来齐国。 正是因为一路上所见所闻,又增添了张良复国的希望。 他看到天下人都不喜欢秦国,这下就满意了。 他决定在临淄城,暂时建立一个据点。一方面做大生意,赚取足够的钱;一方面他要在这里,联络各诸侯国逃难避祸的世家贵族,对于有帮助需要的,张良毫不吝啬给予他们财物,资助他们活下去。 客舍青青柳色新,张良的家宅虽然只有三进,可是内有一湖泊。 这是张良选择买下这个宅子的原因所在——只要有水,就可以打造成韩国的房居样式。 张良坐在廊道下的主席上,他的仆从死士早就等在这里。 他们和张良一样,也都出去探路了。 只要主动出去转悠,和人搭话,闲聊,总能找到过去认识的人,又或者打听到其他国家的王孙公子所在。 只是张良一坐下来,他的仆从们纷纷道。 “少主,恕我直言,这临淄城不适合咱们。” “我也这么认为。这临淄城里太乱了,齐国人眼中岂止是没有法度,礼义廉耻已经是全部都不要了。” “是啊,少主,他们的眼睛都已经被金钱糊住,脑子里除了醉生梦死,哪里还会想什么家国大事。” “男子整日宿在女闾,沉浸其中;街上男女街坊邻居,放浪形骸,时时聚众淫奔,实在是荒唐。” “他们完全是活一天算一天,根本不考虑以后的事情。” 张良缓缓道,“乱,才方便我们藏身。齐国人心不齐,也不是一日两日。齐王两耳昏聩,重用他的舅舅,任命他的舅舅后胜做丞相。后胜排挤朝中忠臣才士,荒废稷下学宫,逼走才士,这才招致国中人浮于事的状况。” “可是即便是这样,你们也看到了。时至今日,这齐国那都算得上是天下最富有的国家。” “因为齐国的国策就是鼓励民众经营商业。当初管仲大力发展商业,帮助齐桓公积攒财货,这才帮助齐桓公建立霸业。后来齐国又利用商贸交易打败鲁国,打这之后齐国就一直发展重视工商业,很早就有一套国家专门管控商业的经验。” “当初齐王建继位后,由其母君王后摄政。君王后贤德,与秦国交往十分谨慎,和诸侯交往讲求诚信。齐国处在远离秦国的东海边上,秦国日夜攻打韩、赵、魏、燕、楚五国。” “五国在秦国的进攻中忙于自救,因此齐王建继位四十多年里,齐国没有经历战争。” “长久的和平,再加上齐国国内宽松的经商环境,又加上齐国素来有淫奔之风,君王昏聩,贪婪吝啬,好色奢侈,久而久之,国中风气败坏,齐国就开始败落。” “这临淄城中的繁华,只是假象罢了。我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虽然多,可是实际上付账的人很少;女闾满大街地设立,可是进去的人很少。商铺门前也已经结上了蛛网,门前的垃圾也很久没有人清理打扫。” “我想,这个国家的人,多半都是负债累累。而那些门店,也都是今天开了,很快就不得不关闭。” 这些仆从听了,纷纷点头。 “少主果然明察,我去问了这街上的邻人,他们都说,经商已经是不能经商了,只能回去种地。可是大部分人的田地都已经被奸臣和六国来的宾客借用官府的名义占领,许多人没有地种。为了谋生,他们要么出去卖艺,要么就只能去帮助地主耕种土地,以此换得口粮吃。” 张良没有说话,他心里苦涩。 等离开韩国之后,张良忽然意识到,他过去的抱怨是错的。 过去他总是在不满,为什么上天要让韩国那么早灭亡,如果再给他十年的时间,等到他做官,韩国一定还有机会。 可是当离开新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所过的生活,看到人间百态,张良才发现过去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以齐国这样的情况,就算秦国不来攻打他们,齐国也会自己灭亡。” 一仆拍案,气冲冲道,“岂止啊,这齐国人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国家了。我今天询问了不过八户人家。竟然有七户人家告诉我说,他们不知道秦国已经在准备攻打齐国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都说没有听过秦太子要在两年之内灭亡他们的夸口之词。” “即便有人知道,他们竟然反问我说,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这齐国人已经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国家了啊!” 第269章 风云变幻(求打赏全订支持!) 第269章风云变幻(求打赏全订支持!) “是啊,少主。我听说,楚国的项燕,率领兵马攻打秦国,可是遭遇惨败,十万楚兵,葬身于长葛。这十万兵马,可都是精锐。” “这一战下来,楚国的士气必然被重挫。秦国的太子又是阿声威大震,威名远扬。那些从其他诸侯国逃过来的人,都在议论说,楚国灭亡,也就在这一两年了。还说楚国应该无人再敢应战迎敌了。” 提到秦国的太子,这些随侍纷纷忍不住道,“这个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可恶,他用心险恶,城府极深,嚣张不说,还十分残忍,比他的君父秦王政还要狠毒十倍。” “为了不让楚国的士兵跑回去,就是他下达的命令,要让秦军围猎,困杀楚国十万将士。” “那可是十万将士,一条条人命,据说楚人的血,都染红了大江。可是秦太子这个人,素来虚伪无情,他杀了十万楚兵,随后又假惺惺让秦国的士兵埋葬楚人的尸体。” “要说天下谁最厚颜无耻,就属他了。” 这些人说着,眼睛里冒着火星子,双拳攥紧,恨不得把千里之外的秦国太子扶苏捏碎。 张良在座上,他倒是很平静。 “这秦国的太子,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知晓他的手段。这个人,非常善用智巧。” “本以为他只是善于治理,可是没想到第一次出兵,竟然就能够让楚国遭遇这样的大败。这一战,着实给他添加不少胜算。把原本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以楚国的国力,哪怕秦国硬攻,也必定要耗费不少时间。他却来了个先声夺人。” “我猜想,他其实根本没有两年之内灭楚亡齐的计划。此番必定是故意提前放出话来,这就激得楚国上下着急应战,他来了变主动为被动。” “这一次他大破楚军,才是扭转形势的关键。把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变成了事实。这么一来,秦太子在秦国的声威必然大振,这会立刻提升他在军中的号召力,日后调遣兵马,发号施令,只会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 “反观楚国,先是被谣言搞得国中人心惶惶,随后便中了圈套。这样一场大败,不仅损伤了国力,更击溃了楚人的信心。哪怕他们想办法集结到三倍于秦国的兵力,到时候和秦国交锋,面对秦国的太子,也会心中有胆怯。” 张良捏着茶杯,里面几根人参须飘着,茶水呈黄色。 【据考古发现,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陶制成的杯子,双耳杯,单耳杯。和现代的马克杯别无二致。】 张良身边的随侍,个个都武艺高强,脾气也多爆烈。 “少主,秦国的太子,那是我们的仇敌。您怎么能这么夸赞他呢?” 张良用平静、无畏的眼光看向正前方的湖泊,“有时候,承认对手比自己强,才是面对他的最好方式。” “那按照少主的意思,这个秦国的太子,他以后会一步步蚕食楚国,灭掉齐国。那到时候,天下就都是秦国的了。可是我们复国的计划不就?” 张良微笑摇头,“那可未必。就算他再怎么机敏,再怎么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可是只要是人,就总有弱点。秦国的太子立下如此大的战功,可是,他的君父秦王政接下来会怎么想呢?”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就最是无情。在权力面前,这对素来在天下人面前表现得感情深厚的父子,难道会有例外的结局?” “我听说秦国的太子,总是能讲出许多的大道理。他经常说,事必由己出。这句话说的实在是不错。能让秦国的太子自身遭遇祸事的,只有秦国内部的权力斗争。” “你们都说,秦国的太子有多厉害,十分可恶。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秦国的太子越是贤名远播,声威高,得民众士兵信服。他的太子之位,才会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如果我是他的对手,我一定会极力在秦王面前说他的好话,甚至说出太子扶苏的声威已经超过了秦王政。” 张良嘴上说着这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可是面上却十分平静。 这些随侍们听了,也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像他这种地位的人,最容易威胁到秦王政。我一直都感到奇怪,为什么秦王政这样一个人,他会一路扶持他的长子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一座山林里,只能有一只老虎成为霸主。” “要不了多久,秦国朝中内部,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众人听着张良的话,一个非常年轻的随侍忍不住感慨,“这秦国的太子,也不容易啊。” 众人都瞪大眼睛望向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良站起来,在池边上洗洗手。 “那少主,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张良望着面前的湖泊,他心里的愤怒和恨意,从未消弭过。 可是他很清楚,秦国现在正是实力强大的时候,以他现在的实力,什么也做不了。 “进德,修业。我们要去各国做生意,赚钱,赚很多钱。只有这样,才能在未来有能够用得着的时候拿出钱来。” 张良一说这个,这些人立刻两眼放光。 他们纷纷聚在一起,商量起各自的私事来。 “要我说,临淄城也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以在这暂时先安个家,这齐国的美女,实在是多啊。” “是啊,昨天我就看上了一个。可惜当时兜里没钱……” “……”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张良只觉得无趣,他假托自己累了,回到屋内休息。 在室内,张良听到这些人议论得更欢了。 复国,很多时候只是他们侍奉自己,哄自己开心的托词罢了。 他们心中并没有韩国。 痛斥齐国人忘记了自己国家的人,其实和他们一样。 当国家没有灭亡时,他们对国家的兴衰荣辱毫不在乎,只忙着为自己的私利争斗; 当国家灭亡之后,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这时候就会打出复国的幌子,彰显自己是多么的悲惨。 而他的仆人,现在处在第三个阶段。 失去国家的庇护已经很久了,他们渐渐在一日日的平淡生活中,忘记了当初为什么选择出来流浪。 当一个人被生活磨平了昔日烙印在心上的耻辱,很快就会随世俗沉沦。 张良倒是复国的心意始终坚定。可是他发现,他身边这些随侍,和他完全不一样。 当初自己要放他们走,分给他们财物,他们感念张氏待他们恩重,不愿意抛弃我,和我结伴同行。 可是现在,他们的想法已经逐渐改变了。 他们想着要成家,安定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提让他们练习武艺之类的,他们一定会没有这个心思,甚至会纷纷约定带着自己的财物偷偷逃跑。 可是当自己说自己要赚钱做生意,他们立刻欢欣鼓舞。 张良坐在室内,看到人性本质的他,又何尝不能从自己几个仆从身上推知到天下诸侯国的情况呢。 他们大都是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吧。 眼下同仇敌忾,恨不得粉碎秦国。可是等到时间久了,亡国的仇恨在维持生计面前,反而成了无用的累赘。 所以说,给六国人三年的时间,他们聚集起来抵抗秦国的心意若有五分。等到十年之后,这心意便一点都不剩。 张良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当即陷入无尽的痛苦…… “真不明白,人活在世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当张良在流亡的历程中锻造更强大的自己时,齐国的君王惊闻‘楚国的噩耗’,慌忙之下,召集群臣商议国事。 这齐国,已经很久不上朝了。 齐王建,重用他的舅舅后胜为相国,齐国的朝政大事,基本上都是他的舅舅来处理。 这个舅舅,可不是什么好人。 把持朝政,排挤忠良贤能,任人唯亲。 他只比齐王大四岁而已。 因为齐王建信任这个舅舅,所以就把丞相这样的位置交给了他。渐渐地,这个舅舅就把持了朝政,顺带帮齐王建把国中大小事务都处理了,国中大小臣子知道有后胜,却不知道有齐王。 齐国王宫——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王座上。 齐王建,今年五十六岁。 宽大的黄黑色王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彰显出君王的气度来,反而像是大街上的市井商人。 他神态萎靡,脸色蜡黄,双目涣散无神。一看就是长久纵欲过度。 “如今楚国兵败,天下人都在嘲笑楚国。而秦国的太子,此前曾经放出谣言来,说是要在一年内,灭掉楚国,伐我齐国。事已如此,寡人当如何为之呢?” 朝中一片寂静。 齐王建看到后,认为是诸臣都畏惧自己的威严。 事实上,丞相后胜站在朝堂上,他们这些人自然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唯恐抢了丞相的风头。 后胜,年纪虽大,眸中却一片精明,精神矍铄。 他持着圭,来到齐王建面前,“大王,秦国的太子素来目中无人,他只是夸口罢了。实际上,以秦国的实力,最多也就和楚国打个平手。” “我派去潜伏在秦国的细作回报说,秦国的国力已经要耗尽了。等到秦国打不动楚国,到时候,就是大王的机会。到时候,我们齐国就可以反攻秦国,把失去的土地都收回来。” 齐王听得心头一震。 “善。大善。”像是出了一口恶气般,齐王建连连道,他激动地跺脚,“这帮可恶的秦国人,多年来我朝奉他们,为的是让秦国削弱其他国家的力量,好保存我齐国的实力。” “可是秦王却日益骄横。他竟然不将寡人放在眼中。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秦国终于要打不动了。” “寡人只等秦楚两国互相较量,彼此消耗国力。等到他们鹬蚌相争,而寡人到时候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齐王建拢着胡须。 朝中臣子听了,齐齐作揖赞叹道,“大王英明!” 齐王建见自己治理齐国四十年,朝中臣子一个个从未有起兵谋反的,国中上下相安,四十年没有战事。 想到自己政绩斐然,齐王建心中满是欣喜。 —— 秦国,颍川郡,新郑。 扶苏还是在他的老地方待着。 新郑城被修葺了一番,城中城墙也都上了颜色,道路也被扩宽。 市中有扶苏派兵巡查,交易秩序很好。 在扶苏来到新郑城中后,庶民的日子变得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他们的生活也都很规律。 唯一让人都感到有些不爽的一点是,秦人管的太多,管的太严了。 而且他们讨厌秦国的制度,秦国人喜欢赏罚分明,干得多、干得好的人,就有多的奖励,有多的报酬。 这就弄得他们不得安定。 一两个人通过加倍努力,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奖赏后,其他人见到也纷纷眼馋。 于是就带动了更多的人,大家都不甘于人下。 当看到有一家人因为加入秦国的工坊、加入秦国的军队变得富裕起来,住上更大的宅子,其他人也纷纷眼馋,跟着去干活。 于是便出现了一种情况,大家伙都为了赚得比过去多,还要赚得比别人多,都变得很努力。 很多人都没日没夜的干活。 这就逼得那些不喜欢朝九晚五的人也不得不扛起锄头,入工坊做活。 原本韩国的妇女,自己在家忙完针织,给一家人做够衣服就够了。但是现在,在环境和政策的引导下。 她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工坊,专门制作衣服。干得多,赚得多,还能不用做家务。 所有人都没想到,整整冲击和影响六国百姓的居然是个利字。 秦国人为了让国家强大,用利益引诱民众,鼓励他们加倍努力,给国家生产制造。 但是时间稍微一久,这种制度的弊端就开始显现出来了。 可人的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般,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除非这些石头原本就在山谷的底部。 只要稍微有些改变,尝到甜头,就开始想着尝更多的甜头。 既定的利益分配格局,无法满足日渐增长起来的人心欲望,这就会导致民众内心产生不满。 第270章 打赌(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第270章打赌(求打赏月票全订支持!) 扶苏带着张苍,领了几个便衣护卫,在城郊处散步。 在扶苏治理安抚新郑之前,秦军是绝对不敢让扶苏带着如此少量的人马出来的。 新郑城边,都是广袤农田,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天一转晴,天气立刻就热了。 土道两旁,都是高高的垂柳,一边则是河道。 垂柳抽出新芽,肥胖的鸭群们纷纷跳入水中,岸边沙地上,留下鸭掌印和粪便。 穿着葛布衣服的牧童坐在耕种的黄牛身上,怀中抱着埙,悠扬的埙声从坝上传来。 农夫、农妇,三三两两地都在田间劳作。 闻着清新的空气,看着眼前农人春耕的景色,张苍伸了个懒腰,“太子,您真是让我感到最敬佩的人,打仗时料事如神,驱策兵马千里也能做到丝毫不差;安抚民众,也能做到让百姓心服。” “看看这新郑百姓,如今他们都诚心归顺于秦国。要我说,如果天下人都能过上新郑百姓的这种日子,天下必定是太平盛世。” 扶苏直言,“那恐怕未必。都是表象罢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张苍只觉得是太子谦虚,虽然太子现在表现得完全和孔子所称颂的君王一模一样,不过张苍感觉,陪伴现如今的太子有时候像是陪伴着木头人一样。 太子最近如此安分守礼,总是让张苍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总感觉他又憋着坏。 按道理说,现在扶苏的表现,就和书上描述的圣君是一样的。可是太子真的这么做了,张苍总感觉怪怪的。 张苍心里嘀咕,这书中写的,怎么和现实里的完全不一样。难道说,我过去学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对的? 张苍每一回遭遇点事情,亲身经历些大事,都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他是完全按照圣人说的那么做的,结果最后都达不到目的。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山岗。 清风吹拂山岚,四方四正的城池,坐落在山坡脚下。 城中的大道上,此时正在行走多少人,都能看的到。河道里又几只船,也可以数得清。 绿色的原野,和青山的山岚相互交织,新郑城里看起来,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只有文人雅士喜欢享受这个。 灌夫不明白,清风拂山岗,这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太子一脸享受的模样。 这有事做的时候,大家个个提起精神来,全神贯注处理事情,团结合作,感觉很充实;但是这一等到这打退敌军,外患消除,不止是扶苏没事做,张苍等人也都是百无聊赖。 如果不是扶苏提议带他们出来,这个时候他们八成都是在睡觉。也许张苍会去读书吧。 扶苏、张苍、林信、灌夫,另有两个护卫,他们来到一棵大柳树树底下,就地铺开毯子,坐在树下休息。 这时候,两个扛着镐的农夫从坝上走了下来。 他们从坝上走了下来,往通往城中的大道上走。刚好会路过扶苏一行人休息的这棵树。 扶苏看着张苍,心生一计,“御史苍,愿和吾赌否?” 张苍本来走的气喘吁吁的,出了一身汗,现在走到大树下,好不容易得到休息的机会,他自然优哉游哉,心情十分畅快。 听到扶苏这么一问,顿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就知道,太子的心是黑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变白了。 张苍哆嗦了一下唇,“臣可以回答否吗?” “你说呢?” 张苍垂下头来,“还请太子明示。” “我和你打个赌,新郑的治理到底是不是良治?” 张苍感到惊异,这话不是针对自己之前的感慨吗。他就是随口说一句,没想到太子竟然上心了。 “那按照太子之说,良治如何,否(pi)治又是如何?” “如你之前所言,我以后做到了良治。可是要我来说,我根本没有成功,这些人并不满足当下的生活,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生出抱怨。到时候,过去出现的问题,在我离开新郑之后,也很快又会出现。祸患没有解决,就称不上良治。维持一时表面的平静,也根本算不得太平。” 张苍思忖一番,太子说的这个问题很深刻。 只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太子身边,太子独独问我。 我和这些人唯一的区别是,我是外臣。 从跟着太子以来,我几乎没有得到过什么重用。 今日太子问我,必然是有重用我的心意。 扶苏指着那些下田来的人说道,“如果是良治,那那些农夫必定对当下生活满意。如果是否治,那那些农夫必定心中有怨恨,对当下生活不满意。” 眼见两个人正在下田坝,估计等会儿就到了,张苍想起上次老宗正给他的教训,得时勿怠。 “伱愿意和我赌吗?”扶苏追问着。 张苍没有什么好迟疑的。“臣愿意赌。只是臣不知道这赌注是什么?” “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请求。我赢了,你要给我办件事。” 张苍脸色一白,连忙俯下身子作揖。 “太子为尊,臣为下。太子命令臣那是天经地义,臣不敢僭越。太子有什么事,命臣去为之即可。臣不敢和太子打赌。” 扶苏笑笑,“御史,放轻松。出来玩,何必拘泥于那么多礼法。” 张苍并不敢怠慢,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出了一身热汗。 张苍拱手作揖,“回禀太子。太子治理新郑,以兴业为要务,以充实民众的府库为目的。修建水渠,打通河道淤塞;韩国原有的贵族、富商,占据大片的农田,是太子您下命令让城中百姓分去他们的田产,达到均衡。”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 “寡谓民少,贫谓财乏,均谓各得其分,安谓上下相安。也所谓“均”就是要按照各自的功劳分配财货,每个人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如此国家便会强大。” “韩国沉积旧弊,国中公卿贪婪无度,肆意搜刮掠民。掠民不足,便掠商。国力空虚,民众十之八九无有田地产业。” “反观现在新郑城中,人人得以置办产业,都是太子的功劳。” “民众,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张苍以为,太子做到了让这些民众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丰足了他们的衣食。民众天性都是懂得感恩戴德的。” “新郑的人感激太子,所以诚心归顺于秦国。新郑的百姓满足了衣食住行的需求,自然而然就会去遵循礼法。” “当一个国家的人,都不约而同去遵循礼法,国家必定上下都很安定。” “在臣看来,太子的治理已经成功了,绝对称的上是良治。” 张苍说的,可不是虚话。 这就是他所认可和追求的天下治理模式。 第271章 谬误 (求打赏订阅支持) 第271章谬误(求打赏订阅支持!) 扶苏忍不住问,“照你的意思,人满足了吃喝的欲望,随后就会去自觉追求礼?” “那要是这么说,天下最富有的国家,一定是最好礼仪的。” 张苍竖起耳朵听着,顿时感觉眼前一片绿茫茫。 太子的思维转的太快了。但是听起来给人的感觉都是对的。 扶苏望着张苍,这个小白脸,一天天的一点本事都拿不出来,不知道养着他有什么用处。 “而你还认为,人通晓了礼仪,就能够各安其位。照你的道理,当大家都明白了礼仪,国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可是伱的观点不仅和现实不符合,自身也有矛盾。” 扶苏想干点思想统一上的事情,他想用张苍试试看,能不能行。 张苍是荀卿的弟子。荀况曾经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儒家代表人物,但是荀况是个主张量力而行的人,他的观点比较实际。 他坚持人性本恶,需要礼仪教化。这和秦国的治国理念刚好是契合的。 所以他的学说,在秦国的士人和秦吏之中非常受欢迎。 但是在本质上,荀卿其实是寻求了一种介于礼和法之间的手段,主张用内圣外王的方式治理民众。 法律惩罚和道德教化,两个本来就应该并驾齐驱,双管齐下。 但是从秦国的状况来看,已经完全走上了偏离的轨道。秦国为了走高速路,发展耕战体系,只顾眼前的现实效益,根本不顾其他的。 短期内,严刑峻法肯定有效果。 但是时间一久,秦国人就慢慢的价值观导向变了。 法律成了他们心中的底线。 慢慢的人们就开始这么想,“反正这么做不犯法,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时间一久,群众的道德就开始朝着法律这个最后的底线上滑落下来。 反而导致违法犯罪数量激增。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法律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道德下滑,这是道德最后一层底线。法律和道德的出现,都是为了组织人群中恶的一面增长扩大。 独立个体的人,本身就有恶与善两面性。 一旦政策导向,政策落实出了问题,就会使得群体的恶被不断放大。违法犯罪的人越来越多,“坏人”的群体日渐壮大,犯罪也变得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 人们内心的羞耻已经没有了,这反而冲击社会秩序。 物极必反,照秦国这种严刑峻法,根本就是滥用法律。 日子久了,法律就会成为很轻贱的东西。 因为法律已经不保障他们的利益了,反而成为了剥削他们的手段。 张苍预感的没有错,扶苏确实有要重用他干点大事的意思。 不过这个大事,对秦国而言太大了,会遭到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反对。 扶苏想看看张苍,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帮助他完成这件事。 历史上很有名的人物很多时候也是时势成就的。有些人未必真的能够帮助扶苏。 像张苍,明显缺乏锻炼,各方面能力都很弱。可就一点好,待人老实,微略正直,心眼好。 这种人,不会苛待百姓,也不会背弃他。 张苍想了许久,“太子说的确实是事实。可是之所以富有没有能让民众知道礼仪,明白廉耻,是因为民众没有意识到,礼是什么。” 扶苏面露喜色,“御史你所说的礼仪,该不会还是当初周天子时期的礼吧?” 如果张苍脑子里还是孔子这一套,又或者是楚汉道家那一套,在扶苏这里都过不了关,更别说在朝堂上能掀起风浪来。 扶苏要救的是秦国,稳固的是秦朝的统治。 目前为止,除了他锚定的儒家思想和荀子学说,其他学说和思想,根本没办法套在秦国上。 张苍很认真地回答说,“我曾经师从荀子。先师荀卿告诉我,治国之道的核心在于隆礼。” “做任何事情都要以礼为依据,否则就无法完成。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小到做人,大到治国,没有礼,都是不成的。这一点,在待人接物的做人方面是最适用的。” “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容貌、态度、进退、趋行,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 “凡是使用感情、意志、思虑的时候,遵循礼就事事通达,不遵循礼就悖乱散漫;” “凡是吃饭、穿衣、居住、行为方面,遵从礼就和谐而有节奏,不遵从礼就犯忌而生病;” “在容貌、态度、进退、走路方面,遵循礼就会温文尔雅,不遵循礼就会倨傲邪僻,像世人一样粗野。” “这些待人接物的事情看起来很细小,可是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民众在日常中讲礼仪,日积月累,由己推人,讲和不讲理,讲情不讲利,百姓才能长久和平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先师认为,人不遵循礼就不能生存,做事不遵循礼就不能成功,国家不遵循礼就不得安宁。” (其实这个礼就是现代的人情世故。感觉已经被人滥用,成为了贬义化的词。) 张苍又道,“先师虽然认为,人性本恶,可是始终坚持用礼治国。” 扶苏便问:“名为以礼治国,实际上还是说以德治国吧?没想到经历了百年的战争,儒家言论始终是这么飘渺无边。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荀卿,也还是这么不切实际。” 张苍听到这个,心头一股火窜起来,就差当场鼻孔出气。 “太子,儒家的核心就是礼。按照太子的言论,如果一个事物真的没有用,就会被世人淘汰。” “如果儒家没有内核,自然也不会存活到今天。可反而在世风日下的今日,儒家和墨门成为了当世显学。” “先师之所以会认为要用礼仪来治理国家,这是因为先师对礼的起源与世人对礼的起源认知不一样。” “先师曾经问: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人生来就有欲望;如果想要什么而不能得到,就不能没有追求;如果一味追求而没有个标准限度,就不能不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会有祸乱,一有祸乱就会陷入困境。” “古代的圣王厌恶那祸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确定人们的名分,以此来调养人们的欲望、满足人们的要求,使人们的欲望决不会由于物资的原因而不得满足,物资决不会因为人们的欲望而枯竭,使物资和欲望两者在互相制约中增长。这就是礼的起源。” 扶苏笑了,他终于听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这有什么用。这秦法再这么发展下去肯定是不行。而天下人人心混乱,没有统一的思想,大一统观念也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光是提出礼来,有什么用处。 “那按照荀卿的说法,礼本来是可以治世经国的。都是因为君王不懂得使用?” 扶苏一想到宋襄公,那是浑身发凉。 张苍俯下身子,“不。太子。您错了。” (思想这一块,写起来真的好麻烦。难怪历史上的帝王将相治人心也很少有成功的案例。) 第272章 儒家已经死了(求打赏月票订阅 第272章儒家已经死了(求打赏月票订阅!) “哦?” “我没有记错的话,荀卿之所以提出内圣外王的主张,正是因为他看到作为享有最高权力的君王,往往是和理想中的人伦之楷模,道德之典范相违背的。” “所以荀卿才提出了内圣外王的主张。荀卿希望,未来坐在君王之位上的人,能够是圣人。本质上是希望君王能够同时是道德上的至善者,政治上的地位最高者。” 灌夫看着太子和御史,看两人说起话来,不仅是脱口而出,而且道理典故,就像取用长江水一样,根本用不完。 灌夫本来只识字,现在跟着扶苏,都快要把古代圣贤都了解一遍了。 原本灌夫本来觉得那些子都和自己么没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 但是现在,灌夫终于明白他们之所以被尊称为子,是因为那些人会为和他们无关的人考虑,甚至会为日后的子孙后代考虑,为百年后的人考虑。 了解之后,灌夫就非常佩服他们。 不过,灌夫也发现了这些子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们说得很好,可是都不切实际。而且每个人都不切实际。 但是看太子这么纠结圣人和子的教诲,灌夫算是看出来了。 ‘太子果然是对儒家心心念念。要是太子根本看不上儒家,就不会和张苍聊这些了。’ 灌夫能看出来的,何况信呢。 让一个秦法家坐在身边,听国之储君与齐国的儒家议论施加到国中的政治理论和主张,这就让信琢磨不透扶苏的心意。 “荀卿认为,圣王应当选择忠良之人在身边,任用笃实可靠为官,兴孝悌之义,收孤寡无助之人,补救贫穷之人。如果这么做了,那么庶人将安于国政。庶人安于国政,随后君子安位。” 扶苏说着,张苍也跟着不住地点头。 但是忽然,扶苏话锋一转。 “可是早在十多年前,儒家就已经死了。” 这话猛地扣在张苍的心头。 扶苏说的是事实。 荀子在世时,诸侯王遍地林立,互相争霸,周王室没落。当时的天下,根本没有人再相信儒家那一套。 现在的儒家,只留着那些典籍。人已经没有精魂,只剩下一具具躯壳。 “到了现在,已经有人听到了儒家两个字,就对其嗤之以鼻。” 众人听着,不约而同地看向林信。 信瞪大双目,“一个个都看我做什么。太子说的是事实。我们秦国一贯主张实用,且不说儒家学说的很多理论会导致国家产生祸乱。现在的儒家,已经被诸侯国都抛弃。” “一个根本无法使用的学说,还整日对外吹嘘,我看只会使得儒家学说更加一文不值。” “而且老实告诉你们吧,我们秦法家,从来都不是对儒家嗤之以鼻,而是将其作为祸源看待。” “按照儒家的那种做法,君王把民众放在肩膀上。你们觉得这可能做到吗?很多时候,儒家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人性本恶。贫贱的人尚且不甘心于长久地处在贫贱的地位上,何况地位高的人,又怎么会甘心把自己放在比民众更低的位置,甘心将他们托举起来呢。” “儒家学说,基本上都是谬路。” 说到这里,信又冷笑了一下。 “说起来,当初我们秦法家之所以能够自成一家,实际上,就是看到了儒家的不切实际,所以针对儒家的观点,完善了法家的体系。” “儒家主张性本善,而我秦法家主张性本恶。这两者看起来完全相对的理念,其实并不是各自发展起来的。秦法之所以能够帮助我秦国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因为秦法看到了儒家的不切实际之处。” “某种意义上,儒家算是秦法家的先师了。” 信露出这样张扬且自信的笑容。 他们根本看不上儒家。 众人都纷纷点着头。 张苍像是被几只大狸猫逼到墙角的老鼠。他坐在扶苏的左手边上,只是看着坐得笔直挺拔的信。 太子嘴上也说不看好儒家,心里怎么想,很难琢磨。 张苍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怼。 不管怎么说,他坚信,要爱民,而不是驭民、用民、掠民。 张苍这个人,还是相当有原则性的。 他并没有见状就阿谀逢迎扶苏的‘表面意思’。 不过,谈到这里,扶苏忽而感慨道,“话虽如此,不过先人们的思想,始终值得敬佩。而荀卿,也着实不负天下儒者之大宗师的名号。” “战火蔓延了百年,儒家早就被诸侯王抛弃。可是荀卿依旧坚持儒家“民为邦本”的政治主张。” “他曾经引用了舟水之喻,认为君为舟,民为水。荀卿认为作为“舟”的统治者,一定要善待“水”。” “君王要满足百姓的各类需求:首先,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国家要赈济贫困、帮扶弱者、减免苛捐杂税,使老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再次,荀卿坚持要让老百姓能有所发展、有所成就,使自己能由社会的底层逐渐上升到中层甚至上层去,荀卿希望民众内心深处能够产生想过上良好生活的愿望。这样民众才会对国家有信心。” “荀卿认为,一个好的国家,应当具有一个通畅的流动系统,能够让老百姓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的改变、身份的变化,而不是让官位、财富只被一少部分人始终把持。” “那样的话,既阻塞了老百姓的期盼而会造成不满,也会对统治者自身构成潜在的危险。而要实现这点,统治者就要做到“隆礼敬士”“尚贤使能”。” “只有这样,百姓便会心满意足,统治者这个“舟”也就可以在平稳的“水”上安宁的生存了。” “但是这些理论之中,明显有很多地方不合理。” “在我看来,人的欲望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所以君王让所有的百姓都心满意足,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而人的本性,自古以来就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人怎么可能甘心于让自己处于卑下的位置。世界上大部分人内心深处,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认为自己要优于其他人。” “而之所以造成这些地位上的不平等,资源上的贫富差距,见识上的高低,都是因为出身。” “很多时候,人的痛苦,源自于内心的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肉体上的劳累反而是次要的,精神上的不安宁,无法调理的欲望,才是痛苦的来源。”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个传统。看破不说破。针对某些和现实重合的剧情内容,请诸位看官老爷们看明白了也就别发太直白的评论。懂的都懂。】 第273章 那就让它活过来!(求打赏月票 第273章那就让它活过来!(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沉思。 信记录着扶苏的话,内心满是对扶苏的佩服,他忍不住作想: 像太子这样的人,拥有这样的才华,不去著书立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太子不用去治理国家,以太子的才华,思辨,完全可以建立出一套自成一家的理论体系。 “所以在我看来,国家如果施加好的政策,能够做到合理的调理人的欲望,给予人足够的物质生活,基本上就可以做到风调雨顺。” “如果君王施加错误的政策,首先导致的是部分人群的欲望追求和大众相违背,随后才会引发财货上的分配不均衡。又因为财货上的不均衡,这会相继引发许许多多的问题。根本上的问题解决不掉,再怎么调配资源,切分利益,根本毫无意义,反而会给民众制造更多的苦难。” “所以在我看来,治国最重要的是引导民众。引导百姓除去内心深处不合理的欲望,安分守己。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让一个国家的君王、丞相、将军,上卿、大夫们做到向下看,以为民做事为旨,而不是都将目光往上看。” “一旦君王有了难以填补的欲望,臣子就跟着追逐竞位,下吏也会跟着学习攀附权贵以达到目的。” “然后下层的民众,他们不得不也走上这样一条路。” “于是国家里的人都不想靠从事生产来满足吃喝,都想的是用讨好上位者的方式。” “但是上位者毕竟是少数,下位者永远都是大多数。” “引发民众内心产生不公平愤怒之火的,从来都不是因为下位者食素,上位者食肉。” “而是因为食肉的上位者,不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上位者本该食用自己规定下的俸禄去好好照顾百姓,可是却利用权力,谋取不属于他们的利益,愚弄欺诈百姓。” “当这种现象非常普遍之后,腐败就会传导,社会的秩序就会被冲击,犯罪人数激增。” “可是,圣人离世已逾千年,现如今,谁又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让人们的欲望都得到合理的调理,这其实就是圣贤主张节的来源。” “我的老师韩非,曾经师从荀卿。按照这个道理来说,我也算是荀卿的徒孙。” “可是我从来都对外不说这一点,因为荀卿始终坚持,君王要施加仁政,善待百姓。如果做得到,就不用说出来。如果说出来要这么说,一旦做不到,到最后,只会失信于天下。” 张苍先是颔首,不乐意听人这么批判儒家;可是当扶苏说出这些,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跟着肃然起敬。 一开始,张苍觉得,太子扶苏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太横;慢慢地,张苍觉得,太子还是很善待百姓的;但是当听到这个,张苍对扶苏,那就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因为他感到,扶苏可以做他的老师了。 “我心目中的老师,始终只有那一位。他曾告诉我,民应当使其永远处在没有能力的状态,更加不应该让他们有智慧。国家越是教导民众,给他们教授知识。他们知道的越多,就会变得越发狡猾。” “民一旦多智,反而会给国家造成祸乱,让国家管控民众成本激增。事实也正是如此,蛊惑人心的,都是读书人。” 张苍完全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扶苏的话让他感到内心深处某些东西被触动。 就在这个时候,山坡上那两个农夫终于扛着锄头下来了。 在这种旷野上,轻微的说话声有时候也可以传的很远。 何况是三个位高的人在谈论家国大事,这声音自然慷慨激越。 那两个农夫,他们听到了这几个贵人的议论。 他们对视笑道,“那个看着很年轻的贵人,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读书人最是会骗人,而且脑子聪明的人,越容易干坏事。他们干起坏事来,根本让人掌握不到踪迹。” “是啊,我们成安里出来的读书人,好几个最后进了监狱。他们犯下了杀人越货的大罪,害的官府缉捕盗贼追逐了数年。终于找出来了,而且还不是官府破案找到的,有的是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还有的是自己主动出来承担罪责。” 【里,春秋战国时期一种非常普遍的居住街道的名称。】 两人举起袖子,一边闲话,一边望着树下坐着的三个人。 同处在一片天地之下,人与人的境遇、实力、经历、财富的多少,却是天差地别。 望着扶苏等人,这两个人眼里只有羡慕。 这时候,灌夫来到了他们面前。 “给你们一人一贯钱,要不要?” 二人一脸懵。 “贵人这是?”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这两个人听到问题,自然面面相觑。 因为眼前这个一看就很不聪明的高大壮汉居然问他们,“是否对种地感到满意?是否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意?” 两个农夫本来挺高兴的,但是听到灌夫的问题,顿时就拉下脸来。 他们拉起袖子,露出满是老茧的手,脱下草鞋,露出生过疮才因为天气转好的脚。 “你说呢?” 两个农夫怒目而视,随后气愤地扛着镐离开。 至于那一贯钱,他们也没有要。 灌夫见状,非常气愤,他回来后是这么对扶苏说的,“太子,我知道了他们每天都活的不开心。但是我也知道他们每天活的不开心的根源,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总是穷困。” “不开心是因为爱比较,总是穷困是因为不懂得抓住时机。连两吊钱都不要。” 灌夫的话,让众人都觉得被电流击打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信忍不住笑道,“太子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可虎贲卫士们却用非常佩服的眼神看着灌夫。 农夫的回答,让张苍备受打击。 他羞愧地低下头。 心里还觉得那两个农夫坏他大事。如果他们给扶苏想听的答案,那么以后他们就是受益的人。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就和扶苏说的一样。 他们根本不甘心。 到此,张苍面对现实,不得不低下头来。他现在连提儒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他知道,事情才刚刚开始。 如果太子对儒家不感兴趣,那么为什么和自己打这个赌。 一行人回到了驿馆,但是经历这么一番谈论下来,护卫扶苏的卫兵们总有股子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们再护卫太子时,眼睛里的崇敬只多不少。 张苍心里不安,到了晚上的时候,见到太子一个人坐在室内看书。 他便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诚如太子所言,如今的儒家,根本不能为君王所用。” “儒家是死了百年了。死了的东西没有用,那就让它活过来!” 第274章 试探(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74章试探(求打赏月票全订!) 室内一片安谧,摆放在室内中心位置靠前的铜炉里腾起一袅袅白色的烟雾,用于安神醒脑。 这股奇香在室内飘荡,轻轻地钻入张苍的鼻腔内,更让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让儒家活过来—— 这句话在张苍的脑袋里旋转着,整座房屋,也在他眼前旋转。 面前穿着白色丝制深衣的人,正抬着头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地玩味。 “怎么,平日里之乎者也,子曰子曰,满口圣人之训诫。真到了要为天下人做些事情的时候,又感到害怕了?”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永远都是求之不得。 当一个人欢天喜地,满心鼓舞地想要做些大事,命运总是给你当头一棒槌,把你打得脑瓜子嗡嗡嗡作响;这还不算完,之后还会遇到更多更麻烦的事情,直到把你的意志消磨地差不多。 不过这时候,人终于意识到,原来我本不是什么可以飞上云霄的雄鹰,只是茫茫沙海里一颗不起眼的小沙粒。 偏偏这种时候,转机就来了。 张苍跪坐在扶苏面前,那是心乱如麻啊! 等真的挨了现实一顿毒打,现在的张苍,哪还有当初那份傲气。而且他也知道了,权力和腐朽这两者结合起来,其伤害性往往是致命的。 他作为一个秦国的臣子,要将儒学复兴起来。 这个难度,不能说是很大,几乎是不可能。 因为遍地都是秦法的既得利益者。 但是,张苍并没有想要拒绝这件事。 恰恰相反,扶苏的那句话在他耳中,完全是振聋发聩。 “让儒家活过来!” 这就是他张苍活着应该去干的事业! 他虽然预见了这件事难度犹如登天,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出生,不足五尺的父亲,生出他这样的七尺堂堂男子汉,少年就拜师荀卿,这样的经历,不可以谓之不平凡。 张苍胸中,可谓是汹涌澎湃。 可是,张苍却对一些事情感到纳闷。他和扶苏,并不是那种等级严明的君臣上下级关系。 扶苏和张苍,因为都是读书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有那么点子惺惺相惜的感觉。 “臣不明白,太子所要的,到底是什么?让已经死去的儒家活过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是荀卿的学生,李斯善于取势,得时无怠;韩非才华过人,忠心有余;张苍倒是正直直率,不仅如此,他最大的特点是广博多学。 其他人都是术业有专攻。 可是张苍这个人不同,也许是因为正年轻,他没有给自己预设太多。一直是一个跟着兴趣学的,很多时候做事,完全是凭心情。 旁人都在拿着韩非的书,向秦王上书,以此博取秦王重用;他却忙着看书,想要拿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但是到了图书室里,却翻看天文、算术、历法,是个通才。 这样的人,苦于没有背景。注定在秦国宫里待不长久。 一是性格习惯了我行我素,二是才华过人,非常容易遭人嫉恨。 当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张苍自然是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他从来就对秦法没有好感,始终是坚持儒家的观点。 【张苍是汉初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当时大多数儒家知识分子不同,张苍治《春秋左氏传》,属于西汉时期居于非主流派的古文经学,张苍以此授洛阳人贾谊。】 张苍打定主意,只要太子心里是真的想要复兴儒学,以民为治国邦本。 那他就跟着扶苏干了! “我曾经跟随师父韩国公子非学习法家学说,在我的老师去世前,他曾经对我说过,人是不可靠的。但是人之所以高于动物,是因为人在看到了自身的不可靠后,会想办法去弥补。” “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要用制度来弥补人治的不足。伱看如何呢?” 张苍冷静听着,其实他最厌恶的就是两个同门师兄。张苍打心眼里看不上的一个是李斯,打心眼里讨厌的一个就是韩非。 李斯这个人,他觉得人是老鼠,决定人的是环境,而不是自身。所以谁给他好饭吃,他就去做谁家的老鼠。李斯的文章,张苍曾经读过,一篇谏文,一半的篇幅都是谄媚主上。 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 写的花里胡哨的,根本没有一个字是为百姓写的。 这样的人,利欲熏心。 再说师兄韩非吧,他倒是某些地方称得上正人君子,可是张苍一直怀疑韩非这个师兄心理阴暗。 韩非的文章,张苍也读过。像是用洗脚水酿出来的酒一样,出发点就有问题。张苍明显感觉到,他两个师兄都违背了师父荀卿的主张。 且不说他们没有一个曾经提出为民的主张。 单说韩非,完全是把君王和臣民看成是两个对立面。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而秦王,他就喜欢看韩非的文章。这就让张苍觉得,大王也是不明智的。大王只是自以为自己很明智。 又赶上太子,他也说自己喜欢韩非的文章。虽然喜欢归喜欢,但因为扶苏干的事情总是符合大众期待的,所以张苍觉得扶苏还是有药可救。 再到现在,扶苏亲口说出这要让儒家复兴。 嗯…… 张苍思索了一会儿,他抬眼观望着扶苏的神态,试探性地道,“臣窃以为,以韩非的学说,天下不足治,反而会败坏法令,使得国中民众上下生怨。” 看着扶苏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张苍自己心里都发憷。 扶苏没事就提韩非,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韩非的学说。所以做臣子的,根本不敢在他面前玩那些心计。 这时候,月影从室外打进来了。 室内的香烟仍旧一袅一袅向上飘散。 每次闻到这些香味,张苍便觉得心里安适舒服一些。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要我看,过分的奴役驱使百姓,一定会招致百姓怨恨。” 张苍终于确定了扶苏的心意,太子其实是对法家的一些理论主张感到不满的。 第275章 内圣外王(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75章内圣外王(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一晚上过后,张苍再看扶苏,每次都觉得太子真的是眉清目秀、英俊潇洒啊! 张苍这时候不敢直接出来批判法家,但是他希望扶苏能给他点明确的信号。 “太子心中怀仁,所以才会对儒家学说里的某些内容感兴趣。” 这句话说出来时,张苍莫名脑子里一个激灵。 内圣外王。 当一个心怀仁义的人,坐在最高统治者的位置上,这不就是师父所追求的治国的最理想状态吗!? “只是不知,太子是只想要用儒家里的一部分内容,还是取其核心呢?” 扶苏坐定,自从打定主意要修改秦国的治国思想以来,他几乎找不出比儒家更合适的思想容器去承载囊括未来大一统的帝国权力体系。 “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是取用一部分,还是取其核心。决定这些事情的,是到底哪个更管用。” “如果儒家还是像一百年前那样,那取用这样的学说,就是亡国之道。” 扶苏的话抨击着张苍。 “不管是法家还是儒家,能够让维系国家安定,帮助百姓安居乐业的,就是我所心仪的。哪怕,全部使用儒家的体系,我也在所不惜。” 扶苏双目如炬。 张苍看到太子心意这么坚定,也为其决心和魄力打动。 “这么说,太子是真的想要重用儒家了?” 在秦国生活了这么久,张苍越是感觉到秦法家滥用权力,过度用法,压迫榨取民众,他就越感觉,自己师傅说的是对的。 “问题是,我现在只有一个人,没人能帮我完成这样的事情。法家固然弊端多,可是比起儒家来说,就算有着再多致命的弱点,缺漏,它也仍旧是我的首选。” “儒家就好比是传说中的太阳车,固然光明,可是毕竟是传说中的。可法家固然是劣马驱动,车轮破败,覆压百姓,可是它能让马车跑起来,而且跑得飞快。” “君王要选取哪一种思想学说来治理国家,不是看君王能根据学说来量身打造出一个怎样的国家,而是看那些士人能不能把自己的学说改造成辅助马车奔跑起来的车轮。” “谁能让马车跑起来,跑得快,就用谁家的学说。这就是王道。” 张苍也是满腹学识,遇到太子扶苏,终于有了贤能之人遇到明主的感觉。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张苍认真说道,“先师认为,君主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亡。臣愿意为太子担保,只要太子有意重用儒家,可以既王且霸。” 听到了张苍给予自己的回应,扶苏终于也露出喜色。 这些日子,他都为这件事愁大了。 好在张苍终于把这件事给答应了下来,也算是解决扶苏一块心病。 要去找个能够改变一个国家治国思想主张的代理人,真的是很难。 首先需要这个人自身有很高的学问,其次需要他有敢做领头羊的胆量;再次,他要很有名。 就因为这些,扶苏锚定了张苍。 “我一直都很喜欢欣赏荀卿的学说。因为荀卿看到了儒家学说的许多不切实际之处,让我最佩服荀卿的也正是这一点。荀卿毕其一生心血,都在做这件事。” “最后,他把提出了一个主张,就是把礼当做一种制度。要让礼作为一种成文化的制度,当然需要执行者,或者说将之教化予民众者,那么这是由谁来进行的呢?就是“师傅”。” “所以荀卿认为,要治理好国家,一定要尊重老师。“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 “在荀卿看来,师者是一种与和统治者不同的治理系统。统治者虽然掌握着政治权力,但真正了解治国之道、传承着先圣遗训的是学者、是老师。” “这就是为什么君王始终和德背离,而有德之人很难居于尊位的矛盾所在。” “荀卿还认为,老师才是人类中最聪明智慧的那一批人,才是能和古圣先王真正沟通的人,才是真正对礼有了解和能执行者。” “因此,老师代表着政治治理的“本统”。” “荀卿以为,现实中的统治者则不过是一批不断坐上统治者位子的人,他们仅仅代表了现实中的最高权力。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的心就和先王们相通。” “荀卿因此认为,他们并不理解治国之道——礼。随后,荀卿提出,要想治理好国家,君王必须尊重老师,向老师学习,以求了解先王之道,并按照大道本统治理国家。” “不瞒你说,这些理论让我听到都感到荒谬。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诸子百家之中,除了师傅韩非,最推崇的就是荀卿吗?” 张苍作揖,“请太子赐教。” “因为荀卿在提出这个荒谬绝伦的理论后,他自己也知道这个理论根本就无法实现。于是他又提出“制名”。” “通过制名来对政治制度进行改革,利用制度确定世界中每个个体的职责,确立个人道德的义务与原则,明确政治制度和礼法的准则。” “这样就可以让天下人都有位可立、有法可循、有制可依,从而达到治理。” “换言之,由君王来制定制度,明确君臣、夫妇、父子之间的地位,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应该去做的事情。” 荀子这种对制度的重视,在儒家中是少见的,也是具有重要价值的。因为这样一种“制名”的观念,事实上给了王者过强的权力。 也就是说,荀子其实是摸索出了一点道路。 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把儒家的道德这条绳子,递到遥不可及的君王手中,试图借此把儒家的仁政理论从地面抛上君王所处的高不可攀的权力顶峰。 “荀卿之所以被当今的人尊称为子,也是实至名归。可是到了我们这一代,也许能够再努力一些,真的让内圣外王成为现实。” “我想要创立一种崭新的制度,让施行仁政,君舟民水成为君王为政的纲要。但是要做成这些,遭遇的阻力先暂且忽略,问题是谁人能打通最后的脉络?” 张苍作揖,“臣愿意为太子马前驱。太子放心,臣去为太子想办法。” “张苍虽然不才,但是始终相信先师的坚持是对的。君王拥有权力,一旦为恶,祸比天灾百倍。历来各国诸侯王,也都是因为手中有权却苛待百姓,招致亡国之祸。” “只有让儒家成为马车的轭驾,束缚君主的作为,这样才能上下相安。君主既可以约束住臣子,同时又能够做到施行仁政,善待百姓。” 第276章 秦王政,天底下最霸道的那个( 第276章秦王政,天底下最霸道的那个(求打赏月票全订!) 让儒家成为轭架,套在国家的马车上,让君王施加仁政。 张苍听着这话,莫名想到了身在咸阳的那个人。 这字字句句,仿佛都在针对那个人。 虽然但是,张苍还是决定跟着扶苏干了。 施加仁政,匡扶正义,这才是君子所为啊。 这一晚上过去,扶苏和张苍就达成了某种默契。从此他们有着共同的政治理想。 单纯的张苍就这么跟着扶苏干了。 他迫切地希望找到新的方法,从师父对儒家的理论发展方面出发,主要从制度上出发,按照太子的构想,写出一套完整的理论制度来。 从这一天开始,张苍就开始重新温习他老师当初的著作,以及儒家流派的经典书籍。 不管是什么书,他都要拿来看。 扶苏对此大力支持,在颍川郡新郑以及周遭地区搜寻各种书籍,都拿来张苍翻看。 一时间,张苍又成了扶苏麾下最让外人眼红的人物。 能得到太子这样厚待的人,迄今为止,他是第二个。 灌夫作为卫率,那也是相当辛苦的。平旦,太阳尚未露出地平线,天刚蒙蒙亮,金鸡尚未打鸣。 混沌的黑暗,才慢慢地从大地上褪下。 灌夫已经早起布置人手,检查车马,清点人数。他路过张苍的房舍时,见到里面的门大开着,一走进去,见到张苍正在里面看书。 灌夫凑了过去,看到张苍手中始终都是那几本书,孔子写的《春秋》、孔子及其弟子编著的《论语》,孟子写的经典书籍。还有就是他的师父荀卿写的书,再就是各国名士在王室贵族的资助下,合力编著成的经典。 灌夫感到很纳闷,自从那一天张苍和太子等人在郊野散步回来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读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一开始,众人只觉得御史张苍这个人的行为很新鲜。读书读到闭门不出,实在稀奇。也有人因此不喜欢张苍,因为大家都在做别的事情,只有他跑去读书,显得就他特殊点。 后来众人就发现,张苍这个人,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因为他能坚持下来,这接连一个月,他都能坚持每天读一本书。 一众弟兄们便都很佩服他。 现在大伙儿都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对张苍这么好。 不过灌夫看来看去,他发现这张苍老是读同几本书。 “御史,这些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你已经把每本书都看完不下三遍了。而且外人常说,御史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御史你怎么还是看这些呢,把看过的东西时时看,难道不会感到厌倦吗?” 张苍从抬起头,他望着窗外,才察觉到天已经亮了。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先师圣哲写的书籍,怎么可能一边都看懂呢。那些对外称自己读过论语的人,多半都是囫囵吞枣。” 张苍的话,让灌夫一时闭紧了嘴巴。 灌夫唯一读完的一本书,就是《论语》,从此他再也不敢对外人说,他曾读过书了。 只是灌夫哪知道,跟在扶苏身边,被当时的大能进行降维打击都是日常的事情。现在才哪跟哪啊。 这一年,因为国策的原因,秦国上下没有发动战争,虽然苛捐杂税一点没少,反而加多了,可是家中壮丁多半都在,又没有战事扰乱农时,秦国的百姓们过的日子,相对安逸。 秦王嬴政在咸阳城举办完了春祭大典。 明媚耀眼的太阳闪耀在秦国的国土上。 虽然某些地方正在发生干旱,一年之内只下几场雨,但是这一年相对来说已经很安逸了。 关中有关中的风气,老百姓们都在黄土地上埋头做事。 而新郑一带,因为水乡多的原因,百姓们大都在水田里卷起裤管插秧。其实古人种田,根本不是史书上写的那样‘精耕细作’。 他们大部分人种田,都是十分随意地把粮食种子撒在田地里,只要气候好,基本上一年不愁粮食。 在古时候,种田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至于秦国西面的羌族。他们更是洒脱简单,春天到了,羌人骑着马,找到一块开阔平坦的平地,如果有羊圈牛圈,也是更好。 羌人直接骑着马,将粮食从袋子里漏出去,也不翻土。 当场播种完就骑马扬长而去,随后等到收获的季节,看哪里有麦子,就收取哪里的粮食。 他们不愿意在同一块土地上耗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基本上一直都是追逐草地、河流过着放牧的生活。 和中原人的生活大不相同。 义渠国过去就是这样,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在秦国人的统治、改造教化之下,慢慢地学会了中原人的耕作方式,并且因为修建了房屋,分得了土地的关系,开始被迫固定在某一方土地上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伴随着秦国的军事扩张,各诸侯国的文明,也在被秦国吞并,有的被秦国吸纳接受,有的则被秦国摒弃。 其实中国的文明,也是在这短短的十数年之间,不断地交融汇合,熔铸新生。 一种制度诞生的前夕,往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酝酿,积蓄,随后才能慢慢走向成熟。 中央集权制度从秦国商鞅变法开始,就已经在萌芽了。 等到秦王政继位,他利用韩非提出的法、术、势,把这个迄今为止没有好听的名字的制度进一步完善,并且将其在现有的物质基础上,使其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力。 当秦国的军旗插在各诸侯国的城池墙头上,首先是对异国进行了政治文化的否定,其次便开始大刀阔斧、不容民众置疑、更不允许其反抗。 和扶苏原先预想的,根本完全不一样。 过去秦国是忙着打仗,疏于对六国百姓的思想教化,只是单纯地占领城池,管辖治理当地。 但是现在扶苏把那些水下的问题都捞到了水面上。 以嬴政的个性,地方各地的实情,再加上扶苏建议的整顿兵马,在短时间内快速地灭楚破齐。 这些事情都在无形中给各地的郡守县令施加压力,让他们被迫在短期内完成秦国对他们的思想文化改造。 以咸阳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整个秦国都在接受秦王政的直达命令。 他们从一道道征调令之中,感受着有着虎狼之师秦国的君王对他们进行的压迫。 因为过去六国权贵治国,昏庸当朝,百姓大多都在黑暗里浑水摸鱼,凑合凑合过日子。 突然冒出个秦王政来,他对于治理天下有着无比强烈的欲望,而且非常霸道。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完美主义者,高度强迫症患者,他不仅要让民众遵照他的意思做事,而且一定要做好。 如果一遍做不好,那就再来一遍。 如果有工程,那工程的质量更加不可以马虎。一条驰道,如果修的不合乎规范,秦国的将士就会勒令民众反复修建,直到修的能让秦王满意。 天下人本来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浑水摸鱼过日子,等到秦王政一来,不许摸鱼,不许造假。 秦王对自己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这种对自己的要求,自然而然也降落在对他的儿子,对他的臣子身上。 几乎没有人能让他感到十足的满意。 第277章 治世之能臣(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77章治世之能臣(求打赏月票全订!) 只有很少数的强者,胆敢站在他的身边。 他完美地践行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对权力贪婪,可是对自己也够狠,每天都要求自己将当日送达咸阳城的奏章处理完毕。 但是即便如此,他已经灭掉了四个国家,建立了超越历代秦王的功绩,还是日日夜夜、马不停蹄地给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但是他又从不对自己感到满意,总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 如此的心态,导致天底下基本上没有他能看在眼里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秦王有着诸如此类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是因为处在至尊的王权之位上,嬴政的这种精神,很快就从权力的顶峰,一层层地向下传导。 就像是水波一样,只要中心的能量够强,能够不断地向外推送力量,水波就不会散。 秦王政用他自己的实力、精神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偌大的天下,会有这样的一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一个人。 有些人从未开口说过要缔造什么精神,铸造什么魂魄,可是一动手,就凝聚了一整个秦国人。 唯一不足的是,就苦了天下人。 有些人是甘愿苦的,他们从中找到了做事的乐趣;有些人是半推半就的;有些人则完全是叫苦连天,他们不愿意受苦。 在反对秦王政这种文化政治压迫的人群中,力量最强大的并不是那批不愿意受苦受累的人,而是那群单纯感到不服的人。 他们并不愿意接受秦王政的把人当做牲畜奴隶一样的统治,尤其是不愿意秦王政的那种思维。 凭什么全天下所有人都给秦王政一个人当牛做马。 那些反抗的人,此时正分散在各个地区。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帮他们解答心中的疑惑。 现在,六国的民众基本上也在半推半就听从他的命令。在他们了解到秦王用着奖励的方法,鼓励他的将士开疆拓土,所以他的将士们把他的话看作比生命都更加重要的东西。 时间一久,六国的百姓便都对秦王政这个人敢怒不敢言。 怨恨就这么积压在心底。 湍急的河流在渠道里快速的奔腾,流向远方。途中沉积下的砂砾石子,只是暂时地淤塞在河底的水坑以及石缝隙之下。 中原大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铁镐翻土时打击在石头上,在旷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平地上矗立起一座座宫殿、楼观,锯木的声音天不亮就开始响动;修建驰道的人,日出开始就擎着火把,被聚拢在一处,开始推着石碾压平道路,壮士们的吼声在广袤僻静的大地上响起。 放眼天下,此时独有颍川郡新郑城一带是一片静好。 盛春时节到了,啄木鸟在树林间跳跃,布谷鸟在河谷间鸣唱。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田间地头耕作,三三两两的人散落在田间堤坝上。 悠扬的牧笛声伴随着潺潺缓缓的流水,一同往东边地界上飘去。 辒辌车内,一个头戴秦国独有文官帽,身穿黑袍,颧骨高高凸起的男子掀起车帘,他望着窗外的旷野。 青山像是一道翠蓝色的屏风,村庄里的人家,房屋一堆一堆,星罗棋布列在农田周遭。绿水萦绕着村郭,鸡鸭鹅都在岸边觅食。 妇女在炊火煮浆水,有的在岸边用皂荚清洗衣物。 “这一路过来,我看到不少地方,有的因为地震,房屋倒塌,农田被毁;有的则因为旱灾,田间颗粒无收,春种时百姓无处下脚,只得举村迁徙。” “只有新郑城这一块,天朗气清,民众捣衣作食井然有序。这都是太子的功绩。” 冯去疾走下马车来。 笔直的道路上,列满了官与兵。 他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敛声屏息,没有一丝声响。 出行队伍排列在笔直的驰道上,两侧只有低矮的花草,根本不见大树。 是以在大道上,能够对前方的状况一览无余。 到这个时候,秦国的国力迅速膨胀,秦国的九卿,其出行仪仗队伍,已经不亚于楚国的丞相。 冯去疾在新郑城郊附近就地歇息了一会,整理好行装,这才命令士兵们往新郑城的方向前进。 秦王派遣冯去疾,亲自来新郑察看新郑、长葛一带的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自从春祭大典上,嬴政率领百官祭祀上天,当他祭祀完毕,发现这么大的日子,自己最牵挂的人却不在,而且逢年过节,某些人居然一个字都不往家捎。 嬴政便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冯去疾作为少府,替秦王管理他的府库,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非常高的。 当他要来新郑的消息一传到新郑。 上至扶苏,下至军中诸将,都有些惶惶不安。嬴政对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要干就干好,干不好就滚。 如果是因为个人的原因,导致某些事情按期没有完成,又或者是事情的过程有误,都会遭到弹劾。失职事小,一朝落为阶下囚,那可就大不妙。 这么多年来,没有谁人例外过。 所以当接到冯去疾要来新郑的消息时,很多人都战战兢兢,立刻回头去检查所有秦王下达的任务有没有纰漏。 就是在冯去疾抵达的前一天晚上,新郑城里大部分将官、秦吏都在加紧忙活,唯恐哪里出了问题,被冯去疾给查出来。 这一天天还没亮,扶苏就在等着迎接冯去疾。 扶苏也不知道冯去疾是来做什么的。听说人到了城门口,便派遣蒙恬和李信把冯去疾从城外请回来。 冯去疾见到扶苏后,首先是对扶苏一顿夸赞,随后当众向众多将士传达了秦王的口谕,秦王对所有的将士都会给予嘉赏。 而这也是此次冯去疾来新郑的主要目的。 “原本天下人对我秦国多有不服。唯独此次太子一战,以少胜多,打得天下群雄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任何狂悖之词。” “因为太子此战得胜的缘故,如今齐王建和楚王负刍都在向大王请求割地求和,以求苟安。大王说,天下大势已定。只等待厉兵秣马,一举灭掉齐国和楚国。” “不过,我来到新郑的路上,见到百姓行而不避我秦军,城中百姓也对太子只有歌颂,没有怨言。臣此次回朝之后,一定会向大王禀报,太子是治世之能臣。” 第278章 喜讯(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78章喜讯(求打赏月票全订!) 治世之能臣。。。。 这五个字从冯去疾口中说出来,扶苏自己都心里犯嘀咕,何况堂内还有蒙恬、李信。 蒙恬家族两代在秦为官,功勋卓著,地位颇高。家族伴随着秦国历经了昭襄先王杀白起,后又经历了秦国多次内乱,眼见秦王不断加强自身权力,确保在秦国独尊的地位。在这些过程中,蒙家的后人可太懂君臣相处的道理了。 就是李信,他也觉得这些话非常精要。虽然是夸赞吧,可是都说的是实话,让人心里不会产生像听人说阿谀奉承之词时的厌恶感。 而且每一句都说的很精炼,几乎不肯多吐露一个字。 于是,一句治世之能臣让原本热闹的迎接场面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信默默站在一边。 扶苏闻言,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此次外出戍边,本就是奉命行事,扶苏岂敢不尽心尽力。” 别人听到冯去疾的话,都莫名感到担忧,总觉得冯去疾是来发难的。 扶苏却觉得,自己是不是接下来有什么好事发生。 冯去疾闻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又问扶苏,“太子此番一役名扬天下,声威传播四海。咸阳臣众闻之,无不膺服。只不知太子如今已然打退进攻的楚军,却不知太子打算下一步要如何呢?” 扶苏面对秦王或者位高权重的臣子时,总是一副儒家乖学生的模样,腰身挺地笔直不说,双手总是端在腰前,让人看着就喜欢。 扶苏微微思忖,大概知道冯去疾此次来是干嘛的了。 “我年纪轻轻,难堪大任。此次大胜,一靠天时,二得秦国诸位将军同心协力,这才侥幸赢得这次大胜。根本称不上什么名扬天下。”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扶苏从未考量过。” 冯去疾听了,扬首怪异地叫了一声,“哦?太子竟然从未思量过。” 扶苏肃容,“以我的能力,最多也就是根据斥候来报,提前做出部署。此次完成戍守之责,才是我的份内之事。其他的事,扶苏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管。” “我听说太子命令士兵为颍川、南郡、南阳郡的庶众修筑驰道,修缮城墙和天灾毁坏的房屋,更命令士卒掩埋尸体。” 这些事情,扶苏没有上报秦王。 “我当初领命,来新郑城为的就是做这些事情啊。我秦军当初攻城,血流成河;韩楚魏之人自然对我秦军心生恐惧,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眷恋旧国。” “命令士兵去做这些事,可以消除百姓心中的怨恨。而且扶苏以为,我所带秦军兵力甚寡,要想应万全,只有全心全意先安定后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意外发生。否则一旦后方民生怨,而前方又有楚军虎视眈眈,到时候我秦军必然危矣。” 冯去疾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掩埋尸体?” 旁的事情,冯去疾这边自己也可以找到解释理由。但是你一个秦国的太子,去给楚人的将士掩埋尸体。显得扶苏非常异类。 “如若少府当初主持参与此战,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楚人将士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要堵住道路;鲜血在沟渠里流淌,足有一足之深。长葛城中百姓闻战,惧怕不敢出来。等到战事结束,见到尸体更加不敢出门走动。” “我若是不下令掩埋尸体,时至今日,长葛城里便是尸骸遍地,鸟兽成群,不知道谁人敢经过这样的城池?” 扶苏的话倒也不是夸张。 对已经投降的士兵进行屠杀,那场面确实很血腥。 冯去疾听得也喉头微动。 “我懂了。那太子至今都没有想好下一步如何做吗?” 扶苏作揖,“只等君父诏令。” 冯去疾一如既往地神情肃穆。有时候回答得太完美不是好事,骗一般人可以,但是冯去疾却并不相信。 要是别人,早就高兴地找不着北了。独独太子稳如泰山,可见是内心深处还有更高的山峰想要攀登。 “此次大王命我前来,一是清查战役缴获,二是按法令赏赐将士,三是代大王察悉边境状况,以为太子不时之需。” 李信站在一边,根本插不上嘴。听到这一句时,脸上的筋肉忍不住抽搐起来。 搞什么?还以为少府前来是来发难的,结果是为太子备不时之需。 扶苏感觉冯去疾有意诓他,他倒是始终对嬴政忠心耿耿。 “可我已经在奏疏上写明,楚人半年之内,绝对不敢再重整旗鼓进攻。只要我能继续在边境守足半年,等到秋收日到了,粮草一足,届时我秦国就可以大举攻打楚国。” 冯去疾还是不信。 他非常害怕。一旦太子有反意。他是第一个倒霉的人。自从听到扶苏在前面立了大功,冯去疾就一直战战兢兢。 “这么说,太子始终是按照当初在咸阳时制定的计划来行动的?” 扶苏还是双手交叠,安放在腹前,一副乖乖男孩的样子。 “这是自然。我只是太子,手中最多掌握来自楚国的军情战报。其余的一无所知。我现在只能守住城池,这样做才是不辜负君父。至于其他的部署,我没有想过,只等君父的诏令。” 冯去疾一时间探不出虚实,他知道太子智多,再这么问下去,就是旁人也要以之为怪。 “臣此次来,也正奉大王之命,前来将攻打楚国的军政大事移交太子。” 在场众人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处理军政大事啊! 以扶苏的参政议政的经历来说,处理军政大事的权力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个权力能够让扶苏有权调阅一些军事机密文件,还有就是一些特权。 为什么赵高那个狗逼不能随便杀,就因为赵高有这个特权。他知道很多军政大事秘密,相当于某高级【安泉苞米】部门。 现在,扶苏也将要有这个权力。 而且因为身份、主持负责事务的情况,扶苏很有可能就此拿到虎符,任意调动十万兵马。 在场的人,无不对扶苏侧目啊。 【如果看文感觉有不合理的地方,联系生活实际就立马明白了。还有文中的官职,也对应现实来看,立马就明白某些职位的逼格有多高。】 第279章 罗网居然是真的(求打赏月票全 第279章罗网居然是真的(求打赏月票全订!) 心向扶苏的自然高兴,想着置身事外的对此自然没有表示,只是在一旁冷眼观望着。 李信就不敢高兴。他效忠的是大王。太子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再怎么聪明厉害,终究是太子。 外人虽然说他年轻、好胜心强,喜欢邀功,他固然是有这样的毛病,可是这不代表他没有政治头脑。 为大王效力,做得好便好,做得不好也没事,可就一样是个禁忌,千万别跟人站队。 只是扶苏,他其实早在冯去疾抵达新郑前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嬴政的一把手,抛下那么多事务来到新郑,绝对是为了大事。而能够让一国少府来到新郑并且称得上是大事情的,只有攻楚的战事。 但是当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扶苏感受到的并不是滔天的权力将要落在他身上的喜悦,而是无尽的深渊出现在脚底时渗透出丝丝寒意。 扶苏犹豫迟疑,手指都在不住地转动银戒,最终还是忍住了。 “还请少府回去禀报君父,扶苏不敢接受。扶苏资质愚钝,此番胜利,当真是八分侥幸,二分人助。以我的能力,怎么敢主持军政大事。” “臣唯恐让君父失望,还请君父收回成命。” 冯去疾终于听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 冯去疾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秦王政对太子还有多少信任,但是以他的经验,扶苏拒绝接受绥受、符节是对的。 只有舍弃才能得到。 冯去疾对揖,“太子放心,臣此去一定向大王如实禀告。” 灌夫现在瞅着冯去疾,感觉太子的丈人和他自己的丈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自己的丈人见到自己非常热情,少府却不同,仿佛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就仅仅是同僚而已。这也太冷漠了。 难以想象,他就是端庄典雅的太子妃的父亲。 等冯去疾问完该问的,他就不再说话。 扶苏、蒙恬、李信等人便又亲自送他下去歇息。 总之冯去疾就是弄得三个年纪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八十岁的年轻人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的。 回到堂内,蒙恬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少府处事,实在是严谨有余。” 李信也长呼了一口气。“少府一到,就让我感觉回到了咸阳朝堂上,可把我憋坏了。” 扶苏也躺在座椅上,难得轻松。 等到二人走后,扶苏才负手望着窗外。 “如不严谨,少府怎么能得到君父的信任呢。”扶苏倒是淡定,他推开这个军政大事的权力,才能在新郑城再呆的久一点吧。 不过,自己离开好久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嬴政,对自己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态度。 冯去疾回到自己的室内下榻歇息。路上舟车劳顿倒是其次,关键是夹在大王和太子之间,他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感到辛苦。因为他现在要开始多为一个人担心,凡事都要多考量羽阳宫里那位的意思。 今天这一回接触下来,太子确实是深藏不露。 不过,从太子的反应也能看出,太子是更愿意按常规流程继位的。 冯去疾在室内思索。 其实大王是真心实意要给扶苏军政议事权力的,但是以冯去疾多年为政的经验来看。 给之前大王是高兴的,一旦给了,以后太子可就要饱受大王的各种猜忌。 还是现在老老实实做太子,保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最为稳妥。 冯去疾被夹在中间,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从中斡旋大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保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就是同时保住冯家和太子;可是一旦保不住大王对太子的信任,他也要跟着完蛋。 不仅如此,只要他的位置再升,未来秦王的位置就绝对是长公子扶苏的。 “九卿之上,乃三公啊。” 【三公官职不定,从周朝开始就已经有了。秦始皇后期制定的三公九卿制是基于对官僚制度的研究,虽然名义上还是三公九卿,但是实质却已大不相同。】 —— 冯去疾在新郑城中住定,扶苏还得时时主动去招待他。 虽然他对自己很冷淡,可是毕竟是自己老丈人。 而且他是少府,自己只是个空有名号的太子。以后真要干大事,少不要需要冯氏的助力。 一天来问安三遍,就是冯去疾的属官看着都感到堂堂太子殷勤过头了。 冯去疾却感到很开心。越和扶苏相处,他越是能发觉这小子的精明狡猾之处。 “将求于人,则先下之。” 冯去疾捋须,望着新郑城中的山光水色,心情十分愉快。 只是扶苏和冯去疾也都没有闲着,这该处理的事情还得处理。 扶苏有些担心齐国那边的状况。 他的夫子从小就给他讲天下最新的时事消息,反正各个诸侯国都很乱,都很烂。 但是讲到齐国的时候,夫子们大都一句话略过。 对齐国的了解,只有扶苏在史书上了解的。 他知道,齐国境遍设女闾,是男人的天堂;甚至于他们某些地区还有春日淫奔的习俗。男男女女在春天去往郊野,一起在某地进行群交。 这场面,想想都刺激。 由于地理阻隔,秦国和齐国距离最远;再加上夫子们有意不谈,扶苏对齐国越发好奇。 咳咳—— 言归正传,如今扶苏暂代边地军务,现在楚国暂时安定下来了,但是齐国那么大一个国家,却没有半点音讯。 “我担心齐王也听说了我的计划,正准备厉兵秣马,也许他们会从后方偷袭我秦国。” 扶苏对冯去疾说出他的担心。 一向很严肃的冯去疾在听到这个后,却难得的笑了。 “太子多虑矣。齐王绝对不可能有起兵偷袭我秦国的行动。” “为何?” 冯去疾双手揣在长袖里,“这事情还要从当初国尉入秦说起。大王根据国尉的主张,全面主持打造间谍网,斥资五十万金,组建了规模非常庞大的情报网络。” “这个情报网络,渗透到六国境内,就像是天罗地网。从此天下大事,都逃不过大王的耳目。” “而这个网络,尤其以渗透到齐国境内最为成功。” “当初齐王建自齐国君王后死后,便任命其舅父后胜担任相国。” “后胜接受秦国间谍大量的黄金、玉器,派遣许多宾客到秦国为间,企图打探秦国的消息,为齐国谋利。” “可是我秦国很快就勘破这些阴谋。大王给予这些宾客许多金玉,那些当初来到秦国的宾客回到齐国之后,又反而替我秦国充当间谍,说一些符合我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 “后胜劝说齐王建放弃合纵朝奉秦国,不修治攻击作战的军备,不帮助五国攻打秦国,秦国因而得以消灭韩、赵、魏、楚、燕五国。所以我秦国才能节节胜利。” “时至今日,齐王还被蒙在鼓里。殊不知齐国的朝中,如今已经一半是我秦国的触角。” “我来时来听说,齐王现在还相信那些间谍的话,他认为我秦国快要打不动天下了,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呢。” 冯去疾笑着。 扶苏听了原委,不由得感慨,“那这齐王是真的惨啊。身边的人都在骗他。” 这么说,罗网是真的啊,竟然这么厉害。 第280章 新的征程(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80章新的征程(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去疾慢悠悠道,“国家兴旺时,有才能的人都会浮出水面,贤能群立;当国家衰落时,奸佞小人就会出现在君王身边。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 “齐国本来就是大国,国力强劲。齐国离我秦国最远,齐王继位时,国中也无权奸,又有齐国君王后施政的基础。按道理说,诸国之中,齐国是最有实力制霸天下的。” “可是齐王昏庸无德,对奸佞小人听信不误忠正贤能之士的谏言也听不进去。时至今日,齐国朝中已经是满朝昏庸。” “一个堂堂诸侯国的君王,整整十年如一日的时间,居然看不穿都看不穿所谓的秦国国力疲弱是个谎言。” “我们秦国,固然有积弊。可是上下同心,从来没有想过坐以待毙。国中固然有旧疾,时时改进;国力虽然强大,可是没有就此满足,始终不忘图强,以完成制霸天下的大业。”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真正值得同情。福祸无门,咎由自取。齐王之所以身边都是奸佞小人,那都是他自己招致的。” 驿馆内,虎贲卫在曲折迂回的廊道里持戟站立。 春风抚弄柳树,新绿枝芽绽露在枝头,池塘连着池塘,白色河道贯穿各处院落。 韩国面积狭小,房屋结构却十分玲珑精致。 庭院内部的构造也都是别有洞天。 将木桥木廊建立在水上,形成独特的水榭景观。 一长一少正在水榭楼台之间散步,身后跟着一串宫廷宦侍。 冯去疾的话在水榭廊道里响起,落在幽静空旷的水面上,惊得水中鱼儿四散游走。 很快,湖面上引发涟漪。 冯去疾和扶苏一道在驿馆内散步。 冯去疾对齐王的评论倒是中肯。 扶苏听了,心里又有了其他打算,“这么说来,齐王本人就昏庸,如今身边都是奸佞小人,没有能士辅佐,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进攻我秦国了?” “太子放心。如今的齐国,都是一帮乌合之众。齐王远贤臣,亲小人;又荒废稷下学宫的治理,逼得贤能之士另谋生路。我秦国一半士人贤者,都是来自齐鲁之地。” 这戍边之事,关系重大。一来扶苏不能随意外出,二来一旦外出,必定受到虎贲卫的随行。 虎贲卫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秦国中高层官吏、富商家的后人。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普通庶民就算被选拔入宫做虎贲卫,也不可能得到陪王伴驾、做到王亲近卫这种资格。普通人要做到能够贴身侍卫王亲,一来需要比有后台背景的人超出数倍的努力,二来需要运气。 总之扶苏的行动,是被很多股势力共同注视着的。 这要单独外出去远离大军或者驿馆的地方,会遭到弹劾。 扶苏所担心的是,此时历史上秦末汉初的英雄人物大多数都正在受秦国的压迫,或即将被秦国统治。 从时机上来说,此时秦国正处在一统天下,结束战乱的道义正理上,收服他们也会多几成胜算。 以自己对史书的了解,按图索骥,直捣黄龙,这才是上上之策。 权贵的时代将要终结,庶民将要夺取新的胜利。 庶民之中崛起的精英,势必不甘心就此在家做个农民,又或者是秦国的奴隶。 他得想个办法,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去那些卧虎藏龙的地方。 这仗早晚都要打完。 自己很快就会回到秦国。 等到皇帝制度建立完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在成就秦始皇暴君的名号。 辛苦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国裂山河碎的下场,着实不该! 他要改变历史,拯救大秦,让秦帝国五百年。未来坐天下的人得是他,而不是刘邦。 二人在廊道里正走着,经过一阵沉默,扶苏忽地问起,“不知道此战结束后,天下又该是什么模样?” 冯去疾闻言,心中却泛起涟漪。 早就知道太子心怀天下,必有问鼎之心。之前太子遮遮掩掩,极力掩饰,现在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 你是太子,担心天下做什么。天下是你该担心的吗? 天无二日。 不管怎么样,只要日后太子继位,受益的必然是我。 只是我为大王赏识提拔,不可做那背主之事。 “天下的未来,就是秦国的未来。只要有大王在,秦国势必是蒸蒸日上,旁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来担心。” 扶苏总感觉,冯去疾这个人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僭越。我这个丈人,平时见了我也不给我好脸色。我好心出来陪他聊聊天,拉近拉近感情,他也一副慎微的模样。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春天格外冷,这一口一口寒风吹得我都不想开口了。” 再怎么说,扶苏也是半个君啊。 他的地位高于冯去疾。 听着这声牢骚,冯去疾知道自己惹得太子厌恶。 他忽而话锋一转,“恕臣直言,太子迄今为止,都未有封君。太子难道不想借着此次立下大功,向大王商讨什么吗。” 扶苏听到,心里那是一阵波涛澎湃。 他强行吞了吞喉哽,“这种事,全看君父的决定。再者,我本无功,哪里能去厚着脸皮去求恩赏呢。” 冯去疾作揖,“太子实在是太谦逊啦。我此次来之前,大王也在想该如何赏赐太子。” 扶苏顿时领悟了。。。 这才是冯去疾亲自来一趟楚地的真实用意所在吧。这要是旁人,怎么可能能把这种事情拿捏到位。 “太子可知,诸臣是怎么建议大王的吗?” “愿闻其详。” “臣子之中,大多数人都提议让大王坚持太子当日的主张,将攻打楚国的战事交给太子。” 扶苏听得,心里一阵感慨。这帮老家伙,总算是说了点人话。我在边地带着将士们出生入死,防守不给加官进爵,谁跟着他干;所以他就只能引蛇出洞了,这才让将士们得到厚重的赏赐,踏踏实实跟着他干。 他们这一回说的倒是有理。 是该给他封个君啊,起码万邑之田。 只是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第一要诀就是不管心里怎么想,绝对不要在脸上表露出来。 扶苏低首,认真客气地道,“这怎么能行呢。我年纪尚浅,按照当日对君父的提议,次年要秦国发兵四十万大破齐楚,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 “我如何能带领四十万兵马。还得是请朝中威名赫赫的大将前来方能坐镇。” 冯去疾听了,心里暗喜。 太子还真是狡猾,这个时候若是旁人,早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好啊,能沉得住气,就能有做大事的机会。 “太子过谦了。身在新郑,却能御敌百里之外,调动兵马驱策千里,惊地楚人大骇。没有过人的胆识,稍微不慎,就会招致失败。” 第281章 中间人岳父(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81章中间人岳父(求打赏月票全订!) “太子此次用实力向朝中诸臣证明了太子的军事天赋,就是大王,也几乎是罢朝三日,举朝称庆。” “大王对太子此次战事上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才去问群臣。只是我私以为,太子已然立下了奇功,威民远播。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 扶苏连忙道,“征战非我所愿。我所希望的,只是让自己生平所学都有地方施展,如此而已。待此次戍守结束,我必定如期回咸阳。” 冯去疾没有接扶苏的话。 是回去还是留下,是继续打还是就此放弃。这都不是扶苏说了算的。 全看嬴政的意思。 大王的意思,自然是让扶苏就此全面主持后续征伐齐国和楚国的大事。因为对大王来说,派遣任何受信任的大将率领四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都不如派扶苏出去来的更加放心。 可是大王也有所顾虑,一是担心扶苏像昙花一样,只能在短时间内开放一次。后面扶苏可是要正式攻打两个国家,稍微有点纰漏,都会前功尽弃。 越是真心为扶苏考虑,就越会去考量事情的最坏结果,以为其预防。 二是太子年纪浅。太子未必有造反的心意,可是如果太子身边的人有不轨之心,撺掇太子干点别的,那也说不准。 大王的意思是,把王贲召出来,辅佐扶苏打下齐国和楚国。 到时候,功劳都算在扶苏头上。 但是这事后,扶苏要怎么算功劳呢。 这就是冯去疾来此的又一目的。 他希望太子可以做一个明智的选择,为自己以后的数十年考虑,不要单纯只计较一时的荣辱胜负。 功名利禄,比起至高无上的权位,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作为秦王政备受信任的臣子,冯去疾不能对扶苏单独说这些。 “太子,在这件事上,我倒是难得和太子意见一致。” 扶苏心里开始骂起来。我只是谦虚一下,你居然真的不叫我继续去攻打楚国。 冯去疾见扶苏的下颌处微微鼓起,也是微微一慌。 他并不敢得罪太子,只是他希望太子能够听他的话。太子不是在羽阳宫里,就是在边地。朝中的权利争斗,大王是不会让太子参与的。 只有他才有实权。 只要太子愿意听他的话,他可以让太子稳稳继位。 “太子,臣以为边久戍已然是辛苦至极。如果继续让太子在戍边,乃至到时候主持攻打楚国的大事,未免太劳累太子。这些臣子也真是的,大王明明要给太子赏赐,他们却提议要让太子继续在外劳累。我实在是为太子感到不值。” 扶苏现在明白冯去疾在说什么了。 嬴政让大臣想办法封赏自己。 一波人见到大王猜忌王翦父子,猜测嬴政不愿意再让旁人染指未来平定楚国的大功,所以争着抢着建议给扶苏这个机会。 而冯去疾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是表态很清晰。他认为自己主持攻打楚国的战事不值得。 “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为什么要考虑值得不值得的呢。” 冯去疾却道,“身在高位者,一旦做下一个错误的决定,代价非常沉重。有时候,不见得人人都争抢真的是个好东西。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福祸相依,全看人怎么处置。” “少府年高德劭,久在君父身前侍奉,深得君父信任。不知少府是何建议呢?” 冯去疾捻须,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扶苏现在就回去要封地,要封赏,楚国的战事不要再管了。 现在回去,功劳还不算大,获取一个君位属实是大赚。 如果留在楚国,眼下明明已经啃下了硬骨头,秦国四十万大军灭楚国,几乎是旦夕之间的问题。 等这个实际的功劳落在你头上,到时候整个秦国的兵马都要奉你为主,那个时候伱父亲大王他绝对不会再愿意给你其他封赏。 如果太子你想去追求功名,人心,往往是被大王制裁的开端。 战争全打赢了回来,你再回到咸阳,不说有没有什么封赏,光是打击都够你受的。 没办法的事情,谁让秦王政是你的父亲,他出生时间比你早,干创事业也比你早。他就是有能力做这些事情。 冯去疾没有再回答扶苏。 “我这个人呢,说过一遍的话,基本上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冯去疾留下这话,一脸冷漠地走掉。 扶苏和众宦侍朗卫都守在后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对扶苏说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话,引得众人不满。 灌夫上前,“太子,少府怎么能这么对太子说话呢。” 当着众人的面,扶苏颜色不改,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道,“少府乃我仗人,无可厚非。” 【仗人:岳父】 众人听了太子这么说,自然为太子抱不平。 左右都忍不住道,“太子,您实在是脾气太好了。” 扶苏摆摆手,“都是小事” 冯去疾是有实权的大臣,管秦国所有的钱,秦国的财政大臣。 财大气粗,这种语气和态度,也算正常。 只是扶苏总觉得,冯去疾要自己赶快决定什么。听冯去疾的意思,到现在为止,嬴政始终还是信任他的。所以这次来到新郑的人是冯去疾,而不是其他大臣。 傍晚吃饭的时候,扶苏也还在想今天冯去疾说的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给我争取封君的机会。但是要我尽快脱离这次战事。” 该不会我这个岳父,想要做我和我君父之间的中间人吧。 扶苏在咸阳城,一个靠山就是冯去疾,另一个靠山就是熊启。 熊启的心思,扶苏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冯去疾看着恭恭敬敬,竟然也对权力这么热衷。 扶苏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稳固自己的地位。结果这两个人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却表现的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把自己当垫脚石。 不愧是秦王身边的权臣啊,一个个,都名不虚传。 扶苏用膳时,不住地饮酒,他品味着这果酒,滋味在口中回甘。 扶苏对两个宦侍道,“明日,请少府来饮酒。务必将人请到。” 笔者不认为军功对于帝国的继承者来说是【最】重要的,在那个时代,权力和名正才是至关重要的。作为太子,已经天然有着继承君位的合法权力。如果只有兵马,回去造反也会很快就招致失败,因为名不正。儿子造反父亲,会被天下耻笑,没有人跟随。第二个是,此时秦王政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尤其是对关中的控制非常强。一言以蔽之,此时的扶苏虽然实力渐渐强大,可无论是实力上还是时机上,都不足以用异常手段继位。 第282章 一鸣惊人(求打赏全订月票!) 第282章一鸣惊人(求打赏全订月票!) 冯去疾接到扶苏的邀请,还不太愿意前往。 大王在秦国人心目中,威望极高。自己言行举止稍微有异常,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告诉大王。 但是一想到,大王迟早会有迟暮的一日,而太子才是秦国的未来。 冯去疾还是冒着风险来参加了扶苏设下的宴会。 上次宴会,还是扶苏公开请他的叔公——原昌平君的。 听说过宴会流程的人,大都知道,太子是得了韩非真传的,对术与势的掌握不亚于他的父亲。 在去赴宴之前,冯去疾甚至沐浴更衣了一番,以彰显他对此次扶苏宴请的重视。 待宴会时间到了,冯去疾如约而至。 他十分守时,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 扶苏穿着青色袍服现身时,冯去疾正在几案上饮茶。 “臣拜见太子。”冯去疾起身。 “少府多礼,快请坐。”扶苏坐定,随后月师开始奏乐,舞女也一一从门的两侧翩然而至。 “没想到少府竟然早到了,若不是虎贲卫通知,扶苏险些要怠慢少府了。” 冯去疾连忙道,“太子多虑了。太子宴请臣,是厚待,臣若是准时前来,反而显得臣无道。” 虚话说过一巡,便要进入正题。 “太子的茶,实在是清淡。不过味道迥异。” 扶苏发笑,“啊——我不喜欢那些人参、鹿茸、灵芝所泡出来的补茶;也不喜欢那红枣枸杞煮出来的温汤;只此属地竹叶青泡水煮出一碗,别有一番风味。” “太子素来不从俗流。这茶确实味道不同寻常。” “少府喜欢,我这还有很多,少府尽管拿去。” 冯去疾自然道谢。 扶苏看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对歌姬、乐师道,“尔等都退下。” 等到把一众人撇清。 冯去疾还是和众人在场时一样。 他能在秦国坐到少府的位置,是因为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这个原则也是出自韩非的学说。 那就是只要活着,不管什么场面,永远要当做有第三者在场。如此说话做事,绝对不会有纰漏。哪怕没有人,也要当做有第二个人存在。 扶苏几次开腔,想要探探他口风,他那天说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冯去疾都回答的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脑。 扶苏好不容易撇开那些耳目,可是他没想到,冯去疾居然严谨到了这个地步。 这就让扶苏在寻常的相处之中,感到冯去疾的可靠。 这个人,可以有大用。 但是扶苏对冯去疾是没辙了,扶苏开始自顾自喝闷酒,打算等时候到了,把他请走。 他就像是挂在树上没成熟的葫芦,几乎是一声不吭。 事实上,现在扶苏这种作为,也颇有想走捷径的意味。不安分守己,好好在羽阳宫当太子,却要跑出来征战。到了外地,遇到重臣,如此煞费苦心地接近权臣。 这要换做别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可就嬴政,他自信有他在谁也反不了。 驿站外,蒙恬有事来报,他侯在舍门前,却被告知今天太子宴请少府。 蒙恬自然惊讶,他心里犯嘀咕。“太子居然宴请少府,还是在我们都不在的情况下。太子这是想干嘛,难道真的坐不住了?” —— 室内,冯去疾见扶苏已经没有之前的好耐心,他嘴角微微上扬。 小子,姜还是老的辣。你以为你足智多谋,其实只是大王给你的机会多罢了。 一阵阵春风吹过三面墙壁上挂着的竹帘,花香溢满堂内。 冯去疾想到,自己以后和太子再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今日请我,可见是对我日前说的话上了心。这说明太子还没有被立军功的事情冲昏头脑,尚且能够听得进去旁人的话。 他今日请我,几次试探,都希望自己能明示他。自己若是再不说,他面上风平浪静,不知道心里是否在骂我脾气古怪、性情倔强的老匹夫。 冯去疾忽然开口,“不知太子可曾听说过,楚国曾有过一鸣惊人的故事。” “《韩非子·喻老》记载: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冯去疾不疾不徐道,“太子果然博闻强识。太子所说的典故,看来是和寻常士人知道的都是同一个典故。楚庄王蓄势待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故事耳熟能详。不过,我这里也有个一鸣惊人的故事,却是太子没有听过的。” “哦?说来听听。” 冯去疾慢慢道,“楚国有一种鸟,十年不飞,飞必惊天下。过去我秦国也有一只奇异的鸟。这只鸟羽翼未丰满,在其他同龄的鸟尚且没学会怎么捕猎的时候,他已经遨游四海。” “天下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只鸟。可是等到他壮年时,却再也飞不动了。后来一打听,原来是死了。听了这个故事后,我从此就把他记在心上。” “我的祖父时常对我讲一句话。不要在意一时的得失,要想办法保全自己的实力,让自己留到最后。留到最后的未必过去曾经光彩照人,但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旁人经常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典故激励自我,渴盼有朝一日能够功成名就;有才之人,大都是不甘于平庸的。他们就像是杜鹃,宁可把喉咙叫破,也不愿意碌碌无为。” “他们没有耐心,不会等待时机,只知道冒进,也不愿意听取他人的意见,最后就算是泣血涟如,眼睛里哭出血来,也终究是没有用。” 扶苏捏着酒爵。 喝茶是因为心情好,喝酒是为了强作颜色应付外宾。 “那按照少府之意,那秦国的那只鸟该当如何呢?” “太子,鸟已经鸣叫过了,秦国人都知道他的存在。既然已经目的达到,就该回巢了,哺育后代,养精蓄锐,才是正道。继续在外,只会白白招致对手。” “我也时常拿这个典故提醒自己。我始终认为,只有平时不鸣不响,才能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 “我时常记得大王讲的一句话。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第283章 大王在诓你,别信(求打赏月票 第283章大王在诓你,别信(求打赏月票全订!) “做鸟只为一日鸣叫以得到天下赞赏。可是做龙,那才是真的呼风唤雨,搅动乾坤啊!太子,以为龙如何,又以为那一鸣惊人的鸟如何?” 冯去疾笑望扶苏。 扶苏自然被他的话打动。说起来,他到现在都没怎么尝过大权在握是什么滋味。 从穿越伊始至今,他最多得到过几个小太监主动投诚,对他讲述其他人的坏话,再就是身边有几个忠臣义士。 说到底,做太子很多时候只能政治作秀,真要干大事,那都是得让其他人同意。做起事来,捉襟见肘,担心这,忌讳那,时间久了,扶苏也觉得烦闷。 “龙能够呼风唤雨,搅动乾坤,自然龙是上等;而鸟又分上下,先不鸣则已,后一鸣惊人的算作中等;至于那生下来就叫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能叫的鸟,自然是下等。” 冯去疾听了自然高兴。 他们做权臣的,很多时候都是奔着享受权力去的,对于那为民请命的事情,跟多时候是觉得虚无缥缈,无迹可寻。那不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和价值,比起给天下人谋福祉,他们所能做到且能做好的是给一族之人谋划未来,让自身名垂竹帛。 冯去疾拍拍扶苏的手,两个人这才一起并坐下。“看来太子还是心里有数的。只是龙并非生下来就会腾云驾雾,还得待机而动,否则时间久了,自己都忘记了要做什么。” 扶苏来到冯去疾身边,握着他的袖子,“敢问少府,要如何才能成龙呢?这飞鸟终日鸣叫,也终究是飞鸟啊。” “而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往往是因为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所以被人利用却久久不能察觉。等到被人家利用完了,想要得到报酬已然是不可能,甚至还会有杀身之祸。” “事已至此,少府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呢。哎!我只恨试听鼻塞,又无高人指点,如不是少府一番话,我尚且不知何为龙鸟之别。” 扶苏坐在边上,这些话让他很难冷静下来。 “所以一旦目的达成,过往的利益引诱、海誓山盟、承诺都成了一纸空文。” 听了扶苏的话,冯去疾更是打心眼里佩服扶苏。 冯去疾这才吐露出他能一直坐到高位的方法,“很多人之所以落入利益引诱的陷阱,虽然有自身意志不坚定,不能明晰自己的身份位置、才能的原因;但是也有利益诱惑太大的原因。” 扶苏思量片刻,下决定道,“然。” “欲望就如同高山滚石,一旦上山,就只有攀登到山顶,哪能中途停下。我所想要知道的,是如何破解这样的僵局。因为食物而甘心被套上轭驾的骏马,也不会想着要为了自由放弃食物。” “孟子言,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冯去疾捻捻胡须,“太子,您知道驭人之道的精要所在吗?” 扶苏:“请少府赐教。” “当然不是。” “驾驭人,也是一样的道理。诀窍全在一个欲字。” “如果不愿意听从我的计谋,那就当做没有我这个人。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我的方法,那就请那个人一定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实施计划。” 扶苏一脸疑惑,“我仿佛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听懂。按照少府的话来说,追逐权力时,要让给予承诺的人尽快兑付承诺,不要延长着这个期限,否则一定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但是毛驴和马往往无知,他们看到了食物,便浑然忘记其他,心甘情愿被套上枷锁。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而驾驭马和驴的人,难道他们的本意是为了让驴和马吃到上等的食物吗?” 扶苏言辞之间满是对冯去疾的赞捧,面对堂堂大秦国的太子,听到他的一句句赞捧,就是谁来都会忘乎所以。冯去疾自然慢慢陷入沉浸其中,这就刺激他愿意为扶苏多说几句话。 “其二,不要追逐过大的目标。要让做出承诺的人不仅仅尽快兑付承诺,而且一定要是实际的,但是利益要很微小。要让做出承诺的人以为这些代价是微小的。” “如此一来,便是积少成多?这样一来,承诺者便不得不尽快给出补偿,而那个有求于他的人,也可以利益最大化,让自己始终处在不损失的地步。” “臣这里的确有方法,只是唯恐旁人不能善用。臣就担心这个。若是不能善用,反而招致自身损失,回过头来倒要责怪微臣了。” 嬴政对扶苏的信任,更多时候是来自于一种利益上的一致。扶苏只要想着稳妥继位,得利的就是嬴政。 冯去疾:“太子知道,那田间地头的小儿,是如何驱赶毛驴犁地吗?驾驭骏马的车夫,又是如何诱骗原本体格健壮,四肢结实、性情暴烈的好马心甘情愿被套上缰绳吗?” 扶苏如果要做孝子,那他能怎么办。 冯去疾收回了被攥在扶苏手中的袖子。 “为什么很多人最后在争权夺利的道路上死于非命,就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当一个人对权力痴迷到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只望着最远处的利益,就一定会在道路上招致失败。被人利用了一生,到头来还浑然不觉。” “所以,少府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回到咸阳,去谋取君侯之位。而不是等到齐国和楚国被灭亡后,我再等待被封赏。” “往往放出诱惑的人,为了能够驾驭对方,会把利益说得又大又多,大多数人都是认为自己值得坐上那个高位的,于是一定会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做一件事,就当即要一件事的收益。就好比卖珠宝,自然要卖一件珠宝收一件珠宝的钱。若是真的等到把珠宝全部都给了人家,人家就不愿意再给你钱了。” 冯去疾厉色教诲,“不要等到以为立下汗马功劳,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奖励。事实上,骏马立下的功劳越多,延迟兑付的时间越长,骏马就会变得越发危险。” 扶苏对熊启来说,是画饼的人。但是对扶苏来说,他的父亲秦王政才是那个画饼的人。 冯去疾的话说得这么明白。 扶苏领悟了,但是也忽然感觉,他和嬴政在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不然。面对太大的诱惑,一定要躲避。要反向和对方争夺属于自己的利益。” “少府,不知扶苏说得可对?” 扶苏稍微动动脚都能想得明白,他是在劝自己,别上嬴政的当。 “欲望是无法消除的。” “要让毛驴心甘情愿背负重担,一直向前行走,要在他面前垂钓一根萝卜;要让骏马心甘情愿被套上轭驾,就需要拿上等的粮草先去引诱它。” “我只有一个字劝告太子。太子若是能懂,我和太子应该很快就又能见面。太子若是听不懂,那就当臣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确有魄力。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表现自己。 冯去疾听得双目炯炯,“太子果然机智,举一隅而以三隅反。” “因为车夫要给骏马兑付的奖赏会随着骏马的功劳不断加大,以及兑付时间不断延长使得车夫付出的奖赏更多。原本只是拔毛的事情,到最后变成了剜肉割血的地步。” “没有人愿意损伤自己去补偿他人,何况骏马已经利用完了,目的也达到了。车夫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不得不收回之前的承诺,而马就会白白劳碌一番,最后全然无功。” “太子,你迟早要明白一个道理。自古以来,王室无亲情。即便有,那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这一章大家看懂了吗? 第284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求打赏月票 第284章接着奏乐,接着舞(求打赏月票全订!) “狡兔死,走狗烹。多少人被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心中的过大膨胀的欲望,安逸的环境,一切的一切让人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的渐渐迷失。等到该要兑付承诺的那一刻,几乎没有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报酬。过去所提出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花费最小的代价,让你去付出百倍的努力,好让制定规则的人收益。” “驾驭人是这样的道理,和人合作也是这样的道理。只要你陷入其中,就很难脱身。” “所以这人要上山,就是要一步一走。不可能有一步登天的事情。尤其是做呼风唤雨,搅动乾坤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付出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和代价。” “尤其是那个位置,不是谁想能做的就能做的。这里面有多少苦楚,我自己都数不清。可是我却知道,太子到现在连这苦楚的一成都未领略。” 扶苏静坐在冯去疾边上。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下,随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被嬴政的身边人,隐晦地指出嬴政身上的一些负面特性,扶苏脊背处散发出丝丝寒意。 他就是冯去疾口中的那匹马。 虽然嬴政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自己和嬴政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两个。其一自然是扶苏是嬴政的亲儿子;其二却是扶苏是嬴政的继承者。 就是后一种关系,让嬴政默许并且鼓励扶苏做一些事情,也是扶苏不断努力的动力。 现在冯去疾却突然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不及时争取自己所立下功劳的报酬,只是单纯想着等继位,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嬴政却未必兑付承诺。 这个承诺一旦不兑付,到时候自己就是失位之太子,落在自己身上的就是杀身之祸。 但是就此回去,真的放弃正式攻打楚国的机会,未免也太亏了。 “按少府所言,我该当如何呢?难道我要就此返回咸阳,须知回去容易,可是出来却难。” 在王宫里,自己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只有到外面,自己才能招纳人才,施恩于将士。 这一次秦国大胜,随他戍边的将士连守城卒都分得了奖赏,他在军队中的声威大振。 看扶苏犹豫不决的样子,冯去疾就知道,太子毕竟是从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太子始终是对大王抱有太多亲情的幻想。 冯去疾双目微微眯起,眸中一片冷意。他捻着胡须,也是考量了未来扶苏的可能带给他的巨大利益,这才决意再点拨他一阵。 冯去疾望着扶苏的眼睛,一脸淡漠地道,“太子,大王一向对人赏罚分明。凡是有功劳的人,从不亏待。没有人是例外的,也没有人是真的很特殊。” 剩下半句话,冯去疾没有说出来。 可是答案已经在扶苏心中自己浮现出来。 ‘除非大王根本就不愿意给你赏赐。’ 扶苏果然一怔。 很多事一直摆在明面上,只是扶苏有时候不愿意直面。 确实到现在为止,扶苏做了这么多事,只换取了一个太子的位置啊。而且太子的位置,还是当初昌平君给他争取来的。 他立下那么多功劳,若是别的大臣,不知道有几千亩封地了。 可是迄今为止,他却还住在老的宫殿里,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武装,别说几千人,连几百人都没有。 望着扶苏的脸色渐渐发青,可是双目却始终散发着亮光。 冯去疾看中扶苏的有很多地方,但是最喜欢的却是扶苏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太子总是能心怀希望。 作为一个领导者,肯定不能比他的下属先向现实投降。 “承蒙太子今日宴请,我这里还有四个字送给太子。” 冯去疾说着,以手沾茶,在漆木几案上写下几个字。 扶苏一看,案上四个字乃元、亨、利、贞。 “我记得,这是《易经》中的四德。此四德取自于自然界植物的生长过程。元则象征一个事物的初始,对应春天,是说植物开始萌发。” “亨象征一个事物渐渐壮大,对应夏天,是说植物的生长。” “利象征一个事物的收获,对应秋天,植物开花结果。” “贞象征一个事物的收藏,对应冬天,草木凋零,准备过冬。” 冯去疾捋须笑笑,“虽然大位的求取过程非常艰难,可是凡事总有方法。这就是我告诉太子的方法。” “少府的意思是,做一样事情,就收获一样。积少成多,等到积攒的多了,到时候事情就自然成功了。” “然也。”冯去疾笑着,又给自己倒清茶一杯。 扶苏坐着,他总觉得这话分外耳熟。这不是他当初还没有离开咸阳时,国尉告诉他的道理吗。 “果然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只是就算我回到咸阳,也未必能有收获啊。扶苏并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人。” 冯去疾低头笑笑,高高的颧骨显得越发突兀,而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像是老树皮。 只是这笑容,十分自信,自有风范。 冯去疾双目如电,声若瓮钟,“太子,我既然敢亲自面对太子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是有八成的把握。只要太子愿意听从我的计议,我就一定会让太子返必有赏。” 望见冯去疾如此如此霸气的一面,扶苏眼中流露出惊异的光,扶苏顿时安心不少。 这个丈人真是深藏不露。 平日里看着也就是一个老实稳重、谦恭有加,进退有度的人。 谁能想到,平日里最是老实巴交的那个人,会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议论这样的事情。 扶苏振振衣袖,他眼中虽然泛着光,可是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下来。 “即便是封君这样的大事,少府也能为我谋就?” 冯去疾动了动嘴唇,扶苏还是对他有些不相信。 这就让冯去疾有些无力,他感受到,扶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掌控的。 “太子安心便是。”冯去疾说罢,便站起身来在扶苏面前作揖,“我与太子久不出,唯恐污了太子清誉。臣请先告退。” “好,伱先退下吧。” 扶苏一个人坐在上座,望着冯去疾慢步离开的背影。 这个时候,他知道为什么冯去疾能够做到少府的位置,未来还能做到丞相了。 在冯去疾走后,俊朗少年原本阴郁的脸上,突然唇角勾起,绽放笑容。 “不枉我苦心孤诣,和冯氏缔结婚约。冯家人果然厉害啊。” 也好也好,这次回去,也该安排那些咸阳城里那些棘手但是必须除掉的人了。 “来人呐!” 一众宦侍仓促提着衣摆蹑步跑了进来。 “太子有何吩咐?” “叫那些歌姬,乐师都回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285章 安排(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85章安排(求打赏月票全订!) 送走了冯去疾,驿馆里又恢复了过去的平静。 新郑驿馆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护卫重重,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利益,扶苏难得轻松安逸。 只是新郑驿馆里发生什么,和外界却全然不搭边。 新郑还是那个新郑,分了田地庶民还是那些庶民,夏天快要到了,新郑城中日头渐渐高了起来。 在过去这个时间段,韩人大多数是要聚在树下一起聊天,等待漫长的日子过去的。 可是自从秦国官吏接管这些地方,百姓们却很难安闲。 赋役太多,很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便是农闲的日子,男则被地方亭长组织起队伍,抓捕山上的盗贼。女则三三两两进入工坊做事。 仿佛明明吃的也不缺,穿的也不少。 可就是要去忙碌。 繁重的徭役、劳役,让地方百姓共同感受到一个字——苦。 秦国之地皆行秦法,新郑什么样,各地自然也就什么样。而且现在的新郑,比起其他地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秦国的太子在这里坐镇。扶苏在这里,他就是老大,其他人不敢借着秦律或者是其他事情再施压百姓。而且扶苏会让秦兵帮助韩人做工事,不是一味任由秦人管理镇压庶民。 在新郑这里,秦人和韩人的矛盾已经不再像过去剑拔弩张。但是秦法之严苛,法律之细密,还是像一张蚕丝网一样,落在百姓身上,每个人都要被刮下一层油脂来。 而在百里之内的长葛,却是另一番景象。 长葛城内到处都是秦兵卒,楚人和韩人见了,都是避道而行。 一场血战下来,秦人个个满载而归。只是可怜了楚人乡民,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屠戮。 直到现在,长葛城中的百姓上山砍柴或者是打猎,一不小心就会落入大片大片的坟墓。 还有的尸骨散落在密林里,当时没有被找出来,随着天气渐渐炎热,尸体的腐烂臭味又散发出来。 打仗是很快的事情,可是战前的准备需要很久的时间,而战后的恢复则更久。 楚人处在一种战败失落的情绪中,四处都是同胞的尸体,而秦人则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历经长葛屠杀一战,楚国人对秦人的抵触越发的大。 就是因为这个,扶苏几次想要来长葛稍微安抚一下楚地乡民,都被蒙恬等人极力拦下。 扶苏觉察出事情的棘手,难道说,这楚人未来还非得再和他们秦国打一仗? “这秋收之后,便是一年期满。楚人至今未有再用兵之意,只要等到秋收那日,我的预言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到时候秦兵士气大振,楚人必败。” 蒙恬抱拳,“太子一箭双雕,这楚国,已经是我秦国囊中之物了。” 李信也侯在一边,只是安静地站着。 自打年祭后打了那一仗,虽然说是惊心动魄,满足了他驰骋疆场的希望,可是终归是打了半个月不到,就在新郑闲住了五个月之久,李信只觉得他身上现在已经长毛了。 “秋收日到了,届时我就要回到咸阳了。” 李信闻言,倒是有些不愿意。他倒是很喜欢扶苏这种指挥方式就很好,让将军在外驱策,指挥士兵随机应变。而且太子喜欢打巧仗,喜欢行险。 真男人嘛,都喜欢玩刺激的。 只是李信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很难在大王和太子之间做抉择。他既喜欢追随霸道的大王,又喜欢侍奉太子这样对属下不那么压迫的人。 “攻打楚国的事宜,还没有议定呢,也许大王会命令太子主持攻打楚国和齐国的事情。毕竟,当初这计划是太子制定的。”蒙恬眼中含着光,他对扶苏很有信心。 “我已经向君父上奏疏,陈明我的心意。要不了多久,君父就会下发新的命令。” 扶苏说完后,吐了一口息。 他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可是手中没有权力,捉襟见肘。再者他没有同党,支持自己想法的人太少了。 “这太可惜了。太子您已经向全体秦国将士证明您的军事能力非常高,军中将士没有人对您不感到心服。” 这时候,李信站出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太子本就擅长韬略。此次攻打楚齐的计划是太子制定的,这已经是一件大功;这次计围楚军,大败项燕,又是一件大功。其实楚国已经败了。太子回去不回去,这次攻打齐楚,首功都当推太子。” 众将闻言,都惊讶地看着李信。 大家都没想到,李信平日里看起来最不会溜须拍马的一个人,一旦开口,说的话比蒙恬的都中听。 “是啊,不管最后是谁领兵马平定楚国,这首功都当推给太子。” “太子当居首功。” 帐内诸将都这样说着。 扶苏则一脸平静,“此次我能完成这件大事,多亏了诸位将军倾力相助。这一次能大败楚国,全赖诸将同心协力,我走后诸位攻打秦国,也当记得齐心协力。” “只要我军团结一致,调度有方,不管楚国地势如何复杂,水路有多难走,到时候都可以轻轻松松掌握主动。” 扶苏的这番话众将士并没有放在心里。他们只把这当客套话。 扶苏自己也认为,这一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都因为项燕过于聪明,看破了自己的计谋,认定自己不会真的出兵攻打楚国。但是项燕错就错在,他相信了自己的部将。 他以为部将会奋起直追,阻止李信回来,可是对方在发现李信没有占领楚地后,竟然原地修正保卫起了城池。 但是其他将士不这么想,他们认为上天把机会给秦国,秦国必胜。 望着这些秦将这样的神态,扶苏也不愿意再多说。 “只是可惜,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扶苏抬头望天,一脸惆怅。 众将感激扶苏给他们机会打了胜仗,大部分人都有爵位拿。正想着给扶苏还人情,听到扶苏这么说,众人自然纷纷道。 “太子有什么事,尽管下令。我等一定照办不误。”众将都十分豪爽。 “太子尽管说,只要不是……”任嚣摸了摸后脑勺,连忙改口道,“只要不是难度太大的事情,我任嚣亲自去帮太子办。” 第286章 引刀笔吏入秦营(求打赏月票全 第286章引刀笔吏入秦营(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都轻松愉快,只有扶苏一个人看起来不太高兴。 扶苏不是第一次察觉到秦将对楚有轻敌之意,但是在自己巧妙破了项燕的大军后,这些将军们越发骄傲自大,轻敌狂妄。 看着太子脸色不善,任嚣立刻收起了笑容。 室内气氛这才严肃起来。 “日前我在城中转悠,见到两个兵卒,手拉着手在月亮下鬼鬼祟祟,呜呜咽咽的。” “我一直以为这二人是在装神弄鬼。于是便把他们二人叫了过来,盘问一番,才知道原来这两个人都是我秦国人,他们是一对兄弟。” “我就问他们为什么大晚上在树下鬼鬼祟祟。他们告诉我,是因为夜间梦见家中老母亲过世。” “兄弟二人担心不已,可惜二人身上财货不够,写信回家也需要请人代笔。而一份家书送过去,却是整整三个月收不到来讯。” “兄弟二人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想念家人,却无法同家人联络。” 在一旁庭院里的今淑,手中捧着刚采摘下的花束。 “谣言止于智者。” 众将听闻,一个个虽然肚子里疑惑,毕竟他们过去没遇到过这回事,但是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喊着让他们说同意。 蒙恬佩服扶苏的仁义之心,他总是能细致入微的体察庶民之所想,别说秦国,就是整个战国时代,也很少有像太子这样作为的储君,甚至是许多君王都没有太子做得好。 这些个铁锻造的汉子,也无法忍受思念却不得相见相伴的煎熬。 李信低头望着几案,心里泛起嘀咕。这样的事情,太子一声吩咐不就完了,何必这么麻烦。方才一脸严肃,不知内情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军中那么多将士,多少人思念家乡。”扶苏双手并拢,放在怀中,“要我的意思,在军中每千人的队伍,当配以一刀笔秦吏,专司为士兵书写家书的事宜。” “我等这就去着手准备。招募几个读书人入营地而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太子善举,可慰藉士兵思乡之情。士兵闻之,必然感激太子。” 扶苏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我秦国打下的地盘越多,需要在外戍边的将士就越多。而未来秦楚之间爆发大战,征发的庶民也就越多。” 男儿有泪不轻掸,只是未到伤心处。 碧波荡漾,扶苏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冯去疾告诉他,嬴政一直都在防范自己时,很多事的性质就全然改变了。 当大家都经历了相同的感受,就能体会到思乡之情也立刻被触动。 众将都看着太子,虽然扶苏年纪轻轻,可是自有威仪,又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虽然有时候表面上玩闹,可是骨子里都是畏惧。 今天这件事,非常古怪。 碧水边上,扶苏穿着黑色深衣眺望远方,今淑提着裙裾来到扶苏身边,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垂首靠在扶苏的胸膛上。 很快,士兵们就在军营之中开始筛选。 是以扶苏虽然说的委婉,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决定,但是这些将军都满口答应下来。 蒙恬将信将疑。 “可是我之前已经问过蒙将军,一万人中,识字的人不足百;识字的百人中,会写会读的又连三人都不到。”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伱啊你,大字不识一个,到头来却要去找读书人入军营,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个彪悍威武的大将闻言,脸上都露出怅惘之色。 李信这么想,其他将军自然也这么想。 扶苏道,“我只是个督战的,也只是为诸位将军提议一番而已。这随军万里出征,攻打四方的士兵们到底能不能和家里人远隔重重山关,知道彼此的状况,安慰家人,全凭诸位将军的主意。” 蒙恬本来想问问太子,只是在见到这一幕后,他很识趣地退下了。 扶苏让他们都立下了大功,他们自然都认同扶苏。一直都没什么好报答扶苏的,众人就想着把这件事做好,赶在扶苏回咸阳之前,把读书人引入军营做刀笔吏的事情先做成。 太子一直以来深受大王信任,若是这等小事,大可直接上书,大王一定会同意的。 听着那些大将们的笑声,今淑却莫名感觉心里一慌。她踩着木屐来找扶苏,见到他正负手看着院子里的湖。 ‘大王一向赏罚分明,凡有功劳,向来是应赏尽赏,怎么就会独独落了太子呢。’ 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如扶苏的心绪。 “诸位以为如何啊?” 不管扶苏权力多大,争取到了太子的位置。在名义上,秦国就是秦王第一,他第二。 几位军官的笑声在驿馆内响起。 冯去疾的话,一直在扶苏耳畔萦绕。 诸将围着任嚣,“方才你答应的最快,若是这次办不好,你怎么对得起太子。” “说得对,这次我们所有人都监督你一个。” 但这实在是一件小事,出了帐子,很多人都把此事抛在脑后。 扶苏的命令安排下去,这些将军们也是真的没有闲着。 诸将互相看看对方,从彼此的眼神之中确定答案。 可是为什么太子却要让诸位将军去做这样的事情呢。 蒙恬很是疑惑,他的属官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太早功劳甚高,知道若是再做成这件事,必然引得士卒欢呼,想来太子是为了低调。” 之前的种种,都让蒙恬对扶苏十分佩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太子的行为却这么反常。 这夏天到了,夜间长,他们作为大将虽有美人夜间陪伴,可是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思念就像野地里的荒草,毫无限制地生长。 到处都挂着告示牌,凡会写字的人,入都尉帐中,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转为刀笔吏,专门为士兵写家书。 在军中招募,自然远远不够;很快告示也贴在了新郑城中。 渐渐地,军中有了那么几个刀笔吏。他们穿着长袍,走到哪里都是手里持着笔,腰间系着刀。 第287章 御史苍(求打赏月票!) 第287章御史苍(求打赏月票!) 但是很快,有些人就提出质疑。 一是说这些临时招募的刀笔吏水平不足,根本不能胜任。他们识字不多,写出来的字让蒙恬看到后大为恼怒,直斥这些人是来凑数的。蒙恬将他们打了二十军棍,从此之后,军营里的人便没有人再来主动尝试。 二是在旧日韩国的地界上,招募过去的韩国人给他们写信,还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一些将士感到这样做不安全。 三则为,这个办法一经传入军营,全体士兵几乎都沸腾了。他们整日盼着写信,这专门的刀笔吏一到,军中将士便争先恐后抢着让人给自己写书信。 于是就出现行贿,踩踏,打闹,抢人各种闹剧。 军营里的大锅架在火炉上,锅里的汤水在沸腾。 而士兵们也在沙土之上争斗不止。 都是……太想给家里写信。 过去写信,一是寄信贵,不是交钱,就是交宝贝。历来只要有需求,就一定有买卖。 二是在外地久了,有许多话要说,说得话多,到时候人家刻在牍上的字就多,收的钱也更高。 三是需要写信的人几乎是会写信的人的数量上的百倍,千倍。 要让人写一份家书回去,基本上是求爷爷告奶奶,辗转多方请求才能达成心愿。 至于财力短缺,又不通人情世故,更难得到机会。 所以有些人,一旦离家,就是死路。 不是战国时代的人,不把生死当回事。是因为人的命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脆弱。 至于信路上会不会遇到意外,是辗转送到家乡,还是在路上因为别的原因连信都发不出。 反正一直以来,写书信和家人来往对在外戍边征战的将士来说非常难。 是以每每有人应征前去都尉帐中试自己文字书写能力,大伙儿都是双眼亮晶晶,可一等到被撵出来,他们便十分失望。 一个月过去了,军营里为了这个事情,将官们折腾来折腾去,结果只是让士兵们白高兴一场。 眼看着秋收的日子快到了。 这些人没有办法,就都来找蒙恬和李信。 任嚣一进帐就破口大骂,“新郑这个鸟地方!折腾了半天,我只连一个能用的读书人都找不到。那写的字,都不如我用脚画上去的。二位将军,你们说这可怎么办?” 李信闲得发慌,太子唯一交代他做的也不是他擅长的,正心里窝火。 他双目一瞪,“这还不简单,找个会写字的人,专门教他们。谁学得快,学得多,就让他们留下做刀笔吏。” 本是脑袋一拍就说出来的话,众人都将目光落在李信身上。 任嚣大喜,击拳大笑道,“哎呀!这个办法好!” 众人也都是双目瞪大,一个个挖到宝贝似的。 蒙恬本来想说,请大王在咸阳选些士人过来,但是见诸将都对李信的办法拍手叫好,便忍住了。 “可是,派谁来教这些刀笔吏呢。又怎么选人呢。这些可都是问题。”一个年轻的小将说着。 他就是赵佗。 蒙恬的沉静的目光落在这个一脸英气的校尉身上。 蒙恬对诸将道,“学读书写字,必然要年轻人。就从最新一批入营的人里挑选,由百将推荐。尽量选年轻机灵的,若是学写字写得慢,倒也不必来了。” 任嚣又问,“那谁人来教呢?” 蒙恬沉色,眼下他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人选。“这能够教导士兵人认字写字,必然要学识丰富,颇有名声之辈,否则士卒必然不肯服教。就算这两个都做不到,那也必须得是识字最多的人。” 李信捏着酒爵,“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要请这个人来教军中士卒读书,那绝不是简单的事。” 蒙恬望着李信,“李将军所指的,难道是城中的那一位?” 李信也笑,“难得我与蒙将军想到一块去。” 任嚣笑着,“二位将军打起哑谜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任嚣亲自派兵去请。” 李信收起慵懒的笑容,“还派兵去请。我们说的人是太子身边的御史苍。他可是荀卿的徒弟,一直在咸阳宫中担任上柱国。他一直和太子交好,这一次是跟着太子出宫来。” “如果你真的能够请他出面教导军中士卒,别说刀笔吏,就是几个士人也能被他直接教出来。”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道,“御史苍,我听说过这个人,他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啊。就是廷尉也曾夸奖过他。” “若是有这个人来到军营里亲自教导士卒,那就是再笨的人也该学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蒙恬却忽地一下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太子他想…… 李信则道,“这军营里,素来是我们武将的天下,请御史入军营。我怕御史过不惯这种日子啊。再说了,素闻太子喜爱张苍,日夜召以问策。太子舍得把这个人送入军营吗?” 话音落地,所有人便都将目光齐刷刷落在任嚣身上。 任嚣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慌张起来,“伱们一个个都看我做什么啊?” “这去求情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信笑着。 众将也都在看好戏,纷纷起哄,“听见没,右将军亲自下令了,你还不快去。” 任嚣迟疑,再三看李信神色,李信全然不管,高高兴兴送走太子,楚国的疆场上,将只剩下他李信的身影。 这些天,李信可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太子在,不管他们怎么干,首功都是太子的。太子不在,那就只有他这个右将军当大任了。 李信掩饰着自己的心意。 “太子记挂军中将士,不想士卒遭受思乡之苦;而今军中士卒也都等着盼着,你若是不去,上对不起太子,下对不起众庶。” 被李信说着,任嚣再没脸推托,赶忙骑着马去往新郑城内。 扶苏坐在室内,正执笔抄写《德道经》,忽然灌夫来报。 “太子,都尉任嚣求见。” “传。” 任嚣走路本大步流星地,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张口从太子这里要人,这走起路来还顺拐了。 他一进门,走路姿势就引得坐在门侧更衣的侍女嬉笑。 “末将拜见太子。” “怎么了这是?” “太子,我来找太子是因为李将军说,现如今,整个新郑城中,识字最多的人,就是太子身边的御史。” 第288章 文字的垄断(求打赏月票!) 第288章文字的垄断(求打赏月票!) 仲夏,白水绕着城池一路在沟渠里叮叮咚咚,捣衣的妇女在河岸边上洗洗晒晒,石头上、灌木树干上,到处都是将士的衣服。 黑夫挑着担,巴望着河面对岸那几个女人,眼睛直勾勾的,两条腿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他本来就生得黑黝黝,又是地道老秦人,长得高大结实。 站在河对岸,颜色鲜明。 那些妙龄妇女见到,一个个交头接耳,随后在河对岸一起爆发出哄笑。 黑夫身边的军士们都拍着他的肩膀,“别看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听到没,人家在笑你呢。” 黑夫神色窘迫,“胡说!你们也在看,她们分明笑的是你们。” “可拉倒吧,大黑个子,我们这群人里,就属伱最黑,人家是笑你长得黑。这河也不宽哪,难道你没听见?” “没有的事!”黑夫斩钉截铁的反对。 “是啊,都是太子仁德。要不然我们这么多人,要写一封家书回去,半件衣服的钱就没了。” 所以就造就了一种可悲可怕的局面。 贵族无限制地欺负压榨民众,但是民众不能反抗。因为反抗的代价是严重的,而且反抗了也没有用。 而且那些贵族,根本不是书本上写的那样高高在上闭门不出。恰恰相反,那些贵族和庶民活在同一方地域。 可是军中有规定,只能是最新入伍的那一批士兵才有机会。而且必须要是年纪越小越好。 所以当扶苏抛下橄榄枝,挑选军中子弟前去学习文字时,无数人瞪大了眼睛,个个垂涎三尺。 这就导致,贵族和庶民的生活十分紧密,几乎分不开。 黑夫天性老实,自然承认了。 衣服缝制不容易,一套衣服下来,足有两个月的月钱,非常贵。但是衣服在那个时代,可是耐用品。质量都很好,一件衣服能穿个两三年。 至少黑夫支持弟弟去争取名额,就是因为这个。 已经有人把他记下,想着以后借助培养刀笔吏的机会,和他结亲。 黑夫闻言比伍长都紧张,当即放下担,停住脚步,“出什么事了?我弟弟惹事了?” “这是蒙将军提出来的。说是许多将士行伍出身,本身就不识字。在军中为事,本来也就有许多不便。如今太子开恩,这些将军们也就顺水推舟,想着把将军属官的事情也给一并解决了。” 黑夫好不容易不想母女两个,这一看到河对岸的女人,又想起来了。这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直痒痒。 贵族和庶民之间,阶级分明,区别在很多地方。一就是衣服颜色;二是贵族对工具的垄断;三则就属贵族对文化知识的垄断。 阳光下,泛着波光的水流一路奔流,汉子们的笑声和风中的树叶摇摆声一起响动。 一件坏了,才去买新的,或者做新的。 黑夫挑着担,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家媳妇儿。他的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女儿,转眼过去,估计小丫头都已经满院子跑,也能帮她母亲做事了。 大王的发布告示看不懂,全靠官吏【实际上还就是贵族或者贵族的后代】宣读;写信不会写也就罢了,甚至都不会认字。 从生到死! 他希望他们家里人可以出一个读书人,这样以后再也不用受去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写信读信的气了。 这就使得庶民在生活上,生产过程中,处处都要依赖贵族。 对庶民而言,一个人就两套衣服,一套衣服是出去宴会,做客,祭祀用的;还有一套衣服就是干活用的。干活的那件,自然是葛布粗衫,短裤窄袖长衣。 伍长脸色不好看了,他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别和我装糊涂呀。” “到底怎么了?”黑夫紧张地上下嘴唇都在哆嗦。 庶民最缺的就是机会,而成为将军的属官,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大事。 这贵族对知识的垄断,但延续了数代之后,庶众几乎是被贵族捏在手心里。 老秦人的身份,再加上年轻,长得还可以。那些将官一眼就看中了惊的这些优势。 黑夫黑黝黝一张脸拧着,他的眉毛又粗又黑,眼下也拧在一处。伍长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等你弟弟学会了认字,也帮我行个方便呗。” 杀了贵族,谁给你写信认字;谁给你解释法令,谁给你儿女起个好名字;父母死了,谁给你的父母写碑。生活中各个环节,几乎都需要用到文字。 不是古代的庶众愚蠢,不懂得反抗,没有足够高的觉悟和思想;恰恰相反,懂得都懂,是因为资源、知识文化都被贵族垄断。 他不想有人来搞破坏。 半件衣服的钱,那就是一个月的俸。用一个月的俸去写一封信,而且信还不一定能够送到家人手中,着实是笔看起来划不来的买卖。可是在亲情面前,没有什么划得来划不来的。 “什么,还有这回事?” 兄弟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压迫一词,其实是建立在强烈的人身等级依附关系上。 为了让弟弟成功入选,黑夫把他所有的积攒,连同冬天过冬的衣服,都给交出去让军官‘行好事’了。 黑夫知道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 “我也是听人说,这刀笔吏选中之后,不仅给我们士兵写信,以后有机会被选拔为将军的属官。” 这时,伍长走了过来,他拍着黑夫的肩膀,露出笑容,“黑夫,我听说你弟弟惊被选入军营里去了,专门去认字。” “他胆子那么小,敢惹什么事。”伍长摸摸后脑勺,“那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因为惊的背景是秦国老家里一处乡里一户无作奸犯科背景家庭的幼子。 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影响,时时处处贵族对庶民的钳制,有文化的人对无文化的人的压迫,一直压在这些人心底。 所以衣服有时候也当做交易的货币。 那些将官们看中惊。 【所以,秦始皇在杀了贵族后,没有用其他贵族加以填补,地方庶民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伍长继而笑道,“听说这次有太子身边的最博学的人教导,假以时日学成之后,可就是刀笔吏。以后就专门在军中给兄弟们写家书。” 黑夫纳闷,“行方便?太子选拔那么多卒,专门培养让他们做吏,为的就是给我们写信。这已经是军中刀笔吏吏的职责所在,伍长何须求我呢。” 黑夫听了,心里那是又惊又喜。眼眶里泪水拉着转转。 伍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真的中选了,可务必要记得我啊。” 伍长说着,亲自把黑夫肩头的担子给卸下来,交给别人去挑。 第289章 军队改革第一步棋(求打赏月票 第289章军队改革第一步棋(求打赏月票全订!) 黑夫却始终脑后发懵。 林中蝉鸣聒噪,黑夫坐在大石头上,仿佛看到自己的弟弟穿着光鲜的衣服,像过去他们乡中的长老一般,被众人围簇着,请求他给他们念字。 黑夫想着,不知不觉间,清澈的眼泪流了下来,在哪黑黝黝的面庞上,就像是两条银线,笔直地落在了衣襟上。 “若是真的能有这种造化,我就是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给卖了,那也值得。” 在这个知识被垄断的时代,别说一家人里出个读书人是烧高香,就是一个乡里,庶民里出一个读书人,那是全乡人跟着沾光。 “这好说啊,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都来找我就是。”伍长笑着。 黑夫直勾勾望着伍长,那双清澈的眸子印在伍长的眼睛里,让他下意识躲闪。 黑夫似懂非懂,只是站起来,又夺回原本属于他该挑的担子。他脚掌又大又厚,踩在地上十分踏实。 望着黑夫远去,伍长不免切齿。 “真是不识相。这么大的人,居然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要不是看在你弟弟的份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伍长叹息着,但是现在他还不好收拾这个黑夫。谁让他的弟弟已经被选进大营了,一旦学出来,到时候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 扶苏第二次来军营,就是来看这些兵卒们学的怎么样的。 军中将士们知道太子要来,全体整装列队,行军礼恭迎扶苏。 到了营地里,扶苏那是直奔教导士兵读书的营地。 在秦国,要绕过王室、世家、贵族,和庶民建立联系,还有什么比进入军营更便捷的吗。 扶苏早在穿越之初,就已经把秦国改革的重点放在了秦国军队。 秦国的国制一直以来都导致是武将掌权。 连年征战,对国力的损耗是非常大的。民众疲敝不堪,府库也被耗用的差不多。 到了大秦帝国灭亡时,秦国是真的有油尽灯枯之相。 那么要改造秦国的军队,就是把军师队伍扩大。 军师,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有这个职业了。当时的王就是军队的统帅,但是王对于军务不是全知全能,就需要拜师能者。 所以那个时候的军师就是王师,又因为在军中为师,所以就叫军师。 军师这个行业,自古以来就有,用不着扶苏新设。 而摆在扶苏面前的难题有很多,一是秦国朝堂上都是主战派;二就是他作为太子,很难把手伸进军营;三是贵族垄断文化、文字。秦国的等级制度越森严,庶民的处境就越发不利。 第四就是,现在扶苏的身边,已经看不到普通的庶民了。他身边的朗卫,那都是多少人不择手段,挤破脑袋都要争着来做。甚至有人为了成为他的朗卫,不惜花费重金。 扶苏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些事,把他们都当做是清一色的庶民起家。若是稍微给这些世家之后一些甜头,他们出了宫门就会大肆吹嘘。 哪怕是灌夫,那也是因为他父亲是上一任王室郎卫,所以才有机会参与选拔。 现在扶苏的身边,几乎是被贵族后代、朗卫二代、官吏二代团团围住。 很难再接触完全是世代庶民的人。 在种种限制之下,扶苏既做不到和庶民联起手来,又做不到改革军队。 他只能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直接从秦国的军营里,找一批庶民加以悉心培养。 让他们作为文士留在军中。 当然,这些文士需要一个领头羊人物。 眼下时机还不够成熟,先在军队里培养这些读书人才能不打草惊蛇。 否则那些贵族高官闻风,也许会在这种事情上和自己作对。 扶苏穿得简单,一套白色深衣穿在身上,衣服上反射出丝丝缕缕的蚕丝光,贵气逼人。又没有戴冠,只是束发,显得飘逸俊雅。 前前后后上百名执着戟的朗卫围在扶苏身边。 扶苏不苟言笑,这些将军们也都对扶苏毕恭毕敬。 新选拔出来的士兵们,如今都是穿着袍服,统一持笔,腰间悬挂小刀的装束。 他们在一边恭恭敬敬垂首站着。 扶苏来到这些士兵跟前,一一打量他们的穿着、肤色,脸上的刀疤数,手指上的伤痕还有茧子,再三确认后知道这些将军们没有骗他,这些确实都是军中行伍里地位最低下的士兵。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庶民。 王权富贵,在过去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好。没想到伱们居然集齐足足上百人,照这个数量培养,假以时日,我想日后这军中再也没有征夫苦苦思念家乡,但是却没有办法传递书信了。” 蒙恬道,“都是太子给他们机会。” 任嚣望着那些新选出的刀笔吏,还不快拜谢太子。 这些人闻声而动,这才敢挺直腰杆,齐齐对着扶苏行礼。 惊这才抬起头,看到传闻中的太子长什么样子。 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人群里最是夺目,那些将军们在侧,衬得扶苏像是沙地里的明珠。 众人看过去,只见他们的太子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双目炯炯有神。 身着白衫,束腰系带,配有长剑。 高贵的气息自身上弥漫,严肃的氛围让人望而生畏。他并不说话,神色冷峻,双目仔细打量着他们,仿佛对他们寄予了厚望。 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变得渺小起来。过去那些喜欢耀武扬威的将军,在太子身边,站都不敢站得笔直;那些有陋习的将军,也在太子面前十分乖束。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惊在心中暗想。 扶苏心中非常高兴,因为他亲眼看到,自己计划执行军队改革的第一步棋已经下到位了。 一百个人,亏这些将军们想的出。 不管他们想的是公还是私,只要有读书人进了军营,必定会抱团。 这是人际交往的必然法则,同性相吸。 武将之所以铁板一块,无人可以抗衡,不就是因为秦国是武将的天下。虽然他们中有些人确实能力非凡,文武兼备,可终究是武将的天下。 等到什么时候,秦国的文吏说起话来,能够和将军一样挺直腰杆,那军功这架马车,就能被勒停了。 “赏。” 第290章 军威已立(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90章军威已立(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侧,有司匆匆在笏板上记录。 众将见到太子高兴,一个个也笑逐颜开的。 二位左右将军围在身侧,其他的将官,依着爵位高低,从里到外,把扶苏团团围住。 倒是有很多庶人加入行伍的兵卒非常想和太子说些话,但是扶苏被团团簇拥着,身侧还有执戟郎,怒目圆睁,凝视四方,为太子彰显威仪。 这些士卒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得不到和扶苏谈话的机会。 惊在人群里,实在是又黑又瘦,可是身材实在是高,瘦麻杆似地。 因为长得面皮比较白净,就被安排在最前面侯着。 这时候,负责管教他们的人站出来说书了。 一位武将对着这些看起来很文弱的士卒们道,“你们能有今日,都是太子尊口之恩。还不快答谢太子。” 这些新吏穿着袍子,齐齐作揖,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对扶苏道谢。 “我等叩谢太子。太子恩德,没齿不忘。” 扶苏只是笑。 今天扶苏心情可好,他便走上前去,来到这些士卒的面前,和他们只有十步的距离。 灌夫十分紧张,按照规矩,太子不可走得距离士卒这样近。 “退下。这是我秦国军中,谁会对我不利?” 灌夫只好撤下。 只有执戟郎一左一右侍奉在扶苏身侧。 “你们都是庶人的后代,来到军中,经历层层筛选,终于有了成为刀笔吏的资格。我希望你们成为刀笔吏后,能够记得自己的使命。伱们手中的笔,是给将士们书写家信的。” “未来你们可能被调派前往各地,在各处军中。我秦国乃承接天命,今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结束百年来的战乱。” “一日为吏,终生为吏。未来的秦军,将会吸纳六国之士,你们虽然都是地道的秦人,可是作为刀笔吏,也要为来自六国的将士书写家信。” “你们这些刀笔吏,虽然没有加官进爵的机会,但是军营里没有你们,将士们就思乡不已,心难安宁。” “士卒是以剑为武器,而你们的武器就是你们的笔。在军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好干。若是有一天,天下人都不用打仗了。我就请君父让你们这第一批刀笔吏转为秦吏,引入太学。” 这些刀笔吏听着,一双双本就澄澈无比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这就是希望的力量。 都是行伍出身,这些兵卒立刻振臂高呼起来。 “太子!” “太子!” “愿为太子效命!” 从微弱的个人呼喊,随后整个刀笔吏爆发呼喊。接着整个军中都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喊。 “大秦昌隆,大王万岁,太子无双。” 扶苏始终面不改色。只是望着这成千上万的兵士,都称颂他一个人。 扶苏感到某些东西充盈在他四肢百骸之间,自己忽然捉摸了一种可靠的东西。 这样不可名状的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让扶苏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快感,在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后,扶苏忽然间理解了。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能够满足一个人全部欲望的,那就是权力。 扶苏没有说话。 他太清楚士兵们的一腔热血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将鸦雀无声的军营忽然引爆到人声鼎沸,扶苏则在人群呼喊声最高潮的时候,扶苏则领着自己的亲卫只能无奈退下。 他明白,那样让他得到无限满足的东西,眼下还不属于自己。盲目争夺,不仅达不到目的,而且会给天下人带来灾难。 这些将官在见到扶苏如此得军中士卒的拥护时,也是十分吃惊的。 可毕竟那一战,连他们自己都被太子的军事指挥水平和能力所折服,更何况这些兵卒呢。 至此,太子扶苏这个人,在杀楚兵时毫不手软,对自己的将士却又百般为他们设身处地的着想。 大家都对扶苏十分信任。 这一回到驿馆里,扶苏望着自己的琴。过去他感到苦闷时,只能拿这个东西消遣。 因为他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这一年来出宫之后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始终是太大了。 做成的事情远远少于想做的。 扶苏看到了六国庶民和秦国的矛盾;贵族和庶民的矛盾;秦国王室和六国王室的矛盾;分封制和郡县制的矛盾。 帝国的未来,由他来掌舵才是最好的。 “把这琴烧了吧。” 扶苏望着琴愣了半天,终究是不想再等待下去了。 信在一旁看着,也是双眼一闭。 宦侍正要动手,可是穿着绯色衣裙的今淑却道,“慢着。” 今淑惊讶,“这可是太子最喜欢的琴,为什么要烧毁呢?” “我今已经无意抚琴。” 今淑却将琴抱起来,“那只是一时不想罢了。指不定明天起来,又想着弹琴呢。太子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想法,就丢弃这用了许多年的琴?” 扶苏望着今淑。 她的脸从巴掌大一点,变得眼下芙蓉一般的面庞;手指不再是过去那样肉肉的短短的,如今变得纤细修长,犹如白玉。 女大十八变,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从青涩少女变成了娇滴滴的女人。 扶苏是望着今淑那张脸,才忍住不发火的。 他对着今淑黑着脸,冷冷道,“把琴放下。” “我不,我就不放。今天烧琴,指不定明天要做什么呢?” “放下!” “就不。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今淑抱着琴,已经往后退了几步。 信本来有话想对扶苏说,在看到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暧昧,只好请求告退。 扶苏还是板着脸,“最后命令你一遍。放下。” “我不。”今淑现在可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她是太子最喜欢的女子。说起话来,比之前硬气百倍。 扶苏追上过去。 “今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今淑听到,脸颊顿时红扑扑的。她藏在帘幕后面,回过头来对扶苏娇羞一笑。 “太子就是这样的人啊。想要用利用权力来命令我,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偏不。” 这笑容里,带着两分得意。 “我只只知道,你是又欠教训了。” 扶苏追了过去,内室的门被合上。 墙角里,一对一样大的兔子抵在一起…… (*╯3╰)(*╯3╰) 后半夜里,墙院里燃着一堆火,火焰烧了足足有三丈高。 第291章 知道回来就好(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91章知道回来就好(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些年里,各地不是天灾就是战祸。 而天气的冷热也变得极不寻常,忽高忽低的。 比如今年的夏天,就热得让人恨不得多穿一双草鞋,因为地面被晒得发烫。 咸阳宫里,轻薄的帷幔、帘纱垂立在殿内。 竹席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同一片月夜下,嬴政此时正在对着奏章秉烛通宵。 赵高侍立在嬴政身边,他穿着青色的宦袍,两眉之间是三条竖直的纹路。 这一年他接连替秦王收下许多来自楚地的捷报。 光是太子的捷报都已经攒了一地。 眼看着太子的军事能力,甚至都不亚于大王多年来辛辛苦苦栽培起来的军功将臣。 赵高知道,太子的位置是无可替代了。 虽然太子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是模模糊糊。一下想要帮助王后对自己痛下杀手,不惜教唆王后栽赃陷害;一下又畏惧大王,唯恐对自己的太子之位有所不利。 可说到底,日后太子继位,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赵高毕竟是聪明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要紧的,那必须是重新赢得自己在大王面前的信任。 烛台上,火焰一直在风中跳跃。 赵高上前盖上灯罩,望着从殿外洒入殿内地板上的月光和灯盏的亮光交相辉映。 他看了一眼石刻,“大王,已至子时。大王该歇息了。” “你先退下。” 赵高闻言,并没有走,只是侍立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嬴政。 眼尖的他发现,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他居然看到大王手中的奏疏上落款是太子。 扶苏的意思很明确,他打完这一仗已经是不负重托;再打下去,恐怕难以胜任接下来的大战。 扶苏劝嬴政早早做下部署,选定可以领导全局的大将。 嬴政看着奏疏,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国家的太子,扶苏的一举一动,牵涉的都是未来秦国的社稷。 嬴政给扶苏机会,是因为扶苏能减轻他的压力。 但是当他主动想着要回来,编造这么多理由出来,放弃丰厚的军功,可见他是深谙权力之道。 “扶苏心中,始终是有我这个君父。不管在哪里,始终都是以寡人为先。” 赵高在侧听着,自觉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又重一分。铜案拐角处,赵高将头又低下一寸。 —— 嬴政批复让扶苏回来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走漏了出去。 冯绾绾没想到,嫁给太子不出一个月,他就外出。 这半年多,她夜夜独守空房。 宽大敞亮的宫殿里,看着明明站满了人,可是却连个同她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夜深人静时,她只能望着明月,猜想太子今夜是在指挥作战呢,还是在抱着他的今淑妹妹两相依偎。 这个年纪,横竖晚上是睡不着。 有时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晚上睡不着,白天起来也是病恹恹的。 入宫前,冯绾绾也是端庄典雅的大美人。半年过去,再美的花也要枯萎了。 当她在花园里陪着王后散步时。 却见熊柔走了出来。 因为王后算她姑姑,她的父亲又是太傅;过去华阳太后在世时,她就备受宠爱,时常被召入宫廷。 熊柔早就摸清楚了宫里的习惯。 在后宫就和来到她的家一样。 当冯绾绾还在纠结这一天要做什么时,熊柔已经早起陪着夫人、公主玩起了六博、投壶。 她走到哪里,挠人心弦却又放肆的笑声就在哪里。 冯绾绾是很少见像熊柔这样的女子。她一点也不内敛,可是活得却比她快活多了。 “母君——母君。” 熊柔一路跑过来,她抄着小道走过来,鞋底上都沾着雨后的泥泞,当然还有凋落的花瓣。 王后本来心情挺好,见到熊柔过来,立时顿住步子。 熊柔张牙舞爪跑过来,脸颊绯红。 她一直都是明媚而又狡黠,不管见到什么人,她总是能从容应对。 “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急匆匆的。” 王后不知道,扶苏是怎么回事,喜欢上熊柔。 在王后的眼中,如果说扶苏是扶桑树,那熊柔就是一只在沙滩上横着走的螃蟹。 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谁能想到扶苏最先带回来的人就是她。 熊柔对着王后和甘棠夫人先是行礼,随后迫不及待直起腰身,“母君,大喜!大喜啊!太子要回来了。” “当真?”王后闻言也是眼里忽地放光。 “千真万确。”熊柔眼里闪着光,“大王已经在召集群臣商议这件事了。还是夫人的父亲,冯少府坚持太子的心意,让太子回来。” 王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打胜仗不算好本事,打完胜仗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知道见好就收,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算是今年开春以来,我听到的最大的喜事。” 冯绾绾听了,脸上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 作为太子的夫人,她甚至不能当众说自己一直都盼着太子回来。 “这确实是喜事。”只是冯绾绾却直直地盯着熊柔。 在宫中,尤其是要谨言慎行。 而作为太子的良娣,承蒙太子喜爱,作为太子身边的枕边人,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堂堂少府之女,尚且没有向父亲打听太子的情况。 熊柔她是怎么知道的。 入宫前,冯去疾就对冯绾绾说。宫里和宫外,是一一照应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倘若她在宫中处境不好,得不到太子的宠爱,那么日后冯氏没有好日子过。 而倘若家族不被大王重用,自己在宫中也一定没有地位。 熊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母君,这次太子回来,您一定要劝太子留在宫中。这带兵打仗,一走就是半年多,留下我们几个可怎么过啊。” 冯绾绾本想忍着不发,但是熊柔这么做,传出去将会影响她的名声,外人会认为自己这个正室无法约束侧室。 “太子是君,要以社稷为重。我们怎么能让太子因为我们就留在咸阳呢。这岂不是以一己之私,而荒废国家大事?赵国有蔺相如,在国家危机时,以先国家而后私仇。这是多大的胸怀。我们虽然为女子,可是在家国大事上,也该懂得国为重,一己私欲为轻。” 关于战争,我暗示的很明显啊。怎么老有人说再也不打了呢。我之前单独解释说明过,这一章会很长。扶苏也说了要去收人。 第292章 一直都喜欢(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92章一直都喜欢(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绾绾话音方才落地,这偌大的花园,除了他们正前方的湖泊里传来鱼儿摆尾跳动的水声,周遭都静悄悄的。 王后闻言,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她一直都很欣赏甘棠夫人,扶苏的眼光很好。 这个人以后是可以做秦国王后的。 只是另一旁,熊柔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夫人,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就连圣人孔子都说,女子与小人难以培养自己的浩然正气,劝告君子要与我们这样的人相处要有远近分寸,太近了容易不恭敬;过于远离,又容易招致怨恨。” “在男人的眼里,女子只能是从于男子。圣人说,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要从于阳,否则就会失去正道。” “时至今日,我只看到诸侯国的君、王、侯、上卿、大夫,都是男子。何曾有一个女子。” “而夫人却以君子自居,将男人应该承担的事情,让自己来承担。难道说,夫人认为,女子既要从于男子,又要担当起男子应该担当的责任。这家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女子做主?” 熊柔站在王后的左侧,身姿婀娜,看着面如桃瓣,极其温柔,只是说起话来,字字珠玑,虽然没有男子的雄壮气概,可是那双眼睛,十分狡黠。 像是好吃的毒药,众人见了,都不敢上前。 冯绾绾微微咬唇,随后微微歪首微笑。 她的那种笑,眼里带着轻蔑。 在不了解熊柔之前,冯绾绾以为熊柔只是骄纵习惯了,她过去也认识很多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子女。 但是在了解之后,冯绾绾才知道。 原来熊柔曾经被华阳太后抚养过,而且王后算是她的亲姑姑。 华阳太后,曾经在宫中威赫一时。当时她过生日,天下诸侯都要前来送礼。 华阳太后,有个榜样,那就是大秦国的宣太后。 这两个人,都曾掌握过秦国的至高权力。 在了解到熊柔的心思后,冯绾绾自然开始远离她。 作为太子身边的宠妃,要想成为掌握权力的女人。自己是她权利之路上第一个阻碍吧。 熊柔看着甘棠夫人这样的笑意,不免心中恼火。 她可是堂堂君侯之女,为了太子大业,所以才屈尊来到宫里。她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空气中已经爆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太子说,方今世道大乱,人心不古。果然是真的。对圣人的垂训,不是歪曲理解,就是刻意伪造。圣人从没有说,女子要从于男子。” “男子有男子做的事情,女子也可以有女子的追求。我倒是认为,女子最可怕的是就是不把自己当女子,为了和男子争高下之风,就非要拿自己和男子去比较。” “这么做,实际上是贬低自身。只有当一个人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行时,所以才会到处拿人比较。” “事实上,男女从来都是能文能武。古有将军妇好,征伐战场,齐国的君王后,也同样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男子也是一样,有的男子征战沙场,有的则留在后方清点粮草。” “不过是依据身体的便利,做些分工而已。男子做男子该做的事情,女子做女子该做的事情。” “重要的是找准自己在天地之间的定位,而不是拿旁人和自己比较。定好自己的位置,遵循道义礼法,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比较好。” “身为宫中女眷,岂能只想着享受荣华富贵。财富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有安分守己,才是长久之道。” 这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在针对熊柔,说她搞不清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熊柔何等机敏,又本就是心思极多的人,在听到冯绾绾这么说之后,熊柔一边眉毛挑起,牙齿也微微咧起。 可是她很快冷静下来,“这笼子里的鸟,被关的久了,是不知道天空有多广阔的;她所能理解的事情,只有养她的人对她耳提面命的教诲。” “尚书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万事万物,都处在变化中,是不会重复到过去的。拘泥于过去的礼法,蒙蔽自己的双眼,明明周围的人和事都在变化,自己却只愿意回顾竹简上的东西。这不是很可笑吗?” 熊柔说着,微微高扬起下巴。 “我说的对吧?母君。”熊柔挽着王后,贴靠在她身边。 “孰是孰非的,我可分不清。等太子回来了,你们大可以和太子辩论一番,看看到底要谁从于谁。” 二人闻言,都不说话了。 “说起正经事,太子至今未有子嗣。有时间争论这个,不如想想自身的职责。” 甘棠低首,脸上带着羞怯。 熊柔则不同,她眼里泛着自信,腮帮子微微鼓起,‘太子,等你这次回来,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要想在宫中站稳脚,就一定得为太子生个儿子。 此时此刻,远在新郑的扶苏,忽然觉得自己耳朵痒痒的。 今淑正躺在他的怀里,“我不想回宫,我喜欢新郑这个地方。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今淑,伱这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呢。咸阳宫才是我们的家啊。” 今淑才不想回宫去,到时候扶苏身边要多出来很多人,连说句悄悄话,都要等到天黑没人的时候才能在榻上说。 浓密柔顺的黑发,在扶苏的指尖掠过,留下淡淡的香气。 今淑穿着白色中衣,推开窗扇看着窗外。 院子里的井旁,是一堆灰烬。 今淑还刻意去看以前琴摆放的地方,果然是没了。 今淑莫名想到什么,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脸上不知不觉间流下两串银线。 见到有水滴到地上,扶苏纳闷,他走过来一看。 见到今淑眼圈微红,脸上满是泪痕。 扶苏一把抱住今淑,“谁惹你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我不是让你不要烧琴吗?” “一把琴而已,烧就烧了。你就为这个哭?” 扶苏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做千年老二。都是局势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只想把琴烧了,以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太子对过去一向喜欢的琴,都能说烧就烧,毫不留情。何况是我呢,等到有一天,太子不喜欢琴了,也必定是这样抛弃我。可我不会等着被太子抛弃,倘使有一天太子对我变心了,我就自焚而死,让太子永远后悔。” 今淑望着井边的黑灰,眼里满是决绝。 扶苏用手指狠狠地弹了下今淑的脑门,“尽瞎说。我烧琴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弹琴。可是对你,我是一直都喜欢,以后都不会改变。” 第293章 顺水推舟(求打赏月票!) 第293章顺水推舟(求打赏月票!) 很快,秋天到了。 秦国上下都忙着秋收,没有人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丞相王绾、隗状,少府冯去疾,亲眼望着数以千计的车马粮草,排成长行,将粮食和稻谷运入咸阳城。 脚上套着镣铐的刑徒,正一个个扛着粮食,往府库内堆放。 这里是宫中府库重地,层层守卫把关,内里禁止任何明火。 几十个新建的谷仓坐落在府库内,统一地采用木梁架构撑起来的谷仓。 所有的木梁都是谷仓的一半高度,要的就是将谷仓高高举在地面上,免得粮食遭水、遭潮。 眼前的景象,十分壮观。 谷仓从前王后,根本一眼望不到头。 刑徒们比牛羊马都要多,一个个晒得焦黄,肩膀上满是被重物摩擦过的痕迹。 清一色的后腿瘦削。 无论过去他们什么体型,一旦成为秦国的刑徒,绝对有的苦受。 王绾等人站在高台上,齐齐眺望着地面上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漠。 蔚蓝高远的天空下,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刑徒们在地面上来来回回按照固定的路线搬运粮草,让王绾不禁想到蚂蚁。 “也许,我和他们都一样,本是天地间佝偻的蚂蚁。只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显得我有些不同之处。实际上,我还是蚂蚁,只是是看起来长得比较大的蚂蚁。” 隗状闻言,也是十分感慨地望着苍天,“这话说得好。老天始终是高高在上,在老天的眼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蚂蚁。终其一生,忙忙碌碌,实际上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冯去疾听了,额头上纹路横起,“怎么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呢。人生在世,势位富贵怎么可以忽略呢。二位相国位高权重,持国大事,怎么能说自己是蝼蚁呢。” “将自己比作蝼蚁,未免低看自己。” 王绾听了,只是笑笑,“少府还是壮年,我二人依然是风烛之年。迟早有一日,少府也会领悟这些道理的。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空。” 隗状也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世,无非是你骗我,我骗你。大家互相骗对方。” 冯去疾板着脸,“恕我难以苟同。” 冯去疾现在,正得到嬴政的重用。 他在为秦王主持修建诸多宫殿,同时管理纸张督造,兵器制备。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二把手。 既不是像王绾、隗状这样的外朝一把手来的权力大,也不是赵高那样,能够成为大王最信任的内臣。 冯去疾一直在谋求个机会,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王绾和隗状只是看着冯去疾。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并不是同党,平日里都是上下级关系,不会说过分亲密的话。 冯去疾作揖,“去疾还要去看看最新修建的粮仓如何,请先告退。不能陪伴二位,实在是我的罪过。” “既然是公事,那就去吧。”王绾十分大度。 等到冯去疾走了,隗状望着冯去疾的背影,对王绾说,“少府想要取代你啊。” 王绾听到,这才神色严峻下来。 “可惜,他还没到那个火候。还早着呢。” 王绾对自己的地位非常自信。 “我听说,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太子是个知道节制的人,不贪功。” 隗状却眯起双眼,“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见好就收。同龄人哪里有这样的智慧,都是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伱是说太子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然呢。算无遗策啊。” “不过是畏惧宫中的那位罢了。” “我看这回不是,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流言。” 王绾看着隗状的神情态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什么样的流言?” “太子斩首十万楚兵,立下奇功,大王应该重赏太子。你贵为右相,我为左相。这等关系到军功赏罚的大事,难道大王会不问我们二人的意见吗?” 王绾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听到这个,顿时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封赏太子,赏是该赏,可是能赏赐太子什么呢。” 隗状笑笑,“有人传出话来,建议大王给太子封君侯位。” “这……”王绾脸色僵硬。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走下高台的冯去疾身上。 “你的意思是,他在撺掇这些事。” “让一个人放弃消灭两个国家这样的巨大利益,愿意回到朝中,一定是提出了更为优厚的条件。” 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已经不相信什么清名了。 不是说天下没有真正品性高洁的人,只是品性高洁的人,在权力斗兽场中,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说能坐到这个位置。 扶苏虽然对外声称是能力不足,唯恐耽误秦国平定天下的大事,因此在朝中有了诸多的美誉。 上至朝臣,下至庶民百姓,没有一个不在夸奖扶苏。 可是王绾、隗状这些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美好的故事。 如果有人总是能够看到世界美好的一面,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替他挨刀子,扛风霜刀剑。 王绾皱着眉头。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我们还脱不开身了。” “此事必定会在朝中掀起波澜,你觉得大王会让这件事发酵吗?” 王绾眯着眼,隗状既然知道这么多事,又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说这些,可见是已经有了主意。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王绾不想掺和权斗。事实上,他能稳坐丞相之位,就是因为他能做到抵御权力的诱惑,绝对不会去想用自己的权力做违背嬴政意愿的事情。 但只要是扶苏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朝臣来说,只要沾边,就会被卷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借坡下驴。既然太子不要军功,回来就是奔着君位的。可见太子也是深思熟虑。齐国和楚国被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若是伐楚,到时候功劳极高,日后的事情更加不好说。” “既然太子被人劝回来了,那就顺水推舟,既为大王,也算是帮太子一个人情,早早封君,让太子守在咸阳,总比让其带着兵马四处征伐来的更让大王安心。” 第294章 秦国人的骄傲(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294章秦国人的骄傲(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个计策,一石三鸟啊!”王绾眸中闪着光,他捋捋胡须,步子也慢下来。 “这样做,一来可以稳固太子的位置;二来让太子得到应有的赏赐;三则太子放弃领兵马攻打楚国,也是主动成全大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 “妙哉!妙哉啊!” 王绾不住地说着。 隗状却道,“岂止啊?这好处还多着呢。你也不想想看,这楚国的战事,到时候必然又能晋升提拔一批武将。自古以来,想要换碗饭吃都容易,可是要封侯,那可就是难事。” “朝中多少武将在巴望。太子不退,自然白白招致武将不满。仗,只要打得赢,谁上都行。区别只在于,这些人是否能稳固秦国。” 王绾后知后觉,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这笔账我倒是没有算过。” “还是用点心吧。你不算这个,有的是人帮你算这些。朝中诸多上卿,可都瞅准了伱这位置。” “那你呢?难道他们不打你的主意啊?” “老哥啊!”隗状拍着王绾的肩,“打你的主意,可不就是打我的主意吗。难得咱们两多年来在大事上意见基本保持一致。可是你我政见一致,对别人来说却不是好事。” 隗状又高又壮,腰间挎着一把剑。 和王绾在一起时,隗状可谓意气风发,完全不像在旁人面前时那般严谨木讷,呆板愚钝。 王绾捋须,“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我的位置,岂是那些人想坐就能坐的,大王不答应,谁惦记都是徒劳。” 隗状只是望着地面,若有所思道,“但愿吧。这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我坐在这个位置,虽然不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这一路走来,都是历经艰难险阻,这才有了今天。” “如果不能帮助大王处理好这件事,以后贻害无穷。到时候那就是上对不起大王,下对不住秦国百姓。小心你我二人的功劳,到头来功亏一篑啊。” 每个男人都有个梦,干一番事业,名垂千古的事业。 前往咸阳城的人,一半多是为了富贵功名,只有那么一小撮的人,是为了让自己的大名垂于竹帛。 虽然知道自己一生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段小小的浪花,但是他们希望能够让自己这朵浪花激荡地高点。既能建立一番事业,又能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可就很难。 王绾双手缩在袖子里,他望着天地间的山川草木,非常感慨地说道,“大事天定,小事由人。” “哎!你说这些做什么,快说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不同意能怎么样。你们都觉得这么做对秦国是最好的,那就这么办吧。” “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隗状开心笑着。 —— 九月,秋高气爽。 苍茫大地上,秦国的士兵们举着一条黑色的长龙贴着地面,沿着驰道向咸阳城的方向徐徐前进。 长条条的黑色队伍里,战车上一位青年正按剑眺望远方;他系着白色的披风,微风吹动着他的衣服,衣襟和袖子随风飘动。 一进入关中的地界,扶苏举头就看到湛蓝空明的青天,只有几朵白云悬浮着,远处巍峨山脉,气势雄伟,接连不断; 扶苏穿着玄色深衣,身姿雄健挺拔,众将士多有将目光放过来,仔细端详未来的秦王。 “太子,车上风大,您还是坐在马车里吧。” 灌夫好意提醒着。 纵使扶苏胸中原本有多少豪情,这一刻也都荡然无存,扶苏望着灌夫,“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人,坐在马车里算什么。再说了,这马车还不够快,风也不够大。你驾车驾快点,我好早日回去见君父。” 灌夫闻言,当即也很兴奋,“遵命。” 一想到他都好久没有见到妻与子了,灌夫便勒马快速前进。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面的兵卒吃了一嘴的土。 信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只听得灌夫一声遵命,随后整个队伍都开始起哄。 只有今淑的辒辌车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载着他的马车忽然就疯了似地向前冲,险些把他摔下马车。 “灌夫,肯定是你没错。” 随后军中就开始起歌,一开始是几个人唱,随后就是几十个人,接着是几百人,几千人跟着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将士们黑黝黝的面上都挂着喜色,骑马的将士们高兴之余,还甩着马鞭。 歌声从田间地头传到远处坝上,从这边山岗,传到另一边山坡上,引得咸阳百姓出来驻足观望。 秦国的男人,十个有九个上过战场,剩下一个是服劳役的。 家中男女老少都出来看,一见这军队数量也不足五千人,可旗帜上写着大秦二字,却没有标明是哪家将军。 队伍也不整齐,稀稀拉拉像是放羊一样。 秦人知道,他们的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来啦!” 秦国的乡民们振臂高呼,那是个个满心欢喜,奔走呼告。 等扶苏到秦国时,咸阳百姓几乎都是涌出城外,来瞻仰这个天之骄子的后代。 在秦人的心目中,嬴政像一座大山,矗立在咸阳城,支撑着天地。 嬴政的经历,本身就是个传奇。秦国人对他没有不服气的。 而等到扶苏打出了闻名天下的战役,整个秦国就开始不知不觉间,把他们的关注和一些莫可名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颗未来的太阳上。 因为太子的车驾出行,通常都是要清理道路,让行人退避的。 但是为了观望扶苏,很多人天还没有亮,就出门来到了士兵迎接的大道两旁,站在山岗上、堤坝上。 这些穿着青色、褐色、灰色葛布衣衫的青壮,那才是秦国的支柱。 他们纷纷从家里的谷场上走了出来,欢迎秦国人的骄傲——太子扶苏。 第295章 父子相见(求打赏月票!) 第295章父子相见(求打赏月票!) 扶苏本来在战车上和将士们一起狂欢,唱着歌向咸阳城进发。但是在毗邻咸阳城时,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官吏。 扶苏和全体将士立刻安静下来,军队和虎贲卫立刻整编队伍。 在外的时候,大家都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可是这一到家门口,望见咸阳城城西北方向高高耸立的咸阳宫,众人立刻都恢复了过去被训练出的严谨有序。 就是扶苏,他也被臣子请下要回去坐马车,否则显得太子不够尊贵。 只是扶苏却遥遥在战车上看到了奇怪的景象,扶苏站在战车上,下意识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详问。 “太子,前来迎接太子的大夫快要到了,请太子移驾。” 宦侍再三催促,扶苏这才坐上马车。 让扶苏惊讶的是,在城门前等待他的人居然是王绾。 扶苏和百官一同来到殿前,谒者令先是恭喜了扶苏,随后就请几人上朝堂。 因为这一次,扶苏是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回来,所以嬴政命令丞相率领百官亲自去迎接。 他不知道等会见到嬴政时要说什么。 “儿臣拜见君父。” “告诉寡人,伱是怎么忍得住的?若是换了其他和你一样年纪的人,早就杀出城去了。” “而楚军丢下老家,驱驰千里来攻打我所在的城池,一日两日没有攻下长葛,必然士气受挫,人心惶惶。好在这时候,李将军率兵赶回来了。我们就决定围楚军,不放他们回去。” 一年过去,嬴政的体态变得有些臃肿了,只气质仍旧是器宇轩昂,额头上的隆角还是高高凸起。 嬴政早就看到了扶苏,脑海里想起他小时候跌跌撞撞跑进自己宫殿时的样子,也是这样摸不清方向。 百姓纷纷大呼,“拜见太子!” 经历了太多的嬴政,早就变得多疑敏感,时至今日,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无法治愈他。 这省了秦国官吏不少事。 这可是盛秋时节的中午,太阳高照,大政殿外传来喧闹的鸟鸣声,这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寂静,寂静地让人觉得不说点什么非常尴尬。 扶苏直起身来,隔着垂旒,他看不清嬴政的神态,只觉得嬴政整个人老了许多。 殿外一片光明,进入到殿内,自然一开始感觉殿内一片昏黑。 “而且我知道,楚军虽然强大,但是一旦来到我关中地界,满是平原,他们便优势不再。加上我秦军弩机天下无敌,楚军要攻占我们的城池,就像是要徒手拔出墙柱上的钉子。” 冯去疾则不可思议地望着王绾,大王最厌恶旁人猜测他的心思,可为什么丞相能够公然这么做。 —— 扶苏踏进殿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 “他只是想要激怒臣,臣偏不上他的当。” 谒者令脸色一白,他还以为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慌忙佝偻下身子,“丞相,小人何罪?” 赵高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只能痛苦地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时机。 —— 日中正午时,太阳朗照咸阳宫每一处角落。 城中的欢呼声,让身在章台宫的嬴政也听到了。 “就算拔下来了,自己也一定损耗不少。我料定长葛一旦开战,只要我这个太子不逃跑,带着剩下的部队和楚军决意迎战,再加上所有的兵卒,造大威势,那我们的胜算就高一筹。” 因为太子提前回来了,所以怀疑没有产生。到现在,太子都是被大王用双手托起的,没人敢动。 “你没有罪啊。”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场针对楚国的战斗胜利,给秦国带来的利益非常多的。 扶苏根本看不清嬴政在哪个位置。 只是直起身子后,扶苏和嬴政两个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万民簇拥着一辆辒辌车在咸阳城热闹的街道上走过。 殿内一片悄寂。 扶苏率先进去,等到王绾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这在整个秦国都是非常罕见的,在过去,只有王翦父子能让秦王政做到这个地步。 嬴政本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听到欢呼声,自然来到石栏前观望。 等到眼前的世界渐渐光明了,他才看清嬴政。 因为四下没有什么大臣,扶苏这才好开口,问些家常事。 百官领会其意,一个个跟着王绾侯在殿外。 宫中上下人人都是笑脸。 “无碍。寡人听说,无论项燕怎么使用计策挑衅你,你都没有出城?” “丞相,快别吓小人了。大王正在殿中等候呢。” 王绾却昂首笑笑,他捋捋胡须,“太子快要一年没回来了吧。今日朝会,既然为的就是接见太子,我们等一会再进去吧。” “这没有可以忍的啊。决定我是谁的人只有我自己,他再怎么叫嚣,都和儿臣没有关系。” 百官相迎,扶苏自然谨慎。全程没有一个不雅观的动作,没有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就对造成了楚国巨大的实质性伤害,吓得他们再也不敢和秦国讨价还价。而且扶苏取得了战略性胜利,因为扶苏的一战,打得整个天下噤若寒蝉,这一年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地方造反的事情。 但是恍恍惚惚之间,他的扶苏忽然间就变得又高又壮,眉宇间满是英气。 “其实儿臣没有料到项燕会打来长葛,我以为他会去救援。他是个很不错的对手,可惜让他给逃跑了。” 这个时候,人们的房屋都紧贴着地面,连片居住在同一块土地上。谁住的高,谁就看得远,也听到的声音多。 “拜见太子。” “免礼。” 望着扶苏被咸阳百姓如此前呼后拥,嬴政忽然感慨,“人生最得意的时光,也就是少年了。” “儿臣久久没有陪伴在君父身边,不知君父这些时日以来头疾可好些了?” 而扶苏,只用了一仗。 “至于儿臣,将士们在阵前抵御,为的是保护我的安全,我怎么可以放弃他们自己先跑呢。” 等百官迎接入城,咸阳城的百姓这才开始发疯。 赵高一直在寻找机会,听到大王这么说,他却并不能因此就开始插手。 嬴政这才笑,“像你一贯的作风。寡人听说楚军打到了长葛,你当时就在新郑,你都没有想过要逃跑吗?” 扶苏还有些奇怪,王绾等人呢,怎么不跟着自己进来。 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下个月开始爆更——日万更新。 坏消息是我要办理离职手续,还有准备搬家,要请五六天假。 第296章 非同凡响的效果(求打赏月票全 第296章非同凡响的效果(求打赏月票全订!) “我们?”嬴政狐疑。 扶苏低首望着地面,连忙作揖,“是儿臣一人的命令。只是其他将军都同意了。” 嬴政小时候就知道白起的‘恶名’,那是赵国人告诉他的。 当时他不觉得有什么,而且死的人是赵国人,在嬴政耳中,四十万只是个普通数字而已。 但是当嬴政回到秦国,他慢慢地知道了人可以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了四十万并不是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四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四十万个家庭从此破亡。 这是举国之仇。 嬴政做梦也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儿子,居然会在危机之时,下这样的命令。 据回报的士兵口述,这秦军围剿楚兵,场面相当骇人。 因为当时楚国兵马本就四处流散,打算撤退。 但是秦军却采取四面包围之法,又因为地势平坦,楚军撤退完全暴露在秦军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酿成了鲜血淋漓的惨状。 秦军强大,一是弩机,二就是秦剑。 秦军的弩机,最高射程可以达到六百步。当然这是因为弩机型号不同。 在双方交战过程中,则主要凭借的是小型弩机,其杀伤力、穿透力远超其他国家的弩机。这使得秦人无往不利。 其次就是秦军三米长的秦剑。 战场上不是让你去展现个人武艺,彰显自己剑术高超的。 三米长的秦剑,剑柄长如一臂,剑刃长如一人,这也绝对不是因为秦国的铸剑师傅们都脑子里进了水。 都是为了方便在战场上迅速大量地绞杀敌人。 这就是秦国的剑阵。 秦军把楚人围在一处,举盾者自然站在前排,而持长剑者,则从盾牌的缝隙中,将锋利的剑刃推向抱团在一起的楚军将士的血肉上。 挑破内脏,分离四肢,这样残忍的事情,在秦剑的帮助下,就像是把一群兔子装在篓子里,随后用剑去穿杀。 兔子和兔子挤在一起,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包了不少人。 长剑从前面进去,先戳穿心脏,随后又从身后之人的胳膊上穿过,直接挑断肉筋。 做出这样长剑,设计出这样杀阵的人,根本没想着让对方从战场上活下来。 听说了长葛遍地残骸的事情,嬴政也是眉头一挑。 他现在只想知道,扶苏到底明不明白十万楚兵的生死意味着什么。 “十万楚兵,悉数斩尽。你知道六国人如今都在称呼你什么吗?” “这个儿臣确有耳闻。”六国人怒斥扶苏是秦国新一代的人屠。原本秦国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残忍嗜杀、无礼野蛮。但是现在,未来的秦王同样表示出这样好杀伐的一面。 这就斩断了六国人对秦国的最后一丝幻想,同时扶苏强势的个性,杀伐果断的魄力也着实震慑住了各方诸侯。 从扶苏一个人的作为,基本上可以看出未来整个秦国的大政方针。 是以现在的天下人,提到秦国真的就是只能摇摇头了。 扶苏用他的作为告诉天下人,到底什么是天下大势!天下诸侯国到底谁才是天命所归。 所以扶苏打楚国的这一仗赢了,其效果却远远大于嬴政信任的任何大将打赢这一战所带来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举朝都对扶苏敬拜佩服的原因所在。 过去派遣多少官吏、多少将军都解决不掉的问题,可是扶苏打了楚国一仗,竟然让天下人都鸦雀无声。 谋划造反的,都把铜剑、铁剑熔铸了冶炼成了炊具、锄具。 作为秦国的最高统治者,嬴政自然察觉到了这些微妙的变化。他没想到,扶苏出兵攻打楚国,会有这样的奇效。 扶苏可不知道这些。 他只觉得嬴政会觉得他很残忍,毕竟过去自己一直都是以文质彬彬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眼前。 这件事做的,真的是扶苏自己把自己的老底揭了。 “但是这件事,儿臣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假如放走十万楚兵,那就真的是放虎归山。还请君父明鉴。”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持剑跪坐在大殿最高处,正上方。 黑色的朝服,修长的垂旒,红色的地毯也只有十步的距离,但是这却是两个人最近也最远的距离。 “寡人听说,伱在军队之中培养文吏,说要让他们为士卒们写家书。” 有些事,敢做就不怕被人揪出来。 “是。” 就在这个时候,诸臣都陆陆续续走进了大殿。 王绾寻思,这么长的时间,父子二人应该已经开得了口了吧。 王绾记得,他的儿子第一次服兵役回来,父子两个见了,愣是半天你望我,我望你,全然说不出话来。 要是让大王和太子在朝臣面前这样,大王肯定会觉得是他们这些大臣碍事。 不料,诸臣拜见过后,嬴政却公然问了扶苏这样一个问题。 “此次回到咸阳,是真心想回来吗?” “儿臣想常伴君父身边。秦楚边地虽然战事要紧,情况繁杂但是有君父在,儿臣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的。” 一众臣子听了,都忍不住对扶苏投去了赞叹佩服的目光。 说得实在是好。 嬴政听到这番回答,不管原先对扶苏的态度想法如何,这一刻也是开心的。 “可。”嬴政的垂旒微微摆动,眸中也亮着光,“此次在楚地,你指挥调度有方,那些将士们都在夸赞你,说你料事如神,调兵遣将更是不输给那些老将。” 这还是扶苏长大以后,嬴政第一次这么公开对自己说话。 扶苏自然内心狂喜,他作揖道,“一想到这是君父给我机会出去打仗,儿臣就总想着不能给君父丢人。所以调兵遣将时,总是思前想后,唯恐让君父失望。” “好在有天时、地利、人和,扶苏的决策总算没有出错的。” 隗状眼里闪着光啊,“大王,太子这张嘴,实在是把天底下最动听的话都说完了啊。” 这时,一位面庞黑红发亮,胡须冉冉,肚腹高高凸起,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站出来。 “大王,太子这般能言,实在是教臣等惭愧。我与诸大夫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太子啊。” 第297章 请大王册封太子为君(求打赏月 第297章请大王册封太子为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都侧目看过去,原来这恭维扶苏的人,是秦国的上卿姚贾。 据说,秦国遍布天下的间谍网,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天下诸侯国中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悉数清楚。 每年秦王几乎都要给他万金的数目,以让他长期控制那些身在诸侯国的间谍。 据传,他的府邸内部比秦国咸阳宫还要奢侈富丽,他的腰带是金子做成的。 他门下的客人使者,多的时候达几十人,最少也是七八人。常年如此。 他对秦国最大的贡献是使用计策使赵王换下了李牧,帮助秦国打败了赵国; 他对秦国高官们做出的最大贡献是,非但在韩非的诬陷下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且反手就将韩非谋杀在监狱里。除了众人心头一大不快。 是以多年来,稳居九卿之位。 他的口才,众人无不宾服。 现在,扶苏也填列其中。 冯去疾说的话是对的。 扶苏低头之际,满朝文武异口同声道,“请大王为太子封君。” 嬴政发了话,先把册封扶苏为君的事情商定好,之后再处理其他的。 这个字说出来时,扶苏自己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 就在扶苏心里嘀咕时,王绾站了出来。 “臣请大王按秦律嘉赏太子。又因为太子位乃储君,以侯爵之位加封,不能彰显王室之威。故臣斗胆,请大王为太子封君。” 很明显,论据和结论之间缺乏事实支撑。 这就让扶苏听得一头雾水。 只是位居九卿,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嬴政的齿隙里就蹦出来这么一个字。 方才朝堂上真是古怪啊 这帮人商定好了要让秦王封自己为君,但是却每个人都要说一遍,这是在给嬴政施压。 但是,没有办法。 出了殿门,炽热的阳光落在扶苏的宽阔的肩膀上。 “可。” 这说明他们生怕嬴政不同意这件事。 等到秦王政陨落的那一天,自己被人拥立上位。 嬴政打量着眼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长子,又望着他身后一群大臣。 这些恭维可不要太夸张啊。 王绾、隗状齐齐上前作揖领命。 扶苏这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许多恶意的目光。 因为另外两位主将还没有赶回来,所以庆功宴的事情就先搁置。 他们甚至扯出了扶苏七八年前干的事情,不过都是干的好事。 赶在自己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前,早点得到实质性的利益,总比打完天下,回过头来靠着自己空虚的太子名声应对嬴政的猜忌来得好。 这把他们秦国全体将士三年来的战功全部都抢走了。 扶苏沿着老路走,灌夫却在一旁大呼小叫。 扶苏只是低头望着地面。 他的任务就变成了等待。 能让姚贾在朝堂上如此公然夸赞的,只有寥寥数人。 明明嬴政就在最前面,他们却都一样的口径。 封君—— 姚贾说罢,就是李斯。 可是,当真的听到封君二字时,扶苏心头一颤。这一封君,以后就出不了咸阳,早晚都得在嬴政身边。 我只打了一仗,在朝堂上说了些寻常的话,可是这些人却得出这样多的结论。 “启禀大王,太子虽然年少,可是德高功多,苦劳更是计之不清。太子身为储君,十年如一日,一心为了壮大秦国。” 诸将在朝中早就迫不及待等着扶苏回来了。 穿着朝服,戴着冠冕,这样的坐姿显得嬴政此时十分闲适。 这些人今日都怎么了,一个赶着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往天上捧。 就在扶苏疑惑时,抬头却见嬴政躺在了座椅上。 李斯是这么说的,“太子此次一战,着实是让臣等大开眼界。纵观古今,像太子这样年少既能领兵作战,而且指挥作战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实在是少有。” 扶苏听到后,只是赶紧把身子躬地更低。 历史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嬴政就是那样的人,在天下平定后,并没有分封诸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也用不着那些武将文臣了,所以他就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随后嬴政就散朝了。 再说了,扶苏一个人加蒙恬、李信几个将军,斩杀了十万楚兵。 他顿时觉得自己脚心发寒。 原本他自称是纵横家,众人晒之;但是当亮过本事后,众人没有哪个敢不服的。 从他的表现上,你是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殿中又恢复了沉寂。 这细微的声音被集体发出,未尝不是一种心照不宣。 “而今又一战灭楚国十万兵马,对我秦国可谓树功极高。我秦国素来讲赏罚分明。太子于秦国立下之功,文可兴国,武则定边。” 他们不希望扶苏继续在前面发挥他的才干,否则他们的后代将没有机会上战场立军功。 没有人真心愿意为扶苏争取君位,他们只是在为他们的后代挤占地方罢了。 可是嬴政这个人,他像是苍茫无际的大海,你能为他的表面感到震惊,感慨其胸襟、抱负之大; 可是大海的深,却是只有走近了才能了解的。 生怕这宫里有一个人不知道太子回来了。 位置越高,权力越大,在朝堂上夸赞一个人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昂贵的代价。 ‘今天还真是怪啊。这些人都怎么了。’ 没想到,冯去疾说的话,竟然这就成为了现实。 你太子这么能干,这么强悍,让我们这些做臣子哪里有地方站。 但是和扶苏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其他大臣纷纷开口了。 扶苏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臣听到,竟然偌大的殿中,所有人集体都松了口气。 他真的是很了解嬴政的作风。 这些大臣,貌似人而已,实际上都是豺狼虎豹。 “封君之事,务必要详细商定,此事就交由二位丞相定夺。” “我怎么看着这咸阳城不像是过去的咸阳了呢?” “我不记得城阙旁曾有这样一处阁楼。还有宫中北面的林地呢,往年这个时候,遥遥一看,那可是火红火红的。” “太子,伱看这西北处的宫殿,我看这宫殿群规模,比我们走时又扩大了一圈啊。” 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 今晚上不用等了。 第298章 第67 嬴政,基建狂魔(求打赏月 第298章第67嬴政,基建狂魔(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举目张望,这才发觉,确实如灌夫所言。宫中各处楼观宫殿,几乎都有了变化。 有的宫殿被拆了重修,有的则被扩建。 当扶苏走了几步,在咸阳宫殿群中见到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在其中,旁边依次放置着赵国、韩国、魏国的宫殿楼观,扶苏不得不感慨。 “君父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从小扶苏就知道,他父亲嬴政喜欢修建宫殿,而且是越多越好。他父亲也喜欢女人,也是越多越好。 嬴政对物质的那种欲望,几乎是世人无法想象的。永远不嫌弃满足。 未来天下一统后,嬴政一定会大兴土木。 对庶民来说,嬴政夺得天下,那将是他和平但苦难生活的开始。 可是对扶苏来说,那就是他的机会。 扶苏望着这些楼观,心情不好不坏,只是悠悠地留下一句话。 “不知是为君父自己修呢,还是为刘邦修啊?” 扶苏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众人也都没有在意。 这时候,粱与刘长领着一众宦侍前来迎接扶苏。 “臣等在此地恭迎太子。恭贺太子凯旋而归,”粱倒虽然从容,没有像其他宦侍来时匆匆忙忙的样子,但是脸上也写着喜色。 至于刘长嘛,上来就是地道秦人口音,“太子,您终于回来了。您不在,我们都觉得少了魂似的。” 扶苏的目光却左右乱瞟,怎么都没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免礼免礼。此次我去新郑,也给你们带了些许礼物,宫中上下人人有份。” 扶苏说罢,众人自然都很惊喜。 尤其是一些位阶比较低下的人,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心肠一热。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不把人当人,自然也把奴隶当猪狗一样驱使。 太子虽然也和其他人一样驱使他们。 可是就有一样,是所有人都比不了他们的太子扶苏的。 那就是太子把他们当做人一样看待。 当他们听到太子居然给他们带了礼物,这些前来迎接的人,自然个个欣喜若狂,也有夹泪带哭的。 “太子对小人等实在是厚恩。” 扶苏只平静道,“想来我走之后,羽阳宫中必定出现人浮于事的状况,宫中上下全靠你们打理,诸位也都辛苦了。” “得到太子这样的话,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这些宦侍,也算是得力了。没有拉拢其他宫外的人。 自从上次羽阳宫里换血之后,大家就都明白了一些事情,都多长了个心眼。 扶苏走了,羽阳宫里人手基本上都是保持不变。 单看这些宦侍都没被换,扶苏就知道,宫中一切如常。 在宫里,多的是尔虞我诈,一年没回来,宫中还能保持人事没有变化,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扶苏本以为自己会被夫人迎接,可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左望右望,想到了王后。 “走,去拜见王后。” 扶苏心里不免嘀咕,‘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虽然和冯绾绾相处时日不多,可我到底是她丈夫。她竟然都没来迎接我。’ 这边刚到椒房殿,连殿门都没有踩进去,扶苏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猜,太子一定先去了羽阳宫,可惜扑了个空。” 扶苏示意让宦侍不要打扰殿中的人,自己在殿外候着。 甘棠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 是她听说了太子今天回宫的消息,所以刻意跑来王后宫中陪伴王后。甘棠希望太子回来,能够先看望王后,这样可以给百官和群臣留下太子仁孝的好印象。 对太子来说,这一次封君和以往不同。 在战国时期,封侯封君,那都是可以得到封地的。意味着自己的财产可以独立了。 像扶苏现在的话,不管在外人面前再怎么能力出众。可是他的衣食住行全部都是从宫中府库拨取。就像是寻常百姓家里只有父亲给的零花钱这样,实际上扶苏根本没有多大权力。 这下被封君,对扶苏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获得独立的封地,拥有田地亩产,建立自己的府库,也算是真的成人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以自己对大王的了解,扶苏日后掌兵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这就需要扶苏以后都待在咸阳城。 百官都盯着有了封地的太子,太子做事自然要比以前更加谨慎。 所以甘棠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熊柔只觉得,甘棠夫人是在耍心机。如果太子先去看了王后,自己独独留在宫中,可不就显得自己失宠吗。更何况,我虽然是王后的侄女,可是王后并不因此偏爱我,反而更喜欢甘棠夫人多。 所以熊柔在自己聪明脑袋瓜的驱使下,也‘被迫’来到了椒房殿,和王后、甘棠一起等。 王后自然坐在殿中最上侧,她知道这两个等的都很急。但是没想到,这甘棠居然懂得守在自己身边,可见是用心极深。 原本王后觉得,熊柔这妮子嘴巴可恶,人又任性、胆大妄为,野心还不小。总担心熊柔惹祸,现在看来,却是甘棠夫人更值得她提防。 这冯家,教出来的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实际上是个谋略家。 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的王后,自然对手段高明的冯甘棠喜欢不起来。 有这个贤内助,再加上她做少府的父亲,在父女的帮助下,以后要干点事情可太容易了。 “母君是在担忧太子吗,我看母君今日一直愁眉不展的。”甘棠贴心地递上茶。 王后笑笑,眼角三道纹路翘起,笑容也显得苍白无力。她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还是因为听到扶苏回来,这心情一好,这才有了痊愈的迹象。 “这些天我总是想起先孝文王和先华阳太后。” “孝文先王?” 孝文先王,称得上是秦国历史上最没存在感的王。 因为他继位后只活了三天。 在秦国的历史上,这是非常少见的。 王后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很多时候装作不知情罢了。 “这宫里的日子,只要没有野心,横竖都是好过。可一旦有了别样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说了。这是在后宫中,所以我可以提醒你们两个人。可是到了前朝,自有大王。伱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熊柔从小就知道王后的作风,因为昌平君平日里没少嘀咕王后的死心眼。 听到这番话,她自然要明刀明枪地和王后说上一说。 “这自古以来,日月交替,阴阳流转,时之自然。我听说大势是不可违背的。如果总是放不下这个,又担心害怕另一个。只会让两边都寒心。” 冯绾绾只是低垂着首,王后总不会看出了她的心思。 王后一向不理熊柔牙尖嘴利,这种人在后宫里一向活不久。“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可见他只有丈夫,没有儿子。” 熊柔本想反驳,但是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可能会让在座人不喜欢,还是闭嘴了。 要她觉得,儿子是自己一个人的,可是夫君却是和她人共享的。要她的话,肯定选择偏向自己的儿子啊。 下一章你们是想看色色还是想看正剧啊? 第299章 家(冬至快乐!) 第299章家(冬至快乐!) “要我说,天下像王后这样的女子,心甘情愿为自己的丈夫付出一切,也算是世间少有。” 熊柔忍不住说两句。 甘棠连忙道,“妹妹,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两句。太子快要到了,我们还是聊些别的吧。” “可惜啊,我这个人,还就只对这些有兴趣。其他的我根本就不爱听。”熊柔双手环胸,一副女杀手的模样。 其实王后和甘棠有时候很羡慕熊柔这样,当真是轰轰烈烈,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是从来都不会压抑自己的人。 在这样的深宫里,熊柔这样的人,就像是阴霾之中的太阳,最是容易让人眼前一亮。 “是谁言谈这种,如此嚣张,如此跋扈。竟然不把我们大秦国最尊贵的女人放在眼中。” 扶苏选择在了最合适的时机入场。 听到这个声音,三个女人都是眼前一亮。 王后当即从座上站了起来。 扶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眼见到王后身形瘦削,一副今不如昔的模样。 至于冯绾绾和熊柔,那是明显地白地发亮,气色十分地好。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显得王后像是秋日里奄奄一息的残花,而冯绾绾和熊柔像是春天才绽放的花,还没到生机勃勃的时候。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扶苏心头升起。 “母君这是病了?”扶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直接上前搀扶。 在一个家庭里,母亲的地位谁人也难以取代吧。 一个家庭的安宁与和谐,全靠家里这个唯一的异姓人来维护。 王后今日难得为自己化个精致的妆容,本以为可以掩盖病容,没想到被扶苏一眼看穿。 “前几天刚病了,这些时日终于好转了。” “什么病?” “小病。医家都说了无碍,只需要好好静养。” “可是怎么会瘦这么多?”光是看着形体,扶苏总感觉他的生母奄奄一息的感觉。 “是你太大惊小怪了。”王后拍着扶苏的手,“你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你君父一直很高兴,逢人便夸耀伱,那些大臣见了都避之不及。这些天听说你要回来,你君父也一直很兴奋,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你怎么不多陪陪你君父?” “我在朝堂上,已经和君父单独聊了许多。来日再去拜见吧。母君你真的身体无恙?” “你看我像是有恙在身的样子?”王后看向殿中两个身材高挑的美人,“若是有恙,便不会叫她们来陪了。” 扶苏放不下心,看着王后骨瘦如柴,总觉得她受了什么欺负和委屈。 可是一想,也根本没道理。 她是王后,丈夫是秦王,欺负她不是找死吗。 也许是因为担心自己吧,扶苏没有再往坏处想,“这次回来,我一定多陪母后。” “朝中大事,难道你不再去管了?”王后似是无心之问。 扶苏一顿,“我奉命行事罢了。什么时候要我去管朝中大事了。” 王后担心的就是这个。她亲眼看到,嬴政在慢慢地走向衰老,而扶苏则越来越壮大。 如果扶苏要和嬴政争夺权力,这两个人的权力决斗,绝对是血雨腥风。 扶苏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之前,到处都在传嬴政要给扶苏封赏的事情。 王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 若有,那一定是精心安排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这次回来,要以绵延子嗣为重。” 冯绾绾听到,脸颊处一片绯红。 熊柔也听到了,从这以后她就把王后的这句话当做诏书一样,每天都对扶苏讲一遍。 “只要母君没事就好。其他的来日方长。” 扶苏坐下来,宦侍上茶的时候,终于才和冯绾绾互视。冯绾绾眼底藏着浓浓的喜意,根本掩饰不住。 至于熊柔则是,平日里胆子很大,人多的地方最是规矩,甚至低下头来以示自己温顺。而且她现在是良娣,要宠幸,起码今晚上也轮不上她。 王后看着扶苏和冯甘棠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当即道,“刚回来就去上朝,又来拜见我,一定很累吧,不若先回去歇息。我就在这椒房殿,哪里也去不了,改日再来拜见也不迟。” 扶苏没有答应,陪了王后一个下午。 因为王后瘦的太严重了,召见了医家才知道,王后是过度劳累。 原来王后给嬴政打理庞大的后宫,十分劳累。 这个时候,秦国前朝很多官吏制度也不完备,后宫中也是一样。 嬴政修建那么多宫殿,养那么多妃子,生育那么多子嗣;王后爱嬴政,视如己出,把所有人、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自然生病了。 而且她害怕嬴政知道不让她再管后宫,本来就没什么事做的她,于是就自己隐瞒下来这些事。 而嬴政,有了新欢,哪里记得旧爱。嬴政对王后的关心也越来越少,王后非常失落。而扶苏又带走了王后从小养大的今淑…… 不过扶苏相信,他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可是要改变历史的人。 到了夜里,扶苏才回到自己的行宫。 —— 嬴政听说了这件事,心里还很恼火。“太子和王后居然有那么多话可说吗?” 嬴政在章台宫等了一个下午,始终不见扶苏亲自来拜见。 看到大王似乎很生气,这些宦侍一个个点头如捣蒜,连忙为扶苏解释。 “大王,太子孝顺母亲,这是仁孝啊。” 嬴政心中却想,我给扶苏这么多,王后只是在后宫里什么都不做,偶尔给扶苏做几件衣裳。可是在扶苏的心目中,王后对他要比寡人对他好。 嬴政捋捋胡须,他想摆家宴,可是又没有名目。王后从来不去主动想着把他留下,更不要说等她开悟自己想出要设家宴让一家人团聚的话。 嬴政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夜空,宫殿前方是一片宽大的空地,填塞其间的是无尽的孤独。 —— 羽阳宫里,回到自己的老窝,扶苏自然把各处宫室都挑盏转了一圈。 其实回来的路上,扶苏就心里一直不爽。 他想要去建功立业,难道这大好的年华,真的要被困在这王宫里。 望着漆黑的夜空上,流星转瞬即逝,扶苏心中写满了不甘心。 这次封君,只是得到封地而已。作为太子,他即便被封君,也不能出宫,既然不能出宫,又能有什么大作为。 不过另一个安国君罢了。 道理大家都懂。 扶苏跪坐在榻上,一回到宫里,四处都是宦侍仆人,扶苏自然正襟危坐,保持身体正直。 这时候,一抹亮黄色出现在眼前。 夜已经很深了,其他人早在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只是扶苏的主殿却始终亮着。成亲太仓促,扶苏都没习惯,以后羽阳宫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家。 八个侍女,手中各自捧着托盘,围着甘棠夫人来到扶苏眼前,在屏风前更衣。 当裙裾的带子被一个个拆解开,明黄色的衣衫被一件件褪下,一副漂亮的酮体浮现在扶苏眼前。 那波浪线的曲线,在白色的丝制绸衣包裹下没有丝毫的掩饰余地。 冯绾绾望着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眼里满是暗示。 【从这本书塑造出一个人的个性开始,虽然大致剧情没有偏离主线,但是每个人都会在主角引导建立的历史框架下不可避免地走向自己的命运。角色的命运结局是不可更改的。 另外,不要再说主角不会去攻打楚国了。迄今为止,我的剧情构思还没有人能够猜测的出,只是告诉大家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300章 良夜 (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00章良夜(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绾绾踩着履鞋,一步步踏着红色的毡毯,来到扶苏面前。 侍女手中各自捧着更换的衣服,也跪坐在扶苏跟前。 这个时代,除了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大部分女性都是没有性观念束缚的。 即便是冯绾绾,那也是对这些事毫不隐晦。 “太子,今日劳累了一天,快请歇息吧。” 冯绾绾说着,就跪坐在扶苏的眼前,因为扶苏坐在榻上,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冯绾绾衣衫下的白色风景。 扶苏回到宫里后,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就是望着眼前世间少有的美人,也没什么兴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能够大过美色,一是金钱,二就是权力了。 而若问有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能够大过美色和金钱,那就只有权力。 当给自己谋划了更高的位置,扶苏再看女人,自然不会和当初一样头脑发热。 现在即便是望着这样美丽的身体,扶苏也依旧能够保持镇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看到美女内心狂跳不止的少年了。 扶苏望着冯绾绾,感觉她此时的出现,就像是在冬天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温暖的春雨。 春雨虽好,贵如油,可是这个时候来,不合时宜。 已经夜深了,油盏的灯芯噼噼啪啪作响,鼎炉里腾起青色的烟雾。 冯绾绾眼底虽有淡淡的疲惫,但是眼角眉梢处都是风情,唇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 经历了一个熊启,又和冯家缔结婚约。 到头来发现在秦始皇嬴政手底下的臣子,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好像只有自己是个蒙在鼓里的人,连权力的边边角角都没摸到。 扶苏越是琢磨这些事情,越是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些许悲观。像是层层阴霾压在心上。 今日朝堂上封君之事,声声言犹在耳。扶苏实在是不敢掉以轻心。 冯绾绾微笑着望着扶苏,等待着临幸,但是她所看到的却是扶苏眼中的淡漠。 太子从新郑回来,整个人成熟了不少,体格也比之前更为健壮,只是这看待自己的眼神,却变得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这么多仆婢看着倒是小事,扶苏陌生冰冷的眼神却让冯绾绾看得心里发凉。 冯绾绾微微咬唇,很快就又露出了恬淡的笑容,她跪坐下来对着扶苏再次道,“太子,请更衣。” 也是看到冯绾绾再三请求,而且盯着她这美丽的姿容,扶苏终于有了意。 扶苏望着冯绾绾,想起他们初见的时候,他当时莫名抽风;现在,那个美人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还成为自己的妻。也许这就是缘份。 “你们都退下。” 婢女们都低着头,将托盘留在放在地毯上,随后排成一列迈着小步离开。 冯绾绾则望着扶苏,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她看到宫殿的横梁在自己眼前盘旋。 “太子,更衣啊。” 扶苏才不管这个,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一对青年男女。 都说灯下看美人,要比平时美三分。 在幽暗昏惑的灯盏下,甘棠夫人的美貌就像是她的封号一般。 两个人在灯前相互拥抱,随后在黑夜里互相摸索、探秘…… 叠…… 合…… 二人折腾到了子时,动作才渐渐停歇下来。 冯绾绾躺在扶苏的胸膛上,摸着扶苏长长的黑发。 “太子一去就是一年,这些时日,真是让妾朝思暮想。” 冯绾绾静静躺在榻上时,就像是一朵渴望雨露的花。 “我也一直记挂着夫人。只是可惜,我身为太子,自然当以国事社稷为重,只是教夫人为我独守空闺,我也于心不忍。” 虽然知道扶苏在骗她,但是冯绾绾听了仍旧是十分受用,欣喜地闭上了双目。 情难自已,两个人又互相戏弄直到天亮。 今宵良夜,羽阳宫里微风轻起,伴随着些许细微的叫声,大地也应和发出微小痛苦却又快乐的呻吟。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殿中传出。 直到天蒙蒙亮时,殿内才安静下来。 等到扶苏醒来时,冯绾绾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塌边微笑看着自己。 她脸颊上满是润泽过后的红光,见到扶苏不胜娇羞,“妾来侍奉太子更衣。” 扶苏醒来后,洗脸时越想越不得劲。感觉现在也没有人再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了。 他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给秦国留下继承人。 —— 三五天后,扶苏总算喂饱了冯甘棠和熊柔,这才抽出空隙来到枢机阁看一看。 于是就出现了太子回宫后闭门不出,谁人也不见,宫门一闭,啥事不管,啥事也不问。 嬴政本想听扶苏再和他说说军事,可是这小子回来后就像没回来一样。 嬴政等来等去,始终等不到扶苏意识到这一点。 在五六天后,嬴政终于忍耐不住,在一个晚上亲自召见了扶苏。 嬴政也是过来人,一看扶苏这表象就知道他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可是嬴政记得扶苏不是好色的人。 “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嬴政虽然公务多,可是岸上永远都只摆放正在处理的那一份奏章。其他的奏章都放在两边,一如往昔,堆得像两个小山。 “臣无事。” 嬴政听着来气,无事也不知道来主动拜见寡人。可见你心里没有寡人这个君父。 “寡人叫伱过来,是想听听你对封君的看法。” “儿臣都想过了,全凭君父和诸位大臣决议就好。” 虽然扶苏有意掩饰,但是眼底的落寞,那是根本藏不住的。 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放弃征战沙场,回到家里造人,这种反差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嬴政还是看出了扶苏的心思。 嬴政不断地捋捋胡须。 事实上,嬴政现在也是刚从扶苏身上看到巨大的效应,认定扶苏能带给帝国的绝对远高于眼下这一场战事。 但是现在提这些,还为时尚早。 嬴政认为扶苏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你对楚国的战事怎么看?” 扶苏抬起头,他没想到嬴政会问他这个,大晚上的把人叫来,扶苏自然知道是急事,但没想到又是楚国的战事。“自然是按照当初的计划行事即可,必可万无一失。” 嬴政站起身,一手按剑,在大殿里盘旋。 “莫不是前线又有了变动?可是臣才刚回来,这算上来回的路程,一个月都不到。楚人怎么敢动手?” 第301章 又以二十万?(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01章又以二十万?(求打赏月票全订!) (上一章写了腿,然后被关进去小黑屋了。读者们等着吧,俺已经通知责编了,最迟周一放出来。) 扶苏的话,多少有些狂妄。 嬴政听了,也是一顿。 嬴政越看扶苏,越觉得有自己少年时的风采,只是这文质彬彬的气质,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之前嬴政还担心扶苏架不住那帮将臣,所以给了他两个最简单的角色。 结果扶苏却表现地非常出色,而且这打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比起以往任何秦将的军事作战风格来说,那都是可圈可点。 嬴政现在非常欣赏扶苏的军事才华。 “在你回来的路上,寡人曾下诏问李信和蒙恬,他们二人可以承担起平定楚国的大事吗?” 扶苏听了,得知嬴政打算让李信和蒙恬主持攻楚战事,不免有不祥的预感。 这攻打楚国,要是他来的话,他首选王贲啊。 见扶苏不说话,嬴政便问,“你觉得不妥?” 项燕就是这样的将领。 扶苏还能说什么。 扶苏低头望着地面。 尤其是李信,父辈郡守,到了他这一代,居然被秦王如此看重,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 嬴政不耐烦地甩袖,“尔之言,与王后所差无几啊。” 这话是说,扶苏随了王后优柔寡断,万事小心谨慎的性格。 “你觉得不妥当?” 但是他做了,这不是他敢挑衅明知道即将封君的太子,而是他臣服于至高的权威。 “莫不是因为,楚军已经被斩首十万,所以将军信就事权变,及时更新军事主张。” “君父明鉴。” 见到眼下这一幕,再想想李信面临的情况。 过去前人治国理政的理想,终于要在他这一代得到实现。 扶苏在外的一年里,咸阳城最大的变化在内,而不是多些豪华突兀的宫殿。 扶苏本想说实话,在看到嬴政的眼神后,他却又改变了主意,“二位将军都是我秦国新一辈中不可多得的将才,将军蒙恬稳重,将军李信擅长奔袭突击。” 嬴政心目中那个崭新的制度,已经被他酝酿地几乎完备。 一个懂得军事韬略的将军,十万兵马最低发挥十万兵马的威力,最高可以发挥出数倍的力量。 嬴政以为扶苏这是对他的崇拜,更是大喜过望,他来到沙盘前,望着楚国大片的疆域,心中的欲望之火燃烧的更加猛烈。 也许这一次,李信会遭遇生平以来最大的败仗。 扶苏一听,整个人木在原地。 事实上李信也是和扶苏料想的一样。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嬴政。 两个超级大国的战事,这时候如果自己存私心不说实话,未免太逊了。 当初他说要拿二十万攻打楚国,就是因为附会大王的意思。只是因为太子出面,所以没有成功; 现在太子主持战事,确实战绩让人咋舌,整个战局一下就明朗了。 自己险些死在项燕手上,可是众人却因为一次侥幸的胜利而低估项燕的实力。 当即大喜道,“寡人这就下诏,命令李信与蒙恬将兵二十万伐楚。” 所以在他世界里,遵守这个国家的制度高于一切。 “这么说,要你的话,你也会去派二十万兵马伐楚?” “这是自然。换做任何一个人,见到楚军十万精锐被屠灭,要他们去在四十万和二十万之间做选择,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不知李将军如何回答?” 怎么又和历史上一样,该不会李信还是老样子,打算要以二十万攻打楚国吧。 嬴政本来还担心扶苏这小子不高兴,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度。 李信这类将领,虽然屡立奇功,可是因为涉世浅,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忠心。 见到扶苏明白了他的意思,嬴政这下也没什么可再犹豫的了。 扶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这么说,你坚持以四十万攻打楚国?现在的楚国,连三十万兵马都凑不齐,而且他们经历你给他们的突袭,早就已经人心溃散。如你所说,即便是这种情况,还是要用四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 扶苏作揖,“君父,儿臣怎么会未卜先知呢。这将军信率领二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和四十万兵马攻打楚国,其结果一目了然。臣只是希望,不要在最后的关头节外生枝。” 嬴政给了李信前所未有的机会,让他在历史上发光发热。 李信都妥协了,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只是实现这些,需要一些人让渡出自己的权力。嬴政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一些将臣,老臣,但是如果他们不支持自己,等待他们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善果。 现在的天下人,哪个听到太子的大名,不得吓得抖一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项燕一日不死,楚国剩下的兵马在他手中,那照样是强劲。 等到嬴政再次来问的时候,李信哪里有回绝的余地。 楚军虽然大败,可是项燕未死啊。 看到嬴政不满,扶苏也大概知道李信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了。 嬴政等了半响,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君父,如果是儿臣的话,会希望执行原定计划。” 因为他感觉,他可能又有机会出兵作战了。 扶苏现在知道嬴政为什么叫自己过来了,他们放弃了自己之前制定的军事主张。 可是其实扶苏只是高兴。 “他告诉寡人,可以以二十万破楚。” 嬴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便捋须,“寡人问李信,欲将兵几何?” 在等级体系严明乃至苛刻的秦国,一个将官去冒犯太子,推翻太子制定下的军事战略,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 嬴政望着扶苏,“你倒是反应快。李信放弃伱的军事主张,你竟然不反对,还顺着他的话说。你真的觉得他这是事宜从权?” 大王来问他,就是要他说出二十万这个数字。 只是现在的扶苏,不管心里再怎么想,面上始终都是波澜不惊,眼神也很平静。 扶苏在回宫的路上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黑色的身影被逐渐不断延伸拉长。 但是当想到秦国可能战败,扶苏自然担心起自己在军营里见到过的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李信率领二十万攻打楚国,对手却是项燕和吃了一记败仗已经成长过了的楚军…… 第302章 伏线(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02章伏线(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望着天上朗照大地的明月,扶苏心中千万般滋味。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扶苏回到宫中,平淡的日子冲洗干净了当初大胜而还的喜悦,羽阳宫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候还是秋日,炎日仍旧未退。宫中仍旧挂着竹帘和纱幔。 扶苏和熊启一起对饮。 “太子这次得意还朝,可喜可贺。” 熊启鬓发处出现两片斑白,“叔公这道喜未免也太迟了。我回到咸阳都快要半个月了,叔公才出现。” “难道太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扶苏一走,熊启的日子十分无聊。他就托请王后向大王求情,给了他个差事。 本来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但是有王后亲自出面去求情,嬴政还是给了机会。 “我如今为大王主持修建宫殿,扩建兰池行宫。” “兰池?” 秦国的宫殿,历史上有名的就四个。 一个是蕲年宫,一个是章台宫,一个就是兰池宫。兰池宫之所以被留下名字,那是因为嬴政有一次在夜间微服私访,却在兰池附近遭遇强盗。 史书上当时是这么记载的,说是嬴政就带了四个高手,出去之后打平了一群强盗。 嬴政自己有没有动手这扶苏不知道。 可是这件事发生在咸阳城郊外,不由得让人对天下一统后的秦国产生巨大的怀疑。 扶苏端着酒爵,陷入遐思。 他忽地记起来一件事,“这城中咸阳令是何人担任啊?” 熊启本咂着酒,就着茶,听到这句话,也是一顿。 当初嬴政发卒攻嫪毐前,就是这么问他的。 是以熊启的酒爵被衣袖一刮,咣当一下倒在地上。 粱当时就在旁侧侍奉,更有太子宫中诸多侍臣。 扶苏始终坐定,纹丝不动。 “怎么了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熊启缓缓道,“这能担任咸阳令的人,自然是深受大王信任与器重。此人正是廷尉之子李由。只是太子问这个做什么呢?” 扶苏得知是咸阳令是李由,多少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赵高的党羽就好。 这处置赵高的人,还得是从宫里长大的人更好。 昌平君就很合适啊。 扶苏仍慢条斯理,“此次回来,见到这咸阳城中的治安比起过往似乎差了些。” 太子宫中的臣子,都是默默跪坐在后面,时刻等待着传召。 熊启陪着扶苏,是在等待机会。 但是像扶苏现在这种作为,他越发得到嬴政的信任,熊启虽然从中侥幸受益,可是丝毫不敢在扶苏面前提这些什么造反的事情。 唯恐扶苏突然变脸,以此为由把他给杀了。 扶苏这么问,更是让熊启满腹疑惑。 “咸阳治安?” “是啊,我回来时,见到咸阳城中的街道还是老样子,可是那些井、坊、市密密麻麻,鳞次栉比,排布起来比以往都要多。城中更是多了许多人,而且看着不像是咸阳本地民众。” 这个时代,地域隔阂那么深。 一张口基本上就能被人判定是楚国人还是赵国人。 “我想这咸阳城的治安,应该要比天下诸多城池都要严格才是。” 扶苏就这么说着。 熊启也想要为扶苏做点什么事情,但是扶苏的话说得很隐晦。 扶苏又再三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这次在新郑住了那么久,也是一回来,见到我从小生活的咸阳城如今已经大变了样子。” 熊启捋捋胡须,这次回来得到封地,被封君侯,日后势必常住宫中。 可是想想,太子这么有才干,又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就是按常理说,太子也不会甘心仅仅坐在宫中,空渡流年吧。 熊启瞟了瞟这宫中满满当当的宦侍婢女,随后顺着扶苏的话故意往下道,“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只是我们久住在咸阳,反而是对这些一朝一夕缓慢做出的改变毫无察觉。” 熊启不知道扶苏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微眯着眼望着他。 粱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提这件事。 现在的太子,那是真的文武双全、意气风发啊。 这若是不想做点什么,那才不正常。 粱对功名没有追求,只希望能够尽责而已,如此无愧于君。 但是他在来到扶苏身边之前,并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窘迫的一天。他夹在大王和太子之间,太子做的每一件事都要他费心钻营。 一个不喜欢揣摩他人心思的人摊上这种活,别提干得有多累了。 偏偏扶苏最擅长的就是动脑筋。 他能一整天坐在同一个地方,可是却把周围的人玩得明明白白。 粱既然听到了这件事,不告诉嬴政首先就是对大王不忠心。 于是在一个闲暇时刻,嬴政接见了粱。 原本对于扶苏,嬴政是不会这么管控的。 可是怪就怪他能力太出众,才华过分突出。时至今日,立下的功劳已经不亚于朝中的九卿了。 所以伴随着宫中对扶苏潜在的威胁都已经被消除,但是嬴政仍旧保持着对羽阳宫的监管。 粱是知道嬴政用意何在的。 如果有一天,粱不去向嬴政汇报这些事,那就说明出大事了! 在听到粱的汇报后,嬴政抚着他的额头,随着年纪增大,额头上隆角越发突兀。 “大王的头疾好了些了吗?”粱悉心问候。 “无大碍。”精致的蟒袍紧贴着精壮的胸膛,嬴政体格一直都是精瘦,躺在座椅上,一派养尊处优之感。“就这点事?” 粱十分恭谨,弯腰作揖道,“太子只和太傅谈了这件关乎朝政的事情,臣不敢不报。” “那你觉得太子是什么用意呢?”嬴政在琢磨扶苏脑子里想什么东西。 这种怀疑自己儿子的想法让嬴政感到很煎熬,很痛苦。 可是本能驱使着他必须这么做。 粱垂首,“臣不知道。” “寡人日夜处理政务,不得与太子相处;你日夜侍奉太子,难道还不知道太子是什么用意?说。”嬴政忽然厉声。 粱吓得瑟瑟发抖。 嬴政一生气,随时可能把人拉出去砍了。 几乎是没有例外。 第303章 恒阳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03章恒阳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赵高也正在嬴政身边侍奉。 这大王和太子,好比两只猛虎,哪一个都不好惹。尤其是当他们同心之时,只有等到二人离心离德,那个时候,就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粱两眼望着地面,脖颈和后背处滚落了一层汗。 粱知道秦国的安危高于一切,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尽力帮太子说好话。 “太子应该是担心大王。” “担心寡人?” “太子说他是从新郑回来,一眼就看出咸阳城中如今治理问题。可是太子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太子居住在宫中,能有什么危险呢。当众敢问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是好的用心。臣以为,太子是为大王考虑。” 和嬴政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嬴政有微服私访的习惯,而且经常动不动骑马就出去玩。 【关于这一点,史记有许多明确记载的事件为例证。】 嬴政抚摸着自己胡须,嘴上虽然不说,可是这个答案让他感到很高兴。 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赏。” 粱领了打赏,更为大王始终愿意相信太子这件事感到高兴。 粱踩着月黑风高夜回去羽阳宫,却见刘长在走廊里望着他。 粱虽然一顿,但是仍旧和往常一样对刘长打招呼,“夜深了,常侍还在侍奉太子?” “太子有良娣陪伴,早早让我退出来了。不过,舍人这么晚从哪里回来?” 刘长望着粱,就算他不回答,其实刘长也猜到了他去干嘛了。 果不其然,粱撒谎道,“我去少府处申领一些东西。太子回来,宫中开支又要回到过去了。” “是吗?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所谓理不直,这气不壮。粱回答起刘长来,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的。 说出去,太伤父子之情。 “少府司那边,留着我喝了些酒。那里有我几个同僚。”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可不喜欢少府司那帮家伙,我们好歹是太子宫里的人,每次去少府司领取东西,总是被他们他们严格盘问,生怕我们多带了东西。” 粱面庞一紧,这种话怎么能公然说。 “你说太子封君后,我们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都是自己管理田地私产。” 粱望着刘长,只觉得他想得甚美。 “大王应该会派专门的人亲自为太子打理田地亩产,矿产金银之事。若是按照你的理解,可以说我们以后不用再去少府司支取东西了。” “专门的人代为打理?这是什么意思?” “这秦国的一草一木,都是大王的。大王虽然把田地矿山湖泊封给了太子,可是这些都只是供太子使用,实际上这些东西都是大王的。” 刘长听着不乐意。 粱继续道,“秦国的君、侯、爵、公、长,都是如此。无人例外。” 刘长还没多问,粱就推脱走了。 刘长只能一个人在廊道里想这个事情,秦国的都是大王一个人的。 “难道说,等到天下打下来后,天下也都是大王一个人的?”刘长忍不住向太子问这个问题。 扶苏正捧着长长的竹简,他回来才不久,太学里的人几乎是立刻把完成的《竹书纪年》献给了扶苏。 扶苏翻阅着《竹书纪年》,这本书他翻来翻去,每一页都写的是过去的历史。 可是每一个字都写着“黄”、与“暴”。 史书上记载的历史,人的劣根性和光明性一同存在。 可是竹书纪年里的历史,却是主打一个暴。 扶苏看到了很多政权交替的血腥真相,几乎没有一场政治权位的交接是不带鲜血的。 扶苏心中也很疑惑。 难道他和嬴政也不可避免要走到这一步。 他肯定是要继位做皇帝的,这是他眼下唯一的追求,但是这本书密密麻麻写了上万字,没有一次政权交替不是用杀戮来完成的。 刘长来问扶苏时,扶苏正这样发呆。 扶苏顿了片刻,随后斩钉截铁道,“是。” 刘长险些跳起来,他拍着大腿惊呼,“那大王不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吗。” “本来就是。”这一点,扶苏还是承认的。 刘长望着扶苏,随后他意识到什么,“那等到大王平定了天下,而太子您又是我们秦国的储君。那以后您不就是?” 扶苏望着刘长,眼中浮现笑意。 “刘长,在宫里,说话还是不要太直接。有些话,要么永远都不要说;要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样还能死的痛快些。” 刘长听后,莫名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太子似的。 他跪坐在地上,半天了打着冷颤哆哆嗦嗦始终说不出话来。 在宫里,就是这样。 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权力毒药的放大下,非但显得不堪入目,还每一件都要让人小心翼翼,让人像小媳妇一样精心琢磨。 听了扶苏的话,刘长还是愣在原地,半天了说不出话。 “好了,伱先退下。” 刘长冒了一身热汗,两条腿打着颤直起来。 扶苏已经准备好了再次离宫,这次他希望能够在宫外找到几个替他当手套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宦侍争先恐后挤着来到了门前。 他们在门口互相挤眉弄眼,又唯恐贸然进入冲撞了扶苏。 “有什么事?进来说。” “太子,大喜。您的封号终于定了。” 扶苏手中的竹简被合起,他的眼中也闪着好奇,“哦。终于定下来了。” 这封号都快折腾了半个月了,始终没有确定好,之前传出来的封号有郑武君、安阳君,平阳君。 “是大王从《诗经》里选取的。名曰恒阳。太子,我们以后要称呼您为恒阳君了。” “哪个恒阳?” “恒心的恒,咸阳的阳。” “消息可靠吗?” 宦侍十分激动,脸色涨得通红,“可靠,绝对可靠。都是大王宫里的人传出来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封号好。说是大王召见了丞相,廷尉,少府,一众九卿,商议了很久,最后大王定下的。要不了多久,太子您就能得到大王亲自下达的诏令了。” 扶苏望着这三个宦侍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应该是专门为自己去打听这些事的。 “看赏。每人二十金。” 第304章 君王应有之义(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04章君王应有之义(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听了,自然都想着凑过来给扶苏道喜。 扶苏摆摆手,“先等等,诏书未至。” 信和众人都在一旁陪侍,这换做别人,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早就跳起来了,也就太子,年纪这么轻,心态却比谁的都稳。 是以扶苏身边的人都认定,只要跟着太子,绝对不会遭遇什么祸患。 在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身为奴隶仆从,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信从听说太子将被册封为君,到现在都听说了封君的名号,他确信这件事几乎是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您能够做到让大王封您为君侯,可见太子的能力和才华已经得到大王和国中诸多大臣的认可。” “太子能够在秦国以太子的身份被大王封君,这难度不亚于登天。可是太子如今做到了。” 扶苏心里也欣喜万分啊! 这可是战国末期,能被封君,还是被封为秦国的君,在历史上是没有过的。 就是眼下,那也是第一人。 在昌平君、昌文君之后,整个秦国被封为君的人,其数量是零! 要知道,战国时期盛行的封君制是春秋时期分封卿大夫的继续。“君”本来是是卿大夫的一种新爵号。 信双手捧揖,“在周礼中,‘君,至尊也。’只有天子、诸侯及卿、大夫这些拥有土地的人才能被称呼为君。” “能被人尊称为君,必须要有两个条件,一是据有土地;二是属有臣子。” “虽然有这样的规定,可是直到三家分晋之前,在正式名号上卿大夫从没有称“君”的先例。” “卿大夫虽然名义上可以称君,但是称号都是‘公’,直到三家分晋以来才出现‘君’号。” “楚国自称蛮夷,其‘君’、‘公’之号,几乎是乱用,没有章法可循。” “而中原诸国,最早称卿大夫为君的人是卿大夫的家臣称其主为“君”。鲁大夫季氏之家臣称季氏为‘君’,晋史墨称赵简子为‘君’,也称范氏、中行氏为‘君’。” “在过去,也从来没有诸侯敢封卿大夫为‘君’,冠以“君”号。” “中原最先封臣子以君号者不是诸侯,而是赵襄子。赵襄子,元年未除服,登夏屋,杀了代王。随后赵襄子又代封了他兄弟伯鲁的儿子周为代成君。” “伯鲁是先太子。先太子早死,所以才封了其子。” “只是太子应该也听出来了。三家分晋之前的君,自然和分晋之后的君全然不同。” “当战火蔓延到天下,封君成为越来越普遍的事情。可是成为封君的条件也早就改变了。” “其一自然是亲亲受封。苏秦曾经说,‘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除了因为亲属关系,战国时还有因为名望和色幸而被封君的。” “其二就是这计功分封,管子曾说:臣子能够谋厉国定名者,割土地以封;臣子中能够能以兵车进退有度,成就功名者,割壤而封。” “太子正是后者。太子地位尊贵,乃大王嫡长子,不以血亲而得封,凭借着自身建立的功劳,成为如今我秦国仅有的君。就是被天下人时常怀念的四君子,我看其功勋和地位也未必能及太子。” “自从分晋以来,封君虽然成为普遍的事情,可是能够做到君侯的位置,虽然很多人是凭借着血亲的缘故。可是虽然权力在君主手中,很多时候却也需要经过群臣廷议。” “燕国的大臣陈翠曾经劝说燕太后,要让公子东去齐国做质子,太后不肯。陈翠就说,王若是想要封公子为君,到时候群臣会讲:‘公子无功,不当封。’” “入境只有让公子东去齐国为质子,才能有功劳被封君。” “否则等到太子即位,公子东到时候会被贬低为布衣。所以不等到太后亲自封公子,公子东也将终身不被封君矣” “即便是太后的儿子,确实是有着亲缘关系,但是要被封君,也要去立下功勋。” “虽然祖宗定下的规矩没有改变,可是这天下的风气已经改变了。大家已经不怎么再对血亲分封这种事奉为圭臬,反而对自身的能力、对国家的贡献更为看重。” “所以后来很多王孙公子,虽然有着天然的血缘优势,可是没有功劳,想被封君,那都是很难的。” “至于我秦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就是因为我秦国打破了那些固有的规矩。在我们秦国人心目中,谁是劳苦最多的,谁是功劳最大的,谁才应该被封为最大的爵。” “太子您被封为君侯,可见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这样的大事,是注定要被史官们浓墨重彩写进史书的。” 信眼中满是对扶苏的崇拜。 “当一个人拥有权力、地位,却能够做到这么多就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对于他周围的人来说,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感召。” “大王曾经说过,人固然有善恶忠奸之分,君子小人之别。可是这些人,几乎遍地都是。所以一个人最厉害的不是把君子保全下来,也不是诛杀奸佞之人。” “一个人最厉害的,是能够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行为所带动。大王说,这就是他心目中王的定义。” “在微臣看来,这就是大王征服人心的原因所在。奸佞小人在大王身边做到规规矩矩,忠良贤能也能在大王身边被重用。” “为君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许多士人写下很多名篇,被世人争相传颂。可是在微臣看来,却始终不如大王。” 扶苏听着这些话,想到嬴政冷峻严厉的外表。他就像是一座山,让平凡的世人见到他就忍不住膜拜。 可是又像是大海,拥有着无尽深沉的底渊,旁人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很多人都觉得他很疯狂,贪婪无义。 也就扶苏这样的穿越者,才能够理解他。 不管怎么样,支持嬴政完成皇帝制度的建立,那是他必须要做的。 “信啊。你这是告诉我要我接下来怎么做吗?” “不。太子,臣只是想说,您和大王一样,终于靠着自己的能力证明了自己的位置是多高,这足以给天下人和臣民都好好上一课。” 第305章 封地 第305章封地 “我?” 扶苏有些不相信。 他想建立的世界,到现在连个轮廓都没勾勒出来呢。 有些话被扶苏憋在了肚子里,他可是一个脑子里装着世界地图和中外上下两千年历史的人。 未来的世界落在他这个穿越者身上,那势必是让凡有土壤生长的地方,都会插上秦国的旗帜。 “不过,你说的不错。君父是这样的人,我也应该向君父学习。” 有一说一,扶苏最大的骄傲,可不是他是穿越者,知道那么多这个时代的人不了解不知道的事情;而是他父亲是秦始皇嬴政啊! 向嬴政学习,征服臣子和民众的心,有点意思。 扶苏难得脸上露出鲜明的喜色。 这时候,章台宫的人到了。 “太子,大王召见您前去章台。” 扶苏和信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这回召见,必定是为了最重要的事情——划分封地。 扶苏心里十分好奇,嬴政会把他的封地划定在什么区域。 都被封君了,地肯定是良田,而且田亩数量绝对是远超列侯、彻侯;但是这地域…… 不过仔细想想,他作为太子,就算有了封地,又怎么可能像过去的君侯一样真的住在封地呢。 就是嬴政封的侯爵,那也基本上都是住在咸阳。 扶苏领着信匆匆赶了过去。 —— 章台宫内—— 嬴政和诸位大臣正在商议,诸臣脸上都带着喜色。 至于这心里嘛,就和过去一样,各自为各自打算。 不过也很正常,人性本就自利。只要朝中有那么几个人,还是为着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庶民、布衣考虑,为他们仗义执言。 那么这个国家就还算有救,这个国家的庶民的日子绝对不至于困苦。 嬴政眸子里闪着精明。 他打量着众臣。 度测臣子的心思,对于他这样麾下能臣数量几乎高达上千的人来说不现实。 他一向都是贯彻一个准则。 不去忙着和臣子斗智斗勇,争权夺利;而是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能够有和自己斗智斗勇,争权夺利的机会。 削弱臣子的权力,把臣子当做他的畜生、工具一样,这就是嬴政做到的事情。 是以众臣在上朝时,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个个脸上那是一点为难之色,不悦之色都不敢显露。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扶苏进来时,金光照射在他的衣袍上。在答案没揭晓前,扶苏以为自己可牛逼了,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和嬴政比肩了。 这走起路来,都稍微有些飘忽。 嬴政本来很高兴,但是一听到‘太子到了’的通传,立刻脸拉得老长,整个人变得严厉无比。 父亲总是要在儿子面前立下威严的,家家户户都是这个样子。何况王室呢。 嬴政陡然变脸,神色肃穆起来,其他臣子也顿时眉毛拉直,腰板挺直,神色严厉,目光犀利。 扶苏这边自然也明显感觉到他一进来,整个大殿的氛围立刻就变了。 这些臣子互相挨着坐在作揖上,一个个齐齐侧首望着扶苏进来,就像是佛寺里十八罗汉一样。 扶苏脸上的喜色也被压了下去。 “臣拜见君父。” “平身。”嬴政很是平淡地说。 扶苏直起身来,“臣不知君父召见儿臣前来,有何要事?” “《诗经·小雅·天保》中说,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寡人决定从这首诗中为你择定封号。就取了恒字,又组以阳,名曰恒阳君。你觉得如何?” 名字里带阳,这可是有着非凡的政治意义。 阳,肯定指的是天上唯一那个太阳。而太阳,就象征着君王。 扶苏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推托一下。 若是有坑怎么办。 “君父,儿臣以为,这样的封号其寓意实在是太尊贵了。阳字,只能配备君王,儿臣只是羽翼丰满的幼鸟罢了,怎么能担当地起这个阳字。” 嬴政点点头。 总算伱小子还没飘到找不着北。 “身为秦国的嗣君,地位自然与众人不同。只有用阳,才能彰显你的地位。” 这就是说,扶苏的太子之位,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能得到嬴政当众这么一句话,扶苏自然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若非君父厚爱,扶苏岂有今日。只是这阳字,实在是过于不一般,臣不敢用。” 众臣闻言,都觉得是扶苏胆小,很多人都当堂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王绾、隗状、李斯、冯去疾等几个,始终稳妥,一语不发,一笑不出。 他们只是很平静地品味扶苏说的每一句话。 冯去疾心里感慨,就凭太子这样的个性,未来一定可以活得很久。 嬴政闻言,面上也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这小子说的这么好听,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呢,还是心里巴不得赶紧继位。 “太子你知道《天保》这首诗吗?” 扶苏低头一默。 “《小雅·天保》这是大臣祝颂君主的诗。这首诗据传是作为周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兼臣子的召伯虎对新王的热情鼓励及殷切期望,所以才作出这首诗。” “诗中说,希望上天保佑即将继位的周宣王能够安宁,王位稳固,国家昌盛。国力倍增,天神会将各种福禄都赐予周宣王。” 嬴政望着扶苏,“现在,寡人把这首诗赐予你。这首诗寓意极好,对我秦国十分有利。” “像明月在天恒,像太阳正东升。像南山永长寿,永不亏损不塌崩。像松柏永繁茂,福寿都得以传承。天保这首诗的大意,与你的名字互有关联。” “寡人认为这个封号是最适合你的。” 嬴政绕过了阳,可见他是认可扶苏说的话的。秦国只有他一个太阳。 “既然是君父恩典,臣没有道理不接受。” “今日召见你过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寡人决定,将新郑及其长葛周边的五座城池的土地,全部都划归于你。” 扶苏听到,眼睛都瞪得极大。 五座城池的土地,他没听错吧。 只是这个封地,未免也太远了。而且这是天下的战略要地啊。 在场之人也都默不作声。 冯去疾心中喟叹,“太子啊,你也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第306章 第75 太子守国门(求打赏全订月 第306章第75太子守国门(求打赏全订月票!) 众臣都望着扶苏,有人眼中带着玩味笑意,有人面色忧心忡忡,有人则面无表情。 扶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韩国的新郑,毗邻秦、楚,以及昔日的韩国、赵国、魏国,更靠近齐国。 新郑可以说是天下的心脏位置,没想到嬴政居然把这些地盘给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扶苏总觉得这里头不大对劲。 “君父,如此要地,臣不敢受。” “寡人听说,在你的治理下,新郑百姓都顺服起来。在秦楚交战之后,楚国战败,又是你下令掩埋楚军的尸首,这才让他们得以免于曝尸荒野。” “更何况,寡人如今坐拥天下,堂堂秦国的太子,既然要受封,也别当封赏。” 众臣齐齐拱手作揖,“太子有德,如今居功甚伟,理当受此大赏。” 熊柔说着,又给熊启倒了一杯茶,“知道父亲喜爱喝这个茶,我特意向太子讨来的。只为答谢父亲给我机会,让我得以入宫陪伴太子左右。” “竟有此事?” “女儿没有骗您吧,父亲。我就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让父亲大喜。自从父亲失去君侯之位,便一直郁郁寡欢,连门都不爱出了。” 很快,这个在外人看来对扶苏百利而无一害的好消息就遍播咸阳宫。 熊启望着熊柔这个机灵女儿,这下终于会心笑了。 熊启听到,顿时仰天哈哈大笑一番。 熊柔才不相信熊启的威胁,“若是别的女人,进宫之后一旦生下子嗣,这心可就跟着别人走了。” 熊启听到这个,果然一顿。因为熊柔说的没有错,温顺有孝心的女儿他不是没有,可是像熊柔时时刻刻脑子拎得清,不会让情爱束缚自己的女儿只有她一个。 熊启本喝着清茶,在听到熊柔的一字一句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扶苏出了宫殿门,秋风飒飒,吹拂在脸上。 可是扶苏想要保全的东西,嬴政却并不珍惜。 熊柔再次奉茶,“父亲,还是阿柔最孝敬您啊,愿意为您做您需要我做的事情。” “到底是父亲需要我这个女儿多些,还是女儿需要父亲多些。我看父亲这边下定论未免过于早了。” 熊启对这个没有兴趣,咸阳宫算什么,终究是嬴姓秦王室的。他要回到楚国的地盘上,给自己建立一座宫殿。 熊启只是慢慢道,“冯氏一族,其对秦国立有赫赫战功。朝有公卿,野有武将。你不要老琢磨正室那一位,否则必然惊动章台。” “你别只顾着在宫中玩乐,享受这些东西只会迷惑人的心智。为太子生下子嗣,那才是长久之道。” 在回来之前,扶苏就知道,封君是他能能够在嬴政这里得到的最高的报酬。 熊启冷着脸,这才把茶喝下去。 “什么事?”熊启成天被人算计也就罢了,到自己女儿跟前喝杯茶,还被她女儿这样威胁,心中哪能愉快。 “大王把新郑、长葛五座城池赐给了太子。” 嬴政复开口道,“此次回来,寡人忙于政务,一直都未给你设宴庆贺。就在此次封君之日,为伱庆功。” “父亲这话说的,难道是女儿不想吗?可惜啊,这肚子就是没动静。”熊柔很遗憾地望着小腹。“不过,好在现在正室那位也未有孕,我还有机会。” “终于又像过去一样了。父亲可以随时入宫,而我也又住回了咸阳宫。还是宫里好啊。” 但是没想到,她长大后竟然是如此变本加厉。 “千真万确。宫里都传遍了,大王还说要为太子摆庆功宴。” 扶苏还未回到羽阳宫,可是这边熊柔已经在请她的父亲在殿喝茶了。 全无敢有交头接耳的迹象,但是这个消息,那传播的速度比东风还要快。 “你确实不懂。” 熊启听到,一脸惊愕。 熊启直直望着熊柔,他知道熊柔打小就不是什么乖巧女儿,五岁就敢打着她的旗号欺负王室的公子。 熊启厉色,“小鹿之所以能在冷酷无情的草原上活得滋润,那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在支撑。今日可以入宫,明天也可以被家族放弃。” “父亲啊,其实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即便他不说出来,也还是会被人知道的。除非他从未这么想过。” 熊柔听到嬴政的名字,一时间娇小的身躯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转悠。 见状,扶苏哪还有推辞的理由。 “其实今日请父亲过来,是告诉父亲一桩喜事。” 熊启只是希望熊柔能够生个公子就可以了,足以傍身。可是没想到,她却想着生个长子。 虽然表面上看过去,整个王宫上下井然有序,大家都十分守规矩。所有人都是低头望着脚面,在王室成员眼皮子底下,一个个安分守己,老实巴交。 “请父亲喝茶。”熊柔捧着茶。 但是他也知道,要得到这样的报酬,以后出宫就困难。 扶苏受到封赏后,并没有返回羽阳宫。 “我帮着她?父亲,你不知道,太子的夫人只是看着清水芙蓉,我只是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夫人的心,却是海底针。父亲您不担心我被她欺负,还让我去帮助她。” 熊启捋须,“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熊柔说着,抬首望着宫殿上方的雕梁画栋,笑容就像粉色的菡萏。 “冯氏,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你更不要让太子为难,在宫里,你要多帮着她。” “太子已经上了朝堂,难道大王还会和太子讲父子亲情吗?你们这些妇人,总是在幻想亲情。事实上朝政大事,从来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太子被封君,又得重地,怎么会心情不好呢。父亲这不是欺骗女儿不懂朝政大事吗?”熊柔可不喜欢男人看不起她们女人那一下了。 这就接受了诏令。 扶苏连谢赏的话都没说出口,所有的大臣又齐齐作揖道,“臣等恭贺太子,恭贺恒阳君。” 熊柔笑笑,她那面容十分精致,一双眼睛总是似笑非笑,嘴角笑起来浅浅两个梨涡露出来。 熊柔也是眼角燃着笑意。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这几日你多多陪陪太子,这些日子太子肯定心情不好,你要能在这个时候哄得太子高兴,必定能够增进你和太子的感情。” “大王此举,为的是利用太子的名、威、仁去安抚三晋地带。太子是实际的利益享受者吗。” “当然不是。大王是让太子去守国门,而身为太子,即便封君,太子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去往新郑封地居住,只能是守在宫中。” “这样的封赏,无非是让太子可以吃的米更多了,可以享受的禄更高了。” 第307章 秦太子回咸阳了!? 第307章秦太子回咸阳了!? “这就好比让一个已经妻妾成群的男人,又得到两个小妾罢了。” 熊柔听到这样的分析,始终不敢相信。 “那这么说的话,大王不就是非但没有给予太子相应的奖赏,反而还利用太子吗?那太子知道后,自然……” 熊柔一下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是也没想到啊,嬴政是真的心狠啊,对于自己的亲儿子,还是嫡子都下得去手”熊启一直以来都在受嬴政和扶苏的轮番欺负,在知道他们父子两已经开始互相猜忌利用后,就料定他们父子两个之间走不长远。 熊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位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太子固然讲情义,可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斗吧斗吧。” 熊启那叫一个开心啊。 可是熊柔这边却不高兴了。 “如父亲所说,当赏而未赏,还被当做棋子,太子势必伤心懊悔。”熊柔气愤,捶着掌心。难怪父亲总是斥骂嬴政是无情无义的人。 “让太子知道参政的残酷性,只会让他更清醒,更加坚定地站到我们这边来。阿柔啊,你可要多努力了。” 熊柔闻言,很快就会心一笑。 “女儿明白了。” —— 蒙府,蒙武和缭一下朝,就去到府里谈论这件事。 “大王此次做事,实在是有悖于之前的作风。太子这次主动抢着回来,为的就是成全父子之情。可是大王这么却这么对待太子,给他一块不能驻守的土地;这么做让太子不仅仅丢弃了攻打楚国的战功,更会让太子感到他被大王当做政治棋子,被大王无情地抛弃。” 而且大王这样对待太子,很可能激怒太子,让太子对大王怀恨在心。这会打破固有的朝局。 蒙武不仅对此事感到十分不公平,而且还隐隐约约认为大王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昏聩。 缭却双目燃着光,“事情总是有好或者坏的一方面。太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本该他受益,却未受益,难道说大王会考虑不到这一点吗?” “有道是木已成舟,太子已然返回咸阳,大家都知道太子是什么用心。大王明明知晓,却还是这么对待太子,难道这样的大王是明智的吗?”蒙武是摇着头。“多好的太子啊!” 缭却摇摇头。“朝堂和宫中,那是一体的。太子不得大赏,那必定是前朝有事牵绊。如果我料的不错,朝中的丞相就要换了。” “丞相?” “太子若得权力,很有可能使得朝中乾坤颠倒,纲纪大乱,大王提防不足为过;但是若是旁人来接下这个赏赐,等到大王百年之后帮助太子呢。” 虽然和缭相处很久了,可是蒙武始终不习惯缭神神叨叨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母爱其子,必为之计深远。不宠爱太子,是对太子最好的保护;不给太子权力,是保护自己的国家。有人吃亏,必定有人受益。你且看着,日后大王在朝中重用谁,谁就在未来帮助太子最多。” 蒙武惊呼,“伱是说少府?” “我可没说。” “我猜只有他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备受大王重用;而且他是太子的丈人。你一说丞相,我就猜到了。少府这个人,总是口口声声说他对功名没有什么追求,只希望侍奉效忠大王;可是我看他对权位比谁都迷恋。” 缭捋捋须,笑笑不说话。 蒙武忽地又拍着自己的脑门,“坏了。若是太子想不明白这回事,那可怎么办?” “想得明白又怎么样,想不明白又怎么样?早晚都有这一天啊。” 缭是支持扶苏的主张的。天下长久地苦于战乱,也苦于贵族压迫,只有太子当位,未来的天下人才能真正享受和平。 “有一天,有什么样的一天?”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缭赶忙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蒙武望着缭,“不是吧你,太子一向敬重你,把你当做师傅。如今太子心里不好受,你却开导太子,你明知道事情的全局全貌,却还想要置身事外。” “就算你和我去说了,也没有用。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王亲自推开太子,难道太子还会迎上去吗?” “再说了,太子的日子也过得太顺当了,你看那调度十万兵马的气势,根本没把楚国放在眼里。外面嚣得张,到家里都得被削回去。” 蒙武听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王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折磨。怎么到了太子,也要遭许多折磨。” 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抬头望着高而远的天空,“天将降大任也。势必如此。” —— 椒房殿内,王后静静坐着,听宦侍笑逐颜开、绘声绘色描述嬴政的赏赐,她只是露出苦涩的笑意。 这不是把他的扶苏往那条路上逼吗。 —— 当秦国内部由嬴政发起对未来王位继承人铺路的一系列政治准备,人事调动时,楚国这边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被一个尚未加冠的娃娃一口气打退二十万楚兵,一度让楚国人沉浸在战败之中。 可是凡事,都有两面。 秦军重挫楚军,楚军固然受辱沉浸在失败的阴影中,可是却因为十万楚人未能还乡,埋骨异处,整个楚人对秦国充满了强烈的愤恨。 尤其是在民智未开的时代。 当君王和臣子都告诉百姓,这一切都是秦军造成的,是秦军破坏了他们的家庭。 大部分人都跟着信以为真。 完整的事实未必如此,可是只要有一部分事实是真的,那这件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楚人对秦国人共同的愤恨,让楚人变得团结起来。 就是在没有料到这样局面的情况下,秦太子扶苏返回了他的老家咸阳,回去接受政治权力的洗礼。 而他回去的这件事,对楚国人来说,就像是把压在胸口大石给移开了。 “什么,秦太子回秦国了?” “回禀大王,千真万确。都快要回去一个月了。只是秦军那边为了保护秦国的太子,等到人走了才放出风声来。我们的人是接到咸阳城传回来的消息。绝对是真的。” “好啊!好啊!”楚王负刍两手举起不断地拍打着大腿,高兴地不知道手脚哪里放。 第308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求打赏月票全 第308章垂死病中惊坐起(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王负刍十分高兴,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无精打采起来,脸色耷拉着。 这秦太子回去是回去了,可惜我十万大军已经折在他手里,更让不谷和楚国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接下来,秦国就要发兵四十万攻打我楚国。 就因为这个事情,楚王已经郁郁寡欢很久,整天不是喝酒吃肉,享受美色,就是垂头丧气,唉声叹气,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大圈,哪还有当初继位之时的雄心壮志。 “好了,你退下吧。”楚王负刍单手扶额,他感慨着,“人生还是应该及时行乐啊。担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王,小人还有一件事尚未禀报。” 楚王负刍脸色阴沉着,他没好气地望着这传话的人,“那就快说!” “秦王改变了之前秦太子制定的计划,他们不发兵四十万,而是从中折中,打算要用二十万攻打我楚国。秦王这次决定派遣李信和蒙恬二位少将军攻打我楚国,这出兵的日子,就在秋末。” 楚王听到这个,顿时两眼放光。 “你说什么?” 这传话的人被楚王吓得缩紧身体,“小人说,秦王打算以二十万兵马攻打我楚国,遣李信和蒙恬为将。秦国的太子不带兵了。” 这个消息后,让楚王负刍的心情,从谷底一下子升腾到地面上。 虽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让人开心的消息。 可是这个消息像是在茫茫无边的黑夜里透出来的一丝亮光,给人希望。 无论是对于沉浸在失败氛围的楚国人,还是对于被迫准备失败,甚至都完全放弃了各地求和以求苟安的楚王负刍来说,这个消息让他突然又看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秦王果然自负!不过正是他的自负,才给了我们楚国机会啊。” 楚王负刍张开双臂,抬头望着高远无边的蓝天,对着苍天无比激动地道,“苍天啊,你待我楚国还是公平的啊!” 负刍眼中一燃起光,整个人很快就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恢复了往昔的神采。 他立刻驱散了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十二个美女,又赶走了乐师,急急忙忙催人去请大臣,而他自己则沐浴更衣,改换容颜,以一副十分精神的样貌出现在诸位大臣面前。 人,最可怕的就是没了信心。 但是当自己有了自信后,整个世界都会好起来。而这种昂扬向上的精神,也会感染周围的人。 楚国的臣子们见到楚王这样,自己也在楚王面前变得正经起来。 丞相景仪问道,“大王匆匆召见,所为何事啊?” “我这里得到消息,秦王一改初衷,违背了最初的计划。他召回了太子扶苏,让李信和蒙恬带兵。” 众臣听着,都和楚王一开始的反应一样,眨巴了一下眼睛,伱望望我,我望望你,随后互相摇摇头,又将脑袋耷拉下来。 “以秦虎狼之兵,四十万一旦入楚境,就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楚王负刍闻言,当即拍着胸脯哈哈大笑。 “秦王决定,只派二十万兵马。他废弃了太子扶苏的攻城计划。” 众臣闻言,一个个又都把头抬起来了。 “大王,这可是个机会啊!”景仪拱起双手,“这秦王派兵二十万,可是我们楚国现在剩下的精壮也还有五十万只多不少啊。” 楚王捋须,“不谷也认为,只要秦王发兵二十万,我楚国未必就会失败。就算失败,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咬上秦国一口,要让秦国掉血掉肉!” 负刍重重地说着。 众臣也都在这次战役中,损失了不少亲故,一个个那都对秦国是恨之入骨,都想着一雪前耻。 听到楚王的话,众人自然都兴奋了起来。 “大王说得是,这秦国和我们楚国,本来就结怨颇多。如今秦国更是违背天道,滥杀无辜,他们不对民众施加教化,反而把他们驯服成野兽,变成给国家做事的工具。” “这样的国家,绝对不会长久。就算我们楚国比不得秦国人野蛮,可是我们这样讲究礼乐的国家,也应该和秦国殊死抵抗。否则到时候,我们将失去我们的国土,封地,臣民和女人。” 秦国人是否真的野蛮没有文化,六国人自然有他们的一套标准。 可是在归因于秦国为何强大的原因上,所有的六国贵族都不肯承认是体制的原因。 六国的贵族对于秦国强大和秦军所向无敌的现实,总是宣称是因为秦国野蛮。 这只是表面含蓄的话语。 其实就是说秦国之所以强大,是因为秦国人都不要脸。 不知道秦国人面对这样的评价答应不答应,可是六国人反正是对此信以为真。 打不过总要找点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楚王和众多臣子就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 他们要重整军队,振作起来,和秦国的二十万兵马来个殊死抵抗。 过会儿,楚王又问,“不知诸位以为,何人可拜为我楚之大将军啊?” 众臣听到这个,那像是手脚都被烙铁烫了一番似的,一个个又开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低头互相窃窃私语几句。 偌大的朝堂,站满了穿着各色袍子的臣子,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毛遂自荐。 上一次楚国战败,众人心知肚明败因不在于秦国的太子有多么‘神’,而在于楚国指挥调度滞后,人心不齐。 大家琢磨一番,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大王,臣等以为还是应该让项氏一族的人来担任主帅。” 楚王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项燕的本事,如果当时楚国人都愿意听从他的话,这个时候,就是他把剑架在秦太子的脖颈上了。 景仪听到众臣提名项燕。当即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里。 上次项燕本来就差点成功了,这次要是真的让他成功了。 到时候还哪里有他这个丞相的位置? 景仪本想阻止。 可是楚王却大手一拍,率先宣布结果。 “好。那就在项氏一族的人中挑选。诸位以为谁可挂帅呢?” “自然当是项燕,难道还有其他人比项燕更合适吗?” 第309章 我们可是贵族 第309章我们可是贵族 一些老臣和忠梗之士早就看不惯朝堂上乌烟瘴气的样子,这些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要让楚国强大起来,嘴上说要抵抗秦国。 可是一到需要用人,出兵,纳粮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这时候,朝堂上忠义的声音响亮了起来。 其他人畏惧这股气焰,再加上楚王负刍尚在主持大局,一个个只能暂时退却。 很快,楚王负刍就亲自命人去请项燕。 负刍本来想自己亲自去请项燕,可是他害怕自己在半道上遭遇什么危险。 于是负刍只能派自己的心腹太监去项地去请项燕回来了。 说起来这项燕自从败给秦国的太子,自认为愧对江东父老,就辞官带着家中老小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盘——项地。 这里是他们项氏一族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可是回到项地的项燕,根本无法面对战败的耻辱,所以他从此开始郁郁寡欢,十分苦闷地躲在家里。 其孙子项籍在远离了寿春,回到了项地之后,那自然是解脱了。 从此他就开始和同族的兄弟们驱赶牛羊,猎犬,射箭,比力气,打架,一起在河里脱光衣服洗澡,把衣服晾晒在大石头上。 这种日子在他看来简直是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 而且他又不愁吃穿,整天就是吃了玩,玩了睡。 半年过去,整个人像一头壮实的小野猪。 在这个时代,人与人最基本的区别是吃饱饭和没有吃饱饭的区别;而吃得发胖,身上有膘,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贵族出身。 贵族里也有道德文化水平高低的分化。 对道德水平追求高的人,不屑于以把自己和后代故意养得肥胖以标示自己,他们对自己有着更高的要求,要让自己看起来美,看起来帅。 而对道德、文化观念意识淡漠的人,不在乎这个。反正有钱、有权就行,有的是人愿意给他们俯首称臣。 还有一些人,他们就算胖了,那也是眉清目秀。所以也压根不在意这些事。 当项羽长得结实健壮起来,整个人的脸也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像一头野猪似地除了用蛮力干人,除此之外啥也不会的样子被项粱看到后,本着‘兄弟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的原则,项粱天天追着打项羽。 打完了之后,一边让仆人婢女给项羽上药,还要一边让项羽读书认字,学习做人、带兵打仗、为人处世的道理。 几乎每隔几天,项羽都要挨一顿打,但是挨打之后,学习的效率那也是在整个项地数一数二的。 有一天呢,项粱对项羽讲道理,说出门在外,要学会察言观色。 项羽趴在榻上,他不屑地道,“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不做,那是要吃大亏的。” “察言观色,说白了不就是讨好他人吗。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项粱很是无奈。 “你这个小子,学习不肯踏实学习,练武又总是半途而废,就喜欢拼力气,哪里像个贵族?” 项粱很生气,他心里已经认定教导小孩子读书算术、为人处世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 可是项羽听到这句话后,却非常好奇。 “贵族?是贵人吗?这里的老伯大娘,都是喊我小贵人。什么是贵族,什么是贵人。” 项羽趴在榻上,手里抱着竹简,歪着头一脸认真地望着项粱。 项粱一听到要聊这个,那是立刻精神抖擞,“贵贱是血液里流淌着的。一个人是庶民还是贵族,那是从出生之日起就决定了的。这贵族,生来就和庶民不一样。” “你和我都是贵族,这是从上古时期就开始传下来的。我们家族世代享受土地,为君王保家卫国。” “项也是尊贵的姓氏。” “我们贵族,懂得识文断字,享受庶民的衣食供养。这是上天赐予的。” 项羽听着,眼中也燃着光。 “我这么厉害的吗。” “傻小子,知不知道伱降生在我们项氏一族,本身就是前世修得的福气。可是你性格太顽劣了。如果不及时纠正,以后就会沦落为庶民,让我们数百年的贵族世家终结在你手上。” “贵族里的人本来也有高也有低。有些人活着是为国家的利益筹谋,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有些人忘记了祖先的教诲,慢慢衰落了。” “如果你不好好反省你自己的作为,只知道打架,以后必定会遭殃的。虽然作为贵族,我们享受着庶民无法享受的东西。祭祀的主导权,广袤的封地,读书识字的权力,诸如此类。” “可是做贵族,并不代表着我们可以胡作非为。身为一个贵族,你要学做正人君子,而不是肖小无益之人。” 项羽难得听得这么认真 “正人君子?” “就是我教导你的那些,做人要讲求诚信。对外人还是对自己,都要做到诚实,不欺瞒。”项粱望着项羽,他知道就是这小子整天出去打着他的名义做坏事,今天他得把这小子的毛病治上一治。 项羽听着,果然一五一十承认了他的错误。 “其实前天,是我把尿撒在了祖父的酒爵里。” 项粱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想不出什么话来教育项羽了。 “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项粱早就习惯了‘油盐不进’的项羽,对项羽不抱啥大的希望了。 以后项氏一族能否重振辉煌,这样的事业只能落在他的肩膀上了。 项羽这个侄子,以后只能做他的打手了。 项粱根本没在意今天他说的话,可是项羽却阴差阳错,只把正人君子以诚信为要这个道理记在了心里。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就因为这一个道理,项羽却在之后慢慢开始改正自己的错误。 他再也不张口就撒谎了。 小孩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大有人在。 而项羽这样主动开始意识到诚信是做贵族的根本的少年,从此之后走上了一条努力做一个正人君子的道路。 项羽开始对过去嗤之以鼻的大道理不再那么反感,虽然还是不爱学习,但是他开始以君子的德行来要求约束自我了。 一个人的命运,往往是从不经意间被改变的。 请假 请假 明天见 第310章 又想骗我?(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10章又想骗我?(求打赏月票全订!) 只是乡间散漫宁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 当秦军的擂鼓又开始震响,当楚国的烽火台上又点起了烽烟,那场压在所有人心头的战役终于来了。 项羽看着众人把他的祖父从床榻上请下地来,四个侍女为他的祖父更换衣服,戴上沉重、散发着光泽的发冠。 发冠上镶嵌着宝石,衬托得他祖父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气色润泽起来。 一个原本暮气沉沉的老人,在华美的衣饰下顿时显得年轻了一些。 项羽满腹狐疑,前天还看到祖父的头发都是偏白的,咋今天这就开始又变黑了呢。 项燕坐在大堂里,一众家族亲戚也都陪着站立在旁边。 项氏族中青壮,皆生得高大,相貌堂堂。 一个个围在项燕身边,让那楚王身边的贴心太监看到,顿时嗓子一紧。 他再三斟酌言辞,十分谨慎地将自己的来意说给项燕。 项燕早有此料,他只能如实说道,“我这副身体,已经一年没怎么下过地了。今天早晨听闻是大王差遣大监前来,所以被后生从床上抬下来,这才没有怠慢大监。” “以我的身体状况,尚且都不能离开项地,遑论带兵作战呢。更不要说回到国都了。” 太监听了,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来。 项燕不回去,楚王就会要了他的脑袋。 太监顿时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将军,如果您不出征,楚国就真的完了啊。像朝中那些大臣,又有哪一个比得上大将军您啊。” “您不出马,楚国就要被秦军的铁骑踏平了。” 项燕望着这太监,他不是不想为楚国出力。 “我曾率领二十万楚国的精兵,非但没有能够扭转战局,还让十万士兵埋尸他乡。当初就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所以带着家小回到项地苟活。” “我本欲引剑自杀,只是想到尚且未报大王知遇之恩,徒为做国都寿春城前一块壁垒,所以才苟活至今。” “等到秦军来攻城,我项燕到时只身坐在家中,只为拖延秦人,先大王一步而去。如此也算是报答大王。” 其实项燕没自杀,单纯是因为败局未全定。 双方都是各有各的说辞。 太监便道,“明公对楚国,其心犹如明月,我楚国子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上次我楚军之所以战败,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呢?大将军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原本可以拿下长葛。可是没有人和相助,让大将军险些丧命长葛。” “我楚国百姓虽然都在江边,可是对前方战事的状况都一清二楚。大家都知道,罪不在将军。” 项燕听了,还是不肯去。 “统率三军之人,必得威震八方,如此才能使得士兵唯命是从。我一个败军之将,有何颜面继续挂帅呢?” 众人闻言,也都附和项燕的说辞。 “我父亲一战失利,折损江东子弟十万之众。只是因为百姓没有责怪,反而为父亲求情,这才折返留在项地。” “现如今,秦军来势汹汹,我项氏子弟愿意随战,哪怕战死疆场也不足惜。” “过去一战,我父亲苦心孤诣,力图破敌。可是军中将士多有不服,不愿意听从。战败之后,独独父亲一个人辞官归林。这些事情,天下人都知道。” “只是这请父亲再度出山,到时候天下人又如何想呢?楚国人又如何看待父亲呢?军中将士又怎么敢听从父亲的号令呢?” “出兵,素来讲求师出有名。而这挂帅印之事,关系到战事成败。父亲不愿意再使得楚国受损了。” 项粱代替项燕说着这些事。 这其实是项燕的意思。 当初老子指挥得好好地,你们不听,打输了。老子要脸,辞官归家了。可是那帮只顾自己私利的家伙,却一直都待在寿春。 如今秦国又打过来了,然后又推老子出来带兵。 老子没啥好说的。 要命就这一条,带兵打仗是不可能。 项羽听到的,自然都是字面意思。 他还觉得啥事都没发生呢,看双方神色也都和颜悦色,可事实上这已经是谈崩了。 项燕想的是另一回事。他们是不是被秦人贿赂了,所以才提名自己。觉得自己没能力,又派遣自己再去输一次。 项燕可不想这么干。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太监跪在了项燕的面前。 “大将军,大王派遣小人来到此地,不是大王不够诚心,是唯恐路上遭遇不测。” 项燕听到这个,目光开始游移。 “现如今朝中,大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比明公您更适合担任大将军的人了。” “朝堂上,那也是诸臣商议,争论僵持,大王力排众议,这才为大将军争取到机会。” “其实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将军,您这样的人亲自去带兵打仗,尚且会遭遇失败。若是真的让那些只懂得吃酒喝肉的人去带兵打仗,只会让更多士兵和楚人葬身异地他乡啊。” 太监十分诚恳地说着。 项燕哆嗦着嘴唇,“我说过,我能打赢秦兵,但是我救不了楚国。而灭亡楚国的人,也不会是秦国。请大监回去,将这句话转告大王。” 太监看项燕态度决然,已然身上落了一层冷汗下来。 “明公,带话固然可行。只是如今我楚国遇到一个此前从未遇到过的机遇,只有大将军能够抓住这样的良机,再给秦国一个机会。” 项燕也只是意思一下,随口问了句,“不知是什么样的良机?” 战场上,良机一直都有啊。若是看不出这个,他还怎么被拜将啊。 战败是因为没有机会吗,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够齐心协力,机会送到眼前,也根本就抓不住。 太监清了清嗓子,“秦王狂妄,更改了太子扶苏的攻楚计划。如今秦国的太子已经回到了咸阳城。秦王决定发兵二十万,派遣李信和蒙恬为主将,不日发兵攻打楚国。” “项公,如今军情紧急。我也只能告诉项公这些,秦王吞并我楚国之心已经是焦躁难耐,丝毫不愿意等待片刻。大王已经命人制备甲胄,准备殊死抵抗了。” 项燕听了,眼中突然又有了光。 “太子扶苏走了?” “是。” 项燕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须臾后,大监高高兴兴地从项氏的正厅里走了出来,去到了后堂歇息。 第311章 咱不得不走这条路了(求打赏月 第311章咱不得不走这条路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大监离开后,所有的楚国子弟都感到惊讶。 “父亲,您不是说,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楚国了吗。而且您之前说,一定要拒绝来使,让他无功而返。怎么您现在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难道父亲打算要去打这一场必定输了的战役吗?” 对一个将军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战败更让人感到耻辱的。 而对一个战败过的将军来说,也没有什么是比洗刷败纪更能让人精神振奋的。 项燕的心又活了! “太子扶苏此人,他和其他的秦将相比,有个最大的弱点,没有多少带兵经验。” “但是他却也比所有的秦将都厉害,因为他没打过仗,所以不骄傲自大,什么事都很谨慎。” “而李信年轻,多次立下奇功。可是这个年轻人,他距离成为一个大将军,最缺的就是败绩。” “上一次他听从太子扶苏的指挥,没有冒进,在我楚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地。他势必以为,这一次又和上次一样。” 众多族人子弟听了,都明白了项燕的想法。 他们项氏是一个非常讲求荣誉、责任的家族。 这战败的记录,一定要洗刷掉才可以。 “可是就算是这样,还有个蒙恬呢。” 项燕闻言,捋须大笑。“秦王自以为聪明啊!他想要设置两个将军,而且还是两个性格迥异的将军。一个个性成熟稳重,一个则好大喜功。他知道这两个人的优点和缺点,所以想要让他们二人互相指点。” 项链皱眉,“儿子听不明白。秦王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明智啊。” “秦王哪懂什么军事。他不过是赏罚分明,乾纲独断罢了。整个军队只听一个人的话,将军说什么,士兵跟着做什么,是故其兵神。” “可是呢,这样的军队,也有个致命的弱点。一旦主帅的决策有误,全军必定溃败。” “李信这样的将军,年纪轻轻,立下无数奇功,本就是难得的将才。想来这一年多,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极尽夸耀。所以李信就是我们获胜的法宝。” 项氏子弟都感到惊讶。 “伯公,您真的打算再次出战吗?” 项燕却一脸惆怅,“江东百姓虽然未怪我。可是我当初回到项地,那可是憋着一口气回来的。这个败仗让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难道说我项燕生下来,就是给秦人吞并天下做垫脚石的吗?” “那这老天也未必太不公平了。” “我当时就在想,倘若老天有眼,那就势必会再给我机会。果不其然呐!” “没想到,秦军在最关键的时候,换了主帅,还将四十万的兵马变成二十万。倘若你们的伯公我不去打这一仗,那我是死不瞑目。还有你们这些项氏子弟,日后敢离开项地以外的地方吗?” 众多子弟面面相觑。 项粱却问,“父亲,可是那些将士们,他们会听您的吗?” 项燕听了,低头望向地面,陷入缄默。 众人也都是无可奈何。 这可不是打了一个简单的败仗那么简单,那是带兵千里送人头啊。 楚国的母亲们,难道他们不心疼他们的儿郎?楚国的女人们,难道她们不思念他们的丈夫?楚国的孩子们,难道不会整天嚷嚷着要阿父抱? 就是项燕,他敢面对数十万秦军,面对复杂的局势仍然能够静下心来。可是他无法面对楚人。 —— 秦国咸阳。 羽阳宫门,一块巨大的牌匾被抬过来放在门口。 扶苏被封君后,他的宫殿名自然被修改。 扶苏对此却高兴不起来。 秋天天气渐渐开始冷了下来,大门都被关上。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湖泊上的荷花在岸边绵延绽放。 扶苏,肯定高兴不起来。 就好比一个女人,做了一桌子菜请家里人吃。可是这家人有些太过无情。每个家庭成员,都拿走了一碟菜,到了女人这里,只剩下一碗白米饭。 这菜做了和没做一样,叫人怎么能不生气。 扶苏在看到那个人自私自利、无情寡义的一面后,预见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他可能在未来过上和安国君一样的日子。 每天生活的主题就是女人、女人、女人、女人! 现在的扶苏,他不得不为自己做最坏的打算。 因为他意识到,只有自己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改变自己和秦国的命运。 而嬴政会带给秦国的结局,就和历史上一样。 扶苏并不甘心接受嬴政的安排。 —— 一天下午,胡亥正在宫殿里抓蝴蝶。 为了抓蝴蝶,他整个人趴在泥坑里。 这个时候,扶苏出现了。 自然地,蝴蝶振翅飞走了。 见到了来人是扶苏,胡亥是又惊又喜。 胡亥的手上、胳膊上,都落着伤痕,被其他兄长踩过的,打过的,各种痕迹都有。 衣服和上次见到的一样,还是那一身。 她的母亲死了,没有人照顾他。 而宫里是最势利的地方,不被人欺负才是天大的怪事。 只有太子扶苏,喜欢用正眼看他,对他不打不骂。虽然给他整理衣服,有些女人样,可是对他真的很好。 自打上次太子来看过他,那些人有一段时间没欺负过他。等到太子一走,几乎一年的时间,他又过上了过去的日子。 可等到太子一回来,那些人对他又变好了。 传说太子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见血,所以宫里没人敢怠慢他。 胡亥对这种论调最是反感。他觉得太子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太子——” “乖——叫大哥。” 扶苏不仅吓跑了蝴蝶,还结束了胡亥的童年。 他把胡亥带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在秦国的宫殿里,过去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国的储君,把一个庶出的公子领到自己的宫殿居住。 这件事在当时的咸阳城不亚于大新闻。 大家纷纷议论这件事。 很快就有人扒出来宫里其他公子经常欺负胡亥,还威胁他不许向秦王告状这些事。 只有太子发现这件事后,把他带离了桂宫。 不仅如此,扶苏还请来了一位著名的儒者教导胡亥学习读书写字。 这位著名的儒者,就是对扶苏爱之而不得的大儒——淳于越。 淳于越被扶苏委以这样的任务,十分感动。 他说,“太子有孝德,又说太子讲兄弟之情,可以为天下人的师傅。” 扶苏则骂他,“我们秦国人不吃这一套。我把胡亥交给你了,伱必须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为正人君子。” 淳于越那是连连点头答应。 第312章 儒化公子胡亥(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12章儒化公子胡亥(求打赏月票全订!) 淳于越得到这样的任务,那是抱了一腔热血。 隔天他就抱着一大卷书籍,来到了公子胡亥的宫殿里。 公子胡亥,那是调皮欠揍,一向看起来邋里邋遢,根本没人疼爱的样子。 胡亥在恒阳宫得到很高的待遇,衣服、履鞋,都被换成了丝制的,洗了干净的澡,收拾妥当,这才像个王室公子。 淳于越并不了解后宫里的胡亥公子。初次见面,只觉得胡亥公子长得还挺可爱,十分机灵一个孩子。 淳于越作为赫赫有名的大儒,教导子弟自然遵循儒家先师孔子的教学理念——因材施教,根据一个人的资质禀赋来决定教导他的方法。 在教他写字之前,淳于越就问了胡亥一个问题。 “公子认为,身为上位者该做什么?” “什么是上位者?”胡亥挠头。 “所谓上位者,就是相对于民众而言的王孙公子。上位者统治民众,施政治理。大王是上位者,太子也是上位者。公子您也是上位者。公子懂了吗?” “这个我懂。我是主子,其他人都是我的奴隶。”这还是其他兄弟教给他的。胡亥兴奋地说着,他对其他事都不感兴趣。 但是一提到能压迫统治他人,胡亥就表现得非常兴奋。 淳于越自然眉头皱起。 胡亥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淳于越按了按他案上的戒尺,两边胡须微微抖动一下,他闭上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按着戒尺的手拿开了。 胡亥眼尖,忙追问,“这个长板子是干啥用的?” 胡亥本就年纪小,又根本没到读书的年龄,见识也很有限。 淳于越面对这个天真孩子的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这个东西看起来,打起架来应该很好用。”胡亥试探着摸了摸,淳于越自然严厉地盯着胡亥,吓得胡亥自己主动把手缩回去了。 淳于越在观察胡亥性格的时候,发现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个公子胡亥真的是酷肖大王啊! 而且这言语之间,也有大王霸道贪婪的一面。 和这个孩子面对面坐着,淳于越再三捋须。他意识到,他必须要把这个公子胡亥教好。 “那公子,您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胡亥听到这个,非常兴奋,他大笑道,“我要像君父一样,盖世界上最大的宫殿,搜集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给我种地!” 如果是嬴政听到这番话,他会非常高兴。 可是,面前的人,是淳于越。 淳于越两眼眯成两条缝,脸色也僵硬起来。“公子,请宽衣。” “干嘛?要睡觉了吗?”胡亥不明觉厉啊。 随后,侧殿里传出一声声尖锐、凄厉、令人心痛的叫喊。 恒阳中女眷佳丽听了,无不侧目望过去。 “是谁家的小孩在哭啊?”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起扶苏对待弟弟胡亥比对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之间的感情都要好。 只是聊着聊着,又说起太子到现在都没儿子。 甘棠夫人本笑语盈盈,听到这个事,不由得脸上挂上一丝落寞。 按道理说,太子回来才一个月罢了,自己也不用着急。可是上下这么多人都在催,这就让甘棠夫人感到自己背负着压力。 这些日子,太子也闷闷不乐,只是今淑一陪着太子,太子顿时压力全消,大家都眼看到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们。 熊柔笑着,“指不定,到时候我们的今淑公主最先生下公子呢。这倒是让我们这些做姐姐的自愧不如了。” 熊柔心里窝火啊,这么好的机会,却白白给了个亡国公主。这今淑公主,熊柔认识她也许多年了,完全是个脑袋空空,只懂得吃饭的笨蛋。 结果没想到,到头来是她最得到太子的喜爱。 熊柔醋意大发,让宫中其他女眷听了,都偷偷笑她。 这公子胡亥得到太子的老师淳于越教导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宫。 甚至于秦王嬴政也听到了风声。 嬴政出去散步的时候,听到宫中两个宦侍擦地的时候在议论这件事。 “我听说,胡亥公子本来并不受宠爱,又因为他的母亲是个胡人,早早病逝,所以经常被人欺辱。太子却不嫌弃胡亥公子,把他当做同胞弟弟一样,接到了自己的宫里住,还让自己的老师教导十八世子。做到这份上,真的是没有几个人了。” “太子是我见过的天底下待人最好的贵人了。从来不对我们疾言厉色也就罢了,而且对待自己的庶弟,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了。” 嬴政本对胡亥不甚了解,但是在听到他的遭遇之后,嬴政莫名想到自己当初因为是秦国质子,所有孩子都不和他玩,还使劲打他的经历。 过去一想到这个,嬴政就恨得牙痒痒。 好在三年前,嬴政灭了赵国之后,亲自驱车前去赵地,把当初欺负自己的人都给杀了。 这才消除了多年来的梦魇。 在听到胡亥的遭遇以及扶苏对胡亥的做法时,这让嬴政又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一直在坚持发光发亮的。 因为到目前为止,嬴政的主要精力都在攻打六国这件大事上,对其他的事情也无暇多顾及。 只要扶苏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做什么嬴政都不反对。 毕竟他立下那么多功劳,寡人能给的自然都要给。 嬴政没有多想,也自然没有横加干涉。但是他感到扶苏是个内心非常善良的人,但是却又不得不做一些事。 他的内心应该和寡人一样,都是十分矛盾痛苦的。 因为这个,嬴政随手又赐给了扶苏一处宫殿。 —— 而另一边,淳于越完全醉心于对公子胡亥的教育。 为了教导好公子胡亥,淳于越亲自带着胡亥出宫,去了咸阳城外郊野,让胡亥去看徒隶是怎么辛辛苦苦过一天的;甚至于,淳于越让胡亥去庶人家坐上一坐。 正是在淳于越的苦心训练之下,让胡亥从小就知道了做庶民要遭受多少皮肉之苦。 从此一颗善待庶人的种子就在胡亥心中生根发芽。 第313章 兄代父职(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13章兄代父职(求打赏月票全订!) 胡亥跟着淳于越学习认字写字,同时淳于越不遗余力给他灌输君臣思想。 一再地、反复地对胡亥强调臣子一定要服从君王的命令,要对君王的话唯命是从。 就是在这种教育引导下,胡亥慢慢走上了亲近儒家的道路。 但是很快,胡亥的本性也开始在被儒化改造的道路上露出端倪。 有一天,扶苏带着很多人去上林苑打猎。 因为已经被封君了,自己的能力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扶苏现在日常生活有了极大的随意性。 就算睡到日上三竿,那也没人敢管。 扶苏就带着宫中的虎贲卫去打猎。其实也就是扶苏带着世家二代、三代的旁支子弟,勋贵富商巨贾之后出去玩。 当时胡亥见到扶苏和一帮年青俊朗的兵卒们都穿着十分华丽的衣裳准备出门。 他们的出行队伍非常有威仪,朗卫身材高大不说,个个浓眉大眼,穿上甲衣,持着短剑,背上弓箭,牵拉着鬃毛油光发亮、五颜六色的骏马,站在高大的喷了漆木,用颜料绘上图案的战车。 这样的出行队伍,那是一个威风八面,谁见了都忍不住侧目。 扶苏则坐在华盖马车上,灌夫单独骑着一匹马护卫在他身侧。 看起来实在是雍容华贵,地位尊贵不凡。 胡亥一脸崇拜地望着扶苏。 “王兄,能把我也带上吗?” 胡亥当众求告。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喷漆彩绘华盖马车,这车上地方还大。 “你年纪还小,去了上林苑,也不能离开马车。你能做到和这个,我就带你去上林苑。” “大哥放心,我肯定能做到这个。”胡亥笑嘻嘻上了马车。 然后一行人到了上林苑,上了山坡,扶苏就把这个胡亥留在了马车边上,还贴心地给他留了数量充裕的护卫在旁边看着。 扶苏则带着其他人上山去巡猎了。 这上林苑里,白罴、鳄鱼、大象,各种猛兽巨物那是应有尽有。 这些猛兽养着,一半是为了做宴给秦王和大臣吃,一半是为了观赏。 扶苏等人都是去猎鹿,射狼的。 扶苏追逐着这些鹿群,就跑到了另一个山头上。他就在胡亥的对山。 扶苏看到一只小鹿和一只母鹿,两人在山涧里相依相偎。 胡亥也看到了。 在扶苏一箭射杀了母鹿之后,很快就把小鹿也给补猎了一箭。 这是和未来朝堂上的臣子比赛射猎,扶苏怎么能落下风。 扶苏自然也把这只小鹿带走了。 但是在马车上看扶苏打猎的胡亥,刚刚被淳于越耳提面命教导,说做人一定要有仁爱之心。 要关心弱小。 就在昨天,淳于越还给他讲了做人一定要留有余地的事情。 见到他大哥连那么小的鹿都下得去手。 胡亥这边看着,总觉得淳于越在说谎。回去之后,胡亥就问淳于越,“老师不是说,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对弱小的人和动物都施加仁爱关心吗。可是我昨天看王兄和众郎将打猎,没有一个会留情,他们都不这么做,老师为什么要教我呢?” 淳于越听到胡亥这么问,当即吓了一跳啊。 淳于越顿时感觉,这个公子胡亥,他是很有天资的。 淳于越只好再次引经据典,将他给胡亥讲的道理说圆。 可是胡亥这个小子,根本不是淳于越以为的那么好引导。 不论淳于越怎么说,他发现胡亥这个人,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在大人面前伪装。 淳于越并不觉得胡亥是个好孩子,如果是其他人的话,早就对自己的话发自内心的认同了。 淳于越就跑去扶苏说了,“太子,臣教导十八世子多日,发现十八世子从无向善之心。” 扶苏听到,固然生气,他知道胡亥不是个好东西。虽然宫里的其他弟弟总是欺负胡亥,可是胡亥自己本身也有问题,他经常撒谎,对待那些对他好的宫妃,也并不恭敬,时间久了,其他宫妃甚至都没有想要领养他的意愿。 不仅如此,胡亥在稍微得到启蒙,明白一点道理之后,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真心对他好的宦侍,乳娘,宫女。 总之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是被人欺负,可是了解真相之后,又觉得他被欺负并不无辜。 当然其他王弟里,也有很多脾性坏的人。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未来会威胁他的位置,扶苏根本不会怀疑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扶苏面色平静,装作对很多事并不知情,“老师,您在秦国也已经快要整整八年了,老师也该知道我们秦国人不兴讲这个。” “可是胡亥公子,他什么人都不相信啊。” 扶苏收起竹简。 “那老师更应该把胡亥公子教好了。” 淳于越对扶苏一五一十说出实情。 扶苏反问,“他说的没有错啊。事实就是书上说得总是很好,可是天下人根本都不这么做。总是拿着百年前都救不了人的东西,却想要去救助百年后的人。这怎么可以呢?” 淳于越哑口无言。 “那太子以为,该当如何呢?” “请老师来教导胡亥,我并不期待让他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果他能够改正自己的不端正的行为,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胡亥早晚都会长大,他也会搬出我的宫室。我只是看这个孩子无依无靠,在后宫总是被人欺负,一时怜悯所以把他带回来了。” 扶苏发善念在前,已经赢得众人的好感。 不管胡亥以后怎么做,只要对扶苏不利,那胡亥都是被人不齿的对象。 淳于越也是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 不求把他教的多好,别让他变成坏蛋就成。而且老师伱教导一个庶弟过分费力,是想要把他教导成什么才干非凡的人吗? “臣明白了,此次回去一定竭尽所能。” 淳于越作揖。 扶苏拿着卷起的竹简扣在自己的脑门上,“等一等。” 淳于越留下,“太子还有何吩咐?” “教导孩子,得在良好的环境里。我想了想,这次的事情我确实有错。”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惊。 堂堂太子当众为这样的一件小事承认自己的不对,这让这些整天遭受那些上位者野蛮压迫的人听了,自然个个内心满是震撼。 扶苏慢慢道,“我不该带胡亥去上林苑,他年纪太小,对很多事理解都不到位。如果总是让他接触那些不好的事情,确实不能把胡亥教育好。” “以后让胡亥公子少出门,就待在殿中,直到他改掉那些坏毛病。” 淳于越自然惊喜。 “太子能够为胡亥公子做到这个份上,公子成人后势必感激太子。” 扶苏没有说话。 胡亥要是改不好,那估计活不过十岁。 问就是意外。 第314章 你的报应就是我(求打赏月票全 第314章你的报应就是我(求打赏月票全订) 淳于越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来。 太子的做法,的确是仁至义尽,只是这把公子胡亥关起来的做法。未免也太…… “唯。” 公子胡亥,在新的历史进程主线上,起步就是三年圈禁生活。 在新的宫殿里,胡亥除了书籍竹简,也就是见到扶苏、淳于越了。 在听到淳于越对他转达太子扶苏的言辞之后,胡亥自己也内心深受触动。 “大兄居然承认了。”胡亥摸着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 “公子,请潜心向学,学习仁义孝悌吧。太子说,如果公子以后再有乖张的行为,太子会亲自惩罚公子的。” “大兄要惩罚我?” “是的,公子。您也不想让一心为您着想的太子失望吧?” 胡亥低头思索,大兄这个太子固然对他好。可是他们两个,一个是未来的王,一个是庶出的公子。自己努力也没有用啊,其他兄长也早就告诉过自己了,他们这些人生下来就是庶出的公子。 他们这些庶出的公子,以后最多就是领一些封地,然后娶几个姬妾。 这样的日子,比起可怜的庶民来说,已经很好了。 可是这个老师,要他学什么仁义礼仪。 胡亥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摇着头问,“我听人说,仁义是用来治理天下的,我只是个庶出的公子,能够识字,未来拥有田亩和美女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多不值当的事情呢?” 胡亥本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否则不可能得到嬴政的格外宠溺。当然历史上的他继位时也仍旧是保持一个聪明孩子的状态。 淳于越本以为胡亥只是个可怜孩子,几番接触下来,发现这个孩子,实在是有点意思。 倒是和太子小时候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 在接下来的教导过程中,淳于越的进展也并不顺利。 胡亥在被扶苏保护、优待之后,本性也暴露出来。 他不让宫女干活,都让他们陪着他玩耍。又把宦侍当做马骑,拿来绳子勒住他们的脖颈。 淳于越在看到这些事后,自然咬牙切齿。 淳于越本来非常刚重正直的一个人,以家国为己任,就算自己得不到重用。那也是遵循儒家祖师的教诲,时机不到,就进德修业,静静地等候天时。 可惜他却遇到了胡亥。 在战国末年,有一个很流行的说法。 那就是儒者不入秦。 可是当齐王昏庸起来,齐国的大儒们不得不将自己的政治理想投向秦国英明果决的秦王。 他们甚至期待自己的到来,能够给秦国带来一些改变。 可是淳于越等大儒尚且未和秦国如日中天,把持政权的秦法家有所冲突,自己却率先遇到胡亥这么个公子哥。 淳于越越是看到胡亥这样的本性,越是咬牙切齿,想要把他教育好。 可是他作为堂堂太子的师傅,又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儒,去教导一个牙齿刚长齐的小儿频繁受挫,这种事若是传出去,自然更加显得儒家无能无用,而且会损伤他的英名。 胡亥越是反抗,淳于越让他改邪归正的动力就越发强大,他也无法容忍胡亥这样的贵族自暴自弃。 于是淳于越就和胡亥摩擦出来了奇妙的火花。 这两个人就此开始斗智斗勇。 对于淳于越给胡亥所讲述的道理,胡亥这样从小见惯了人性负面的小孩,自然谁也不肯相信,长期缺乏物质条件,更是让他对金钱实物的欲望远远比常人更高。 他经常反诘淳于越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个庶出的公子,你教导我这些有什么用呢?” 虽然淳于越会用天地定位的道理给胡亥讲他在这个国家之中所处的地位,以及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可是胡亥根本不吃这一套。 胡亥发现了淳于越的致命弱点,他对待自己是以臣子的身份,即便自己再怎么过分,淳于越始终不敢动手狠狠地教训他。 每次都是打几下手心。 这和在桂宫里动不动遭受兄弟们轮番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言辞辱骂的胡亥来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时间久了,淳于越被胡亥拿捏了。 半个月的光景过去,恒阳宫侧殿里便出现了淳于越追着胡亥满院子跑,累的气喘吁吁,气得面红耳赤的场景。 扶苏住的是主殿,虽然和他们的宫殿相隔得比较遥远,可是他也时常听到远处宫殿里鬼哭狼嚎的声音。 宫里是什么地方,死个人都发不出一丝声音;现在平淡的日子里,整天有人传出吵闹喧嚣声。 日子一久,大家都知道胡亥很放肆,而一向老成持重的博士仆射淳于越在外虽然一派刚正之貌,十分有威严,可是众人都没想到,一个胡亥却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就是因为淳于越尚且不能做到让胡亥都听从他的话,这就导致整个王宫上下的人很快也不把他当回事。 毕竟是一代儒者,学富五车。 遇到这种事,儒家的淳于越自然开始‘反求诸己’。 可是他根本找不出问题在哪里,他都是按照书上说的来的。 时间一久,扶苏也对淳于越失去了信心。 合着这个淳于越最大的本事就是背书,把书上背下来的日常生活中全部践行一遍,随后就以为可以做大事了。 什么先秦孔乙己。 慢慢地,扶苏也开始不搭理淳于越。 这是淳于越第二度不被扶苏重用,淳于越对此感到非常挫败。 直到有一天,淳于越气得声嘶力竭,大声质问胡亥,“堂堂公子,不识文字,不懂礼仪,不习仁义,难道公子打算以后就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吗?” 淳于越神色严厉,整个人气得脸色发黑,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地揍胡亥。 胡亥也被吓得不轻。 随后淳于越十分无力地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胡亥又大发慈悲。 他告诉淳于越,“你自己都说了,礼仪和规矩是为了帮助国家运行,让百姓衣食丰足的。” “连我都知道,管理国家的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君父大王。可见你的这些东西是给我君父听的,伱为什么要对我讲呢。” 第315章 万象更新(元旦快乐!) 第315章万象更新(元旦快乐!) 淳于越愣住了。 他没想到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淳于越这一下,终于开始意识到,其实无知的可能是他这个自诩为大儒的人,而不是天下人。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天下人没有读过书,不懂得仁义礼教,所以才祸患不止,灾难不断。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事实也许是和书上写的完全相反。 是因为这些人知道仁义礼教对他们没有用,所以才不去学。 于是新的问题落在了淳于越的心头,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觉得,仁义礼教是有用的呢。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淳于越虚心改正了自己的错误,他改变了言辞,开始把君王改换成了公子、臣众。 胡亥本来就年纪小,被淳于越这样日夜苦口婆心教育,率先垂范,再加上扶苏对他进行封闭式宠养。 好日子过的久了,淳于越则又给他讲正能量的道理,渐渐地胡亥真的被教育过来了。 在这个过程中,淳于越忽然被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他发现了儒学的另一种用处。 就在这个时候,淳于越和奉命改造儒家理论的张苍两个人不谋而合。 于是他们开始探讨儒家的源头理论和秦国的体制相矛盾的地方。 两个人又抱起了荀卿、韩非的书,聚在一起探讨有关制度的理论。 有一件事,是他们能开展这些研究的前提。 那就是无论是孔子、还是荀卿、韩非,他们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是目的是相同的,希望国家安宁,人民幸福。 虽然把韩非列在这两个人名字旁边,实在有些自己打儒家的脸,但是也没办法。 因为韩非本来就是脱胎于荀卿的理论。 而且韩非的理论,和秦国现在运行的制度模式是一致的。 他们在发现秦国完成了君权高度集中的过程中,彻底地打击了贵族政治。 一种在秦国内部来说已经相对稳定的选拔制度已经运行起来,这正是大汉朝赫赫有名的‘举孝廉’。 不过在此时的秦国,这个选拔制度只是单纯的命名为举荐。 从下到上,有着一套非军功晋升之外的选拔文吏、提拔武将的模式和标准。 正是这个模式,让秦国能从天下以及秦国的最底层吸纳新的人才。 而六国的诸侯王,只能被贵族制捆绑,无用之人充斥在诸侯王面前,君王想推也推不掉,因为根本没有势力和他们抗衡;就算推掉了,补上来的也还是一样的人。 他们发现了秦国其实已经酝酿出了一个新的官员选拔制度。 无论是军功爵制,还是举荐制,都在断绝无用的贵族入仕。 这就使得士人要想能够得到高禄,不能再依附于过去身为臣子的贵族,而是越过他们,直接向君王效忠。 这个制度就是官僚制。 张苍其实是顺着扶苏的意思,再加上儒家荀卿对制度和师、内圣外王的政治理想加以综合。对秦国一定的了解,已经想到了要把儒家的血,和这些制度 渐渐地…… 淳于越跟着张苍的研究思路,了解到了除去儒家典籍之外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和主张。 淳于越不禁好奇,“你我按理来说也是同出一门,只是下柱国却视野开阔,谈天说地,几乎是无所不能啊。” 这两个人聊起天来,太有意思了。 一个是张口闭口都是‘子曰’,一个却能说出墨家、名家、阴阳家的理论。 淳于越本以为自己很牛逼,没想到在这个后生晚辈面前,自己竟然显得读书不够多。 可谓大耻矣! “无他。唯广见也。我什么书都读,从不拘泥于一家之言。过去我也曾和仆射一样,专心读儒家的典籍。可是我发现儒家祖师爷的话我根本无法理解。机缘巧合之下,却在百家之说中找到了答案。” 淳于越听了,自然嘴上说着认可赞许的话。 回到家里,他也开始紧跟时事。 过去他是看不上韩非的学说的,读过第一章就看不下去了。 而且淳于越和李斯是好朋友,他更欣赏李斯的主张和文采。 就这样,两个在当时的秦国算得上最有名望的人开始引领起一种让儒学适应体制的学说改造尝试之风。 这个主意,很快就引起了当时备受嬴政器重,同时又身居高位的廷尉李斯的注意。 李斯是个非常有才华,也很有政治智慧的人。 他能做到把自己做的有功劳的事情都推给嬴政,但是却把嬴政做的名声不好的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才华非常高,而且又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那么当这个问题被淳于越转达给李斯之后,李斯立刻发觉了这个主张的妙处。 李斯毫不讳言地说,“博古,倘若你能做成这件事,日后必定得到大王的重用。” 淳于越听到这个,自然也对这个事情更加上心。但是他却并没有爽快的答应下来说他要去做这件事。 “我们儒家,一向是坚持要尊古重道。而今道未释,却自己走上了改儒家先师主张的路。”淳于越还是不肯干这个事。 李斯也没啥话说。 淳于越这个人非常清高,而且不知道变通。可是这就是他的人格魅力,以及他为什么能够成为天下大儒的原因所在。 让他为了迎合君王去做一些事情,这就好比要了他的命。 于嬴政而言,这样的人值得信任,可以让他把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给他教养。 于李斯而言,这样的人也值得信任,因为你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在背后捅伱刀子。 李斯是懂淳于越的,他觉得这件事可以劝上一劝,虽然自己也没抱多大希望。 “太子曾经对人说,不在乎羽毛是白还是黑,只要羽毛能让鸟飞就行。如今太子正需要有人帮助太子完成这样的难事,太子自然是希望能够完成难事,而不在意完成他的方式。” “难道说淳于兄不想为太子做些事吗?” 淳于越神色严肃,“太子若是有令,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可是这……” 可淳于越并不想去改孔子的话。 李斯就对淳于越说,“太子现在固然为君,可是自从封君以来,淳于兄可见到太子高兴过吗?淳于兄不愿为之的,却是太子只能为之的。淳于兄都不愿意相助的,必然是太子有心也完不成的。” 淳于越听了这些话,自然茅塞顿开啊。 比起涉猎百家的张苍,淳于越对儒家理论最为了解,一旦他想改造儒家,就好比顺水推舟。 淳于越改了一些儒家理论体系的内容,又结合了孟子之说,他改了一点内容,可是竟然终日战战兢兢起来。 【孟子是很多人很讨厌的一个儒家宗师。】 淳于越不好意思告诉天下人,他写出来了一些理论学说,可是他不和其他人讨论,就没法验证自己的学说是否合理。 这个时候,长出了新牙的胡亥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淳于越自然把他给叫住了。 【读者们新年快乐!今儿元旦节是双甲子日,据说是天赦日。各种罪过都会被天神赦免。总之是非常吉祥吉利,希望大家接到好运。】 第316章 天书奇潭 第316章天书奇潭 【首先庆祝小岛地震。开年大吉大利!】 淳于越自圆其说后,告诉胡亥,他是臣子,必定要服从君王。 开始探索将礼仪道德和法治制度结合起来,去实现儒家一直以来追求的政治理想。 儒家认为,政治应该建立在道德的基础上,主张为政以德,“明明德于天下”。 所谓德,就是指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行为规范,“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就是说,做君王,就要讲仁义;做臣子,就要敬君王;做人的儿子,就一定要孝顺;做人的父亲,就一定要仁慈;和人来往要用诚信。 以上所述,几乎是从古至今,压根没什么人去做到的。 而且儒家的理想,建立在一个重要的前提上。就是说,要依靠人的道德来维护这些人际关系秩序。 听起来就很荒唐,做起来更是四不像。 可淳于越能做到,所以他虽然像个呆板的木头,不被大多数人喜爱,可是却又让很多人发自内心佩服他。 在做了这件事后,淳于越就变得十分不自然。 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见到人,开始主动回避,生怕别人看到他。能在咸阳宫里担任官职的,那基本上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才。 大家穿着袍服,抱着竹简来来往往。 淳于越一见到他们,就假装没看到,钻入一个宫殿;有时候又专门挑选一些小道去走。 那像淳于越这样地位、身份的人,大家见到都是巴结还来不及。 所以平日里众人见到淳于越,那都是非常恭敬,会说很多好话,以希望淳于越能够在大王、太子或者是廷尉李斯面前说些自己的好话。 淳于越这般逢人就躲,避而不见人。 自然让这些人感到不满,甚至生气。他们是满腹疑窦和恶意揣度。 这一不高兴,众人就聚在一起,说淳于越的坏话。 淳于越和宫女擦肩而过,他们就说淳于越和宫人有了奸情。淳于越对待宫中宦侍十分尊重,他们就说淳于越这个人在向大王的近侍行贿。 这古往今来,说闲话就是不犯罪。 一来二去,谣言那是沸沸扬扬。 淳于越自己都听到了。 他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但是他又不知道如何站出来辩解。 当一个苦读圣贤书,一心只想做君子的贤能被群奸逼迫,没办法只能躲在家里,一声不吭。 李斯就来看望淳于越,“博古兄近日都在做什么啊?” 淳于越也是见到李斯,才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淳于越把自己写的新东西给李斯看。 李斯本来就觉得淳于越这个人太顽固,不肯做哪怕是一点变通。 他本来还对淳于越写的东西不感兴趣,可是当淳于越拿出自己的手书,李斯一看,这确实是背离了儒家的宗旨。 淳于越十分感慨地说,“我儒家一向认为,君权至高无上,但并不是绝对的。君主和全国所有的臣民一样,都要履行从家到国所推出的行为规范,接受德的约束,不能凭借个人的想法任意妄为。” “如果君主的所作所为违反了天下人生活所需要的共同准则,人们可以对他进行规劝讽谏,使君王回归到正道上来。如果实行残民以逞、率兽而食人的暴政,人们可以把他当做独夫民贼推翻。” “可是到了我这一代,我竟然在推翻这条铁律。若是传出去后,不知道天下人到时候要怎么议论我?” 李斯看到文章,先是惊讶,很快就发现了宝贝似的,在听了淳于越的话后,更是高兴。 “若是博古兄将此篇目呈递给大王,起码可以做到大夫啊。” 官有高低,权有大小。淳于越虽然官位高、可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权力。 做大夫就不一样了。 这毕竟是官僚制度奠基起步的时代。 秦国的大夫,其权力可以司法,行政令。 淳于越听了,却根本不动心。 “我并非为求高官而来,只是希望天下能够实现大治。” 李斯可不想听这个。 人生在世,追求地位富贵才是要紧。要想实现自己的理想,生活幸福愉快,发挥自己的才干,这一切都需要平台,需要牺牲。 而要做到这些,就必须获取权力。 “博古兄,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恕我直言,这太阳虽然只有一个,可是却每天都在更新。” 【周书:日日新,苟日新,又日新。】 “太子的心意,其实很多人都能看得明白。在秦国要想让儒家被重用,也许只有透过太子才能实现。既然博古兄之前都说过了,此事乃太子有意。而今博古兄文章俱足,何不早早献上呢?” 淳于越十分感慨地说,“这些东西,本不是真的。为了得到重用,这不是欺瞒世人,愚弄臣子百姓吗?” 李斯听了,心里自然不爽。 但是他只能无奈叹气,“孔子曾讲,人不要欺骗他人,更不应该欺骗自己。现在的人招致祸患是因为自己欺骗自己,而博古兄的文章若是可以得用,能够让天下安定下来,让臣民的心都归顺于一人。长此以往,天下可以得到大治,又谈什么欺骗不欺骗呢。” 李斯的言语功夫,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他能把你夸得找不着北,也能把十足的坏事说成好事。 淳于越听了,确实是负罪感减少了。 可是他却说出一桩称得上的是秘密的大事。 “可是这真理大道,那是渡人过河。人生老病死,终归是一场梦,到底是为了修自身。可是现在的法度和法令,为了个人的欲望,去压迫其他人也跟着追名逐利,让人忘却本心。天下诸国,莫不如此。” “这让世人都把人活着的本来目的给忘了。可是上层却对此不管不顾,把真理藏起来,自己偷偷使用。把好的东西自己偷偷享用,却把坏的东西、糟粕丢给百姓,甚至驱赶百姓去学习。” “孔子当时感动天下,并不是因为他试图让天下都恢复和平。他作周易,为的是让大家都去了顺利渡己,早日离开这看起来是实、其实是虚的世界。” “明明圣人已经创造出来了亘古不变的真理,也已经发明出来了让人延年益寿的中医,可是为什么要用谎言去欺骗大众。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私欲!” “老子在传道,孔子也在传道。可是因为孔子做得多,把原本大众很难做到的事情变成很细微的事情,以此帮助那些资质并不高的人可以有所得到,远离灾难。” “可是某些人却把孔子最初、最本真的用心加以掩饰。这就好比,让所有的人都蒙上眼睛,然后再去让摸大象。告诉他们,你们摸到的就是大象!” 【这一章我酝酿好久了,开年送给大家。也是因为谈到儒家啊,其实我没想在开年和大家提这个沉重的生死话题。 就是看到生活中很多人都被那些利益导向弄得身心俱疲、破财伤x啊,真的于心不忍。我也是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师,知道了一些真相,震惊的同时也只能能做一点做一点。其实小时候看不懂天书奇潭,我想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回头看看也许就悟了。如果不理解的话,可以自己搜索一些我国古代文化被西方乱定义的案例。 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够安然! 第317章 喜兆(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17章喜兆(求打赏月票全订!) 淳于越的内心独白,谁人又愿意去听呢。 李斯他的目的是为了站在高位。 真理就掌握在这些人手中,可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人们只服从于有权势的人,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德行而被改变。 想把真相讲出来的人位置卑下,说了大家也不愿意听从。 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他们手中掌握着真理,却不愿意告诉世人。如果有人想要把真理说出去,他们就会打击他,让他消失。 实在是可恶至极! 李斯看淳于越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和淳于越,就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 淳于越总是站在他的对岸,固执地坚持一些早就被自己不屑丢弃的东西。 而他自己则通过不断地丢弃,让自己站得越来越高。 望着淳于越,李斯陷入沉默,他给不出答案。 大街小巷里的行人变少了,多的是老弱妇孺。 在过去,也有人会认为太子或许会出错,可是在经历许多事情后,很多人完全地相信太子的能力。 “恭喜我?” “我有个预感,秦国将要遭受一次重创。” —— 同样地,这个消息传到恒阳宫里,宫殿的男主人自然也忍不住发笑。 没有金钱,别人在冬天可以穿皮裘避寒,用炭火过冬;自己只能穿着用芦花和柳絮填塞在单衣里的棉衣御寒。 淳于越为了他心中的正义和真理,甘心被人误解,甘心长久地处于低下的位置。 倘若我不抛弃道德,那么我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个。 李斯安然地闭上了双目。 太阳的光芒变成了白色,街道巷子里到处吹着寒风。 身在齐国临淄城的张良听到这件事,心情却大好啊! 这么明显的喜报,太子却说这样的话,除非在太子心目中,这些根本不是喜事。 他被仆从搀扶钻进自己的辒辌车里,心中暗想,其实众生在高高在上的天神和造物主看来,都是蝼蚁罢了。 扶苏则道,“我高兴可不是为这个。我只是为我有个这样不甘于失败的舅舅感到高兴。” 秦国再次征兵已经到了尾声。 那么我呢? 随后就是秦国的人嘲笑,就是齐王、燕王,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楚王负刍实在是没用。 根据兵法的指示,还有自己的直觉,嬴政觉得这个事情不大妙。 太子敢说出口的话,一定是真的。 这些人都是他的智囊团,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他服务。 这些人一说话,嬴政自然相信。 众臣,大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之中。 “妾身在家时曾经听父亲说,胜利之前的预兆,往往并不是什么喜事,反而是过多的折磨和困苦。而在真正取得巨大的胜利之后,获胜者也往往是倍感压力。” “太子现在为一些事不开心,我想李将军这一战,也许会让太子忧心的事情出现转机。” 冯绾绾穿着黄色的襦裙,安静地坐在扶苏身边。 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在议论李信的神勇,说李信会成为秦国历史上年纪最轻的彻侯。 有了姚贾定下的调子,整个咸阳城的人几乎都在嘲笑楚王。 李斯来时威风凛凛,走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雾,咸阳城中一片水汽朦朦。 甘棠夫人笑问,“这么说,我秦国又要获胜了?这次只要李将军可以战胜楚国,那天下就到了君父手中了。我听人说,李将军可以成为我秦国最年轻的被封列侯的人。” 于是嬴政召见了一众上卿。 大家都看好李信,在军中势必也有很多人称赞李将军,如果他很骄傲,那么就会上当。 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自己的名字,日后后人记住的,只会是他李斯,而不是他淳于越。 韩非为了他的国家,可以抛弃生命,和整个秦国的人对抗。 少数几个想要提反对意见的人,见到其他臣子纷纷开口说此事是好事,自然闭嘴了。 冯绾绾听得出,扶苏话里有话。 在听到姚贾和李斯等人的说辞后,嬴政也就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扶苏听了,忍不住感慨,“夫人实在是善解人意啊。” 姚贾知道此事率先开口,“大王,这楚国大将项燕,他曾惨败于太子手下。如今楚王再次请一个败军之将出山,可见是楚国已经没有能够使用的大将了。这正是上天帮助我秦国的大好机会啊!” “其实太子就算一句话不说,妾身也猜的出来。”冯绾绾随后意识到什么,对扶苏作揖,“这么说来妾身要恭喜太子了。” 冯绾绾仔细想想,不是有句话讲骄兵必败吗。 他们把我们丢弃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有逃离这里的一天。 而楚王那边也传出来消息,楚王三次派人去请项燕,项燕终于答应了。 伴随着一股股寒气的侵袭,冬日降临了。 没有权势,说句话人家都不听;走到哪,不是欺负其他人,就是被其他人欺负。 命数天定?他不相信。 ——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自己也知道道,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世界。但是自己要比淳于越聪明多了啊,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把握那为数不多的机会,让自己的才华能够施展。 咸阳宫里,嬴政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开始觉得不大对头。 在扶苏的刺激下,嬴政这几个月又在看兵法。 一场好战即将开演,至少这个时候,咸阳百姓都对李信十分看好,不把楚国当回事。 既然众生都是蝼蚁,何不去做那只能够发号施令的蝼蚁,为什么要甘心被其他人指挥呢。 这就让整个秦国都沸腾了。 “我这个舅舅,还真是不一般啊!在楚国复用项燕,这可绝不是简单的事情。楚王几乎是排除万难去帮助项燕,而他的大臣们也居然同意了这件事。” 马车摇摇晃晃,开向咸阳宫的方向。 纵使淳于越知道道,知道真理,可是他一不能发扬真理,二不能让自己谋取高位。又有什么用? 说出反对的意见,不是得罪姚贾,就是让嬴政不高兴。 扶苏没有言明。 不过这项燕出征,对敌李信,李信势必输啊。 众人都夸赞李信,独独不提蒙恬。这会使得蒙恬在军中声威下降,纵使他觉得有不对的地方,蒙恬未必当面指出。 第318章 将军赵佗(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18章将军赵佗(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此刻,远在长葛的秦军,其状况一如扶苏预料到的一样。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扶苏在的时候,军中自然都听扶苏一个人的。等到扶苏一离开,这军中剩下了蒙恬和李信。 因为上次奔袭楚国,李信几乎是创造了一个神话。军中将士奔袭千里,结果楚军连秦军的屁股都没摸着。 就这,秦人还在路过的时候抢了几个楚国的美女,献给了秦王。 这扶苏一走,将士们自然只认李信。 中军帐中,众将都围着李信,蒙恬身为左将军,虽然和李信坐在一样的位置。但是聊起战略主张来,众人都只看着他,而不看向自己。 只有蒙恬自己的私兵以及蒙氏麾下的将军们跟蒙恬站在一块。但是他们也被边缘化了,这大事上根本插不上嘴。 李信手中持着短剑,坐在沙盘前,和几个将军制定进攻路线。 “此次项燕带兵,他势必死守项地。我们自然是要攻击薄弱处,先去进攻平舆。” “进攻平舆?”蒙恬觉得不妥。 平舆在项地以西,乃是楚国最重要的门户,而项地田亩实多,则是楚国的胸膛和拳脚。 李信闻言,爽然大笑啊! “蒙将军,我也随太子学了些兵法谋略。出兵贵在神速,更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等兵分两路,一路先去进攻平舆,待吸引地楚军兵力调往平舆。等到楚军一往平舆,到时候蒙将军你就去攻打项地。” 蒙恬自然也露出微笑,“这确实是太子的兵法。可是项燕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他未必会这么做。而且平舆那样的要地,绝对是块硬骨头。我担心李将军去了,可能会先遭到伏击。” 蒙恬指着伏牛山一段,“这里是我们进攻平舆的必经之地,此地可谓崇山峻岭,沟渠环绕。而且树木茂盛,非常适合埋伏。” 李信听到,自是大笑。 “我们可是秦将,不过是一座山上树多了些。早在此前我就已经谋略好了。这楚地不就是水多、草高、林深吗?上次是因为直接攻打项地,而且时间紧迫,我没有来得及放把火把那些草木都给烧光,但是现在却不一样。” 蒙恬却觉得不妥。 放火烧山,只会造成烟雾,而且那么大的山,到底要烧多久。 蒙恬觉得这个方法不可取。 不料,蒙恬还未开口,其他人却都已经开始附和起李信的意思。 这并不是针对蒙恬。 只是李信率兵作战,可以让他们得到更多的赏赐,更多的荣耀。 再说了蒙恬是将三代,家里有爵位传下来。他们这些人都是从百将,千夫长,都尉,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们距离爵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只有跟着李信去打这场仗,才能升得快。 屠唯、任嚣、杨端几个都在附和李信。 毕竟项燕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而且是大败,他们自然不把项燕当回事。 这时候,冯氏冯劫看着周围人的神色,几乎有一半的人不满意这样的策略,冯劫自然望着李信嘴角微微上扬。 过去这李信只是一心崇拜大王的小将,十年过去了,他只是成为了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将。 领兵打仗,和治国没有二般,都是治人分利啊。 众人制定了战略和进攻路线,接着就是点将了。 那些急着立功的人,自然都跟着李信。 家里有爵位的,自然也都落成一队,听从蒙恬的调遣。 这些世家之后,只是望着这些和自己明目张胆抢夺功勋和荣耀的家伙。 等到散会,帐子一开。 李信被人前呼后拥带去喝酒聚会,只留下蒙恬和一众将官在帐内发呆。 蒙恬注意到,一个庶民出身的年轻将领,他没有跟着李信出去。 这个年轻人,就是赵佗。 冯劫忍不住打趣啊,“你们瞧瞧,这算筹打的,实在是厉害啊。这先攻打平舆,略地而还,随后再来随我们一道切项地,横竖两样功劳都想拿。我当以为是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大战呢。” 其他将领也都跟着冯劫附和。 “过去有人为了一口饭打得头破血流,没想到如今为了升爵,有些人却连脸面都不顾了。” 众将士在帐中揶揄,哈哈大笑。 只是赵佗,他卑顺地坐在最末的位置,不言不语。 “将军佗,你怎么不笑啊?”冯劫厉色问起。 “回将军,我只是在想,若是李将军在第一线遭到阻碍,我们这些将军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赵佗。 蒙恬和冯劫互视一眼,随即提出他们要自己另外做些军事规划。 众人围着舆图,又开始研究起来。 冯劫说道,“这伏牛山,李将军必过,我们倒是可以绕道,可是若按照计划,两军夹击,我们却要经历一块平沙之地,到时候也会暴露视野,很容易被楚军察觉。” “魏地已经在我们手中,为何不绕道而行呢?”赵佗问起。“直接从魏地向南略取,不是可以绕过这些危险的地方吗?” 蒙恬摇头,“楚地分为西楚和东楚。东边那一带,更是丘陵平地,沼泽淤泥遍地,也就楚人受得了这种居住环境。而且越往西,那里的路况变得越复杂,咱们的战马和战车根本无法行军。” “那我以为,我们可以提前制备一些用不着的干草,就算我们从魏地下取,也可以在其他时候用得着。毕竟冬天快要到了,霜一降,河床下落,水地变成泥地沼泽,我们可以用干草铺在路面上,方便大军快速通过。” “干草?”蒙恬眼前一亮。 “正是,我们可以提前割取青草麦苗,晾晒在谷场上。随军之时带着,干草轻便,无论是制作还是运载,都很方便。” 蒙恬眼前一亮,“好,就按伱说的做。”回过头去,蒙恬就对随军有司道,“快将将军佗的主张记录上去。” 冯劫见到,眼底腾起黯然之色。 这个蒙恬,他倒是忠心耿耿。 可是这不按规矩办事啊。 赵佗的功先记在我们头上,等我们得到大王的器重,再将赵佗拉拢在麾下,这时候就可以把赵佗变成我们的人。 贵族之中,多有败类,能够收到贤能才士,可以保证家族的兴盛。 再说了,赵佗这样的庶人出身,家中没有背景,就算是立功了,那也是会招来他人的眼红,到时候横竖也是个死。 赵佗之前就已经被人抢了很多次功劳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将军,如此大方地说要给他单独记功。 赵佗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谢左将军。” “该谢大王。” 第319章 战争前夕(求打赏月票!) 第319章战争前夕(求打赏月票!) 冯劫望着蒙恬和赵佗二人遇到知音一般,又看看其他人的神色,心底只是发笑。 这些人啊,不懂人情世故,打了胜仗也未必能得好的结果。 就这样,冯劫慢慢踱步走出大帐,他望着长葛一带秀丽的风景,不由得驻足。 这里的绿树,在太阳底下像是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草地软绵绵的,柔顺地躺在大地上,春秋时节,他们会遭受溪流的滋润,长长的草像是女子的秀发一样,在风中吹拂下飘扬。 这和咸阳周遭那般都是冰草,坚硬、短小、锐直,十分伤人。 冯劫领着自己的心腹,仗剑往郊野一片林地走去,他注意到这些在一片矮小的树丛上却都挂着硕果。 这些都是桃子啊,比平常的都要大两倍。 冯劫忍不住感慨,“长葛倒是个福地。这桃子,枝干并不高壮,可是这果子竟然出落得如此硕大。” 其他人闻言,也都附和。 有人讨好冯劫,“将军,让我上去摘几个果子来,给将军吃。” “多摘些,给众人都分,而且要分得够。” 众人都围在冯劫跟前,眼里闪着精光,嘴上带着微笑。 待那人摘下果子来,装满了褡裢。 众人就地擦洗吃着,冯劫大笑,“这个桃子是真的甜啊!” “是啊,只不知道,这片林子的果子为什么这么多,却无人食用。” 这时候,一个昔日的楚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提着锄头站出来道,“这片林子,埋的都是楚人的尸首。你们脚底下踩着的,那是坟堆。这些果子,那都是楚人的精血所供给的养分。” 众人顿时回头再看,原来这长得足有半膝盖高的杂草,虽然都长得异常好看,可是却都有一个个凸起的堆尖儿。 众人再望望,但见枝头并排立着乌鸦群。 “嘎嘎嘎——” 乌鸦拍打着翅膀,众将一个个扔下果子,头也不回仓促间走了。 只有老农,将吃剩的、没吃的果子,都一一埋在地里。 —— 很快,军事战略制定好了,各级将军制定好军令,层层安排下去。 一些经验老道的中级将官在看到命令后,望着地图都陷入沉思。 午饭后,一行中级将官,都在太阳底下,去清澈的河里洗澡。 自然有人坐在石头边上议论这行军路线。 “照这个走法,那是过一个大山不够,还要渡数条大河。人多了辎重必然多,怎么可能走的轻快呢。还说要烧林,湿气重,又是冬天,遇到不吹风的时候,根本起不了大火。最多烧几个山头。” 有人也附议,“是这个道理,当初我们攻打燕国。那燕国虽然也有湿地,可是一到冬天,地面冻得和木头似地,战车滚过去呼噜呼噜的。” “这楚地可不一样啊,虽然也冷,但是湿气绵绵的,地上都是软的,车走起来必定陷入泥地。” 众人说着,一股子对于生命死亡威胁的恐惧压迫在众人心头,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沟渠里的水在哗啦啦向东流淌,这些严肃的汉子们脱下铠甲,露出精壮厚实的胸膛。 这时候几团黑影忽地从下游逆向往上游游动,众人都望着水有些紧张。 一群人吓得那是脸色都白了,他们这个级别的将军,也都是可以到了被人贿赂、乃至暗杀的地步。是以背靠大石头的将军们,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忽然几个将军从水里钻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人顿时十分恼怒。 “我们在谈论军政大事,你们却在这里搞什么小孩子把戏?” “在谈什么军政大事啊?如果这是在岸上,估计有人都要吓得尿裤子了。” 这三个水下健将对他们的表现表示不齿。 “嘿!我们在说行军路线的事情,正说到难处呢。” 这些人七嘴八舌,又把这个行军路线不合理地方说了一遍。 这三个人闻言却反问,“那又怎么样,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就是啊,我们的任务从来都是执行命令。” “你不知道吗,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啊?” 古人的嘲讽戏弄,从来都是引经据典。 这些人顿感还是游泳健将们看得透彻,“这政策就是这样的政策。” 很快,大家都不再议论这个。 众人的欢笑声随着河流一路飘向下游。 —— 楚地寿春。 层层叠叠的甲胄从坊间被熔铸,锻造,一车车拉出来。 楚国的青壮们,这个时候,还都穿着葛布粗衣。他们集体聚在一起,分配甲胄衣服,在太阳下训练刺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带着欲望,他们谦虚地低头伏在地上,用血肉之躯装车、磨炼兵器,在剑柄上裹套布料,以方便在战场上血液流的太多,使得兵器摩擦力下滑。 裹上白布,则可以使得兵器不会从手中滑落。 人群中,一位系着红色战袍的将军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黑白相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金波粼粼的湖边上,他迈着两条腿在人群中缓慢地低头行走,仗着长剑看着楚地年轻的将士们。 项燕是深感自己对不住他们,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真实的身份。 但是这些人一看到项燕,纷纷围了过来。 “项将军!” “是项将军!” “大将军真的回来了!” “我们楚国唯一的大将军回来啦!” 楚国的士兵们热烈地张开双臂,非常激动地欢迎项燕。 项燕望着这这一幕幕,忍不住涕泪交加。 “我对不住兄弟们!项燕给诸位赔罪了,”项燕对着众人作揖。 这时候,楚王和景仪以及诸多大臣也都来军营了。 景仪见状,当即出言阻止。 “不可啊!身为一军之主帅,在临战之前对着士兵作揖,这不是自己降低自己的声威吗?到了战场上,士兵哪还能全心全意地听从号令啊。” “给众人赔罪,这不是反复自己提自己的丑事吗?这会激发将士们对过去战败的耻辱,还有对上次战事的怨恨,此举会降低将士们的士气。” 景仪说得理直气壮。 楚王负刍则目光幽邃地望着已经上了年纪的项燕。 “上次一战,最受伤的当属项大将军吧。” 景仪的嘴唇蠕动一番,最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让他去吧。” 景仪自然默不作声。 通知 通知 之前和大家说过,我这个月离职搬家啥的,要请假三天。我已经尽量改在元旦三天假给大家更新了,原定计划4.5.6号暂停更新三天。 按计划今天本该更新,但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 所以就改成今天不更新,明天补更新,然后5号6号停更。 7号恢复正常更新,8号9号尝试日万更新。 这是一直给大家答应过的。 希望大家可以这几天忍耐一下。其实这几天剧情大家也应该看出来了,现在剧情走向已经走向白热化阶段,基本上天下大局势,不同的人物角色也都塑造出来了,当然我耗费了巨大的笔墨(读者觉得啰里啰嗦那些)其实反而是给大家讲古人在想什么,他们的想法推动他们的作为。 之后就是一整个大高潮的来临。 另外,其实之后的剧情你们也没猜对,希望大家坚定选择这本书,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读者们,我爆更的日子到来了。 第320章 出使齐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0章出使齐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咸阳,秋霜一下,天色刚明时,草尖上都挂着露水。 黄牛在村庄里发出低沉的哞叫声,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萧条的绿。 白色的雾弥漫在广阔的田野上,缭和蒙武驾车在坝上驾车散步。 缭十分高兴,一边喝酒,在一边唱歌,时不时还要用手敲击车中铜案,机打节拍。 蒙武却始终心事重重的。 “缭兄,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呢?” 缭双眼一眯,已经洞悉了蒙武的想法。 “莫不是在为蒙恬和李信一同指挥攻打楚国之事感到担忧?” “正是此事。我担心李信和蒙恬都年轻,在大事上不如老将处事周到,军中会起分歧。” “肯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以我对令郎的观察,令郎大概会选择以退为进。” “恬做事一向稳重。我一向放心。”比起蒙毅耿直激进,蒙恬更为持重,懂得权变。 缭徐徐道,“可是这会让李信在军中独大,辜负大王的本意。李信虽然战多功高,可是不如令郎沉稳。” “我听说,楚军这次又是项燕为主将,而且他们招募了四十万大军,这里面甚至有老弱残将。在野兽被困在笼子里时,往往是最凶狠的时候,这个时候切忌跑到笼子前去骚扰。以楚国如今的状况,面对李信的二十万大军,他们必定是全力以赴,拼命抵抗。” 蒙武非常忧心,“我担心,他们此次会遭遇生平最大的惨败。” 缭温温地道,“你我都明白,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在于他们。而在于咸阳宫的那位。” 蒙武只好叹气,他感慨道,“大王还是盛年啊!毕竟接连做下这样的功绩,换了谁都会这样急不可耐地去谋取对楚国的军事胜利。” “若是待时而进,等到楚军懈怠,也可以取胜。因为我秦国先前已经斩杀十万楚军,重创楚国。而这次的事情,无论是对于后续攻打楚国,还是接管,对我秦国都有利无害。” “可唯独趁着楚国元气大伤之时,去还接连不断地向楚国发起攻击,这会遭到反噬。” 缭听到这个,只是很欣慰地说,“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如太子。如果按照计划执行,驱策四十万大军,就是楚国的人全部都上,我们也能战胜楚国。可惜啊!” …… 咸阳,章台宫。 扶苏穿着黑色的深衣,持着玉圭来到嬴政面前。 嬴政听说了扶苏的建议,自然狐疑,“多年以前,你曾经建议寡人要从军队之中选拔文吏;现如今,你又建议寡人在军队之中设置文职,以协助将官处置公事。” “回君父,儿臣以为,在军中设置正式的文吏,可以起到监管诸武将的作用。否则武将同气连枝,会影响国家施加大政方针。” 嬴政心中已经暗暗赞叹了无数次,这个法子实在是很妙。 扶苏知道,秦国最大的问题就是穷兵黩武。 哪能一个国家吃喝拉撒睡都依靠战争,哪能一个国家吃喝拉撒睡都为了战争。 这都不可取。 只是扶苏不会说出自己的担心,因为他知道,在嬴政眼中,秦国是尚武,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那是秦国强大的根源。 至于施加文教,在嬴政看来那是绝对不可取的事情。 扶苏八年前提出来要在军中选拔文吏,对将士们施加恩德;现在又提出,要把培养出来的文吏设置在军中,朝野上下,几乎没有人有什么可反对的。 只是嬴政另外有他的顾虑,“伱也知道,我秦国原本就缺少文吏。即便是在你的建议下,寡人八年前就已经降低进入学室的门槛。过去我秦国,非史家之后,又岂能做吏。现在即便是庶人,也都有成为小吏的资格。” “可即使是这样,地方能够任用的官职始终是不够。你现在提出这样的主张,未免是担心地太多了。寡人听说,你在新郑之时,曾经就让军中的士兵去学习写字,让他们去为士兵写家书。” “寡人知道你素来心地仁慈。可是寡人也发现,你心狠时过于狠,心慈时又过于心软,总是担心这些多余的事情。” 说扶苏心狠,那都是因为扶苏当初一个人决定杀了十万楚兵,虽然做的对,可是这样的扶苏,让嬴政也有些忌惮。 所以当初冯去疾提出要去楚地时,嬴政当即就答应下来。只有冯去疾能让他们三个人都满意。 扶苏还是第一次听到嬴政这样的评价。 这让他还是很受挫的,长这么大,从没听见嬴政夸过几次,因为这样的事情教训扶苏,扶苏自然高兴不起来。 嬴政看着扶苏失望的神色,又考虑他对秦国的功绩,对自己的付出。嬴政不免暗想,寡人这样算计扶苏,简直丢了天下做父亲之人的脸,像扶苏,从没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立下太多的功勋,寡人就这样猜忌他。 上次封地的事情,他未必心中没有想法。 嬴政宽了宽自己对腰带,决定弥补一下扶苏。 “自从你一战大败楚军,齐国对我秦国便惧怕不已。齐王被后胜规劝,接连数次向我秦国提出割让土地的请求。” “这一次,齐王要为我秦国献上十座城池。寡人本来想派少府去做这件事。现在,寡人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啦!” 扶苏蓦地抬眼,眼睛中又有了光。 “君父,这是真的?” “寡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扶苏谢君父。”扶苏诚心作个揖。 拜谢之后,扶苏自然高兴得像个孩子,身子都站不直了。 “君父,孩儿可以去见见齐王吗?”扶苏忍不住问。 “兹事体大,不可贸然入城。虽然只是去交接城池,可是接管献出的土地,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会有百姓提前就携家带口,往其他地方去逃。这让寡人名义上得到了十座城池,实际上两座城池的人几乎都离开,只有八座城池的人。” “寡人要的是庶民,要那些没有人的屋舍有什么用。” “寡人知道你善于治理城池,这一次让你去齐地,就是为了根治此事。” 第321章 这里面好多事呢(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1章这里面好多事呢(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本来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嬴政这么说之后,自然理解了朝中诸多大臣的想法。 嬴政这是也只把他当牛马用。 实际上他只会用一根又一根新鲜又好吃的胡萝卜引诱自己,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什么都是他的。 可是他拥有这么大的权力,自己却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扶苏莫名感到危机。 他现在有了合法的名位,但是手中的权力太小了,这不保险。 扶苏想到缭和冯去疾的教诲,要做大事,先从细枝末节开始磨。 冯去疾也说,元亨利贞。 成功之道,从小积累到大;然后循环往复,可有大成就。 嬴政见扶苏迟迟不谢恩,自然问,“你不愿意去齐地?” “没有。只是儿臣觉得,以儿臣如今的身份前去,地方各地诸臣都会有所回避,行事未必方便。” “回避?” “回禀君父,在我们所有秦国人心目中,天上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君父。儿臣如今蒙父亲荫封,可是终究为臣,诸臣见儿臣外出,未必敢诚意顺服。” “这一次又是前去接管齐地,儿臣必然是要提拔一些当地实才,以安抚当地民众。可是以儿臣的身份来说,即便臣有意调遣,官吏却也不敢专心为儿臣办事。大家一向都顾虑忌讳颇多。” 扶苏的话虽然十分委婉,但是嬴政不会听不出话外之意。 扶苏是说,现在的国人,都只听从父亲的命令,因为秦国唯一的君王是嬴政。 但是我一个储君出去做事,大家都互相顾虑,这事情根本没法做。 嬴政也是经历过许多折磨和等待的人,他最是知道做事掣肘是什么感觉。 所以当扶苏提出这些事情来,嬴政也就明白了扶苏的处境。 想必上次攻打楚国,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 但是扶苏这么说,嬴政反而高兴啊。 这让嬴政知道,所有人都是把他当做最至高无上的。 嬴政自然对扶苏更加放心。 “寡人授予你御史之职,领兵五千,前去交接属地。若是遇到有才之士,你可自行任免。” 扶苏等的就是这句话。 “臣谢君父。” “这一次,名义上让伱去齐国,可是路上你要经历赵地。燕赵之地,多有游侠。他们大多不服管教,口口声声行仁义之事,可是却是天下祸乱的根源。” 扶苏这才想明白,我说怎么给我安排这个差事呢,合着实际上是去一趟赵国啊。 “儿臣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寡人是说,路上危险,你要谨慎。” 扶苏只是深深地望向嬴政。 父子二人互相看着,嬴政有许多话对扶苏说,但是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这江山,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 寡人不是不给你机会,是寡人想多做一些事,让你们这些后人以后少些劳苦。 在秦国这样强大的国家,要成为君王,坐稳君位,乃至于开拓一番事业,这都是要经历无数痛苦和折磨的。 嬴政不想让后人和他经历一样的痛苦。 但是话到了嘴边,嬴政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一旦张口说出来,性质全变了。人心是如此难测,这样的话一旦开口,又是多少人认为他是冠冕堂皇,虚伪假善。 出了章台宫,凉风吹拂在扶苏的脸上。清凉的月光落在肩头上。 扶苏内心深处那是难得的平静。 这一次去接收齐国的献地,对他来说到是个好机会。 可是,他身边围着的都是上代军功世家乃至权贵旁系的孩子,就算自己见得到那些历史上的名人,也很难当着那么多的面对他们委以重任,更不要说是带回来加入自己的智囊团。 把他们带回来,就是挤占其他人的机会。 扶苏正担心这些事。 回到恒阳宫,一进宫门,扶苏就看到打着赤脚的今淑站在廊道里等着扶苏。 “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外面这么冷。”扶苏见到自然满眼的心疼,立刻把自己的袍子披在今淑身上。 今淑只是抱着扶苏的腰,脸上一片醉意酡红,“我好久没有看到你,就在宫门口等你回来。” “傻瓜。” 扶苏抱着今淑回去。 晚上今淑瘫在扶苏怀里,两只嫩白的小脚翘起。 扶苏最大的乐趣自然就是这对小白嫩脚。 只是很快,房间里传出来一阵阵抽泣声。 扶苏告诉今淑,他这次要去赵地,而且这一回不能带上她。 “太子这一次走了,回来时大概见不到我了。” “傻瓜,你胡说什么呢。” 今淑记得,“在后宫之中,得宠而无权势依靠的那个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扶苏听了,也是无力反驳。 “我送你去母后宫中,那里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今淑摇着头,她摸着自己肚子,一脸慈爱地看着扶苏。 扶苏先是愣了一会儿。 今淑对扶苏微笑道,“我有了。” 这心爱的女人怀孕,扶苏自然是异常兴奋。 扶苏顿时激动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他先是很惊慌,随后手足无措起来,在塌上走了好几圈,这才冷静下来。 他趴在今淑的小腹上仔细倾听,可是里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怎么没动静?” “傻啊你。这才一个月。只是宫中医家号了脉。” 扶苏本来想好好保护这一胎,让今淑不要对外声张,可是今淑却说,“现在宫里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所以我才在宫门口等着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扶苏却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如果今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那他活在这个宫里,必定非常痛苦,他的命运也将起伏不定。 可如果是个女孩,一切却又全然不同。 看着扶苏根本没有喜悦之色,今淑只是摸着扶苏的胸膛,耐心地问他,“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这是我和你第一个孩子,我自然高兴。” 可扶苏现在想的只是怎么保护他或她。 “你可知道,现在宫里宫外的人都在盼着太子有个孩子,甚至有人一直在拿太子没有子嗣这种事说事。现在太子应该没有担忧了。” 扶苏知晓了今淑的心思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把今淑抱在怀里。 今淑却看到,扶苏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事实上,这个消息对扶苏来说,也确实是在对他施加压力迫使让他尽快夺权。 因为他从小也见多了宫里黑暗的一面。 扶苏知道,就是为了保护今淑和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必须要变成能够和少府、昌平君平起平坐的掌权者。 第322章 冯敬入宫(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2章冯敬入宫(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大清早,朝中诸多大臣都先后收到了扶苏又将要出使齐国的消息。 冯去疾闻言,那是穿戴好了衣冠,面色惆怅。他望着门外烟雨霏霏之景,心中不得不另外盘算计划。 “这出使齐国,实在是大王又想要用太子的名和威去帮助安抚赵、齐之地。赵地素来有游侠。” “大王长此以往这么对待太子,这是在为以后埋下祸患。要么就不要给机会,让太子一直在宫中好好待着。可是大王不仅想要用太子的才华,又不肯给予太子权力。” “整日就这么吊着太子,不断地让太子在外树立功业,时间久了,大王会控制不住的。” 这冯去疾的心腹,就是他们的族人。冯氏那是非常团结的一家人。 “家主,现在我们和太子是姻亲。按理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家主,我们应该帮助谁呢?” 冯去疾忍不住道,“这还用问?就是再强壮的大树,那也总有衰老的那一刻。而且大王从来是……不爱惜自己的人。大王昼夜不息,一直都醉心于处置国事,似乎从来没有疲倦的时刻。在大王看来,似乎只要活着,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要自强不息。” 这冯家上下的家臣和族人,能见过秦王的,那是屈指可数。 他们对秦王的了解,那都是透过冯去疾之口才知道的。 冯去疾心腹听了这话,心中也是颇为震撼,一时间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可是少府,您现在距离秦国的丞相,只有一步之遥了。这太子这边如果出了事,那我们可就……” “是啊,是啊,你说的是啊。”冯去疾抚摸着胡须,“太子的动向,我们不能再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了。选一个族中子弟,送入宫中,陪伴太子,尤其是在要赶在出使齐国之前。” “人选我倒是有一个,这冯毋择的儿子冯敬,那是自幼就一身气概,武艺虽然不高,可是胜在一股神气。太子若是见到,一定喜欢。” “冯敬?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去带兵打仗,结果出去就被骏马掀翻在地的那个?” “是他。不过被马掀翻在地,怪不得他。只因为他在众人面前拉不下脸来,想要驯服一匹性格暴躁的马,原本都已经上了马。可是众人起哄,他一上马就催马,这才整了个人仰马翻。” “年轻人嘛,是这样的。反倒是这种莽撞,单纯的性格,容易取信太子啊。太子最信任的,就是那个灌夫了。” 这心腹说了一堆,冯去疾只是瞪着他。 “冯毋择那家伙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一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人去侍奉太子,这不是嫌弃家族中人没有被连累吗?” 这心腹连忙打起颤来,“都是一族之人,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不敢多收谁的好处。主要是,族中子弟里,眼下也就冯敬在咸阳城啊。” “要是举荐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入朝,这就会给家族带来祸患。从此以后只会助长族中子弟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的风气。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少府的话,臣一直谨记。” “话虽如此,可是到时候要请甘棠夫人开口,就怕太子不同意啊。” 冯去疾皱眉,“绾绾未必答应。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让她去说,只会让这件事变得更麻烦。我们的太子,也就只有在大王面前才是乖宝宝啊。” “那怎么让冯敬入宫呢?” “就让他做他最擅长的事情好了。”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备好了,冯去疾就要上班去了。 【上班,秦始皇发明。】 “他最擅长的事情?” “毛遂自荐。” —— 冯敬没想到,他就是这么被家里人献给太子的。 一个衣着鲜艳,腰间系红玉佩的男子,正被一群人拥簇着向前走。 他身材精瘦健壮,长得非常高,在人群之中非常显眼。 眉毛细长,可是一身英武气概。 走起路来,踏地地板笃笃笃地响。 他的父亲冯毋择,眼下正在外戍边。只有被秦王信任,才会被派去干这个活。 家里年轻子弟不多,他是因为受伤才能回来的。 在外面受了伤,还能被送回来家里修养。在当时也就只王亲国戚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太子近日很喜欢看《竹书纪年》,这本书时至今日,只有两个人手中有这套书。我们想方设法,还是为你争取到了几篇,伱要背一点。” “太子最喜欢的女人,是昔日的韩国公主。这个人,王后把她当亲女儿对待,又是大王亲自赐予。她现在怀孕了,大王非常高兴,赏赐了她很多世间稀有的东西。你到了宫中,一定要让她高兴。” 冯敬听到这个,那是非常恼火啊。当即眉毛竖起,大吵起来。 “让我背书,这是为了方便和太子有说的话题。我也认了。可是这讨好一个女人是什么鬼。” “这你就不懂了。太子心爱今淑公主,这今淑公主,那是从小在宫里养大,太子和她好的一个人似的。她非常单纯,你只要讨好公主,让她高兴。只要她高兴,那太子就会高兴。” 冯敬听得,忍不住动气。 但是一想到对方是太子,他只能用履鞋使劲地擦地板。 “此番是为了家族,所以我才入宫。可是这陪伴太子,怎么能比得上征战沙场来得痛快。” 冯敬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 他是要去做大将军的,享受万人膜拜。 怎么能跑去哄一个女人开心。 族人自然再三劝解,“这不是赶上了吗?这可是天意啊,多少人哭天抢地,都得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冯家在努力,其他家族也都在努力。 这次出使齐国,做得好回来就有功劳可以拿。 每个家族都在为了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尽心尽力,尽可能地抓住一切的机会。 终于,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准备。 冯敬终于等来了他的机会。 今淑怀孕,扶苏一直陪在她身边,很少离开宫廷。 毕竟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今淑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本来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一开始扶苏也有些慌,因为这里头好多事情,生出来如果是庶长子,以后自己会很麻烦。 可是后面一想,今淑最先怀孕实在是情理之中。毕竟只有和今淑在一起时,扶苏是最放松的。 生就生吧,有个儿子傍身,总比在这宫里无依无靠只有自己来的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总之扶苏在宫中呆了很久,就挑了一天专门去上林苑看看白罴、犀牛,顺路打猎。 扶苏就觉得,虽然自己身上肩负很多责任,可是做人最重要的还应该是开心。像嬴政那样,拼命地做事业,扶苏自己是受不了的。 到了上林苑,扶苏不顾其他人的阻挠,领着灌夫、信两个,就三个人一起弃车而行,去登山头。 看着广袤的大地被自己踩在脚底下,又望着群山林立,层林尽被火红的枫树林浸染。 扶苏忍不住感慨,“仰观宇宙,俯瞰人间。每次登山之后,总是让人格外心境开阔。” 信望着犹如群玉的苍山,再遍观一道道河流。顿时觉得一切的烦恼、一切活着的事情,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灌夫望着这些山川草木,心里也是忍不住要发些感慨。 “是啊太子,我原本还担心下山之后,我又要被卫尉给骂了,可是现在在看到这样壮阔无垠的天地之后,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 因为扶苏老是喜欢只和几个人待着,不喜欢被众人围观。这就只好让灌夫多挨骂了。 不一会儿,成群结队的鸟群,从北开始向南翻飞。 扶苏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啥时候,他才能像天上的鸟儿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几人刚下山,冯敬却已经等在山脚底下。 这种事,扶苏打小就见惯了。 不过这次来见他的人,一眼看上去就长得很不错。扶苏想着,这样的人可以收进仪仗队,给自己壮威严和底气。 扶苏一下山,他的卫队自然先拥簇上去。 这时候,扶苏呢就把马车开到了这个年轻人边上。 冯敬知道太子的名声,这打仗、治国,生下来就都会了。所以是天命储君。 这过去只能远远望一眼,如今真的见到了太子真人。 比他想象的还要儒雅、温秀,而且一看气质就非常尊贵,让人望着就生出敬畏之心。 冯敬喉咙一紧,险些都要忘记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这马车一到跟前,其他虎贲卫立刻将眸中精光齐齐射向冯敬。 这就让冯敬一下提起自信,登时想起要好好表现,这样才能成为他们的将官。 “臣冯敬拜见太子。” 冯敬?扶苏听到这个名字,自然想起冯家人。 扶苏坐在马车里,车窗上挂着一道竹帘,只能让人隐隐约约看见太子的模样。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的父亲就是五大夫冯毋择?” “正是。” 冯敬,这个人在西汉历史上也是很有名的。 当然整个冯氏,那在秦汉交替之际,树大根深,那在整个天下一直都是左右逢源,显赫一时的。 比起蒙氏家族强上许多。 这个冯敬,历史上是秦将冯无择之子,秦亡后又成为了西魏王魏豹的骑将。 后来魏豹造反,冯敬与韩信及曹参率领的汉军交战被俘虏,随后就归降汉朝。 汉文帝三年时,他被拜为典客;四年后,迁任御史大夫,在任时,曾与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共同诋毁才子贾谊。 后接替郅都做雁门郡守。 汉景帝后二年,匈奴进攻雁门,身为太守的冯敬力战而死,成为汉匈战争期间汉朝阵亡的最高级别官员(前御史大夫)。 一看他的身世历史就知道,这人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不过最后愿意为固守中原,力战而死,可见还是很有血性的人。 太详细的历史扶苏也不可能记到现在,他是个学文学的,对冯敬只了解两件事。 一是和其他人联合起来诋毁贾谊,这说明这个人非常善于结党营私,而且不能容才士;二就是面对匈奴进攻没有逃跑,力战而死,还是延续了他祖上冯去疾、冯劫‘将相不受辱’的气节。 要是旁人,长得这么英气,扶苏还真的就放水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可偏偏是冯敬。 “现居何职啊?” 冯敬连忙作揖,“为千将。” “来我这里,不怕屈才?” 冯敬本来想说,只要太子给机会,什么才都屈不了。 但是冯敬当时看到太子,见到太子的车驾依仗,整个以实用简约为主,车上只有几个大铃铛,马车也是很简单的那种。 冯敬当时就感觉,太子这个人,是个欲望很低的人。 自己和他说想要干大事业,他未必高兴啊。 冯敬便低下头,非常谦虚地说,“臣素来仰慕太子声名,一心想要追随太子,为太子效力。为自己仰慕的人效力,这是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高的荣耀。” “甘棠夫人是你什么人?” “正是我堂姊。” 扶苏轻轻呼了口气。 这既然这不是冯绾绾让他来的,那就是冯去疾了。 扶苏再打量了一下周围人,能说服这么多子弟,让冯敬只身来到自己身边,冯去疾还是大有实力啊。 扶苏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赵地,正是要去搜集人才的时候,带这个人过去,这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吗? 让他走肯定是不行,可是得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扶苏就问身边的人,“如今宫中可还缺什么职位?” 周围人自然一个个左顾右盼,还是信看出扶苏的心思。只要想到冯敬的家底,也该知道让冯敬入宫陪伴太子这到底意味什么。 冯家举力推荐这个人进宫,绝对是别有深意。 信便道,“只有马厩里缺人。” 冯敬一听到这个,当时脸色就涨得通红。 在车驾一旁等待的骏马,也不耐地用蹄子击打地面,鼻孔里喷出一口热气。 扶苏又望灌夫,“宫中朗卫可有空缺之职?” 灌夫直言,“这宫里从来都是只有人多,哪有缺的职位。” 冯敬感觉到有些不妙。 但是眼下他只能自己应付太子。 第323章 执戟郎?看门那个(一更求打赏!) 第323章执戟郎?看门那个(一更求打赏!) 众人都在等待,骏马被勒住停在原地,队伍内部开始响起一阵阵骚动。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 冯敬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即便自己这样的家世,可是当面对王权时,对方展现出来的自信和碾压心态,自己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 冯敬也清楚,未来太子在秦国的地位,不管怎么样,他今日都必须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太子对他来说不能说善意不多,而是根本没有一点善意。 这和他料想到的初见太子的场面根本一点都不一样。 可是冯敬根本不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人,他太知道如果今天这一关过不了,以后会给他自己还有他的家族带来多大的麻烦。 于是冯敬在没有体会到扶苏的用心时,为了圆下之前的谎言,只能道,“若是能侍奉太子,臣愿意为太子打扫马厩。” 众人也是一愣。 这里面很多人也是知道冯敬身份的,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家和冯家比起来,那是差了好几倍。 让冯敬给太子洗马,多少人吓得连马的缰绳都险些松开了。 只是扶苏在听到这番话后,他又知道了冯敬的一个优点。 那就是他识时务啊! 扶苏这才笑笑,“你这个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会让你去洗马呢,若是夫人知道,势必要指责我了。”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冯敬还是不敢放松。 他感觉出太子扶苏并不是那么好说话,也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扶苏缓缓开口,“我这身边,缺一个执戟郎。你有信心胜任此职吗?” 众人闻言,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执戟郎,这可是大肥差啊。 太子每天进出宫门,都可以看到他。 别小看这个执戟郎,过去李斯也是执戟郎。做这个官职,可不仅仅是看门这么简单,当然如果做到了执戟郎的位置,结果真的只能给人家看大门,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做执戟郎,有时候可以成为待诏。 这宫里的职位很多,职能交叉也很多。 如果一个人真的有能力,得到太子信任,既能负责起太子安危这样的大事,又有足够的才华,能够为太子待诏,帮助太子处理一些问题,回答太子所需要了解的情况,那距离高升可就不远了。 冯敬可不是冲着执戟郎来的,他家里有爵位啊! 其实对他来说,贴身侍奉太子确实是有些不太体面,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在侍奉他。 但是为了完成任务,他得硬着头皮上。 只要未来家族能够出现一个丞相,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冯敬心里想着。 很快,扶苏就让冯敬上了马车,和他一起聊天。 刚上马车,还是和太子坐得这么近,冯敬那叫一个紧张不安啊。 这刚才还在马车底下,结果转眼就上车了。 太子这心思还真的是多变啊。 “伱这样年轻,怎么没有在军中呢,而是留在咸阳城里。我听说将军冯劫,这一次也去了攻打楚国。” 冯劫自然低下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只好如实告诉了扶苏这番话。 扶苏自然没有笑他,“原来你喜欢骑马啊。” “臣自幼喜欢骑射。” 扶苏望着冯敬,这个小子又高又瘦,可是皮肤黑黢黢的,眼睛却很明亮。 说起话来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看他一脸认真、一本正经地答话,扶苏一时间还无法和他与老奸巨猾的冯去疾联想到一块儿。 扶苏就问,“最近可曾读什么书?” 这冯敬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春秋》、《国语》,都读。” 扶苏听了,并没有多么高兴。这个回答也算是中规中矩了,但是看他那样子,并不想是读了书有造诣的人。 扶苏不是真的在乎冯敬到底平时干啥,又读什么书,只是给他面子,给他表现的机会。 扶苏慢慢把口闭上了,马车晃晃悠悠。 冯敬一想,都说太子是个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储君,文采非常高,而且喜欢读少见的书。 我这么说,岂不是显得自己很逊色。 于是冯敬就说,“臣自幼就读《春秋》《国语》,最近得到了一本奇书,里面记载的事情,都是其他书籍里没有的,读的倒是起劲。” “哦。什么样的奇书?”扶苏一听是稀有之书,那是非常感兴趣。 “此书名叫《竹书纪年》。乃魏国士人集体所著。” 扶苏一听这个,当即神色有变。 对,是很惊恐。 之后就是去打猎,扶苏也兴致不是很高。 这就让陪伴扶苏的所有人都感到战战兢兢。 冯敬知道,是他说错话了。 扶苏知道冯去疾很有能耐,但是把自己的出行路线打听得一清二楚,随后还能把自己的血亲安插到他身边,任何人都会感到不爽。 这冯敬就这么入职了,侍奉太子左右。 可是他是垂头丧气、灰头土脸回去的。 这天晚上,冯去疾叫他过来和自己一桌吃饭。 在用饭的时候,冯敬就对冯去疾说了,“我看太子并不愿意用我,是不得已用我。” 冯去疾听到却很高兴,“孩子,不枉我一直看好你。” 【前文有误,根据家族取名讲究,这冯劫冯敬应该是一辈分的,包括在赵地的冯唐。至于冯去疾、冯毋择,那才是一辈的。所以冯敬和冯绾绾,那是兄妹的关系。】 “伯父为什么这么说啊?太子不喜欢我,我以后侍奉太子,那多累人啊。” “知道太子不喜欢你,那你就让太子喜欢你。总比不明就里,以为只要陪在太子身边,就是得到了荣宠。如果是个小人侍奉君王,只是为了财富美色,那只需要为君王舔痔疮;可如果是个君子,为了有所成就去侍奉君王,那就需要付出比常人艰辛十倍的努力。” 冯敬耐心听着。 冯去疾又问,“你既然能被太子命为执戟郎,可见太子是有意重用你的。可是你又说太子不喜欢你,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你不要隐瞒我。犯错不可怕,怕的是错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知道要怎么改?” 第324章 胳膊肘往里拐(2更!) 第324章胳膊肘往里拐(2更!) 冯敬只好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给冯去疾讲了一遍。 冯去疾听了,顿时面色阴沉。他眯起双眼,不住地捋须。 冯去疾这架势,可把初出茅庐就遇到扶苏的冯敬给吓唬了一通。 冯敬心里战战兢兢,坏了,难道说我已经闯了什么大祸不成? “不知小侄是犯了什么错,还请伯父明示。只要我能改,那我一定改。” “不不不。与其说是你犯了个大忌,不如说是我冯去疾犯了个大忌。” “伯父?” “这《竹书纪年》,整个咸阳城里,只有两个人能够读到这本书。我让你读这本书,本意是为了让你好和太子寒暄,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一点。太子必然是因为我掌握了太子太多信息而不满。” 冯去疾听出来了,自己这是踩到了太子的底线。 这么说来,《竹书纪年》的事情,让太子感到紧张。 冯敬听了冯去疾只说了一半的话,自然更加糊涂了。 “可是我能进入上林苑,本来就是伯父打听了许多消息,安排了无数人为我制造机会。这才能让太子看到我。但是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怎么太子听到我看《竹书纪年》就不高兴了呢。” “伱知道能看到《竹书纪年》的另一个人是谁吗?” 冯敬摇摇头,这他还真不知道。 “该不会,是大王吧?” “嗯——就是大王。” 冯敬一听,这可给慌了。 他惊讶地看着他伯父,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有什么?我也是侍奉王驾多年的人。能够弄到大王所看《竹书纪年》,再正常不过。” 冯敬根本搞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 只听到冯去疾说,“去,把你手里的《竹书纪年》那几个篇目,全部连夜烧了。” “啊?烧了?可是我看都看了,现在烧了,那不是亡羊补牢吗?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烧了,掩耳盗铃,于事无补啊!” 冯去疾冷哼一声,“什么亡羊补牢?对于牧者来说,如果羊跑了,把圈再围起来。也许为时未晚,也许为时已晚。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如果羊跑了,只要把栅栏围起来,那羊就没有跑。日子还可以继续过,太子你也可以继续侍奉。” “按我说的做,快去!现在就去。” 冯去疾还望了望碗里的肉羹,见到冯去疾刀子般的眼神,那自然是跑得飞快。 这边冯敬就把《竹书纪年》给烧了。 之后冯敬正式去宫中值班,他这个身份,自然是给扶苏看守正殿大门。 否则不能彰显扶苏给冯氏一族面子。 冯绾绾听说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还很惊讶。 一群宫女正围着冯绾绾,给她梳妆。自从今淑怀孕的消息传出来,王后亲自来看望,大王给送厚礼,今淑的宫殿被团团围住,整个王宫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可是与此同时,秦王和秦王后、还有冯氏家族,都开始催促冯绾绾。 这种催促,让冯绾绾感到压力非常大。 但是没有办法,她以后是要做王后的人,必须要生出儿子来。 “夫人,您的堂兄成为了太子身边的执戟郎,如今正在储英殿前侍奉。” 冯绾绾都不知道这回事,自然亲自就去看他的堂兄弟。 家族里的大人能够和睦,那后辈的兄弟姐妹自然感情也很好。 甘棠夫人穿着黄色的深衣,迈着小步赶过来看。 兄妹见面,甘棠夫人自然上来就是一句话。 “哥哥,你怎么来了?” “夫人。”冯敬这边被扶苏整的不知所措,现在见了姐姐,哪还敢嬉皮笑脸的,只是离得冯绾绾远远地作揖。 想当初扶苏给冯绾绾写了那封情书,冯敬还天天打趣冯绾绾,说他妹夫太子是多么欣赏冯绾绾。 兄妹两个就在门口说话,外面的声音自然惊动了扶苏。 他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行的名单也已经定好,冯敬连第一关都没过,扶苏自然不可能把他带去。 就在这个时候,冯绾绾走了进来。 她倒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仿佛在她眼里,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扶苏就不喜欢这种心态。 她像是把一切都给看穿了,什么人、什么事,都逃不过那双眼睛。 这就让扶苏对冯绾绾有种错觉,这个女人太完美了,也很强大,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太子。 “夫人怎么来了?” “太子怎么没有告诉我,我的堂兄成为了太子的执戟郎呢。” “这个职位,十分低小。若是有机会,我必将冯敬举荐入朝。” 冯绾绾没有说话,周围的人也都惧怕这个女主人。 这就是冯绾绾的魅力所在。 她能让所有人都做到心服口服,而且面带微笑却不失威严。 能有这样的境界,在宫中生活,那自然像是鱼儿游入大海。 冯绾绾微微看向众人,这些人就都一一退了出去。 扶苏都看呆了。 他一年不在这个宫里,冯绾绾刚来却能让这个恒阳宫的人都看她脸色做事,可见能力。 “夫人可有要事?” “妾身赶来,都是因为堂兄的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这桩事。”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给了别人机会让他进来又是一回事。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看着。” 冯绾绾只是微微咬唇,“太子,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妾身的堂兄为太子把守门庭,太子日后必定可以高枕无忧。” 扶苏没有说话。 “至少在妾身看来,我的兄长敬入宫就是为了太子而来,太子如果让他出宫去,就是要把太子的帮手给推开。” “此事若是君父知道,又该如何作想?” “这只能说明,太子您和妾身的父亲关系好,并不能说明什么。满朝文武,本就都是姻亲啊。宫中都是朝中的眼线,府中都是宫中的眼线,一向是这样。” “那你呢?” 以政治目的结合起来的婚姻,似乎根本没有第二种发展可能。 听到太子的话,冯绾绾自然一怔。 如果冯绾绾懂得胳膊肘往外拐,那她就会像自己的母后备受秦王政的信任一样,备受自己的信任。 但是她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宫里,一半是冯家的眼线。 照他们冯家这个掌控能力,掌控手段下去,等扶苏熬到出头之日,那就是冯家一屁股坐到他头上的日子。 第325章 太子,信任是互相的(1更) 第325章太子,信任是互相的(1更) 这天中午发生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面对扶苏的疑问,任何新妇几乎都无法当场给出答案。 冯绾绾难得在扶苏面前表露出不平静来。 要出宫,就得摆平家里。 扶苏要做的是皇帝,那他自然要的不是政治同盟,而是政治帮手。 但是冯去疾似乎把自己的地位和主次搞错了。 摆平这个人,以后做事,那都是相当轻松。这也是联姻的根本目的所在。 就怕冯家这个世家他也不想做世家,也想着要做贵族。 那这上来肯定威胁君权。 扶苏慢条斯理地给冯绾绾倒了一杯茶。 冯绾绾捏着杯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恒阳宫了。宫里虽然值得我信任的人没有几个,但是我能把这恒阳宫和母君托付到的人,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你了。” 甘棠夫人听到,并不动容。 要知道,一个能把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看得很透彻的人,这说明她内心深处没有什么欲望。 金钱、名利、地位、权力,这几样东西在她看来都是无所谓的。所以她才不会被这些东西迷惑双眼和心智,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夫人,这恒阳宫理所当然也有我的一半。侍奉王后,更是我作为儿媳应该做的。就算太子不嘱咐我,妾身也会让太子没有后顾之忧。” 扶苏正想说话,冯甘棠却把话提前截断。 事实上,甘棠夫人心里一直有句话要问。 “太子娶我,为的不就是联姻。可既然要联姻,又为什么送我那首诗呢?” 太子并不知道,他写的诗,让她的心从波澜不惊变得波涛汹涌,甚至于很快就激打起了千层浪。 “倘若太子告诉妾身实情,才会让妾身在父亲和太子之间处得更为从容。” 扶苏只能告诉冯绾绾,“有些事说出来,哪怕是春天的景色,也会瞬间荡然无存。” “我进宫前,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说男人是天底下看着最强大,但是也最可怜、最愚蠢的生物。” 扶苏一脸惊讶望着冯绾绾。 虽然老早知道他老婆不是一般人,但是当说出丈母娘对男人的评价,扶苏顿时对冯家的女人打心眼里佩服,也对冯去疾在家里的处境感到好奇。 “男人,为了金钱、权力、地位、名望这些东西整天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获取这些。可是在我们女人眼里,都没有情来得重要。” “太子可以用权力换来数不尽的宫室,数不尽的美人,但是太子可以买来真情吗?” 扶苏也没想到他这夫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内心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男人是看重这些,可是也看重情和义。对我来说,情,义,都是很值得珍惜的东西。” 冯绾绾只是冷蔑笑笑。 “但是这个宫里的人,几乎都是互相利用。” 扶苏没再说什么。 “夫人,我没想到伱会是多愁善感之人。” “我只想问一句话,太子当初送我那首诗时,可是真心的?” 这诗是写的真的好。 就因为这首诗,冯绾绾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是直到现在,每次看到太子,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让冯绾绾内心深处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现在冯绾绾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为一个男人去死了。 她得谢谢太子,让她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现在她尝到的都是苦涩。 “写诗之时,确实为夫人痴狂。” 冯绾绾听到,自然再次陷入爱河。 对她来说,这已经就足够了。她可是在世家长大的女子,什么人情冷暖、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场面没有见过。 人和人之间不都是互相利用吗。 至少她还是非常幸运的,可以在日后成为秦国最尊贵的女人,而她的丈夫也注定是一个有为之君。 但是很快,扶苏又道,“可我是太子啊,你是太子夫人。我们的作为,影响无数人的生存。” 扶苏期待的王后,自然是识大体。 但是冯绾绾只想做个小女人,她对国事大事没有兴趣,至于你让她把天下人放在心上,那更加不可能。 “只要有太子这番话,妾身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要她曾经得到过太子的心一刻,那也是好的。 “其实父亲只是希望,我的堂兄敬能够帮助太子方便行事。像太子不好做的事情,我的堂兄做起来却非常容易。而且太子如果不舍得,又怎么得到呢。” “只有太子舍得让父亲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父亲才能全力帮助太子;甚至于,只有太子舍得让父亲的人陪伴在太子身边,这样太子才有机会掌握父亲的动向。” 扶苏还是有些不愿意。 “让臣子时刻知道君王的动向,对于君王来说,这是致命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太子不把自己交给冯氏,冯氏又怎么向太子效力。而且,信任,从来都是互相的啊。” 冯绾绾说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可就这最后一句,那是真的打动扶苏。 人与人是互相信任的。 冯绾绾柔声低语慢慢劝道,“如果太子连这点事都不让步,以后真的出事,谁又敢愿意为太子出生入死呢。太子总不能想着,只让自己掌控其他人,而其他人只有对太子俯首称臣的份。” 扶苏心中反问,我就是要这样,不然做什么皇帝呢。 但是扶苏回到案前,又把这冯敬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冯绾绾看到,自然会心笑了。 冯敬也不知道屋内两人都说了什么话,他只是挺直腰身,十分威武地立在门口。 不一会儿,众人见到太子拉着甘棠夫人的手走了出来。 这在恒阳宫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此前扶苏只这么拉着今淑的手到处乱跑。 冯绾绾脸颊绯红。 一众朗卫和宦侍,那都是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恒阳宫储英殿走廊下,一对鸟儿从屋檐底下钻进钻出的。 一男一女,两人皆穿着黄色的深衣,在黑红色的宫墙之间穿梭。 冯敬哪知道,入宫值班第一天,他太子妹夫给他看这个。 不一会儿,有宦侍笑嘻嘻喊冯敬去换岗间隙吃饭。 冯敬听到,自然道,“不用了,我都已经饱了。” 第326章 樊於期(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6章樊於期(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喜报:数小时前,日本樱岛火山喷发。】 八千甲士,护卫太子出行,前往齐秦两国边境接受献地。 上次就是去颍川郡新郑,嬴政都没有想过要派遣这么多人。 可想而知,这一次前去其危险性程度那是前所未有的高。 而且这一次,嬴政给扶苏派遣的副手,乃是上卿姚贾。 比起初出茅庐的蒙恬,姚贾出使两国、接受献地的次数非常多。 当然遭遇到的危险次数也不少。因为他们身上有很多秦国的机密。 不管怎样,从配置就可以看出来,这次去齐秦两国边境非常危险。 一个是路程长,道阻且长,地形复杂,车马颠簸是其次,容易遇到伏击。 第二个是这次出差时间长,这路上变数太多。 出过远门的人就懂,这大部分危险都是可以预防的,可是真要是碰上自然意外,那可就说不准了。 于是姚贾那是命人全面地封锁消息,车马、人员定额,出行路线,太子身边的饮食来源,全部都要经过他非常苛刻的检查。 人已经到了五十,能让他亲自出马,检查这些东西,也就只有陪着太子扶苏出行。 都快要出发了,扶苏还在章台宫。 “去赵国,凶险异常。燕赵之地,素来多游侠。这些年你无论是精简文字,还是大力主张培养秦吏,施加恩义给人;还是主持对楚国的战事以及战后战场打扫,这都引起了天下人的不满。” “所以这次出去,万事小心。” 嬴政现在都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派遣扶苏去处理这件事,本意是为了安抚他,但是这次的事情,真的路上危险重重。 “君父不必担忧。从我成为秦国太子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天下诸侯国都将以我为敌。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我秦国越来越强大,更何况我们还在不断地侵略、兼并其他国家的国土。” “臣知道天下六国人都把我当做敌人,欲除之而后快。这次出去,臣会万分小心。” 嬴政听到这个,也是很喜悦。 他的儿子在大事上,从没让他失望过。 对六国人对于秦国的态度,扶苏是认清现实,不抱任何幻想的。 看着这样的扶苏,嬴政不免想到一句话——内圣外王。 “好了。去吧。” 嬴政就这么目送扶苏出去。 结果扶苏一离开,就跑去椒房殿向王后辞别。 这熊柔这时正在王后这边兴奋地向众人炫耀,这一次太子要去齐国,路上只带她一个人。 熊柔知道,这次就是她最大的机会。 王后眼底藏着笑意。 虽然她从小就不喜欢争斗,但是看熊柔争这个,抢那个。王后却不觉得她讨厌,她身上才有年轻女孩子应该有的心气和朝气。 熊柔对着众人说,“这谁才是太子的心尖儿宠,今天众人可算瞧见了。” 熊柔当着王后和今淑的面说着。 甘棠夫人只是用葱指略过水晶杯,慢慢地喝着果浆。 王后没有告诉熊柔,扶苏带她一个人出去,是因为她最危险,而不是因为太子最喜欢她。 扶苏做事的方法,从来都是让人心服口服的,目前来说这宫里还没有人因为他的事情打起来。 扶苏拜别了王后,临走前又依依不舍地看着今淑和冯绾绾,他也想把这些人都带走啊。 但是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出行都要危险,让她们留在后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 正中午时,姚贾带着车队从咸阳城北门出发,取道赵国腹地前进。 这腹地干道上,必有秦军来回巡游检查,对扶苏来说是最安全的。 刚上了马车,扶苏就问姚贾,“此次出行,指挥军队的将军是何人啊?我一直都没见到。” 姚贾拍着手掌大笑。 “太子,这个人您绝对想不到。为了保卫太子的安危,这一次大王都是派我们这些老人出马。” 扶苏坐在了马车上,听到姚贾这么说,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候,一个又黑又壮、铁塔般的汉子驱赶马车来到了扶苏身边。 何止扶苏看呆了,就是信也僵住了。 “樊将军。” 樊於期拍着胸脯,粗声粗气地道,“怎么啦?嫌弃我年纪大了?大王派我出来,可见我在大王心目中,那一直是老当益壮,雄风犹然啊!” 现在的樊於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个人带着一百人就敢去冲散赵军上千兵马队形的人了。 他沉浸在往日的功勋以及秦王政的信任之中,对周围的人傲慢无礼,对士兵的管理也开始懈怠。 这些都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秦王似乎过于相信他,嬴政认为,自己亲自把这个差事交给樊於期,绝对不会有差错的。 扶苏坐在马车上,莫名觉得心中一慌啊。 信也觉得现在的樊於期很不靠谱。 当初信和樊於期,那可是同事。不过一说起这个,那可以聊得就很多了。信和很多人都是同事,结果十年多后,只有信发展的看起来最一般。 始终是内臣。 赵高虽然现在完全没落了,可是他毕竟曾经辉煌过,四处蹦跶。 只有信,他似乎一生平稳。这从嬴政的章台宫出去就转去侍奉太子扶苏。多年来始终没有见他建立过什么大的功勋,甚至他的名字都开始被人遗忘。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身长八尺的刚戾少年,如今却是一派文儒之态。 而当这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同事再正式照面,樊於期已经成为五大夫,爵位很高,这次又被委派保护太子的重任,他自然看不上始终都是个小内臣的信。 而且在军功为本的秦国,文吏本来就权威不高。那秦国的高官,基本上都是文武兼备的。做文臣基本上都是武艺高手;做武将的,也都学富五车。 毕竟这是秦国最顶峰、最辉煌的时代。 遍地都是人才精英。 信在他们眼中是真的不行,到现在只是太子的少内史,没有一样能够拿的出去和他樊於期相比。 樊於期脸上满是骄傲。 扶苏望着他一语不发,冰冷的眼神足以震慑住樊於期。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不太妥当,自然立刻收敛起来。 “好了,出发吧。” “唯。”樊於期立时马上作揖,很快就抖擞精神,振作起来,扬着马鞭四处发号施令去了。 将士们看到他过来,一个个那都是心里发憷。 扶苏坐在马车上,心里突突地跳。 怎么这次保护他的人,是樊於期呢。他知道所有人都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所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这跟着一个历史上的逃跑犯去往赵国,是扶苏做梦都没想到的安排。 【下一章会出现一个人,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吧。】 第327章 是义士荆轲(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7章是义士荆轲(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姚贾坐在马车上,他对这次的事情比过往也只是稍微上心了一点。 还是因为是陪着太子去接受封地。 这一次嬴政派遣扶苏前往齐地,出发的路上扶苏要先去一个地方——邯郸。回来之后要再去一次上党郡。 对于接受齐国的献地,就是派个大夫去也能把事情办妥当,但是却给扶苏机会。 嬴政有意弥补是一方面,让扶苏去震慑一下赵地比起任何大将前往,也都有奇效。 一路上,姚贾等人都把心思放在保护扶苏上,其他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次要的。 哪怕是一只臭虫,也别想爬到扶苏脚底下。 扶苏也不是没有享受过优待,可是像现在这样被围得铁桶一般,反而让扶苏感到不安。 士兵前前后后包围了三重,马车两边也全部都是一等一的武士高手,甚至于这次还专门带了相扑士。 “如此出行,未免太过招摇,十分引人注目啊。” 姚贾上前对道,“太子,大王说了,此次太子前去接受献降之地,这震慑齐、赵百姓方为首要目的。车马就是要这样安排,方能展现我秦国实力强大。” 扶苏沉色,“都撤下去。这样做是生怕路上的匪盗还有有心人注意不到我们的车队。我秦国的实力强大,那还用得着通过车马仪仗队伍的豪华来展现吗?” “用这种方法去展现国力,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看到扶苏这么生气,这冯敬心里犯嘀咕。 车马仪仗队伍,本来就是壮大声威。 太子出巡,难道要轻车简马不成。这不是显得很寒酸吗。 但是,这是秦国。还是秦王政时期的秦国,上位者一句话,下面的人只有照办的份,哪里轮得到他们说三道四。 扶苏有命,他们自然齐齐道唯,然后安排了下去。 可是这刚出老秦国的地界,扶苏等人来到了这赵国。 扶苏却改变了原定的出行路线,第一站指明要去一个地方。 “先去长平。” 驿馆内,樊於期和姚贾二人都陪着扶苏,听到扶苏话音落地,两人自然是四目相对,但是却又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得出口。 没有办法。 扶苏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只能照办,否则就是违逆。 —— 燕国—— 渔阳城。 当中原大地上,处处一片黄绿之意,可是燕国,却早已经是北风飒飒,天地间一片萧瑟。 江河湖泊之上,渔樵桅杆和枯黄的芦苇杆子一起在寒冷的江水里摇荡。 一条船只上,几个武士正在江水里泛舟。 夕阳犹如残血,粼粼的波光铺撒在湖面上。 兄弟几人,都在船上轻轻哼唱着歌。 当秦国在天下各地到处击打战争的擂鼓,整日将赞颂战争的歌声挂在嘴上时。 六国之人,却多数在唱着情诗。 他们唱的是《燕燕于飞》。 歌词自然是四言,他们不会像秦国一样击打着船梆子就开唱。 比起没有音乐文化的秦国,六国一向自诩是文明国度。 他们手中拿着笛子、埙,一起在江面上吹奏。 有人则在低声吟唱。 “燕子展开翅膀飞,翅膀展开不整齐。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送她到郊区。睁眼望她望不见,哭泣眼泪落如雨。” “燕子展开翅膀飞,忽上忽下望见它。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出来往送她。睁眼望她望不见,久立哭泣想着她。” “燕子展开翅膀飞,下下上上发呢喃。这个妇人要大归,远远送她去向南。睁眼望她望不见,实在劳我心不安。” “仲氏诚实又可信,心胸开朗能容忍。性格温柔又和顺,行为善良又谨慎。常说别忘先君爱,她的劝勉记在心。” 在冷风吹拂的江面上,这样的歌自然是和景色相互映衬的,众人心田里都流露出一股深婉沉痛之感。 “你们看,好像是那个人。” “谁呀?” 当他们看到对面岸上站着的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顿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那个人站在草丛里,单手持着一把剑。手腕上全部都裹着粗布条,剑绝对是好剑,青铜的光芒在冷白色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绚丽的光芒。 “义士荆轲。” 一行人见到荆轲,立刻变成了西伯利亚草原以北的企鹅,所有人的身子都变得僵直起来,每个人眼中都是满满的敬意。 “他曾经独自一人面对十个人,将他们全部杀死。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剑术让燕国的王亲贵族赞不绝口,每个人都希望把他留下,让他保护他们。可是他不喜欢,他擅长杀人,喜欢做危险的事情,对于保护人没有兴趣。” 众人排成一条直线,依次上了岸。 在江湖,正义是他们维持秩序的唯一原则。 而荆轲,他就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 他专杀不义之人,能够做到让不义之人害怕他,就是江湖人心目中的英雄。 荆轲,他的眼睛非常长,可是难得的是,他的眼睛非常清澈,虽然带着寒意,可是却没有渗人的白。 那些杀了很多人的杀手,他们的眼睛都是四白眼,一看就是十分凶恶。 有些人为了生存,去夺取他人的性命,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夺走了他人活下去的权力,却也因此自己失去平衡,整日在战战兢兢之中活着。 不敢面对自己的良心,便只好抛弃自己的良心。 时间一久,别说心正不正了,那眼睛都是一样的僵直。不管什么样的人站在他们的眼前,对他们来说都是如同死物一般。 可是荆轲不同啊,他的眸子里始终是亮晶晶的,而且眸光里总是一片坚定。 天下的侠客看到他,莫名自己心中就有一个样板,因为荆轲让他们知道,侠客可以是荆轲这样的。 他穿着葛布做成的黑衣服,额头上绑着一根细小的麻绳。这可不是什么装饰,只是用这根麻绳去束发罢了。 即便在江湖上,他们有着多高的地位,可是他们几乎不被官府认可和承认。 他们的地位,在世俗之人看来,是最为低下的。 所以他们这个群体,也需要一个领袖一样的人物,做出点事情,好让天下人看看。 侠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第328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28章千载难逢的机会(求打赏月票全订!) 荆轲就是大家心目中的这个人。 在整个燕赵齐鲁一带,荆轲是名望非常高的。 这些年他一直得不到赏识,于是就在整个燕赵、齐鲁一带四处游荡。 时间久了,就在当地一带非常有名气。 原本他需要找人依附起来,才能存活,才能让自己的剑术用在该用的地方。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自己成了一块招牌,所有的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资助财物。 可是荆轲不会搭理这些财货。 对他这样一心只想着用自己的剑去歌颂正义,弘扬道义的人来说,活着只有生存与否的问题。 生活是他从来都不曾考虑的问题。 他曾经用别人给他可以买一栋宅子的钱,只买了一壶酒,回头就饿了三天。 这样的事情,几乎是数不胜数。 时间久了,他们也就只给荆轲管饭。 荆轲就是因为这些和常人不同的行径,所以得到天下剑客的敬重。 在荆轲的心里,只有剑和正义。 但是他平静、无奈、麻木、漫长的日子,却在忽然一天里,被一则消息给打破了。 一行人被荆轲接待,来到了渔阳城里一处酒肆。 这里没有女人,都是亡命天涯的剑客。 一如某位作者曾经说过的,一座山地里,几棵参天大树的倒下所带来的祸患,不仅仅是几棵树倒下那么简单,其结果那是毁灭性的。 因为周围依附于他们的草木、石花、溪流、土地,全部都被毁了。 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当秦国杀了诸多贵族,依附于贵族的那些高手、义士,他们不被当地的官所认可,又不被秦国人所喜欢,这就迫使大量的高手、剑客、侠士、能人,不得已四处流浪。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可怕的不是一个人吃不到饭。 可怕的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吃不到饭。 一般人吃不到饭,要么饿死,要么放弃尊严做奴隶。因为他没有什么大的能耐。 但是你让一个有能力的人吃不到饭。 那这个国家可就危险了。 秦国灭了一个赵国,一大帮人吃不到饭。 秦国的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让这些后来者挤占他们的资源,要么当兵,要么做百姓交税,就这两条路摆在那些人面前。 当秦国灭掉的国家越多,也就意味着砸掉了更多人的饭碗。 所以那些流浪天下的人都是怨恨秦国,却不怨恨说为什么原先的国家那么软弱,抵挡不住秦国。 因为秦国的战争对他们来说就是砸饭碗,那么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接纳秦国。 而郡县与封国并存的意义,也恰在于此。因为有一帮有才能的人他们不仅要吃饭,还要吃好饭,还要吃饭后自己让自己发光。 这帮人,帝国短期内是绝对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心愿的。 而他们也就是祸乱的根源。 伴随着秦国的兼并战争范围一再地扩大,齐王和燕王不仅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接连向秦王政献殷勤。 他们不断地割让土地,让诸侯王的封地变成了郡县。 越来越多人没了饭碗。 六国人的末日到了,而秦王却认为,自己给他们带来了新生。 这种兼并战争给天下百姓所带来的表面上看就是制度改革上的压迫和巨变。 可是实际上却让六国百姓的生活从此变得一团糟。 原本读书写字的士人,现在不得不去种地;原本在宫门口当差朗卫,现在不得不去参军;原本在当地有名望的人,现在不得不被撵去迁徙。 至于那些有一身武艺的人,尤其是游侠群体。 他们早在旧的制度崩溃前,就已经被社会所排斥抛弃,靠着用剑卖命的方式在少量仅存的贵族支持下活下来。 当旧的制度真的崩溃以后,他们自然面对生存,却没有适应的阵痛。 恰恰相反,他们成了受益者。 当国家都覆灭了,那些散落的世家贵族、富商,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人? 就是这些武士、就是这些杀手。 有些人要用这些武士保护自己的财产,哪怕是把女儿嫁给他们,他们也愿意。在生存面前,武力就是这么纯粹可靠安全的保障。 而也有些人,他们想要利用这些剑客,干死秦国的统治者。 于是曾经被受世人冷眼的生存群体,在天下一片混乱,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剑客反而成了生存在其中过得比之前更好的群体。 他们的身价也在不断地抬升。 与此同时,在庶民的心目中,侠客在他们眼中的地位也逐渐地抬升。 当能够保护自己的国家、朝堂、亭长纷纷失去了自己的能力,他们只能把维护自己权益、维持社会公平正义的希望寄托在侠客身上。 没有一个历史群体的诞生不是偶然的。 当天下人都开始把侠客奉为信仰时,却很少有官府考虑到,这正是官府失信于民的表现。 官府往往做不到从根源去解决问题,于是他们就把民众依附、信赖、崇拜的侠客群体当做敌人。 侠客这个群体,老早就被秦国的统治者给盯上了。 他们无法容忍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 在秦国的统治辖地内,他们极力打击这些游侠。在庶民心目中的侠客,在官所的心目中,却是盗贼、是叛逆。 他们这些游侠早就上了通缉令,早早就被挂在秦国各处城池的墙头上。 当秦国一再地挤占了游侠的生存空间,并且已经逮捕虐杀了许多游侠,斩首示众时。 这时候,他们的内部群体必然要做出一些反击,就需要一些英雄出面。 而亡国的贵族们,受够了颠沛流离、东躲西藏、避隐名讳的日子,也开始想着要做些孤注一掷的举动。 他们也都清楚,刺杀不一定能万无一失。 可是如果让秦国的统治者就此高高在上,高枕无忧,对他们来说也是那比死了还难受。 于是这两个群体联合起来了。 赵国、燕国、齐国的亡国贵族们莫名其妙被聚集到了一块儿。 他们出资、出力、搜集情报,和侠客合作,准备策划一场对秦国王室的报复。 荆轲等人一来到酒肆里,酒肆的门就立刻被关上,二楼也是被围得严严实实。 坐在上座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了。” “秦国的太子,要去往邯郸城了。” 第329章 被妖魔化的秦王和太子(2更求打赏月 第329章被妖魔化的秦王和太子(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当这个消息被放出来。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泛着杀气。 坐在上座的人缓缓发话,“秦国的太子,素来手段极多。他善于钻营人心,拉拢无知庶民。等到他继位,天下将永无宁日。” “据说此人生得獐头鼠目,狼性不常。对属下十分残酷,少有不对,动辄处死。他和他的父亲秦王政都是一样的人,虚伪薄情寡义。” 首领滔滔不绝地说着。 随后口中又动辄提出“兼爱”,“非攻”的字眼。 至此,大家也都听出来了,这位首领乃是墨家的传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彻底地消失,也没有什么东西会永恒地存在。 儒家看似一直存在,可是其内容实质内涵早就变了样,甚至从中派生出来了对立面——法家。 而墨家看似消亡了,但是墨家的种子,却像蒲公英一样,被战火的风息一吹,随着残破的旌旗一起飘向了四面八方。 这些种子不断地飘飞,随风吹散在各处。 墨门消失了,可是墨家追求的那纯洁的精神理想,墨家那高超实用的技艺,却真的在庶民之间,于庶民代际之间,一点点地传承了下来。 众人都望着这些黑衣人,他们大都经历过生死。 在生死面前,爱恨情仇又是次一等了。 这伙人听到这个消息,各自心里有主意。 “让秦国的太子活着继位,那真是对天下庶民百姓最残忍的事情。”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我手中有一份秦国太子出行的舆图。这一次他前往齐国的边境,实际上主要是来赵地,他的目的就在于我们。秦王想要消灭我们这些侠客。因为秦王见不惯我们这些为庶民伸张正义的侠客。” 这番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有了危机感。 “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干一件大事。我们要干掉秦国的太子。让秦王痛失他的爱子,让秦王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感受,让他为他频繁发动的战争付出代价。” “这一次的刺杀,是为天下人。” 众人听得,一个个血脉奔张。 众人听到首领的号召,一个个纷纷自荐。 “让我去。我力气大,我一拳可以捶死一匹马。等我到了秦太子的车驾前,我可以一把掀翻秦太子的车驾,把他当场摔个狗吃屎。”一个长得非常强壮的汉子道。 又一个年轻瘦小的男人站出来,他穿着灰色的葛布衣服,衣服上都是补丁。 “让我去,我跑得快。我能杀了秦太子之后立刻逃跑。而且我对大伙儿都是真心实意的。就算事情失败,我可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就供出大伙儿,我的腰里都是毒药。一旦被捉住,我绝对不会去求苟活。” 众人听了,都用赞叹的目光看过去。 又一个身材高大,体格挺拔瘦削的男子站出来。 “让我去,只要我近了秦太子的身,可以一把手就把他给捏死。” 话说着,这人当场拿出一段和他大腿一样的横木来,当场捏爆。 众人都看呆了。 之后,形形色色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各自展示自己的才能,纷纷表示愿意去行刺秦太子。 首领非常高兴。 “今日诸位英雄齐齐亮相,倒是叫我大开眼界。有了诸位,我想这一次刺杀秦国太子,起码有五成的把握。” 众人眼中都是一片猩红。 其实刺杀的把握,从来都只有一成。 因为对方是权贵,他们身边也是高手如云,而且他们的人数相对于刺客来说,几乎是百倍,千倍,万倍。 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成功的概率自然更小。 所以不是刺客这个职业不被尊重,而是刺客有着非常大的概率被抓获,计划也会被粉碎。 如果刺杀成功了,那么这行刺事件就会被浓墨重彩的记录下来。 而五成的把握,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意义也不大。 生死他们都忘却了,只要能增加刺杀成功的概率,他们的冒着生命危险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有一些人,他们为了给家里留几年的饭钱,或者是为了养活老婆孩子一辈子,拿自己的命去换钱。 这样的人,是刺客。 刺客无情,什么人都杀,只要给钱就杀。而且刺客专杀好人,专杀义士,可是刺客对得起自己家里人。 但是侠客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要家。是因为他们不想拖累别人,他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捍卫正义。 他们可不要报酬,专杀坏人。 这样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那比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孪生兄弟都要亲近。 他们一见如故,彼此掏心掏肺。 众人眼底虽然都泛着猩红色,可是没有人眼中有退缩之意。 “我去。” “让我去!” 所有人都在争抢。 只有荆轲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木案前,他的剑就放在他的桌子上。脸上满是剑伤,手臂上,手背上也都是剑痕。 他非常镇定地喝着酒。 荆轲没有见过什么特别大的人物,他的世界说大是天下所见那么大,可是说小,却只有一把剑那么小。 剑锋和皮肉的距离,决定人的生死。对于荆轲来说,他所要做的就是把握好这个度。 而在剑与天下这样小或者这样大的世界,有一个准则是贯彻荆轲世界全部的。 那就是——正义。 这个世界上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势利眼。 这是真实的人性。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并不是什么贬义词。 因为在权势和金钱面前,很多人就是不得不屈服。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也是为了生存。 势利其实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个人的实力本就是弱小的,而要反抗强权,只能是送死。 但是有些人不同,他们天生嫉恶如仇,面对强权,他们也不畏惧,敢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就去反抗那滔天的权势。 这就是荆轲。 所以他不仅专杀不义之人,更专门杀那些地位非常高的不义之人。 固然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劫富济贫,可是他的剑,从被铸造好那一刻,就指向的是恶与权。 荆轲一直在寻找他活着的意义。 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小孩出生,他们的族人长辈都会给他们一些教诲。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这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虽然但是,我一个女生,这么努力写历史文,还请各位读者大佬打赏支持一下。谢谢。〕 第330章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三更!) 第330章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三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一个人不好好做自己,那么就会被天地诛灭。 虽然这是个物质极度贫乏的时代,可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精神却像是天山上的雪水一样纯粹。 他们的情义,比任何酒都要醇厚。 他们的思想世界,也非常富足。 对于活着的意义,在漫长的夜晚里,几乎是每个战国时代的人考虑过的。 大部分人,都会从小就被教育这句话。 你要好好做自己。 所以寻找自己的天命,寻找自己此生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时代每个人的课题。 有很多人总是认为,古人是因为被统治者奴役,所以甘愿去做庶民。 其实并非如此。 有一些庶民,他们很早就知道天命的存在。 同样是农户,有些人会乐于接受自己的命运,勤勤恳恳地在土地上耕耘,不会去做作奸犯科的不义之事。 同样的工匠,有人就愿意接受自己的命,坚持把每一个物件给做好。 他们没有什么文化,甚至都不识字。 但是他们懂得的道理,为人处世的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并不比那些勋贵少。 古代有些勋贵以为是庶民愚蠢。可是有些庶民却对世界的运作,对富贵、贫穷,早就看得透透彻彻的。 事实上在那个时代,广大的庶民,他们的内心世界未必不比后来之人贫瘠。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物质越富裕,精神越贫乏。物质越贫乏,精神反而越富裕。 不要庸常的以为,把一个人困在一亩三分地,他们的生命就会就此枯萎。 恰恰相反,在最平实的生活之中,很多人感受到做人的乐趣,人情的冷暖。 【此处有wzy,原文内容多有修改,看到这里感到不适应的请自动忽略。我也尽力了才把这章删删改改捞出来。】 曾经有个人说,中国人民又能够吃苦耐劳,只要有就业门路就会多挣,“民生在勤,勤则不匮”。” 他相信人们会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争取他们所要的。 而事实上,在乡野之地,庶民早就领悟了真理。 他们总结了宝贵的经验。小富在勤,大富在天。不义之财来了也守不住。 一个人要想吃饱饭,只要自己勤快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要追求大富贵,那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至于不义之财,那必然是来得快,但是走的也很快。而且无论是付出还是得到,中间所要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 所以活明白的人,很淡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自己的欲望像高山滚石一样不肯停歇下来,还要连带把自己的伤痛加给别人。 一些旧的贵族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非要剥削百姓,抢他们的地,抢他们的妻女。 要让他们日复一日的辛劳干活,可是却又不给他们足够吃饱的食物。 那么这样的时代,庶民怎么可能不心怀怨恨,又提什么安居乐业。 天下又怎么可能不乱。 可即便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朝不保夕,饭不能饱食,但是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人们自然还是会去思考。 那像荆轲这样的人,他不愁吃喝,有的就是时间。又有必杀技在身,行走江湖本来是很痛快的事情。 但是性格却又决定命运。他喜欢单干,不会当领袖,又不喜欢安定的生活。 越是漫长安适的生活,越是让他对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到困惑。 某种意义上来说,荆轲也是一个被扶苏意外改变了命运的人。 没有燕丹的存在,他就和很多侠客一样,只能像是漂浮在湖泊上的浮萍一样,被风吹拂,跟着波浪起起伏伏。 他的人生,从失去了父母但是又坚定地选择了正义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那么没有燕丹这样的人赏识他,认可他,荆轲自然感到自己的世界是一片荒芜,他的作为也得不到认可。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是被人需要的。 就是在这种长期的漂泊以及感受到生命的漫长和毫无意义之时,刺杀秦国太子这一个重要的历史性任务摆在他们面前。 历史性任务,荆轲他们自然不懂这个专有名词。 可是他们知道,刺杀太子扶苏,一旦成功,这对于历史有着多大的影响。天下的历史,或许将因此而改写。 当他得到秦国的太子将要离开咸阳来到燕赵齐鲁之地的消息时,他那沉寂的心,忽然一下就窜起了小火苗。 在听到了首领这番说辞之后,荆轲更是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他要杀了秦国的太子,为天下人谋福祉。 “秦国的太子,他的身边起码有上千人保护。就算我们得到了他们的行军路线,可是也无法接近秦国的太子。” “纵使我们每个人都是个中高手,可是对方占据人数优势,一旦接近他们,几乎是步履维艰。而且在千人的目光注视下,非常容易暴露。” “这样的话,行动还没有开始,就会招致失败。” 荆轲说罢,众人自然都将目光落在他的肩上。 “做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不仅如此,执行这件事的人,也必须有着一击必中的本事。” 众人再度将目光落在荆轲身上。 “恕我直言,在座之人,只有我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有人气得龇牙咧嘴,这就拍桌子大叫一声,“荆轲,你休要太猖狂。凭什么你说只有伱能完成。” 荆轲非常平静,他的眼珠就像墨一样漆黑,“就凭同样是被人骂了,我可不会气得这就拍桌子。” 众人闻言,也都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其他人赶忙上前安抚那个兄弟。 他们都是义士,会吵架、会打架,但是绝对不会背刺,暗地里嫉恨对方。 几樽酒灌下去,什么事都没有了。 荆轲可是个高手,其谋略并不低于在场任何人。 别忘了,荆轲刺秦王,发起者是燕丹,可是整个计划,那都是荆轲设计的。 那可叫一个天衣无缝啊! 要不是秦舞阳率先出篓子,历史上指不定这荆轲刺秦王就真的成功了。 第331章 一命换一命(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1章一命换一命(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的主意,只能我一个人知道。你们所有人,听我的指挥行事。这样我可以确保我杀了秦国的太子,而伱们也可以都全身而退。” 众人身子都僵住了。 这下,可就不止几个人按捺不住了。 “要我说,荆轲,你也太狂妄了。” “就是,照你这意思,这刺杀秦国太子的事情,只有你能成功,其他人都会失败。” 众人纷纷不满起来。 就是首领也看不下去了。“荆轲,今日把大家聚集到一块儿,是为了商量办法。秦军人数众多,我们要想完成这件事,必须要团结合作。” “今日是集结众人的智慧,共同商量办法的时候。可不是单独逞个人的威风之时。” 众人都对首领的话点头称是。 “就是说,荆轲。你不能觉得在场诸位,只有你一个人最能干。” 荆轲平静地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河面上的灰燕尾翼低低地掠过湖面,随后飞快地掠过。 到了这个时候,荆轲还是这样一副盛气凌人,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这就由不得大家伙真的生气了。 但是又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 “让我们听荆轲怎么说的吧。荆轲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把荆轲他自己的命还有大家伙的命放在船头两侧,荆轲一定会选择舍弃他自己的生命,去成全我们。” 众人听着这番话,熟悉说话之人的自然可以从这澄澈温雅的音色辨别出他是谁;不熟悉说话之人声音,也想到了那个名字。 高渐离。 众人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 【衣裳:上衣下裳。只有贵族才能穿好看但是不能干活的深衣。】 他长得十分粗狂,下巴处也布满了胡茬。 粗布衣衫上,有些红色的补丁。 黑色的头发倒是又密又长,只是头发丝里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干枯的杂草和草末。 “高渐离,谁不知道你和荆轲关系好。可是你为他说话,也要看场合。如今我们是在商量天大的事情,这关系到兄弟们的生死,更关系到未来天下的走向。” “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们不能儿戏。” 众人互相商量,互相安抚。 “荆轲,你冷静一些。” “就是,少说大话。你这样做,也许会害死你自己。” 荆轲却一反常态,眼睛里忽然盛放着死亡一样的寂静。 他在众人死亡的凝视下,慢慢喝干碗中最后一口酒,“我不打算活着回来了。也许这一面,就是我和诸位兄弟的最后一面。”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用惊讶、异样的目光望着荆轲,仿佛他是个什么怪物。 首领最先道,“荆轲,你不要胡来。” 众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啊,荆轲,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所有人都听我的安排。” 荆轲目光沉静,只是望着几案上的酒。 众人眼里的火苗那已经不是一星半点,而是熊熊燃烧,已经腾起了数丈之高。 “我要用我自己的命,去换取秦国太子的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样也不枉他们叫我一声荆大侠。” 众人纷纷直起身来,有人振起衣袖。 “荆轲,你到底要做什么?” 干草和木头制造出来的一间小屋里,时不时传来一些争吵和喧闹声。 最终伴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当荆轲的剑飞似地插在了他对面的墙上时,室内霎时安静下来。 “你们都听我的主张。我能够让这次刺杀秦国太子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那一成,我用我的命去换。” 众人自然都心里一慌。 其实很多人,他们虽然见过生死,也经历过死里逃生,但是让他们真的拿着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去做一件事,很多人心中都是不愿意的。 众人自然都在认真地规劝荆轲。 他们也并非规劝荆轲,不希望他去送死;只是希望他不要这么认真,因为犯不着。 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可荆轲不同啊,旁人对正义都只是说说而已,他却坚信。 正义这样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一定存在。 荆轲甚至都不认识字,不知道正义这两个字怎么写,可是他的内心某处坚信,正义一定存在。 而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去证明它的存在。 “在座诸位,如果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秦国太子性命的,跟我走。我有办法一定取秦国太子的性命。” 一会儿,草屋的门被打开了。 荆轲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情,只要走漏一点风声,那都是绝对行不通的。 荆轲一个人来到了岸边,他等待了很久,只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一个是高渐离,他抱着琴,凌乱的头发在风中乱吹着,脸色始终都是那样苍白无力。 另一个,是诸离。 “我的名叫离。要离曾经刺杀庆忌,我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也许这就是命运,我跟你去。那些人都是说着玩的罢了,只有我愿意拿我们的命去帮助他们。” 荆轲闻言,仰天哈哈大笑。 “好!有你们二人,这一次我们必定能成功。” 屋内的人望着屋外的三个人沿着河滩越走越远,两个人背着剑,一个人背着琴。 外面寒风萧瑟,江面上沾染着余霞。 在一片白茫茫的江渚边上,一群群白鹭飞起,在众人的瞳孔里,三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首领……他们这是……” 首领站起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荆轲有着拿自己性命去换他人性命的决心,他若是前去,势必会成功。但是,如果因为我们中的人,口风不严,让荆轲遭遇危险。那么就是和我过不去。我会发动墨家的人,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为荆轲报仇。” 众人都陷入无休止的寂静,这时已经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 【上一章wzy了,被关进去了。过几天又是两hui,所以很多东西都不能写了。望各位读者见谅。有空可以加群聊剧情,聊历史。这几天作者还是比较有空闲的。】 第332章 长平战场(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2章长平战场(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秋冬之交,天地山川草木一片萧索。 越往人迹罕至处走,就越是容易看到鬼树。树皮青白,枝干也隐隐散发着青色。 冬日寒风瑟瑟,一时间鬼树也在‘摩拳擦掌’,森森森地抖动,枯黄的树叶从树枝纷纷飘落下来。 在笔直挺拔的直道上,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 护送扶苏出行的队伍,沿着起伏不定的地势,在山间谷地里蜿蜒曲折穿行。 原先赵国的民众,老早就在山头、坝上、田陇之上看到了秦国的军队。 约莫一万人马,都是精锐轻骑,他们行走在狭窄的山道里,像是流动的黑水一样。气势强劲,奔涌向前。山道之中马蹄齐齐震动的声音,吓得鸟兽惊走四处逃散。 数百支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都赫然写着秦字。 车驾里坐着的,自然是扶苏。 不得不说,扶苏此次外出出使,他带上熊柔真是最正确的决定。 熊柔大胆,花样多。 两人在相对颠簸的马车上,车窗关着,熊柔使用各种手段、姿势…… 随行之人见状,几乎都很识趣地退开,不敢打扰这两个人。 但是这驾车的车夫心里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只是灌夫骑着黑马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走,看着这车窗总是被关着,灌夫再不明白也该猜到,接下来恒阳宫里怀孕的下一个人要是谁了。 而且灌夫看到太子对每个夫人、美人都是十分的好,仿佛对待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这就让灌夫觉得扶苏有些花心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车窗终于被打开了。 扶苏得了空下车出去透透气。 姚贾见了扶苏下车,赶紧下来陪同。 扶苏自然问樊於期,“我们现在在哪里?” 樊於期,早年就是被频繁派出参与攻打赵国的战事,“太子,过了前面那座山,我们就上了通往长平的要道,上了要道,不出一天的功夫就能抵达长平城。” 扶苏望着这草木萧瑟的万里山川,“我听人说,过去长平之战的遗址处两岸都是尸骨,几十年过去,始终阴森森的。而且时隔多年,住在下游的邯郸百姓,总是能看到顺着河流流淌下来的森森白骨,而且数量还不少。” 樊於期还对此事不上心,大声笑道,“长平一战,秦赵皆损失惨重。赵国死伤四十万人,而我秦国也在此战中少说损失了二十万兵力。其尸骨自然层层叠叠。” “而且先武安君当时是选择坑杀赵国降卒,那么多降卒,要活埋他们,固然是当场挖坑,那也要好几个月。是以武安君白起就选择了就地在秦赵两国先前挖好的战壕,以及河沟坑谷里低洼处就地埋尸。” “所以只要上游发大水,那些腐烂的尸体,就会随着水流向下奔腾,游到赵地境内。” 扶苏望着樊於期,那双沉静的双目里暂时是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 “不走直道,大军直接往长平之战战场去。” 众人闻言都很惊讶。 “太子,此事万万不可。”姚贾最先冲上去,“太子,天地之间有鬼神,鬼神是万万不可惊扰的。这长平之战的遗址处,满是孤魂野鬼,阴气极重。” “若非命硬之人,别说晚上走路,就是白天行道,那也要成群结队。一旦沾染上邪祟之物,太子贵体必然遭受侵蚀,恳请太子三思后行。” “太子若是要去那里,若是出了闪失。我等回去,必然难以对大王交代。请太子明察。” 姚贾吓得冒了一身汗。 如果太子有点闪失,别说他自己了,就是他的家人也必然要遭牵连。 众人听得事情的严重性,自然也都惧怕秦王因此勃然大怒。 担心自己的脑袋,在场之人那可是作长揖一个个都不肯起身。 但是扶苏并没有因为这些压力就此让步。 这时候要是软弱,以后自己要干的事情,那更加不可能办成。 “起驾,前往长平战场遗址。” 众人还是不敢。 扶苏自然怒斥,“怎么,你们想抗命?” 众人畏惧不过,只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扶苏一起去那尸堆林立之地。 樊於期自知太子的安危重于一切,自然上前道,“既然太子决心前去,那就由末将来为太子开路。臣请先率领五百兵士,为太子开道,点上火把,燃上篝火,亮出明火,以驱赶那些孤魂野鬼。” “好。有樊将军开路,又何惧鬼神呢?” 扶苏这话自然给了樊於期不少动力。 于是樊於期就率了五百兵士,留给扶苏重兵保护,同时又让他的副将保护扶苏。 众多将士一听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少人人心惶惶的。 整个队伍行军速度也慢了起来,扶苏自然问众人缘由。 大家都站出来说,“太子,这鬼神岂可惊扰呢。我们这些人都是凡人,血肉之躯。若是真的被阴秽之气冲撞,我们倒是一心愿意为太子赴死,只是不想连累家人。” 扶苏没想到,这些家伙原来是这个思维。 “诸位可有做什么对不起天地的事情?”扶苏高声发问。 众人自然摇摇头。 “那诸位可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父母祖宗的事情?” 众人都不说话了。 扶苏慢慢道,“人生在世,小过错肯定免不了。可只要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自有神明庇佑。这是圣人说过的话,如今我是要带着你们去敛放长平战场遗址上的骸骨,这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秦赵两国百姓的义举。” “现在,你们还惧怕和我一道前去吗?” 众人闻言,一个个心田里都激荡着暖流。 “不怕!” “不怕了。” 士兵们纷纷站出来说着。 “那就是了。” 当扶苏表明他的作为,所有人都用敬佩、崇拜、信任、敬仰的目光望着扶苏。 大概所有人都忘不了,少年时的太子,是那么英明睿智,仁勇兼备。 “太子英明!” “太子英明!” 一声声呐喊被将士们发自肺腑地喊出,天地山川之间回荡的,那自然都是太子扶苏的名字。 将士们复而慷慨,又在道路上高唱起歌谣,拿着自己手中的兵器,拍打着车梆子以作节奏。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愉悦满足的神色。 第333章 百因必有果(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3章百因必有果(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时候,熊柔坐在马车上,她难得一脸崇拜地望着扶苏。 这一刻,她真的是像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 眼中藏满了点点星光。 她像个小女孩望着自己的父亲那般,就这么远远地望着扶苏。 一手扒着车窗,一手托着下腮,努力地望着她自己选的夫君,眼里,心里满是对扶苏的欣赏和佩服。 扶苏让熊柔知道,一个好男人是什么样子。 一旁的侍女还是第一次看到熊柔这样的神色,忍不住道,“良娣今日真是温柔可爱?” 熊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心绪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等到扶苏上了马车,熊柔只是很乖地靠在他胸膛上,将自己的手和扶苏的手十字交叉起来。 扶苏看着熊柔,她含羞地低着头,刹那间有几分今淑的影子在身上。 单纯,渴望爱。 “良娣这是怎么了?从前那只母老虎不在了,我这还怪想的。”扶苏捏着熊柔的脸颊。 她直起身子来,“老虎?今淑是你的小公主,夫人是你的解语花、贤内助,到了我这我就是母老虎了。” “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说什么了我?” “伱说你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熊柔没有心情和扶苏斗嘴。她双手双脚把自己并拢起来,柔声对扶苏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母亲。” 扶苏一听,还挺惊讶。 因为过去扶苏从没听过她提起自己的母亲,扶苏还以为,熊柔是个心里只有她自己、自私自利、只想着争权夺利的女子。 “我的生母试图生养弟弟,好让她和我有个依靠,可是她在生产的时候,却难产了。” “其实我并不为此感到悲伤。我和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也许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更加认可生养一个男孩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保障。可是我不是。” “我只觉得我母亲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就算是女人,未必也要有了儿子才能有依靠。” “从小我就喜欢和佩服华阳太后,她也没有儿子,没有丈夫,可是照样活得很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我母亲不一样,她整日过得郁郁寡欢,为没有子嗣而感到伤怀。别人都在花园里捉蝴蝶,我的母亲则坐在家里无休止地责罚医家,不停地给自己化妆,希望得到父亲的重视,能够再度生下儿子。” “她整日抱怨周围的人,抱怨周围的事情。等到怀孕了,她又整日担心会有人陷害她,下手去害她的儿子。她把我赶出来,担心我的存在会吓走未出世的小世子。” “后来母亲走了,走的时候,父亲都没有去看母亲一眼。” 熊柔一点点慢慢地说着,可是她却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母亲走了,其他女人想把我赶出大院子,让我去住小院子。我没有屈服于那些女人,给了她们一人一耳光。” “父亲在见到我这样的个性后,反而非常欣赏我。父亲给我找了天底下最好的乐师教我学习音律,又命师傅教我读书写字。” “打那以后,所有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在那个庞大的家庭里,要想过上好的生活,被自己的父亲重视,就要证明自己对于父亲是有价值,有用处的。” “后来的事情,太子也都知道。” 扶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熊柔揽住。她的额头贴着扶苏的下巴,两人就这么依偎着。 其实熊柔的故事,何尝不是自己的故事呢。 在过去,他也是嬴政根本不受重视的孩子。虽然是长子,但是嬴政对他并没有像今天这样。 一个家庭里,固然亲疏有别。可是利益这样看似无情的东西,有时候却又能加固亲情。 灌夫骑着马路过,见到良娣今天一副小鸟依人姿态,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娇纵跋扈,张扬疯狂的状况。 灌夫摸着后脑勺,“怪啊!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是这路还没有走多远,又出了一桩事。 快到傍晚的时候,众人都到一处驿站。 这里设施简陋,可是周围有广大的平地,可以用于安营扎寨。 众人就在此地歇息下来,打算明天天一亮,再去长平战斗遗址。 兄弟们扛过剑,上过战场,还是第一次要去给人挖坑埋尸。知道这是一桩善举,大家心中的正念自然都被激发出来,扶苏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自然更加光明,他的声威也更加广大。 只是夜晚的时候,扶苏正在被人服侍洗脚。熊柔也已经沐浴完穿着纱衣躺在榻上,她拉下帘幕,正在等候。 这时,扶苏帐外却传来一阵吵闹。 “让我进去,我有要事要禀报。” “太子,太子,请您听听我们的声音。” “退下!退下!”门外的侍卫自然拼命阻拦,一旦闯进去一个人,他们所有人的命自然都要完蛋。 灌夫自然站出来,“说,都有什么事!?” “卫率,我们有事要对太子私下禀奏。” “禀奏?白天不能奏?非要晚上?” 扶苏头大,过往扶苏也遇到不少次夜间密奏,说是密奏,其实也都没啥大事,都是要打某些人的小报告。一个看不惯另一个,都希望对手下台。 可是这是在宫外啊,随行的都是将士。 扶苏本不想理会,但是感到这次事情可能不太寻常,所以就还是把人叫到了跟前。 “让他们进来吧。” 等到这些人进来,因为安全的原因,自然是不能直接看到扶苏长什么样子。 否则画个画出去,到时候大家都跑来行刺扶苏。 这肯定不行。 和扶苏预感的一样,这次的事情确实不寻常。 进来的是几个武将。 “卑职等拜见太子。” “有什么事直说吧。” 真要说了,这几个人又是喉咙一紧,纷纷互视,又开始犹豫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要说就快说。大晚上如此兴师动众,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都被惊动了,不如直接说出来,让太子睡得踏实些。” 一个女声响起。 众人知道,这该就是太子良娣。 第334章 两利相权取其重(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4章两利相权取其重(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几人心想,这良娣说的实在是对啊。 来都来了,只能直说了。 “恳请太子摒退左右,否则卑职等万不敢言。” 扶苏倒是心绪难得平静。 “好,灌夫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灌夫心里可得意了,太子还是器重他啊。相信他一个人就能够保护太子和良娣。 在场的都是将和兵,来来往往的,其实也都照过面。 众人看着这架势,一个个都面色严肃。虽然人是出去了,心都在太子帐子里呢。 等到众人退下,这三人这才直言。 “禀报太子,禀报良娣。我们都是这军中百夫长,今日前来,是为揭发一位将军。这位将军位高权重,非一般人,根本不能让他的罪行白于众人面前。” “可倘若我们几人不把此事说出来,只怕未来会有更多兄弟因此白白丢掉性命。” 扶苏听着这语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你们就明说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扶苏知道,这些人是把此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身上。 这固然和今天白天自己的言辞脱不开关系。 没办法,是自己给了他们希望。 谁说秦国人都是野蛮人,那都是环境导致的。汉高祖刘邦不也用的秦人打败了六国复辟贵族,随后给改了下国号就完成了建功立业的壮举。 从自己的作为看他们的反应,可见秦人始终本性里还有老实忠厚善良的一分。 扶苏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处置这些事,还有眼前这三个人的性命能不能被保住的问题。 多年深宫经验告诉扶苏,往往被告密的死不了,告密的先死。 “卑职等要揭发的人正是都尉樊於期。” 熊柔听了心里一惊,这个樊於期,那不是此次负责他们出行安全的大将吗。此人是嬴政钦定,据说过去也一直受嬴政器重。他曾经一直在宫中侍奉嬴政,后来被嬴政派去参加攻打赵国的战事。 因为有嬴政的信任,所以他素来是被众人追捧奉承的对象。 扶苏却很平静。 他老早就看出来了,这樊於期对于部下没有怜悯之心,不考虑怎么好好对待下属,整天只想着怎么讨上面的欢心。 这样的人做起事情来,必定招致很多人不服。 “他干了什么?” “这樊都尉,按理说从未歪曲军令,可是在战场上,都尉却根本不把士兵们的生命当回事,险些逼反士兵们。” “逼反?” “当初在攻打赵国榆次时,樊将军力主打头阵。我秦国固然有第一梯队率先登城,以抢夺先机。凡加入第一梯队的人,固然有高禄,可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从加入伊始,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可是樊将军指挥他们作战时,却根本不把第一梯队士卒的命当回事,竟然让他们在没有任何防御和掩护的情况下,让他们去破城。” “就是到了冬天,明知将士们涉水过河会冻伤士卒手脚,可是樊将军拒不搭桥,让士卒们直接淌水过河。” “虽然说打仗本就是风里来,雨里去,艰辛苦劳异常。可是樊将军的作战方式,往往让士兵们在没有冲锋杀敌之前就已经精疲力尽。而原本攻城不需要付出那么大的伤亡代价,但是在樊将军手下,战争虽然胜利了,可是这伤亡数量未免太高了。” 扶苏皱眉,“战场上,不是有督战官吗?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频繁发生,督战官难道不管吗?” “那督战官,因为樊都尉是大王信任的臣子,一心只想着巴结,非但不会指出樊都尉的过错,反而还对樊都尉频频献上溢美之词。” 这些人说得非常激愤怒。 扶苏听得也不是滋味。 人命关天,这打仗不把人命当回事,这样的将军比那些动不动侵占百姓田亩的贪官污吏都要可恶。 “樊都尉,这是不把我秦国士卒的命当命啊。” “太子说得极是啊,樊都尉就是如此为事。若非今日我们等有机会陪同太子出行,只怕这些事要一直被埋在军中。只可惜那些同宗同族的弟兄们,白白牺牲在了道路上。” 扶苏听了,自然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素来听闻,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底是功成了万骨枯,还是万骨枯了才能功成呢?” 三个百夫长面面相觑。 这话中的意思,他们自然听不懂。 要想功业成,势必要有人牺牲;可是有些人功业没有多少,却让许多人白白牺牲,这种风气怎么能助长。 师傅缭总是告诉他,治兵就是治人。 扶苏听得这桩事,也是心里烦闷。 这几个人把这种烂事告诉自己,希望自己去解决。 自己不解决,他们三人可能会死;倘若自己解决,这个樊於期必定会对自己心中生出怨恨,像他这种被秦始皇自认为可靠并且可以信任的将军,一旦让他回去在嬴政面前说上点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这三个百夫长和樊於期两边必有一死。 这可是军中,这么多人,人多嘴杂。 此次跟随前来的,又都是樊於期的部将。 一旦走漏风声,樊於期必定天亮就会知晓此事。可是这前往长平,邯郸,接受齐国献地,这么多的任务,樊於期一旦心中起变。 扶苏想到这个,不由得嘴角上扬。 但是另一面,留着樊於期,他日一旦他再上疆场,到时候就会死很多无辜的庶众。 “此事不可对外声张,你们三人持着我的符节,今夜就返回咸阳直接面见大王。” 三人一惊。 “见到君父后,你们要说是伱们为了救大王的声名。告诉君父,将军的失误,就是大王的失误。” 三人附会扶苏的意思,当夜就带了十几个骑兵,连夜跑了回去。 军帐里,其他军士听到有人深夜打开拒马桩,连夜往咸阳的方向走。 果然也有人趁着月黑风高夜,连夜跑去追赶樊於期,给他报信。 熊柔不免担心,“若是樊於期半路知道此事,万一对你心中生恨。为了几个士卒,这就去得罪你父亲身边的大将,是否不值得。” “古曰: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到底哪边轻,哪边重。现在下论断实在是为时尚早。” 第335章 给太子铺路(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5章给太子铺路(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次日,戌时方至。 扶苏已经带着车队人马来到了长平。 但是樊於期这边,他的心腹也已经把几个百夫长夜间密奏扶苏的消息比扶苏的车驾先一步送达樊於期这边。 再见到扶苏,樊於期之前的豪迈气概自然没有了。 前半夜他还十分兴奋,当场叫嚣哪个孤魂野鬼敢来贴近大秦的旗帜。 后半夜得知消息,整个人都蔫了。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初次带兵打仗,没有经验,谁知道他们少带一些盔甲,涉个水就会死呢。 他黑着脸来到扶苏面前,“太子,末将等昨夜在此地驻留,亮了一整夜明火,除了听到一些怪叫,并无其他事发生。” “怪叫?”姚贾发出疑惑。 “此地多的是孤魂野鬼,而且距离长平之战结束,很少有人再走这条道。夜间总是听到怪叫声,臣惶恐,还请太子移驾别居。” 冯敬听得牙痒痒。 他也跟着太子一路过来,怎么他就没有听到什么怪叫声。 冯敬持着马鞭,离开了众人。嘴里忍不住嘟囔,‘哪来的孤魂野鬼’。 姚贾并不知道昨晚上都发生了什么,只是众人聚在一处,他明显感觉到大家人心不齐。 在中原要想做事,起先第一步就是要和人搞好关系。 只有彼此关系和睦,然后做事才能成功。 姚贾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迁入赵国做说客,成功让赵太后换下李牧的人。 姚贾这样的人自然最是懂人心那些弯弯绕绕。 一群人里一旦有个人想要坏事,那这一锅粥就全坏了,何谈做事啊? “这夜间怪叫,是什么说法?” 扶苏自然问左右才士。 一群人看着太子神色,自然都不敢提有鬼怪什么的。 樊於期心中郁闷,太子让那些小人回去向大王告我的状,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我当回事。 宁可帮助一些愚蠢无知的士兵,也不肯帮我这大王跟前的红人。 樊於期并没有计划遥远的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 面对扶苏的问题,他口直心快答道,“自然是因为有鬼在夜间活动。太子此次出行,当以大王交代的要事为重,绕道行这危险之路,倘若出了差错,大王必然震怒。我已经写信告知大王此事。” 姚贾听了头痛。 林信听了眼底泛着冷光。 其他部将听着,也都低头看向脚面。 每个人的脸上都勉强挤出笑容。 “孤魂野鬼,正需要坟墓冠冢来安。长平早就是我们秦国的长平,这里的鬼自然也是我们秦国的鬼。” 樊於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扶苏又慢慢地道,“我看方才众人都对夜间的怪象说不出来,只有樊将军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是更为擅长处理此事。我想过了,就由樊将军亲自主持,在这里敛葬那些尸骨。” “如果把这件事做好,必定是大功一件。旧日赵地子民闻之,必定心生感激。回去之后,我必定向君父为樊将军美言,加爵等事不在话下。” 众人听着,也觉得对于樊於期来说是个名利双收的大好事。 知道内情的人也都对扶苏的办法竖起大拇指。这一举是让樊於期将功补过,回去之后,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樊於期听了却非常反感,他只觉得太子不喜欢他,已经让百夫长回去向大王说自己的坏话了。 事实上,樊於期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给秦王写信,他只是想用秦王的身份让太子赶紧离开此地,免得惹出是非来。 樊於期道,“太子,您忘记了大王曾经受过的苦难吗?大王曾经在赵国饱受屈辱和折磨,根源就是这场战役。如果大王得知太子命令我在此地修筑坟地,给那些赵国的孤魂野鬼们安家,大王势必震怒。” “兹事体大,还请太子不要一意孤行,此事还是请大王定夺为好。” 樊於期坚持自己的看法。 而且他在宫中许久,最是知道权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说到底再怎么好,再怎么是一块无暇美玉,可是他终归只是个太子。 “毕竟太子只是太子,凡事都得是大王说了算。论处置事情的权力,我才是更胜一筹。” 扶苏闻言,自然满肚子的火。 可是他并没有当场发作。 姚贾听得事情发展越来越不对劲,太子和都尉这就有了分歧。他吞了吞喉咙,上前安抚他们道,“太子,都尉,这前往齐秦边境的路程,走了还不到四分之一呢。” 樊於期现在可听不进去这些话。 太子让他们返回去告密,到时候自己一定会被御史弹劾是,随后自己就要被提到咸阳大狱,被廷尉李斯审核。 一想到这些后续的流程,樊於期那是吓得头皮发麻。 樊於期听不出姚贾话里的含义,只是再三对扶苏施加压力。 “太子,如上卿所言。此次前去齐国边境接受献地,事情要紧。太子更加不该因为这些事情耽搁。” 樊於期这么一闹,自然驳斥了扶苏的面子。 这下可好,于情于理于利,扶苏都没有办法再给他留余地了。因为扶苏认识到这样的人留着也没有大用处。 而且扶苏也好多年不任性了,一直都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樊将军亲自领兵去接受献地,我则留在此地。” 在扶苏看来,把这件事做成,比去多少地方出使耍威风都来的更加有效。 扶苏当即甩了袖子,对众人下令道,“我们走!” 众人也都给看懵了。毕竟扶苏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尤其是对待下属从来不苛刻。 他是非常得人心拥戴的。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自然都把矛头对准了樊於期,认为他有些太猖狂。 扶苏可是太子。 以下犯上,这在秦国是非常忌讳的事情。 樊於期哪里想到太子突然撂挑子。毕竟扶苏是大王的宝贝儿子,而且宫里人传出话来,这次是大王给太子的补偿,刻意让太子去做这闲差。也是为了给太子以后铺路。 樊於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他现在后悔也晚了,扶苏已经带着他的人走了。 第336章 以安天下(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6章以安天下(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都惊呆了。 说实话,打他们从娘胎里出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樊於期居然顶撞太子,而太子竟然当场耍脾气走人了。 信能怎么办,他知道扶苏绝对不是沉不住气,爱耍小性子的人。 当场故意为之,绝对另有图谋。 只是可怜樊於期这样心地单纯的人,就这么被扶苏摆了一道。 固然不知道太子目的何在,但是此举已经让樊於期在众人面前人心尽散。 姚贾赶忙追着太子,他拽住太子,“太子——太子——” 扶苏自然停住脚步。 “上卿为何非要拦住我的去路?” 姚贾缓缓道,“太子乃大王爱子,都尉乃大王心腹,都是大王看重的人。若是太子和都尉不合,这最为难的人是大王啊。” 扶苏听了这个,这便停住脚步。 “太子,兹事体大。臣知道您此时正在气头上,但是臣请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若先回营帐,樊将军素来是这样的脾气,太子宽宏大量,不必与他计较。我这就去同樊将军讲述道理,届时一定让樊将军给太子请罪。” 扶苏这时候仍在气头上,自是冷哼一声,当场拂袖离开。 樊於期见到太子这个样子,心知自己已经闯下大祸。 姚贾回过头来,他自然也十分恼怒。 姚贾先是对诸将道,“都退下。” 随后姚贾对樊於期一统责备,“你看看,事情闹得这个样子,今后如何收场。知道大王让太子去接受献地,为的是什么吗?” 樊於期现在慌了神了。 “上卿,救我。” “你用我来救,方才那股豪横劲儿呢?” “我……我……”樊於期有苦难言,“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樊於期便把百夫长在太子面前告他黑状的事情告诉了姚贾。 姚贾听了,顿时觉得不妙。这下,姚贾看樊於期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樊於期振振有词,说他们是诬告自己。可是他忘记了,姚贾在朝中最擅长的事情就泼污水给其他人。 如果做了坏事和没做坏事被揭发后的状态,完全是两个样子。 “上卿,你可得帮帮我。否则这次的差事没有办好,伱我回去之后都要遭连累。” 姚贾听了心中更加不忿,合着搞了半天,你这家伙自己做事露出了马脚,现在还想着把我给带上。 知不知道我这个上卿之位来的多么艰辛。 姚贾捋着胡须,他也开始权衡利弊,重新考虑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樊於期心虚,没有自己讲实话。他说自己只是让士兵在冬天涉水过河,此举引发众人的不满。 可是事情要是真的这么简单,他犯得着和我说这些虚话。 姚贾道,“太子此时正在气头上。我先替你安抚太子,你不如好好想想,等会儿再见到太子该怎么说话。还有就是,太子做的决定,都是按照大王的意思来的。此次出行,接收齐国献上的土地,那根本就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镇压安抚旧日赵地百姓。放眼整个秦国,只有太子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而你却在违逆太子的意思。如果这件事传到大王的耳朵里,你让大王如何做想?” 樊於期顿时背上冒出一身冷汗。 “那你的意思是,太子埋尸,为的就是安抚赵国的庶民?” “若不是如此,太子吃饱了撑的?” “我以为……” “以为什么?”姚贾笑着,“你该不会也以为,太子是个妇人心肠吧?” 樊於期被姚贾点拨着,可惜他醒悟得有些晚。 “咱们的太子,喜欢用软刀子办事。就说这给长平战场遗址里的士兵重新挖坑填埋尸首,这长平之战过去多少年了,几乎三十多年了。” “这每次到了春天,上游的河流都会冲走无数的尸骨。赵地的百姓,一直都在念叨这些事。可是呢,只有太子愿意把这些尸骨收敛起来。就算过去有再多的仇,再多的怨,可是太子只要把这件事做成,人心自然归附。” 樊於期摸着后脖,他感觉姚贾似乎对这件事特别感动。 “胡说八道。韩非说了,人只会服从于权势,谁跟你讲情义。再说了,你又不是赵国人,你怎么知道只要做了这件事,就会让他们感动?” 姚贾听了,登时脸色不善,甩了袖子大摇大摆走了。 等到姚贾走了,樊於期的亲随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 “将军,姚上卿过去就是赵国人。” 樊於期听了,只是呆呆地望着众人,眼中一片茫然。 一些将军都在远处围着,看着,樊於期顿感无颜,仗着剑就一通乱走,眼睛只是看着地面。 “难道是我想错了?可是大王恨赵国人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太子给长平之战的百姓掩埋尸首呢。” 但不管樊於期是否愿意,当天中午,已经有军士被发动起来,他们整理长平战场的舆图,标记当初的战壕,尸坑。 冯敬向扶苏献上自己的建议。 “太子,如果我们真的要掩埋所有的尸首,现有的士兵数量根本不够。不仅如此,这些尸首都堵塞在河道里,还需要重新挖出来,对死者也是不敬。” “卑职以为,太子应该请大王调拨那些信徒过来,让他们去做这些事。而太子则可以先起步前往邯郸城。等到接受齐国献地完毕,到时候太子再返回此地,估计那个时候,这里的坟冢也已经安好了。” 扶苏望着冯敬,心里感慨,不愧是世家出身,确实很有脑子。 “可。” 冯敬又道,“太子此举,不仅仅会让原先的赵国百姓感佩太子,更是在天下人面前立下仁义的大好机会。” “这长平之战,赵军固然全军覆没,秦亦伤亡近二十万,双方伤亡超过六十万。” “此役在周天子建朝以来的战争中,是持续最久、规模最大、最惨烈的一次。世人都说,晋阳之围,悬釜而炊;长平之战,血流漂橹。太子此举可以让世人都对我秦国另有改观。” 扶苏望着这些半裸露在地表上的骷髅,满目含忧。 “若要真的能像你说的这样,日后天下就真的能安定下来了。” 第337章 怎一个惨烈了得(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7章怎一个惨烈了得(1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天地间山风呼啸,远处山崖上,一丛丛树木上的叶子飒飒作响。 高山上流水倾泻下来,白色的河道在蜿蜒曲折的河道里冲击,激荡起层层浪花,浪花在河道凹凸处被撞击,溅出层层白色水花。 白色的泡沫漂浮在河面上。 鹅卵石被清洗得光洁如新。 但是,那累累的头骨,尸首肢节,也都一道被冲积在河滩上,俯拾可视。 层层叠叠的白色尸骨,半夹在石头间,土层里。 泥土里时不时传出一股股浓腥味道,带着些许腐朽的异味。 风一吹,山谷里便都是这个味道。 至于鲜血,更是很早就渗透进入草丛土层里,活的尸虫变成了石虫草。 断裂的掌骨被冲散在河滩上,枪戟的锋尖,断裂的剑,四散在地上。 即便是很多年过去,此地仍然有着大群大群黑色的乌鸦。 每到傍晚时分,这些乌鸦群便从远山上飞过来,他们停留在那些长得异常茂盛、果子结的硕大的枝干上,成群成群的鸣叫。 而这些扶苏所见的,仅仅只是当初长平之战古战场的冰山一角。 “我想在历史上,应该不会再有像长平之战这样残忍的历史了。” 灌夫看着这些尸骨,自己心里也有感触。 “可惜啊。” 冯敬好奇,“可惜什么?” “你看这人活着,不管是苟且偷生,还是战死沙场,到最后都是这么一堆白骨。只有大地愿意接受这堆白骨。” “看你平时也不像读书人,说起话来大道理还挺多。不过,这样旷古绝今,最为惨烈的战事,在你口中竟然是如此的云淡风轻。” “我云淡风轻?”灌夫忍不住又问,“这长平之战,到底有多残忍啊?怎么我从小到大,只要一提起这个战事,我家族叔、公就是闭口不言。搞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长平之战到底有多惨烈。” 冯敬惊讶,“居然不肯告诉伱。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肯告诉你。” “那是。他们说他们当初是从那次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无论我怎么求就是不肯说。” 冯敬顿时明白了一点。 “那我来告诉你好了。” “这长平之战呢,发生在我秦国和赵国互相抗衡角抵的时候,当时天下人都在观望这场战争。那场战役,只要谁赢了,谁就是天下之主。” “所以秦赵双方都拼了命的打,双方都把家底掏出来决一死战。那个时候,我们秦国和赵国的实力,那可以叫做旗鼓相当啊。双方本来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可是也难分伯仲,不分上下。” “幸运的是,当时我秦国昭襄先王英明,而赵王昏聩。” “当时我秦军攻破赵军阵地,夺下两个城堡,俘虏了四个赵国尉官。随后赵军在名将廉颇的带领下高筑围墙,坚壁不出。” “我秦军实施攻坚,又俘虏了两个尉官,攻破赵军阵地,夺下西边的营垒。廉颇固守营垒,采取防御态势与秦军对峙,秦军屡次挑战,赵兵坚守不出。” “事实证明,廉颇的主张是对的。很多人都把防御看作是不好的事情,赵王也不外如是,赵王在关键时刻,多次指责廉颇不与秦军交战。” “这个时候,我秦国丞相应侯派人到赵国花费千金之多施行反间计,大肆宣扬说:‘秦国最伤脑筋的,只是怕马服君的儿子赵括担任将领而已,廉颇容易对付,他就要投降了。’” “这赵王早已恼怒廉颇军队伤亡很多,屡次战败,却又反而坚守营垒不敢出战,再加上听到许多反间谣言,信以为真,于是就派赵括取代廉颇率兵攻击秦军。” “秦国得知马服君的儿子充任将领,就暗地里派武安君白起担任上将军,让王龁担任尉官副将,并命令军队中有敢于泄露白起出任最高指挥官的,格杀勿论。” “赵括一到任上,就发兵进击秦军。秦军假装战败而逃,同时布置了两支突袭部队逼进赵军。赵军乘胜追击,直追到秦军营垒。” “但是我秦军营垒十分坚固,不能攻入,而秦军的一支突袭部队两万五千人已经切断了赵军的后路,另一支五千骑兵的快速部队楔入赵军的营垒之间,断绝了它们的联系,把赵军分割成两个孤立的部分,运粮通道也被堵住。” “这时秦军派出轻装精兵实施攻击,赵军交战失利,就构筑壁垒,顽强固守,等待援兵的到来。” “秦王得知赵国运粮通道已被截断,他亲自到河内,封给百姓爵位各一级,征调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全部集中到长平战场,拦截赵国的救兵,断绝他们的粮食。” 灌夫听得那是津津有味,“我秦国真的是厉害啊。” “那可不。不过,这场战事的惨烈,是从我秦国断绝赵国粮食开始的。你的祖辈不和你讲述战事,想必是亲眼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快说啊。吊人胃口。”灌夫眼睛瞪得极大,恨不得吃了说话说一半的冯敬。 “这个嘛,我不好说,我怕吐。”冯敬说到这里,也是不想提。这个战事还是他父亲给他讲的。而且长平之战,还是他们冯氏一族引发的。冯敬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哎!你行不行!”灌夫忍不住埋汰。 “他是真的怕吐,因为那场战争真的很惨烈。”一道冷声从二人脑后响起,这自然是信。 “秦军和赵军大战,到了九月时,赵国士兵断绝口粮已经四十六天,可是赵国士兵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知道赵军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灌夫猜测,“吃草根树皮呗。” “你还真是单纯啊。” 灌夫看不惯这些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当即恼火,“怎么,那他们吃什么活一个多月。” “我没有去过战场,可是我见到了当时战场上的实录。军史上写着,赵军军内士兵们暗中残杀,以人肉充饥。” 灌夫闻言,一双眼再度瞪得牛一样大。 “人肉?” 信板着面孔,冷冷地道,“没错,就是人肉。赵军士兵互相暗杀,坚持了几十日。当时他们互相切割兄弟的尸首。一军之人逮捕猎杀,两军之间交互食用,因为害怕认识的人吃不下去。” “而且为了避免军中恐慌,他们的主将始终都说,断粮只是谣言,他们吃得是马肉。直到几十日后,事情败露,军心恐怖。” “这个时候,困厄已极的赵军扑向秦军营垒,发动攻击,打算突围而逃。他们编成四队,轮番进攻了四、五次,可是人已经人困马乏,根本冲不出去。” 第338章 留任姚贾(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8章留任姚贾(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他们的将领赵括派出精锐士兵并亲自披挂上阵率领这些部下与秦军搏杀,我秦军威武,当场射死了赵括。” “赵括一死,随即赵括的部队大败,士兵四十万人向武安君投降。” “当时武安君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因为赵军发兵四十万,人数实在是太多,和我秦军的兵力几乎是一样的。” “武安君对众人道,之前秦军拿下上党,上党的百姓不甘心做秦国的臣民而归附赵国。赵国的士兵变化无常,不全部杀掉他们,恐怕要出乱子。” “于是武安君就欺骗赵兵,答应接受他们的投降,随后某一天就把赵国降兵全部活埋了。” “当时武安君先让赵国的士兵交出武器,说是要接受他们的投降,等到赵国士兵交出武器之后,就让士兵持着武器把赵国降卒赶入了深坑。” “赶入深坑之后,又是连续饿了赵国士卒三天,赵国士卒接连得不到食物补给。又在战壕里被饿了三天,便互相食用。” 虽然不至于听到这些就会吐的地步,但是当望着这些遍地残骸,闻着腐烂的陈旧的尸骨的味道,一幅幅人和人之间互食的骇人场景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就在这些战壕里,就在这些深坑里。 众人都感到背后脊骨发凉。 这时候,大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座山谷看起来鬼气森森,总是让人有不好的感觉。 是那种冤枉、仇恨、绝望的心念,始终徘徊在这个山谷里。 众人踩着脚下的土地,都是感到心中一片苍凉。 很多事,大家一开始未必都是愿意这样的结果,但是结果却往往让两方都难以面对。 信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酷,“如果赵国不亡,那么灭亡的就是秦国。当时赵国和秦国,彼此都在争夺谁是天下最强国的位置。倘若我秦国输了,赵国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们。” “好在,上天给予秦国机会。世人都说我秦国无德,是虎狼之师。可是按照六国的理论,只有有德者才能称天下。可最后结果是秦国赢了,赵国败了。” “后来武安君只留下年纪尚小的士兵,一共二百四十人,将他们放回赵国。此战前后斩首擒杀赵兵四十五万人,赵国上下一片震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国人自然更加痛恨我秦国。而我秦国时至今日,也始终不敢对赵地掉以轻心。” “从昭襄王开始,便不断地迁上党、长平一带的百姓,去往我秦国的陇西,巴蜀之地。如此反复,整整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 这些人谈起这个长平之战后半段,冯敬就不说话了。他悄悄退在一边。 扶苏站出来道,“所以,秦赵之间是宿仇。这种仇恨虽然可以让时间来化解。一是长平之仇,二是亡国之恨。但是你们应该也猜想的到,要化解这样巨大的仇恨,就算是经年累月用时间抚平伤痛。可是期间还要经历许多波折。” “所以这些尸骨,必须掩埋。” 众人听了,自然更加向心于扶苏。 夜幕快到时,姚贾自己权衡利弊,他考量了很多因素,夜间才来面见太子。 “太子,这樊将军处事,实在是考虑不周啊。眼下这路程还未走四分之一。太子固然要安抚长平故民,安抚人心,可是这齐国献地之事,却不可怠慢时机。” 姚贾话说了一半。 扶苏自然问,“那依照上卿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臣欲请大王另遣大将,接受此次任命,接送太子前往齐秦边境之地。” “至于樊将军,臣以为太子之见实在是妙计,就让樊将军带领刑徒,在此地敛放尸骨。” 在姚贾赞同扶苏的主张之前,扶苏也是打算让樊於期干这个事情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姚贾一劝,扶苏顿时又想起樊於期在谈论到秦赵长平之战以及他私下里对待士卒的态度。 扶苏顿时感到,让樊於期这个人来处理这桩事,他必定不肯诚心。 就是对自己手下的秦人士卒,樊於期尚且不会善待他们,更加不要说好生敛收这些赵人的尸骨。 扶苏想到自己未来的事业,心中已然出现了两个人选。 可是某种意义上,樊於期并不是犯了大错,而且一个出使走到半道上临时换将,传到咸阳,对自己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仿佛自己太过矫情,而且很多臣子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如果因为这个过错打击了这个人,可是犯了其他过错的臣子却没有被牵连。那被打击的这个人,自然觉得不公平。 怨恨啊,后续引发的报复,统统是这么来的。 到了这个地步,扶苏不得不做个大胆的决定。 “还是,让樊於期随我们一道上路吧。” 姚贾脸色一变,太子怎么又忽然改了主意? 姚贾也是做了很多准备,打听到了许多事才知道,太子有心为士兵做主,但是樊於期这边,他曾经和昌平君联姻,后来昌平君倒台,又和朝中王氏一族、还有廷尉李斯联姻。 樊於期过去一直都为大王办事,深得大王信任。除非,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这样才…… 姚贾抬头看看太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那这敛葬尸骨之事?” “交给你,你看如何。我带着伱的儿子前去赵地。” 姚贾一听,顿时慌张,“太子,犬子无能,若是他陪着太子去做这样的大事,难免会坏事。” “你曾经也是赵国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长平之战到底给赵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生在底层的庶人日子过得多么艰辛。” “我会亲自向君父上书,让你着手完成此事。” 姚贾知道这绝对是大功一件,而且是可以向太子投诚的好机会。 “既然如此,臣愿意接受此令。只是臣请太子,万万不可对犬子委以重任。” “这是为何?我看令郎有上卿的风范,也是能说会道之人。如此接受献地,正需要使节。” “那都是表面功夫,真的到了大场面,必定会出纰漏。还请太子明鉴,不过有太子前往,又有其他使节前去辅佐,也可以成事。否则前后不知道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那就这样吧。” 第339章 人心易得(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39章人心易得(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长平,秦国的旗帜在黑夜里飘着。 宽敞的河谷平地山坡上,到处都燃着高高的柴垛,篝火升腾起几十丈高的火焰,整片河谷被照得明亮。 火红的光映射在士卒们的脸上。 帐外,士兵来来回回地走动,大家都围着火堆,不敢独自往黑暗幽邃处走。 这些士兵大都在外面值守,其他的将士则在营帐里睡觉。 这些将士都很年轻,火光照耀着他们黝黑黝黑的皮肤,稍微哈一口气,立刻在黑夜里腾起一团白雾。 士兵们围着篝火,聚在一起低语,好彼此壮壮胆子,这身边,可都是赵国人的鬼魂,谁能不害怕呢。 “要我说,太子是真男人。这长平之战都几十年了,尸骨遗骸天天顺着河流往赵地流。都没见有人主动站出来说给他们修坟墓。” “太子倒好,一听说要来赵地,直奔长平。可见是真的有心。” “谁说不是呢。能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可见是真的想要善待赵地百姓,也是真心想要化解秦赵两国仇怨。” 一群人围着篝火,一双眼睛都是雪亮雪亮。 谈起扶苏,他们的脸上都是和蔼的神情。 当他们谈起嬴政时,脸上会流露出敬仰、佩服的神色,到了扶苏这里,则表露出一种淡淡的喜悦。 “要我说,我过去可不喜欢什么谦谦君子,文弱士人什么的,可是自打亲自见了太子,我就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怎么说?” “我发现士人身上,有股独特的风骨。虽然有些女子的阴柔吧,可是却让人觉得这股气质一点不输男儿固有的雄壮气概。” “嘿,要不怎么说,咱们的太子是整个秦国诞生以来,最厉害的太子。” “太子厉不厉害我不知道,这对待我们这些庶众是真的好。过去我秦国是对有功之人给予一定的赏赐和奖励;可是太子不是这样,即便我们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太子依旧对我们十分友善。” “那你是不知道,太子从来不对民隶口出恶言,哪怕是宫里的贱籍,太子也从不轻慢他们。” 众人闻言,一个个都是对扶苏赞不绝口。 “太子对下位者,那是素来没话说。” 在过去,像扶苏这样的谦谦君子并不受秦国士兵的欢迎。 可是让众人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当他们遇到扶苏这样的人,生平第一次觉得,其实谦谦君子也挺棒的。 “我最佩服的,是太子愿意为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底层士卒做主。” “士卒?”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樊将军的事情被人抖落出来了。几个百夫长见随行太子,夜间入营帐揭发樊於期之罪。太子当时就拍板,让他们火速回到咸阳将此事告知大王,请大王发落。” “这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百夫长临走前,叮嘱我们几个谁也不要告诉。我可就告诉了你们几个。伱们几个,可一定要保密。” “那是那是。” 众人答应着。 第二天天一亮,整座军营都知道了这桩事。 自然人人都在赞叹扶苏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的精神。 但是与此同时,关于樊於期种种让士兵不满的事情,也开始在军中疯传。 冯敬只是撒泡尿的功夫,这就在一边听说了林林总总七八件事情。 他预感到此次前往赵地,恐怕要在半路上出大事。 冯敬细心,他总觉得整个军中都在议论主将,此事必定引发祸患。于是他就立刻给他伯父写了封信,告诉他军中的情况。 这个时候,樊於期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可也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 姚贾自从做了上卿,就一直被嬴政闲置没有过大用。 当扶苏给他机会,让他去给赵人修建坟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做高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扶苏让他感到,自己未来还能有大用处。而且这些年来,他经常被家乡的赵国人辱骂,此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没想到多年以后,太子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姚贾自然是对太子扶苏感恩戴德不已。 他心甘情愿留下来,决定小心翼翼收敛这些尸骨。他知道,这件事做成,他在历史上留下的将是美名,是赞誉。 扶苏就做了小小几件事,却足够引得整个军中上下人心产生分化。 其地位之高,影响力之大,让远在咸阳城的嬴政始料未及。 嬴政接连收到了军中各路人马给他上呈的奏疏。 一言以蔽之,就是扶苏的计划让所有人都觉得可行。所有人都同意,调遣刑徒前往长平战场遗址收敛骸骨。 而扶苏则举荐姚贾主持收敛骸骨的事情。 对于姚贾来说,这就是个天大的恩德。 此时的嬴政,他内心隐隐升腾起对扶苏的不满。他发现扶苏在秦国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望着这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奏章,嬴政难得看不下去。 他仗着长剑,在章台宫中来来回回走动,十分不安。 心中像是千万只蚂蚁撕咬,又像是有无数只野兽在他的心头田野里怒吼。 嬴政极其不安。 章台宫里几百只灯盏,火苗齐齐闪烁摇动。 赵高看着嬴政这样,他知道太子已经对大王造成了威胁。 可是眼下仍然不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嬴政抬头望着秦国的版图,天下只有三分之一不在他囊中,再加把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 随即扶苏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 “也许,这是上天给寡人的考验。扶苏能做到让这这么多人支持他,这恰恰证明寡人之前立他为太子的决定是对的。” “扶苏日后可以成为继承寡人事业的君主。” 在经历了非常激烈、反复的思想斗争后,于大功尚未告成前的嬴政,仍旧保持着十分的冷静。 他知道这个决定,将影响日后整个秦国。 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自私,害的就是扶苏和秦国。 而且众人的反应告诉嬴政,扶苏的做法是对的,这个法子绝对能让赵国人把心献给秦国。 几天后,扶苏等人收到了秦王的诏令。 着姚贾留长平,由樊於期护卫扶苏继续率兵前往齐赵边境接受献地。 第340章 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一更求 第340章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冬月已至,楚地仍旧是一派绿意盎然之态。 各色的鲜花照样盛开,江渚边上的船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芦苇丛足足有两个人高,十分密集地拥簇在一起。 在芦苇丛间,一条条船只像是鱼儿一样,十分轻松地从中穿插游过。 每条船上,都载满了士兵。 白色的江水上,芦苇丛绿茫茫一团,而船只也是黑压压一片,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 凡江东子弟,这一次几乎都出动了。 此战的输赢暂且看不明朗,可是这一次江东子弟,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 此次出动的同在一个行伍之中的士卒,那都是同乡同族同宗之人。 过去那些恩恩怨怨,如今全然不计较了,众人都齐心协力划着船桨。 项燕穿着普通的盔甲,身边另有两个心腹,都是和他穿着一样的甲胄,以混淆秦人的视线。 “大将军,果如大将军所料,这李信和蒙恬果然兵分两路。只是大将军怎么料到,他们二人不会一起出战呢?” 项燕并不敢喜悦,自从上次战败重新回来指挥士兵作战,他就变得比过去要更加谨慎。 即便是他预测对了对方的行动,已经抢占了先机,可是仍旧不敢大意。 “这李信,他并非不懂兵法谋略,他是个十足的将才,可是并不能为帅。因为他年纪轻轻,又是从小在乡下长大,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一旦他做主帅,势必处理不当与下属之间的关系。” “他做主帅,势必要指挥那些比他年长,甚至过去比他建立的功勋更大的将领。” “我研究过很多李信的战术,发现李信确实有智谋。可是他单纯地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之前两次大胜,有着天时地利之宜,他便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并不知道,人力始终是有限的。李信上一次又在我们楚国身上讨到大便宜,更加不把我们楚人放在眼里。所以这一次他并非轻视我们,而是过分高估他的实力。” “我就猜想,他势必还是要用闪击的战术,来个速战速决,随后快速撤退。” 几位副将便问,“那按照老将军所言,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先和李信来个将计就计。李信想要打完就走,我们偏偏就顺着他的想法走。这伏牛山,层峦叠嶂不说,更有沼泽、深潭、河流。山峦既多,必然有不少可以设伏之地,所以我们这一次,不要把兵力集中在一处,让他有直捣黄龙的机会。” “我们的兵力,按照每军千人,各自分散在山谷之中。在各个出入口,都设下埋伏,务必要让李信在一天之内,连续起码五次受到伏击。” “此举虽然不能立刻击溃李信军队,却可以让他们方寸大乱。如果李信是个聪明人,他就会退战;可我猜测,他势必为了自己的颜面,坚持要走出伏牛山。一旦他认定了此事,那我们就赢了。” 众人听到这其中的利弊,纷纷对项燕露出佩服之色。 “不愧是大王力主的大将军。这一招下来,不管李信临时做什么决定,他始终在士气上,落在我们后面。”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要想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就得要了解敌人,了解自己,事先预料到敌人在想什么。” 众将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喜色。 —— 几十里外,秦国长葛以南,平沙千里。 冬日已至,河床水位下降,沙床裸露出来,一颗颗巨大的圆石,到处横在河滩上。 在这种地形下,战车若是开过去,就算手脚不被震麻,可是这战车的损耗也极大。 众人都望着这地形地势发愁。 在这个困难面前,秦国的士兵们竟然能保持到和往常一样,大家还是交头接耳,互相谈笑戏谑,根本没把眼前这障碍当回事。 他们可是秦军,祖祖辈辈打了多少场战役,是一个延续了百年的强国。秦军必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在他们眼中是铁一般的事实。 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们没有遇到过,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他们这次跟随的,可是李将军。 这李信也是个奇人。他遇到这种场面,也没有惧怕。 “我父亲常对我说,让我不要太骄傲,他总是说是上天眷顾我李信,而非我本人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我才不相信这些,我只相信,我所立下的功业,那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我呢,有一个人生信条。办法永远都在困难之后。所以当危险和苦难都来临时,往往意味着,办法和主张也随之而来。” 众人都在一旁静静看着李信,他完全沉浸在尚未到来的胜利之中。耳濡目染地,众人也都觉得,胜利就是他们的了。 “李将军威武!” “李将军神勇!” 李信听了这些,那自然是开心极了啊。 他仰天大笑。 随后他下令士兵,就地取材,当场拿芦苇丛,沙子,先铺出一条战车可以通过的道路来。 “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过是一条破路,还能难得到我们秦军?” 李信这话像是对老天说的。 众人都是诚心诚意听从李信之言,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意。 李信说让这么干,他们毫不犹豫就去了。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虽然没有升迁过,可是这种情况他们遇到过。 像是在寻路开拔的过程中,确实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是这里是沙地,前面的路都没有探,这就开路,未免太草率了。 就好像,大将军已经认定,前方没有任何危险,一个巨大的胜利果实已经被摘下来了,就放在前面的道路上,只要你走过去,就能拿到这颗果实。 但是眼见着其他人都跟着乐呵乐呵去干了,他们人少声音小,自然不敢说和他们意见相左的话。 于是整个秦军,就沉浸在一种空虚的喜悦之中。 他们无论是做什么事,仿佛都很顺利。 顺利地让他们自己感觉到十分幸福,生平难得有那种非常愉快的感觉。 而另一边,蒙恬带着士兵原地坚守,他们趁着冬日河床降低,又开始搜集了大把的芦苇丛,准备带在路上行军。 冯劫坐在帐子里,又开始温读兵法、韬略之类。只是他望着赵佗整日跟在蒙恬后面,蒙将军长,蒙将军短的,越看越心里不舒服。 因为要离开成都了,所以这几天可能会暂时恢复两更。 第341章 邯郸(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1章邯郸(求打赏月票全订!) “赵佗这个傻小子,看着是个打仗的高手。可惜他空有个好脑子,眼光却不行。” 冯劫一边喝着香醇的果酒,一边像打量美人一样,看着年轻英俊,一身正气的赵佗。 这种眼神,让冯敬周边的亲随看了赵佗一个个心里都犯嘀咕;而赵佗也发觉总是有人在后面望着他,更觉得脊背发凉。 冯劫心里郁闷,他也是懂得爱才惜才的人,怎么赵佗这样的好苗子,就到不了他手里呢。 像蒙恬这样的个性,在朝廷里最多也就活个十年。 他居然宁可跟着蒙恬混,也不知道跟随自己。 冯劫心里犯嘀咕,这酒是一杯杯下去,整个人喝的那是面呈酡红。 就在蒙恬及其大军都百无聊赖时,咸阳城冯氏给冯劫传来了一份喜讯。 甘棠夫人有了身孕。 冯劫看到这个喜讯,那自然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当场就召集他的亲随,于帐内设宴饮酒。 这些人大多都是冯氏的,能够有今天这样的地位,那都是凭借冯氏族人的举荐。 得知这样的好消息,他们都知道,冯氏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了。 军中上下听说甘棠夫人有了身孕,那也是心里高兴。他们都认定了,扶苏就是未来的秦王。 那么按照宗族礼法,甘棠夫人生下的孩子,未来就是秦国的下一任王。 对于太子扶苏,没有人不服气的。听说太子有喜事,他们自然也替太子高兴。 于是前军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步步涉险;整个后军则在载歌载舞,大家敲打着梆子做节拍,一起唱歌。 可是呢,另一边,扶苏也在走向他自己的命运。 自从嬴政下达诏书,同意自己的主张,留着姚贾收敛骸骨,扶苏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少。 没有办法,这都是缭和冯去疾教给他的。 若要修建一座大宅子,首先要去搬来几块砖头。 元亨利贞,事情都是由小到大去做,不要一下就想着把天大的功业完成。 一开始,扶苏也不愿意。 但是当他真的动手从小事去做时,却发现反而是这些小事起大效果。 至少过去扶苏在带兵出行时,他感觉自己和军队之间有很大的隔阂,自己不能伸手进入军营,而军营里的人也不敢和自己接近。 但是现在不同了,扶苏明显感觉,随军将士对他比之过去亲善多了。 抵达邯郸的当天,扶苏也收到了宫里传出来的喜讯。 这倒是让扶苏不得不感慨,他都要当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可是眼下,他的事业才上了起步的道路。 嬴政同意自己给姚贾这个天大的功劳,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他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可是对于扶苏来说,这就是巨大的机会。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那件事了。 自从做了太子,后又被封君,扶苏已经有了自己整编一定数量的军队的能力。 但是他一直没有由头去做。 “太子,我们已经到邯郸了。” 樊於期亲自来到扶苏的马车前,秦王和太子的决定,双双都在给樊於期机会,樊於期心中感激,自然对扶苏的事情更加上心。 扶苏撩开车帘,遥遥就望见了高高的阙楼,随后则是用秦国隶书篆刻在石匾上的邯郸二字。 扶苏非常想下车去看看这座城。 但见两条清澈的河流,环抱着一座古城矗立在原野之上,周遭都是绿水石山,几座桥梁横在城墙周围。 几十只参天大柳树,这树干足有十人手拉手连在一起那么壮,树冠极其高大,丝丝缕缕的柳纸还未褪去青色,像是十几个青色华盖。 只是扶苏肉眼也看到了,城门前高挂着告示,通缉一些犯下极大恶刑以及反抗秦国的通缉犯,其中不乏有赵国王室的人。 再就是悬挂在城墙上的几具尸体。 其双目眦地极大,死相十分惨烈,整个身体被悬挂在城墙上,头发倒吊着垂落下来,尸体上虽然盖着衣服,可是从外一眼就看得出,这具尸体被风吹快要干了。 吊住他们的,只是一根根麻绳而已。 大风一吹,总是让人担心,勒住脖颈的绳子就此断了,尸体会从高处落下来。 扶苏想要改变这个野蛮的时代。 但是现在,他说的话还不奏效。 在马车上观望了许久,始终不见邯郸庶众出来。为了迎接扶苏,他们提前三天就在清理这条道路,什么人都不许过来。 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一股小旋风吹起落碎落一地的树叶,城门口除了穿着重甲,手持钺的秦军,扶苏再看不到其他的人。 “入城吧。” “起驾。” 骏马在空中腾了几下马蹄,在道路上留下一串串显明的脚印,扬起一阵尘土。 浩浩荡荡的太子依仗队伍,就这么平缓地驶入邯郸。 荆轲他们早就抵达了邯郸城。 快接近寒冬了,他们只是穿着粗布鞋子,穿着一身厚棉袄,就这么并肩立在远处的山坡上,遥远地观望扶苏的豪华青铜马车一步步驶入邯郸城。 车上的銮铃叮叮作响的,以粉色纱绸为帘幕的,那就是熊柔的马车。 熊柔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场面,跟着太子总能见一些前所未见的事情。 一头青丝从车窗里探出来,顿时引得所有的士兵都侧目观望。 远在山头上,荆轲指着那架粉色的香车道,“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听说秦国的太子非常好色,每次出行必定带一个绝世美女。” “但是秦国的太子也非常专情,每次出行也只宠幸那一个美女。只是这一次的美女,其身份和之前的女子都不太相同。她是秦国太子亲舅舅的女儿。” “据说这两个人为了结盟,互通婚约。而秦国的昌平君也为了秦太子,甘愿舍弃自己的君侯之位。他们之间微妙的盟友关系,全靠这个女子维系。” 高渐离望着这些豪华的马车缓缓驶入城池,往邯郸城中驿馆处走去。 古代的城池,站在合适的山头上,稍微一望,就能把城中各处发生的事情一览无遗。 没办法,所有的城池都是依山傍水,建立在平原上。 高渐离望着这个马车,“我猜,这个君侯之女,她一定喜欢听琴曲。” 第342章 皇帝制度10版(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2章皇帝制度1.0版(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是扶苏抵达邯郸,不过是驻足而已。 邯郸和长平不一样。 长平那是战场遗址,危险系数哪比得了邯郸的一半。 这里是赵国老旧贵族的老巢。 扶苏的身边围得铁皮桶一般,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嬴政灭掉了赵国以后,自然把那些位高权重,在赵国影响力极大的一些人物统统剪除了。 但是赵国的历史虽然比秦国短,可他是最正统的中原文明。这里的百姓,那都是受河洛文化影响极其大的。 而秦国的国家体制和赵国的政治文化制度上差异极大,这自然导致两国国民的思想态度完全不一样。 赵国人虽然进行过胡服骑射的改革,但那只是军队装备上的,骨子里始终是个诸侯分封制的国家。在赵国灭亡前的半年,贵族们还是在讨论下一任公子王嗣将要继承为数不多的那一块土地。 而秦国人早就把那些没有尺寸之功的贵族给撵得远远的了。 这种天然的血缘继承规则,虽然也存在于秦国,但是很明显,秦国的规则对于庶民来说是最友好的。 这在赵国,一个庶民是怎么可能有机会成为上卿、王侯呢。尤其是到了战国后期,贵族越发堕落,腐朽,无用无能之辈贪婪地占据国家的权位,接连做出一系列错误的决策,不仅仅损伤自己的利益,而且让无辜的赵国民众跟着遭殃。 可是赵国的百姓们,即便有着糟糕的统治者,也不愿意去选择秦国那样的模式。 一言以蔽之,秦国管的太多了,管的太过度了。 生了儿子必须十七岁就要让他出去结婚,分家,另开一户。 生了女儿十五岁就要让她出去结婚,给人家生孩子,然后孝顺公婆。 这孝顺公婆,也是被秦国法律规定的。 这就是秦国最大的问题所在,把一个原本是个人从道德层面出发应该做的事情变成法律。 这就同时得罪了六国民众中仅且仅有两类的两类人。 一类是原本心甘情愿做这些事的人,他们自然对这些事的发生感到不高兴了。 另一类则是原本就不想这样做的人,他们自然也更加不高兴。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说东,我偏往西。 所以当六国的民众被迫套上秦国的法治道德缰绳,顿时感觉气都喘不过来。 秦国的制度,让六国的民众感到国家不尊重他们,把他们当成畜生牛马一样的东西。君王不抚恤民众,不仁爱百姓。他们自然对秦国非常反感,非常恼火。 可是,秦国是经历了几乎几十年的改革,这才到了今天的地步。温水煮青蛙,秦国用他们的制度一点点驯化了庶民。 赵国人见到秦国人,自然奚落秦国人,你们的君王把你们当牛马一样使唤,伱们愿意? 秦国人回答,人活着本来就是为了一口饭,谁讲情情爱爱的。现实点。而且你们赵国的君王,口口声声说着仁义,难道说赵王对你们很好吗? 赵国人不说话了,扭头就走。 所以秦国的犯罪历史记录之中,经常有一些齐国的案件被记录下来。 其中就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案件,那是在楚国被灭亡之后。一个秦国人和一个楚国人相遇,二人相谈甚欢,最终决定一起走上犯罪的道路,虽然最后被伏诛。 可是这个案件却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 秦赵两国的民众本来就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那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在其中作祟,让已经大一统的国家反而走向分崩离析。 但是实际上,也许秦王朝的分崩离析才是皇帝制度逐渐健全、走向完善的开始。而帝国的灭亡,才是嬴政伟大政治梦想的开端。 事实也多次证明,他的政治构想实在是具有前瞻性,他用这个制度,将一片庞大疆域上的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就像是用一套机器,联动了整个庞大的机器。这个机器,一单开始启动运转,就延续了两千年。 期间虽然坏掉过很多次,但是它却始终在运转。 土生土长的赵地百姓、韩国百姓、燕国百姓、楚国百姓,他们的道德观念始终处在一个自然的状态。这六个国家始终没有把道德问题上升到法律的层面。 于是,当秦国的制度文化和赵国的民众相遇,众人都以为,秦国将要靠着强权,让天下人都膺服于这种制度。 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 是六国人遇到了秦国的制度文化,他们内心的自然法则,礼仪规矩,伦理秩序和秦国的制度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这给秦国的制度新的生机,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从这里才开始。而文明上的交融、汇合,也是在这里开始的。 对于古老的中原来说,秦始皇一统天下的那一年,称得上是古今未有之大变局。 秦国的文化,过去是自成一家的。 可是当秦国吸纳了一个民众容量远远超出他们想象的群体时,秦国的政治制度的弊端开始被成倍的放大,与此同时,这个制度也在被六国人的反抗进行一种纠正。 很多人都觉得,秦国灭亡是因为秦国的军功爵制。 可是为什么秦国在兼并六国之前乃至在兼并六国的过程中,这个制度让秦国越来越强大;但是当秦国一统天下后,秦国继续对外扩张却导致了失败呢。 当一杯淡的水和一小勺盐混合在一起,水变得咸了,可是盐也分解了。 抛开其他的不谈,秦国的军功爵制并没有错。在任何时代,一个国家如果不想在战争中取得失败,都会首选这个模式。 而处在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一个分封制、世卿世禄制度占据主流的时代,一个国家想要变得强大,会有比军功爵制更好的办法吗? 只有军功爵制可以给庶民留有一条可以晋升的通道,只有军功爵制能够源源不断地保证秦国的中层、上层始终的活跃的,只要有强者可以闯入这个权力高层的决斗场,就能够给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创造巨大的利益。 可是为什么,秦国却在按理说最辉煌的时候,走向了衰落。 而嬴政创建的皇帝制度,也在刚刚诞生之后立刻就走向灭亡。 因为这个皇帝制度,本身就是嬴政的天才设想。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实践过。 嬴政的皇帝制度,只适合秦国的版图。 于是当天下一统后,真正的文明交融汇合才真正开始,秦国的政治文明和六国的思想文化这才开始融合贯通。 混乱往往意味着秩序的开始。 某种意义上,秦始皇的皇帝制度其实是1.0版本,而汉朝初期的郡国并行制那是1.0.1版本。 只是可惜,版本的升级,是以牺牲人的血、肉、泪为代价。 第343章 扶苏,众望所归(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3章扶苏,众望所归(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而秦始皇的伟大梦想,是在他驾崩之后,整整两千年,数百位帝王乃至世家所延续下来的。 把握这一政治方向,很多事情就变得明朗了很多。 那么大秦帝国的建立,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嬴政已经在确立皇帝制度。 虽然自己这个太子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威胁。在政治上,不讲你有没有僭越的心思,只讲你有没有僭越的能力。此为后话,姑且不详叙。 但是有些问题,这是扶苏接下来必须要解决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知道自己活着的目标是什么,那就要提前是三年,乃至提前十年就筹谋。 明知道未来天下人都要揭竿起义,造反秦国,各种弊端丛生,对扶苏这样从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人来说,他的见识见闻就决定了他站得角度绝对比嬴政站得高,也决定他所要解决的问题方面非常广。 历史经验也让他有了非常丰厚的知识储备去应对这些难题。 眼下,摆在扶苏面前的难题并不是什么时候继位,怎么继位的问题。嬴政的个性和血淋淋的历史都摆在面前,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提前知道未来,那也知道该怎么做。 扶苏要考虑和要解决的真正难题其实是关系到未来整个秦朝如何存续下来的问题。 也许历史上秦始皇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伟大梦想能在他的作为下成为现实。 未来诸子百家的文化该何去何从? 秦国的政治体制以及六国百姓的固有思想以及贵族文化相互撞击,又怎么解决思想上的碰撞? 秦国人和六国人的利益矛盾如何化解? 秦国皇帝和六国复辟贵族之间的矛盾又如何调和? 整个权贵阶层和整个庶民阶层的利益,又如何调和? 这些问题,都是息息相关。一旦这些病症发作起来,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么要处理这些问题,也只能是从小处着手,也是用牵一发动全身的方式着手改革。 邯郸驿馆,明日扶苏等人就又要启程。 迄今为止,他只见到邯郸郡守亲自前来拜见,至于其他人,别说人,就是连只鸟都没瞧见。 夜幕降临,邯郸驿馆里一处高楼里灯火通明。 窗户微微开着,一个穿着玄衣,配着高冠的年轻男子正俯瞰着脚下的邯郸城,他的眼睛深邃地像是无边的黑夜,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犹如米粒一样微弱的灯火在黑沉沉的夜幕里齐齐闪烁。 等到二更时,打更人梆子一敲,那一豆豆灯火慢慢寂灭。 邯郸城里便只有城阙和门市口上亮着火把。 扶苏需要大量的才士、心腹、出自六国庶民阶层的士人来辅佐他。 门扇被轻轻合上,扶苏一个人坐在座上,他看着案上的灯,心情十分沉重。 处理这些事情,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是说嬴政的人不够精明,只是决定态度的是立场,秦国的既得利益者是先上车的人,他们不可能再去管理照顾那些还没上车的六国庶民。 一场极少数人对整个天下人的压榨和剥削即将到来。 要想改变这些,扶苏就要拉拢两个势力集团。 其一是庶民群体。这个群体最广大,可是要拉拢也是最容易。 其二是六国复辟贵族和有能耐但是不想做庶民的庶民,这个群体是敌人。但是也要拉拢。 消灭对方永远是最下等的决策,把他们变成朋友,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策。 要想拉拢后一个群体,就需要一些帮自己搭桥的人,首先得和他们建立联系,然后才能谈这些事情。 扶苏挖空心思,想来想去,除了汉朝的开国丞相萧何,还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入他的法眼。因为其他的人固然有才能,可是并没有萧何这样优秀。 出自庶民,代表庶民;才华卓著,能够让那些贵族闭嘴。 可是扶苏望了望门口围了三层的士兵,只能在阁楼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冯敬就在门口屏风处。 大门总是开着的,只是正对着大门总有一扇铜制屏风。 执戟郎冯敬就是站在屏风处。 他一本正经站在门口侍卫。华丽的盔甲在明灯的照应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一双眼炯炯有神,十分庄重。 他眼看着扶苏的一声哀叹之后,瘫倒在椅子上,十分颓废无奈的模样。 周围的人见到太子这样,一个个也以为扶苏的心情不好,都眼睛瞪大,小心翼翼侍奉在扶苏左右,个个都在腹中揣摩言辞想让扶苏高兴一些。 冯敬望着扶苏,再三确认过扶苏就是在看他,他这才走上前来。 “太子可是为什么事情担忧不已?” “倒不是担忧。只是这宫中的日子,实在是窒闷。此次好不容易出来,也只是疲于赶路。全无意趣。” 冯敬暗想,原来太子是觉得无聊啊。 可是,他能为太子做什么呢? 估计是身边只有熊美人,太子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了,心中厌倦了。所以暗示我去给太子找美人? 可是我怎么去找,去城里直接抓几个美女回来,还是 一时间,无数个荒诞的想法在冯敬脑海里掠过。 扶苏却慢悠悠道,“我想去看看燕国的雪,听听齐国大儒讲经,看看邯郸百姓是如何在战后休养生息的。” 冯敬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子,待此次完成接管齐国献地事由,到时候臣亲自护卫太子前去这些地方。” “只是我出来时是因公,这回去时这么做,怕是不太好?” 冯敬脑海里闪过他父亲教导的一句话。 太子有错就是自己的错,这样太子才不会犯错;自己有功那就是太子的功,这样太子就是功最高的。 “此次太子回咸阳,届时该是春日。估计到了那个时候,楚国的战事也将告一段落。李将军率领二十万兵马去攻打区区衰弱楚国,能有多难。” “估计等到明年春日时,李将军取胜,大王必然高兴。到时候太子也处理完了齐地事由,届时慢些回来也正常。” 冯敬说罢,周围那些年长的官吏都瞪着他。 第344章 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求打赏月票 第344章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求打赏月票全订) 大家便都看向信,众人都是在用眼神交流。 像这种情况,太子虽然没有渎职的嫌疑,可是传出去会让人感到太子贪玩。 太子这又不是七八岁了,这么做属实会暴露自己不够稳妥的一面。 可是信对此事却没有反对。 扶苏也是看了看信,见众人都没站出来反对,便十分轻松地道,“嗯,是这个道理。待返回咸阳时,希望可以多去一些地方。否则还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 信考虑一二,主动站出来地道,“太子不若就以游山玩水为由,去周围的城池多加巡视。届时太子可以向大王上书,请求延期返回。” 扶苏只是摇头,“不必不必,巡视什么的,我对此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去游山玩水,看看风景。” “唯。” 众多宦侍回到自己的住所。 因为是出差,不同级别的内臣都要挤睡一张塌。 夜深了,众人值守完都各自回到房间。一张张面孔对着,众人也只是闲聊。 太子越来越壮大了,所有的人都很期待着太子未来继位的那一天。 大家也开始为各自的利益谋划,一个个都开始心照不宣起来。 但是今天晚上这个事情,大家都觉得不妥。 尤其是以扶苏现在的身份,如果他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很可能代价就是把他们的小命全部都给报销了。 他们自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害怕扶苏做出啥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这内臣和内臣之间,各有权责利益交互的关系。这种人多嘴杂时,根本不可能议论这些敏感的事情。 但一见到信回来,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少内史,太子说要晚些回咸阳,可是这燕赵之地,反贼极多。在这个地方逗留,恐怕会生出很多事端。少内史明知道这些事,为什么还要鼓励让太子这么去做呢。对太子来说,此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信本十分疲惫,但是看到这八个人都围过来问此事。 信便道,“一如太子所言,日后可能再难出来。我等平日里受太子恩赐,这种时候也该考量太子心思作何。再说了,八千的兵马,就是去攻陷一座城池都足够了,何必担忧这些。” 众人自然都沉默,八双眼睛齐齐望着信。这个理由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牵强。 信无奈,只好又想了一招,“太子之位,岂能是那么好坐的。自从上次返回咸阳得到封地,太子私下里便一直郁郁寡欢。这次又出来执行公事,难道还不能让太子放松放松。” 讲道理这些人不愿意听从,可是一讲情,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各自拉了被子睡了,也不再多怀疑。 只有信,他盖上了被子躺平,可是一双眼睛却瞪着屋顶横梁。 和扶苏相处多年,他虽然不知道太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可是从太子力主要收敛长平骸骨一事上,他已经看到太子和过去为事主张上完全不一样了。 从被封君的扶苏做了大王该做的事情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僭越了。 温暖的房屋外,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到处传来木头抖动的声音。 信的心里何尝不是如同大海的波涛一般,起起伏伏根本无法安宁下来。 也许他是最先一个知道,秦国就要变天了的人。 —— 次日清晨,天刚亮,扶苏就被车队拥簇离开了邯郸。 这一次的暂时驻留,本身就是对邯郸城中对秦国仍然怀有反叛之意的人的警告。 秦国的统治者们只是想告诉那些人,如今这里已经是秦国的地盘了,秦国的太子在这里可以来去自如。 只是扶苏虽然走了,但是这扶苏一到赵国立刻就收敛长平骸骨的事情也飞快地传播开了。 荆轲、高渐离、诸离三个人来到了邯郸城,但是这么短暂的日子,别说接近扶苏,就是自己的谋生都是个大问题。 高渐离倒是谋生简单,他的琴就是他的吃饭家伙。 他只是随便找了个一看就很气派的酒楼,当场随手弹奏上一段,能让路过的人把车停下来驻足观望,能让酒肆里本来喝够了打算要走的人继续留下来喝酒,能让不爱进这家酒肆的人踏足此酒肆。 仅仅一天的功夫,高渐离就让这座酒肆所赚取的收入比平常高了三倍。 店中掌柜自然看中高渐离这双手,顿时把他当做摇钱树。千方百计把他留下来,愿意给他付两倍的价钱。 掌柜倒也十分豪爽,当即分给高渐离和他两个朋友一间住所,一间木物,虽然只有一张榻,一张几案。 可是这样的光景下,光是有一间茅草屋都已经足够这几个流浪的人好好度过一个冬天了,更不要说扶苏。 只是这木板房,刚好毗邻的是马厩。 马厩可是个好地方,那些达官贵人的事情,车夫都一清二楚。当他们的主人在酒肆里喝酒听乐曲时,他们就在马厩里开始谈天说地。 诸离就出去当喂马的小厮,一边喂马料,一边听他们寒暄。 “我听说恒阳君并不受朝中高官欢迎,就是因为这一点。说他太仁慈,对下属实在是好得没话说。” “这些王八羔子,自己不把我们当人看,恒阳君把我们当人看,他们就不喜欢恒阳君。” “那可不。恒阳君有意待我们好,他们却也不愿意,实在是坏得没边际。” “岂止啊,前几天,恒阳君又做了一件大事。” 诸离听着,心里满是疑惑。 这怎么和他在燕国听到的秦太子不一样啊。 “恒阳君派人把长平的河道给填埋了,说是还要专门调刑徒收敛骸骨,埋葬那四十五年人的尸骨。” “这过去啊,一到春秋,河水泛滥,每天都能看到河里飘下来的尸骨。恒阳君倒好,一上来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你说秦赵之间,也算是世仇。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只是有些人自己放不下执念罢了。” “太子倒是个有心人。一声不吭把这些尸骨给收敛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们自己去看。据说当时太子还祭奠了当地的怨恨,亲自给他们上了香火。当时好多人就在山上放牧,都看到了,当场袖子就湿了。” 诸离喂着马,他发觉这些人聊天时对秦王政的称呼是秦王,可是对秦国太子的称呼却是太子又或者是恒阳君,显然在他们心中,太子是自己人。 这么说来,恒阳君这个人,是一众邯郸百姓所期待的储君。 第345章 伏牛山之役一(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5章伏牛山之役一(求打赏月票全订) 话说扶苏在前往齐国的路上,那是看到毁坏的桥就去指挥士兵修桥,看到坏了的城墙,就忍不住感慨作诗。 这么一通下来,许多不了解扶苏的秦国人都觉得恒阳君这个储君和他们秦国臣吏所期待的主君格格不入。 因为他根本不像个武夫,而且又实在是心思细腻。他最大的才华,似乎都在文教诗赋上。 这就让扶苏在一向以追求实用和崇尚武力的秦国人心目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只是扶苏的功绩摆放在那里,他做这些行为虽然在众人看着有些不顺眼,又有秦王政的宠信在身,众人对扶苏还是只有巴结,不敢非议。 于是偏长于诗词歌赋这些特性,在秦人眼中只是恒阳君的小小缺陷而已。 毕竟他们的大王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但是随行路上的百姓在听到恒阳君过来时,他们却都手舞足蹈的。这也让秦国的士兵看在眼里。 首先这些沿路上的百姓,当他们听到扶苏的封号时就感觉太子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其次附属作为秦国太子,从小就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上朝议政、精简文字、给庶民子弟入市学吏的机会。 他的功劳谁人也无法抹除,反而增益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不论未来,现在的扶苏已经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太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扶苏打着出差的幌子一路上收揽人心,扩大自己在庶民心目的声望时;秦国对战楚国的战事,却开始从扶苏缔造了一个军事传奇之后,很快就掉入了急转直下的危机状况。 攻打楚国终究是出大事了。 伏牛山—— 冬月廿四,北风鹅毛大雪飘,伏牛山间冻雨绵绵,湿气阴冷钻入躲在山谷低处的士兵们的身体。 许多士兵都已经生了冻疮。他们艰难地捡起柴想要生火,但是湿气太重,这就让他们生火变得更加困难。 这和他们以为的境况根本不一样。 本以为这次就是跟着李将军去对面拿人头,战获军功,获取爵位。 结果他们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有小股敌人。 他们也不和秦军缠斗,只是扰乱了秦军军心。士兵们现在都很恐惧,他们这些天每过几个山头,都会看见楚国人。 仿佛整个伏牛山遍地都是楚人,而他们则一步步走入深山。 当一件好事发生的时候,往往还伴随其他好事;可是当一件坏事发生时,周围已经发生了无数坏事。 士兵士气低落是一方面,这些地方山泽林立,战车根本很难穿越。 李信一开始以为只是要遇水搭桥,见林烧林,结果到了到处都是水路,石头,林子也是密密麻麻,火刚起几步就遇到水,又逢阴雨。 李信已经在山中这样横冲直撞整整六天。 整个军队都已经疲惫不堪,这座山脉也到处都有秦国路过留下的征服痕迹。 但是他始终坚信,胜利是属于他的。 看着士兵们一个个脸颊清瘦,萎靡不振,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样子,李信清了清他沙哑的嗓子,驾着战车鼓舞士兵。 “将士们,楚人早就被打散了,早就没魂了。” “不要惧怕他们这些伎俩,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人,又为什么要做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而且楚国人本来就喜欢装神弄鬼。” “将士们,不要怕他们。” “楚国根本就是强弩之末,胜利是属于我们秦国的。相信大王。” 众多将士听到李信说的话,纷纷眼中又燃起了光。 果不其然,三天后,李信带着秦兵走出了伏牛山,直向平舆奔袭而来。 一出了山,自然是平川。 将士们驾着轰隆隆的战车,从河滩间、山坡上冲锋下来。 声势浩大。 平舆城,辕门大帐内,项燕正在排列兵阵,准备应敌。 “大将军,大事不好。李信没有理会我们的伏兵和哨兵,一路上只管出山。现在他已经出了伏牛山,直奔平舆而来。” 项燕和众将闻言,一个个都直起身来。 “大将军,这个李信他不可小觑啊。” 项燕眼中燃着光,“确实有点意思。并不是头脑简单的武夫。” “可是我们怎么办?”一听说李信没有中计,这些将军们都变得十分紧张。 项燕慢悠悠道,“不要慌。” 项燕又问斥候,“他们出来时,行军速度是快还是慢啊?” “自然是快。赶着战车疯了似地往外冲。” “那他们可有呼喊?” “有,都疯了似的大喊大叫。” “好。你下去休息吧。” “谢大将军。” 斥候一走,项燕拍起自己的腿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天助我也。李信现在正是急于求成之时,那我们就给这个秦国不可一世的年轻将军好好上一课。让项成带十万兵马去攻击李信右侧。” “十万兵马?只攻击右侧?” 项燕不再多说,只是神色冷峻。 这些将士吞了吞喉哽,随后都跟着出去指挥作战了。 李信带兵,冲到平舆城前三十里地时,只见前方无有一人敢来阻挡,他顿时感到心虚。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攻城时,军队右侧忽然间变换了阵型。 “将军,我军右翼遭到攻击。” “什么!?楚军竟敢主动进攻我李信的军队?”李信在战车上那是气得不行。 众将都围了过来。 “将军,要不我们先撤回吧。这楚人装神弄鬼,虚虚实实,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状况。” 李信黑着脸斥责,“有什么可以搞清楚的。一个败军之将,带着一堆老弱病残,要士气没士气,要谋略没谋略,他们怎么好意思出战,还主动进攻。实在是可恶。” 诸将本来就对李信这次进攻伏牛山一路上的主张感到不满,这下李信又在这种时候非但不能保持冷静,反而还斥责下属,自然让手底下的将士们感到愤怒和委屈。 “全军停止前进。右翼变前军,左翼变后军。其余的人,跟着我去追击杀敌!” 李信系紧披风,双目如电,“告诉士兵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来了。对待楚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第346章 伏牛山之役二(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6章伏牛山之役二(求打赏月票全订!) 将士们各自在一营之中,除非千将发号施令,否则他们连走路到哪里都不知道。 如今秦军忽然擂鼓下令,李信又派出斥候在战场上各处传递命令。 鼓声犹如雷动,将士们也早就接连受困,就等着扬眉吐气,凯旋而归。 处在山林之地,接连被困住十日,将士们早就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将军李信一带头冲锋,整个中军都开始疯狂。 唯一委屈的是左翼大军,他们拥有大量的战车,一个个都是冲锋高手。现在他们变成后军,只能在屁股后面跟着。 项燕不顾众人阻拦,冒着风险自己登上了山头打算亲自看一看这宏大的场面。 只见在伏牛山平原前,广袤的黄白沙地上,两股黑潮犹如洪水一般。两波洪水当即冲锋交战起来。 秦军的冲锋队,那都是轻装上阵,以命相搏。 这些人,他们其实大多都是家庭里的顶梁柱——父亲。加入这冲锋先队,其实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拿自己的命去给家里人换活命的吃食。 这个敢死队,大都没有爵,没有职,都算是普通的兵卒。可是在军队里,他们这些人,很多时候和将军一样,享受着其他士兵的尊重。 就是秦王本人,那也是对这一支军队给予最优厚的待遇。 加入冲锋队,每天都可以吃肉。 伴随着鼓声雷动,很快秦军的敢死队就像野兽一样,疯狂地扑向了楚军。 而楚军自然也有这样一波人,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家里的老婆孩子。而且比起秦军,楚国人的一户家庭那可就很庞大,上有老下有小的。 双方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冲过来时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杀了对面的人,让自己活下来。 回家! 当秦军第一个冲上前去的士兵手中的剑与楚军手中第一把剑交锋时,战争开始了。 很快山河之间响起了利剑相互撞击的声音。 但是这只是个开胃小菜。 冲锋队只是上前发个威的。 不过须臾的功夫,秦人和楚人就扭斗在一块儿,鲜血从脖颈处、胸膛前,腰腹上汩汩流下,沾染在了土地上、石头上。 用大地的养分所养出来的血肉精华,最后还是把自己还给了大地。 血肉、指头、肉躯,一同被利剑削落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高山上乌鸦和老鹰齐齐盘旋着,地上放满了食物,它们早就解渴难耐了。 山风还是那么刮着,将士们身上都是汗与血,哪个还会在意这风。 只是当风吹起被砍断在地的头发,将那一缕缕精华吹飞时,众人的眼睛也纷纷跟着变红了。 “大哥!” “阿中!” 当眼见着自己的亲人倒在地上时,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撕心裂肺的。 一声声咆哮响起来。 这是秦军这十年以来,少有在短短一炷香之内整个冲锋队死伤大半的战役。 上一次,还是秦军对战李牧。 阵前督战官看到这种情形,急忙击鼓收兵。 冲锋队欲往回退,可是楚军并不愿意放过。 “知道失去家人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了吗?现在轮到秦军来尝一尝了。” 楚军也在战车上于风中咆哮狂怒,将士们喊得撕心裂肺,眼泪也都迸出来。 个个额头上,脸颊上,胸前都带着血,有的人早就胳膊断了,只是靠着筋肉连着。 楚军持着利剑想要追过去,却被楚军的鼓声给喊停。 “大将军有令,前锋撤退。上战车!” 楚军个个心头一震。 这督战官很快就把前方战况告诉了李信。 李信坐在帐子里,他却发起了懵。 他和众将都望着舆图,斥候和令官在舆图上手忙角落插标识。令官手中汗涔涔一片,整个人后背上都冒着一层滚了油脂的汗。 李信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过去,李信就是那个和督战官在一个战车上站着的人。李信很小就参加战争,他当时就发现,督战官老是跑回营地去通知将军前方状况如何,坐在帐子里的将军却还在看着地图和听着汇报做决策。 可是他当时虽然年纪小,只用眼睛一瞪,顿时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应该进攻。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将军却因为留在帐子里,白白浪费了好几次合适的进攻机会。 让原本能在一炷香的时辰内解决的问题,非要变得打两个时辰。 从那个时候起,李信就立志要不做坐在帐子里的将军。 这样的话,他也对他心中最崇拜敬佩的男人——秦王政说过。 当时秦王政告诉他说,“若是旁人,寡人只会觉得他是年少轻狂,无知之徒。可是独独对你,李信,寡人相信你的判断。如果说我秦国真的会有能在阵前第一线指挥作战并且能够带着大军打赢战役的人,那寡人相信,那个人就是你李信。” 李信冷静下来。 他当即拔出了自己的剑。 众将看着,一个个都恨不得跪地求饶。 “大将军,您得在帐中坐镇啊。” “镇什么镇?伱们都聋了吗?我们的冲锋队死伤过半。楚军这是要拼了命和我们打。倘若我们就此落败而走,楚军就会在气势上压过我们。” “而且我们后面是伏牛山,前面是平舆。要么退,要么战!要你们选,你们选哪个。” 有时候,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往往是因为之前接连做错了好几次小决策,导致最后路子越走越窄。 李信自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对的决策,实际上只是在两个坏结果之间去选择一个相对程度轻的决策。 很快,秦军就变换了阵型。 秦军的弓弩队上来了,他们个个威武不凡,浓眉大眼,气势极大。 他们齐齐驱赶着战车,将战马逼仄成近乎一条齐平的线。 战马的鬃毛都是油光发亮的,这些天他们可在山林里吃了个饱。当然误食毒草死了的也有十几匹。 这些战马一个个眼神狂躁,四蹄不安地踩踏着地面,就像是他们的主人一样。 但是秦军的马从来就不是战场上的重头戏,重头戏是他们身后的大型战车,四个战士持着弩机,摆列成战阵,搭建好弩机。 这箭头,自然对准的是呼啸而来的楚军。 第347章 伏牛山战役之三佯败(求打赏月票全 第347章伏牛山战役之三佯败(求打赏月票全订!) 就在这个时候,战车上的弓弩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惊呼。 “大将军。” 李信低着头,眼里满是对前方楚军的不屑。 “大将军。” 众人看到他们的将军李信走出来时,个个顿时都眼睛红了。 李信心里也是酸楚,他从来都只想死最少的弟兄,杀最多的敌人,打速度最快的仗。 可是这一次,老天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考验。 在这个考验面前,李信当然是选择勇敢面对。 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站出来要和士兵们一起面对难关。 他丢弃了作为一个大将军应该肩负的全局责任,最终是沿着命运的轨迹线,来到了成就他、磨炼他、让他和将士们一同齐生死的地方。 前线! 李信一走,他的都尉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思忖再三,自然也没有留在帐中的必要,他们都走了出来,一起参与这场大家过去都没有经历过见过的战役。 他们商议着说。 “这一片平地,地势开阔。后面是伏牛山,前面又是平舆城。如果取下平舆,那么秦军就能赢。可是如果后退,我们下次再难走出伏牛山。” “是啊,指不定这楚国的大将军项燕,现在就站在那个山头上看好戏呢。” “没想到啊,这次楚军闷声干大事,憋闷了这口气下来,竟然要和我秦军拼命。看他们这进攻的架势,是都不打算活着回去。两军作战,拼的就是两方的气势。如今这楚军的气势只涨不退,此战是场硬战。” “嗯。如今我秦军已经失去了先手进攻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围困的战术已经不用再用。战阵已经无法再用了。” 秦军的战阵,依靠人数众、气势大的优势,将敌人围困一处,随后从四面八方持着长剑围闭绞杀。 这是秦军把每个士兵自身都变成一个庞大杀人机器的部分,靠着团结协作,用自身最小的伤亡去杀死对面最多的敌人的战术战法。 此前楚军就经常在秦军的战阵上吃亏,至于其他的国家、城池,因为秦军每次都是先发起进攻的那个,这就导致六国将士始终都是被动应敌,反而让秦军此战法屡试不爽。 但是这一次,秦军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 他们根本用不了最强大的战争,只能依仗弓弩之威。 几位都尉满目含忧,也没有多说什么,纷纷上了战车。 十万的秦军,多少庶民人家的子弟。 当见到平日里着实厌恶的那些都尉郎将纷纷走出帐子,戴上盔甲和他们一道上阵杀敌。 此举自然激励了全军士气。 掠阵之军师见到这种境况,心下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军中的士气到了需要靠主将全部上阵杀敌的地步,这恰恰说明,是对方占据了优势上风。 知道的人心里害怕,打起仗来手都在抖;不知道的人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勇气,他们内心充满了力量,决意跟着将军们前去冲锋陷阵。 知道的人害怕。 不知道的人反而无为无惧,死亡已经被他们抛在脑后。 战场最前方。 当秦军弓弩手一出场,整个战场的形式立刻发生了变化。 楚人意图上前,立刻就被秦军的劲弩给射退。 胆敢有往前进发者,全部都死于乱箭之下。 李信站在战车上,气势威武。 他看着几万只利箭齐刷刷飞出去,顿时就把楚军方才的战斗气焰给浇灭了。 项燕此时仍旧站在山头上,他看到了秦军的作为。 他们的指挥层都是高手,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选择退缩逃避的,都和士兵一起站出来。此举固然极大地鼓舞士兵。 但是另一方面,项燕也发现,秦军实力实在是强大,在这种局面下,他们始终没有慌乱,他们及时放弃了战阵,变换了队形,很快就派出了他们的弓弩手。 “这个李信,真是上天赐予的为将天赋。你们看他,这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可是仍旧从容面对。” 项燕一夸李信,楚军将领心思各异。这一次完全听从项燕的指挥,虽然目前还没有取得巨大的胜利,可是有一个好处是,秦军的动向,全部都在他们大将军的预料之中。 而且到现在,他们楚军的实力还保留着。 副将屈告也是双目如电,“可是这秦军往常都是最后才上弩机,他们这才刚上战场,这就上弩机,不知道下一次又要拿什么应对我们呢。” 项燕神色冷峻,眼底幽邃。 他捋了捋须。 “秦国的将军尚且团结一心,秦国的士卒始终无畏无惧。若是此时开战,纵使赢了,我军恐怕要死伤无数。” “那大将军,我们该当如何呢?” 项燕便把令官叫过来,对他嘱咐了许多。 诸将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 “大将军果然谋略极深。” 项燕并未展露笑容,只是很沉重的道。 “是时候,为我楚军十万英魂报仇雪恨了。” —— 咸阳宫。 接连半个月,嬴政都没有收到李信的消息。 这时候的咸阳城,极其寒冷。 不是下雪就是飘雨,只是宫中素来歌台暖响,暖光融融。 嬴政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章台宫中,他本在批阅奏章。 宦侍也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在一边侍奉。 可是忽然,殿内传来一声巨响。 嬴政佩戴的长剑忽然掉地上了,还打翻了一侧的铜鹤。 宦侍当即吓得伏跪在地,“大王饶命。小人不知道剑为什么会掉下来。” 嬴政离开铜案,来到悬剑台前,他自己捡起长剑。 随即又感觉自己右手手心一阵发痒。 “李信——” —— 伏牛山前。 战车尚未混战,李信只是带头全军将士出营,亲自上战车指挥,随后指挥弓弩手射击,楚军先后派出四股战车骑兵,想要与之交锋。 期间还多次想要绕道攻击,其计划都被李信大军所粉碎。 于两天后,楚军拔了寨连夜逃遁。 那逃走所带起的烟尘,远在三重山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将军,楚军逃跑了。” 秦军上下一片欢呼沸腾。 现在他们看到的就和他们以为的一样,过程多少有些阻挠,但是胜利注定是属于他们秦军的。 第348章 谁说我有办法?(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8章谁说我有办法?(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抬起头望着苍天。 “老天爷,你果然是真心向着我。待我这次回去,一定好好祭拜你。” 天上,乌云密布,偶有燕雀徘徊飞过。 回答李信的是山谷间的清泉声音和滔滔不绝的江河水声。 自然的静谧,让李信内心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愉境地。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有识之士还是根本对军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将军指挥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士卒,都沉浸在了欢愉之中。 所有的人,都以为雨过天晴了。 —— “禀报太子,前方就是巨鹿郡。齐国的使者事先已经在巨鹿城等候。” “巨鹿——” 这个地名,如雷贯耳。 “这一次,齐国打算献上来的城池有哪些呢?” “齐王把以聊城为中心的五座城池都献给了大王。” “我记得,聊城往东,就是泰山啊。” “太子,泰山这座山一直以来都是大王想要取得的。但是齐王说什么也不肯把这座山献给大王。” “不肯相送,那我们只能夺取了。” 樊於期道,“太子,这齐人虽然献上城池,可是却总是在背地里偷奸耍滑。齐人早早就接到通知,尤其是那些富翁,他们早早就带着家中老小,携带财物远走他乡。” “不仅如此,他们齐国人还会趁着交付城池的机会,在城中留下他们的眼线,随时监控我秦军动向。” 扶苏听了,只是感慨,“嗯,齐国毕竟曾经是个大国。面对我如日中天的秦国,虽有忌惮之心,可是仍旧会耍些小聪明,想用这些方式去维护他们齐国的利益。齐国的臣子倒也是用心良苦。” 这番话,若是齐国的臣子听了,那都该汗颜了。 事实上齐国并不在乎那些百姓还有什么富商。 齐国的统治者家里已经有着几辈子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衣服。 割让和他们无关的城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那些富商大贾,也只是提前偷偷逃跑而已。因为留下来意味着自己的财产和女人都属于嬴政。 而且很多人将要面临着举荐迁徙到咸阳的处境。 在秦国,他们执行的是重农抑商之策。 一旦到了秦国,严苛的法律,税法,够他们受的。 而搬离本地,也意味着自己固有的资产,尤其是土地要损失大半。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得跑,跑到深山老林里去,跑去那些小地方,秦国掌控、渗透不足的地方。 那么这些人一走,地贱卖的卖了,丢的丢了,人也跑了,钱也卷走了。 一如之前所频繁提到的,一棵大树的倒下,往往死的不仅仅是一棵大树,而是一个生态聚落。 那么一个地主跑了,他家的佃农顿时没了饭吃,给他家喂马、酿酒的工人也没了活干。没了活干就没饭吃。 于是地主和富商跑了,底层庶民和佃农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跑去其他地方。 这就引发了一系列更加严重的问题。 人走城空,人丁减少,田亩减产,荒地变多,商业秩序也被冲击。 一场战争不过持续一个月之久,可是这带来的一系列次生灾害,才真正威胁着每一个底层民众。 至于破坏底层民众日常生活饮食起居随后引发的状况,什么时候向上传递,波及到统治者,这虽然也是后话,可是事情一旦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势必会在未来威胁统治者。 民无食以安,商无税可缴,国库必然空虚。 国库空虚,又拿什么养官养吏,拿什么吸引才士,拿什么去办大事。 本来天下的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总有些人自己先上车了,就只顾着把车往前开,还要开得飞快,不管后面的人。 到最后,没上车的人肯定不愿意再拉车了,车必定翻了。 大家都一起玩完。 说什么历史周期,其实就这么一回事。 樊於期比较担心的是,太子能不能借助百姓对他的好感,完成大王给太子的任务,“那太子,我们到了巨鹿郡后该怎么做呢。” “等到了,再召见巨鹿郡守仔细商议吧。这治理,比起打仗更要花费心思,也更需要时间。” 樊於期道,“太子,末将是个粗人,更加不懂得和那些文士打交道。可是太子,如果我们接收了聊城,倒时候那些富商巨贾仍然四处逃窜,百姓也连夜逃走,届时大王知道,必然要降罪。” 给嬴政做臣子,是很容易的。 只要有人举荐,就能有机会为秦王做事。 但是得到了嬴政给予的机会却没有完成任务,那等来的必定是嬴政的降罪。 所以去接受任务的人,都要事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务。 成功了自然得到嘉奖,可是失败了就要人头落地。 秦王政本就是玉面修罗,可不是什么仁义君子。所以秦国人七分慑于其威,三分却畏其人。 樊於期实在是担心他的性命。 本来就被告了黑状,如果这回再办事不力,太子肯定还是太子,他可就不一样了。几十年的辛苦,可能要化为乌有。 在朝中为官多年,他能混到现在,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高,只是自己能给秦王和秦王信任的臣子背锅罢了。 樊於期那是战战兢兢。 “这要想让齐国百姓留在旧城,迎接等待我秦国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扶苏悠悠地道。 樊於期听了,心头一震。 “可是……怎么会?太子您一向得到六国人的拥戴。六国人都喜欢太子您,沿路庶民见到您,那都是心中敬仰,夹道欢迎。” “只要太子您肯想个办法,对齐国的庶民一些好处,他们一定乐意留在旧城,到时候完成大王的命令,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樊於期这么说着,众人也都跟着齐齐点头。 反正大家就是相信,这些棘手的事情,太子肯定有办法。 扶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樊将军,你这样说未免太言过其实了。以我这样的年纪,以我这样的地位,以我这样的心气,若是能保证十年之内无有过错,已然是大幸。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靠我一个人呢。该大家一起出主意才是啊。” 扶苏脸上写着不满。 其他臣子见了,也一个个面面相觑。 樊於期脸色发青,“难道说,太子您也束手无策吗?” “我有何策?齐国人多有信奉儒法,我秦国以法治国。两国国人之间其思想最是迥异不同,几乎到了南辕北辙的地步。对于齐国人来说,我们秦人就是虎狼。一旦我们入城,他们势必逃跑。他们不逃跑才是怪事吧?” 众人本都满心期待,都以为扶苏早就有了办法。 第349章 防火防盗防??(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49章防火防盗防??(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是现在扶苏告诉他们,他其实压根没办法。 众人围在一起,互相望着彼此。一个个手揣在袖子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了,到了巨鹿城先起歌舞吧。我也这一路上奔波劳碌,困乏至极。都退下。” 扶苏说着,这就把车窗给拉上了。 灌夫指挥着,“起驾。赶在天黑之前,要抵达巨鹿城。” 随行大夫闻言见状,一个个自然聚在议论。 “我看太子此行,似乎对齐国献地之事并不上心啊。” “岂止啊。我也是多次跟随太子出行了,太子就是在让楚国大败之后,也未曾起歌舞。自从太子被拜为君侯,就开始表露出骄奢之态。这对太子可是十分不利的。” 几人都点着头。 于是在扶苏抵达巨鹿之后,巨鹿郡守立刻献上美女,整日歌舞走起,卫齐之地丝竹之音,丝丝缕缕,绵长悠扬,不绝于耳。 扶苏和熊柔两个人整日抱在一起,也是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人本就为太子不出主意,他们没法子回去交差心里着急。 这下可好,太子在出门办差之时犯下过错,他们自然派人马不停蹄就把这桩事报给了嬴政。 太子扶苏,那是什么人。 秦国数一数二的聪明人。 举朝上下,没有一个不夸太子的智谋。 在臣民眼中,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住太子扶苏这个人。 现在太子说他不会,自然人人都觉得他是装的。 这帮人只觉得太子有意为难他们,这个差事办不好,回去不能加官升爵是次要,怕的是触怒嬴政,到时候一命呜呼啊。 多少将领、臣吏在办事不利之后,不是选择逃跑就是选择自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真的有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天下又有谁人敢违抗他? 当嬴政接到这份奏疏前不久,他才接到李信传来的捷报。 这份捷报很简单,是说李信带兵越过伏牛山,破了楚军计谋,随后又与楚军十万兵马在正面战场对抗,最终击败楚军,使得楚军四散而逃。 这只是捷报,并非请示。 事实上李信等人在取得第一次胜利之后,立刻朝着平舆城的方向,开始一步步攻占城池。 李信带兵作战,几乎是每隔三天就可以拿下一座小城池。 他们打仗就像是在推平堡垒那样简单。 楚军一见到他们就逃跑,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嬴政大喜! 但是扶苏这边就开始掉链子,而且是非常大的链子。 这些大夫都是出使一国的使节,陪伴扶苏去处置这样的大事。可是扶苏却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这明摆着是撂挑子,不想干了。 嬴政看到这份奏疏,那自然是各种揣摩。 扶苏最新的作为,仿佛在他头上淋了几滴冷水。事情虽然不算严重,但是足够让嬴政冷静一下,重新思考扶苏的身份和位置问题。 嬴政陷入沉思。 他望向了赵高。 赵高从屏风旁侧蹑步走过来。 “大王,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下臣愿意为大王效劳。”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让他看奏章。 那一刻,赵高心中激动地想要流泪。 他的手都在颤抖。 太子啊,因为你,我已经一年多被大王冷遇了。 赵高接过了奏章,可是奏章上的内容,却又让他脚底生寒。因为这份奏疏,是指责太子不作为的。 赵高很清楚,他要想重获嬴政的信任非常难,其中他必须要做到的一条就是永远不要再和太子有什么瓜葛。 否则他必死无疑。 但是现在,嬴政选择让他来看这奏疏,赵高顿感大事不妙。 嬴政只说了一句话。 “太子这次出行,不比之前用心啊。” 赵高双手对捧作揖,“太子也只是血肉之躯,岂能样样精通啊。应该是这次的任务实在是艰难,太子也束手无策。” 嬴政听罢,便不再生气。 赵高因为这句话,非但躲过一劫,随即还升了官职。 身在后宫的王后听说了这桩事,当即脸色发白。 她永远也忘不了赵高劝阻嬴政杀害华阳太后的场面。 王后自然战战兢兢地,今淑怀有身孕,就住在了她的宫里,整天不是吃就是睡。 王后看着她那张单纯无辜的脸便知道她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托付的人。 几番纠结下来,王后决定去寻找朝中大臣求助。 这都是她从书上学来的。 王后虽然实战经验不多,可是她毕竟饱读诗书,看到威胁自己丈夫和儿子的人再次浮出水面,她根本无法坐着观看事态恶化发展。 王后便问宫中宦侍,“你们说,这朝中那么多厉害的臣子,他们大都对大王忠心耿耿。可大王的臣子之中,有什么人是称得上是忠于秦国,忠于社稷的人呢?” 这些宦侍对视一眼,对王后答道。 “回王后。此人必定是蒙老将军以及他的两个儿子。这三个人,那都是忠于秦国的人。蒙老将军每逢朝中奸臣多,便主动请外出戍边;每逢国中有难,便会主动为大王献上良策。” 王后听着,轻轻地点点头。 就这样,王后召见了蒙恬、蒙毅的妻子入宫。 王后对待她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姐妹一样,拿各种宫中稀有的菜肴、美酒、歌舞招待她们。 这让怀了孕依旧登门拜见王后问安的甘棠夫人见到,自然觉得奇怪。 等到蒙氏两位贵妇走了,甘棠夫人便问,“王后为何忽然召见这蒙氏两位夫人呢?” 冯绾绾那可是在冯去疾的宝贝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对政治的敏感性远高于被嬴政保护的极好的王后。 王后不愿意回答。 她想自己动手解决掉赵高。 冯绾绾便低声道,“太子如今正是青壮少时,蒙家大子、少子,皆受大王信任。大子蒙恬,为李信副将,外出攻打楚国;少子蒙毅,年纪轻轻就被任为大夫,监察百官。这两个人,权柄都很高。” “王后召见他们二人,若是被有心人见到,恐怕会让太子陷入莫名的漩涡之中。” 王后摇摇头,“这怎么会呢?大王怎么会不信任我呢?” 冯绾绾还没有回答。 王后对于这个自问却很快就有了答案。 大王就算不疑心自己,可是他绝对会因为这件事,把扶苏的道路都给切断。 毕竟扶苏的威信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了。 冯绾绾坐在王后边上,柔声道,“母君若是有什么难事,不妨告诉我。也许我能帮母君一二。”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王后看着稀里糊涂一个人,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她看人极准。 冯绾绾这个人,冰雪聪明,背后又有强大的世家做支撑。如果她要做些什么事,一定能把咸阳宫搅个天翻地覆。 这恰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第350章 杀人于无形(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0章杀人于无形(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绾绾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也没有再多问,款款退下。 但回到恒阳宫里,冯绾绾却是满心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向唯恐生出一点事端的母君想到要去求助蒙氏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虽然冯绾绾知道,王后对她只是尽婆母的责任,谈不上多喜爱。可是太子走的时候,刻意交代过,这宫里看着安全,其实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太子要她务必照顾好王后。 是以冯绾绾本来不想僭越,但考虑再三,还是把出嫁前父亲为了她她送入宫中的冯氏亲信叫了过来。 “去找几个耳朵,潜入椒房殿好好听着。母君有什么举动,都要回来告诉我。” “夫人,您要查王后?” “王后一向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可是现在王后忽然间要结交权臣,要么是和大王有关,要么是和太子有关。不管结果如何,还都是得仔细探查一番,这样才好安心。” “小人明白了。” 没过多久,舌头们就回话过来了。 “多年以前,王后曾经劝告大王杀了中车府令赵高,大王顾念旧情,没有杀他。最近这些日子,大王忽然又提拔了赵高,重新成为中常侍,侍奉大王饮食起居所有。” “那这么说,此人在大王心目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冯氏的家臣回答说,“这中常侍,学识渊博,精通法律,处理事情手段狠辣,经常为大王解决棘手的事情。大王经常离不开他。再说了,大王一向是外表看起来刚强,实际上最是重情义。而这个赵高,不管什么样的处境下,都能懂得用屈辱来保全自己。” “他陪伴大王,足足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时间越久,他和大王之间的感情就越深,是以宫中的人,都知道他的地位。但是王后以这个赵高为祸,多次劝大王杀了他。” 冯绾绾柔声道,“可再怎么样,这赵高也只是一个官宦小人。王后劝告大王杀了他,可是他竟然能逃过这样的劫数,如今又有东山再起之相。这都说明,此人确实是手段高明。” “夫人,能在大王面前长期侍奉的,岂能是等闲之辈。小人斗胆劝告夫人,还是不要掺和此事为妙。” “不掺和?这能是我想不掺和就不掺和的事情吗?你不妨想想,倘若你是这赵高,王后劝告大王杀了你,伱还敢留在这宫里吗?” 这人自然是摇摇头。 “已经被王后猜疑,岂敢多留。生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那你说这赵高为什么留下来?” “这……小人不敢揣度。” “即便他留下来,你觉得他对王后又会是怎样的用心?” “绝对提防王后。” “提防?你把这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要我说,王后和这赵高已然结下了梁子,而大王却仍然重用这赵高。仅此一举,就足以离间大王和王后,这是在破坏大王和王后之间多年的感情。那你说,大王和王后离心,难道太子能独善其身?” 这些心腹之人都低头互相望望彼此,感慨而道,“我等皆不及夫人深思熟虑。” “让我猜猜看,王后想要劝蒙氏上谏,杀了赵高。” “王后的做法没有错。大王已经不听从王后之计,王后请朝中大臣出面处理此事,合乎情理,而且也一定会引起大王和群臣的重视。” “那你觉得,在大王心目中,是王后重要,还是蒙氏重要?” “这……大王的心思,我们这些小人怎么敢揣测呢?” “你们都是男人,我乃女子。你们尚且不敢揣测,我又怎么能想得通大王的心思。想不通,就会让王后和蒙氏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你们可要想清楚,王后要杀的人可是大王的心腹,一旦失败,很可能让历史上的悲剧重演。自古以来,成事靠小人,败事也全在小人。” 几人对视,窃窃私语一番,最后给了冯绾绾一个答案,“自然是王后更为重要。” “那王后都杀不了的人,蒙氏更加杀不了了。而且这个赵高,他已经是在掺和大王的家事了,如果他是个君子他就应该早早退下,可是他没有。事情已经很明了了。此人如果不除,那就是养虎为患。” “可是就算夫人您把这一切都分析透彻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是夫人说的那样,大王连王后的话都不听,更加不会听您的话了。再说了,赵高此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大王不愿意杀,固然有大王的道理。若是强行去规劝,大王必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忤逆大王。反而会让事情朝着大家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 冯绾绾笑道,“嗯——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再明着去劝告了。可我好奇的是,这赵高如此得大王信任,可是他是怎么被贬为小小宦侍的呢?听你们说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提到他曾经犯了什么过错。如果有过错,自然是要在过错上下文章。” “说起来,也确实奇怪。赵高被大王忽然撤职,可是又没有被大王赶走,但是始终没有传出来他曾经犯下什么错。” 冯绾绾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微微一笑,让这些家臣看见,一个个心襟摇荡。 “也许,曾经就有人想要除掉赵高,并且他找到了一个为数不多行之有效的法子。” 其他人自然听不懂甘棠夫人在说什么。 冯绾绾坐在恒阳宫上座,又是微微一笑。 她本来就生得极其美丽,微微一笑,让人仿佛置身春日花丛之中。 “从今日起,告诫恒阳宫上下,所有人见到中常侍赵高,都要把他当做王宫之中最尊贵的人一样对待。就说是我说的。” 这些家臣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笑道,“夫人这一招,可谓杀人于无形啊。” “你们给父亲写一封信吧。说一说这宫里的情况,让我们所有冯家的人,也都要对中常侍毕恭毕敬。我就不相信,王后、恒阳宫上下、冯氏再加上一个蒙氏,难道还动摇不了这个赵高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夫人高见。” 第351章 帝王心术(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1章帝王心术(求打赏月票全订!) 话说扶苏抵达巨鹿城后,便在正事上表现出懈怠。这让随行大夫万分焦灼,所以写信给秦王。 秦王得悉此事,反而高兴。 嬴政自然召集了群臣,把扶苏到了巨鹿城后束手无策的事情给诸臣都说了一遍。 这好像是一件对秦国不利的事情,但是众臣看秦王神色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王绾自然是理解嬴政的。 李斯也是个人精,也看得出这里面的猫腻。他知道,他这回必须给大王想出个办法来解决这个事情,这样才能让大王更加高兴。 冯去疾听了,心里也是高兴。太子知道示拙,那就可以长久。只是,如果真的是示拙,那就好了。 朝中丞相及九卿,各怀心思。 其他大夫多有茫然,不知道大王因为何事面露喜色。 “大王,这齐、赵百姓喜爱外逃,那就让他们逃吧。我们到时候再打就是。”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朝堂上蓦然响起,声音洪亮。 众人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 蒙毅呗! 青年才俊!才是否高过在场大夫这个暂且不论,可帅是真的帅啊。 头戴獬豸冠,面色冷得似铁,双目如电,神情严峻。 身长八尺,体态修长,声若洪钟。 整齐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像是一件艺术品。周围那些早就吃出‘将军肚’的大夫上卿在他旁边一站,那真的是高下立判。 搁在现代,那就是一堆葛优里站了个胡歌。 秦王只要看到蒙毅,便心情大好。 当他穿着履鞋站出来,双眸如星,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仿佛浑身上下放着光一样,在场多有迟暮之人,看得那叫心里一个妒忌。 也有不少过去风华正茂时貌若子都的高官,他们则捋须看着这些人露出姨母看待侄儿时的笑容。 嬴政听到这话,虽然觉得不是那么妥当。 可是这朝堂上响起年轻人的声音,纵使驱散不了天空上的乌云,可是却能放射出些许阳光,让他的心见到些许光明。 “大王,臣以为,这些人不是喜欢逃跑吗。他们不就是为了自己的私产只让自己使用,想要逃避赋税,想要逃避兵役吗?咱们何须管他们呢。他们想要跑,我们就让他们跑。天下就那么大,等到大王把天下都打下来,我看他们还能往哪里跑。” 众人听了,那一个个都是血脉贲张啊。 王贲听得,也是心里极爽。 蒙氏两兄弟,都是铁血男儿啊。 诸臣听了,都是大喜。嬴政也不例外。 “善。大夫毅所言甚合寡人心意。” 蒙毅听了却脸色微微发白。大王竟然说的是甚合心意,意思是自己说得还不够好。 他记得大王对待上卿的建议时,总是说正合心意。 王绾上前道,“太子奉命出行,不可无功而返。” 蒙毅听到这话,这才醒悟。太子是奉大王的命令去的,如果这个任务完不成,那就是做决策人的有问题。而做决策的人就是大王。 所以不管这个事情有多难,都要把这个差事办好。因为这是嬴政做出的决定,是嬴政下达的命令。如果扶苏执行不好,会让很多人觉得嬴政做事不公允。 李斯也等了很久了,这就是该他出场的时候了。 “启禀大王,这乡民外逃之事,始终是个痼疾。必须根治。而且据臣所知,商人外逃,去的并不是大城市,而是去郊野之地躲避战乱;庶人外逃,也并非前去其他乡邑,而是躲进山林自垦自食。” “这些人逃避兵役和赋税,对于国家来说会造成很多难以估量的后果。防微杜渐,应该及早处理。微臣以为,应该加重对那些未经过官府迁令调动私自搬家的商客以及庶民予以重罚。” “非刑不足以扬威,非重典不足以使民知难而退。商与民都以为逃跑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利的,要想终止他们的行为,不会有比严刑峻法更能奏效的。” 诸秦法家派别大夫自然齐声附和,“臣等皆以为当如此。” 但是嬴政并没有当即同意,他另有打算。 看到嬴政没有同意,朝中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这时候,在稍微重用过后就被秦法家排挤的六国臣子开始说话了。 “太子曾言,六国庶民是因为惧怕秦法所以逃跑,如今加重刑法,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这人正是茅焦。 他看准大王的心意,相信单是从大王派太子去处理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大王是认可太子安抚六国民众怀柔手段。 嬴政听了,也没有说话。 王绾也坐了很久了。 比起怎么处理这件事,太子不作为的反应才更值得他们思考吧。 “大王,太子对此事只是一时无策。不如多给太子一些时日,让太子在巨鹿一带久留。六国庶民多闻太子贤能,听说是太子前去,也许会有奇效。” 事实上,嬴政也是这个目的。 其实一开始,扶苏到了新郑。他只是随便做了些事情,很快就赢得了很多六国人的好感。 当时嬴政还为这件事很生气。因为他做了那么多,但是六国人对他却非常反感。 后来嬴政自己慢慢想通了这件事。对于六国人来说,他始终都是发动战争的那个人。扶苏不一样,他从小就负有仁义之名,自然理所当然受到众人的喜爱。 慢慢地嬴政也就想通了。 反正未来的天下也是扶苏的。也许是这是上天的安排。 后来扶苏也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他作为秦国的太子,再加上他的作为,本来就具有极高的政治影响力。 嬴政就是想要利用扶苏的影响力,去帮助他自己巩固统治。 王绾还是了解他啊。 李斯却不这么认同。 因为他很清楚扶苏之前是用什么方法安抚了韩国民众的。对待韩国民众,扶苏及时缓解了他们的情绪,让秦齐军与民之间的对抗状态纾解。 但是这种方法根本不可能被普遍推广。 尤其是同一个方法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会让庶民觉得太子虚伪,方法自然而然无效。 百姓说到底要的还是实质利益。以太子的能力,他拿什么去给庶民好处。 但是,这是秦国,嬴政的国。 嬴政不需要他李斯的立场,嬴政要的是符合他想法的建议。 李斯退了,不再多言。 冯去疾因为等的最久,反而观看到的事情和掌握到的资讯更多。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大王在想什么,太子又想要干什么。 可是慢慢地,一场朝会下来,他从诸多同僚的言辞、嬴政的反应和扶苏的作为综合分析判断,终于晓得了扶苏要做什么。 太子并不是无计可施,懈怠政事。 恰恰相反,太子是在真正的解决问题,太子是在替六国庶民和整个秦国朝堂抬杠。 太子想要变法! 第352章 拖(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2章拖(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去疾上前,“启禀大王。臣以为,齐鲁之地风土人情与我秦国迥异。太子一时无策,实属情有可原。臣以为,当给太子再宽限些时日,以观其效。” 既然事情一时间解决不了。 那就拖。 这样做才能既不影响到太子,也不会耽误大事。 嬴政对曰,“可。” 待谒者令轮流将这些奏议之事一字一句合并记录下来,整理成文,随后发给巨鹿郡。 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从咸阳城到巨鹿城,寄送文书用五天的时间实属正常。 嬴政对扶苏,那是期望非常高。 如果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能在扶苏手上被解决,这就等于告诉世人,秦国是真正的天命。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都对秦国非常恐惧的原因。因为秦国储君的实力足够让天下诸侯都为之忌惮。 那老天爷到底是偏向六国还是秦国,自然是不用问了。 扶苏接到奏疏,那是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精壮的胸膛原本裸露在外,眼前满是美酒和珍馐佳肴。熊掌鱼翅,鹿茸人参摆满了盘子。 这些天他都在做商纣王,不是吃喝玩乐就是睡。 扶苏是真的想要做个昏君,刺激一下咸阳城的那些人,劝告他们转换思维。 可是他没想到,咸阳城那些家伙,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他们说会再给自己两个月的时间。 这可是两个月啊! 李信把楚国打光了都有可能。 这哪里是穿越了漫长冬日,披沥过寒风冷雨的一份奏章,这是咸阳给他的宽容和汹涌的爱意。 扶苏本料定他们会再派个人来监督自己,又或者明令惩罚自己。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辩白,顺理成章说出要变法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咸阳那边居然集体都表示出愿意包容自己。 扶苏的脸色从兴奋变成阴郁,最后又露出无奈。 他仿佛看到这奏章背后,咸阳上下君臣似乎都在对他齐齐露出笑容。那种笑容就像是一个个饱经世事的老者,一眼就看穿想要玩捉迷藏的孩童的笑容。 扶苏微笑,默叹,“这样一来,倘若我这样还办事不利,那便真的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了。” 冯敬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 可是外面的大臣都已经急疯了,今天早上他们集体拦住自己的去路,一起要求自己去帮他们问话。 冯敬见太子接到咸阳的诏书,他虽然不知道诏书上写了什么,但是他感觉 “太子,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前去聊城?” 太子已经在这巨鹿耽搁了半个月了,再耽搁下去,他们都担心自己要在这里留下子嗣了。 扶苏却十分高兴的模样,“便在此处先暂留半月吧。” 冯敬闻言大为不解。 “那齐国的臣子,恐怕要前后等上足足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是从扶苏向齐国发出文书,告知他们秦国恒阳君已经抵达巨鹿的日子。 对于齐国的臣子来说,扶苏这么做,属实是怠慢齐国君臣。 “秦国强,齐国弱。齐国等秦国久一点,我们接受封地的日子久一点,他们拥有聊城的时日就长一些。齐国未必不喜。” “那太子此行的任务,难道也不用去完成了吗?”冯敬看不透扶苏的心思,也是斟酌再三,看着扶苏的脸色慢慢问道,“若是去的晚了,聊城的庶民都逃光了,我等不过是接管一座空城罢了。” 扶苏云淡风轻似地,“急什么。越是紧急的事情,越要慢慢去办。聊城的百姓闻说他们的城池要被我秦国接管,若是真的不愿意被我秦国统治,那必定是连夜离开。不管我们去的早与晚,他们要走,我们留不住。” “而且你把这个任务想的太过简单了。君父要我留住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小聊城的人心,而是整个燕赵齐鲁之地的人心。” 冯敬听到这个,顿时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些担心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 他顿时感觉自己胸襟一下宽阔了不少。 “太子,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王给太子的任务,不是更难了吗?” “哪有什么难易之分,只是想为与不想为罢了。” 冯敬惊讶,“大王已经下达命令,没有人胆敢生出违抗之意。” “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六国人,原本伱可以在你的国家成为大夫、成为宾客,但是现在到了我们秦国,你只能成为樵夫,只能成为佣耕者。你愿意吗?” 冯敬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是为这个所以逃跑。不是因为他们厌恶我们秦国,是因为我们秦国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是啊,所以我始终认为,有能力、才华的人比没有能力没有才华的人要可怕的多。因为他们一旦有了这能力和才华,所想要的就会更多。” 冯敬懂是懂了,可是他仍旧双目凌厉。 “天下混乱了这么多年,如今我秦国得到上天的眷顾,成为结束这数百年战乱的天命之人。大王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勤于政务,为的不就是结束这战乱吗?”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祸乱的根源。将自己的才智贡献给诸侯王,让诸侯王互相争夺土地,最后害的不还是庶民。而他们却名留青史。” “一旦给予他们为大夫、为宾客的权力,这不就是又走周朝的道路吗?和平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总有一部分人要牺牲他们的利益,否则哪能等到天下一统。” “家父常说,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些人难道要为了自己的私利,置天下万民的疾苦不顾,非得把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给毁灭了不可吗?” 冯敬对这些六国士人,那可是满心的反感。 “那你觉得,那些身有才华的人,会甘心一辈子在乡野之地耕种?对他们来说,缺的只是个机会而已。他们的机会就是当我们秦国脆弱的时候。” “可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长久的兴盛而不衰落,没有一个国家能够长久的团结而不松懈。所以他们这些人就是秦国的威胁。留着这些人在乡野之地,对我秦国非常不利。” 对我来说最难写的就是过渡章了。 第353章 陷阱(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3章陷阱(求打赏月票全订!)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冯敬本来以为秦国很强大,但是现在太子告诉他,秦国其实是危机四伏。 本来就是这样,秦国拿走了六国多少土地,多少人命。消灭了多少官职、禄位。 那些原本在六国很有地位和财富的人不恨秦国才怪呢。 “要么,我们秦国的人用这些六国的人。要么,就只能等着六国复辟。” “六国复辟?” 除了扶苏以外,每一个连天下一统都没看到的秦国人都不敢去预料这件事吧。 冯敬当时就感觉,太子要么是个能够预测未来的智者,要么就是个疯子。 “太子,敬不敢想象六国复辟是怎样的情况。可是如果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的话,自然当选择前一条路。让我秦国去用六国之人。” 扶苏慢慢道,“但是我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在做这样的事情了。六国之人,都可以被举荐成为秦国的臣吏。但是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不管哪个国家的人,听说我秦国要来接管他们的城池,很多人都想着一跑了之。” “有些是六国贵族,有些是想逃避秦国官府管制。这两拨人若是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冯敬不解,“就是原本在六国互相是敌人的贵族和庶民,现在因为秦国,反而团结在了一起。” “正是此理。” “可是为什么这些六国有才能的人,他们不愿意在我秦国为官呢。我秦国能够给予他们的,未必会比六国的君王给他们的少。” “这就是王侯将相与为人臣子之间的区别。在六国,他们可以是王侯将相,在秦国,他们只能是下吏。如果是你,你选择哪一个?” 冯敬说不出话来。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互相联合,然后做我们秦国的敌人。”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那才是扶苏的杀手锏。 扶苏早就想好了,他的继位就是和这些敌人有关。 政治,从来就是化敌为友。 冯敬听懂了一些,对国家局势也更加了解了。 他出去后对灌夫道,“我忽然感觉我过去太幼稚了。” 灌夫和众人自然是不解,“执戟郎这是怎么了?” 冯敬没有说话,只是迈着两条长腿,飒沓流星一般离开,引得众人侧目。 之前几个月,冯敬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那些将士面前找回驭马失败的面子。 现在他忽然感觉,过去的他是多么可笑,就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真正的大丈夫那都是能够建功立业,经天纬地的人。 他还差的远呐! 冯去疾本意是拖,让这个看着很急的事情先变成小事,好给扶苏后续脱身的机会。 但是这反而给了扶苏机会,光明正大长留齐赵之地。 一时之间,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巨鹿郡。 所有人都在等着扶苏接下来怎么发牌。 —— 可是另一边,李信在楚国的战事,情况却开始急转直下。 自从李信历经千辛万苦跨越伏牛山,随后遭遇了楚军伏击,全军将士齐齐出帐迎敌,全军上下一心,力挫楚军,把楚军击退。 自将到兵,每个人都对自己这个把月来的经历铭刻在心,十分感动。 军中上下的气氛十分融洽。 人人脸上都写着欢喜。 大家都认定了,这就是取得胜利之前应该付出的挫折。 每个人都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 他们对自己感到非常满意,感觉很良好。 接连六日,李信接连拔掉了楚国三座城池,楚国只有逃跑的份,根本不再与秦国交手。 这一路上,李信不断地分散兵力。 他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计划,因为没有做到说来就来,所以在抵达目的地后,便感觉不大打一场,带些丰硕的成果返回约定地点,大举攻打项地实在是不好意思。 尤其是要回去面对蒙恬。蒙恬虽然没有多少战功可是却因为性格沉稳,非常受将士们拥戴和敬重。 面对蒙恬,李信并不是那么自信。 于是李信和十都尉一而再、再而三食言,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么久的时间,这样大的兵力规模,早就应该已经吸引了很多楚军前来的现实。 项燕也在平舆等了好几日了。 当他得知李信驱兵五万做前锋,只留少量军队留驻城池时,他自然心中大喜。 “他终于完全失去理智了。真是个不简单的将军啊,让我们花费这么多心思才让他上套。” “大将军,既然李信现在已经上钩了,那接下来也该轮到我们反击了吧。” “嗯——是该让他长点教训了。” 李信穿过伏牛山第七日,距离楚国平舆城重地只有三十里之遥。 是夜。 天空上灰蒙蒙的,一点星都看不到。 河中的水流汩汩的流淌,水面上粼粼的波光不断反射着,映衬地郊野都在发亮。 李信还没有休息。 一旦开战,李信每天只休息一个时辰不到。 他不是紧张,而是异常兴奋。 只要处在和敌人交战的状况下,他就感觉自己很开心,全身心地投入,疲惫和苦累对他来说像是不存在的东西。 李信站在山上,身边只有几个亲信将士。 他家不是将门,父亲能够给他配备做亲卫的,只有信得过的老仆和签了死契的杀手。 为了保证李信的绝对安全,李氏也是煞费苦心。 但这也导致李信作战时,根本没有有能力的人为他指点一二。他所有的战役,全部都靠自己的天赋和临场发挥。 越是屡战屡胜,李信越是相信自己的军事才能。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要一鼓作气拔掉楚军的平舆城。 因为他感觉楚军实力不济,就算是全军复仇,也没有办法和秦军相抗衡。 李信召集了十个都尉和他一起商议这件事。 众都尉听了,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我军穿越伏牛山,历经艰辛,将士们受困受冷数日,本来士气不足。可是即便如此,出山后就遭遇楚军伏击,仍然从容应对,轻轻松松击退了楚军。” “可见楚军根本没有实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如趁着如今军中士气高涨,一鼓作气打到平舆,直接踹了楚国的门户。” 第354章 敌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第354章敌我(求打赏月票推荐票!)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见都尉官都和自己心意不谋而合,李信自然大腿一拍,“好!那我们这就率领全体士兵攻打平舆。此次我们只留三万人殿后,戍守城池,其余七都尉都随我前去攻打平舆。” “李将军英明!” “秦军无敌!” “秦军无敌!” 军中响起了欢呼声。 李信拟定了作战计划,当即准备率领七万人,直奔楚国平舆城,计划要在十天之内占领平舆,给秦王报喜。 这个时候,蒙恬等人也都等的有些焦急了。 因为按照约定,李信应该发出军令表明他要回来,让他们的军队与他一道汇合。 但是蒙恬等人在长葛驻地始终没有收到李信的命令。 蒙恬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召集军中将士入帐商议。 冯劫应道,“那就派几个斥候去问问咱们的大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呗。” 冯劫语气里多有对李信的不敬。但是他也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蒙将军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任嚣不得出战,心中正是憋闷之时。本以为蒙恬召集他们是可以出战了,没想到却是为这种事。 蒙恬却难得面露难色,“倘若是别的将军驱兵外出作战,在约定的时间内没有赶回来,我并不会这就召集诸位。可是这一次,带兵作战的人那是将军信。据我所知,李将军出战,从来只有早回,没有晚回。” 众人闻言,也只是道,“该是李将军打得太高兴了,忘记我们了。” “赶紧去派个人问问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该不会真的把我们留在这里,功劳让他们独享吧。” 诸将对这种两个将军分别带领军队协同作战的法子,心中多有埋怨。 一半人能上,另一半人被留在原地。 现在李信又晚回来,众人自然只猜想李信是要独占功劳。 蒙恬道,“兹事体大。眼下我们虽然军在长葛,可是实际上,我秦军已经在和楚军交战了。大王对我等皆委以重任,这个时候不可懈怠。” “以我之见,我等恐怕要提前整顿兵马,以备随时出发。” 诸将听了,心里却并不高兴,但是蒙恬一提醒还要给大王交差,众人自然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还请诸位都尉这就回去准备吧。我会派三十名斥候先去询问李将军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如若真的有不公之事,到时候回到咸阳,大王自会给我等做主。” 众人皆信服,便退下。 项燕军中,他们得悉李信重新整顿兵马,装备攻城车,军中将领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项燕站在城头上,秦军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内。 项燕第三次对李信发出感慨,“李信这个人,真的是天生带兵为将的料。你们看他接连越山、破城,经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那么莽撞。我本以为他会马不停蹄来攻打我平舆。” “可是他却原地休整二三日,这足够让他的士兵得到充分的休息。一旦开始交战,势必是一场硬战。” 屈恒忍不住道,“大将军出兵,已经接连三次夸奖这个李信。对敌军的将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夸奖,不是灭我们的威风吗?何况我们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能够将其击溃吗?” 项燕捋须笑道,“若非胜券在握,岂敢接连三次夸赞对方呢。” 众将闻言都笑,“大将军人在中年,这心却是少年一般。”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项燕高兴,顿时心中又生一计,“让我们的人,在秦国军中放出话来。只要是将军李信带兵,平舆城一定可以在一日之内被攻破。” 众人闻言,都拱手作揖笑道,“大将军这一计,可以让那李信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这一次,势必要为十万楚军冤魂讨个公道。” 众将脸上都写着愤怒,心中那复仇的火焰还没有被平息,正化作源源不断的动力,一步步给秦军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让秦军疲软、懈怠、逐步降低战斗力。 一日后。 李信在五更天时召集军士,发起对平舆的进攻。 天色还没有明,乌黑的云堆积在山头上,一丝风都透不出来。 铜钲在平地山林里响起。 所有的士卒听到这个声音,都双目如瞪,一个个站得笔直,双手握住长剑,一起看着前方五色旗行动。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在古代战场上,指挥大兵团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越是人多,兵种多,战场上人声马吠的,干扰因素太多,而且步兵方阵大多又宽又厚,那些冷兵器就是和冷空气相遇,齐齐发出微弱的呻吟汇合起来都足够淹没人声,何况是兵器互相碰撞呢。 尤其是在夹道里前进,队伍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如果只靠基层军官喊叫来发布作战指令,除了前面小部分人,大部分士兵是听不到的,这种情况下指挥作战根本就是妄想。 所以古人就慢慢发展出了以旗帜、乐器为主要手段的指挥体系。 军中规定士兵在前进时耳朵只听铜钲,铜钲是一种长得非常像铜钟的乐器。 前进时,士兵只需要看着本部高挑旗帜,夜晚则看双灯。 各部各队按照级别旗帜样式和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按编制从小到大,士兵只需要看自己所在队伍的旗帜,军官则看上级旗帜指挥,比如士兵看队长的旗帜,队长看把总的旗帜,把总看中军的旗帜。 在指挥时,士兵看到旗帜扬起并不断点动,就是在催促士兵们尽快收拾东西拔营出战或行军,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不能听口头指令。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假传军令或者扰乱军心,只能看中军旗帜听金鼓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管。 金鼓就是铜钲。 等到出营列队完毕之后,继续看前面旗帜,旗帜向前点头,就是前进;向左点头,就是左转;向右点头,便是右转;转一圈而向后点头,就是要士兵们后退。 而在行军过程中,如果听到一声号炮响,那就是警告有突发事件发生,让全军立定停止,然后观看部队旗帜情况做出部署。 除了旗帜之外就是金鼓,这就是大家常说的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军队到达战场之后与敌人对战,听到中军擂鼓,那就跟着军官旗帜向前冲杀;听到鸣金,那就收拢队伍有序撤回。 这一套指挥系统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把军队固化成一个整体,再把这个整体固化成一个人,主将是脑袋,步兵是手臂,骑兵是双腿。 而在古代,只有做到‘令行禁止’的都是经过正规训练才能被公认可以出战的队伍。 第355章 云梦泽 第355章云梦泽 士兵战斗力强悍与否是评价一个军队能力高低的重要因素,但是要让所有的士兵都能做到记住并熟悉这些多种多样、变化多端的旗帜乐器,这就很难了。 要打造一支可以上战场的军队,本身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 而能做到全军上下都能正确辨别军令,就可以被称为是训练良好的正规军了。 其次就是士兵个人的能力,弓弩队要臂力大,眼神好;步兵虽然要求不高,可是在秦军之中,要想拿起那样长的剑,就需要双手握住剑柄,战场上刺杀,围击,这都需要训练的。 否则一个人掉链子,就可能让对方的士兵冲出来,让自己这一方造成伤亡。 秦国为了保证国家军队的高水平战斗力,男子只要一成年就要服兵役,就是专门训练这些能力。 等到军队征召,稍微训练,就可以上战场。 不过将军们也都心里有数,年纪太轻的小战士,除非情况特殊,否则都不会上战场。 比如黑夫。 他们目前只能成为后军。别人上战车,他们只能靠两条腿从秦国走到楚国云梦泽。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繁重劳苦工役,虽然管饭,但是日子实在是清苦。 军旅生涯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真正和敌军交锋的机会实际上屈指可数,至于真正要打起来,更是一个手掌就能数过来。 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漫长的等待,日复一日的重复枯燥无味的训练、跋涉奔袭,军事工事更是非常考验士兵的意志力。 像秦国的话,作为天下最强大的军队,整个军队的膳食原本是天下数一数二的。 但是因为这一次和楚国交战,军队都进入云梦泽,这么长的运输距离,再加上交通落后,你想要非常好的膳食供应也不是不行,就得就地取材。 那数量总归是有限,所以就只能再次按照等级划分。 于是又一次造成底层士兵干得最多,待遇最差的状况。 李信已经率兵前去攻打平舆了,而黑夫等人就被留在被拔掉的城寨上,他们要尽快用一些简单的工具比如木头、战车等把弄得垮塌了城阙,城墙重新围好。 还有的人被重新整编,抽调出去巡逻。 黑夫手艺功夫好,长官就留着他在这和其他士兵扎拒马桩,修整城墙和城门。 过去这里是楚国的城,现在秦国接管了,自然首先就要把门给换了,好告诉城里人和城外人一声。 ‘这地儿现在换主人了,是秦王政的。’ 黑夫忙活了快整整一年多了,皮肤越发的黝黑。 两年之内破楚灭齐的口号,人们已经渐渐忘在了脑后。 不管什么时候,生活永远都是一个个单独个体所要面对的重大课题。 前方的战士在生死之间徘徊,寻觅荣耀,双手持着长剑,用鲜血给他们自己的生命上色;后方的战士在日复一日的乏味劳苦和默默无闻之间游走,双手提着水桶抱着木头,用黄土给自己的生命上色。 黑夫偶尔抬头望着高而远的天空。天空那是一片湛蓝,让人看了心情宁静。 这里是云梦泽,气候湿润,很多鸟到了冬天都在这里过冬。 他们成群成群地掠过,尾翼五彩斑斓,身形修长。 黑夫望着这些鸟,尽情地飞翔遨游在广阔无垠,毫无阻碍挡隔的天空中,尽情地穿梭。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呆了。 “也许鸟,看起来那么自由、纯粹,实际上背负的是青天。” 在场的士卒闻言,一个个纷纷捧腹大笑。 “黑夫啊,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了。” “不过还挺有道理啊。” “说得真好,鸟是在背负青天。” 只有心甘情愿肩膀上扛着重物的人,才能理解黑夫所言。 黑夫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 黑夫望着地上的水,看到自己黝黑黝黑的面庞。他想到了他的弟弟。 不知道惊怎么样了。 自从他被挑选成为了备用军吏,就被调去了蒙将军帐下。 听说蒙将军一心为公,非常乐意举荐人才到上面,而且从来不包揽手下的功劳。 如果惊能够再努力一些就好了。 走出家门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势利。家里有些背景,有靠山的,到了外面就是可以少干活。 家里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往往被派去做最危险、最劳苦的工作。 有了委屈,那也是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才能申诉。 而他们只能把委屈和不公就着稀饭一起掺和吃到肚子里去。 比起繁重劳役给他带来的身体上的折磨,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才随着他们走出家乡,一点点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就像是黑夜一点点蚕食白天。 没有见过黄昏的人一开始还以为黄昏就是最黑的时候,只要还能见着一点光,便不算绝望。 一旦见到真正的黑夜,天空中没有一点光,多少人内心生出痛苦的挣扎。 很多时候,人们追求财富、地位,未必是真的为了财富和地位,而是只有抓住财富、地位、和权力,才能看到光。 牙关一咬,一闭眼,一睁眼,又是一根木头扛在了肩上,黑夫迈着步子,往城中走去。 纵使有再好的工具,那又怎么样。 上面的人惧怕下面的人吃饱了太闲,力气没地方使,就把科技、工具都藏起来,让士兵用双手干活。 士官骑着马,来来回回巡视。 一天就是走上八百回也不嫌烦。 黑夫没有衣服穿,他把自己的衣服献出去了,想要给他弟弟换一束光。 这么冷的冬天,趿拉同乡给他编的草鞋,脚上生满了冻疮,一步步往目的地走去。 从他面对这些时,他心目中的那个秦王,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关于他的英明神武,黑夫也见到的只有一个武字。 就在距离黑夫等军士三十里地外,秦国的七万精锐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 虽然秦国的士兵一直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是这一次,死神站得距离他们最近。 仅仅一天的时间,秦楚之间这就攻守易势了。 李信亲自率领的七万大军被包围了,因为将亲自出面带兵作战能够鼓舞士气,所以七都尉都没有留在后帐里。 某种意义上,他们舍弃了最后生的机会。 第356章 四面楚歌 (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6章四面楚歌(求打赏月票全订!) 两军在城前相遇,广阔的草地上,到处起着烽烟,黑色的烟火直冲青天,十几辆战车陷在泥地里。 几匹骏马拉着被烧着的战车在战场上胡乱冲撞。 训练有素的秦军,其基本队形已经被破坏了。 李信不肯放弃,第二次重新发布军令,摇旗撞铜钲,士兵们很快又排成整齐的队列。 只是这一次,士兵们眼中多有惊慌和哀恐,周围到处都是死去的弟兄。 今天天亮时,他们还打了照面,在军队里窃窃私语,而现在,他们已经倒在泥沙里,永远无法开口说话。 他们甚至来不及为他们‘闭上眼睛’。 每个将士都紧紧地双手握住长剑,锋利的剑锋对着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楚军将士。 他们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长毛和盾牌一起闪烁,交相辉映。 阵形虽然还在,但是秦军气势也已经大不如前。 因为所有人本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冲上高山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楚国的旗帜,而是一个高高的悬崖。 很多人都在这个悬崖前坠落了,一命呜呼。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秦军将士们始料未及的同时,完全丧失了信心。 军中的士气很是低沉。 而对面的楚军,他们占据了高地,正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楚军的长剑和盾牌在他们的手中同样是熠熠生辉,他们的阵型如同一片铁壁铜墙,气势犹如长虹。 这个时候,李信等七万军已经被楚军包围了。 地上到处都是鲜血,尸体横七竖八地,有的被压在车轮底下,有的被长剑插在地上,有的被戳死在泥坑里,有的被挂在坏在战场上的车栏上。 天刚亮不久,这里就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秦军天亮进攻,让李信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楚军根本不是退守城中瑟瑟发抖地等待迎敌,而是提前在此埋伏了三万军,上来就将李信所带领的前锋打了个措手不及。 后面四军闻讯赶来,加入战场,非但没有解救前军,反而也把自己连累了进去。 到了这个时候,战场已经被拉得太大了。 楚军都是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他们随便进攻秦军一个部位,就可以拖住敌人。 后面的军队接到命令,不断地向前赶,试图去联合大部队。 但是楚军早有准备,他们切断了前后军之间的联系,分割了战场。 楚军被项燕统领,他们的阵形如同一片森林,长矛如同茂密的枝叶,盾牌如同厚实的树干。 他们在战鼓和号角的激励下,勇往直前,呼喊声如同狂风昼雨,铺天盖地向秦军袭来。 李信但见身边只有三位都尉官,而战场上沸反盈天,死亡前痛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时候,后军一个斥候在足足五里的战场之中冲了出来,向李信汇报。 “将军,赵都尉已战死。其余三位都尉也各自为战,战场已经被分割开来。楚军不断发起围攻,势要将我军吃掉。” “什么!?赵都尉战死?” 斥候这时候忍不住大声哭诉咆哮起来,“实际上赵都尉是被抓了,被楚军俘虏上了战车。都尉不忍为俘,我军将士也前去营救。又和楚军遭遇,赵都尉见营救士兵都死了,就在车上和他们打了起来,被楚军活活围杀。” 李信听了,整个人险些倒在地上。 理智告诉他,‘李信,你不能倒下。你可是大将军。你倒下,这么多士兵怎么办。’ 李信两眼一片猩红,他抬头望着老天。 愤怒地发出嘶吼,“啊!老天,难道伱要帮助楚国吗?” 随后,李信提起自己的剑,就领着将士们重新上战车。 “冲,先突围,杀出包围。给将士们冲出一条道来!” 就这样,李信带着先头部队五千骑,朝着敌军最薄弱的地带冲击。 楚军固然占据上风,可是小股的楚军遇到骁勇善战的李信所带领的精锐,根本没有胜算。 这就是士兵实力和士兵实力之间的最为单纯的实力较量。 “杀,一个不留!” 李信发出牛一般的吼声,在狂风里带着将士们开车直直冲撞过去。 弩机卡塔卡塔的声音在风中响着,一支支利箭从秦军将士手中飞出,冲向楚军。 楚军哪见过这样的架势。 一个个吓得后退。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个人交战,谁更勇敢,谁的胜算就更大。 随着一声令下,秦军冲向楚军的包围圈一角。 两军如同两股激流碰撞在一起,瞬间,这一处天地间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秦军的将士为了生,一个个使出自己全身的力气,见敌就杀。 他们双眼猩红,眼神冷得像铁。 天地间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像是死物。 楚军也是为了生,他们奋力地补上已经倒下的弟兄的位置,等待援军的到来。 可是秦军的顽强程度超出他们的预料。 楚军让秦军陷入泥潭,分割了战场,可是秦军也把楚军四分五裂,他们要去找援军过来,根本没有人能够抽的开身。 此时此刻,楚军虽然是把秦军压在地上打。可是楚军在和秦军交战时就发现了,秦军实力非常强悍,一旦稍微给他们松口气,他们就可能逆转局势。 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援军没有等来。 长矛穿破空气,盾牌破裂的声音,士兵们痛苦的呻吟和呐喊声,铜钲接连不断的发出突围的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宏大而悲壮的战争画面。 李信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果然打出了一个缺口。 很快,酮钲声摇的更加频繁,这是呼叫其他士兵听到声音来此地突围。 战场上,是这么混乱,马蹄踏起的泥土,剑戈碰撞的声音,战车撞击的声音。 当酮钲的声音响起,无数秦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各军百将、千夫长,都尉纷纷下令摇旗,准备向李信那边突围。 可是,秦军骄傲了半年多啊。 楚军一直在隐忍,暗暗操练兵马,士兵们个个都想着为兄弟父老报仇雪恨。 当李信突围打开一个缺口,楚军见大事不好,他们吸取了上次战败的教训,不敢再各自为战,纷纷抽调兵马,立刻补上了缺口。 突围出去的李信,只能眼睁睁望着刚才的缺口又被围住。 就像是潮浪一般,一波退下,一波又上来。 第357章 将军!我们败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7章将军!我们败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双目干干瞪着,他并不愿意承受这个败果。 “我们再杀进去,和里面的将士来个里应外合。” 李信等军虽然还被追杀,但是他根本没把后面的追军放在眼里。 他身边的都是弩机高手,只要稍微靠近,立刻就有箭矢送他们归西。 身边裨将听了,立刻站出来反对。 “大将军三思。这个时候再冲进去,可就再难出来。” 李信瞪着他,“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我在战场上丢弃将士们独自逃走吗?” “大将军,我们已经败了。这个时候大将军应该考量的是全军撤退,能保全多少保全多少。不能再和楚军力战了。” “荒唐!我秦军所向无敌,区区楚军,设计陷阱罢了,难道他们敢和我军在面对面打吗?” “大将军!我们败了!我们败了!”裨将再三道。 后面的将士也都听到了这几句,一个个心中千百种滋味。 之前仓促,李信都没有想到秦王,但是当他的裨将不断地提醒他他们战败了时,李信的脑海里蓦地想起了他的王。 李信勒住马,不再想回头的事情。 项燕闻知大将军李信突围,带着六千人冲了出去,他顿感事情不妙。 “和秦军这么死战下去,我楚军伤亡数量更多不说,会产生变故。这秦军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战争持续的时间越久,就会暴露出我军更多的弱点。” 项燕忖度一番,当即下令,“收网。上军阵,能杀的杀,一个不留。再就是,切记,穷寇莫追。” 斥候领命,这就传令去了。 结果到了战场上,很多楚将听了对最后一句根本不以为意。 什么穷寇莫追。 当看到秦军不断逃跑,就像是被围困在栅栏的羊群不断地尝试,想要跳跃翻出栅栏时,这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楚军的将领并没有忍住,他们冲了上去,想要抓住那几只试图翻墙的羊。 又是两股势力的交锋。 楚军把秦军围闭在一个角落里,把秦军逼得连活命的大事都不要了,秦军疯了似地持剑砍杀。 这把楚军给吓坏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个缺口被打开。 另一边,李信上了山坡,看到许许多多的秦军被包围起来。而越来越多的楚军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李信咬着牙,“传金鼓,全军后退。” 注意,这时候只是后退,并非撤退。撤退是败走,后退只是和后军汇合。 此时的李信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战败的有多彻底。 楚军并不是给他准备了一个伏击,而是给他准备了一个天大的包围圈。 李信作战,向来喜欢带着少量的精锐向前冲锋,他并不是只喜欢冲锋陷阵的一腔热血的少年将军,更是被嬴政视为可以为帅的人。 他会在后方留有大量的士兵,以备不测。 可这个命令还没被斥候传下去时,后军斥候赶了过来。 “报!大将军!后军三位都尉皆被围击战死。” 这个命令,就像是晴天霹雳。 所有的长官齐齐高呼,“你说什么?” “一派胡言!” “放屁!老子要把伱舌头给割了。” 众将纷纷情绪不安起来,因为这前来传令的斥候,他只剩下半条命,身后背着三箭啊。 他说完这话,再张着嘴,仿佛对李信还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可是人已经面色发黑,随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众将连捶胸顿足都来不及。 李信勒停了战马,他放眼望去,只见山坡下众多士兵正在浴血奋战。 这时候,李信不想再突围了。 “打回去!杀光他们!为弟兄们报仇。” 李信满眼猩红,其他将军亦然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这个时候,裨将站出来说道,“大将军!冷静!务必冷静。” “他们杀死了我秦军的都尉!自我秦军建军制以来,迄今为止,也不过损失十一位都尉,我只用一战,竟然连失四都尉,还有何面目回去面见大王。” “你们不要管我,我不足以为帅,辜负三军信任。你们走吧。” 李信又道,“你们回去之后见到大王,就说我李信此生不能再为大王效力了。愿有来世!” 说罢,李信又重新系好了披风,准备杀入阵中,和楚军大战。 可是他却被秦军诸将拉住,“将军,这楚军用的是连环计,一计不成,再成一计。如今失败,原因有二一不听当初太子之策,二乃轻敌。这是整个秦军的过失,换做是任何为主将都会遭遇战败。将军何必自责。” “固然大王责罚,我等亦然为将军同生死,共进退。” 李信听了,旁的话进不去耳朵,只一味固执道,“当初太子说要以四十万攻打秦国,我向大王说,我可以用二十万大军就灭掉楚国。如今我秦已经败了,我有何面目回去面见大王。不如死战到底,以死殉国。” 李信的脸,像铁一样冷。 “不可。” “不可啊!” “大将军三思。” 一群人围在李信跟前,纷纷苦口婆心劝阻。 他们都比李信年长,有的曾经经历过对战李牧,对战败的事并不像李信那么抵触。 “输了还可以再来,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信不从,“我是大将军,要么享受荣耀,要么和将士们同生共死。岂能苟活。” 裨将复而劝告,“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死了,谁给这么多弟兄报仇。再者,您身为主将以死殉节。可是我们呢?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罢了,我们想要回去见妻儿啊。” “这里还有这么多弟兄呢。足足三万多人还在战场上呢。大将军,只有你能把我们带出生天啊。” 众将士脸上都是黑灰,身上都滴着血。 秦军将士都围着李信哭了起来。 “我要回家,我还没有尽孝哩!”有人抹着眼泪大哭。 原本很怂包的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却像是一把柔软的剑,插入众将士们的心。 李信知道,如果他为自己面子不肯承认战败多一刹那,那么在这一刹那之间,就有数十人的性命逝去。 李信望了望楚国的军旗,重新翻身上了战车,“全军撤退,取道宛城。传金鼓!” 裨将提醒,“将军,宛城是楚国的地界。” 李信瞠目,“项燕老匹夫,他设计这样的陷阱,为的就是让疲敝我军。这平舆附近竟然有这么多的楚军,着实出乎我意料。可平舆人多,那周围的城防势必空虚。再去项地,他们必然有所防备。” “唯有取道宛城,方可有一线生机。而且宛城到平舆,有他们楚军的道路。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条道上应该是畅通无阻的。” 第358章 大王会给我报仇的(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8章大王会给我报仇的(求打赏月票全订!) 诸将从之,这就再鸣金鼓,传令撤退。 楚军但见秦兵听到铜钲之音,齐齐向西北方向进发,那正是咸阳方位。 楚军大喜,振鼓发起总攻。 这个时候,所有的楚国军队都已经抵达战场。 诸士兵皆听从百将、千夫长的命令,分成小股各自寻找突围的方位,先逃出去再说。 只有剩下的都尉官几人,本来有士兵拥簇掩护他们撤退。 秦军打仗本来就生猛,这要逃生,也不会太逊色。这时候就是各显神通了。 他们驱车假装要往南逃,看着楚军调兵要去堵截,立刻掉头原路返回,冲开敌军包围圈。 多次反复,很少有失败的情况。 只是逃到一半,几位高官遇到了都尉官杨延,他们看到杨延已经把自己盔甲给丢了,赤膊和楚军拼杀。 周围的将士,也都杀疯了似的。 从远处赶过来时,众将见到杨延等人面上散发着青色。 众人望见,都是心里一惊。 这些人到来,楚军立刻没了气势,被杨延用短剑砍杀。 几位都尉官赶过来。 “杨都尉,速速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想到楚国这次准备了这么多兵马。” 杨延身上的汗水从厚厚的衣服里面渗透到外襟。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你们回去吧。我要死在战场上。” 杨延如是道。 两位都尉脸色发白,“生死攸关之际,你不要赌气。这么多弟兄,还在战场上呢。” “我已经命令我的士卒自行杀出去逃难了。我将独自留下来为他们殿后。” 众士闻言,都感佩杨延之气节。 都尉卫兆不满,“你倒是硬气。” “回去是死,战场上也是死。老子要站着死。” 杨延说罢,带着自己的亲卫又要向人群里冲。 卫兆一把拉住他的马车,竟然把马车给停了下来。 “把话说清楚再去死。” “我等身为都尉官,本来应该在帐内等待,此番带兵冲杀,已经是违反军制。再者,此战已然败,按照军制,我等都要被斩首。” 众将听了,一个个都手在发抖。 军制如此规定,所以秦国在很多年来失败的战役屈指可数。 没想到,他们三居然赶上了。 “这样回去,大王势必震怒。如果我留在战场上,为士兵们换来一线生机,或许还可以保住自身爵位,传给子嗣。” 杨延说着,大手一挥。 “我早就想过了。” 这个时候,楚军已经赶到了他们面前。 另外两位都尉,其实在听到杨延说的那句回去也是死后,就已经萌生了和杨延一样的想法。 他们军职极高,平日里可以和秦王政讨论君正大事,面见嬴政;又是除过李信之外的高级战将,按照军制,一旦战败,他们就是首当其冲的罪人。 秦律如山,不是过去战败了被军法处置的少。而是要么赢了,要么战败之后,将领逃跑了,留下妻子儿女在咸阳…… 这里面的事情,他们做都尉的自然比谁都要了解。 打了胜仗,豪宅、马车、美女,应有尽有。 可若败了,犹如山倒。 “斥候,听到了吗?”都尉官魏通黑着脸。 随行三名斥候闻言,一个个早就泪如雨下。 “都记住了,一句都没敢落下。” “好!滚吧。滚得越快越好,跟着李将军冲出去。回到咸阳,面见大王,告诉大王我们这一战虽然输了,可是秦军气节犹在,没有给大王丢人。” 话说罢,魏通把自己系着的披风解开,重重地扔在地上。 卫兆也叱骂起来。 “滚!一群鸟兵。跟着老子出来,尽给老子添麻烦。都滚回去侍奉老母去。以后谁要是不尽孝,老子变成鬼把伱给生吃了。” 这些将士们自然大多都不愿意走,只有十几个小兵畏葸不前,想走又怕被嘲笑。 “撤退,我命令你们。” “将军保重!” 士卒们听了,摇着铜钲,传递着他们开战前说好最坏的情况下才会摇的铜钲。 这个时候,士兵们可以自行逃生了。装死也罢,投降也好,能活着就活着。 做决策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将军,要为大王负责;可是他也是个人,总会有些事先的安排。 等到这个号令响彻战场。 士兵们都起了退心,各自为一组,冲杀四处逃命去了。 杨延等人,带着一些始终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士卒,往平舆城的方向杀去,给其他士兵撤退争取机会。 战争,到了下午时,才缓慢结束。 二分之一的兵早在中午时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剩下那十分之一的兵马,宁死不降,与楚军不断地你追我逃,不断地交锋。 杨延三位都尉官一起指挥着千人队,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他们也曾经逃到一个山谷里。只是很快就被抓出来。 命运是如此的反复无情,给你点希望吊着你,让你以为前面有出路;但是很快又把道路给封死。 多少人一生就是这么起起伏伏,反反复复。 直到被消磨的一点心气没有。 杨延等人最终被撵到伏牛山余脉边上,附近就是城池。 另外两位都尉官早就死在了半道上。 杨延对着楚军骂骂咧咧。 项燕听说秦军的都尉官亲自给将士们断后,心中不免被这股气节所折服,所以亲自上战场来看。 于是楚军将军就把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包括杨延围住,天快要黑了,他们点着火把。 杨延早就精疲力竭,他看到天边上残阳如血,知道自己今日命绝于此,便对楚军吼道,“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明年的今日,大王就会给我报仇。” “你们不知我的大王,如果我逃跑,我的王会蔑视我。如果我力战而死,他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天命如果在楚,就不会让我这样的小辈死了。我秦军多的是比我厉害的将军,你们想要报当初长葛之仇,算筹打得挺细,可惜了,我们没有让你们如愿。” 杨延骂骂咧咧,不断地叫嚣。 周围的士卒都这么望着这个怪人。 他是秦国的将军,官衔非常高,却为了士兵自己留下来断后。 当他们还未交战碰面时,楚国的士兵把他们当做凶神恶煞,可是当在战场上遭遇,楚国年轻的士兵发现对方也是人。 尤其是这个杨延,他袒露着胸膛,开口都是秦音,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懂。 楚国的士卒们望着杨延,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楚将景毅可没惯着他。 “杀了他。” 一旁士卒劝阻,“可是将军,大将军说想要亲自见见他。” “见什么见?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吗?大将军听到都要活活气死。有事我来担着。” 第359章 震惊全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59章震惊全国(求打赏月票全订!) 景乐说罢,怒气冲冲地望着周边的人。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抬起自己的弓箭。 “射了他!射死他!我命令你们。谁敢不搭起你们的弓箭,我就军法处置了他。” 苍穹之下,暗夜袭来之前,天边的红霞消退之时,伴随着一支支利箭在空气中穿梭的声音,杨延和他身后的士卒们齐齐倒下了。 “扔到河里去喂鱼!” 伴随着扑通两声,一具具尸体就这么被丢进了河道里。 水面上漂浮着血沫,群鱼立刻凑到了跟前。 黑夜,还没有结束。 前军全线溃败,后军诸位都尉力战而死,四万军撤回之前占领的城池。 这个时候,蒙恬的书信已经到了,可是他们根本羞于告诉蒙恬实情,更为战败的事情感到耻辱。 大约有几千人退败了回来,其余的人据说跟着李将军择道退了。 城中还有三万守军,兵马赶到之后,立刻通知所有人拔营撤退。 一天没吃饭是小问题,主将没了这才是大问题。 可惜的是,黑夜才刚刚到达头顶啊。 楚军哪能打赢了就让全面围上来,他们要收复之前的城池。原先三座小城,并不能作为他们自守的堡垒。 城外楚军和楚民大有里应外合之态,一些秦兵已经被楚人围住城门出不来了。 秦人奋力破城,能逃多少便逃了多少,始终有人被留了下来。 —— 打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楚军围着城睡了,城里的秦军开始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他们还高高兴兴;今天晚上,他们就阴阳相隔。 逃不出去的秦军,足足有数千人。 哭声透过城墙,传到了另一边。 天刚蒙蒙亮,楚军就打开了他们的城门,很多秦兵都被抓起来了,他们的武器被收缴。 黑夫……被留在了城里。 他没能跑走,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只有抢着上了战车,才能有回家的生机。 他在傍晚的时候,看到了几个熟人抢着上了战车,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喊,他们像是没听见似的,都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跑了。 黑夫是个步兵,还是最低等的卒。 到临终的前一天都是吃着最差劲的饭,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楚人围上来时,黑夫吓得以为他们是牛头马面,吓得抱头逃窜。 “别索我的命!我没干过坏事。” 楚军很累,他们死了很多弟兄,逮捕这些秦兵,也很累。 每个人都是和黑夫说着一样的话。 有的比黑夫长得丑,有的比黑夫年长,有的比黑夫岁数还要小。 可是能怎么样。 无一例外都被抓走。 黑夫被套上了绳索,楚军把他们带去一个地方。 黑夫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弟弟,他在幻想。 幻想自己的弟弟早就接到了自己的消息,求着蒙将军带兵来救他们。 可是实际上此时此刻,惊正在帐子里学习写字。惊想着赶快学会写字,赚钱,然后给他二哥买一身好的衣服。 二哥说,他现在有了自己这个弟弟,可以怂一点做人了。他不想再为了爵位上战场了,留在后方只做苦役就好。 这样他不杀人,人也不杀他。只要能活命回去,就是大吉。 黑夫说,惊是他的希望。 惊一直记得这些,学起来比谁都要用功。 隔着千重山,万重水,黑夫不知道惊的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不住地祈祷,希望楚军不杀俘虏。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有机会回家。 黑夫双脚麻木地跟着被绑起来的秦军队伍往城外走。 前面的楚国士兵窃窃私语。 “大将军说,要把他们全部处死,挂在城墙上,给秦人看。” 听到这些话,黑夫当即感觉一股血从心头涌上来。 其他秦人听见后,也都沸腾了。 “他们要杀我们。杀了他们!” 场面一度混乱,秦人抢过了楚军的剑,双方互相砍杀。 那一刻,黑夫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要回家,这个信念在他心头不断地回响。 于是,黑夫疯了似的拿起落在地上带血的剑,对着楚人一顿砍杀。 宽大的街道上,红色的鲜血落在黄土地上,沾染在一旁的树上。 黑夫望着这条黄色的路,不顾身后满是赶过来的楚军,他向城门方向跑去。 黑夫想要回家,他想要见母亲,见他的女儿,见他的妻。 黑夫没命的跑,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风声。 一支利箭从他的后背穿过来,他踉跄跑了两步,随后倒下。 随后又是十几支箭射过来。 “看到没,这就是逃跑和反抗的代价。” 黑夫倒了下去,还是不住地往城门前爬。 他看到一个楚国士兵提着剑赶了过来,他很愤怒地给了他一剑。 “跑?跑什么跑?”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阵咆哮在巷道里响彻,每个人都静悄悄的。 楚国人都望着这个年轻的孩子,有人心虚地不望这面,装作没有听到;有人则在经历了伱死我活的战争搏杀之后早就心理崩溃,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掉下来后,他们泪如雨下。 正面战场的战争真的结束了。 楚军接下来就是收复失地,逮捕逃亡的秦人。 每逮捕一个逃命的秦人,就是去创造一场杀戮。 —— 李信战败的消息,是在他绕过伏牛山回到长葛城后才被众人所知晓的。 其余的战士,也慢慢陆续逃了回来。 楚军给秦军精锐来了一次重创,死了的士兵就足有三万多人,可是伤者也是大半。 十万精锐的战斗力就这么被瓦解了。 战车被毁了近乎一半,弓弩队原本两万人,现在剩下三千不到。 李信连帐门都不敢出。 很快,战败的军报传到了咸阳城。 嬴政正和朝中的大臣们在一起。 他听到是前线军报,心中异常欣喜,“寡人准备给李信拟一道最直接的命令,封他为侯。” 众人闻之,心里那是又羡慕又嫉妒。 李信一向得嬴政偏爱。 可是前来上奏的骑郎战战兢兢,几度开口,却又不敢说话。 嬴政望着骑郎的神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念。” “禀报大王,李将军在伏牛山前,被楚军项燕击败。如今已经退回长葛。大将军说楚人来势汹汹,请大王收回成命,准许他们撤兵。” 当这个消息传出来时,秦国的天险些塌了,嬴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 很快,全国都知道了李信的败讯,上下议论不休。 啊,转折过渡终于全部写完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好的那些个高潮。然后和书名有关的正线剧情也开始了。 第360章 齐国反悔(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0章齐国反悔(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兵败的事情,一时间还没传到巨鹿郡这里,扶苏自然还是没有收到消息的。 扶苏在巨鹿郡逗留了很多日,朝中大臣的反应让他出乎意料。 高手过招,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但这让扶苏对大秦帝国的未来充满担忧。 “这六国的士人,他们都到哪里去了?难道要我亲自去他们家门前一个个敲门请他们出来不成?未免太把他们自己当回事了。” 扶苏正在屋子里发牢骚。 听着扶苏的牢骚,樊於期自然附和,“这些六国的士人,妄自尊大,实则是鼠目寸光之辈。他们眼下不附和太子您,日后却要成为秦国的阶下之囚,估计到时候想求太子都来不及。” 冯敬明白了扶苏的需求,那自然是给他想方设法给他出主意。 “太子若是要求士,何不先尊师?” “尊师?”真是老掉牙的做法,而且透露着一股子虚假的味道。 过去不少打着伪君子专做这种事情,到最后真正的君子都不提什么尊师重道。 “诸子百家,那么多圣贤,尊儒家的师,法家不满;尊法家的师,儒家不满。何况我要的是天下的士人,都能顺从我秦国,不是只要某一家的弟子来我秦国做官。” 冯敬纳闷,“太子要招纳贤能,却不要他们来做官?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朝中的官位,能有多少。就算吸纳了天下士人都来我秦国,可是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对自己的期望,照样没有用处。” “那太子是想……” “以后慢慢你就懂了。”扶苏背对着这些臣子,像是自言自语,“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让这些六国士人愿意主动亲近我秦国。既然我们秦国不能够再给他们相国、卿、大夫的位置,那就给他们创造一些能让他们有非凡成就的位置。” 扶苏说着,自己回到内室去了。 冯敬忍不住道,“太子总是神神秘秘的。” 信微笑,“执戟郎这就不懂了,太子早就有了主意。现在不说,只能说是时机不成熟。” 樊於期听着,心里更加着急。 “太子来巨鹿已经这么久了,始终把齐国献地的事情搁置在一边。日子久了,我心中难安哪。还请少内史能好好劝劝太子,今早以大局为重,以免生变。” 林信对曰,“将军何必忧心?连大王都下诏让太子多留几日。” 樊於期没有话来应答,只是隐忍着心中不满离开。 冯敬望着樊於期大步流星离开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樊将军还是个急性子。” 信望着地面,眼中勾起笑意。 樊於期没有得到太子的欣赏,又被太子抓住把柄,心中自然不爽。本想办好差事回去跟着太子将功折罪,可是太子又一次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这家伙,他该不会觉得太子是故意的吧? 不至于,他毕竟是个将军啊。曾经章台宫卫尉啊。 信没有多想。 就在扶苏等人还在这边等待时,齐国那边忽然派人过来传讯。 天下本就是一盘棋,秦国对战楚国战败,影响的何止是秦楚两个国家。 “太子,大事不好了!” 快到傍晚扶苏要歇息时,几个使臣慌慌张张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扶苏这些天和熊柔二人世界,生活好不美哉! 只听得这些人不住地大喊,“大事不好”。 这就是非要在别人春天到来时,强行刮东风,下大雪。 这三人来到扶苏面前,却又一个个双手颤抖,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扶苏脸色非常差。 “怎么了?” “太子,出大事了。齐国派来使臣告诉我们,他们不愿意把聊城割给我们了。” 扶苏听了,心里一惊,人还是平静坐着。 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态。 “慌什么?区区齐国,实力几倍弱于我秦国。之前求着献地求和,如今突然反悔又不肯献地,必然是有缘由。” 这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扶苏心里纳闷,“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们说,太子早就抵达巨鹿郡,本该早早接受献地,可是现在,太子在巨鹿郡等待足足一个月之久,这是怠慢齐国,怠慢齐王。” “简直荒谬!这种话你们也相信。区区齐国,为了苟安,接连献地,如果因为这种事就要收回之前献地于秦的承诺,那么他们岂不是早就和我秦国开打数十次了。” 三人只是害怕,这次的大事没有完成,封赏什么的已经是不用再想了。关键是跟着太子胡闹,搅黄了差事,回去是要被廷尉李斯问罪的啊。 “太子,当务之急,是要挽回局面啊。” 几人絮絮聒聒说着,双手不住地抖,仿佛天就要塌了。 扶苏其实是有预感到什么的,从他知道李信决意要用二十万攻打楚国,他对此次出行就抱着一种游玩的心态。 齐国一向是望风而动的国家,秦国势力大,楚国衰弱,他们自然乖乖向秦国投诚。 如今忽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只可能是那个原因。 很快,樊於期也被这样的大事给惊动了。 “放屁!太子驾到,就是让他们齐国的臣子等三个月他们也得等。是他们主动给我们秦国献地,又不是我们秦国求着他们献地。这时候摆谱?” 樊於期非常激动,当即叫嚣,“太子,请把那几个使臣押来,我们当面问话。” 樊於期暴躁不已,诸臣自然上前劝告。 “樊将军,息怒,暂且息怒啊。” 樊於期哪听得下去,“这到手的城池就这么飞了,怪谁!?” 一句话说出口,在场十人足有九个脸色吓得发白,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樊於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低下头来。 “兹事体大,我这就将实情告诉君父。请君父处置。你们都退下。” 众臣退下离开,已经是戌时的事情。 熊柔这才从内室帘幕后走出来。 她穿着白色中衣走出来,衣服虽然厚实,可是那曼妙的身姿,乌黑秀丽的长发,犹如桃花的面容,活脱脱一个雪中狐狸。 “这齐国反悔,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良娣真是冰雪聪明。可以抵十个樊於期啊。” 第361章 寡人睡不着(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1章寡人睡不着(求打赏月票全订!) 看太子模样,已然是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说说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好歹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熊柔听了这个话题,顿时眼中笑意全无。 她已经尝试了各种药,总不见效。 “这又不是妾一个人努力就能成的事儿。”话说着,熊柔探出小脚…… 暖阁里,两只小猫这就颤抖起来。 扶苏知道,这不关他的事情,所以他可以放心去玩。 夜色深沉,北方早就被大雪覆盖,室外一片白茫茫。 冯敬听着室内的声音,心里感慨,太子心态真好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个。 此时此刻,咸阳城里,半个城的人都没睡着觉。 咸阳章台宫,更是彻夜灯火通明。 嬴政推开窗户,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皎洁月轮在天空中飞行。 飞雪流霜从屋顶被风刮下,和天上明月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世界是一片银白、祥和、安宁。 嬴政的内心深处却像是有大火在燃烧。 这个败仗,来的出乎意料,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人似乎只有在失败、心灰意冷的时候才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 对待这样的败果,嬴政反省了自己。 当初王翦说,“非六十万不可。”他没有听从。 随后扶苏说,“我无能也,不及李将军。”虽然是很少年负气的话,但也是坚持要用四十万攻打楚国。他勉强听从。 果然扶苏用计,让攻打楚国的计划成功了一半;但是接下来,自己又犯了之前急功近利的毛病。 嬴政深知,李信战败原因不在他,而在自己。 现在的嬴政,肠子都悔青了。 他几乎是一整晚没睡,因为要准备明天早朝。这次打了这样大的败仗,他更加无法面对朝中那帮老臣。 嬴政心里不免作想,其实朝中那帮老臣早就料定了寡人派遣李信攻打楚国会遭遇失败的吧。他们就是故意等着看寡人的笑话。 想到这个,嬴政难受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王后是知道嬴政的。 半夜的时候,嬴政还在殿里发脾气,嬴政生气的时候,就喜欢摔东西,专挑贵的摔。 就这样泄愤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章台宫门口。 周围的人见到,一个个像是看到救星一样。 “参见王后。” 她神色憔悴,面色苍白。败讯传来有些日子了,嬴政几乎没怎么召见过大臣。宫中的人表面上一字不说,但是王后知道,现在咸阳城乃至天下人都在议论他这个秦王。 王后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宦侍还想收拾地上的东西,王后道,“放下吧,我来收拾。” 宦侍们一个个都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王后,一个个蹑步而出。 赵高是个人精啊,今晚他可不在。他知道这个时候,大王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静静,谁都不要去打搅,更加不要安慰。谁安慰谁就是个死。所以赵高就去为嬴政做别的事情了。 看到王后,秦王顿时心里踏实了。他的脸色顿时好转了下来,从之前怒不可遏的老虎变成了被主人教训了一顿委屈巴巴的家猫。 嬴政心喜,纵使他的事业、天下一切都没了,还有王后在。 可嬴政不敢说话,他静静地坐下来,等着王后安慰他。 王后只是把嬴政摔到地上的铜鹤给捡起来,重新放在嬴政酷爱的沙盘边上。 沙盘也被嬴政掀翻了。 一个对权力有着无限欲望的人,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小。 王后忍不住笑,“其实人生漫漫,几十个春秋走下来,多少会遇到磨难。若是一直成功,那又有什么乐趣。大王何不把这当做是夺取天下之前的征兆呢?” “征兆?”嬴政冷笑一声。他现在心里非常乱,“天在骗寡人。既然将天命给秦,竟然让秦经历这样一场败仗。” “经历败仗怎么了?难道说在老天眼里,要统治天下的王,就要一直顺风顺水,百战百胜,这样才算是天命之子?” “难道不应该这样?”嬴政反诘。“二十万大军,出动十万,一半覆没,七个都尉全部战死。主帅险些被生擒,这下倒好,全天下人都在看寡人的笑话。” 嬴政说着,又砸了一样铜器。 王后气得摇头。“这算什么大事。败了,那就再去打。要妾身看,大王还不如哥哥负刍呢?” “寡人不如楚王?寡人会不如楚王负刍?他弑兄夺位,算什么正统?” “可同样是兵败,哥哥负刍就能做到应然面对,随后想方设法扳回一局。楚国败了那么多次,可哥哥负刍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可大王不一样,胜了那么多次,只要输上一次,就恼羞成怒,门也不出,臣子也不见。这样的大王,那些臣子只怕会后悔当初选择跟从了大王吧。” 嬴政听着,心中的信念又一点点被唤醒。 王后说的是。 “古来多少帝王,历经成功前,那得受多少罪。黄帝战蚩尤,九战九败还是去战,最后得到玄女授予兵符相助,这才胜利。大王此前一路攻城略地,诸侯王莫不闻风丧胆,可如今败了一次,这就放弃了?” 嬴政振作起来,眼睛又放着光。 之前的羞恼一扫而空。 “放弃,这怎么可能呢?天下是寡人的。寡人怎么可能会把这天下拱手让给他人。寡人不过是这几天被那些俗事烦心,宫中宦侍又不得力。” 嬴政摊开双臂,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又恢复了信心。 他相信未来的天下始终是属于他嬴政的。 王后看破并不说穿。也不知道刚才大发雷霆的人是谁。 王后走到嬴政跟前,给他披上外衣,“好了,别累坏身子。大王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嬴政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王后的小腹前。 “明日早朝,那些大臣定然要数落寡人。” “不会,放心吧。” 嬴政摇摇头,他摸着后脑勺。 王后又改口,“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错了就改。这有什么。再说了,难道大王认为,逃避就能解决这些?” “寡人现在颇为后悔,当初若是听从王翦和扶苏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个状况。” 王后听了,顿时生气,他打了一下嬴政的手。 “不许再这么想了。大王赶紧想想怎么补救这件事吧,既然败了,那就把失去的面子打回来。躲在宫里做什么!” 嬴政摇摇头,“对,王后说的对。” 接下来怎么补救,其实嬴政已经想过了。要么王翦上、要么扶苏上。 “好了,睡吧。” 看嬴政好些了,王后也困乏不已。 嬴政抬起头,威胁王后道,“伱留下,我就睡。你要是走了,我就不睡了。” 王后无奈浅笑一番。 夜深人静时,王后还是醒着,她把嬴政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用细长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嬴政的头发。 王后轻轻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额头贴着秦王的额头。 殿里鲛人灯散发着明亮温和的光芒,一直闪烁着。 第362章 出乎意料(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2章出乎意料(求打赏月票全订!) 次日清晨,天边的乌云慢慢褪去,红日在东方跳跃出来,天边挂着美丽的红霞。 赵高揣度,大王经历一夜,应该自己放过自己了。这个时候,该他出场了。 让他意外的是,他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王后的随从候在门口。这就让赵高心有戚戚,他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了半天,始终不敢入内。 嬴政后半夜睡得极其安稳,那是王后守了他一晚上。 天色一亮,嬴政小心翼翼从王后怀里起来。 天气已经晴朗了,外面的曙光透着窗户照射了进来。 嬴政像个孩子一样,等他恢复了体力,从失败气馁中缓过神来,立刻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王后自然是脸色苍白,守了嬴政一晚上,她心里想了很多事。一面是楚国,一面是秦国。 大王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虽然是他的妻,可也是楚国水生水养的公主。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要装作丝毫不担心楚国的命运,只围着他转。 嬴政看着神色萎靡的王后,拉着她的手道,“这些年寡人忙于政务,都没好好陪过你。等寡人打完天下,届时就陪着王后云游四海。” 王后脸上露出笑意,却又埋怨着嬴政,“这前一句话,大王已经对妾身说了不下数百遍;至于后一句话,大王的口气仿佛这天下都是大王的囊中之物。还云游四海,大王身为一国之主,哪能去周游四海。” “寡人说了行,那就一定行。你就在后宫等着吧。” 嬴政说着,又开始精神百倍的筹谋前朝大事。 他丢下王后,去洗漱更衣。 “寡人倒要看看,今天又有哪个要值寡人兵败之际说些对寡人不利的话。” 嬴政心里想着,谁敢说,那他就把他舌头给割了。 王后自然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嬴政远走,眉头蹙起。 等到嬴政走后,殿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王后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赵高知道王后厌恶自己,又知道大王和王后之间的感情绝不是他可以挑唆的。 那眼下就这么着吧。 王后,咱谁也别惹谁。 你做伱的王后,我做我的中常侍。 过去的事情,我全然不计较了。 赵高这么想着,便把王后的事情放在一边,眼下对赵高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复宠更重要了。 —— 朝堂上,今日殿内那是一片悄寂。 静的连侧殿里滴漏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众臣都耷拉着脑袋,没有人敢表露出喜悦。 这一天早上,一共有三件让所有朝臣都出乎意料的事情,却也正是这三件事让秦国上下都坚信,未来天下一定是秦王政的,是秦国的。 第一件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嬴政仍旧按时早朝。 那个好面子的,比他们年纪都小的自大狂——秦王政,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上朝了。 而且这一天不戴垂旒,只戴高冠就坐在了王位上。 嬴政气色红润,双目如电,完全没有颓丧之气,甚至于比起过去都还要自信。 看着自己选的老大面对重大的挫折非但能从容面对,而且仍旧能保持这样的精神面貌,这些大臣自然一个个也心里亮了起来。 要知道这个失败不仅仅是秦王政的失败,更是他们这一众臣子失职、骄傲自满的表现。 战败了,朝中的臣子都害怕大王因为这件事迁怒他们。 但是秦王并没有。 嬴政很高兴地对众人道,“这一次失败,对我们秦国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创。不过,皇帝当年战蚩尤,九战九败,仍旧不气馁,最后才取得胜利。” “我们秦国和楚国,虽然说实力悬殊,固然败了,但是也只会败这一次!” “寡人决意另请高明,再伐楚国。” 嬴政语罢,满朝文武都脸上露出喜色。 这才是他们追随的大王啊! 众人齐齐称赞,“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随后,第二件让所有大臣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嬴政刚把王座坐稳,给朝中大臣确定了他的心意不会改变以及接下来秦国朝中大政方针的走向,这廷尉李斯就立刻走上前来。 “臣李斯有罪,请大王责罚。” 嬴政眼中闪着光。 “哦?廷尉何罪之有?” “启禀大王。将军李信在前方战败,皆乃臣之过。正是臣教唆大王,对大王说可以用二十万兵马打败楚国,正是臣的察事不明,更误导了大王。臣请大王降罪。” 诸臣闻之,自然有很多清正之士表示鄙夷。 这事情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到底谁是谁非大家不是一清二楚吗 怎么你这个李斯非要站出来承担这些事情呢。 错在大王啊。 可是朝中许多投机之士却心有戚戚,当初大王说要用二十万攻打楚国,正是我们这些人随声附和。 如今大王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如果追究起来,我们等人势必会落个奸馋小人之名。 还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李斯自己就把这个烂摊子全部背在了自己身上,还独揽这个天大的罪责。 嬴政知道,朝中有不少臣子都和自己一样,对过去的这桩决定不愿意承认。 可难得的是,这么多臣子,只有李斯愿意把自己当做卑微的泥土,承接耻垢,让大家干干净净过路。 嬴政见到李斯这样的表现,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当初选的是对的。 他在李斯和韩非之间选择了李斯。 诸臣闻言,连忙为李斯辩护。 都道是这不是李斯的错,实在是楚人可恶。 一来二去,一场朝会就把这个天大的锅给推走了,推给了楚人。 谁说朝中都是勾心斗角,那扯到自己的私利,个个使用出来的只能是下作的手段,自然是勾心斗角。 可一旦是要做大事,众志成城,那各自彰显出来的就是政治智慧。 在李斯主动替秦王承担了所有的决策罪责之后,他不仅仅赢得了嬴政的信任,而且得到了朝中诸臣的拥戴。 在这样一班未来大秦帝国三公九卿,天下最顶流的人才面前,李斯愿意把自己放在最微小的位置,本身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事实也证明,李斯一次又一次的低微、舍弃自我,最终为他换取来了后来的成功。 第363章 太子还是武成侯(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3章太子还是武成侯(求打赏月票全订!) 那么到此之时,经历了两件让诸臣都出乎意料的大事之后,朝中诸臣的士气已经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状态。 至少眼下,他们只是没有灭掉楚国,可是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仍旧是秦国的。 嬴政让秦国坐稳了天下最强霸主国的地位。 随即,第三个让众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嬴政对众人道,“兵既然已败,寡人决意让李信率众速速返回,诸位以为如何?” 这件事,众臣自然都赞同。 只是,当初那些吹捧李信神勇的人,这个时候对嬴政说,“李将军年轻气盛,喜好自吹自擂,不堪大任。” 对此,嬴政也早就习惯了。 比起这个,嬴政更在意的是接下来如何做。 “召回李信,那谁人来做寡人的伐楚大将军呢?” 嬴政开门见山就说了这件事,他要另请高明,继续伐楚。这个一统天下的事业不会就此停滞不前。 对于秦国来说,在眼下这种状况下,他们能想到的就只有两个人。 王绾请道,“不若召太子返回,再行商议计策。” 冯去疾未免太子日后越发壮大,引起父子君臣相疑,祸及冯家,他则提议,“臣请武成侯王翦出山计议此事。” 王贲则道,“大王,家父早就归乡频阳了。如今年迈,连走路都十分艰难,又如何能出山再计议攻打楚国的大事呢。太子少聪慧,擅军务大事,臣请召回太子商议军事。” 隗状则道,“太子位高且年少,这攻打楚国乃是大事。上次戍守固然神机妙算,可是这攻打楚国,亲自挂帅,危机重重。太子身份特殊,怎么能以身犯险。” …… …… …… 这带兵攻打楚国的人选就在太子和武成侯二人之中,诸臣来来回回争论不休。 一派人不是不支持扶苏,是他们和冯去疾看法相同。太子乃未来国家社稷希望之所在,把兵权交给太子,会引发很多大家连提都不敢提的祸患。而且战场上凶险万分,这次连秦国的高级督战官和都尉都殁在战场,太子如果去了要是发生意外,那未来秦国怎么办。 正因为他们觉得支持太子会引发对秦国更有危害性的事情,所以他们支持王翦。 一派人不是不支持王翦,是他们认为王氏父子功劳太大了。这历史上有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让王氏父子带兵伐楚,且不说王贲,单说王翦年纪那么大了,如果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而如果赢了,这秦国的王位主人也许要换姓了。 所以他们支持扶苏带兵去打,这样可以保证王权始终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都在秦国王室之内。 这些最真实的理由自然不能在朝堂上说,反正双方各执一词。 大家辩论地兴高采烈,他们又没有为自己的私心做事,都是为国家考虑。 说得人固然高兴,但是听的人——嬴政可就气得发懵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是在排戏吗?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俳优,就是说唱做戏的。荀子也曾撰写过文章,夸赞说相声的群体。】 嬴政听得厌倦至极。 他笑道,“说来说去,不是召太子商议,就是请武成侯出山。这样议论起来,怕是没完没了。” 众臣脸色顿时犹如犹如被霜打了的枫叶,一个个蔫儿吧唧的。 他们为大王如此煞费苦心的想,大王却嫌弃他们啰嗦…… 嬴政站起身,在朝堂上来回徘徊。 “这样吧,寡人这就亲自去一趟频阳,去请教武成侯。王贲,为寡人带路。” 王贲还在原地愣神呢,却见嬴政已经提了剑出殿了。 众臣反应快得连忙高呼,“恭送大王。” 王贲被人推搡了一下,“快去啊。” 他这才后知后觉追赶上去。 诸臣在殿内,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纷纷拍手大笑起来。 辅佐这样一个实干派的王,当真是做臣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冬日里,萧萧绿绿的原野上,上百的虎贲卫拥簇着一个盛年男子,从南向北进发。 他们穿过田坝,越过沟渠,翻过高山。 除了在驿站短暂的歇脚休息完,其他的时候一刻不停在赶路。 王后尚且在章台宫等嬴政回来,结果等来的是宦侍告诉她,“启禀王后,大王和朝中大臣商议选派其他人重新征伐楚国。众臣在太子和武成侯之间徘徊不定,大王便拍板亲自去向武成侯问计。” “问计?” 王后忍不住笑了。 “这哪是去问计啊,大王估计是想要亲自看看,武成侯到底还能吃几碗饭?又能不能上马带兵打仗。” 不过,王后转念一想,怎么人选最后落在了武成侯和扶苏之间呢。 如果大王最终把机会给了王翦,那扶苏必定很失落。 —— 巨鹿郡,巨鹿城。 樊於期仍旧在骂骂咧咧个不停。 不过这一次,他是对着齐国的使节。 “齐王实在是反复无常,如今违背约定,这就是不给我家大王情面。等到我们回去,这就请大王发兵攻打齐国。” 齐国的使节闻言,并没有怯懦。 他们完全不肯让步,“是秦国太子无礼在先,我齐国固然有意与贵国友好邦交,可是贵国待我非诚,我齐又何必赶着送上一座城呢。” 齐国的使节也是恼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他们两国之间谈判,说的都是场面话。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樊於期这样的人,不是叱骂他们的齐王,就是威胁他们。 反正现在齐国知道,秦国在楚国打了败仗,大败而归。七个都尉都战死了,那可是秦国的高级指挥官。 不久以后,天下人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秦国颜面扫地,还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樊於期自然愤怒。 他站起身,一把揪起齐国的使臣,随后将其重重地摔在木案上。 伴随着哐当一声,那齐国的使臣当场口吐鲜血而亡。 随后樊於期一脚踩在那使臣的腰腹上,大声叱骂,“你个鸟人。竟敢和我这么说话,知道我是谁吗?我曾经是秦国章台宫的卫尉,深得我王信任,伱算什么?小小齐国使节,竟敢在我面前猖狂?” 第364章 外交上不可以输(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4章外交上不可以输(求打赏月票全订!) 樊於期怒不可遏。 秦国的使臣见状吓得连连后退,连忙给人使眼色去把此事告诉太子。 齐国的使臣见状吓得互相抱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 樊於期只是生气,他素来看不上齐国,一个被间谍耍的团团转的国家。 他一把揪起那仰面八叉倒下去的齐国使臣,“方才不是振振有词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樊於期将他的衣领揪住,自己正对着他的面,这才看到对方双目圆真睁,但是整个人像是什么东西被抽出了身体一般。 樊於期脸色一白,又将其拎住摇了摇,对方果然毫无反应,就像是生菜一样。 樊於期这才知道,他死了。 他将手一松,齐国的使臣顿时像泥巴一样松软倒在地上。 齐国的臣子见到这一幕,顿时一个个站起来了。 “两国就是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如今我齐国有意和秦国邦交,可是秦国的使臣竟然当堂打死我们齐国的使臣。我们要你们秦国的使臣给我们一个说法。” 樊於期目瞪口呆,他哪知道齐国的使臣身体这么脆弱,他只是摔了一下,他居然就死了。 “说法?要什么说法?是他自己不经打。我劝你们不要生事。” 樊於期说着,这就命令门外戍卫,“来人哪!把门关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去。” 樊於期出了门,可是齐国的使臣却内外联合起来,不住地叫嚷。 “杀人了!秦国使臣杀了我们齐国使臣。” “请太子给个说法。” “我们要秦国的太子主持公道。” 这些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扶苏这边。 这一边,扶苏正和几位大夫商量大事。 因为齐国突然反复,这些大夫们立刻动用了间谍网,这才知道真实的原因。 “太子,将军李信带兵攻打楚国的战事败了。” 冯敬听了,立刻将目光看过来。 李信,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将军。 他居然战败了。 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扶苏也只能装作后知后觉,“什么?我秦国居然败了。” “是败了。我军损失七位都尉官,但是他们为了给后军将士撤回争取机会,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选择在战场上尽忠。说是七位都尉在临死前,都大呼为大王尽忠。” “将军李信出战,还险些丧命。出兵七万人,折损了大半。原本攻占下的城池,也被楚国又占领了。楚人大胜,得意而还。” 说话的这位大夫在汇报战况时,声音微微哽咽。这次大战,他的侄子也参战了,本以为是必胜之战,没想到现在却是生死未卜。 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悲怆。 这样的败事,足够激发起每个秦人心中的耻辱感。 “这实在是荒谬。就算是用二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也不至于会落得这样的败局。我秦军骁勇,就算是对阵楚国四十万兵马,也未必落下风啊。” “这……臣不知啊。都传项燕习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知道耻辱而后神勇。这次的战事,正是楚国大将军项燕指挥的。现在楚国上下都在称赞楚王力排众议,再起项燕是多么英明神武。”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和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大夫又道,“太子,我秦大败,威严有损。齐国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违背约定,以臣鄙见,这次接受降地注定是不能成了。还请太子另做打算。” 又一大夫道,“齐国一直都是表面上和我秦国交好,实际上暗怀鬼胎,如今得知我秦国在楚国遭遇大败,这就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若是他们真的想趁此机会反水,此次献地之事恐怕要犹如水中之月,可望可不可得了。” “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这些事情,还是先禀报君父为妙,请君父裁决。而我还是留在此地,我在此地多一日,那些燕赵齐魏韩的遗民就心中多有一份忌惮。” 诸大夫闻言,也觉得这样很好。 “太子言之有理。齐国此时违背盟约,那极北之地的燕国也怕是要得到喘息的机会,更有燕赵的贼寇一直横行,这时候正需要有人镇压这些重地。太子愿意久留,足以震慑四邻。” 扶苏一向能做到很平静地听一个人吹嘘他。 等到他们吹完了,扶苏又道,“安抚好那些齐国的使节,再去告知那些间谍,让他们想方设法劝告齐王,不要在这些日子里妄为。告诉齐王,秦国若是打不下楚国,极有可能掉过头来攻打齐国。且看齐王反应如何?” “诸位与我同行,仅且仅为办这一件差事。如今我秦国在楚国兵败,在天下人面前失了威严,切不可在这与齐国的邦交之事上出差错。若是落了下乘,恐怕会生出不测之事。” “我秦国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先后灭掉赵、韩、代、魏等国。一旦我秦国开战,这些六国旧地的防守兵力就会被抽调,防卫空虚。固然朝中很快就会派人来填补防卫,可是我们不能懈怠。” “这巨鹿郡,是联通燕国、赵国、魏国、齐国、韩国五个国家的咽喉要道,更是四面环虎之地。” “绝对不可以让齐国借着这次的事情成气候。齐王毁约,理在我秦国,就算事情失败,我等尚且可以归因于齐王,到时候回到咸阳也算不辱使命。” “可若是在这种时候,我们在对待齐国的邦交上出了差错,那恐怕要引起天下人的非议了。尤其是当下六国民心尚且未完全归附,我们做事更要小心谨慎。” 众大夫一个个听得心服口服,都称赞扶苏有大局观,远见卓识,明白事情的利弊,能在复杂的局面下看清问题的本质所在并且给出他们正确的方向。 太子言下之意,值此特殊时候,更加不能在外交上落下乘。甚至因为局势的变化,楚国战败,他们更要借助外交的手段拿下齐国的地盘给秦国扳回一局。 他们刚要领了命出去安排,可是使节早就到了门侧,听着太子部署,一个个脸色阴沉,踟蹰徘徊,就是不敢前进。 第365章 那是我的马!我的马!(求打赏月票 第365章那是我的马!我的马!(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看着他们战战兢兢、双腿发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在心头,“出了什么事?” 三人缩头缩脑,就是不敢站出来。 直到突然出现一只脚,把中间那人给踹了出去。 那使节一个踉跄冲到扶苏跟前,双手着地,随后捧揖接连不断道,“太子——太子息怒啊!” 扶苏不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瞥着他。 “樊将军——樊将军他——他把齐国的使臣当着众人的面给活活摔死了。” “什么?” 这些大夫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面色难看。 尤其是姚贾之子姚广。 “这算什么事?知不知道齐国现在唯恐我秦国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个时候樊将军却打死了齐国的使臣。” 几个大夫聚在一起,气得连衣袖都在抖。 其他使节乘机道,“现在齐国的人正在门外不停地呼喊,要我们给他们齐国一个交代。可是我们几个人,从头到尾连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啊。这都是樊将军一人之过啊。” 众人在房中如此这般议论。 这让返回来想要求见太子的樊於期听了个一清二楚。 “太子,樊将军这下闯了大过了。” “这两国之间邦交,竟然杀了对方的使臣,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齐王若是得知这个消息,恐怕要来发难了。” “李将军刚在前线打了败仗,我秦国大败,大王势必震怒。这时候如果再把这件事传回去,恐怕我们也都要连坐啊。” 樊於期听见这些,只觉得自己脑后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回自己的房舍的。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榻上。 樊於期记得,他们说李信在前方打了败仗,大王必然生气。 大王那个人,表面上看待谁都很好,可是自己在大王身边多年,知道大王到底有多薄情寡义。 当你对他有用的时候,大王会把你当座上宾,一旦你失去利用的价值,一旦对大王的事业造成威胁,大王会毫不留情把伱除掉。 樊於期不住地抓着头发,他的双目早就变得猩红不已,整个人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片白屑跌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樊於期在屋内左右徘徊,他推开窗户,见到门外只有两三个守卫。 这个时候要是再不走,那就来不及了。 扶苏正听这些人汇报,他出了门一趟,果然听到齐国来的使臣和士兵不停地叫喊。 “今秦齐两国邦交,秦国竟然杀我齐使,请秦国还我齐国公道。” 扶苏感到事情大为不妙。 他拧着眉,一个李信打了败仗,怎么这就波及到自己这里来了。 知道这桩差事办不好,他根本没有脸回到齐国吗? 明知这些人有意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樊於期一个人,但是扶苏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樊於期现在何处?把他给我带过来。” 扶苏生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客舍,可是樊於期在短短一天之内,又接连干了一桩蠢事。 他竟然在下午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孤身一人逃跑了。 他还刻意交代他的亲信,谎称他睡觉了,谁也不许进去。 若非姚广见得多,猜到里面有猫腻,坚持要进去抓人,恐怕真的要被樊於期逃走了。 姚广把门一推,见里面空空荡荡,而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坏事了!” 姚广甩开两条腿,就跑去向扶苏禀报。 “太子!大事不好!那樊将军不见了。” “不见了?”扶苏正和熊柔一起用膳。起初他还没在意这件事,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姚广卑微,佝下身子。 他丝毫不敢抬眼去看扶苏身边的良娣。 反正能被太子带出宫随行的女人,绝对是太子的宠妃。姚广固然好色,可也绝对不敢去看太子的女人。 “是的,臣带人前前后后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樊将军。而且臣等发现,樊将军屋内的金银财货都已经不见了,另外马厩里还少了一匹马。还是……太子最喜爱的马——追风。” 扶苏听了,登时吃不下去了。 “他跑了?” “八成是跑了。” 姚广哪知道,这是扶苏第一次气得摔盘子。 “追风?” “是太子的马,看管马厩的人说是樊将军说亲自为太子驯马。樊将军本来就是宫中卫尉,他们不敢阻拦,就把马给他了。” 扶苏气得原地暴走,“那是我的马!我的马!樊於期居然偷我的马逃跑!” “这是报复,绝对是报复。” “我饶不了他。” 熊柔还是第一次看扶苏气成这个样子。 她想像个小女人一样安慰一下太子。“太子,当务之急是把樊於期抓回来,他跑不远。” “这没你的事。妇人之见。”扶苏面色如铁,他忍熊柔很久了,脑瓜子想的都是国家大事,“你们都退下。” 熊柔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太子还防着自己呢,唯恐自己参与朝政大事。 “请良娣退下。”扶苏身体站直,望着那些宦侍。 宦侍们一拥而上,把熊柔给请了出去。 一向嚣张跋扈的熊柔哪能想到,扶苏居然敢当众这样驳斥他。 真是霸气极了。 她还就好这一口。 在宦侍和婢女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熊柔像个开心的小女孩,一脸享受,兴奋地搓着手离开。 只是扶苏这边是真的气得险些吐血。 扶苏哪料到,还有这档子事情。 “行啊,一天里,我已经听了不下四个坏消息了。我本想叫樊於期过来问话,可是这樊於期他却此地无银三百两,想要逃跑。” “冯敬——” 扶苏望向门那边。 冯敬今天都被这些消息给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命令你,带一百骑,务必要把樊於期活捉回来。如果他胆敢反抗,我命令你当场射杀他们。” 灌夫听了,那可高兴,今儿太子终于像个大男人了。不知道为啥,看着太子发飙灌夫莫名满心欢喜。 灌夫便也站出来,“太子,让我也去吧。我早看这樊於期不顺眼了。” “去!”扶苏冷着脸,“去了就别回来。你也去了,谁给我把守驿馆,谁给我加固城防。” 灌夫只好站回原位。 冯敬得到这个差事,那是欣喜若狂,当即率众连夜追赶。 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执戟郎,这带着众人骑马,那是卷了一里地的尘土,昼夜不息地追赶樊於期。 终于,一行人在次日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看着一个人睡倒在沙坑里。 他的旁边,正是一匹毛色雪白,鬃毛油光发亮的骏马。 这匹马正是扶苏的爱马,平时出门都舍不得骑。 只有出门摆排场时拿出来用一用。 樊於期在睡梦中梦见好几个人围着他观看,对他指指点点。 他从睡梦中吓醒,一睁眼就看到秦国的士卒们都持剑围在他身边。 第366章 不要多事(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6章不要多事(一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儿。 他父亲嬴政的下属要逃跑居然还拐骑走了他的爱马。 扶苏一晚上气得没睡着觉。 天一亮,扶苏就问灌夫,“他们回来没有?” “还没消息。不过马应该没事,樊将军应该只是想挑一匹快马逃走,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想着把马杀了再吃了的。” “吃了?”扶苏想到这个,瞬间面部表情扭曲,整个人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般。 想想那匹马,他自己都舍不得骑,每一根毛都是让专门的人打理的。 结果现在被樊於期给骑走了。 扶苏感觉心里空空。 扶苏在殿里来回地徘徊,十分不安。 齐国使臣趁着这个机会发难,本以为秦国会落了下风,毕竟他们已经一天没有理会他们了。 齐国使臣大喜啊! “他们这是怯了。” “绝对是怯了,秦国的太子一向以仁义著称,如今竟然纵容臣子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传到天下,秦王和秦国的太子又有何面目见人呢?” 他们满心以为,秦国使节团这次是骑虎难下。 齐国使臣说着,这就喝起了酒,自己先偷偷庆贺了起来。如果能够保住聊城,终止此次割地,还能让秦太子给他们赔罪,那他们可就是立了大功。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国人给他们使臣送饭。 齐国使臣个个正襟危坐,义正词严地问,“贵太子何时才能给我们一个答复啊?” 秦国的将士望着这些臣子,“不知道。我们只是送饭的,没听过有这回事情。” “你们秦国的将军在谈判桌上杀了我们齐国的使节,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知道?” “知道啊。怎么了?”秦国的士兵一脸无辜的问着。 “知道——”齐国的使臣气得险些跳起来,随后顺势神情和缓起来,“那这么大的事情,秦国太子理应重视啊。这件事关系到两国邦交,难道说贵国打算回避吗?还请小兄弟回去帮我们传个话,也好让我们回去复命啊。” “回避?这倒不会。我们太子的马丢了,大家都在给太子找马。” 齐国使节听了,下巴险些掉在桌子上。 “找马?” “是啊,那可是太子最心爱的马。整个天下只有那样一匹马,它出汗时,流的汗像血一样红。太子平时都舍不得骑,如今丢了,太子正遣人去寻呢。” 齐国使臣听了,只觉得一口血从心下涌上来,充塞在胸膛里。 等秦国的士兵走了,齐国的使臣四目相顾,连饭都吃不下了。 “秦数次无礼于齐,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二人就此绝食以示抗议,如何?” 一位使臣提议。 众齐国使团和士兵都望着他。 一人盯着他,“不要多事。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处理两国邦交的事情。” “可是若不如此,秦国会占据上风啊。到时候他们找到我们的把柄,那聊城就要拱手相让了。” “聊城?拱手相让?关你什么事。伱家在聊城吗?” 使节脸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我本乃魏人,受周大夫举荐,来此为齐国挽回聊城。” “为齐国挽回聊城?你算什么,聊城是你的吗?” “聊城固然为大王所有,我岂敢拥之。” “那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聊城是秦国的还是齐国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爱吃,那就不吃。我们还要吃饭的。” 其余的人自然跟着道,“附议。” “附议。” 很快,食盒被打开。 齐国的使臣拿出盒子里的饭菜,望着里面的放着的肉食,一个个两眼放光,这就大快朵颐起来。 就这样,周子举荐的使节刚提出绝食抗议的计划就被粉碎了。 不仅如此,他很快就被排挤。 当天下午连饭都没得吃。 这些天里,一如扶苏所预料和看到的那样,天下人眼看秦国攻打楚国遭遇了大败,有很多人是相当开心的。 秦国函谷关以外的地区都要乱了套了。 原先韩国、魏国、赵国的百姓闻讯,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秦国的官兵不管走到哪,那些过去心里对秦国感到不满的刺头儿见到他们,神色都没过去那么紧张,甚至有人在笑。 很明显,这是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嘲笑一向所向无敌的秦国。 秦国各处城邑的郡尉,亭长,也都纷纷上书给秦王,说明了需要加派人手增援防御的请求。 只是这个时候的嬴政,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所要做的是尽快确定军事主张,给臣民树下信心。 秦国非但绝对不会在这次战败下就此偃旗息鼓,而是重整兵马,坚持灭掉楚国。 而要做到在秦国人心目中树立下这个信心,首先他要做的是事情就是去找到主帅。 找到一个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主帅。 扶苏肯定是不能选。选了这小子,回头天下人要怎么看待寡人。 田亩之上,一百余骑飞驰在萧绿的原野之上。 嬴政和众多士兵迎着风雪,驾着战车冲锋前进。 为了骑马骑得快,他们都把自己的身子压得极低。 嬴政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就算王翦已经吃不下饭了,可是打仗主帅靠的是谋略,只要王翦脑筋尚且清楚,到时候寡人也可以强行启用王翦。 至于扶苏,在当日朝堂上嬴政看到几乎有一半的臣子主张要让扶苏去带兵重新伐楚,当时嬴政就暗暗下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再用扶苏将兵。 不是说嬴政猜忌、妒忌扶苏。 只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扶苏明明事先制定了天下皆知的两年伐楚灭齐的计划,可是嬴政却同意了让李信率兵二十万攻打楚国的计划,如今李信战败了,这就显得他嬴政没有识人之明。 到时候臣民免不了再将寡人扶苏对比,势必降低他的威信,甚至于落下一个昏庸的名声。 嬴政不得不考虑这些。 毕竟现在的扶苏,他已经被封君了,封地也有了。 苍穹之下,一群穿着红衣的虎贲卫拥簇着嬴政向频阳城狂奔。 “大王——到了!” 王贲听说大王骑马功夫也是一流,这几天也是见识了一番。和嬴政一道出发骑马,他居然只有追赶嬴政的份。 第367章 再见王翦(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67章再见王翦(二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嬴政勒停骏马。 王贲指着前方的原野,那里低洼处有几间平房。 “大王,下了前面那道坡,就是频阳。” 嬴政望着王贲,“不知道寡人亲临,能否请得乃父出山?” 王贲颔首,“大王亲自驱马,家父势必受宠若惊。只是这能不能出,还得看父亲的身体状况。” 嬴政骑着马,不再前进了。 章邯上前询问,“大王,是否累了要在此地扎营?” “不必。” 嬴政骑着马,在山坡上逗留了一会儿。 嬴政一向睿智,众人看着嬴政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他现在的内心犹如暴风雨中的大海,电闪雷鸣交加,天昏地暗。 嬴政只是看着轻松罢了,实际上内心承受的压力非常大。 这身为堂堂一国君王,遇到这样的败仗,还得驱驰千里,奔赴老臣的故乡,实在是低微。 虽然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成就大业,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可是寡人如此为之,亲自来求教王翦。当初王翦说要用六十万攻打楚国,寡人笑话他老了,如今来了再请他出山。 那王翦势必心里暗暗嘲笑寡人,指不定还给寡人摆架子。 虎贲卫就这么跟着嬴政在山上徘徊不前。 王贲则赶紧吩咐自己的亲随,“快快去通知武成侯,大王到了,让全家大小都出来迎接大王。” 这亲随得了命令,骑着马跑得飞快。 嬴政看着一个年轻人骑着骏马跑在他的前头往城里去,这才安下心来。 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嬴政率众骑马走到了频阳城。 虽然有人已经提前为嬴政清理了道路,但是在秦国老地盘频阳,都是地道的秦人。 听说大王来了,所有人都跑出来观看。 秦王政,那可是给秦国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历史。 嬴政刚一入城,就听到街道两边的秦人欢呼不已。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这时候再听这些话,嬴政只觉得有些讽刺。 等到了王翦的家门口,果然全家大小都已经出来迎接了。 王翦的几个儿子、侄子,孙子全部都出来恭迎了。 甚至于吃奶的孙子都被抱了出来。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武成侯一家上下参见大王。” 嬴政大笑,“寡人思念王老将军甚矣,路过来看看王老将军。你们这迎接未免太过隆重了,都平身吧。” 众人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王贲听了只是看向地面,似是在微笑。 半个时辰前,王贲忽然派人通知他们所有人,大王要来了。顿时王氏的院子里一下鸡飞狗跳的。 等到嬴政到了家门口,一家人终于你扯我,我拉你在门口整整齐齐排了一溜儿。 嬴政看到,颇有哭笑不得的意味。 不过看王家人这样虔诚恭敬,嬴政倒也对王氏一族放心多了。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四个人用扶辇抬了出来。 那人坐在座上,遥遥就呼喊。 “大王——王翦来迟了!” 嬴政双目瞪得极大,他猜想王翦变老了,可是没想到他只是离开咸阳城两年,居然满头白发。 “王翦不能起身拜见大王,望大王恕罪。” 王翦坐在座上,艰难地爬下来作揖。 嬴政自然上前把他搀扶起来,“武成侯多礼了。” 王翦还要推辞,嬴政径直道,“寡人还是那个寡人,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今日前来,乃有家国大事要请教武成侯,不知武成侯还否愿意对寡人赐教一二?” 王翦闻讯,也不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把戏。 “快,请大王入上堂。” 就这么,嬴政被拥簇了进去。 一路上嬴政问道,“武成侯怎么如今出入都用起车辇来了呢?” “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王翦倒也没有隐瞒,他看起来态度和蔼,气色红润,双目仍旧炯炯有神。 嬴政坐在上座。 一侧王氏家仆赶紧上茶。 他们还感到很惊奇,秦王身边居然只有持剑的大男人,连个奉茶的随从都没有。 章邯上前,把茶拦下。出门太匆忙,嬴政没有带上内侍,大多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这没有内侍,自然也就没有人试毒。 章邯见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事情,他想着只能他来上了。 章邯接过了茶杯,就想先替嬴政试用,结果嬴政却把茶杯直接握在了自己手中,直接就饮用起来。 都是侍奉过嬴政的人,大家都知道嬴政的物欲有多强烈,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宫殿都打造成纯金的,以此满足自己。 出行带的内侍队伍,能够排一个巷子。 看到秦王这样,王翦确认了秦王这次是有事相求。 “大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困乏至极。草民所住寒舍固然鄙陋,但是可以为大王打扫出上好的房间。” 嬴政心里烦闷,他也想在频阳多住几天,可是不行。 咸阳城里虽然有二位丞相和诸多大臣,可是在这个当口战败,军中、府中,必定频繁起议论之声。 他得速战速决。 嬴政没有回答王翦的这个问题。 王翦见状,连忙对王氏一家道,“伱们都退下,留我单独侍奉大王。” 章邯望向嬴政,看嬴政的意思决定自己是去还是留。 嬴政并没有看他,章邯也就出去了。 宽大的厅房里,只剩下嬴政和王翦两个人。 王氏的宅院,修葺地并不豪华,非常单调朴素。 只是当阳光照射在房舍内,打了蜡的地板上透着光,将整个房间映衬地格外明亮。 “武成侯这些年在家可好?” “托大王的福,都好。”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头闷声道,“我秦国对敌楚国兵败了。” 王翦闻言,眼神极其平静,他淡然捋须,“王翦早就对外面的大事不闻不问了。若非大王告知,王翦还不知道我秦国会有战败的一天。” “那以武成侯之见,寡人应当如何应对呢?” “老朽曾经指挥过大大小小三十次战役,每一次战役,老朽都要见证无数将士死在自己眼前。打扫战场时,我总会望着老天。在眼睁睁看着无数人死在自己面前后,王翦的心就慢慢变了,变得和剑一样冰,一样硬。” “大王也许觉得,老朽已经糊涂了,连大王的话都答非所问了。可这恰恰是臣要告诉大王的。不顾士卒的安危,不把士卒的性命时时刻刻放在自己心上,仅仅以个人的利益和目的为出发去发动一场战争,那就像是一个聋哑人去指挥作战。” 嬴政顿时幡然悔悟。 他急着攻打楚国,为的是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夙愿。当时他并没有去考量其他大臣的意见,直接就去做了。 照王翦的意思,他这是犯了失道者寡助的错。 第368章 能打败秦王的只有秦王自己(3更‘为 第368章能打败秦王的只有秦王自己(3更‘为帅的不要不要的’加更) “原来是这样。不瞒武成侯,此番李信前线兵败,固然有许多臣子主动在寡人面前请罪,寡人并没有责怪他们。” “那是因为寡人知道,此番罪在寡人。只是如武成侯所言,武成侯早就预料到二十万伐楚必然兵败?” 嬴政最气恼的就是这个事。 扶苏和王翦都知道嬴政让李信带二十万兵马去打仗一定会遭遇失败,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去犯这个大错。 “古有比干,剖心劝谏纣王,纣王固然不从,可是比干秉持臣子忠义之节。若是有人明知君王将要犯下过错,却只顾着自己,这又该如何论断呢?” 王翦虽然老了,满脸的斑点,可是眼神却格外的明亮。 王翦忙道,“李信已经败了,这个时候再去计较过去那些事,绝不是大王的作风。况且比干乃有气节之大臣,王翦不过是一介俗人,危难之际,只能顾得上保全一家大小的性命了。” 王翦也是用了心思,他不说二十万兵败,只说李信败了,丝毫不承认这是嬴政决策有误的事情。 有些话说一半就够了。 王翦十分清楚嬴政的个性。 有人说嬴政对待手下非常好,有人却说嬴政非常薄情寡义,刻薄寡恩。 都说是两面评价。 其实他们出发点就错了。 君王的为人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如果非要说嬴政的为人,那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果嬴政觉得你这个人可信,那么就会无限的信任你,给你各种好处。可是如果这个人一旦惹怒嬴政,对于他来说,就是把伱碎尸万段了都不解恨。 所以很多臣子拼了老命的讨好君王,原因也在这里。因为君王这种特殊生物,你一旦让你起了厌恶你的心思,旁人也许就轻轻放过,但是到了君王这里,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情。 旁人觉得不至于的事情,到了君王眼中,那却是足以上升到任何高度。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就在这里,君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深谙此理的王翦,他自然明白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触怒秦王,日后引发的绝对是杀身之祸。 做臣子的,哪能追求什么气节啊。保命才是要紧。 若是当面承认说他败了,嬴政必然感到颜面受损。 而且这战败再打楚国,这个简单啊,事情从来都不难办。难得是事情里面掺杂的人情世故,应付秦王比什么都难。 当下王翦的要务就是安抚秦王政,洞悉嬴政来这里的目的。 “王翦以为,李信败,只是一时。秦恒强而楚恒弱。输赢只是时间问题。” 只一句话,这些时日以来嬴政焦躁不安、起伏不定的心安了下来。 “虽经历此败事,寡人初心不改。还是希望能在两年之内,完成平定齐楚的计划。放眼整个秦国,寡人看也就只有王老将军能完成寡人的夙愿了。” 王翦听了,双目瞪得极大。 他顿时明白了嬴政来这里找他不仅仅是为问计了。 嬴政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战胜楚国,这样的时候再来找自己,怕不是要让自己这个六十岁的老家伙再上马领兵伐楚。 王翦坐着,他虽早有此料,可是听到秦王政提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请求后,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也就你秦王政能够想得出这种事来,把一个行将就木,只剩下脖子没有被埋进土里的人请出来打仗。 这功劳给廉颇廉颇也不想要啊。 再说了,当初我说用六十万妥妥当当就能灭掉楚国,你不肯听我的,如今败了又来找我。 若是来找我,到时候又不肯听我的计策,再次招致兵败,这只会把我王氏一家逼到绝路上啊。 王翦当场脸色一僵,“大王,王翦病了啊。这都快病了两年了。还请大王另请高明吧。” 秦王政也不是吃素的,看王翦终于如他所料摆起了架子,他便虚心俯身,来到了王翦的膝盖前。 秦王政做出十分诚恳的样貌,眼神里带着许多无奈,“寡人之前曾问计于您,因为没采用您的计策,李信果然使秦军蒙受了耻辱。” “我和将军说了这么多,却也发现将军虽然身在家中,可是一直记挂身在前线的秦军将士生死。” “将军势必也听说了,现在楚军一天天向西逼进,将军虽然染病,难道忍心抛弃了我吗!” 秦王政说得那叫一个恳切,仿佛是弱小无助的狸奴请求路人给他一口吃食,十分可怜。 王翦精心凝神,忍住要抽打秦王这个表里不一、狡猾之徒的冲动,他礼貌地推辞说:“老臣病弱疲乏,昏聩无能,希望大王另择良将。” 秦王再次表示歉意说:“好啦,将军不要再说什么了!” 秦王笑眯眯望着王翦。 王翦捋着下巴处干燥犹如杂草的胡须,胸中那口闷气被秦王这几句道歉终于给顺平了。 “大王一定不得已而用我,非六十万人不可。” 嬴政满口答应说:“就只听将军的谋划了。”只是随即,嬴政想到扶苏夸下的海口,给他四十万,两年之内破楚灭齐。 嬴政便又问王翦,“乃用几年?” 王翦望着嬴政的眼神,顿时知道了嬴政的心中所想。 “若我出战,非一年之期,不足以定楚国。” 秦王便追问,“那齐国呢?” “臣分身乏术。楚国固然弱,可实力不输赵国,是个顽敌,大王不可掉以轻心啊。” 嬴政听了,顿时就像是被霜打了的秋叶一样,立刻双目黯淡下来。 这么说来,李信不如王翦,王翦不如扶苏。 寡人何故不用扶苏呢? 一年打楚,再打齐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这做个天下之主,竟然要用这么久的时间?真的有必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吗? 王翦自从发现嬴政的心思,找他挂帅却又希望他打得快。这是君王和臣子上下心不齐的表现,他没有那个能力打什么巧仗,稍有不慎,不是我方将士死伤无数,就是战争败了。 要打常胜的仗,靠的是自己不贪功、不冒进。 于是,秦王政最后自己打败了自己。 他决定不用王翦了。 第369章 一鱼多吃 (1更!求打赏!) 第369章一鱼多吃(1更!求打赏!) 高人辅佐或者帮助他人办事,尤其是负责出谋划策之辈,一旦旁人表示不会百分百按照他的话去做事,明白其中利害的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撤退。 王翦见嬴政如此这般,心中便升起退却之心。 纵使他还想要再活着做点事,但是嬴政给他的感觉是,除了自己之外,嬴政还有其他的选择。 王翦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 突然间,王翦顿悟了。他险些当庭捋须大笑,没想到嬴政的克星就是他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的猜想,王翦便小心翼翼地问嬴政,肥大的手掌拱起来,双手作揖,“大王决意要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平定楚国,灭掉齐国吗?” 嬴政望着白发苍苍的王翦,二人一起静静坐在白雪淋着的屋檐下。 二人透过岁月长河,将彼此的心意难得看得一清二楚。 嬴政也不想再隐瞒王翦。 他们都是聪明人,尤其都是两个擅长用人,精于为人处世的人。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寡人尚不知大限几何,年少经历波折时,总觉得人生漫长艰辛;等到继位延续秦国历代先王的事业,这时间像是弹指之间。” “寡人只希望,这伐楚破齐的事越快越好。如今天下人都在观望咸阳,等着看寡人的笑话。寡人固然不在乎人言,可是我秦国国内连年征战,粮草积蓄实在是贫瘠。” “固然有新占领之地,兼并管理耗费人手,时间,一统天下的大业没有一件事情是简单的。攻打六国的事情拖得越久,对我秦国就越不利,寡人就离完成一统天下告慰历代先王的心愿远一日。” “对寡人来说,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伐楚破齐的任务,谁就是秦国最大的功臣。” 这是王翦所熟悉的嬴政。 他想要在个人有限的生命时间内,去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 嬴政有个非常著名的座右铭,那就是不要去犯历代先王所犯下的过错。 正是因为对自己制定了极高的标准,时时刻刻督促自己去完成,这就导致嬴政对身边其他人的要求也很高。 王翦一开始就说了啊,秦国一定可以赢,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嬴政他就是求快啊。 这就导致他们两这一次也没法尿到一个壶里。 嬴政自然没有当场就拒绝王翦,只是他心里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古老的中国人做事,向来讲究一个推拖拉。 要把事情办得圆满,还要不得罪人。 嬴政打算把扶苏召回来问个清楚,如果扶苏说他行,那就让扶苏上。 如果这次扶苏没有底,那就让王翦上。 王翦这下肯定,嬴政并不是到了万不得已非要用他的地步,便不敢摆谱什么的。 晚上武成侯府中设酒杀鸡、烹饪羊肉,制备烤鱼,设宴款待嬴政。 嬴政和王贲倒是大口大口地吃着肉。 尤其是王贲,他抓起烤好的羊腿,就开始猛啃。吃肉的时候低着头,一声不吭,只顾吃自己的。 嬴政也不是第一次和王氏父子吃饭了,只道,“少将军还是老样子。” 王翦双眼眯起,“这小子从小就是这样,没个吃相。” 嬴政忽然间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令孙熟知兵法,从小就有从军之志。寡人今日既然来了,怎么没有看到他呢?” 提到这个,王氏父子都把头低下。王贲低着头,一点一点撕着肉,开始细嚼慢咽。 王翦摇着头道,“蒙大王惦念,可是这小子华而不实,实际上对兵法一窍不通。他年纪轻轻,却总是游手好闲,并不在家,平时都留在咸阳。” 嬴政本来想开恩,但是见王翦的说辞,仿佛这王离是个混账玩意儿。可是武城侯一向老成持重,低调沉稳,也许他这个孙儿有大才华,只是武成侯推辞呢。 一顿饭吃完,嬴政忽然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武成侯为何只吃米饭啊?” 在王翦的案上,也摆放着诸多肉食,可是王翦只吃些烂了的鱼肉,其他的时候都是抱着米饭吃。 在这样的宴会上居然只吃米饭,实在是怪异。 王翦见嬴政上钩了,这便笑着道,“大王,臣老矣。这两年牙齿都要掉光了,已经不能吃肉了。” 嬴政闻言,心里一哆嗦。 等嬴政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歇脚,章邯笨手笨脚上前服侍,嬴政忍不住问道,“王将军竟然老到这种地步了吗?到了不能吃肉的地步。” 章邯对道,“人年一旦上五十,便开始衰老。王老将军快要七十了,不能食肉也是常事。” 嬴政便又问,“可寡人之前和老将军谈话,老将军神采奕奕,条理清晰,实在是不像牙齿已经都脱落了的人啊。” 章邯便道,“那臣为大王打探一番?” 嬴政笑了,“隐秘行事。” 第二天天一亮,章邯就来到了王氏后院里头。 章邯来到了马厩旁,这位秦王身边的高级将官,虎贲卫卫率的到来,光是气场就吓得周围的人不敢乱动,眼睛都不敢乱瞟。 章邯指着那几匹皮毛光泽亮丽的骏马,“老将军身体不错啊,一个人住在频阳,还时常用马?” 家中的仆人立刻低头回答,“这些马都是大子离骑的。老将军年迈,已经一年没有上过马了。” 【子,是尊称。家里长子叫大子,小子叫少子。意思就是大少爷,小少爷。太子的称呼也是从大子演变而来的。】 章邯不相信,“可是你们的大子一个人也骑不了这么多马啊。” “大子喜好结交朋友,每次回家来都会带朋友来骑马游乐。这些马是为大子的朋友准备的。” 章邯看这人回答的没有破绽,便又走到后院里小孩子玩乐的院子里。 章邯问着三四岁的小孩子,“你们平常可有陪你们祖翁一起用饭啊?” 三四岁的小孩指着自己没掉的奶牙笑道,“我与祖翁一起喝过羊奶。” 周围的侍卫听了都是大笑。 章邯回去后就对嬴政如实说了他探查的情况。 “没有想到,武成侯竟然老到了这个地步。两年不到的时间,变化实在是太快。” 嬴政拨弄着这房舍里挂着的鸟雀笼子,这笼子里养着一对鸽子。嬴政似听了这个消息,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主动给这两只鸽子喂起了食。 “有时候,人就像像剑一样。久不用,就不会生锈。” 下午的时候,嬴政就动身返回了咸阳宫。 王贲请在家中陪伴父亲几日,随后再赶回咸阳。 嬴政答允了。 等到嬴政走了,王翦则慢慢吸吮着鱼汤。鱼汤里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油花,白嫩肥美的鱼肉被煮的软烂。 “没想到,大王居然这就回去了。” “他生性好急,有人曾经给他提出了更大的承诺。直到现在,那个承诺仍然有着极大的诱惑。” 王贲道,“我大概知道父亲说的是何人了。只是局势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那个人也还是能够兑现承诺吗。” “在失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成功是属于自己的。”王翦眼中含着笑,“那个人实在是个高人啊!一条鱼,可以来来回回吃好几遍啊!” 王贲望着席面,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样也好,终究是帝王家的家事。大王若有再用我们王氏的一天,我们王氏必然效力。可若是不用,我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王家只是一个庶民家族,因为秦王政的提拔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发展,整个家族上下那都是很感激秦王。 第370章 创造神话(2更!求打赏月票) 第370章创造神话(2更!求打赏月票) 王翦却捻着腮边胡须。 “如果我料的不错。秦国,快要变天了。” 王贲抬起头,望着天上乌云密布的景象。 王贲大笑,“秦国的天,那得多大。父亲怎么能只看到频阳上方的天空,却说秦国的天要变了。” 王翦听了,只是嘴角抽搐,气得双眼一闭。 “得了,你气死我得了。” 王贲连忙哀告,“父亲,儿子只是一时失言。” “失言?”王翦呵呵笑笑,“这就是为什么你正当壮年,大王宁可用我这个老朽,也不用你这个榆木疙瘩的原因。” 王贲听了,一时间找不出话来。 一如老谋深算的王翦所预料到的,秦国的未来就在这次选择主帅出现了分叉。一场早有预谋的政变,从第二次伐楚主帅的选择上拉开帷幕。 当秦王政返回咸阳宫,他忖度了两三天。 嬴政比谁都清楚,这个决定的利害关系。 在频阳的时候,嬴政并没有问王翦,扶苏能不能做到让楚国和齐国在短短一年内覆灭的事情。 答案就在嬴政心里。 对嬴政来说,面子都是小事,里子才是最重要的。 甭管外人怎么看待这次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为他在短短一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完成这不朽的功业,嬴政根本不会选择第三个人。 而且王翦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王翦向寡人要六十万兵马,去攻打楚国,这六十万兵马,足够把咸阳打下来三次了。 再者,王翦老了,他如果打仗死在了半路上……那一切就全都完了。而且请一个暮年之臣去带兵,楚国人会怎么想倒是次要,秦军的士气能不能随着年老的王翦率领他们作战而高涨起来,这又是一码事。 嬴政思前想后,考虑了各种因素,他相信扶苏出马更为稳妥。 最后嬴政在朝堂上公布了他的决定。 “武成侯果真老矣。寡人决定,召太子还朝。” 嬴政最后选择了扶苏,当他在朝堂上宣布这件事时,赵高当场吓得脸色一白,腿脚一阵阵发软。 四十万大军,亲自挂帅,这可是实权。 太子一旦得到这个权力,那不是反手就可以攻陷咸阳?不对,我在想什么…… 同样的,这个决定就像战场上的铜钲。 只轻轻敲了一下,便引得所有人警觉起来。 几乎有一半的朝臣在听到这个决定后心里泛起了嘀咕。 也有一半的朝臣那是想都不想都支持。 只是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道,“大王英明!” 对于太子扶苏的军事实力,那可谓一出道就是巅峰。没有人对扶苏的能力表示怀疑。 只是这些年高德劭的大臣,他们见过了太多的是是非非。 王剪和众人都看得出,嬴政为了快速取得胜利满足自己的心愿,似乎已经走上了一个错误的道路。 让太子执掌兵权,在过去的历史上,几乎很少有过这样的状况。 老臣们都是三缄其口,尽量不提此事。 只是这件事,却在咸阳城引得人群沸腾。 这让那些在咸阳城里年轻的贵族子弟为太子扶苏欢呼雀跃。尤其是王离,他几乎是疯了。到处和人吹嘘这件事。 众人都等着太子扶苏回来,等他回来创造秦国的神话。 —— 话分两头。 扶苏在巨鹿城因为楚国战败的缘故,所有的部署和计划全部都被打乱,还被樊於期偷了他的马逃跑。 到了第三天,冯敬才抓着樊於期赶了回来。 扶苏自然没好气地望着樊於期。 “将军何故逃跑呢?” 樊於期回来的路上,多次想要逃跑,被冯敬给揍了。 所有人都知道,冯敬是扶苏大舅子。 樊於期自然觉得这是扶苏刻意安排的,丝毫不去想是他的错。 “太子何必明知故问呢。” “按照秦国的律法,我应该把伱押回咸阳处置。只是念你侍奉君父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所以才给你机会辩白。” 因为秦王政身边算得上近臣的其实人很少。 太史胡毋敬,中车府令赵高,再就是樊於期,还有新被嬴政提拔的章邯。 这就导致扶苏即便要处置这个樊於期,也得去考虑嬴政的想法。 “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 扶苏冷着脸。 把樊於期押回去处置,这在咸阳也算是大事了。大臣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犯了错其实很常见,可是难得是扶苏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足够引起很多人的非议。 扶苏要很谨慎地考虑后果。 樊於期听了,却当堂怒斥。 “这暗地里的事情,臣也就不说了。单说这在接受齐国献地之事,太子明明可以在月前就完成任务返回咸阳。可太子却偏偏留在这里,非要等什么贤士投门,再三耽搁,延误时机。” “我秦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不抓我,尚且可以将所有的罪责推在我一人身上;如今抓了我,我定然要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太子也要被问责。” “敢问太子,滞留巨鹿,到底有何居心?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 冯敬听了,额头上青筋浮现。 “我看樊将军怕不是疯了,竟然当众出言污蔑太子。太子有诏令在手,又有王命在身。出行接受齐国献地不过是名,实际上是镇压四方百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樊将军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到底我说的是真还是假,等回到咸阳,自有大王、廷尉决断。” 扶苏冷静地坐了下来。 他望着这个樊於期。 诚然继位的路还要走很远,但是当看到樊於期这样的人恨不得跳在自己头上时,扶苏在心中给自己立下的那一杆尺开始动摇了。 “前线对楚兵败,这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事发突然,君父绝对不会怪罪。齐国反复无常,答应了献地却没有献地,这是背弃了两国之间的盟约,违背了誓言。” “先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义,我们秦国占据理义。原本只需要用外交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你却在这个时候因为一己之怒砸死了齐国的使臣。这让我们秦国理亏,反而给了齐国不献地的理由。这是重罪!” 第371章 这不就解决了吗(1更求打赏全订!) 第371章这不就解决了吗(1更求打赏全订!) 樊於期听着,他虽然被绑缚着,可是始终能站着回话。 望着周围的士兵现在都集体哗变一般,眼中只有太子,没有他这个都尉。他知道,大势已去。 樊於期便将头昂起,他的发髻仍旧偏左,只是经历三天的逃跑,早就狼狈不堪,脸上满是黑灰。 樊於期挺起他的将军肚,大笑道,“太子总是言之凿凿。毕竟天下的理由都是为太子准备的。论说辞,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太子。” “可我樊於期,乃堂堂大王钦点的都尉官。太子就算对我欲处置而后快,那也得把我押送回咸阳。我不会和太子再辩驳什么的,有什么事,咱们回到咸阳城再说。” 冯敬听得恼火。 这个樊於期,他这明摆着是打算回去给太子使绊子。这是要挟太子还是何意啊? 我看他这样,真想一拳打死他算了。 岂止冯敬啊,灌夫是忍不得有人对扶苏这么说话的。 “樊将军,你再三对太子不敬。我身为卫率,可以将你就地监押的。” “哼——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从上到下哪一步不是越俎代庖。等我回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樊於期当众说着。 一众大夫本就对他颇多反感,现在他们没有完成嬴政的任务,一个个都在担心。 看着樊於期这般桀骜不驯的样子,还口口声声扬言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原本在随行臣吏眼中不明朗的局势一下子变得开朗了。 眼前的人,这不就是办法吗。 姚广本就爱慕太子,一直想建立从龙之功。眼下这可就就是极好的机会。 他想要上前给扶苏撑台面。 “启禀……” 扶苏摆手,示意他先住口。 “伱知道将死之人,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樊於期自信道,“我也知道太子善读书。只是我樊於期,也是读过《书》的。” “不知道太子可听过一句话,‘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 扶苏听了,猛地瞳孔一震。 他知道樊於期猛,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想着把自己也拉上去死。 还真是穷寇莫追…… 樊於期看到扶苏的神色,也很满足,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这就是我的回答。太子既然非要抓我回来,就该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想我樊於期曾经侍奉大王,先后带兵平定成长安君叛乱、嫪毐叛乱,立下无数功劳,一直受大王器重……” 樊於期细数他的功勋,扶苏却已经对他的命运有了决断。 “把他的嘴堵上,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中郎将们上前,虽然一开始都有些迟疑,但是想着樊於期已经是罪上加罪,也就没有犹豫。 众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听从太子一人的调遣。 尤其是,大家都知道樊於期为什么对太子不满。因为太子宁可得罪樊於期,也要选择给那些底层的士卒做主,这就导致军中将士都是站在扶苏这一边的。 扶苏却心里始终窝火,他还没来得及自己泄愤。 等到樊於期退下,那些有经验的大臣一一上前给扶苏宽心。 姚广可忍不住了,他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太子气消,还能把眼下秦齐外交上的烂事给摆平。 “启禀太子,这樊将军对太子大不敬啊。他居然对太子用《商书汤誓》中的言辞,说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这是当初商汤伐桀时对部下说的话。” “夏朝的时候,夏桀以天上的太阳自居,认为自己惠泽天下,面对他的暴政,天下人诅咒他说:“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即使你是天上的太阳,我们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樊将军其心之害,可见一斑。太子奉命办事,可是樊将军却一再曲解。依照臣所见,这齐国献地之事半路遇到阻碍,都是因为樊将军路上再三生出波折。” “臣等都见证了此事。此番回到咸阳,必定如实禀告。” 其他臣子附会其意,大家都唯恐这次回去无法给秦王交差,没想到眼下樊於期自己犯下这样大的过错,一个个纷纷争先恐后的道。 “罪在樊於期。” “樊於期藐视尊上,辜负王命,此番应当他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扶苏知道他手下这些随臣都是有经验的老手,比起他这种深宫理论家外加穿越者上帝视角,他们在这个时代处事更加灵活高效。 但是百闻不如一见。 扶苏自己都还在担心怎么把这次的差事给办圆乎了回去给嬴政交差。嬴政的脾气大家都知道,高兴的时候把你当客人,嫁女赐金不在话下,可一旦你惹他不高兴了就把你给砍了。 嬴政一直想着完成一统天下的任务,而且是越快越好。 眼下李信没有顺利攻下楚国,还损失惨重,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嬴政一定非常煎熬。 这个时候他再把嬴政送给自己的美差以失败告终的结局告诉嬴政。 嬴政势必勃然大怒。 无论是扶苏,眼前的众大臣,还是樊於期,正是因为大家都深知嬴政的性格手段,再加上眼下的局势,所以大家都焦躁不安。 扶苏哪想到,这些人这就打算把樊於期这个莽撞鬼给卖了,好给所有人换来生机。 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 姚广的办法解决了所有人的困难。 扶苏自然很高兴,当场夸赞姚广,“大夫广实在才智不凡啊,机敏过人。” 姚广作揖,“这并非臣之谋,实在是樊於期屡次顶撞太子,还杀了齐国使臣,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无需忧患。” 扶苏点点头,继而又对其他臣子道,“兹事体大,应当速速报于君父。此番一路上波折不断,也实在是局势所致。我想诸位都和我一样,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心力交瘁。诸位大夫苦劳极高,待扶苏回到咸阳,定然为诸位大夫在君父面前美言。” “可是眼下齐国使臣仍旧在外,喋喋不休要我秦国给说法。扶苏只能请诸位将军再辛苦一番。等回到咸阳,相信一切自有廷尉决断。” 众人宾从。 第372章 雪中送炭否(2更求打赏全订) 第372章雪中送炭否(2更求打赏全订!) 虽然扶苏安抚了众人,让他们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可是听樊於期之前的言辞,扶苏却感觉让他活着回去很不妙。 ‘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从上到下哪一步不是越俎代庖。等我回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这句话在扶苏的肚子里变成了一条毒蛇。 李信兵败,嬴政能重新选的大将应该只有王翦和自己了。 王贲固然善战,可是之前攻打大梁那也不算攻打一个国家。魏国都弱小疲敝成什么样了。 这楚国是和赵国一个量级的国家,绝对要慎重。 这就决定了他有一半的机会以封君的身份重新上战场。 原本以为做王是很难的事情,可是一步步走下来,扶苏发现庶民和底层士兵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要满足他们的所愿,给他们营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就已经足够了。 这直接让扶苏自信了起来。 曾经敢想却感到根本完不成的事情,如今对于扶苏来说,似乎已经不是那么棘手了。 至少今天堂上,士兵们的反应让他感到自己非常有威望。 他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去执行了这件事。 可是按照秦国的制度,他并没有这个权力。 若是能得到这一次攻打楚国的机会,形势就会对他更加有利。 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以后建功立业,他都要拿下这次攻打楚国的机会。 没人比他更懂未来天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但是这樊於期,听他的意思,他若是回去,就要向嬴政揭发自己有僭越之举。 没有人比扶苏更懂身为一个太子被人指责他有僭越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了。 谣言是慢性毒药,一开始当然没什么,可是这个毒药只要沾上,就注定有毒性发作的那一天。 扶苏喝了一口酒,眼神冷得像是刀子。 “传姚广。” 不一会,姚广立在扶苏眼前。他这才刚回去坐下,就被太子召见,姚广自然满心欢喜。 “齐王身边的间客有消息了吗?” “我们已经告诉他们让他们给齐王施压了,应该明天就会见效了。” “你也知道君父是什么脾气,这次的事情办不好,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要受责罚。只是也要连累你们。” 姚广慌忙道,“太子言重了。何谈连累,都是樊於期搅乱局势。太子的能力,有目共睹。” “伱明白这个,我就对你很放心。” 姚广听了,那是心里美滋滋的。能够得到太子的信任,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只是这齐国割地之事,本毫无悬念之事,故而也不紧要。但是李信兵败,天下人都在嘲笑我秦国。偏偏我又在齐国带着你们来收地,事情虽然解决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交差了。可若是就这么空手走了,也实在是可惜。” “太子是想?”姚广弯下腰来。 “我们秦国如今正饱受天下人的非议,君父在咸阳此时势必也压力极大。我曾经立下攻楚破齐的口号,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天下人皆非议我秦国,这会导致国内动荡不安,齐楚都会蠢蠢欲动。” “原本收聊城只是锦上添花之事,眼下却变成了雪中送炭之事。若是在这个风口,如果我们顺利地扳回局面,让齐国在这个时候,对我秦国仍旧表现出俯首称臣的样子,把聊城如约割让给我秦国,待这一消息传到天下,让君父得知,你猜君父又做何想?” 姚广听了,顿时眼中冒起了光。 “天下人如今都在笑话我秦国,甚至于一向丝毫不敢得罪我秦国的齐国也反悔不愿意割地,这都是唱衰我秦国的表现。假使我等让齐国割地,这就是告诉天下我,我秦国固然败给楚国,可是仍旧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样的地位谁人也无可撼动。”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国中,大王势必心喜啊。毕竟锦上添花始终是轻如鸿毛,雪中送炭那才是重若泰山啊!” 姚广说着,心里满是对太子的钦佩。 在这种档口,太子居然还能考虑这么多,而且敢想着扳回一局。只能说,不愧是他敬仰的人物。 扶苏笑道,“说得不错。我正是这么想。” “可是眼下这种局面,我等怕是无法让齐国履行诺言吧。因为局势变动而使得齐国违背约定,也只有靠着局势变动而使得秦国履行约定。怎么可能通过让齐国违背约定,反而去改变这个局势,维稳大局呢。” 扶苏微笑,“不知大夫是否愿意相助我完成这雪中送炭的大事?” 姚广低下头,他忖度一番。 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樊於期已经可以替他们所有人背锅了。再说了,他也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多年,立场永远都重于事实。 这么多卿大夫之后再加上太子,廷尉李斯不可能不判樊於期死罪。 事情已经落定,虽然无功而返,他们此番就当出来玩了。 可是如果按照太子之言,真的能做成这件事,那就是为秦国立下大功。 别说太子会看重自己,就是大王也能注意到自己了。 父亲过去总说自己不济事,这一回他也可以证明自己了。 “臣愿意听从太子之计。” —— 夜幕降临,大雪又开始了。 虽然是下着雪,可是外边却比平常都要亮上许多倍。屋檐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晶莹的雪所反衬出的亮光。 巨鹿驿馆里,一处被四个卫兵看守的房门前走廊里。 几个黑影飘了过来。 士卒看到来人,一个个都瞳孔瞪得极大。 “姚大夫。” 姚广未言先笑,“大冷的天,站在这里看守樊将军都冻得慌吧。” 这看守樊於期的四个人,自然都是受宠若惊,他们都冻得跺脚热脚心了。 但是随即他们也警惕起来,因为太子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见樊於期。 “蒙大夫惦记,就算再冷,我们几个也会把里面的人看得牢牢的,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我的房间里摆好了酒食,就等着请你们四个去喝酒吃肉。” 都是宫里当差的人,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四人自然生疑,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面面相觑一番,四人回道,“姚大夫美意,本不该推辞,可我等不敢擅离职守。” 第373章 太子要是聪明的话(为书友榜榜首二 第373章太子要是聪明的话(为书友榜榜首二狗子没吃饭加更3更!) “废话!谁让你们擅离职守了?我今天又没来过这个地方,谁知道你们几个擅离职守了。” “可若是追问起来……” “不会有人追问,如果真要出了事,那就是有人口风不言。”姚广瞪着这四个人。 这次随行的,那都是虎贲卫。 虎贲卫可是秦国精锐中的精锐,专门负责保护秦王和身份显赫之人的。 他们四个自然都知道樊於期是什么级别的将官,而且也见过不少风雨。 现在都说樊於期要被押送回咸阳交给廷尉,姚广这个时候来,所做之事万一对他们不利呢? 姚广低声又道,“知道里面的人牵涉着我们上上下下几百条人的性命吗。樊将军可说了,等回到咸阳,时日曷丧,吾与汝皆亡。知道什么意思吗?” 四个兵卒眼神里满是迷惑,他们齐齐摇着头。 “这话乃是樊於期当着众臣的面对太子说的。意思是说,等回到咸阳,他要拉上太子和他一起下咸阳大狱。知道下咸阳大狱意味着什么吗?” 下咸阳狱,这个咸阳人自然都知道,那是只有朝中大人物才能进去的地方,不过进去之后,也就意味着基本上出不来了。 “那太子他……” 几人脸上都浮出担忧之色。 “能不能救太子,就看你们的啦。再者,伱们也该都听说了,是太子冒着风险替咱们这些庶人做主的。别看我年纪大,又是大夫,早年也是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最了解做庶人的苦,也知道在门口当差有多苦。可是想想,除了太子,现在还有谁能为我们说句话。” 几个士卒已经心动了,虽然这些人都是官宦人家的远亲子弟,可终究是庶民的身份。 太子对他们庶民好,他们一直都很感激,唯恐没有报答的机会。 只是这里面的人可是大王身边的近臣,过去人人巴结的人物,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四个不就倒霉了吗。 再说了,太子固然好,可是大王对他们更好啊。要不是大王,他们现在连西北风都没得吹。 这么大的事情,大王肯定会秉公办理,有姚广什么事啊?就算樊於期很厉害,可是能比得上太子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吗。 “话虽如此,可是是非曲直,自有廷尉做主。如果樊将军要诬告太子,我们都会为太子出面作证,力挺太子。” “就是。樊将军要是诬告太子,大王难道会听他的?” 姚广听了,沉默了好一会。 他戴着斗篷,立在四人面前把头埋了进去一言不发,身后跟着几个将士也都不说话。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四名守卫一个个心里发慌。 这正是姚贾教给姚广的,有时候闭口比说话来的更有效。 不知道姚广多久没说话了,一个士卒忍不住开了口,低声询问,“姚大夫……” 等到姚广再抬头,人已经哭了起来。 “姚大夫这是……” “我们没有太子的命令,不能打开门啊。” 守卫也都是明白事情轻重的,他们绝对不可能给姚广开门的。 姚贾只是哭着说,“我想起了武安君啊。” 这武安君,秦国人哪个不知道他冤枉。而且冤枉武安君的人比谁都知道武安君到底有多冤枉。 四人这下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几人聚在一起,用眼神交流一番。 “天冷了,我们前去喝酒,不过只一炷香的功夫。而且希望房间里能干净,也能安静。我们四个人可一直守在门前面,连门都没开过。” 姚广点着头。 “多谢四位。” 很快,四人就走了。一如姚贾给他们安排的,他的房间里满是美酒和切好的肉片。 而樊於期的屋内,则是黑漆漆一片。 樊於期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之前他听到门外有动静,吓得将耳朵贴在门侧,只是听了半天,只听到他们说什么武安君。 樊於期便没当回事,只觉得是士卒在外聊天。 他又摸黑躺回到榻上,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希望一向聪明的恒阳君知道自己白天在说什么。 如果太子够机智,就知道要想平安无事的回到咸阳做太子就是把自己给放了。 毕竟我只要回到咸阳开口说了那样的话,太子就一定会受到大王的猜忌。眼下大王正为兵败的事情生气呢。 而且这攻打楚国的战事,过去是太子制定了计划,而且执行的非常好,以至于天下人本来都已经对楚国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大王偏偏后期违背歪曲太子原先的计划,这时候外人势必会说大王妒忌太子。 宫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人命最贱、人心最烂的地方。 一定会有人这么说的,樊於期坚信。就算宫里人不这么说,可是大王也一定会这么想。 如果这一次太子再在大王一向最不屑的齐国这边失利,大王势必更加恼怒。 太子要是聪明,就该知道把我放走才是对的。 樊於期想着,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准备睡了。 有时候人不得不感慨,人生实在是无常。 之前他还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大王把保护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多少人羡慕他。出门前,还有许多显贵给他送礼物。 可是半道上,太子突然仁心泛滥,非要给底层士卒主持什么公道;可是太子这个人又害怕我在大王面前说他坏话,所以对我毕恭毕敬。 本以为办好事回家,自己亲自给大王解释一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李信那个自大狂,平日里牛皮吹得天上飞,见到人都不正眼看人;这下好了,他自己牛皮吹破了,还连累自己。 这下自己不仅没了前途,生死都是个未知数。按照律法,他固然必死无疑,可是如果大王肯留情…… 大王在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对自己留情呢。 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落在了冰冷的席子上。 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 只见外面的霜雪一股脑往屋子里吹。 “什么人?” 樊於期立刻翻起身,他习惯性去捉剑,可是摸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是罪人,剑早就被没收了。 月黑风高,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樊於期见到几个黑影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你知道将死之人,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这声音十分耳熟,樊於期立刻辨识出来了。 “姚广?是你小子,大半夜装神弄鬼做什么呢?”樊於期很生气,他居然来吵自己睡觉。 “看来樊将军还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因为你一个人一时冲动,连累我们所有人都险些跟着你受罚。” 樊於期顿感大事不妙。 “你要做什么?” “太子说,人陷入危难之时,要多和四面结交朋友,这样才能换来生机。将死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四处树敌,尤其是树立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樊於期顿时明白了这些人要做什么。 “我可是大王身边的都尉,你们竟敢对我下手。大王若是知道……” 姚广可不和他废话,只是朝着身后道,“直接上吧。” 在一阵剧烈的挣扎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再无一点人声。 姚广笑着,“嘿,我们的都尉,我们要用你的命去扭转局势。大王知道了,定然会在心里感激你的。” 第374章 给交代 (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74章给交代(求打赏月票全订!) 秦国的将军杀了齐国使臣,齐国使臣呶呶不休就要秦国给他们交代。自从听说秦国人在忙着给他们的太子找马,自然纷纷指责秦无礼于齐。 天下四国作为战败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黑料。齐国的使臣更是想要利用这回事大做文章,给他们的国家争取一点利益。 虽然齐国内部自身早就腐朽不堪,再加上秦间中间之计,但是这国土,既然是能少丢就少丢。 【间中间:秦国打造间谍网,渗透入齐国。齐国国士勘破这一现象,立刻收买了秦国间谍,反向渗透进入秦国,让间谍为齐国提供秦国的情报。等到间谍到了秦国,秦国立刻又重金唆使间谍为秦国贩卖情报,为秦国效命。】 齐王虽然昏庸,但也比大街上随便捡起来的乞讨者稍微强一丢丢。 齐王建得知秦国伐楚失败,那是高兴地夜夜笙歌。他看准机会,决定违背和秦国的盟约,先留住自己的土地。 反正盟友这种关系,就是需要时建立,不需要时舍弃。 都是战国末期了,诸侯王们运用这个法则几乎都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齐王建自然差使他的臣子想方设法破坏这齐国献地于秦的大事。 但是齐国的臣子,他们的成份相当复杂。浑水摸鱼之辈,四国潜逃之辈,秦国潜伏间谍,齐国累世勋贵,秉承孔子之学的儒士,稷下学宫遗留的才士。 说得好听点,百家争鸣;说得不好听点,鸡飞狗跳。 春秋时期百家争鸣,也未必不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现在的齐国,小人当道,君子退守,大多都去做教书的活。朝中剩下的,只有几个忠诚耿直之士,剩下大多都是为自己的私利。 眼下,秦国的巨鹿驿馆里,齐国使臣们聚在一块,为了完成差事,回去向齐王邀功请商,他们也自然发挥了全部的本事。 读书人,什么典故都拿出来用的。 他们和秦国的使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屋子里大有沸反盈天之势。 齐国最初的意思是,“秦国再三无礼,坏两国邦交。而今死了使臣,这是震惊天下的丑闻,秦国应该向齐国赔罪。” 秦国人自然不肯答应,而且他们非常看不上齐国这副嘴脸。秦国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他们就一改之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之态,如今这架势几乎是想要和他们秦国平起平坐了。 姚广等秦臣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最终利用齐国使臣的口误,再三确认,为秦国争取到的结果就是,“只要秦国给了齐国杀使臣的交代,那么齐国就把聊城按照约定割让给秦国,而且两国之间以后也要保持过去的盟友邦交。” 齐国使臣自然应诺。 宽大的室内,齐国使臣和秦国使臣各自列了两列,互相对峙着。 姚广等人闻言一个个面色严肃,气氛低沉。好像集体打了败仗一样,根本抬不起头。齐国的臣子们穿着黑色的袍服,一个个窃窃私语,面露难色。 而齐国的使臣们则个个喜形于色,面带红光,一个个正襟危坐,十分威武,显然是占据了上风。 要知道,在过去秦国和齐国两国建立邦交,那齐国使臣见到秦国使节,几乎可以用仰人鼻息来形容,面对秦国的使臣,齐国使节那是没有一点自信。 现在,秦国使臣面对他们,居然表露出了害怕,担忧之色。 这更是增添了齐国使臣的气势。 齐国使臣见到秦国怯场,自然大意。 “秦国若是不能给我齐国一个交代,那就是失信于天下。” “难道说我秦国只要能给齐国一个交代,就可以让齐王履行诺言了吗?” “那是自然。”齐国的臣子满心欢喜,只等着秦国在天下人面前出糗,接连不断地求齐国,而他们齐国不仅坐收渔翁之利,他们这些使臣更是立下大功,只等着回去之后受封。 这个时候,姚广却站起来道。 “希望齐国的使臣记得自己在今日说过的话。” 语罢,姚广率领秦国一干使节退了出去,他们丝毫不顾及齐国使节,自顾自离开了大堂。 齐国使臣至此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秦国使臣和齐国使臣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当天中午,秦国立刻准备好了一支出使团队,配备车马,带上礼物,挑选了足足一千多人的虎贲卫护卫。 当初秦国之所以把齐秦两国使节会面的地点选在巨鹿,那自然是别有深意的。 按照规矩,两国邦交来使,自然是选择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城池,巨鹿已经是深入秦国了。 之所以和以往的两国使臣会面情形有所不同,那都是因为这次出使齐国的人是扶苏。 堂堂太子,跑到边境上见齐国的使节,不能说是很危险,那是危险极了。 就是到现在,扶苏都没有接见过齐国的使节。因为无论是事情本身的重要性,乃至齐国使臣的身份等级,都不足以让太子亲自面见这些弱小齐国的使臣。 中午的时候,齐国的使节们听到外面车马响动,车觳转动,又有旌旗在冷风中飘荡和冷空气互相撕扯的响声。 他们自然吓得准备出去查看情况,结果他们还没出门,秦国人自己先冒出来了。 只见秦国的兵车前后相接,士兵们整装待发,车上装载满了辎重。 齐国的使臣被秦国的使臣请了出来,让他们坐在马车上,四周都是秦国的士兵,齐国的使臣们都瑟瑟发抖,“贵国这又是要做什么啊?” “太子有令,秦国使臣对齐国使臣无礼,如今我秦国为了挽回邦交,亲自率领使臣前往齐国面见齐王。” “什么?见我们大王?”齐国的臣子个个双目瞪直,“两国邦交,向来是使臣之间代表国家互相往来。这一国的使臣擅自决定要去见另一国的大王,这可是要提前通报一声,再由诸臣在朝堂上决议的。怎么能你们秦国说要去见我们大王,就直接动身去见呢?” 第375章 两国邦交(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75章两国邦交(求打赏月票全订!) “怎么,你不服?” 把齐国的使臣请出来的人除了姚广,还有灌夫。 “这是我们太子的命令,车马已经备好,今日出发,大概七日后我们就要抵达齐国临淄,面见齐王,给齐王交代。齐王能否履行之前对我秦王的约定,眼下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齐王还是否要和我秦国互为盟友。” 齐国的使臣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现在再看秦人的面孔,他们一个个脸色冷得似铁,想要把他给生吃了。 “这……” “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那是因为我们需要有人提前昼夜不息赶路回去面见齐王,传达我们太子的意思。我们已经给你准备了战车,还有护送伱前去齐国的卫队。” 齐国的使臣看到这种状况,那是吓得瘫软在地上,他忍不住指着秦国的人,颤颤巍巍地道,“这哪里有大国的风范和气度啊。居然如此为事。” 灌夫是个粗人,提起拳头就道,“大国风范?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大国风范。当初是你们齐王答应了要给我们大王献地,我们太子亲自驾临,千里迢迢来接管聊城,可是你们却中途反悔。要不是你们这些齐国使臣先翻脸说不给地了,我们的人怎么会失手打死你们的人。” 两国邦交,最怕使臣之中出个耿直之人,那把实话都说出来,自然伤对方的面子。 而且最要命的是,很多时候耿直并不能办成事,还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齐国的使臣听了,先是脸色发青,随后一个个便扯着嗓门对外叫喊。 “污蔑啊!这是对我们天大的污蔑啊!” 其他的使臣见状,也纷纷以头抢地,不住地哭嚎起来。 “冤枉啊!老天爷!我们实在是冤枉啊!” “冤枉?冤枉什么?”灌夫对齐国使臣的无耻程度一无所知。 “秦国的将军造谣了!秦国的将军造谣了。” “他们说我们齐国毁约,明明是秦国先杀人,如今说我齐国先毁约。” 这话一出来,顿时所有的齐国使臣都在哀嚎。 “秦国实在是仗势欺人啊!” “你胡扯!” 灌夫气恼极了,头发都跟着竖直扎了起来。 “嘿嘿——”这齐国使臣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耿直的老实人,“说我胡扯,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吗?你说的话,有什么做凭据,谁能证明是我们齐国的使臣先说毁约了?” 在那个时代,没有科技,人与人之间相处,几乎全部都靠信誉二字。 而若是真的有什么冤屈,那也是只能放在肚子里。 灌夫生平哪遇到过这种事,这一刻,灌夫知道了,为什么樊於期一拳打死了齐国的使者。 周围的秦国士卒,也纷纷恼火。 他们齐齐瞪着这些齐国使臣。 这一刻,秦国人忽然间尝到了那么一点点国家势弱进而被邻国之人倾轧的滋味。 齐国只是听说了他们秦国打了一场败仗,居然这就敢反咬一口。 这些未曾经历过大事的武夫们,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是把那股委屈往肚子吞。 灌夫高高地举起拳头,大家都瞪大双目看着,齐国的使臣又抱住头。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灌夫的手最终低低地落了下来。 灌夫本来还觉得太子有些欺负人,结果见到齐人这个吊样,顿时觉得他们真是活该。 等到队伍上了路,灌夫心里始终郁闷。 这时候,姚广靠了上来。 “灌卫率,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啊?” “我没什么可说的。” 齐国的使臣听到灌夫说话,一个个都把自己的身体给缩了起来。 他们的眼眶边上满是淤青。 “嗐——多大点事啊。不过还是难为卫率忍住了。” 这些齐国人原本以为灌夫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将,毕竟看着这么年轻,而且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 谁能想到他就是传闻中的秦国太子的卫率呢。而且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那位久负盛名的秦国太子始终没有露面过。 “我可不想坏了大事。”灌夫心里很清楚,那一拳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地砸下去,丢的是太子的脸面,所以他没有。 灌夫还是闷闷不乐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遇到单纯耿直,正直不阿的灌夫,莫名奇妙觉得他可以亲近。 姚广忍不住对灌夫说起了心里话。 “这个世界上的,到处都是不公平的事情。上至国家,下至亲朋邻里。到处都是这种事。平常生活里鸡飞狗跳的事情,放在两个国家之间,就是尔虞我诈。” “尤其是两国出使,那是想尽办法互相给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既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更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讲求公平。” 灌夫忍不住问,“我很好奇,我们秦国的使臣过去曾经用这种手段这么对待过齐国吗?” 姚广摇摇头,“那倒没有。我秦国国力强大,对外出战屡次取胜,我们使臣对外出使,都是奉大王之命,彰显我秦国的威仪,尤其是秉持礼节,以期望六国宾服。自然我们这些做使臣的也从来都不屑于这种手段,而且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 灌夫听了,那是感慨极多。 “我过去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只听说过六国的人都叱骂我们秦国无礼。我如今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姚广听到,哈哈大笑。 “他们的使臣为了给国家争取利益,自然要采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回去之后自然也要添油加醋一番,把白的说成黑的,好的说成坏的。把我们秦国人说得好似虎狼一般。” “嘿!这些人真是可恶。因为他们国家弱小,所以就对他们的子民诋毁造谣其他的国家;因为他们的国家弱小,所以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运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邦交。照你的意思,他们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姚广听着这话甚不是滋味。 “这个世上,要么你欺负他人,要么被人欺负。有些事,还是不要看得那么清楚的好。都是为了生存,每个人都不容易,所以不管是做大事还是做小事,都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了,这些事情,从古到今就一直是这样,没有变过。” 第376章 不好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76章不好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五日后,秦国的臣子日夜兼程,终于在半夜的时候抵达了齐国临淄城。 秦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一切。 就在秦国使臣抵达临淄的前一天,秦国先是让间谍传消息给齐国朝堂,告诉齐王建,“太子扶苏认为秦国刚在楚国打了败仗,军中士气低落。倘若齐国不尊重秦国,那秦国就以此为理由对齐国开开战,灭掉齐国,以此为秦国震威。” 齐王听了,自然吓得在王座上发抖。 他长长的胡须都开始颤抖起来。 “快传召后相。” 等到后胜来了,齐王建慌忙问,“舅父,这秦国的太子说要打我们齐国,这该如何是好?” 后胜捋须,“秦国的太子,一向不喜欢遵循规矩办事,说话办事总是行险,屡次得胜,都是因为背后有秦王撑腰。我看这一次,他八成也是真的。” 齐王建听了,只是无助地拍着大腿。 “那寡人该如何是好呢?” 后胜不理解,“当初大王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不给秦国割让城池了呢?” 齐王建道,“我已经给秦国割让了十三座城池了,这再把聊城割让了,就剩下五十座城池了。再者,秦国对楚国战败,这不正是他们秦国国力衰弱的表现吗?” “当初我与后相一同请太史令占卜,太史令说,秦国一定会灭亡,而且是被楚国灭亡。我认为时机已经到了,便不想再给秦国割地。” 后胜听了,忍不住心道。 你小子也反应的忒快了。 “那现在情况如何呢?” 齐王大惊失色,“秦国的太子让秦国的人带着我们齐国的臣子,直接来到临淄城了。明日我们就要接见秦国的使臣,这一回来的人据说都是秦太子的亲信。” “这个时候主动来齐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建现在非常后悔,“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带人进我齐国的地界了,可见是压根没把我这个齐王放在眼里。又说要给我齐国一个交代,明显是笑里藏刀。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快下手了。那聊城就当是送给秦国好了。反正等到秦国败给楚国,到时候我再动手,把齐国失去的土地还有赵国的土地都给打下来才是。” 后胜早听了门客的教唆,也想要干这番大事业,他非常赞同齐王现在的想法。 “大王说的是,秦国固然一时战败,可是势头上仍然占据上风。而且这次来等着接纳我齐国聊城的又是秦国太子。这个秦国太子,据说他是个疯子,毫无人性。” “他之所以在秦国境内耽搁那么久,都是因为沉迷美色,不想理会政务。此人是个十足的好色之人。” “若是我们不能把他打发走,他定然请兵要来攻打我们齐国。这样的话,我的命倒是不足惜,只是唯恐大王要为阶下囚了。” 齐王建一听,顿时将掉的不剩多少的牙齿紧紧抿住。 “那就把地给他们,给他们。让他们这些使者快走。” “好。我这就去为大王处理这些事。那大王明日可还要见秦国的使臣?” 齐王捋须问,“据说这次来的都是秦国太子的近臣,如果我不见他,是否会有什么祸事?” 后胜犹疑一番,“大王还是见见吧。到时候遣人赠送一二美女给秦国的太子,这样秦国的太子就会高高兴兴回到秦国。他必然以为我们齐国孱弱无力,从上到下都谄媚于他。” “如此一来,秦国就会不把齐国当做首要目标,反而是专心致志和楚国对抗。这么一来,秦楚之间到时候打得你死我活。再说了,和秦国表面上交好,还可以让楚国不敢对我们动手。” 齐王建听了,“舅父说得极有道理。这些年来我齐国一直免遭战祸,都是得益于与秦国交好。可是都已经屈尊忍让几十年了,如今还要忍让吗?” 后胜再三劝阻,“大王啊,都已经忍让了几十年了,还差这一两载吗。秦国已经败给了楚国一次,只要接下来楚国再战再胜,到时候就是咱们收复国土,占领赵地的好机会。” “秦人蛮横无礼,天下人都不愿意归附他们。而我齐国,素来礼仪之邦,又有姜太公神明庇佑。未来我齐国必然能在大王治下建立不世之功啊!” 齐王听了,面颊发红,整个人乐得合不上嘴。 “善!大善。” —— 次日清晨,齐王建按照接待上面的规格会见了秦国的使臣。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来的都是年轻面孔。 为首的使臣和将军,年纪加起来都没超过五十。 在双方备齐礼仪,各自介绍打过招呼之后,姚广直奔主题。 “我们这一次之所以仓促来到临淄会见齐王您,是因为听说齐王有意毁掉对我们秦王的允诺。齐王曾经答应要给我们秦王五座城池。今我秦太子亲自来领齐王的美意,可是却听说齐王有意毁约,不知可是真的?” 齐王自然道,“绝无此事。不知姚大夫是听谁人这么说的?” 姚广:“那为何齐国的使臣久久不献上约定好的城池呢?” 齐王急忙给后胜递眼色,后胜也有后手。 后胜看向他请来的有名的名家高手,专门应对刁钻的齐国使臣。 这位出自名家的臣子道,“我家大王早就把城池备好,人口户籍簿册也都一应俱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齐国的臣子在和贵国使臣献上宝地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而亡。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姚广闻言,也是一笑。 “友邦来使,互相劝酒,赠送礼物。敌国通使,明事明说,礼仪齐全。今我秦国与诸国通使,也只有齐国的臣子倒地身亡啊。” 齐国的臣子闻言,个个鼓起了腮帮子。 “可我齐国的臣子殁在秦国的地界上,假如这样的事情得不到解决,可就是伤害我秦国和齐国之间多年来的友谊了。” 姚广无奈,只能当场权变,他对着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秦国的一个士兵冲进来,“姚大夫,大事不好了。樊将军出事了。” 姚广慢悠悠地转过身,“此乃齐国朝堂,上有齐王,你尚未朝觐,怎可大呼小叫?” “姚大夫,护卫太子出行的都尉殁了。就在刚刚殁的,您刚进来时,樊将军还和我们说话呢,这就倒下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齐国的臣子听了,顿时嗓子眼里像是卡了块骨头。 虽然知道秦国的人有备而来,不拿到地不走,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为了拿地,把这么大一个祸事安在他们头上。 姚广听了,险些跳起来,“什么?樊都尉!那可是大王身边的红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不知道,本来人还好好的,只是喝了点齐国臣子给的水,这就断气了。” 结果就是,这个月都过去了,我也没万更过一天。我有罪,我将功折罪。 第377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77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求打赏月票全订!) 姚广甚至都没转回身去看看,只是对齐王作揖,“齐王,您看这……” 齐王抽搐了一下嘴角。 心中忍不住痛斥,秦国这些小人,奸佞狼人, 齐国的大臣们一个个也都瞠目结舌,哑巴吃了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齐国的臣子个个收起了腮帮子的,闷声不吭。 秦国的臣子这下一个个露出傲然之态,挺胸抬头,气势顿时就猛长。 姚广复笑,“敢问齐王,如今可我秦国的臣子殁在齐国的地界上,假如这样的事情得不到解决,可就是伤害我秦国和齐国之间多年来的友谊了。” 众臣僵劲不敢动。 齐王又望向后胜,后胜授意,便又给出自名家的臣子翊递眼色。 齐国的人也早就内部达成一致,说好了要把地先给秦国,免得秦国掉头就打齐国。 现在朝堂上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 齐国的臣子知道秦国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会准备一个这么大的。 一军之都尉死在了齐国,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对齐国名声不利;而且秦国很有可能借此再生事端。 齐臣翊担心水深,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事情发生的实在是突然啊。” 姚广应道,“齐国的使臣死在我巨鹿驿馆里,也是突然啊。不过凡事总有因由,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扯来龙去脉,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今我秦国本着两国之间多年来的情谊,对齐仍然有交好之心。” “希望凡事都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该给的给,该放过的放过,过去的事情若能一笔勾销了,便一笔勾销了。” 齐王听了,不免心里暗暗得意。说到底秦国现在遇到了强敌楚国啊,竟然为了让寡人满意,杀了一个都尉给齐国赔罪。 齐王这下高兴了,便又捋须。 姚广继续说着,“重要的是未来秦国和齐国怎么相处,这兵戈之灾和倒戢干戈全在齐王一念之间啊。” 【倒戢干戈:把武器倒着放起来,比喻没有战争,天下太平。】 齐王也不是被人唬大的。见秦国的使臣这么说,只是心恼。 “我秦太子不远万里而来,只为接受齐王美意。只是这中间出了这么多差错,这才刚刚禀报给我秦王。大王的命令我等至今尚未收到。” 眼下之意,到现在为止,我家大王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呢。 齐王听到嬴政的名号,不知不觉间就抽搐了一下嘴角。 秦王政那个人,早年他曾经去秦国会盟,秦王一看就是衣冠禽兽,狼子野心。这些年就是他一直发动战争,几乎没有失利过。 姚广又道,“今日此来,全为太子之命。不知齐王可知晓我们太子的名声?” 秦国的太子……齐王建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那是在十年前吧,当时秦国的太子把自己的猎犬命名为诸位诸侯王,此事引得天下人都对那个没礼貌的秦国小太子非常反感。 当时天下人对他真的是非议极多。 而且这事情也算做是扶苏的黑历史,被各国史家记录下来。 然后齐王、燕王、赵王当初听见了这桩事,自然都是臭骂扶苏一统。 可是万万没想到,十个春秋过去,当初那个大言不惭、藐视诸王的太子现在已经长大了,而且打了一场让天下人都瑟瑟发抖的战役。 然后,现在那个人来到了秦国的边境。 当秦王和秦国太子的名号被放在齐王耳边时,他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胁迫。 齐王微笑应对,“恒阳君之名,天下谁人不知。少时博学,才智广,上利国家,下利庶民。寡人虽然身在齐国,可是一向都极其仰慕秦太子风采。” “此番我等出门之前,太子曾托我等向齐王带话。” 齐王怔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不知恒阳君想对寡人说什么话?” 姚广笑笑,“齐王不必紧张。我家太子带的话倒也极短,不过其中深意,就需要齐王多加领悟了。” 齐王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如果不是六国弱小,秦国强大,他们当初早就冲着那桩事联合起来冲进咸阳城去揍秦国的太子了。 这个秦国的太子,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又一向目中无人,蔑视诸王。齐王实在是紧张不安。 照他打楚国那种套路,还有放话要灭先楚后灭齐的计划,齐王很难想象他若是不满意齐国了,决意要打齐国,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至此为止,齐王的肠子已经后悔地快要发青了。 齐国的臣子也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只要没人出来打他们几巴掌,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好像他们是天王老子,谁也管不了他们。对外横行霸道,欺凌弱者;对内剥削下属,猖狂至极。 但是一等到一个实力强大的人站在他们眼前,顿时怂得就和路边被雨淋过的狗一样。 现在,齐国人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秦国的臣子见了,心中自然更加鄙夷。 前些日子他们派了一些使臣出来,和他们交锋好生嚣张猖狂;入境跑到齐国的都城,齐王的家里,他们却又战战兢兢,一个个做出乖顺的模样。 灌夫瞪着齐国朝堂上的人,心里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 姚广经常跟着他的父亲出使,早就见过了列国臣子。 诸国之中,齐国最无耻、最苟且,可是延续的时间最久;楚国外交上倒是一贯强硬,和秦国矛盾也最大。 早就习惯了齐国人做事手法的他也对齐国这次反复无常的行径感到生气。这样巨大的前后言行上的反差,而且让他们反复来回折腾,还引出一段又一段波折。 太子说这些事都等到秋后算账,眼下是先把秦国从楚国丢的面子从齐国找回来。 齐国朝堂上顿时气氛大变,齐国臣子佯装恭敬,无事发生;秦国的臣子大多怒目圆睁,气势汹汹,想要发火却又不得不隐忍。 齐王只能再次向后胜使眼色。 后胜佯装威严,上前一步,哂然一笑问道,“不知恒阳君所带之话到底是什么?姚大夫不妨直言。” 姚广这才作揖,“我家太子要送给齐王的话正是这一句,齐王可要听仔细了。” 岂止是齐王等的不耐烦,灌夫都看过来了,他用眼神看着姚广,你倒是说啊! 姚广看自己把众人的视线全部拉过来,这才道,“瘦死的橐驼比马大。” 【橐驼:即骆驼】 众人闻言,一个个先是面面相觑。 姚广见了,也料到是这种状况,心中暗暗庆幸。就你们这些人,也想在我们太子身上讨便宜。 齐王自捋须,“诸臣何人可以解此话之意啊?” 第378章 尘封的历史(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378章尘封的历史(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齐国的大臣初次听到这句话,自然不解其意,只是互相望着。 后胜也是想不出。 秦国的使臣就问,“不知齐王能否明白太子此话的用心?若是不明白,实在是辜负太子心意。” 齐王建见满座都是笨蛋,只能腆着脸道,“未尝闻也。劳烦秦国使者赐教。” 姚广本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而且话说得太直白伤了对方的面子,本来就是点到为止,让他们明白太子什么意思就成。 可是他没想到齐国人对这番话的反应是这样的。 姚广心想,见过昏庸笨蛋的,可是没有见过像齐国大臣这样昏庸愚笨的。 “启禀齐王。太子既然说了要请齐王参悟,绝对是有用意。只是齐王乃一国之主,既然发问于我,我不说显得我秦国依仗国力强大而对外傲慢。” “适才提醒一二。还请诸位听仔细了。太子这句话说的乃是当今天下的局势。橐驼说的是一个西面的国,马说的东南的泽。” 这话一出,齐国的君臣顿时豁然开朗。 众臣就是再糊涂,也该知道,这骆驼说的是秦国,马说的是楚国。 言下之意就是,秦国就算是战败了,也比楚国强。 齐王这回听懂了,顿时对眼前的秦国臣子变得更加谨慎。 姚广又道,“还请齐王慎思量。” 齐王得到了扶苏这句话,顿时明白了局势。他再也不敢趁着秦国和楚国互相对峙的时候他趁机在旁侧耍把戏了。 接见完秦国的臣子,齐王退到帘幕之后,那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坐在华丽的宫殿里,对着后胜道,“快快快!快去叫那些使臣把聊城献给秦国的太子。随后给秦王和秦太子备上厚礼,再按照国相之前说的,给秦太子送一个绝世美女前去。” 后胜那也是被秦国人这一出给吓得满身大汗。 先是一声不吭杀了一个都尉,还是在他们齐国的宫殿里,齐王的眼皮子底下;而后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上就是在直接用国力碾压,迫使他们齐国屈服。 而且秦国的使臣多次暗示,如果他们不听秦国的话,秦国就反过来先打他们。 后胜一贯知道秦人野蛮,也更知道齐王根本不足以为事。齐国的未来全部都要靠他来决定。 这一番接触下来,后胜那也是不敢再动歪心思。 “这个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可恶啊!”后胜忍不住斥责。 “行了行了。国相,他们都已经明着说了,即使是秦国战败,那也比我们齐国强。若是真的惹怒他们秦国,别说等着楚国灭了秦国,秦国和楚国随便哪一个都能灭了我们齐国。我们暂且苟且一时,以谋大事。” 齐王建固然被人斥责昏庸无能,但是他对于天下大事却也有着自己的见解。 “到处逞强好胜、争锋,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越是顽强的抵抗秦国,只会成为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忍耐,我都已经等候了几十年了,还怕这几年吗?” “那秦国的版图,就好似一团火焰,火是越烧越大。而我们齐国四面都是邻国,而且个个都很强劲。越是和周围的国家对抗,越是提前消耗自身实力。” “只有委曲才能求全啊。” 后胜听着这番话,腮帮子微微抽动。 说实话,当齐王说这些话的时候,后胜其实挺害怕的。因为他感觉齐王建这会儿不像个昏君了,倒像是个明白大道理的世外高人。 瞧他已经年上七十,可是头发仍旧还有一半是黑发,牙齿也还都在。 齐王建这么一说,后胜自然感觉脊背处凉飕飕地。 —— 另一边,姚广等人回到驿馆里。 灌夫忍不住对姚广夸赞。 “大夫不愧是我们朝中赫赫有名的姚上卿的儿子啊,大夫您今日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原来和人谈判国事,是这么个谈判法。” 姚广自然心花怒放,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一边推让道,“不足一提,不足一提。” 灌夫好奇,“只是您怎么就料到,齐国的使臣根本就不会承认他们做了的事情呢?” 姚广却反问,“天底下难道有谁会做了坏事,主动自己承认吗?” “有啊。” “谁?” “我啊!” 姚广听了,当即腮帮子一抖。 只是很快,他就镇静下来。“外交,那是国力的较量,但更是语言的艺术。固然国家的实力直接决定着外交能否成功,可是外交却能影响很多事情的进展。也就是说,即便改变不了结果,但是却改变过程。” “齐国虽然国力不比我们秦国强大,他们的臣子中也大多都是昏庸不堪。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齐国人天生就该被灭亡。自然地,纵使齐国再弱,齐臣再昏,齐国的臣子出使,也还是会为他们齐国谋取利益。” “你想想,换做是你,有一天我们秦国弱小,若是要去和更加强大的国家建立关系,那么你肯定也是极力要从这段关系中获取利益。” “而外交的艺术正在于,双方其实都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只要到了谈判桌子上,那就十分的话说三分,只有这样,凡事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齐国的臣子,他们表面上是要收回土地,其实这件事背后牵涉的是齐国和秦国之间的盟友关系本就很脆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关系是固若金汤的。” “齐国一向不满我秦国,只是慑于我秦军威力,所以做小伏低。他们表面上只是毁约不给城池,实际上是想摆脱多年来秦国对齐国的压制,甚至于图谋更大的事情。” 灌夫这下明白了。 “所以齐国人并不是无耻,恰恰相反,他们还挺可敬的。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他们能把尊严抛在身后。” 姚广无奈叹气,“可以这么说。但是能够捍卫国家利益的,始终只有实力。外交,从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没有秦国给我们源源不断的支撑,我们就不可能获得情报,面见齐国的王也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和底气。” “为什么太子这么重视这一次的外交,亲自做下这样的安排。就是因为太子太明白这里面的实力较量了。” “所以太子说,一定要趁着李将军战败之际借着这次的事件给我们秦士打气,维护大王和秦国在天下人面前的威信。” “就是要在秦国对战楚国失败之后,还要硬气地让齐国把聊城献出来,以此告诉天下人,我们秦国的实力还摆在这里,秦国仍旧是天下霸主。” “而要做到这件事,首先就是要让一听到秦国兵败就不安分的盟友国齐国仍旧对我们秦国俯首称臣。也只有这样,安定了后方,才能让大王更加专心地对付楚国。” 今晚可能有三更。 第379章 人永远无法逃避的课题生活(三更! 第379章人永远无法逃避的课题——生活(三更!求打赏月票) 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每一个历史事件就像是浪花一样,一闪而空,汇入滔滔不绝的长河,向前奔涌。 齐王建是否真的昏庸?是否真的耳背?谁人又真正在意过。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在胜利者的眼中,败了的人似乎理所应当得应该如同落潮的海水一样,识趣得退下。 可是对失败的人来说,每一个和他们有关的历史事件落在他们身上,其代价却是难以承受的。 一个历史事件,在史家笔下不足十字;在竹简上的长短不超过一片简。 可是却牵动了当时的时空下上至君王下至吏民的血与泪。 在齐国外交上失败后,很快就要遵照齐王的命令,在齐国上下给太子扶苏挑选一个美人送给他做赔礼。 齐王自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后胜。 后胜得到命令,立刻发动军队,挨家挨户搜罗美女。 这次的搜罗,整整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啊。齐王的初衷是为了让一个女子去安抚他心目中暴戾的秦太子,以此为契帮助齐国延续更长的时间,也算是对齐国子民最好的方式了。 可是当命令下达,后胜的党羽开着战车,四处搜罗美女。 他们抓了不下一百人的女子,随后一遍遍筛选,最后选了一个住在滨海的渔家女进入齐国王宫。 这个渔家女,当齐国的士兵找到他时,她还在晒鱼肉。她满身的腥臭味,穿的也是葛布衣裙。 祖上世代捕鱼为生,因为没有战争的原因,齐国的家庭大多都是双亲聚在。 是以这个渔家女家中祖父祖母都健在,父母双全,同时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 只是人多了,并不意味着是好事。 他们的父母要从早忙碌到晚,才能勉强给六个孩子吃饱饭。就这还要应付齐国的税。 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就落在了年长的姐姐身上。 这个渔家女,名叫予月。 她的名字也和大部分人一样,都是取自《诗经》。她的名字则取自《国风·王风·扬之水》一篇。 诗曰: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扬之水,不流束楚。 此句是指想念你啊想念你,哪时我才能回到故里?月指代月亮,也代表温和美好,予字是指给,也指我; 齐国的将士见到她时,她正在帮家里人洗晒衣服。一身淡黄色长裙,乌黑的头发几乎和腰一样齐。她的腰肢非常细软,衣服用麻绳系着。 身上没有金玉这些配饰,可是她弟弟妹妹们用在海边捡起的海螺和贝壳串起来,给她的姐姐做成挂饰,时常系在她的腰间。 微风吹拂的时候,她腰间的海螺就会被风吹出好听的曲子。 齐国的兵卒和将军见到这个少女时,她正背对着他晾衣服,等到她回头那一刹那,于错愕之间慌张逃跑时,这些士卒们看清了她的脸。 真的是白啊,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样白。 她的眉毛就像是天上的弯月一样,又细又长,而且眉毛长得很高。 士卒们顿时一个个眼睛都直了,人也僵住了。 那一刻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当后胜见到这个美人,立刻有了想要据为己有的想法。 但是秦国的使臣再三传话说,他们等不及了马上就要走。后胜只能赶紧命人给予月沐浴更衣,将她打造成一个贵族女子。 后胜答应要给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五年的粮食,她这才同意为齐王办事,潜伏在秦国太子的身边,同时给齐王他们通风报信。 一场耗时许久的民间抢美,自然吸引了张良的注意。 张良可不同情这个女子,在乱世中,没有谁过得好,互相之间只是比较谁显得不是那么惨而已。 张良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选美是给秦国太子选的。 雅舍里,满园飘雪。红色的梅花正在花中绽放,院子里的池塘也早就冻得结冰,只是池塘上被凿开了几个洞口,方便张良没事时钓鱼。 瘦弱的张良披着外衣,坐在火炉前听室外北方呼呼地刮擦声。 张良先前听说了秦国李信率兵二十万伐楚大败而归的事情,接着又看到了齐国上下给秦国太子搜寻美女的事情。 张良顿时有所猜测,“我想要不了多久,秦国的太子就要再次率兵去攻打楚国了。而一旦他亲自挂帅,楚国很快就要灭亡。下一个,就是齐国。” 还是张良身边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先生,您不是说,能打败秦国的,只有秦国人自己吗。等到秦国的太子功劳极多,秦王就会猜忌他的儿子,到时候父子之间起了矛盾,到时候秦国不就完蛋了吗。” “难道老天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秦国那样的国家将六国一个个灭掉,让秦王政夺取天下吗?” 众人都很气愤。秦国一统天下的脚步越快,它的恶名就越发昭彰;秦国占领的版图越多,他所树立的敌人就越多。 越是随着战争过后过渡的时间越久,六国人旧有的生活秩序被打破,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上层贵族的消失生活受到严重的影响。 很多原本是贵族的人成为庶民,原本依附贵族吃穿不愁的人现在被迫下地干活,要么就是从军入伍。 百姓的日子越乱,逃亡齐国和楚国的人就越多。 这些因为秦国利益受损的人很快就聚集在一处,现在在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对秦国和秦国人的谩骂。 张良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忍不住喟叹,“话虽如此,可是我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生。也许两三年就能应验,也许三五年,也许十年……” “不管我内心深处对秦国有多么大的仇恨,不管我多么渴望能够重新建立齐国,当我踏上这一条道路,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 “最折磨我的并不是流亡路上的各种追捕,而是日复一日衣食住行的重复。当我为了简单的吃食,基本的起居奔波,我发现过去的仇恨似乎在我内心深处一点点瓦解,我有时候甚至都要忘记我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秦国,来到这龙蛇混杂的齐国临淄。” “我最初以为,等待我的将会是多么艰辛的复国道路。可是事实恰恰相反,我才发现,不论什么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人永远都无法逃避一件事。那就是生活。” 第380章 原来过了这一山,那边是 第380章原来过了这一山,那边是…… 张良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表达这些。 一个春秋过去,张良已经变得硬朗起来,无论是身体形态还是眼神,他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逃亡时那个满目愤怒的青葱少年,如今他双眼里多少带些经历了变迁的沉静和忧郁。 张良还是那种苦大仇深的相貌。 自从经历了国破家亡,张良就看周围的世界、看周围的人都觉得碍眼。 这番话是他内心深处多年来饱受煎熬的感悟。 只是,他身边的家臣听到这些,一个个望着张良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觉得张良吃得太饱了。 等到他们离开席座,各自回到马厩里干活时,互相忍不住说,“少主未免心思太重。多大仇、多大恨啊,我们都看明白的事情,怎么少主就看不明白呢。” “是啊。我看少主每天都读很多书,可是怎么就这么固执呢。这件事都快要过去三五年了。别人都忙着成家立业了,只有少主,满心想着复仇。不是说复国大事不算事业,而是一個年轻人,成天沉浸在仇恨之中,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张良心中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这一天起,他再也没有和手下忠心耿耿的家仆们说要复仇的话,渐渐地,他开始去考虑如何好好度过每天的日子。 会有人来求张良这位年纪轻轻、有礼貌的士人给他们家写书信,立碑,刻字;也有人请张良帮助他们主持祭祀。因为张良看着像个儒者。 他跟着这些家仆们早起晚归,看市井里贫苦人家到底是怎么艰难为生。 “说这些有什么用。天下是属于秦国,还是属于六国,都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啊,始终是生来喂马养猪的,那是大人物才去筹谋的事情。你们没听曹刿说吗,肉食者谋,又何间焉!这些事啊,是他们那些贵族筹谋划策的,我们只能是在下面接点汤汤水水喝。” 一人忍不住道,“少主就是心太重。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也要放得下,像这样整天心事重重的,别说报仇了,就是在这乱世里活下去都是难事。” 庶民也像是活不下去了,各种各样悲惨的命运等待着他们。有些人负债累累,昨天还在出门做工赚钱,第二天就被人传出来说他昨天夜里死了。人是死在缸里的。 张良恰好路过。 这些家仆抱着草料,你一句我一句,来回说着。 可是看着瘦弱的他,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一双黑色履鞋就这么停驻在马厩院墙外围,若是旁人听到这些话,也许会大怒吧。 但是张良他没有,他很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张良习惯性地拿起书,耳边却萦绕的是他们的话。 他没有悲伤流泪,只是以一种更为平静的方式去勇敢的面对这些难题。 “要我说,我们韩国待我们庶民没有多好,可是秦国也没有待庶民多差。” 张良在临淄的市井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黑暗。 “就是说,要照这个报仇法。那天底下不就乱了套了。就算韩国被灭亡了,可难道说韩国真的就很委屈吗。想想当初朝中卿大夫是怎么同气连枝,一起排挤贤良的,又是多少奸臣出卖了韩国的机密。” 那些在过去从来都没被张良注意过的庶民,如今一一地挤入他的生活里,让张良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 贵族变着法欺骗庶民,愚弄庶民,瞧不起庶民。可是贵族像是活不下去了,暴毙的暴毙,噎死的噎死。 每当自己帮助了那些穷人,他们隔天便提着对于他们来说十分厚重的礼物来拜谢自己。 那些礼物是一篮子鸡蛋,是一只老母鸡,是一只羊腿、一条猪肉。 原本很不起眼的东西,张良过去根本看不上这些。张良一开始并不愿意收下。 因为张良一开始帮他们也没想着对方要来谢他。 张良只是很自私地想,他们来求我帮忙。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势必对我心怀歹意,等到有一日他们对外说我的坏话,若是传出去让认识的人看到我,这可就是坏事了。 张良本着这样的心态帮助了人家。 等到人家携家带口登门道谢时,他却一副贵族姿态。拒绝收礼物,更加拒绝见他们。 慢慢地,这个贵族青年开始被人教训了。 周围的人家叔伯兄弟、老叟寡妇纷纷开始在他墙边说闲话。说他不尊重老人,不敬重邻居。 张良自然不屑。每天张良对镜洗漱时,他都反复告诫自己,我生来就是贵族,等到有朝一日完成大业,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见到我也就只会像见到齐国那些贵族一样讷讷不敢言语了吧。 张良一门心思,只想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好好过日子。 他开始经商,要想做大事,他得有钱。 相信凭借自己的头脑,不愁赚不到大钱。 但是,张良还有一件事没有学会。 那就是,虎落平阳,必被犬欺。 张良不理会外面那些人,他一门心思要做生意,就在交易的前几天,突然有一帮人过来找他的茬。 把他所有准备好的货物给泼了水。 张良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这些因为被泼了水,导致已经被冻坏了根本动不了的车轴乃至货物。 这样的事情,才是个开始。 张良过去想回避的问题,现在成了他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他必须要和民间这些人打交道。 天底下的没落贵族,也都和张良一样,在经历时代变迁落在他们头顶上的那一粒沙。 一群原本高高在上的贵族,自命不凡的才士,现在被迫和庶民群聚,那经历的,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那些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庶民,原来在底层是这样互相倾轧。 只要看见其他人过得比自己好,就要去毁掉他。 只要看见有自己得不到美人或者好东西,就去诋毁她。 同样是底层的女子,若是看到有人生得貌美但是无权无势,没有依靠,就去污蔑她,造谣毁坏她的声誉。 过去,张良无法理解为什么庶民那么愚蠢,整天都在围着吃喝拉撒的事情打转。 但是当他落在了民间,睁大了他那双自以为是的眼睛,把周围的世界给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才发现,底层庶民的生活,其实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本以为上层社会已经够黑暗了。 可是下层庶民群体的生活,因为贫穷,没有资源,上升道路被堵得死死的,这导致他们一辈子只能在窝里斗。 张良本以为,自己将过去的人生翻篇了。可是当他跨越山头,来到另一边,他看到的风景却是这样的。 第381章 前狼后虎(2更求打赏月票!) 第381章前狼后虎(2更求打赏月票!) 韩国流亡的贵族张良,他还在他的道路上行进。 可是,他也只是天下人的一份子。他所经历的事情,天下的流亡贵族在经历,天下人也在经历;天下人所经历的事情,天下流亡贵族在经历,张良也在经历。 天下人的命运,也跟着滔滔的历史洪流裹挟前进。 为什么形容历史,总是用滔滔不绝的黄河来譬喻,那是因为历史犹如黄河,其势不可挡;而个体的生命,家族的兴衰,国家的兴亡,在这滔滔的历史洪流里,一切都显得无力。 每个人在历史中都是身不由己。 在这样的历史洪流里。 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置身事外的。 这一两个人,就是活在权利顶峰的人。 只有他们,可以避免经历这些日复一日的生存之苦,可以避免庸庸碌碌的荒诞庸俗日常。 等待他们的,那是站在时代的潮头,去做改变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局面。 天下都是一盘棋,只要落在世间这枚棋盘上,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这就是执念的起源。 醒着的人,双脚麻木也要往前走,有的走到一半坚持不下去一死了之;有些人知道人活着没有意义,所以在人世间奉献自己,这样的人,在战国末年的时候,已经是非常少了。更多的人是想为自己活出個名堂来。 于是士人努力读书想做相国;武夫努力杀敌想做将军。 很多人便开始走向偏执。 女人生了孩子,便把孩子当做人生的意义;男人成了家,便把养家糊口当做人生意义。 于是社会上就出现怪象。 人活在世界上,其实都是为了一件事,追寻宇宙的秘密,探求人生的意义。 男女追求至高无上的爱情,父母要求子女孝顺,子女反问父母为什么年轻时不努力。 人间人伦之间的悲剧,笑话,是最容易打击一个人信念的。 原本自然而然的责任,当人生失去了信念,信仰没了源头,生命失去意义,判断是非的标准就开始偏移,为人处世的准则就开始变化。 长久地处在六国社会最底层的庶民,本就觉得日子苦的过不下去了。 而装睡的人则不然。 但其实,人活着本就没有意义,因为到头来都是一堆白骨。没有什么比人死后都是一堆白骨更有说服力的了。 究竟是家家户户的不安宁不幸福导致了国家沦亡的悲剧,还是说国家的气运走到了最后,对外表现为家家户户都要上演一幕幕悲剧。 不是说出身真的就决定命运。而是命运早就注定,出身、经历什么的,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本。 人生本就没有意义。装睡的人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更加不敢面对自己,于是就自我欺骗。 这下来了个秦国,把原本压在他们上面的贵族给掀翻了。空气倒是新鲜了,他们倒是恢复自由了,可是来钱的路没了,吃饭成了大问题。 庶民感觉,某种滔天的压力落在肩头。在这样的乱世下生存,没有什么人能置身事外,自然也没有什么人能够称得上幸福。 即便是身在齐国,尚且没有被秦国占领的地盘上的庶民。他们在人忍受旧贵族压迫的同时,内心却又对秦国那样喜欢奴役百姓的国家心存抵触。 前是狼,后是虎。 没有更好的选择在他们眼前。 装载美女的马车,被齐国的军队护卫,前往秦国的巨鹿。 马车身后,是小渔村里一家人割舍了骨肉的哭泣。 为了生存,他们别无他法。在那个时代,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给国家,送去千里迢迢之外的国家,其实就意味着和自己的女儿不复相见。 可是比起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邻村的人让其一辈子在小地方为衣食住行发愁,献给秦国的太子已经是她最好的命运。 很快齐王再次割地给秦国的事情流传到了巨鹿周边的四国百姓耳中,就像是江中丢了一块石头,只能泛起一圈圈涟漪,连点浪花都打不起来。 人们已经对未来没有一点信心。 这件事只叫众人上火,可是全无一点办法。 不得不说,扶苏这一盘棋赌赢了。 先说楚国得到这场外交斡旋的结果,自然大为失望。因为齐国最终是选择了臣服于秦,这就直接破碎了楚王心中最后一点幻想——齐楚联盟。 再说嬴政在咸阳到频阳之间来回向王翦问计,他回来之后就要召回太子扶苏,但是这诏书还没下达,嬴政就收到了巨鹿那边的奏折,还有就是许多关于樊於期的参奏,以及全国各处郡县县尉都在请求秦王在外增派驻军兵力,以防有变。 嬴政看到这些,自然大为恼怒。 当即给扶苏回批,“以齐三郡之地,竟敢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不惜手段,力要迫使齐王献出聊城。” 【因为齐国的地盘在秦人的眼中只有三个郡县那么大,所以就被秦人称呼为三郡之地。】 扶苏接到嬴政送回来的诏书时,齐国的使臣已经在办理移交聊城给秦国的手续了。 但是扶苏接到诏书之后,就不得不立刻动身要离开巨鹿了。 因为和嬴政下达的诏书一同来的,还有嬴政命令他尽快返回咸阳的诏书。 看到诏书扶苏就知道了,他的机会来了。 但是此行来齐国,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没法去办了,那自然是安抚齐赵百姓。 因为李信打了败仗,现在整个秦国和楚国之间的矛盾开始升级了。因为秦国多年来攻伐天下,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在秦国的政策之下,人丁就是国家的工具,女人就像是生孩子的机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可是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现在秦国的人自己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追求建立一个国家。 反正秦国多年来,庶民遭受的苦和累也已经够多了。顶着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名号,也并没有让他们过上多快活的日子。 但是当这战败的讯息传来,秦国的男人们便骄傲不起来了。 第382章 泼天的机运落在我身上了(3更!) 第382章泼天的机运落在我身上了(3更!) 现在的秦国人,他们也处在长期的战争下,急需要喘口气。粮草供应什么的,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充足。 秦国人只是对待庶民很有一套,能够把全国的人发动起来生产制造他们需要的资料。 但是倘若接连打败仗的话,过去积攒下的问题,恐怕就要爆发。 种种因素逼迫秦王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攻打下这个楚国。否则和楚国陷入长久的僵持战役中,对秦国来说非常不利;而楚国这样尚且大有改进空间的国家,反而能通过战争洗炼出一批真正的国家栋梁。 巨鹿驿馆里,众臣得知诏令,自然也都猜到了秦王的心意。 太子这是要被召回去打仗了,众臣便把接管聊城的事情都一力包揽下来,让扶苏不要担心,尽管回去咸阳就是。相信大王一定就在咸阳十分焦急地等待扶苏回去。 但是扶苏却在迟疑。 他还有些难以置信,这破天的机运到了扶苏的头上,实在是让扶苏难以置信。 就在前不久,扶苏还在为自己权力不够大,做事总是掣肘感到困顿。 扶苏早就已经心猿意马。 扶苏一下怀疑诏书的真实性,望着诏书坐在案前皱眉;一下又对着诏书狂喜,在外室来回激动不安地走动,他终于可以放胆放手放心去干他的事业了。 扶苏抬头,看到这样美丽的风景,自然也有了欲念。 熊柔眉眼微微向下,脸颊绯红,手中捧着酒爵,不用熊柔说什么扶苏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到了夜晚,扶苏尚且沉浸在嬴政给予他这样天大的机会的喜悦之中,给予这样大的机会,其中也包含着嬴政对扶苏超越任何人的信任。 她就像是一朵开放在荒漠戈壁滩上娇艳欲滴的玫瑰,绝对能让人见之如狂,想要占有;在这样冰天雪地、冻彻筋骨的环境里,她的存在是一眼温泉,绝对可以温暖男人的心田。 他这要是回去主持整个攻打楚国的战役,那可就是正式拥有几十万兵马的权力。 权力这把剑,你只要握了,就要握到底;否则就会被权力所伤,这就是搞政治和搞生意的不同。 信看着太子这样,自然是会心一笑。 这下可好,所有的限制都被解除了。 但是,太子再也回不去了。 仔细静下心来一想,这何尝不是嬴政对自己的信任。 原本扶苏也两眼变得直勾勾,可是他却忽然间肃容,身子也坐正。 熊柔满心欢喜地光着脚,穿着一件粉色衬纱裙,半露前胸来到了扶苏面前。 熊柔听说了这件大喜事,当即美美地泡了个澡,打算今晚好好犒劳一下扶苏。这可是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 可是,一想到他可是未来做皇帝的人,扶苏顿时对眼前的这一切警惕了起来。 冯敬自然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太子,活脱脱像是疯了。 做生意输了,命还可以在。可是争夺权力不一样,输了就只有死。 他知道,太子的机会到了。 熊柔只觉得扶苏是想着在外人面前正经些。 于是熊柔便屏退了左右,但其实扶苏已经猜到了,熊柔为什么今晚上这么热情。 但是熊柔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公然对着扶苏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妾此来,是为恭喜太子。” “恭喜什么?”扶苏抬头望着前面,房间四面的门已经被合上,外面寒风尚且呼啸。 不等熊柔说,扶苏先道,“你听,今夜这风真大。” 熊柔根本没在意这句话,只是还往扶苏身边靠。 “妾听闻大王传召太子还宫,必定是为了召太子回去主持攻打楚国的战事。” 就像扶苏预料到的那样,熊柔慢慢地吐露着自己的想法。 “这对于太子来说,可是一個绝无仅有的机会。以太子的能力,只要能够打赢这一仗,以后天下就是……” 熊柔还未说出最后几个字,扶苏忽然厉色看向她,“就是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熊柔一脸吃惊地望着扶苏,“难道太子?” “难道什么?良娣今夜已经胡言乱语说了好多了,今夜风大,天寒。良娣还是早回吧。” 熊柔闻言,顿时大为恼怒。 “太子这是何意啊?难道说,我不算太子的心上人?” “良娣,你也该懂事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咽进肚子里,难道还要我亲自教良娣吗?” 熊柔没想到扶苏如此不解人情,当即摔了杯酒怒气冲冲,横冲直撞哭着跑了出去。 外面的士兵正在值守。这大王召见太子还朝的事情,军中士卒们也都传开了。 众人都希冀着太子回去带兵能够立刻洗刷耻辱。 当几百双眼睛就这么看着熊柔哭哭啼啼跑出来,虽然他们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太子心爱的良娣走了,他们莫名有一种安全感。 室内,扶苏一个人望着倒在地毯上的酒水,心里更加烦闷。他知道外面几千人、几百人都在盯着自己,看着自己这个秦国未来主人的一举一动。 作为一个储君,一定要注意对外的形象,只有维护好自己的形象,才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把权力攥得更牢。 这是一个国家遭受突然的危机,全体都在专心御敌的时候。堂堂太子却在这个时候和自己的美妾庆功,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扶苏心里恼火,一个人持着案上仅剩的美酒独自饮着。 信这才慢慢走进来,他一声不吭地替扶苏整理了杯盘狼藉,随后对着扶苏作揖,“太子今夜恐怕很难入眠吧。” “知我者,少内史也。既然来了,那就坐吧。这个时候,能够陪我说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信望着扶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作为一个看着太子从少年走向青年的人,他最了解太子的内心。 “太子想好未来要怎么做了吗?”信低声问着。 “我还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大概是知道什么不可以做,但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一旦上了这个坡,以后就没有回头的路走。” “原本我进来就是想要提醒太子此事,没成想太子早就领悟了。” “领悟什么?” “一旦踏上权力这条路,要么胜,要么死。太子可要想好了,回去之后,一旦接下,迎接太子的可就只有那一条道路。权力是毒药,只要触碰过了,就有着毒发的那一天。” 请假一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3章 上路了(一更求打赏月票!) 信非常明白扶苏的处境。 很多人在听到扶苏要返回咸阳的消息,都感到很高兴。 士兵们高兴,是因为他们觉得太子可以力挽狂澜,打败楚国。 良娣高兴,是因为她不喜欢太子一向谨慎,每天都在走钢丝一样生活。 现在大王给了太子这样的机会,不管怎么样,太子这次总要执掌兵权了。虽然说作为臣子,不该去捕风捉影,可是良娣作为昔年昌平君的女儿,背后是一整个楚国外戚。 而楚国外戚,又一直是大王过去执政道路上最为强大的势力。 随后太子又求娶了少府冯去疾的女儿,这么算下来,太子已经同时具备两只得力臂膀。 如今得到兵权,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那可就太容易了。 良娣高兴,那是因为他觉得太子终于可以不用忍了。 可是他们很多人只看到了表面的风光,不知道里头的凶险。搞政治,那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是最刺激的游戏。 因为上午你可能还在和他喝茶,到了下午,对方可能就被关在监狱里,由你去审判他。 那么,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谁是胜利者。 【这也是单纯的人根本玩不了政治的原因。若是心态差一点,像历史上的公子扶苏那样,连涂层都没刮开,直接就弃权了,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也许良娣认为,扶苏回去接下这次攻打楚国的差事,那以后就可以建功立业,甚至手中拥兵自重,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以后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但是信见惯了宫廷的权力斗争。 “权力这种东西,绝对不可以谈分享二字。纵使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会因为权力分道扬镳。太子若是回去领兵,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就是信来找扶苏的根本目的。这一回打仗,可和之前不一样啊,若是打赢了,太子的人生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扶苏直言,“身为君父的长子,哪有什么退路可言。但凡有一点怯懦之心,退却之意,就会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还会连累支持自己的人。” 像扶苏这王长子与生俱来的身份,除了去争夺那个位置,其他任何道路对他来说都是不美。更不要说把皇位让给其他人,一旦让出去,人家反手把你砍了。 “臣一向敬佩太子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扶苏不免笑,“等你了解了前前后后几千年的历史,到时候你不想冷静也不行啊。” “前前后后?” “失言。” 二人围着案坐着,一旁炭盆里的火烧的正旺,炭噼里啪啦被炸开,时不时还有实木被烧开,传出哔哔剥剥的声音。 信只是平静地坐着,“有时候臣总是想,太子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何以见得?” “太子不会迷惘,知道路在哪里,路要怎么走。像个生下来就知晓未来的人。” 扶苏心里忍不住吐槽,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我这次走了,却还有许多遗憾。聊城固然拿到手了,可是聚集在这里的六国百姓,却未必肯心服。我在这巨鹿住了很久,发现巨鹿的百姓比我想的要更为抵触秦国。” 信道,“他们常年逃避赋税,不承担责任,如今我秦法一至,偷懒者,作奸犯科者,一律都被处罚,他们自然对我秦国心有不满。” 秦国的法把许多过去散漫惯了的六国庶众强行纳入国家轨道之下,逼迫得他们只要不给国家做事,那就吃不到饭。越是远离秦国咸阳,越是未经过开发的地方,未曾遭受过奴役的庶民对于秦国这样的强力管束自然就越发激烈。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旧贵族统治下一直游离于道德和法律之外的坏蛋们了。 这些坏蛋,一没有道德底线,二没有法律约束。长期做伤害国家,伤害周围人的事情,一直没有被管控过。 那么搁着这帮人遇到了‘天命’秦王,秦王倒是光明磊落,一开始也确实是要用法来主持公道。当秦国的法遇上六国人品恶劣却一直都没吃过教训的人,自然有很多一批坏人被抓了起来。 有些人被秦国的严刑峻法给惩罚的很好。比如说那些拐卖人口的,在秦国,要被处以“磔刑”,这种刑罚很残酷,不但要将犯人处死,而且要将死尸肢解。 不但略卖人口者有罪,知情并且收买人口者,“与同罪”,这就是行贿受贿一個罪过一样,买卖人口同样是有罪的。 除此之外,秦王政在自己拥有一个王后却同时拥有十几座宫殿的美女的同时,却又具有着现代人超前的男女平等思维。早年秦国的法就对于婚内通奸的女子处以极刑,以维护男女婚姻稳定。 但是秦王政,他又颁布法令,凡是男子已经成婚,但是却出去姤的男子,都要被除以剐刑。姤就是通奸,婚外情,尤其是睡别人家的老婆的男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的天下,其实天下人对这位秦王政,那都是两面评价,说他好的还真的不少;可是骂他的也不少。 支持一统天下的六国民众也不少,可是反对的六国民众也不少。 甚至于,这个支持的声音,超过了反对的声音。 因为无论是从法令还是从历史趋势来看,秦王政一切一切的所作所为,横看竖看都是拨乱反正。庶民只是被欺负的很厉害,被欺负了很久,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个。 所以那个时代的人,真的是非常佩服秦王政时期的嬴政。他真的完成了超越时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他打击了天下的坏人,当然这也许给他埋下了祸根。好人虽然好,可是好人没有牙;坏人之所以坏,就是因为有牙,一旦缓过劲来就去咬人。 虽然这一切都导致那些小人、坏人都很厌恶秦王政这个猛男,但是这些坏人小人却也都畏惧秦王政,以及后来的秦始皇。 当然,秦王政这样一通拨乱反正下来,天底下那些真正良善的百姓,也都很崇敬这个秦王。因为秦王杀了欺负他们的贵族,把坏人也给收拾了。 当然,这一切都在秦始皇身故之前,而且截至目前,秦王政除了表现的除了频繁发动不得不发动的战争和有一点点心急之外,整个人还是称得上英明神武的。 就是扶苏本人现在也时常在想,这个时候六国的复辟者们恐怕对于秦王政,那都是非常见不惯他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心态吧。 【而之所以后世出现那么多非议,起初是在汉武帝之后出现了一些否定秦始皇作为的声音,又经历千年的历史,秦始皇就被完全打为暴君。不过在伟人的诗词里,把秦皇汉武并称,从中也可以窥见伟人对他的感情态度。】 (本章完) 第384章 栽好梧桐木(2更求打赏追订评论!) “这里面固然有庶民不习惯的缘故。但是我想,当初那些搜罗不到的燕、赵、韩、魏王室后人,恐怕都分散在这一带吧。对于秦国来说,那些王国贵族总是愚骗庶民,挑拨是非,始终是个极大的威胁。” “等我回到秦国,一定要向君父禀明这些。我想对于这些距离咸阳太远的疆域,庶民长久以来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若是强行把他们纳入秦法管制下,一定会生怨。” “这个世界上,智者终究是少数。让连温饱解决起来都费力的庶民去理解君父的所思所想,并且按照君父的意志去做。这就像是要一个即将渴死的人拿着自己手里的水去救别人家的火一样,荒诞至极。” “再加上一些叛逆贵族的挑唆,这两股人合起来,未来势必要对帝国造成巨大的威胁。” “圣人说什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根本就是供人茶余饭后谈论的东西,不能经世。” “在我看来,秦国的未来恐怕要在两种制度之间先折中作为一个缓冲,随后再徐徐图之,慢慢改造。” 信看着扶苏,太子明显是有志难伸久矣。过去太子在深宫之中尚且能够压抑,自从出宫去了一趟新郑回来娶了甘棠夫人,便整個人都变了。 信婉言安抚道:“太子心中一直有个大治之世,想要有一番大作为。“臣一直都相信太子是那个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好的人。” 扶苏却忽而冷笑,“信啊,你怎么也和那些庸常的宦侍一样了,以前你可是会和我一起讨论这些的,怎么如今再聊起这些,你只会附和逢迎?” “那只是太子的想法,至少臣没这么觉得。只是臣觉得,太子所说的这些,是否太过缥缈。眼下楚国战事遭败,太子却在谋划对于未来天下的处理,是否有些操之过急呢。” 扶苏压根不考虑这个问题,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政治机会,“天下一统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这个毋庸置疑。秦国只是遭创而已,不必气馁。楚国固然胜利,可是他们胆敢就因为打败一次秦国而感到高兴吗?我看未必。” 信却很担忧,太子现在的状态让他感到很不安,“可天命不可违背。恕臣冒犯,假如天意并非是让秦来得到天下呢?” 扶苏昂首道,“那又怎么样?固然历史是所有人共同的命运,而人力在天命面前终归是有限的,这让我们人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可是我们人最大的武器不就在于心吗?” “因为有心,这让我们能即便面对山一样高的阻碍,水一样莫测的危险,却依旧有着自己选择面对这些时的心情。” “只要心态稳住,不管前面是什么艰难险阻,只要心能始终保持平静,做到轻松自在,那么结局都是好的。” “轻松自在?这番话倒是和国尉的追求是一样的。”信忍不住感慨,“太子越来越像国尉了。” 扶苏却不满,“我会像他?他是明白一切,却眼睁睁看着一切顺其自然发展。不管是商山四皓,还是国尉,他们从来不会想着主动去做一些事,跟多只想让自己全身而退。我则不然,即使明知有些事未必会成,我还是要去做。” 说到这,扶苏有些惆怅,“只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那些和我志同道合的人来找我,并且帮我呢?” 这个问题,问林信还真是问对了。 因为曾几何时,秦王政也曾这么请教过别人。 “太子无需对外声张,只需要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好。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太子什么都不需要说,那些人自己就会主动聚集在太子身边。” “说的是。” 第二天扶苏就要动身先返回咸阳了。毕竟战况紧急,嬴政也是紧急召回扶苏。 只是临走前,扶苏在城楼前望着巨鹿二字,那心里实在是百感交集。 这一回他来到巨鹿扑了个空,这对于一向有求就有所应的扶苏来说,自然心里总觉不是滋味。 车马已经备好,这时候,两个宦侍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看着他们两的表情,扶苏就知道又出什么坏事了。 “启禀太子,臣等已经整顿完毕,只是……” 扶苏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就准备风驰电掣出发回咸阳了,“如何?” “良娣说,她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与太子同行。” “身体不适?” 熊柔那可是从小学着驾驭马车的彪悍女子,如果她说身体不适,那这个时代的女人怕是都要缠绵病榻了。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感到惊讶。 毕竟熊良娣那从小就是在宫中威名远扬,她是一个精力非常旺盛,永远都活力十足的人,虽然长得很温柔娇俏,可是骨子里十分彪悍的女人。 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扶苏身上。 扶苏只淡淡道,“再去请。” “唯。” 扶苏坐在马车上,心里忍不住烦闷,怎么娶的女人,除了今淑,没一个让他感到省事的。 有几个士兵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昨儿晚上,君侯昨天把良娣从室内赶出去了,只留着少内史在里面侍奉。良娣这就气恼了,回去就惩罚女婢在外守夜,今儿早上已经冻僵了一个,另一个也是给冻坏了。’ ‘熊良娣看着倒是温柔,做起事来实在是手段狠。’ ‘不过熊良娣这样未免太不给君侯面子了。居然让我们君侯等。’ ‘话虽如此,可也不想想看,良娣是谁的女儿。而且算起来,良娣的身份比夫人还要尊贵些。’ “可就算这样,那也不能不给君侯面子。还是夫人善解人意。” 扶苏坐在马车里,听着这些属下嘀咕,也不知道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是扶苏已经听出来两层意思。 一是这熊柔不敬重他这个太子。二是士兵们不喜欢她这个良娣。 【以下内容和小说无关,但是希望每个本书读者都读一下!!! 其实这本书的架构和大部分读者们预期不太一样,它不是单元那样,三五章就给出一个结果。事实上因为我所要表达的主旨和剧情设计一起导致这本书前面有些拖沓,这也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剧情,因为历史大变革,看着只是小小一个事件,其实牵扯的东西非常多。 然后这本书的话,主角要走那条路,肯定是顺着一个历史趋势和人心所向,掀起波澜壮阔的改革那样恢弘,荡气回肠,谱写史诗一样。 那么说到这里,我相信你们自己也有个感觉了,就是你们期待的那个剧情分水岭要到来了。 那么今天这个剧情,其实就已经是揭示历史重大政治走向了。接下来基本上就是填坑了。希望读者们可以保持追读,尽量多多评论支持一下,谢谢大家。 还有就是,其实写历史家常的话,我希望大家可以换一种思维和视角去看。比如今天这一章,表面上写熊柔在和扶苏闹别扭,其实如果用历史观去看,这就是熊柔在争夺未来和扶苏共享政治权力。 而不是什么单纯男女闹别扭。这严肃历史文里,爱情肯定有,但是和权力比起来,在主角心里也就占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这本书出发点其实想把主角带入到真实历史里去改变历史,这样保持历史原滋原味,但是又可以让主角真正的展现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这样才刺激。比起靠弱化那个时代的人的智慧和能力去突出主角,我觉得真实模拟同时代的环境能表达更多的东西出来。 但是我的水平有限,有些东西无法表达出来,所以只能另开小灶和大家说明一下我的意图,经常看到有读者说我写日常枯燥无味啊,水什么的。 我反而有种很孤独的感觉,就是很多读者无法理解我的构思——无法和作者我产生共鸣吧。 在这里给大家提供一个我创作的视角,就是希望读者可以顺着这个思路去理解作者我吧。 比如说同样的一个历史伦理事件,唐玄宗霸占儿媳。也许有人写这个事件的点是去分辨李隆基和杨玉环是不是真爱,还有就是他们俩伦理上的跨越,肉体上得是多么刺激啊巴拉巴拉的。 但是如果我去写这件事情,我所要表达的却是李隆基的皇权已经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可以约束他。那么在这个层面上,李隆基只是代表某个抽象权力,而杨玉环其实就是个洋娃娃一样, 我希望读者可以在这个事件里感受到的是那种滔天的皇权压迫下堂堂寿王和所有那个时代的平民百姓、王公贵族都感受到的李隆基的皇权所给予人的那种恐怖、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恐惧、战栗感。 而事实上,这才恰恰是权力最大的诱惑所在。那么在理解了这个层面,回头再想李隆基抱了一个多么美艳的儿媳妇在怀,那种感觉任谁都是会感到美妙无比。 李隆基抱的根本不是杨玉环,是至高无上,无所约束的皇权带给他的无上的自由和安全感。 同样都是肉做的人,可是李隆基却将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中,任意地可以做任何事情。 达到这种程度,就是世界上真的有神,其滋味也未必没有李隆基得到的感受美妙。 起点多少本历史小说啊,读者们啥书没看见过,我不求我的书是最畅销的,我希望我的书是有那么一点新意在里面的,挖掘别人没有挖掘到的,品味别的书里品味不到的。 稍后还有三更。 谢谢大家,立春愉快!】 (本章完) 第385章 军事问对(3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宦侍也返回来了。 他们低着头,脸色发青,走起路来后脚压着前脚,唯恐走快一步。 扶苏看他们这样就知道结果了。 “告诉良娣。我有一爵酒,若是良娣非要共饮,也不是不行。但是饮酒就要懂得饮酒的规矩。眼下这爵酒在咸阳,良娣若是愿意饮,就自己跟上。我先走一步。” 宦侍如蒙大赦,赶忙回去对熊柔传令。 此时此刻,熊柔正穿着白色中衣对着铜镜冷笑,她已经一晚上没睡觉了。 太子给了她对情爱的憧憬,险些让她沉溺在里面出不来。 现在想想,这个世界上除了权力还真没什么靠得住的。 太子不给她面子,她岂能善罢甘休,未来的天下,有她熊柔的一份。 太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我父亲面子。一而再、再而三得罪隐忍的楚国贵族对太子没有一点好处。 太子要是聪明,就该知道今天不亲自来请我是什么结果。 门外的枯枝上落满了雪,粉妆玉砌的,一棵原本干枯丑陋光秃秃的老槐树这下变得像是一棵枝头遍开花的梨花树。 熊柔穿着白色的中衣,时不时眺望门外的树。 树下跪着一个人,已经被冻僵了,倒在雪地里。熊柔的眼中却只有对她自己的怜悯。 她忍不住自嘲道,“我与太子的情爱,就是像是院子里这棵树一样,明明就是枯死的树,可偏偏下了点雪花儿,就让人误以为是开花了。真是荒唐,可怜……”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墙院外传来一阵响动。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军队出发了。 “太子呢?” 门外,侍女慌张进来回话,“启禀良娣,太子已经出发了。” “什么!?” 与此同时,熊柔听到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熊柔低头望着地上被碰碎的玉佩,那枚玫瑰色的玉佩摔在地上成個粉碎。 这时候,宦侍也回来复命了。他们把扶苏的话一字一句传达给了熊柔。 这些宦侍都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一向高傲、自负才华的良娣此时脸色是多么白,她的指甲深深地掐着自己的臂膀,挖出四道血痕来。 “行,我知道了。退下吧。”熊柔的语气很平静。 等到宦侍走了,熊柔却并没有发作。 ‘好啊,太子扶苏,你不愧是你啊。这下是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脸面。不过你不把我当妻看待,那也就不要怪我了。’ 熊柔并没有急着出发,她在驿馆里等了好几天,直到灌夫等人返回。堂堂都尉樊於期死得那么蹊跷,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事情。 熊柔见到了灌夫、姚广等臣子,开心之余,也见到了一个顶着一头乌黑秀发,身上散发着一股鱼腥味的女人。 她看着是个十足的美人,只是不笑。 “行啊,又来一个。” 姚广听了,吓得低头。毕竟现在的熊良娣是真的想要杀人。 “她是什么人?” “回禀良娣,此才齐王送给君侯的美人。” 熊柔拿起衣袖掩着面,“身上怎么有一股儿鱼腥味?” “她是渔家女。” 熊柔问了好几遍,始终是姚广回话,熊柔便忍不住来到她的面前,“你怎么不说话?” “夫人尊贵,民女乡音鄙陋,唯恐招惹夫人。” 熊柔十分爽朗地大笑一番。“夫人。你们听,她居然喊我夫人,这个样子可不行。真到了宫里,可要被杀十次都不够。” 熊柔瞪着这个女子,果然见她吓得身子哆嗦。 熊柔看着她,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随后熊柔又调皮起来,翘着腿像个男孩却又不是男人一样自顾自坐在上座,“我呢,不是什么夫人,是太子的良娣。在太子的宫里,地位仅次于夫人。说起来,良娣这个封号,还是太子创设的。” “除了是良娣的身份外,我还是太子的表姑,亦可作太子的表妹,是王亲国戚。另外,我从小就长在咸阳宫里,什么国家的人都见过,就是东夷,羌人的语言,我也能听懂。何况区区几句齐国乡音,有什么话放心说。” 予月被熊柔这顿威吓吓得不敢说话。 岂止是予月被熊柔唬得一愣一愣,不敢说话,就是姚广也给吓了一跳。 姚广暗想,原以为太子每天晚上抱着一个大美人入睡,原来是个母老虎。 难怪太子丢下良娣自己跑了。 熊柔望着战战兢兢的予月,不免有了一番新的盘算。 这个予月,是齐国人,还是什么小渔村里出来的。虽然名义上是齐王赠送的秦太子的女人,可也是和那些器物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把她当做一个对手看,捏死她固然很容易;但恰恰是这样的人,才好掌控。 “初次见面,没有什么礼物送你。就送你一个婢女,她会教你礼仪规矩,还有怎么说雅言。趁着这些日子,好好学习,这样太子见到才会喜欢伱。” …… 熊柔对予月做了很多的安排,这反而让予月惊讶,太子的这位良娣,实在是精明外露。 我此来秦国本就是抱着为齐国换取重要情报而来。我早就计划好了必要时自杀,你待我这般好,明显是别有所图。 夜深了,月亮挂在黑黑的天幕上。 予月又开始望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它的身上落满了雪,就像是开满花的梨树。 予月陷入沉思,不知道阿父、阿母他们还好吗。 为了他们,牺牲自己也没有什么。 —— 又三日后,扶苏带着冯敬率先返回了咸阳。 一如他所料的,宫中上下十分安静,气氛沉重。 是的。只要章台宫里的那位皱个眉,整个咸阳宫里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而现在的嬴政,已经好几日寝食难安。因为楚国开始大规模召集兵马,继续向西进发。 他们是要夺回过去丢掉的城池。 章台宫中…… 父子两数月不见,扶苏又是昼夜不停赶回咸阳,下巴处已经挂着青色胡茬。 周围都是朝中的大臣,他们也都神情肃穆。 在这种时候,大王把所有的宝全部压在太子扶苏身上,所有人都跟着紧张。 在后来的史册上这成为一场被记录在册至关重要的军事问对。 “李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这是整个秦军的失误,并非李将军一人的失误。” “整个秦军的失误?” 嬴政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这次的失败,很多人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给他开罪,到了扶苏这,直接就是整个秦军的失误。 “骄兵必败。过去秦军所向披靡,在楚国遭遇重创是因为秦军自大,而不是楚国强大。君父曾经说过,事必由己出。这一次秦军败了,长了教训,之后肯定会更加谨慎。” 不过嬴政召扶苏来,不是听他怎么哄自己高兴的。 “还记得你当初制定的灭楚计划吗?” “两年之内伐楚灭齐。” “那现在这种局面下,还能完成你所制定的计划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嬴政拧眉望着扶苏,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个非常苛刻的要求。 但是出于各种考虑,他还是选择把胜负压在儿子扶苏身上。 因为只有扶苏能够理解他的事业。 “臣需要四十万兵马。” 除了兵马数量上和王翦竞争,扶苏是真的想不到要靠什么和战功卓著,几无败绩的王翦争夺主帅之位。 (本章完) 第386章 伐楚计划(求打赏月票全订!) 嬴政的臣子们立刻小声议论起来。 “四十万?这比王老将军提议的要少足足二十万。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如果出兵四十万就能打败楚国,自然能够重振我秦国声威。” “务必要压住楚国得胜之势,先打退他们。我秦国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只要能打败楚国,那我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指日可待了。” 发出这类议论的,都是文士。 听起来让人感到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一点错处,甚至还让人感到血脉贲张。 但是对秦国去攻打楚国不能说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是全无用处。 嬴政将目光落在朝中老将身上。 国尉缭和将军蒙武两人紧挨坐着,两人一起正一起打量扶苏,仿佛在看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不知国尉以为太子可以出行吗?” 缭心知,嬴政这是要借助自己的影响力,去提高太子在军中的声威。 “臣倒是想先问问太子,对于此次攻打楚国,有几成的胜算?” 就像是蹴鞠一样,闹了半天,球还是回到了扶苏脚下。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扶苏身上,“以四十万大军攻打楚国,只是我想要完成在天下人面前的承诺。只有这样才能维护我秦一统天下的天命说。只要我们秦国捍卫了这个天命说,天下还有谁人胆敢挑唆庶民起事呢?” 嬴政一向是个有政治远见的人,在听到扶苏的理由后,心中自然更加肯定自己的选择。 像王绾以及其他臣子,也都看出这个主张的好处。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就和嬴政立志要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事业一样,但是他们决定支持扶苏这么干。 扶苏双目如炬,“所以经过臣综合考量一番,这次战事不能由臣来预估到底有几分的神算,而是集整个秦国之力,也一定要让秦国有十成的把握战胜楚国。” 嬴政望向眼神坚定无比的扶苏,心里不禁感慨,这小子,果然有气魄,确实是很有寡人年少的风范。 其他臣子听了,也都附议。 “太子说的对。集全国之力,务必要在两年之内拿下楚国和齐国。” 这些来自天下各处的才智之士们面对这样的问题可一点都不怕,反而纷纷兴奋起来。 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事,他们的名字将被永远留在史册上。 尉缭看着这样的太子,不住地点头,“那我再问太子,要用什么样的战术去攻打楚国呢?” 扶苏思量一番,办法他在来的路上就想过了。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次攻打楚国,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扶苏请单独对国尉讲。” 缭捋捋胡须,又问,“那太子打算以谁为将呢?” “将军王贲为主将,杨端、任嚣二位将军为副将,另召蒙恬与李信为前锋。” 当扶苏说出他的人选,在场所有将军都忍不住喟叹。 “这样的人手安排,可是把我秦国手中的王牌战将都一起出动了。绝对能打下楚国来。” “只是……仍旧以李信为前锋。” “太子竟然还敢用李信……” 一些低沉的议论声传出来,当然也有很多人心里暗暗高兴。太子这個调兵法,那岂不是出兵攻打楚国国中每个战将都有份。 众人自然越发信任扶苏,因为他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冯去疾听了半天发现这次太子领兵攻打楚国完全没有他冯家的差事。太子还真是好谋端。 嬴政听着众人的议论,忍不住道,“按照我秦国律法,李信兵败,而且他在战场上煽动将官出营杀敌,理应被重罚;可是寡人以为,寡人麾下的将军之中,没有比将军李信更好的先锋官了。” “因为只有将军李信带领的军队,他们的将官敢于带着士卒在第一线冲锋;也只有李将军带领的军队,是让将官给士卒开路、断后。” 诸臣众将闻言,这下都心服口服。 “大王英明。” 随后,缭再次开口,“那么接下来,臣问太子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打算认为此次随军要准备多少粮草呢?” “卒吏分为三个等级,每个等级供应的石与肉规格都不相同。现在取普通青壮的食量来计算。一个青壮日食粮将近一斗。一斗粮十升。十斗为一石。普通青壮每个月要用三石,一年要用则要用十二石。” 这个时代的战争自然必须要数学好,这是相当重要的考核。 “此次攻打楚国,势必要准备一年的粮草。一年的时间,全军四十万将士,需要准备七十万石粮草。” 七十万石粮草? 对于嬴政来说,这绝对是个大数目。迄今为止,他所遇到最高的粮草要求就是这次扶苏提出来的粮草数量。 嬴政立刻望向隗状。 隗状作揖,“大王放心,七十万石粮草是绝对可以备齐的。” 缭听罢,非常满意地点头,他对着嬴政作揖,“大王,臣想要问的已经问完了。臣以为太子可以带兵攻打楚国了。” 这下轮到嬴政坐卧不安了。 扶苏这是把他和祖宗留下的家底全部刨出来了,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一战实在是势在必得。 缭忽然又道,“至于这战争的成败,臣以为大王还当问过蒙老将军。毕竟蒙老将军和楚国打了多年的交道,也很了解楚国主将项燕。” 蒙武忽然间被人背刺,只是拧眉嘴角上抽,却又无可奈何看向嬴政。 嬴政不知道缭又要搞什么名堂,只无奈地道,“那就请蒙老将军说说看吧。” 蒙武确实是有些问题要问扶苏,“如太子所言,骄兵必败。如今我秦国固然大败而归,不敢轻言骄傲。可是楚国固然经历此一胜,但也绝对不会过分骄傲。如今楚王信任将军项燕,给予他四十万兵马齐齐上阵,举国上下厉兵秣马,同仇敌忾,只等着给我致命一击。” “固然太子带兵。可楚有四十万兵马,秦也有四十万兵马。而且项燕此人,他是贵族出身,一生经历了不少战争,善于用兵,绝对称得上多谋善断。这次太子遇到的项燕,绝对不是一年多前的项燕。” (本章完) 第387章 太子三思(求打赏月票全订!) 蒙武:“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太子已经和项燕交过手了,这一次再战,那楚国的项燕得知我秦国换帅,而且车马粮草一应俱足,来势汹汹,势必防备万全。” “臣恐怕要说些让太子不乐闻的话。那楚国的项燕,这一次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大意,给太子留有绝杀的余地。臣想说的是,这一次秦楚交战,实际上是秦楚之间国力的抗衡,是一场硬战,恶战。” “这个问题,太子不必急于在朝堂上给臣答案,真正需要这个问题答案的其实是太子本人。” “这是太子第一次带兵攻打一个庞大的国家,而带领敌国士兵的将士饱经历练。对方主将是一个在危急时刻,把国家存亡放在第一位的人。” “我秦军这一次败给楚军,固然有秦军骄傲的原因,可是这楚军项燕以及整個楚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绝不可忽视。” 蒙武其实是变着法让扶苏对这次攻打楚国的战事高度上心。 因为这个战役,弄不好这次输了,秦国可能一蹶不振。 骂秦国制度的,从来都不是只有六国人。而这些道理,秦国的高官们比谁都清楚。 蒙武的话,立刻在朝中引发了朝中保守之士的共鸣。 他们觉得一个李信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姜还是老的辣。 若从综合方面考虑,太子比起李信还真的没有什么军事指挥优势。 “臣以为蒙老将军言之有。请太子三思。” 另有一些老辈,他们太明白人心难测这句话的意味了。有些人也许领兵前是想着为父分忧,可一旦出了函谷关,就会做另外的打算。 一个人在事前事中事后的想法很难始终保持一致。 甚至可以这么说,只有是个人,在巨大权力诱惑面前,变节实在是太正常的事情。 诸臣各有担忧,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愿意无条件支持扶苏,因为他们相信太子扶苏身上是有点天命在的;另有一些人是察言观色,揣摩嬴政心意。在嬴政改口前,他们就绝对不会松口。 至此,朝中的二相乃至诸位上卿们,他们都难得地集体保持沉默。 因为这一次秦王政给他们的感觉是,大王在赌。 宁可铤而走险,也要把机会给扶苏而不是王翦。 不过,毕竟是四十万大军啊。 想想当初武安君的结局,也许让太子扶苏带兵是让大王最安心的决定。 李斯终于站了出来。 “微臣以为,前方已然战败,而我秦也还是坚持一统天下的大业,不完成这个使命决不罢休。那么微臣以为,现在去考虑这个结果,其实意义并不大。如果是微臣的话,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哪怕最后一步走出去未必能达到目的。但是臣还是要走这一步。” 众臣闻言都觉得李斯说的这话有道理。 就算太子带兵一定会兵败,但是他们也一定要和楚国爆发战争。 嬴政听来听去,除了扶苏自己对他有自信,这一回朝臣大都不认可扶苏。 扶苏也是俯首望着地面。 这一次的压力,果真是前所未有的。 退朝之后,大夫们离开王宫时也还在讨论太子攻打楚国的计划。 有人提出异议,“不对啊,我怎么算来算去,这四十万军队一年下来要用四十二万石粮草,怎么太子要了七十万。” “一路上押送粮草,总有损耗,七七八八算下来。送十成,路上就要少一成。等到了军队营帐,安灶做饭,又是多少。而且粮草越足,士兵也就有信心。” “这么说下来,我们秦国这回是全副武装。” 众臣说着,听着,其实一个个都在心里为太子扶苏捏把汗。 经历了一个李信,现在谁敢还用少年天才太子。也就大王胆子大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扶苏交代给灌夫和姚广他们的差事音信传回来了。 齐王建在秦国刚刚败给楚国的情况下,经过再三推诿,最终是服于秦国威势。 扶苏在外交上取得的胜利,不仅仅给沉闷的秦国朝堂带来了一点生气,让臣子们又有了一些自信;更是用一件实际行动,证明他可以把控局面。 时间就在人们麻木、无助的漫长等待下犹如白驹过隙般流逝。 隆冬已经远去,接着就是立春之时。 快要过年了,甭管楚国、秦国、齐国,那都是停战的。 秦楚双方都非常有默契地停止了军事动向。 融融春光尚未到来,但是这八九天里的大太阳把咸阳城头上的雪都给融化了。 伴随着车铃叮叮响动,两辆华盖马车摇摇晃晃通过侧门,一路上曲折蜿蜒,来到了恒阳宫门前。 扶苏正坐在枢机阁里,这次对付项燕,扶苏打算拿点跨时代的新鲜玩意给项燕尝尝。 扶苏走后,枢机阁里的工匠们那可没闲着,在扶苏给他们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新式武器图样的前提下,工匠们已经组装实验,现在正在投入流水线生产。 只是比起扶苏现在手上这个大项目,其他的都不够看。 扶苏在枢机阁里养了十几个方士,都是炼丹的。 自从扶苏回来后,甘棠夫人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枢机阁里传出来‘砰’一声的巨响。 但冯绾绾完全不理解,她正在怀孕,太子却一条到晚忙着炼丹,甚至有一天,枢机阁里着火了。 她急的惊慌失措,可是太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冯绾绾担心太子压力太大,起了厌世之心,想要一走了之。 冯绾绾便向扶苏道,“太子宫中,姬妾实在是少。妾身有意为太子广纳美妾,只等太子首肯。” “纳妾?”扶苏对这个没兴趣。都是庸脂俗粉。 就在这个时候,宦侍传话回来。 “启禀太子,池卫率护送良娣回来了。” 这宦侍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非常激动。 扶苏道,“良娣归来而已,瞧把你激动的。” “回太子,良娣还带回来一个美人。” 扶苏把手中的竹简放了下来,“我没听错吧?” 熊柔那个疯婆娘居然会给她带妾回来,自己把她丢下,一定把她气得要死。她居然给自己美女回来。 “太子,是真的。真的是人间绝色,那位美人一下车,所有宫人立刻都围上去看了。” (本章完) 第388章 兄弟(求打赏月票!)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冯绾绾心里想着。 既然来了,那就微笑面对吧。 扶苏则心里怀着十二分的警惕,不怕女人哭,不怕女人闹,就怕女人突然间对你比以前好。 这一回熊柔对他这么上心,绝对是不怀好意。 两个人正想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这一路上游山玩水,虽然见了诸多奇异景色,可是比起巍峨堂皇的咸阳宫,终归是逊色啊。” 熊柔披着鹅毛大氅,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上面积满了一颗颗闪亮的小雪晶,面色犹如桃瓣,声音婉转动人。 刚迈着履鞋,手里把着小短鞭进来时,眸子里闪着精光,活像一只狐狸闯入。 扶苏看到熊柔进来时,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光。 他们如果是未来那个时代的话,肯定会是很棒的恋人。 熊柔一进来就装模作样给扶苏作揖,“妾拜见太子。” “你这一路上回来,也算是颠簸了。回来就好好休息。” 熊柔却道,“妾与太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的。倒是我这一回来,可是为太子带了一个大美人回来。” 冯绾绾无视了熊柔的无礼,只微微一笑道,“妾正要为夫君广纳妾,不曾想却被妹妹抢先一步。” 冯绾绾身怀六甲,小腹隆起,熊柔看到,眼中顿时生出一根刺。怀了又能怎么样,就算生了又能怎么样,在这王宫里,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什么都不作数。 “妾拜见夫人。” 冯绾绾笑着,“你一向不拘束。来了就先坐。如今我与今淑都怀有身孕,正想办法为太子纳妾,妹妹来的好巧,倒是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熊柔低头笑笑,“这有什么?为太子和夫人分忧,是我该做的。” “那那位美人现在何处呢?何不现在就引荐一番?我一早就听宫里人说,良娣带了位极美的姑娘回宫。” “夫人误会了。这位美人可不是我带她回来的。” 原本听后宫中的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也是挺享受一个事。可惜熊柔并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扶苏听两人平平淡淡交锋,只想赶紧找个借口走人。 “既然不是良娣带回,那为什么能直接进入太子宫殿呢?” 熊柔笑道,“此女乃齐王赠送。我只是与之一道被虎贲卫护送回来。”熊柔看向扶苏,“太子走时急,若是稍微等上一两天,见到那位美人,恐怕就舍不得回到咸阳了。” “是吗?那恐怕是真的天姿国色了。”扶苏不理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能被熊柔夸到天上去。 熊柔盈盈一笑,“既然是齐王送给太子的美人,何不现在就让大家都见上一见。” 冯绾绾看向扶苏这边。 扶苏脸上满是不屑。 扶苏不觉得这世界上还能有人比冯绾绾端庄典雅,更加没有人能比今淑纯良可爱,自然也绝对没有人比得了熊柔蛇蝎美人。 说什么天姿国色,能美到哪里去。 “你们见吧。我还有事,要去面见君父。”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扶苏已经走人了。 熊柔只是望着扶苏的背影,笑着由着他离去。 “但愿太子不要后悔。” —— 立春日时,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作为农业大国,秦国往年筹备春祭大典已然是十分细致,事无巨细。 因为今年又要开战,嬴政重视这一年收成的程度比起去年还要更高。 整个王宫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之中。 嬴政的儿女们都一一长大了。 公子公主们都换上了宫中府库送过来的新衣服,赶着羊车在桂宫的廊道里冲锋陷阵。 桂宫里小孩子的热闹,是数不完的。 只是成年的孩子们,公子将闾、公子高等人也跟着大人一样,被迫沉浸在秦楚即将大战的紧迫氛围中。 在残忍黑暗的宫廷斗争中,每一个公子从出生以来,就已经耳濡目染明白了权力有多么重要,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样的权力顺位继承关系深入人心。 他们在了解到情况后,对于太子即将亲自率兵四十万出征攻打楚国的事情开始投入前所未有的关注。 因为楚国展现了强大的军事实力,把秦国的精锐给打得只能回家找妈。 这让一向骄傲、自称所向无敌的秦军威名扫地。 一旦年祭过完,秦楚就要继续双方未完成的战役。倘若太子战败,这将影响他在他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在过去,这些公子们一向都是表现很平常,也没有要刻意争取什么的意思。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机会。 可是在今年的年祭上,因为兄弟几人都听说了朝中大臣们有很多人不看好太子率兵四十万攻打楚国的消息,于是他们便在年祭上大作文章。 提前请士人准备了长长的祭文,并在祖宗灵位前背诵。 和他们祈求秦国风调雨顺、长篇大论的祷词相比,扶苏祈求祖宗保佑他这次战胜楚国的祷词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无助。 嬴政的兄弟姐妹其实也不算少,但是无论是他父亲或者是母亲的孩子,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这也就是祖辈嫡长子继承制的智慧所在。在孩子们还没长大爆发争夺时,就已经提前通过确立妻与妾的分别,以此来避免灾祸。 即便这个嫡长子继承制无论是在王宫贵族还是在乡野庶民之家几乎都没人遵从,但还是让人时不时感慨,这个制度有多高明。 这天祭祀典礼完毕,淳于越察觉出不对劲。 等他们回到恒阳宫里,淳于越立刻对扶苏道,“太子,今日诸公子有僭越的迹象啊。” 【诸公子:庶公子。】 “将为之奈何啊?”这个时候,扶苏只能是很无奈啊。因为即便是将闾那样过去很安分的弟弟,今日都在嬴政面前争取表现,更加不要说和自己不熟悉的弟弟。 现在扶苏想起自己时常抬头望着桂花树怀念和将闾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都要冷笑出来。 在权力面前,人性恶的那一面会被释放到最大。 “太子请您三思。这攻打楚国的计划,已经被更改过了。按照太子过去的作为,功劳累累,那是没有半点瑕疵啊。” 淳于越在房中劝谏扶苏,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有一双光着的脚板。 “师傅想要说什么呢?” “臣请三思,这次攻打楚国的战事,只要太子还没有出发,一切就还好商量。可若是太子前去,那恐怕变数极多啊。” 淳于越认为,不管太子打赢还是打输,最后太子得到的结果都不好。 因为大家都很了解秦王。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扶苏赢了嬴政就算不猜忌扶苏,但是绝对会用别的方法打压扶苏,这是肯定的;输了嬴政会否定扶苏之前的一切作为。 这才是现实。 (本章完) 第389章 不如将军信(求打赏月票全订!) “可是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而且君父本就另有人选,如果我不接下,恐怕以后都没这样的机会。” “自古以来,父过壮就会导致子过弱。我听人说,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难道还要步他人的后尘吗?” 淳于越闻言,明白太子考虑的是什么了。 “那太子可有想过,若是败了。” “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在自我欺骗下麻木行尸走肉般活着,一辈子庸庸碌碌;而一种人是清醒地活在现实里每天承受剧烈的现实。我认为这就是人的两种活法。” “到底哪一种好,我并不知道。因为我坚定地选择后者,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这样的选择。古人说,人各有天命,劝告人要遵循天道,认为人的的一切努力是徒劳的。”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子曰: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求其下可得无乎?’” “如果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会得到中等的结果;如果以中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会得到低等的结果;如果以最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在我初次了解天道时,自信满满;可是当我明白天道公允的对待任何人时,不免对人事的力量感到失望。在我最失意绝望时,我遇到了一个车夫。” “他年至六旬,时值腊月,冻雨连绵。他却仍旧在外漂泊谋生,我告诉他,自己感觉人生无望,一切都是天注定。” “车夫告诉我说,年轻时经商,生意极大,后来生意失败,倾家荡产,随后其妻立刻与之离婚。负债累累,年老漂泊,为了不拖累儿子,便在江湖上做车夫载货谋生。” “当时我遇到那个人,他很平静地对我说了这一切。我只羡慕他的心境。只是当时觉得谁人有谁人的命运,他的人生经历得失对我全无一点用处。” “后来我又见了许多命途波折,经历坎坷之人。他们经历同样的事情,到最后只能沦落为佣耕着。将他们的经历比对来看,就会发现固然人力无法对抗天道,可是人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 “同样是经历山河破碎,倾家荡产的事情。可是年轻时敢于拼搏成为富贵者的人没落时却能够有一亩地立足,有车马拉货,尚且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年少时懈怠、懦弱不敢力搏者,真的遇到山河破碎、倾家荡产,到时候便是真的一无所得。” “到最后才发现,孔子说的话都是对的。固然天命最后都是先成后破,可是人事上的努力却能让结果有三六九等的区别。” “虽都说大事天定,人力争与不争结局都是一样的。但就是冲着这最后三六九等的结果,人仍旧大有努力的余地。” “那么以此为出发点,若是天命注定争取机会最后的结果是失败的,为了避免失败就不去争取机会,继而就不会导致失败的结果。” “很多人把这个作为解命之道。我却反对,可是若是当初都没有试着争取机会,就认为足以避免失败,在我看来,这是最失败的行为。” “无能固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不值得宣扬;可是连改结果的勇气都没有,做懦夫都没资格。” “李将军败了,人人都觉得将军信年轻莽撞,更说他是匹夫之勇。可是我想,战事的结果固然是秦军败了,可是将军信真的就此失去威名了吗。在我看来,若干年后,天下人记得和赞颂的,只怕是将军信,绝对不是今天这些连败名都不敢留的人。” “现在的人,人人都笑将军信;却连将军信一半的神勇都没有。” 淳于越听明白了,“太子是想要做将军信。”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是宁可做将军信。” 不想造反的太子不配做帝国的太子。 淳于越见扶苏这么说,心里那是万分的敬佩啊。 没想到太子看着很滑头、表里不一的一個人,可即便是明知道知道先成后破,仍旧愿意走马上任,这才是他所期待效力的君王,也是他们儒家渴盼的明君。 淳于越现在已经不再纠结于他无法用自己的师道驯化扶苏。到头来淳于越发现,其实扶苏早就是他儒者心目中的君王了。 “臣明白了。这一次,臣愿意站在太子这一边。” “仆射竟然不阻挠我了?” 淳于越一向顽固,如果他决定了要劝扶苏一件事,那大概率是折腾个把月才能泄气。 “臣请随太子一同出战。若是败了,臣请为太子承担骂名。” 扶苏一直都相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潜能。但是作为他们的领导者,要去开发下属的潜能,这是很难的。尤其是驯服他们,让他们理解并且遵从自己的思想和意愿去做事。 尤其对于政治家来说,这是非常难的。 在这个世界上,要改变客观有形的东西往往是非常容易的,但是要改变主观无形的东西,那是非常难的。 “说起来,仆射不是在重新整理儒家的典籍吗?比起帮助我上战场杀敌,我想仆射在这儒家经典上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天下人都说,儒者不入秦。” “能不能改变这个局面,全看师傅的了。这要把制与礼结合起来,同时不违背正道,约束君王的作为,也只有师傅能把这件事做成。” 淳于越自信地道,“太子大可安心。臣身为儒者,一旦答应为太子完成此事,不管多难都会竭力去做。臣只是担心太子若是在前方战事上遭遇挫败,反而给了有些图谋不轨的人机会。” 淳于越想的是保护扶苏。 “这倒是不必担心。”其实扶苏有七成的把握能打赢这一战,但是这个把握绝对不能提前说出来。 “这宫中,有太多人盯着太子。” 扶苏早就考虑过了,其实近期发生的事情,总是让他很不安。他不安的不是和楚国交战,而是伴随着他年龄上的增大,以及所作所为,让朝中的局势悄然改变。 儒家这股新兴力量开始伴随着扶苏权威扩张的同时,其在朝中的话语权变大了,这就给很多人造成了威胁。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师傅不必担心我,只管留在咸阳宫,替我完成心愿就是。我去前方安邦定边,师傅和御史苍为我在后潜心研究治国之术。” (本章完) 第390章 太子心里有数(求打赏月票!) 淳于越叹气,“太子当初鼓舞军中将士之后也可学吏。虽然太子不是第一个打破秦国只有史之后才能学吏路径的人,可是太子的主张却前所未有地冲击了秦国旧吏的利益。” “之前太子又主张收敛骸骨,太子您未先禀报,就已经造势,致使大王无需召见臣子商议就要执行。” “这次去往齐国,太子您又先斩后奏。杀樊於期,力主争取齐国献地,在齐赵之地造势。这些事情虽然于国大利,可是朝中臣子早就对揪着这些议论纷纷。这些事,太子您都不知道啊。” 扶苏只问,“君父是什么看法?” “大王的心思,臣怎么能知道呢。” 扶苏只望着淳于越,他相信这些消息都是李斯告诉他的。 因为淳于越这个正人君子,根本是不会参与嚼舌根的。只有李斯黑白通吃,才知道这些事。 淳于越被扶苏盯了半天,最终老老实实地道,“大王说太子心里有数。” 扶苏听了,心中涌起前所未见的喜悦。 “说的极是。” “可是太子仍旧不可以轻视。”因为说这些话的人太多了。“太子此番一力为自己争取这出兵攻楚的机会,如今就好似站在风口浪尖上,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对太子不利,结果是致命的。”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帘幕后面跳出来,“谁敢欺负我大哥?看我去揍死他。” 胡亥在屏风后也听了够久了。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有人看着他大哥要出去打仗了,想要落井下石。 他可气坏了。 这赤着脚站出来,活像混世魔王。也不是像,胡亥本来就是。 扶苏瞪大双目,“你怎么在这里?” 淳于越也是眉头拧起,神情凝重。 “我听说大哥要出征了,想要来见见大哥,结果看见了师傅,就想着先躲一躲。”胡亥长高了一点,唇红齿白,眉眼也很像嬴政。 胡亥像嬴政,扶苏也像嬴政。 只是胡亥像嬴政最自由自在的那一面。 扶苏则像嬴政拿出来对待大臣的那一面。 淳于越皱着眉,“十八世子,您的功课完成了吗?今日春祭大典,您又调皮捣蛋,面对祖宗的灵位,世子居然抓耳挠腮。” “这有什么,老十九还抠鼻屎呢。小二十还抠脚丫呢!”胡亥振振有词,甩着两袖答话。 “太子,恕臣教导无妨,十八世子顽劣不堪。” 扶苏望着胡亥,完全就是个毛孩子,这要是和他计较,传出去自己别做人了。 “新春佳节,本该是一家人团聚之时。平日里也够严苛了,这时候就让他们玩去吧。” 胡亥听到这话,如蒙大赦,立刻就蹿到了城阙上,任凭什么人叫他,都不肯下来。 等到胡亥走后,扶苏后知后觉地问,“方才胡亥出来时说了什么?” “世子说,谁敢欺负太子,他就为太子报仇。” 扶苏微微沉吟一声,“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 正月初,李信紧赶慢赶终于率残部返回了咸阳。 这一回是真的羞于走大道,唯恐被家家户户的人发现他李信回来了。 李信一路上掩面而归。 这刚一到家,祖父【昔年陇西郡守】李崇,父亲【昔年秦国南郡守】李瑶便立刻把李信叫到了祠堂。 家里都已经准备好了香火。 李瑶郑重其事地道,“就是因为去年没有好好祭祀祖先,这才导致祖先这一次没能庇护你。今天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祭祖。” 李信心里本不屑,但是望着李瑶严肃的面容,还是按规矩祭祀。 随后李瑶把李信带到书房里,祖孙三辈按次序坐好。 李信低着头,手上都是冻伤的裂口以及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他的脸色更是沧桑,双目黯淡无神,下巴处胡须乱成了草茬。 李崇叹了口气,“我从未上过战场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就败了,这有什么?” 李信磨磨唧唧,错过了宗族亲戚一起祭祀祖先的时间,李崇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人生路还长。” 李信听了,只是苦笑。 李瑶见李信这個样子,想着除了时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办法治好李信了。 “过去的事,我不与你再提。只是在你面见大王前,我有些事要向你交代。”李瑶郑重其事。 李信这才抬起头来,只是双目仍旧看着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了。没什么好交代的。” “如果我告诉你大王决定派你再次攻打楚国呢?” “什么!?”李信顿时眼中又有了光。“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李瑶望着李信,这时候他对太子那是满满的感激。因为他点燃了他儿子的信心。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李信虽然尽力了,可是他知道他所带领的战役是整个秦国十年来绝无仅有的大败。 李崇瞪着李瑶,“好了别卖关子了。快点把事情交代了,让信带着礼物去见太子。” 李信疑惑:“见太子?” 父李瑶道,“是的,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子点名要伱做前锋。如今朝中人人都在谈论此战大败,他们都把战败的原因归结在你身上。” “太子则认为,战败是因为整个秦军太过骄傲。虽然没有刻意为你说情,但总归是没有只针对你一个人。但是太子当众为你争取机会,让你再为前锋。大王答应了。” “想想你过去还曾经和太子争夺攻打楚国的机会,但是太子不计较你过去的行为,仍然有意重用你,重新给你机会,你必然要答谢太子。” 李信听了,一时间对太子扶苏那个人是又感激,又佩服,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辜负了大王。 是大王给了他那么多机会,让他一步步有了今天。 可是他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李信掩面,“要去拜谢太子,就必然入宫。如若入宫,我又如何不去拜见大王。我实在是不知道见到大王该说什么。” 李瑶愤然,“想你当初在朝堂上夸下海口,说你要以二十万战胜楚国,当时我都相信你能打赢楚国,光宗耀祖。可是呢,你败了,还是一败涂地。” (本章完) 第391章 算什么男人(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听得羞愤不已,脸都红了。 李瑶却道,“可是败已经败了。你要是打算当缩头乌龟,我可以陪着你回去陇西老家。可你若是真心感到对不起大王,就该忍辱负重,杀回楚国,洗刷战败的耻辱。” 李瑶说着,不断地拍着李信的肩膀。 “父亲没打过仗,不能像武成侯王翦、将军蒙武那样教导你;又不懂军事兵法,不能做到国尉那样的神通,给你指点一二。” “父亲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永远站在你身后。如果你连战败的耻辱都感动无法承受,又怎么能在未来成为大王眼中最骁勇的战将呢。” 李信从小就很崇拜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秦王政。 在当时版图还没有今天这样大的秦国,居住在陇西的李信从小就是听秦王政的‘传说’长大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人。他们威名如雷贯耳,可是他们的年纪都很大。 可是秦王政不一样,他没有扶苏身上那么多光环。秦国人更敬佩秦王的原因在于,嬴政其实是个和天底下大多数人一样的人。 嬴政曾经面临侮辱、伤害、胁迫,他遭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而面对这些逆境,嬴政一一挺过来了。 正是这样的经历,激发了秦国民众对这位经历坎坷,但是面对无情的命运亦然不屈不挠,顽强抗争的王的认同,也激发着他们自己带着同样的精神去面对生活。 比起扶苏这样的出身,嬴政反而更能给秦国的子民依赖感。尤其是老一辈的秦国庶民们都相信,秦王政是能够带他们进入一个新时代的。 李信却摊开双手,望着自己掌心的老茧,喃喃自语问道,“可再来一次,我能行吗?” “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祖父李崇安抚着,“如果以前是告诉伱要出去打仗了,你根本不会去考虑是胜还是败。” “可是祖父看到现在的你已经陷入了胜负的结果之中,如果你不能从中解脱出来。我看你还是应该进宫去见太子。你该告诉太子,太子看错人了。” 这些话,虽然初衷是好的,可是落在李信耳朵里,瞬时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李信只觉得,周围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重复着他打了个前所未有的败仗这一事实。 李信回到自己的房中,不吃不喝不见人。 接连好几天。 等到春节快要结束,李信推开了房门。他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入宫去面见秦王了。 李瑶望着李信空洞的双目,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里也有了答案。 等到李信一走,李瑶就跑到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大哭。 “我李氏一族就要没落了!” —— 咸阳宫。 这個春节年祭,嬴政压根不想过。 还好祖宗定下的规矩不是每天都上朝,否则他早就身心疲惫不已。 嬴政对待宫中的年祭肉食一样都吃不下。但是因为过节的原因,他手头没有可处理的公务。 心情不好却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嬴政便留在后宫。 嬴政很累,难以言说的累。 无论是处理公务,还是去寻欢作乐,无论是精神上最极致的专注,还是肉体上最极致的堕落,都只是为了逃避生活日复一日的乏味与枯燥。 像嬴政这样根本不用愁物质生活,但是对自己又有着极高的精神追求,事业抱负的人来说,性是他最好的宣泄口。 很快,时光如嬴政所愿的那样被消磨掉了。 初七时,李信前来求见。 嬴政心情刚刚好转,便让人带了他来到章台宫。 李信之前入宫时,宫中人人看他时眼中都带着羡慕、敬佩之色。 但是这一次入宫,众人都是侧着眼看他,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之前李信求见嬴政,谒者令笑逐颜开,一路小跑。 这一次李信冒雪求见,谒者令却面露难色,直言大王近日心情不佳,去禀报时双腿也似灌了铅。 这样鲜明的反差让李信再度跌入漩涡。 嬴政坐在上座,看着李信时,双目中包含了太多。 只是和李信想的不一样,嬴政对他有许多情绪,唯一没有的是失望。 “臣让大王失望了。”李信准备了千句万言,见到嬴政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一句。 “错的是寡人,你自责什么呢?”嬴政现在心情极好,修养也跟着直线飙升。 “事发至今,寡人已经仔细想过了。是寡人求胜心切,罪不在你。” 李信却仍旧丧气,他垂着头,不敢抬头面对嬴政。 “大王莫要再宽慰臣了。臣知道此番犯下大罪,早该万死以谢罪。今日之所以敢厚颜无耻来见大王,是因为听家父说,太子举荐臣为前锋。臣无能,请大王收回成命。” 穿着白色深衣,心情还算不错的嬴政在听到李信的这番回答后,顿时眉头皱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思前想后,认为臣不该前去带兵。若再为前锋,恐怕会乱了太子计划。” 嬴政对待李信,就像是对待不成熟的弟弟一样,他也是经历了很多挫败、屈辱的人,非常明白李信这个时候的心情。 “总该告诉寡人理由吧?” “臣——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太子曾经提出击败楚国的计划,可是在太子走后,臣自负可以用二十万打败楚国,随后招致失败,引得天下人嘲笑。臣无颜再为太子前锋。” 嬴政捏着铜案上的酒爵,他本来打算为李信的苦劳赐酒的。因为就像嬴政所说的那样,嬴政知道错是他自己的。 “你很在乎天下人的嘲笑吗?” “臣无能。让大王蒙受耻笑。” 嬴政甩开酒爵,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水也是撒了一地。 “你回家好好反省吧。” 李信对着嬴政郑重地作揖,“唯。” 拖着沉重的步伐,李信来到了恒阳宫门口。 他双手攥成拳,面色沉凝,周围的宫人看到他这样,一个个都对他投去目光。 李信更加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一阵嬉闹声音吸引了李信。 原来是一群小孩驾着羊车在宫道里横冲直撞,侍卫在侧想要上去制止,却又没敢。 李信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太子门前如此放肆。’ (本章完) 第392章 初七(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侧,接引李信的谒者令见状解释道。 “这是大王的三位少公子。为首的人是十八世子,左边那位是十九世子,右面那位是二十世子。” 李信一脸沧桑,初春的雪落在宫墙上,一股清新的气味弥漫在空中。 “只是太子被封君,难道还和公子们居住在一起吗?” “君侯喜爱十八世子,带着十八世子一同住在恒阳宫。这几天过年,太子允许公子们可以自由出入恒阳宫。” 李信望着这些孩童,忍不住道,“太子倒是,一向想做什么就直接做了。” 宦侍听了只是摇头。 几人引着李信继续前进。只是胡亥三个小孩早就注意到了李信。 李信生得魁梧不凡,虽然脸上带着莫名的悲伤和忧愁,可是仍然英俊不凡。尤其是他居然在宫中佩剑行走,更是让这群小孩儿感到好奇。 于是胡亥等人撵着羊车来到了李信面前。 “你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 “臣拜见十八公子,十九公子,二十公子。臣此来是为拜见恒阳君。” “来见太子大哥啊。”三人嬉皮笑脸互相看着对方。 这三个小屁孩,唯恐有人不把他们三当回事。见这个李信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心生一计。 三人围起来,低头计划了些什么。 谒者令见状就知道他们又要调皮。 “几位公子,君侯急着见将军信,还请先行告退。” “先行做什么?我们也可以为李将军带路。”胡亥笑道。 十九世子笑道,“就是。额们也行。” 谒者令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谁不知道十八世子是个混世魔王。 他一脸担心地望着李信。 李信又不是生下来就三十三岁,他小时候可是骗了他爷爷去马厩,然后把他老人家关了一天一夜才给放出来。 一看到这三個小孩的笑容,李信就猜到他们三人是想要恶作剧。 可是这个时候的李信,他的心死了,纵使看出来有人要戏弄他,他竟然也无所谓。 毕竟经历这样的大败,而大王却不怪罪他,太子也觉得他可以再为前锋。这些事情反而让李信觉得,他的战败是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多么对不起大王,更难以面对太子。 此时李信觉得,活着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劳驾了。” 胡亥三人见李信如此轻易的上套,一个个更是哈哈大笑。 他们还有模有样对彼此道,“十九,劳驾你给我驾车。” “二十,劳驾你给我拉轭架。” 三人在廊道里哈哈大笑着。 谒者令见状,只能心里祝福李信,他自己则返回休息去了。 因为李信在宫中只是一时,这几个混世魔王在宫中却是久住啊。 这群小孩驾着马车给李信带路,越走越远,头也不回只管往永巷带。 等到李信被带到永巷,他们三个便驾着羊车快速跑走了。 就这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李信才兜兜转转回来。 毕竟是昔日声名显赫的大将军李信,如今竟然被几个公子戏弄欺骗,跑去永巷那种罪奴聚集之地。 扶苏听说了这件事,还挺诧异。 打过仗就知道,做一个在沙场上数战数胜的大将军,其智谋和觉察能力绝对是第一流的。 尤其是李信这样的战将。 扶苏对这件事表示怀疑,他自然召问谒者令,“是不是你半路开小差啊?” 谒者令叹着气道,“下臣绝对不敢。”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我。”这不是明摆着他欺负李信吗。 谒者令这才摇着头道,“将军信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将军信了。” “什么意思?” “过去的李将军,神勇果敢;可是今日臣所见到的李将军,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勇敢之色。李将军过去就像是展翅翱翔的雄鹰,可入境就像断了翅膀,别说飞了,就是人都不敢见。” 这时的扶苏还无法理解李信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下午的时候,李信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扶苏面前,那双眼不再是炯炯有神,反而渗透着刺骨的冰冷。 事实上,李信的一颗心此时此刻也正像是落在了寒冰地窖之下。 一如谒者令说的,现在的李信就像是断了翅膀的老鹰,骄傲自信全无。 就是冯敬见了这位让他昔日崇拜不已的大将军李信,那也是吓了一跳。 他就像是日前自己在街边看到的冬日里不小心落下水被人捞上岸后的狗。 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全无生气,更无往昔的神气。 都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李信过去被众人捧得有多高,如今他所承受的失败和屈辱就有多大。 见到扶苏,李信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对着扶苏作揖,“臣来迟了,还望恒阳君勿怪。” 在扶苏见到李信这个鬼样子后,顿时也后悔了自己当初要用李信为前锋的想法。 但是李信已经信心崩溃了,望着双目空洞无神、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李信,扶苏心内自然满是失望。 不过扶苏很快就理解李信为什么会这样了。 “将军是我的贵客,更是稀客,何谈迟来之说。赐座,上酒!” 李信只是想和扶苏说一声,这个仗,他再也不想打了。扶苏赐座上酒,他自然推辞。 “太子,天色已晚,臣留在这里恐怕不合适。” 扶苏说话时,恒阳宫里的仆人已经手脚十分麻利地为李信设案上酒。 李信见状,根本没法推辞。 本能使得他乖乖坐了下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扶苏十分悠闲地问,丝毫不提与战事相关的事情。 “今日是初七。” “是初七。却也不是初七。” “不是?” “这日子虽然是新年的初七,可是有些人的心,却始终留在了去年。所以说今天并不是大年初七。” 李信恍然若悟,抬头看着扶苏,眼中微弱带着些许光亮。 “去年的时候,我也经历了很多事。经历过几次绝望,还有很多说不出的恐惧,还有些是隐隐约约对未来的迷惘,有些是对当下的无力感。” “去年并不是个好年,我也经历了太多是非。别看我是太子,照样有常人该有的悲欢离合,烦恼痛苦。只是我想,去年之所以过得那么辛苦,应该是为了今年换运做准备。” (本章完) 第393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不免问,“换运?” 扶苏屏退左右,只留着李信单独和他在雪天喝酒。室内灯盏点起, “你听过黄帝战蚩尤的故事吗?” “嗯……据说黄帝九战九败,最后得到九天玄女相助才成功打败蚩尤,统一华夏。” “听你的语气,好似黄帝很没用。” 李信坦白,“九天玄女下凡助力凡人,这不更加说明我们人自身是多么可笑吗。什么事都做不成,九战且九败,如果没有九天玄女,黄帝必然又败。” “黄帝九战九败,面对失败还能站起来,这说明黄帝恰恰是最勇敢的人。因为他连失败都敢面对,怎么到了李将军这里,黄帝是很是无用了。” 这一句话,刺中李信心窝。 他望着扶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中国人始终深信,最深重的失败和最折磨人的苦难,几乎是所有大功告成之前必经的最黑的夜。” “曾经有个婴儿和平凡人一样,在摇篮里诞生,在黄土地上长大成人,他生来就有灵性,很小就会说话,幼时机敏,少时敦实可靠,成年后聪明而强壮,很快便从族群中脱颖而出,成为部落首领。” “这个孩子,就是上古历史传说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姓公孙,名轩辕。我们后人都尊称他为黄帝。” “黄帝对战败的眼炎帝及其族人宽厚以待,也因此得到炎帝的尊重。据说这是因为炎黄二帝本就是源自同一祖先,两大部落结成联盟,世代通婚,也从此有了千秋万代的炎黄子孙。” “战争是为了和平,为了更好的生活。自黄帝起,中国人就懂得这个道理。” “而很快,黄帝遇到了他下一个对手。他来自东面靠近东海的地方,一個叫东夷的部落。强敌当前,黄帝决定联合炎帝以及诸部落的军队,一致对外。” “传说中,黄帝九战九败。这个战绩听上去在当时简直令人绝望。” “但后人疑惑的是,为什么是九次。古人认为这蕴含着特别的暗示。” “我们后人相信,天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定是刻意为之。” 【在先秦时代,天命观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也有人说,这是上古时期人们制造的神话传说。古人把奇数称为阳数,偶数称为阴数。九是阳数中最大,而五帝之首的黄帝与九相遇,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意志。” “周易中说,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危急中,天女下凡,止住大雨,天气突然崩晴,趁着敌人惊愕无措,黄帝指挥大军掩杀过去。” “就像过去历史中一再发生的那样,许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转折点,都没有办法去解释。” “或许在真正决定命运的那一刻,古人总是愿意将生死交托给天命。” “我一直都相信,要做大事的人,要学会赶场。在事情明明已经看到要成功的时候,许多人趋之若鹜时要谨慎,不要冒进。” “而在事情一筹莫展,甚至毫无希望时,恰恰要赶快入场。因为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巨大胜利到来的前兆。” 李信望着扶苏,久久说不出话来。 扶苏这一番话,并没有多么慷慨激昂,激情澎湃。 可是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太子的口中娓娓道来时,李信莫名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又充盈起了力量。 这种力量像是泉水一般,不是大海波涛汹涌,澎湃激昂的,只是静静地滋润着李信枯萎死去的心。 李信感觉,他好像又能呼吸自如了。 原本战败让自己感到十分羞耻,脸上毫无光彩;可是在听了太子的说辞后,李信反而想着要再前进一步。 一念之间,很多事就被悄然改变。 扶苏看李信活过来了,并没有急着提战事。 扶苏只说了一些日常生活中很平淡的小事,比如他上次去齐国樊於期逃跑竟然偷了他的马逃跑。 扶苏本来不想追樊於期,叫他跑了就跑了,可就因为那匹马,扶苏非得把他追回来。 二人聊到很晚,宦侍进来添炭火时,李信看到门外天色已经黑了。 李信望着案上六个被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他心里很惊讶。 没想到他居然面对太子还吃得这么多,方才他到底是多无力。 李信这才想起来,自从他打了败仗,他就连吃饭的事情也不上心。 过去他一顿饭都是八碗米饭配一斤肉。 【先秦浅口碗,八碗饭加起来也就是现代的一大碗。】 自从打败了之后,他心情不好,饭也不想吃,肉也咽不下去。 李信望着扶苏,他感到很惊讶。 大王也想着安抚自己,只是大王的做法是让自己回家闭门想。想通了再出来。 可同样是太子安抚自己,却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太子帮助他转换看待事情的态度,改变了心境。 李信不知道对扶苏说什么。 当天晚上,李信走时急步而出,腿脚生风。 这可把执戟郎冯敬和值班的谒者令给吓了一跳。 因为李信前后真的是判若两人。 “还真的是怪了啊!” 宫人都感慨着。 也因此,宫人、宦侍、朗卫们也都更加崇拜敬重扶苏。 次日清晨,秦仲月初八日。 天刚刚亮,李信就来到了章台宫。 嬴政听说是李信来,还不愿意见他,“这个小子,八成是想要请辞还乡吧。懦夫!” 嬴政将手中的简牍摔了出去。 左右劝道,“大王还是见了再说。” 等嬴政被人拥簇请到主殿,他却看到李信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昨日神色萎靡,好似宫墙怨妇;今日却双目炯炯,气势如虎。 “大王,臣想清楚了。臣要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上一次项燕老儿斩杀了我七个都尉。这一次,我要拿项燕老儿的人头带给大王。” 李信的话落在殿中。 嬴政还发懵了一会儿。 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在和我玩什么表演吗? 不过,今天的话嬴政倒是爱听。 “丈夫当如斯。既败犹勇,方为大将。” 李信闻言,眼中燃着满满的希望,“大王,臣想了想,放眼整个秦国,没有人会比臣更适合做太子的前锋了。” (本章完) 我的读者们,新年快乐 我的读者们,新年快乐 第394章 父母之爱(求打赏月票全订!) “你能想明白就好。寡人设置的军督大帐,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李信眼眶一热。 新春初雪渐渐融化,李信昂首阔步走在宽敞的宫道里。 左右行走以及侍立的人还是昨天值班的那些宦侍和郎卫。 他们只见将军信又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虽然没有往年见到的那样神气,可比起昨日那般,今日可以说是容光焕发。 出门时,值守宫门的卫尉章邯忍不住道,“世上还真有枯木逢春这种事啊。” 望着李信在广阔宫道里昂首离开的背影,嬴政眉头皱起。 那种熟悉的心累的感觉再次于心中心田汹涌。 嬴政穿着单薄的丝衣,在温暖如春的宫室里穿着履鞋闲走。 嬴政感到自己似乎将要走入某种危险里。 他一个人在细心地在宫殿里挑着灯油,拨弄灯芯。 赵高忍不住道,“大王,这将军信今日和昨日,简直是判若两人啊。” 嬴政没有回答。 赵高见状,知道嬴政这是不开心了。赵高眼珠子骨碌骨碌转,那双三角眼里透出奸诈。 “韩非曾经对寡人说,严家无悍虏,而慈母有败子,吾以此知威势可以禁暴,而德厚不足以止乱。” “如果一个家里有一个严厉的父亲,这个家里的孩子就会比较有出息,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如果一個家里只有慈母,这个家里就会出败家子。” “韩非还曾经说,母之爱子也倍父,父令之行于子者十母。” “母亲爱孩子,比父亲爱的程度成倍的增长,但是孩子听父亲的话,却比母亲的话十倍的有效。” “吏之於民无爱,令之行於民也万父。” “官吏对庶人根本不会仁爱,但是官吏管理人民,人民听令于官吏却远高于听令于父母。” “母积爱而令穷,吏威严而民听从。严爱之策亦可决矣。” “父母积爱却管不住孩子,官吏无爱却有威权,人民就听从。慈爱和严厉,究竟这两者中哪个有效?这是判然清楚的。” 赵高还没闹明白嬴政为什么会忽然来上这么一段,可是这才是嬴政,大王的心思,他们这些人永远都只能跟在嬴政的屁股后面揣摩其用意,绝不可能做到预测。 当他们以为嬴政要生气的时候,吓得战战兢兢,结果嬴政并没有生气;当他们高高兴兴的时候,嬴政却忽然莫名因为一些事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 赵高连忙夸赞嬴政。 “大王博闻强识,实在是高。这韩非的《显学篇》大王竟然至今还记得原典。” 为了博取嬴政的信任,赵高等人下了很多苦功。 韩非子的学说文章,他们一字不落全部背下来了。 赵高歪着头,等着嬴政高兴。 不料,嬴政并不高兴,“这些本是驾驭人的方法,可是现在,这些法、术似乎在失去效用。难道说天下人里,还有比韩非更为聪明的人吗?” 即便心里再惧怕,可是赵高在面上仍旧保持镇定。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手下是一个胆小怯懦之辈。 赵高揣摩嬴政心意,思忖了许多,这才慢慢开口。 “大王是说太子吧。太子确实高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李将军重新振作起来。也许……当初太子和李将军配合过一次,在将军信的心目中,太子有着一席之地。” 嬴政闻言,只是侧目意味深长地望了赵高一眼。 嬴政的眼神仿佛已经洞穿了赵高。 赵高被看得心里发毛,低头望着地面,不再说话。 伴随着新年锺声的落幕,旧的岁月带着伤疤沉淀下来,转化为新春的养分。 骄阳慢慢落下,椒房殿里,王后用玉梳梳着头发。她的手指枯瘦,指尖上透着枯黑色。 望着镜子里的人其容颜憔悴,王后蹙着眉尖。 椒房殿里,只有王后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身边挂满了药箱,白色山羊胡枯瘦,像是枯草一般。 “王后,您本就身体孱弱,如今忧思过度,自然伤脾脏;若是不能及时调整心境,只怕未来您的病况会愈发严重。” “愈发严重?那会到什么地步?” “怕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王后听了并不意外,只是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从小阿母就告诉我,生老病死都是有定数的。小病不用治,大病不用愁。真要到了生死大限,就是神仙也无奈。” “王后,这种话可说不得。” 在那个崇尚鬼神、充满了迷信色彩的商周时代还没有远去的时代,一语成谶是人们非常忌讳并且信奉的事情。 他们相信,嘴上说什么,生活中的事情以及人生就可能会真的朝这个方向发展。 医家头上生出豆大的汗珠,背上也流出一阵阵冷汗。 王后笑道,“你不必惊慌。生老病死,都是命数。” 医家吓得都发起抖来,“王后若是有事,臣的性命也怕是不保了。王后心中积攒郁气,就是百药也失灵。臣将王后当做病人看待,还请王后听臣一句话。切莫和自己过不去。” 王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么多年,就是神仙也倦了。看着一个人日复一日承诺却又不守信,王后自己也看清了。 “王后总是不爱惜太子,也该想想太子。” 王后听到这句话,心才软下来。 “医家,我今且问你一句话。” “王后请问。” “你也是男人,你说男人心里真的有情爱吗?” 医家一顿,他顿时明白王后口中的男人是有所指,“有。绝对有。” “但是男人可以做到心里爱一个人,但是同时又可以宠幸其他女子,而且从不为此感到罪恶?” 医家不说话了。 王后自嘲,“罢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事必有两面,既为尊位,岂能不有所失呢。” 医家闻言,低头思索一番,“臣一向敬重王后,倒不是因为王后对待臣吏仆婢都很好,而是因为王后虽为女儿身,可是看事情却比我们男人都要透彻。” “臣一向听闻王后时常读《德道经》,想来王后是真的了解道是什么的人。学医本就是入道,故臣也略知一二。” (本章完) 第395章 以我为主(求打赏月票全订!) “虽然王后心中忧思不断,恐难以断绝。毕竟解铃之人就是系铃之人。可是臣还是要说上一句。有些事是不可更改的,人永远都改变另一个人。越是挣扎,只会让束缚变得更紧。” 王后听了,再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铜镜。 “越是挣扎,越是束缚得紧。” “王后,宽心为上呐!” “你退下吧。我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 医家望着王后,也只能是无奈离开。 —— 章台宫中,嬴政很快得知消息,“王后病了?” 方才椒房殿里的医家,此刻正在章台宫里,“王后心中忧郁,需要按时服用汤药。可是王后以为人命天定,疾患也是有定数的,不肯服药。” “她一贯迂腐。有病不去吃药,只想着求神。”嬴政满脸冷漠。 殿中之人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被爱的人有时候会感觉失调吧,可是局外之人却能看得明明白白。 嬴政一不高兴,周围五步之内必定流血。 “这病没什么大碍吧?” 医家实话实话,“眼下若是得到调养,悉心陪护,必然无虞;可若是不管不顾,任王后这么下去,怕是有性命之忧。” “有什么?”嬴政瞪大眼睛,把这年上七十、抱着一线希望来找嬴政的医家给吓个半死。 医家战战兢兢,刚要准备开口,却见嬴政身后的所有宦侍都在对着他使眼色。 医家吞吞吐吐,先说道,“王后的病,恐难以用药医。” 嬴政顿时脸色发青,直挺挺瞪着医家,那眼神仿佛在说,王后若有什么闪失,我先把你扔去喂狗。 周围的人再三又使眼色。 医家只好委屈地说,“这個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需要好好调理就是了。” 嬴政阴着的脸顿时又放晴了,“看赏。” 这医家平日里并不在嬴政身边侍奉,他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王后死了。 身为医家,救人性命最是要紧。既是医人救命,哪怕是去请天王老子,那也要请过来。 只是没想到,平日里声名显赫的大王,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医家回到家里,他竟然好几天吃不下饭。 他预感到未来秦国恐怕会很麻烦。 医家每天不是望着太阳,就是望着月亮,这样几天下来,他的家人自然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这太阳每天都打东面升起,又从西面落下。世界上一切都在变化,唯有规律不可更改。可是我如今遇到一个人,他觉得天下的事情不是以事物本身应有的发展规律而进行的。” 他的家人便笑,“那他以为事情发展是按什么来的呢?” “他认为,他个人的想法和号令可以左右事情本身的状况。”医家抖着衣袖,气得道,“简直是荒唐。” 接下来几日,嬴政也依旧是在章台宫。 命运之轮一直都在悄悄转动。 老天没有厚待哪一个,也没有亏待哪一个。 王后越是感觉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对扶苏的未来感到担心。 但是为了不让扶苏失去这个得到兵权的机会。 王后每次见扶苏,都是精心打扮一番,画上浓妆,以作掩饰。 王后太了解身边人的变化了。 嬴政早就被权力这杯毒药渐渐侵蚀,他大权独揽,整个秦国谁不听他的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秦王政了。 王后遍观史书,没有见到哪一个在位时期做得很好,掌握了大权的君王最后是心甘情愿主动退位的。 【前文竹书纪年曾指正过,真实历史上,尧舜之间并不存在帝位禅让。】 历史总是一再地重复,过去发生的悲剧只会重演。 王后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手无寸铁地去面对未来掌握了绝对权力的嬴政。 不能说胜算太低,只是从嬴政的功绩来看,扶苏几乎是全无胜利的可能。 好在扶苏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不管能不能打赢楚国,这个机会可以帮助扶苏保身。 王后像是天平的中轴,当扶苏表现出强大的姿态,她会站在嬴政这边;当权力的砝码全部压在嬴政那边,王后又会站在儿子这一边。 王后开始不得不为扶苏做点事情了。 —— 就在扶苏出征前夕不久,咸阳又下了大雪。 街上孩童们都在拍掌互相嬉笑,他们唱着瑞雪兆丰年的歌谣。 可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廷权力清洗却开始了。 下午时,嬴政身边仍旧有足足十来人侍奉。 执戟郎、卫官、谒者令、中书、有司、医家都在。 一行人联合起来对嬴政说,“大王,北方的胡人最近为大王进献了一匹马。” 正在处理奏章的嬴政抬起头,他也感觉这些人心里有事很久了 看样子今天是要爆发了。 “大王。这匹马鬃毛发亮,四肢健壮,几乎是马中的上上品。只是这些胡人说,可惜我们中原没有人可以驯服他。” “下臣等仔细商量过了,如果由着他们这么说,岂不是失了我秦国之威。而赵常侍素来是驭马的高手,所以臣等私下推举了赵常侍前去驯服此马。” 赵高虽然事先收到了消息,可是他也没办法,这一次是王后联合后宫内眷乃至两大世家的力量一起弹劾他。 他没有办法。 本以为他们会直接让人处死自己,结果他们居然是让大王先把自己调开。 赵高作出一脸惊恐委屈状。 “大王……” 嬴政则只笑,“让赵高去驯马?” 赵高的所作所为,嬴政都清楚;多年来没杀他,自有道理。 只是现在的嬴政很困惑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杀了这个赵高。 区区一个赵高,很可怕吗? “大王,赵常侍的驯马技术一向高,也就只有赵常侍前去才能让那些胡人心服口服。” 众人都附和着。 章邯呆呆站在一边。 这帮人提前串通好了吗,竟然都不叫上自己。 他也厌恶赵高这个奸臣,可是平日里又少不得需要用赵高这个奸人。 毕竟他做事绝对能让人放心。 像和别人聊天,始终切不到正题。和他不同,三言两语他就能明白你想要什么,而且办得妥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做梦,在混日子。 觉得活着就是为了吃口饭。 但是章邯、赵高、李斯、冯去疾这些人不同,他们都是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好。 同样一件事情,交给赵高和其他宦侍去做,最后做出来的效果绝对不一样。 有时候赵高自己都得感慨一两句,说什么他得宠机灵,那全靠同行衬托啊。 嬴政抬眼打量着这些宦侍、朗卫、内侍,最后把目光落在章邯身上。 章邯思忖一二,想着没有不举荐让赵高去的理由。而且看大王的意思,也是需要去看事态后续的发展。 “大王,既然众臣都举荐赵常侍,臣以为就让赵常侍去吧。” (本章完) 第396章 二杀赵高(求打赏月票全订!) 嬴政没有说话,便是默许。 赵高佯装乖巧,拿出女儿姿态来,对着嬴政作揖。 “大王,下臣定然不辱使命。” 等到赵高走后,众多宦侍一个个顿时都松了口气。 赵高退到殿外,他就对同样也在宫里当差的弟弟赵成道,“我今要外出前去驯马,这几日都不在宫中。宫中那些常侍、太常令、谒者令,平日里对我勤勤恳恳,装作恭敬的样子。实际上心中都对我不服气。” “我今日是被他们联合起来支开的。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对大王上谏,让大王把我给杀了。” 赵成自然惊慌,“大哥,我们赵家能有今天,全靠大哥一个人。如今他们要杀大哥,我第一个不答应。” 赵高笑着,三角眼里渗透着冷光,“好好好,你的心我都知道。只是他们虽然都要杀我,可是你不要害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凡事总有解决之道,我只是告诉你们几個,等到他们联合起来要排挤我,想方设法让大王治我罪的时候,他们势必也对你们这些平日里与我亲近的人加以排挤。”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乱。你们要谨遵我的嘱咐,这样我才能幸免于难。” 赵成一脸严肃恭敬,“大哥请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带着闫乐去做。” “这一次,是王后联合世家一起对我动手。我少不了也许要进一趟官所被审问。我这边全靠大王一念之思。如果你们真的要帮我,那就记住八个字。” “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这些天,不管宫里出什么事,你和何叁他们都要给我把屁股夹起来,不闻不问,装聋作哑。全然装作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赵成惊慌,“大哥,您平日里说,人都是贱骨头,只会畏惧人的权势。这权势就是看谁的势力大,听他话的人多。您如今主动示弱,那不是会让那些人更加猖狂吗?这不就是把脖子伸出来让人家砍吗?” 赵高奸笑,“这你就不懂了。杀我的人,有三股。第一股是王后,王后心性高洁,自诩饱读诗书,不懂人生艰难。对我为大王所做的事情不理解,执意要杀我,就凭这一点,大王还是不会听王后的话。” “这第二股,是两个世家,这波人是王后联合起来的,足以引起王后的重视,只是这一股人来到大王面前劝谏,大王会心里不舒服。王后没有心计,做事露的马脚太多。可是大王生性多疑,遇到这种事,绝对不会乖乖掉进一个女人安排好的坑里。” “第三股,那都是宫中其他常侍,他们一直眼红我,想要取代我的人。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却妄想占据我的位置。他们从一开始发心就是为了取代我。” “就凭这些,王后也不会成功。” 赵成问道,“王后平日里对前朝之事不闻不问,怎么偏要杀了大哥伱不可呢。她位高,就怕这么一次两次杀不了大哥你,日后反而越发上心,到时候必定处处针对大哥。” 赵高双眼一眯,“说得是。我到忘记算即便这次侥幸躲过这一劫,日后要怎么在宫中立身了。” 想到这个,赵高心情沉闷。这件事一闹大,少说也要留在史书上,不过我不怕历史。我怕日后人人见了我赵高都把我当茅坑,绕着道走啊! 赵成亦道,“就是啊。再说了,这王后身边可以依仗的,还有太子。咱们吃罪王后,依太子对王后的感情,日后我们自然更加难过。” “可是咱们又不能逃走,这么多年来,别人混完差事就回家了,大哥却日夜不休侍奉在大王身边,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大哥办的。” “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结果到头来大王还没说什么,王后掺和进来搅局。仿佛全天下就王后一人善良,我们都是泥腿子。” 赵高望着赵成,“说什么呢你?人家是王后,王后也是你能议论的。在大王心目中,王后是无可替代的,可我是什么,是一条狗。” 赵高神色严肃,恨不得活活把赵成给吃了。 赵成吓得一惊,“大哥这是……” “要做事,就得先把位置摆清楚。而且在宫里做事,最要紧的就是把住口风。我曾经给你说过,怎么才能远离口舌之祸?” “大哥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想永远远离口舌之祸,那就是永远不要把心里想的说出去。” 赵高露出喜色,“看来你还记得。这回我走了,手下的人,全靠你安排。只是我虽然有七成的信心,不认为王后能够成事,可是这一回参与者中,却有一个变数。” “大哥尽管吩咐,我们全听大哥的。” 赵高其实十分紧张不安,这一回三把剑齐齐插过来,自己的命能不能被保住,全看大王的心意。 现在箭在弦上,情况危急,他得嘱咐好家人,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唯一注意的是,这恒阳宫里的甘棠夫人。这个女人不一般,而且她的父亲是当今少府,大王的心腹重臣。我听说她命令整个恒阳宫上下的人,凡是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 “其行事举措常人难以揣度。按理说这王宫里,没什么亲情人伦。可偏偏出了王后这么个呆子,又有太子这么个孝子。如果这甘棠夫人,非要出来维护王后,那我可就……” 赵成听得心里发慌。 “大哥,得罪这么多大人物,我们真的有活路吗?” “慌什么。这是秦国,大王就是秦国的天,只要大王要留我,鬼神来了也收不走我!” 赵高一向料事极准。 赵成也没多想,“大哥有难,我们不会丢下大哥的。我这就去安排。” 赵成语罢,夹着屁股猫着腰蛇行奔赴各处宫室,给赵高的眼线、心腹都安排下去。 赵高不管心里再怎么害怕,面上始终平静,当天就去驯马了。 次日,大夫蒙毅就驱车赶入了宫室。 他是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专门监督朝臣议论臣子德行过失。 不得不说,嬴政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这蒙毅一身傲骨,平日里司法公正,没有哪个死在他手下感到冤枉的。 这天蒙毅入宫,他面对嬴政倒没有说什么虚话。 王后都给他说了,这个赵高在宫里罪恶累累,可是大王偏信他一面之词,如果不把他除掉,日后会酿成祸患。 “大王,臣要弹劾中常侍赵高。” 又是赵高,嬴政心里一惊。他很快就想到了王后。 “赵高犯了什么事情?” “其罪有四,一为结党营私,在宫中安插眼线;二为秽乱后宫,与宫中女眷私通;三为滥用私刑,对不听从其言的宦侍宫女动用酷刑;四为贪墨府库,中饱私囊。请大王依律处置赵高!” (本章完) 第397章 嬴政的选择(2更) 这些罪名,随便单拎出来一条,就已经足够让赵高滚出章台宫了。 可是嬴政听到这些后,却屏退众人。 这让蒙毅倍感意外。 因为嬴政的做法明显不是愿意听从他的纳谏随后依律法处置赵高应有的反应。 而嬴政同时支开那些举证的常侍、朗卫,也让其他人心有不甘的同时后怕起来,这一回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一起举证想要铲除赵高,可是事情若败露,他们这么多人,就只能去死了。 赵高这个人,报复心极强。而且以他的手段,一旦活下来,未来必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众人就聚集在一起议论,这时候,有人站出来说,“这里面的事情,不仅仅掺和家事私情,更关乎国政要务。国政要务倒是不难决断,麻烦的是家事。我们这些人身份卑微,就算是全部加起来,都不如朝中大臣说一句话更有效。要我说,这件事,得请太子出面。” “我看未必。都说一个家里,父为乾,母为坤。大王不听从王后的话,太子再去劝谏,这不是挑火吗?要我看,与其让太子来劝大王,不如请甘棠夫人出面。” 一提起甘棠夫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点起了头。 “我去请甘棠夫人。” 有人自告奋勇,拾起衣裾就走了。 章邯倒是一直边上观察,大家都忙着杀赵高。 可章邯却生出另一种担心,世界上有君子,也有小人。杀了一个赵高,肯定也有下一个。他们为什么觉得,杀了一個赵高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而且这杀一个赵高,前前后后竟然惊动这么多人,王后、章台宫宦侍,他们甚至去请了蒙家世子,再惊动恒阳宫那边。 这么下去,恐怕要把事情给彻底闹大了。 他们可有想过后果? —— 殿内—— 蒙毅毕恭毕敬侯在一侧。 “你知道韩非么?” “韩非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韩王安献给大王的臣子。据说他是您最佩服的士人,外人都说,大王把他的见地奉为圭臬。” “寡人确实偏爱韩非。那你知道韩非是怎么死的吗?” “他在宫中却犯了秽乱后宫的罪,按照律法被处置。” “你相信这样的判词吗?” 蒙毅看着嬴政失落的表情,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嬴政慢慢开口,“韩非,他是被人陷害而死的。陷害他的主谋,就是你今日在寡人面前弹劾的人。” 据说嬴政为了得到韩非,大举兵攻打韩国去索要他,可是他却眼睁睁看着赵高害死韩非,而嬴政明明是可以为韩非报仇的,但是他并没有。 一时间,蒙毅感到自己平日里崇拜的君王十分陌生。 蒙毅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会?外人都说……” “他们都说,寡人被赵高蒙蔽了?” “大王,您都知道!?” “如果寡人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寡人做什么大王呢?” “可是大王,亲近小人,那会使得贤臣远离您啊!” 嬴政却一脸镇定,“铸造一把剑,需要挑选上好的材质,挑选时辰,冶炼之后精心打磨,雕刻花纹。很少有人能够成为一把锋利的剑,让寡人运用地得心应手。” “一把剑诞生的本意就是为了用它上阵杀敌,哪怕把它打造地过于锋利,也只能用来上阵杀敌。” “可惜寡人后来才知道,剑有两面。。当一把剑被铸造好后,一面用于杀敌,可是另一面却会伤着自己。” “韩非是寡人所爱,可是秦国历代先王们的夙愿也是寡人不得不去完成的事情。寡人只能用自己铸造好的剑,去杀自己的所爱。” “也许从寡人铸造这把剑开始,就已经注定这样的结局。可寡人并不会后悔。为了大局,寡人必须牢牢握住这把剑,哪怕割到自己血肉模糊,也绝不可以松手。” 嬴政口中的剑,是赵高,也是权力。 蒙毅也是个聪明人,当他听到了嬴政的解释,再去看这个让他佩服之至的男人时,忽然之间就看到了一向威严赫赫的嬴政背后到底流了多少血,他的背后又是多少白骨。 “为了养出一条听话办事得利的狗,势必要拿很多东西喂养。所以有些人的利益就必须被割舍。大王明明知道赵高是个怎样的人,为了得到他的效忠,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赵高胡作非为。” “也只有这样的偏爱,才能驾驭住赵高,让赵高对大王死心塌地。” 蒙毅说着,只觉得心中难受。大王到底是一个人背负了多少黑暗,才能给他们这么多人展露出光明的一面。 嬴政给蒙毅的回答只是无限的沉默。 “身为秦王,这是寡人必须要做的。寡人虽然为王,可毕竟是肉体凡胎,人力有限,必须要有帮手相助。你不会责怪寡人吧?” 蒙毅听完之后,那是对嬴政佩服得不得了,“怎么会。大王您简直是臣心目中配得上英明神武四个字的唯一人选。”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赤忱少年,眼中流露出的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喜爱。 蒙毅则仍旧担心,“可是大王,您也知道赵高为人可恶,难道就要这么一直由着他?这赵高就是仰仗您的名号,四处为非作歹,多少人曾经被他陷害过。” “现在这些人怨气冲天,都打着王后的名义讨说法。如果大王您不处置他,怕是会影响您在臣民面前的声誉。” 嬴政慢慢道,“韩非在《主道篇》中讲,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暗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君王若要执政一定不能在明处操作,要有阴暗之术。君王一定要躲在暗处,观察明处的大臣,却不让大臣发现你在观察他,这叫“虚静无事,以暗见疵。” “就算君王发现了臣子的问题,也不需要指明,等之后再找一个机会收拾他。但是在这期间绝对不要表明出君王已经发现了他的奸情,这叫“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本章完) 第398章 结怨太深,不杀不行 “蒙毅还以为,大王是被小人蒙蔽了。没想到原来是这样。”蒙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回头再看嬴政时,眼中更是只有嬴政的身影。 嬴政很清楚赵高的所作所为,只是打算秋后算账,等到用完赵高再去处置他。 嬴政望着蒙毅,眼中满是关怀。 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向自己证明他的忠诚时,已经无意间得罪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赵高,当初他掺和在储君的事情上,寡人已经给了他教训。 只是这一次蒙毅指出来的罪名,样样都该死。 可是宫里这些位高者,哪个不是贪图利益,哪个不和宫女私通。 如果他们都是圣人,什么罪都不犯,犯得着设置刑法吗。 一面是不断提倡严刑峻法,一面是枉法徇私之事从不断绝,这样的矛盾从未终结过。 但是这個矛盾,却始终没有被人质疑过。大家都相信,以刑止刑这种方式是对付坏蛋最有效的方式。 其实深层次来讲,是因为法律能够维护掌权者的利益。 嬴政很清楚国家的构建究竟意味着什么。 作为君王,嬴政过去都是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是君王,嬴政也不可能完全的改变一个人。 真正的领袖总是善于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抑恶扬正。 但就这么一件事来说,处置了赵高一个,其他犯了同样罪行的人没有因此得到惩罚,其他人必然心不服。 要么装作没有看到,要么一网打尽。 蒙毅的想法很单纯,见到小人就要除尽。但是嬴政总要考虑很多,即便考虑的出发点始终是私欲,可是站得高,自然总览大局。 为了避免宫廷里再度发生过去那样的叛乱,确保这个宫里所有人都是心向着自己的,嬴政耗时耗心打造赵高这么一把锋利的剑,现在目的还未达到一半,这就要斫了他,嬴政不愿也不能。 现在嬴政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过去几十年来一步一个脚印,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布置下来的棋局,废掉距离自己最近的棋子,弊大于利。 但是望着性格忠诚耿直、双目清澈、言辞犀利的蒙毅,嬴政却做了一个违背自己认知和客观现状的决定。 曾经嬴政也想要打造一个理想的世界,后来他发现凭借着人力根本就难以完成不得不放弃;但是当多年以后遇到另一个和自己年少时一样理想的人,嬴政想要成全蒙毅一次。 嬴政宽宽衣袖,“如此兴师动众弹劾赵高,寡人若是再不罚他,众人势必心不肯服。但是这些罪责,不处罚不足以警示众人。” 蒙毅果然赞拜嬴政,“大王英明。” “按照律法,赵高应该被处以什么样的罪责?” “其罪当诛,家人连坐。” “便废中常侍之职,复为起居郎中吧。” 蒙毅抬头,满眼的疑惑。 只是蒙毅这一次等来的是嬴政冷漠的一句,“好了,退下。” 蒙毅没想到,嬴政给他的居然是一个和稀泥的结果。 这和他一向尊敬崇拜的大王应有的作为大有出入。 蒙毅非常失望。 众人都在殿外等得心猿意马了,见到蒙毅走出来时对他们摇头,忠诚正直之士和假装正直的两拨人都心里一凉。 这边的人失落还不算完,蒙毅还要去面见王后。 见到王后后,蒙毅直言,“我实在是难以想象,我等联合上奏,居然都未曾动摇一二赵高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 毫不夸张地说,蒙毅现在感觉自己心目中的那座山忽然不明朗了起来,天色也悄然改变了。 坐在帘幕后面的王后忍不住咳嗽两声,她实在是被嬴政的行为感到后怕,“大王如此深信自己的谋断。我已经几次三番劝告,这次又请你们朝臣出面,可是大王始终决议不杀赵高。” “赵高此人,是个十足的奸诈小人。这一而再、再而三杀不了他,势必让他有了提防之心,如此看来,日后大王为赵高所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经过这件事,蒙毅倒是对一向低调几乎不露面的王后钦佩不已。但是王后的慧眼所看到的事情,却也让蒙毅感到棘手。 现在的蒙毅在测量出了赵高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后,他明白自己以后会在宫中多一个敌人。 可是这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在大王的心目中的,自己的地位并不亚于他。 “可是王后,臣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大王呢?” 王后缓缓道,“我身在宫中,身份不便过问前朝大事。而且赵高为大王内臣,其权力完全源自于大王对他的信任。朝中的大臣,都是来自天下赫赫有名的人。” “我想即便赵高要做些什么,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还请大夫为我多劳,堤防赵高。” 蒙毅作揖,“王后放心。以后赵高若是做了坏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第二天一早,这件事就传遍了整座王宫。 所有人都知道蒙毅去弹劾赵高,但是大王还是没有忍心杀了他。 而让王后感到生气的是,嬴政居然亲自跑来教训她。 “王后在后宫之中本过得无忧无虑,为什么非要跑出去插手前朝大事?原本宫中风平浪静,却被你搅的天翻地覆。” 王后自然委屈,“难道大王怀疑妾的心意吗?” 嬴政看王后哭了,他是又气又无奈,以王后的能力,杀鸡都费力,还要杀人,简直是胡搅蛮缠。 嬴政叉着腰,“这件事,都是你不对。不过寡人不再与你计较。此事到此为止就算完了,你不许再插手前朝任何事,给我好好在宫里养病。” 王后一口气憋闷在心里,眼泪在眼角里直打转。她躺在榻上,翻身不再和秦王说话。 嬴政见状,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不过,虽然他的王后有些傻,可是王后爱他啊,这就足够了。 嬴政有恃无恐,哄了王后两番仍旧不见王后好脸色,便觉得更加郁闷,只觉得王后和宫外那些妇人没什么不同。 嬴政没有多做停留,他有很多事忙着去做。 嬴政前腿刚走,后脚一个宦侍迈着步子通过小道飞快地去了恒阳宫。 这宦侍,就是冯氏训练好的心腹,专门入宫帮助冯绾绾。 宦侍名叫余角。 甘棠殿里,黑袍宦侍低头对着穿着黄衣的孕妇絮絮聒聒说着,这秦王和王后的感情长短,最是他们这些下位者感到好奇、津津乐道的事情。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正经的秦王在王后面前居然是这样的。 冯绾绾听着,嘴角露出浅笑。 她现在可以断定,大王和王后的关系没有破裂,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仍旧牢固,有了这一点,太子就是安全的。 “夫人,情况就是这样。” 冯绾绾听完了所有,不得不感叹一句,“这里面的水,好深呐!” “赵高是大王跟前的红人,王后想要除掉赵高,势必吸引一大批想要取代赵高的人;王后和蒙氏私交好,又联合蒙氏把这件事闹大,迫使大王不得不做个决断。” “而大王为了控制赵高,仍旧重用他,所以宁可损失自己的威名也仍旧选择用公开包庇这种方式。这样大王就可以做到两边都不得罪。只是这必然会导致两边敌对。” 余角笑道,“还是夫人分析地透彻。只是夫人,眼下大王已经暂时压住事情,夫人还要再插手此事吗?” “我不仅仅是太子夫人,更是大王和王后的儿媳。原本我也对这个赵高不怎么上心,可是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更觉得王后是对的。这个赵高绝不是一般人。” 余角却笑,“夫人,宫里的人,没有哪个是简单的。而能成为大王身边红人的,个个都不简单。” 冯绾绾只是笑,“说得好。可见你也晓得大王身边其他红人。既然赵高不简单,那我们就去物色一个比赵高还要不简单的人。” 余角面露难色。 “夫人这……” “怎么,感到为难了?” 余角躬身,“恕小人直言。夫人有孕在身,不该为宫中这些影影绰绰的事情牵肠挂肚。而且大王的为人,就是王后都不允许掺和前朝政事,夫人若是参与……” 冯绾绾面色冷峻,“正因为我是太子妻,所以我不能明着参与,找一个人为我们做事,不是更好吗。眼下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赵高倒霉上位,这就是我们最佳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太子马上就要出征了,你知道这件事处理不好对太子意味着什么吗?” “太子马上要去出征打仗了,这次攻打楚国,太子身负压力,对面本就摆着刀山火海;如果这个时候宫里出事,那就是在太子腰背上刺一剑。” “太子出事,氏族必定被波及,到时候你我他,一个都别想跑。” 冯绾绾面色阴冷,恨不得把眼前之人给活活吞了。 “夫人消消气。” 余角答应下来。 “小人这就去办。” “对了,这些事情,千万不要让太子知晓。” 余角是怕了宫中这些女人了,平日里一个个看起来温良恭顺,真要把她们惹到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为何啊?告诉太子不是可以让太子有所防备吗?” 冯绾绾道,“这伱就不用担心了。我替太子照顾家事,可以让太子在战场上心无旁骛。” —— 枢机阁里,扶苏正和张苍坐在一块。 “这次出征,我已经向君父请示把你带上了。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我打算对你委以重任,你负责监管随军粮草。” “臣谢太子举荐之恩。” “你从没有做过这些事,直接让你监管,你能胜任吗?我举荐的人,要做事就要做到最好。” “太子放心,臣绝对不会让粮草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扶苏嘱咐完毕,仍旧觉得心神不宁的。 一侧婢女送上了参茶,张苍忍不住问起,“太子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吗?过去太子从不喝这些浊物。” “出兵在即,不知道下次回来,又是何等光景?” 扶苏对未来即将发生的巨大变化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可是接下来的大战,恐怕是他在未来唯一一次培植自己军中势力的机会。 张苍竖起两只耳听着,他明白太子的难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命数天定,太子何足惧?” 扶苏则双目幽邃,这泼天的机运压到头上来了,自己接不接得住是大问题啊! “我不是怕命数。是怕我一个人担负不起我秦军四十万将士的生死。若非先前和楚军对战,已经斩了十万楚兵,这一次对战楚国,在数量上我们秦军恐怕没有绝对优势。” 冯敬望着扶苏,太子能说出这话是他没有想到的。 冯敬望着手中的长戟,忍不住暗想,以将士们的生死为先,这就是做主帅才应有的胸襟吧。 我还差得远呢。 “太子,您有这样的胸怀,老天一定会帮助太子的。” 灌夫欣喜道,“这话说的不错。这次秦楚大战,正是一决雌雄的机会。上天一定会把获胜的机会给太子的。” 众人都点头称是。 扶苏望着殿中这些人,信、张苍、灌夫、冯敬。 虽然人少,可都是信得过的人。 但是这和嬴政的班底比起来,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扶苏还在盘算这些事情。直到咸阳宫的秘闻又爆发出一波,传到他的耳朵里。 扶苏才知道蒙毅劝谏嬴政去治罪赵高又被驳回的事情。 “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吗?” 信一本正经地道,“千真万确。都是王后身边的宦侍余角传出来的。他的消息一向可靠。他一再对外说,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外传,可见有八分真。” 信说完这些消息,忍不住站出来道,“太子,这次您出征,臣怕是不能与太子同行了。” 扶苏挑眉,“因为赵高?” “臣一直知道赵高奸猾,眼下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臣希望可以铲除这个奸臣,还宫中清正之气。” 那些在心中积攒多年未能完成的梦想,早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只等有机会把它挥出去。 (本章完) 第399章 回复君子之道(求打赏月票全订!) 信认为,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过去臣一直有所犹豫,总想凡事以大局为重。可现在想想,就是因为我们这些人都一再地退步,这才让赵高及其附庸在宫中横行无忌这么多年。” “多少有才华的吏官死在他的手上,多少无辜宫女、宦侍枉死在他手上。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一开始我们都认为他那么做是为了大王,但是从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来讲,赵高早就越界了。他就是在以权谋私。” 要是搁以前,扶苏肯定和林信联手把这个赵高直接砍成两段。 可是现在的扶苏,当看到精英总是少数,而心底正直,真正愿意为民请命却能兼顾大局的人,不能说少。 而是把三千年历史串一遍,这样的人都得用手指头数。 这样的人太少了。 扶苏只能退而求其次。 现在的扶苏,他也想要一把剑。否则在这人多嘴杂的深宫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是啊。我现在倒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好人,有善人,有君子,所以才有坏人、有恶人、有小人。” “原本一个人做了坏事,自有法律惩戒,众人都没什么可说的。可是现实中总是有人因为自己的自己一念之善去纵容、包庇犯下过错的人。” “就是因为善人太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都是选择隐忍、退让、给对方机会,这才导致小人遍地,群害丛生。到最后有钱的善人倒是能一走了之,搬去深山老林生活。” “可是那些贫苦人家,无辜士人,却不得不承受所谓善人酿造的恶果。” “我所说的这些事,从上古时期,颛顼大帝绝地天通开始,就已经愈演愈烈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人无所不为。君子像是没有牙齿的羊,固然常败;小人则是为了生存,无所不为的人,固然常胜。” “君子常思己过,小人遇事怨怼他人。小人互生互害,君子互生互益。” “久而久之,民众不信古圣先贤遗训;小人自以为是,靠着三脚猫功夫抢夺著书立说的权力,制造真理以外的东西,迷惑世人,让千千万万的人着相。”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更是把真理偷偷藏起来,愚弄欺骗民众。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就有,以后也只会越来越糟。” 信连忙阻拦,“太子,慎言啊。民聚众则智昏,这是您曾经亲口说的话。身为储君,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必定为太子招来灾祸。” “我说的话,这么难听,刺了多少人的心。他们怎么会把我的话给传出去。之所以和你谈起这些,都是因为想到这历史周而复始。” “当历史前进之时,前进的只是被害者与受害者的身份转换,其他则一切未变。” “而我们即便清楚地这些,却无能为力。人生本就毫无意义,只是期盼更多的人能够明心见性,早早回归本源。” “但是作为君王,我所做的只是为世上的人提供这样一个国家。只有这样的国家才是国家建立应有的初衷。” “而人性又亘古不变,善恶各有一面。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气焰滔天时,君子之道回复。” “这就是天地之间固有的规律变化。” “等到我们这一世,一切都很混乱。各种学说思想充斥,唯独被禁止的是真理实说。人有别于其他生灵的能力是创造,可是人最大的问题也是创造。把一個简单的东西创造成复杂多变的,然后自己束缚自己,偏离道统。” “虽然身为太子,可我想做的是去拜会一些真正的世外高人,和他们讨论宇宙人生的奥秘,让自己从这无边苦海和虚实相生的环境之中解脱出来,去追求世间无上至高的真理。” “但是眼下天下的局势混乱不堪,我只能先把自己这个心愿放在一边,去继承君父的心愿,完成天下一统。随后大力改革文教,借助眼下这小人气焰极盛,民众怨声载道之时让君子之道回复。” “按照易经的道理,君子道长,小人道消;那么小人势力滔天时,正是君子之道回复时。” “觉醒的人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将眼光放敏锐,抓住时机,鱼跃龙门。” “因为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而时机又是失不再来。对我来说,能够明白我一个是一个,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但是要做到这些,必须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就需要将那些三教九流中的糟粕全部清理掉。可是要做这些,我势必面临重重的阻碍,更要得罪各种历史遗留势力。” “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不仅可以保护自己,权力还可以帮助我战胜对手。” “可是要获取权力,古来分为两种,一为顺取,一为逆取。顺取也好,逆取也罢,虽然都是人为,可事后看来,冥冥之中都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加以操纵。这使得我不敢轻易断言。” “可是眼下,我必须要提早做准备。” 信一脸凝重地望着扶苏。 扶苏一脸认真地说,“因为,我成年了。” 这些暗示,信不会听不明白。 而且扶苏说这些,却又是在他提出要留在宫里对付赵高的时候。 “太子的大业,是为天下人。这样的志向,臣一定倾力相助。只是不知道太子意欲何为?” 扶苏难得对着信这么严肃,“在我眼中,善是恶的源头。恐怕你我都要摈弃过往那种作风。” 信低着头看了看地面,“太子的意思是?” “也许你过去很厌恶痛恨赵高那样的人,可是现在我要去完成大业,却需要有人狠得下心来。仁慈根本做不成大事,只会一次又一次壮大小人。” “要用雷霆的手段,去执行春风化雨的任务。我想这就是老天对我们最好的昭示。雨水本润泽万物,可是若下雨水,必定伴随惊雷。” 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赵高一样,趋炎附势,招揽小人,结党营私,权为己用,贪赃枉法,玷污尘世。 信实在是难以想象。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要你去杀了赵高,你能办到吗?” 信心头一震。 “他罪恶累累,应当被秦律处置,以儆效尤。” “你觉得是君权大,还是秦律大?” 信已经也被现实打得险些抬不起头来了,君子就是不行啊。“先师曾经说过,刑始终上不了大夫。唯一能上得了大夫的,是权。” 扶苏继而道,“连君父喜爱的臣子蒙毅上谏,都杀不了赵高。这就说明,秦律是奈何不得他的。要想杀了他,就必须要用非常的手段。” 信忍不住道,“太子犹如白玉,本无暇。何必为这种人血染白衣?” “臣和赵高,素有恩怨。当年我和赵高曾经师从同一位律史学习律法。老师认为他心思奸邪,不愿意举荐他去尚书台。” “没想到他就因为这个记恨老师。后来他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让大王对他信任有加。只是等到他进入尚书台后,立刻动用手段杀了先师。我与赵高,乃是私怨。” “而且赵高身份特殊,太子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扶苏冷着脸,“置身事外?你是我的信臣,王后乃我亲母,我的亲和信都和赵高结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赵高已经是不得不除。但是既然要除,就要做好善后工作。” “如果伱真心要留在我身边帮助我,那就忘却那些君子小人的分别,做事只为目的,不顾手段。如果你做不成……”扶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连累信,也不想被信连累,“仔细想想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 林信一直认为自己正当壮年,扶苏这么一说,当即双目烧出火星子来。 “太子,臣绝对不会告老的。太子要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臣绝对不会再有推辞。” 扶苏劝阻,“你先别激动。我怕你说起来豪情万丈,等到真的要你去做事,你会顾虑太多啊。” 顾虑? 现在林信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太子居然嫌弃他心不够狠,担心他办事不利,又暗示他要是办不下来,那就提前请告老还乡。 林信做梦都没想到,他在太子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 “太子,请您立刻吩咐臣一件事,臣现在就去办,绝对让太子满意。” 为了向扶苏证明自己还没老,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拿出实际效果来。 扶苏望着信,半信半疑。 “我自己尚且心慌,就怕你再办事不利,到时候鸡飞蛋打,多年积攒的心血全无。”扶苏抱着头,作出十分苦恼的样子。 信更加着急。 太子居然作出这样的表现,可见是真的要动手了。 “太子若要除赵高,请必用臣。” “可是你知道,赵高是个内臣,权势极大。固然官职贬低,可是这宫里畏惧他手段和权势的人大有人在。杀他容易,这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不知太子所指之后的事情是?” “杀了赵高,等于拿走君父随身佩戴的太阿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周围的人不察觉,又可以让君父不感到生气呢?” 林信低头沉思,“太子的意思是,要为太子换一把剑?” 扶苏摇摇头,“为君王换一把剑,这得花费多大的力气。这就要比要把天上的太阳去掉一个黑点,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太子既担心剑会伤到自己,更伤到大王,可是换剑的风险又太大,那太子想要怎么做呢?” “简单!找个人让君父自己把剑锋给斫了。” 林信摇头,“这不是比换剑更难吗?” “换一把剑,那是整个咸阳宫的事情,斫剑锋则是章台宫的事情。” 信满面愁容,“这……几乎不可能。” “你终究是不行啊。” 林信只觉得好似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凭太子吩咐。信若是失败了,提头来见。”信咬着牙。 “倒也不用那么严重,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出行前,我会去一次上林苑。这一次,我想见一个人。看你能不能帮我悄无声息地给安排好。” “不知是什么人?” “章台宫卫尉。” “太子竟然选他?” “你觉得他不可行?” 信思忖一番,抬起头笑,“他是最好的人选,又是内臣,绝对能挟制赵高。” 挟制赵高? 扶苏心笑,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扶苏也该在宫中正式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如果这次会面顺利,这次你就留在恒阳宫,专心致志对付赵高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机会。” 林信作揖。 “臣这就去安排。” —— 两日后,上林苑。 嬴政和扶苏一起在林中打猎。 沟渠里流水潺潺,小鱼在石头缝隙间跳跃。麋鹿在青绿相接的草地上跳跃。 山涧里,上千人拥簇着秦王和恒阳君。 这是父子俩少有的独处机会,而且是嬴政主动创造出来的。 “这次大战,你都规划好了吗?” “楚军势力正猛,势必要让他们先疲惫松懈下来,到时候要再寻觅战机。” 嬴政犹豫良久,还是道,“不要有压力,若是四十万大军不够,寡人可以再给你拨。去了楚地,有什么难事,不要想着自己去解决。” “这是你第一次入帐指挥,时刻你是寡人的儿子,是帝国的储君。不必给那些老家伙面子,他们的能力十年前那样,十年后也就那样,不必对他们太过谦恭。” 扶苏心底一热,“君父放心。臣心里有数。” 章邯也在场,他十分严肃地守卫在一边。 扶苏环顾四周,独独不见赵高。 嬴政忽然又问,“这几天,宫里出了事。你可曾听说?” 王后要杀赵高,嬴政心里总觉得不安。 因为这次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有对赵高不满的声音都响起了,这让嬴政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是不是对赵高太过信任了。 当一个人劝自己杀赵高时,嬴政觉得可笑;但是这么多人劝他,嬴政有所犹豫。 (本章完) 第400章 一模一样(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场之人听到这个,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这些人和天地间谦卑弯腰的小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把自己当空气。 玄色深衣在身的扶苏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格外显眼。 嬴政问扶苏这件事,自然是和扶苏第一次折腾赵高有关系。 因为在嬴政和稀泥之后,不满他声音的人越来越多了。 端茶倒水的宦侍不上心了,出门在外侍卫看自己的眼神里也满是迷茫。 反正这些人都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崇拜自己。 可是这废掉赵高一个人,等于废弃在各個宫廷里所有的眼线;也等于废弃赵高对朝中权臣的联络。 朝廷里善良之人几乎没有,大奸大恶的倒是不少。 等到赵高没了,嬴政过去的部署都将没了。 这都怪王后,没事找事…… 现在嬴政是赶鸭子上架,被迫思考这些事情。 在他察觉出后宫这么多势力都不满赵高后,这更合他心意。赵高这样的人才能制住后宫各类人,让他省心。 但是嬴政也清楚地记得,赵高和扶苏之间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矛盾。 一环扣着一环,为了不影响前方扶苏打仗,思及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君王,嬴政都有必要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好让扶苏没有后顾之忧。 一阵风略过,信也是低头望着地面。 这下可好,太子躲都没来得及躲,大王就主动问起来了。 “兹事体大。臣自然听说过。不过大战在即,臣倒是没有功夫去管这个。可君父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起儿臣关于赵高的事情来,该是想听听扶苏的意见。” 嬴政双目眯成一道缝。 心里始终是感慨,到底是亲儿子,只有他明白寡人的处境。那些人说得再好,终归是外人,只想分享寡人手中的权力。 只有扶苏明白自己。 “兹事体大,说得妙。寡人看只有你明白寡人。陪寡人上山走走。” 扶苏难得露出笑容,“是。” 众人都把心吊在嗓子眼里,担心大王因为这个突然对太子发难。尤其是冯敬,他没离秦王这么近过,也从没这么害怕过。 小人物怕政府,大人物怕历史。 可众人都没想到,大王居然还就这种敏感的事情问扶苏的意见。 众人都很惊讶。 没对太子信任到一个境界,大王不可能这么做。 扶苏解下玉佩和长剑给了冯敬,走时还对他的属官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在说,看我表现! 信只是无奈。 昨天太子还在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天却笑得这么灿烂。 望着秦王和太子两人一前一后上山,衣着颜色一样,形貌轮廓一致,后肩明显高于前肩,信忽然间记起来。他们二人是父子关系。 看着二人走远,其他的臣子也就原地休息起来。 章邯的目光一直在嬴政身上,看着嬴政走的太远了,他打了个手势,三个高手便立刻围了过来。 信将目光落在章邯身上。 章邯也望了过来。 冯敬看着这两人的举动,兀自抱着剑也带人跟了上去。他暗想,太子怎么找这么个书呆办事。还不如让自己来,他能夜晚潜入章邯府邸,和章邯密会…… —— 父子二人择羊肠小道拾台阶而上,等到上了山岗,眼前的景象就大不相同。 一种不知名的黄花漫山已经遍野地开着,太阳的金光照射在花海上,天地间金光笼罩。 清晨的露水还一团一团被包在叶面上,料峭春风吹来,山地间草木齐齐耸肩。 “此情此景,你对寡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苏望着眼前,心情也是大好,“清风抚山岚,山鸟涧中鸣。臣想远离世俗,一辈子对着这样的风景,逍遥自在。再请世间得道高人,与我一统坐而论道。” 话音刚落,一道严厉的目光闪电般刺过来。 “寡人是问,将要出行,可有什么想要对寡人说的?” 扶苏现在自己都不主动来找他了,嬴政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次可要上战场了,上次李信那个混账开了先河,带着将官冲出营帐和敌军大战。 这次扶苏点名又要他做前锋,不知道李信会不会再教唆扶苏也出去作战。 扶苏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嬴政听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都不高兴。 看扶苏这个样,嬴政只能低声下气地说,“你选择李信,固然有你的理由。可是他的话,寡人看他只能打个前锋,你指挥他可以,绝对不要听从他的计策。” 扶苏却道,“战场上杀机无限,战机也是无限。只有李信能判断。君父固然不再相信李信,可是他的能力不可否认。” “寡人不是不相信李信。只是他已经败过一次,寡人希望你能从中汲取教训。” 扶苏觉得今天的嬴政和以前不太一样。 嬴政从来不会为做过的事情后悔,也不会为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婆婆妈妈。 “要我说,上次战败,那是因为军中人心不和。李信年纪轻轻,却被拜为上将军。诸将都不愿意宾从。德不配位,必遭其秧。我军将士战线拉得太开,后方士兵更是支援不够及时。” “这一次去攻打楚国,按照楚国的地形,少不得还是要拉战线。但是这就好比放风筝,敢把线放得老长,也要及时收回来。” “如果是我去……” 扶苏心里谋划着。 嬴政相问,“如何?” “不如何。等军报传回来,君父就明白了。”扶苏双目如炬。 嬴政望着扶苏,见他根本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姑且不提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决心把胜利的赌注全部放在扶苏身上,嬴政捡了最简短的话说。 “别出军帐。留在后方。切记,活着回来。” 扶苏望着嬴政,“我知道。君父不用担心我。” 嬴政只觉得自己眼睛里掉了石头,有这么个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祖宗庇佑。 “赵高的事情,都是你母君搅和出来的,这个你知道?” 扶苏道,“固然母君行事风风火火,破绽百出,让君父为难。只是臣希望君父能体谅母君一片苦心。” “寡人知道伱一向是最知道轻重的。你母君就是女赵括,不必理会。这次惹出这么大事情来还不知道错,最后还是要寡人收拾烂摊子。” “不过事情已然发生,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寡人问你,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扶苏望着嬴政,再看眼前风景心态已经大不相同。 合着他们父子俩之间的温情只能延续半刻钟不到。 而且赵高就是个奴才,嬴政一向霸道,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拎不清。他为什么认为,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到了需要单独问自己的地步。 “这赵高是君父的内臣,又掌握宫中机枢,据说他手上还掌握着六国君臣的情报。君父的一切大事小事素来都交给他。于情于理,臣都不该过问。” “可是君父既然问儿臣,恐怕臣的回答要让君父失望了。” 嬴政振振衣袖,握着长剑眺望远方。 这时候太阳的金光笼罩四野,遍地光芒。山河之间一片青翠,远处密林之中稀薄的云雾也渐渐散开了。 “直说无妨。” “作为意图执掌天下的君王,行事固然要用雷霆手段。杀戮是被世人最厌恶的手段,却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这就需要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可是一把剑固然锋利,可是这把剑应当是对外的。如果有一天,这剑的剑刃自己的朝向都错了,岂不是很危险。” 嬴政望着扶苏,心中很不高兴。他本以为扶苏是最能够理解他的,叫他过来说这些话,为的是让他这个太子去给赵高一个台阶下。 “你竟是这么看待赵高的啊。” 嬴政最苦难的岁月,那是赵高陪着;嬴政铲除外敌,谁也无法信任的时候,是赵高一力杀人,杀出来一条谁都必须服从他的宫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么简单的道理,嬴政难道不懂。只有赵高能保护他的利益。 可没想到亲儿子都这么说赵高。 那么到此为止,扶苏也厌倦了。扶苏只能是咬着后槽牙。 这么多人都被牵扯进来,这么大的一个王宫上上下下都也都因为这个赵高被搅得不安宁。可见赵高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在的地方,简直是祸害从生。 偏偏嬴政把他当个宝。 扶苏觉得,自己再不表态,那简直是助纣为虐。 “我听人说,小人是可以用的。但是用完之后,就不可以再对他委以重任,要让他尽快拿着金钱走人。否则祸害从生。” 嬴政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捋须,“上次去了巨鹿一行,你做了很多事,几乎没有一件不是在逾越规矩。” 扶苏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话是说,自己做事也在逾越规矩。 也就是说,在嬴政心目中,自己和赵高是一样的……地位! 嬴政复问,“不过,寡人从未怪罪于你。你知道为何?” “君父剑所指,亦为臣之剑所指。可赵高剑之所指,未必是君父剑之所指。” 简直是混淆是非,你们俩其实都差不多。嬴政心恼,强忍并未发作。 “罢了。你也年纪不小了,等到你做了父亲,日后再成为君王,到时候就知道寡人的难处。这个赵高,他陪伴寡人几十年了,他从没有背叛过寡人,就算罪恶累累,可也是为了寡人。” “寡人决意还是留着他,让他侍奉寡人终老。你看如何?” 扶苏听完,大为惊骇。 嬴政从没说过让自己继位什么的话,如今竟然主动提这些,目的只是让自己放过赵高。 扶苏突然间感觉,那些外人骂嬴政骂的是真对啊! 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志,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吏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扶苏憋着一口气。本来想着找个机会嘎了赵高算了,现在扶苏发现,错哪在赵高身上,根本是嬴政的问题。 赵高只是嬴政所建私权的一个打手罢了。 扶苏心中顿时对嬴政充满失望,方才二人之间的那点温情顿时在扶苏心中荡然无存。 但是理智告诉自己,眼下发作这些情绪没有用。 扶苏抬头,眼中藏着星星似地,一副乖巧懂事模样。 “臣一向敬仰君父,恩怨分明,从不偏信什么以德报怨狗屁之说。原来这个赵高过去算得上是父亲揽权初期的第一把手,难怪父亲这么重视他。” “既然他有功于君父,君父全是念旧恩,那自然是该留下。儿臣年轻,哪知道这一段过往呢。君父真的应该留下他,而且这次大家都想杀了他,这个赵高一定心里委屈。” “臣以为君父应该赏赐他几座宅子,再给他美人无数,这样好宽慰他。不过这些日子,实在是不该让他回宫啊。” “因为这赵高为了君父得罪了这么多人,大家都很恨他。君父赏赐他,但是绝对不要让外人知道。君父决定不杀他,那也不该把他留在王宫频繁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让他在外面养马驯马。” “等过了个把月,大家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君父再悄悄喊他回来,之后再慢慢说便是。” 嬴政听得开心极了。 嬴政拍着扶苏的肩膀,“知寡人者,唯汝也。” 章邯等人接近时,正见嬴政和扶苏有说有笑。自从所有人都要嬴政杀了赵高时,嬴政就紧张的仿佛有人要抢走他心爱之人一样,已经好几天不高兴了。 所以众人都感到惊奇。 太子居然说了几句话,就把大王给哄高兴了。 嬴政不住地拍着扶苏,“好孩子,你解决了寡人的心头之疾患啊!” 见到有人还是支持自己保留私权,嬴政那叫一个激动。 而扶苏则望着他这个额头上隆角高高凸起的父亲,心里无限伤感。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嬴政创建了一个帝国,但是最终却亲手把他葬送于火海的原因吧。 二人高高兴兴说着,就往山下走。 期间章邯望着嬴政,也望着扶苏。 大王要用太子,也提防着太子。 太子要保住大王对他的信任表面上真的是做的天衣无缝,私底下却也不安分。 可要说这父子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本章完) 原发布章节内容已经修改好了 原发布章节内容已经修改好了 第401章 指鹿为马(求打赏月票全订!) (上一章因为剧情内容整体修改,章节名有换。这一章是新写的。) 嬴政大喜,拉着扶苏就去打猎。 父子两个有说有笑,混成了兄弟一般。 不明白的人跟着欢心鼓舞,使劲儿讨这两个人欢心;看明白的人则为这两个政治高手的博弈心惊胆战。 可惜又应了王后那句话。 美好的事情总是非常短暂的。 嬴政和扶苏难得意见一致,父子俩的感情难得这么好。可是很快,嬴政接到了军报。 嬴政顿时紧张,“这楚国实在是可恶啊!他们想要来终结寡人的伟业。实在是负隅顽抗。” “赵高!备驾!” 中车府令吕新听得满面尴尬,但是他还是上前为嬴政备快车。 扶苏则驻足原地,“君父,臣还想在这上林苑游玩赏猎。毕竟这次走了还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可。”嬴政拍着扶苏的肩膀,心中满是喜悦,现在看着扶苏时眼睛里几乎要蹦出来星星。 周围的人都给看懵了。 原来大王对待宠爱的小孩时,也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啊。 “章邯——” 章邯快步跃上前来,“臣在。” “你陪着太子在此狩猎,务必让太子尽兴。” “唯!” 嬴政的意思是,留下章台宫的禁卫陪着扶苏玩。 对于嬴政这样一个对权力极度贪婪的人,居然会犯下这样的失误,这并不是因为他昏了头了。 而是扶苏做到了让嬴政完全地信任他。 扶苏做梦都没想到,这本想悄咪咪和章邯接触一下,结果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时候林信主动上前,重新给扶苏更换衣服,又把配剑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臣都安排好了。” “好。” 话说着,林信自己也换好了甲衣,持剑上了战车。 灌夫今日看了闻所未闻的景象,耳边充斥的都是士兵们对太子真是得宠的夸奖,这正错愕呢。 转念回过神来,他质问林信,“少内史,你怎么抢我的差事啊?” “大王都说了,今日务必要让太子尽兴,我自然也要陪同太子。毕竟以后的日子,我都不能随行了。” “你说什么?” “这次太子外出征战,我不去了。还请灌卫率给我個机会,让我近身侍卫太子。” 灌夫那经得住林信一句灌卫率啊,当即像是喝了迷魂汤一样,“那就请少内史用我的马吧。” 林信笑得眼角鱼尾纹敲得飞起。 很快,队伍重新集结完毕。 扶苏也上了战车去狩猎。 章邯骑马过来,“不知太子欲往何处?” “这上林苑这么大,今日就去些过去没去过的地方。车队人马太多,惊扰野兽,就带一二随侍即可。” 扶苏说着,让林信驾车。 章邯站在马前,“太子,万万不可。这山中有猛虎毒蛇,更有凶兽白罴,人数太少,恐怕会出事。” “可我想一个人静静。” 闻言章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章邯只能退到一边,但是等到扶苏的车驾走后,章邯立刻下令让士兵们和扶苏的车马分别保持十里、五里、三里的距离。 又带了医家在战车上,准备随时援救。 随行千人的虎贲卫稀稀拉拉跟着扶苏去往山涧河谷的源头。 他们一面走,一面嘻嘻哈哈自己玩起来了。 每天都提心吊胆在值班的时候偷懒玩耍,那得多累了。眼下可是太子主动说让他们在原地待着。这些人就跟放出羊圈的羊群一样,一个个都疯了。 他们一直在重复扶苏的话互相调笑。 “我想静静。” “我也想静静。” 远处,他们的老大章邯则亲自跟在扶苏车驾边上。 两面悬崖陡峭,山水从悬崖高处倾泻飞下来。 阳光照射在这些白色的浪花和泡沫上,形成奇幻的虹光。 周遭的石堆丛上,扶苏径直过来盘腿坐着,看着水流从悬崖上飞下来。 一丛丛鱼儿在水里游动,当然,也有几条蛇盘在舌头底下,挂在树枝上,一坨又一坨,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但与此同时,也有几只鹿在这一带的小树林里徘徊。 信在一旁左看右看,生怕这些蛇突然苏醒了。 “太子,咱们还是退一步吧。此地虫蛇多,不宜久留。” 信看着这一坨一坨耷拉脑袋的毒物,那是吓得垫着脚尖走。 “惊蛰未到,虫蛇不出。就算出来了,可是动物也有动物的规矩,尤其是蛇这样的冷血动物,你不去招惹它,它们也不会招惹你。” 信总觉得太子这些时日都怪怪的。 瞧着做派,言辞,心态,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 “太子莫不是真的想要问道。” “要做帝王,恐怕还真的得掌握道家这一套。赶明儿去了楚国,必然要抓几个道家子弟为我解经。” 信见章邯在侧,便不问扶苏到底都给大王说了什么。看大王笑得那么开心,总不可能是要去杀了赵高。 章邯一直保持沉默,他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眼前的人,未来能够给他以及家族无上的荣华富贵。 扶苏在山涧里呆了片刻,便又走了出来。因为这里头实在是冷得发指。 章邯也就跟着转着,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身边还有四五个高手跟着太子。 就在这个时候,林间一群鹿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 扶苏问章邯,“你看这是什么?” 章邯不明所以,这不就是鹿吗。 “鹿。” “不。这是马。” 章邯倒是还没来得及笑,可是虎贲卫中的高手们却已经忍不住窃笑出来。 林信手中攥着剑,手心里满是汗水。 章邯倒是真的想说,‘太子恐怕是累了。又或者是误食用菌?’ 可这些话对上位者说,弄不好要掉脑袋。 章邯畏惧,可是他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子,这些是鹿。” “不。我说他是马。” 章邯心头涌起不详,他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可是他不敢回答。 周围的士兵听了,则笑得更加欢乐了。 他们第一次觉得,传闻中的恒阳君其实还挺逗乐的。也许这就是大王喜欢他的原因。 章邯回头望了这四人一眼,他们立刻恢复了死人的刻板样子。 “太子说是马,就是马。” 这一下,周围的虎贲卫一个个开始后知后觉了。因为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和那一句‘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极像。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地上的几条蛇。 “这里虫蛇比较多,先解决一下。” 章邯的心像是忽地冻结住了一样,他望着扶苏,这个面若冠玉的俊朗少年没有生气,却有一股天然的威严压迫在他身上。 章邯这便下令,“你们几个,把这里所有的蛇都找出来,一律砍七寸。” 这些人还是没有察觉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们只是望着地上那一坨一坨团起来的蛇,十分从容地走去,对他们来说,杀这些僵硬的蛇就和切地瓜一样。 章邯对扶苏道,“请太子先出,外面有人接应。这里我来处理。” “嗯。”扶苏淡淡应了一声。 信只是望着扶苏,这个时候他又意识到,太子是大王的儿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像大王的人。 这四个士卒作揖,“恭送太子。” 等到扶苏走后,他们一个个赶紧回头在地下找蛇。 傍晚的时候,四具尸体才被集齐。 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倒在草丛里,石头上,上面缠绕着毒蛇。 章邯面无表情,“他们是为太子斩蛇时遇难的。都厚葬。” (本章完) 第402章 疯子(2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咸阳驿站,中央官所马厩。 都说天子脚下草都要高三寸,地都要贵三倍。 所言绝不是虚话。 这咸阳驿站,光是围墙都和宫墙一般,厚实牢固不说,还涂上了油漆。 这是秦国的驿馆,专门接待来使。为了彰显秦国的国力强劲,这座驿馆修葺地几乎可以与秦国的王宫媲美。 围墙四周依山傍水,较为平缓,是游人散步和休闲赏景的好去处。一条宽大的长堤穿过了湖泊和山麓,长长的堤岸上种满了绿树,花团锦簇。走在堤岸上,湖水半透明,微风拂过,草丛婆娑,引得来客倾听如歌的呢喃之声。 粉色的樱花遍地绽放,背影窈窕的侍女们在树下歌舞。 围墙之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越过高高的围墙,就在一墙之隔外,却是一座宽敞的马厩。 这里有二十余间马棚,每个马棚里最多只养着五匹马。都是国外来使,为了让对手从心理上就对秦国臣服,就连马厩都给安排的豪华无比。 一个身形庞大、背影宽阔、严重发福的中年男人正领着四个小宦侍臭气熏天的马厩里徘徊。 所有人都没想到,如今住在这个马厩的人,是曾经秦王政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红人——中常侍赵高。 赵高根本无心做事,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苦了,每天都是大鱼大肉,身边都是香车美女,住的是蜡打过的地板铺就的房屋。 可是现在,他居然住在这驿馆里。 赵高等的那叫一個心急如焚啊! 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舌头上却已经生了很多水泡。医家说,这是肝火太旺导致的。 “怎么这么久,宫里还没消息传出来?”赵高心中十分疑惑。 一旁的宦侍连忙道,“常侍放心。” 那双三角眼忽然僵住,眼底泛着猩红。赵高站在原地,他心里做着最坏的盘算。 大王固然不要他,可是也不会毁了这么多年自己和他共同经营的心血。 即便是身为君王,可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嬴政也有所束缚。 可偏偏嬴政是个狠人啊! 他想要建立一种超越于一切,凌驾于一切的权力。 而这一点,是凭借国家的公权力所无法完成的。 只有建立君王的私权,才能让自己的意志凌驾于秦法之上。 大王这样的人,只有最高的权力才能满足他心中的欲望。 可笑的是,那么多人想要杀自己。杀自己,就等于动大王的私权。是以谁想杀自己,那就是等于阻碍嬴政,告诉嬴政他是被人、被法束缚住的。 外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其实大王才是个疯子。 大王想要建立一种无所约束,无限膨胀的君权! 多么疯狂!多么伟大! 他们越是想要劝大王杀了自己,大王越是厌恶他们。 蒙毅算什么,一个看着光鲜的蠢猪罢了,推他上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约束大王手中不断膨胀的私权。 可怜他还觉得大王是公平正直的维护者。 赵高不断给自己打气,可是心中却越发的没底。 这都三天过去了,宫里居然半点音讯都没有。 赵高不得不去想一想平日里自己巴结的那些大人物哪个能用的上。 想想自己,除了出身卑贱,其他哪一点比蒙毅、蒙恬、李信、王绾等人差啊。 隗状是个老糊涂,王绾是个不得人心的人,活了大半辈子,衡量事情还在论是非曲直、公道人心。所以不得大王喜爱。 至于那个蒙武和尉缭,更是两个神经病。有权不贪,有钱不拿。为什么天下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斯……只有李斯,他明白我。对,也只有他能救我。 赵高想到了脱困的方法,这就准备告诉嬴政。 忽然这时候,马厩的门开了。来的人是大王身边又一信臣——王橦。 赵高见到来人,立刻双目放光。 “赵——常侍”王橦穿着黑色的宦袍,戴着高高的帽子,长着一双和赵高一样的眼睛。 在过去,王橦只是自己的一个跟班。 听到这一声称呼,赵高明白,他的王心里还是有他的。 “王橦——你可算来了。” 听到这一声,王橦很不高兴。 “赵常侍,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了。今日大王命令我暂代你的职位。” 赵高仿佛被人从脑后打了一闷棍,顿时脸色煞白。 王橦肃容,眼睛也开始望天上望,时而用余光瞟一下赵高反应。 赵高却满脸堆着笑容。如果大王放弃了他,应该不会再有人给他来带话了。 “不知高常侍前来所为何事?” “大王命令我给你带话。” “还请示下。”听到这个,赵高心里甜滋滋的。 王橦打量着赵高,这个混账,之前自己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的老婆都送给了他,如果不是大王现在还没有忘记这个赵高,现在就杀了他有风险,自己早把他给剁成肉酱了。 而且他为了防止其他人得到大王重用,把凡是敢在大王面前表现的,又或者是才华非凡的人一律虐杀,其手段十分狠辣。 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他的恶名。 “大王说……”王橦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赵高瞪着似水泡般肿起来的眼睛巴巴地望着王橦,这一举动,可被身后四个宦侍给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顿时不满意了,之所以跟着赵高出来受苦,那是为了赢得赵高信任,好回去跟着赵高吃香喝辣的。可是看看这情形,这赵高不会是就此失宠了吧。 王橦思虑一番,这个赵高,心腹眼线极多。我今日对他隐瞒实情,万一他复宠,到时候一定把我给活活剐了。 不如先卖他个人情,等到大王忘记他了再收拾他,“大王已经给您赏赐了几座宅邸,又有美人无数。” 赵高听了,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看来他是回不了宫了。 赵高顿时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一种危机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只是大王说,这些日子你还是不能回宫。说要让你在这马厩里呆上半个月。” 赵高咬着牙,柔声道,“烦请王常侍回去转告大王,大王还记得高,高就算是在外面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别。这些话说早了。大王如今正忙着送太子出征,明日就是点兵之日。太子正要出发,怕是没工夫听这些话。”王橦还是拒绝了。他觉得他没急着落井下石已经够意思了。 赵高悻悻地把伸出去的手给揣了回去,心底已经腾起无尽的杀意和仇恨。 “对了,大王命我前来,是让我嘱咐你。大王说,绝对不要让外人知道大王对你有这些赏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王说这些日子还是要伱留在马厩驯马,千万不许在朝臣面前露脸。” 嬴政还说,等到时机到了,再把赵高喊回来。相信赵高明白他的心意。 只是这些话,王橦没有告诉赵高。 他就是要让赵高体验一把阶下囚、弃子的感觉。 赵高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他双目空洞,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大王可有说,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 “这我哪知道啊。恕我直言,这一次宫中的人对你可谓天怒人怨啊。不知道怎么的,蒙毅上谏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丞相,现在二位丞相正在给大王施压呢。” “要我的话,这个时候就不会再让大王为我分心了。大王的脾气,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惹恼了大王,人头落地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说吧,王橦环绕了马厩一番,捂掩口鼻,甩了甩脚上的马粪,晃着身子就走了。 等到王橦一走,赵高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马槽上。他双手捂脸,额头上青筋暴起。 蒙毅!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还没等赵高反应过来,四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赵高面前。 赵高抬头时,一桶桶稀拉的马粪泼天似地浇在他头顶上。 “好你个赵高,失势了还把哥几个当奴隶一样使唤。” “这些年也把你忍够了!这次看谁还能来救你。” 说着,四人便撸起袖子,对着赵高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每一拳都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砸下去,每一脚都是落在最要害的地方。 “你个断子绝孙的小人!平日里没事就拿我们几个出气。” “瞧你那张狂样,没想到会落在我们几个手里吧。” “都是奴籍出身,凭什么就你高人一等。” 在无情的报复与谩骂过后,赵高一个人倒在了马厩里,血水和粪水掺和在一起,渗透在泥土里。 赵高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他摸着自己的宝贝,双目呈现血红色,两行清澈的水流了下来。 这回是彻底废了。 (本章完) 第403章 僵而不死(求打赏月票全订!) 傍晚时,赵成派人前去探望赵高。只见赵高倒在地面上,嘴唇冻得发紫。 这季节,晚上是极冷的。 一口口热汤灌下去,赵高这才醒过来。 等到赵高醒来,他顾不上别的,只问最要紧的事情,“大王可有说过,几时接我回去?” 这些人不说话。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曾经耀武扬威的中车府令,如今会有这样披头散发,满身淤青伤痕的一天。 虽然他们的荣华富贵全来自赵氏兄弟,可是眼前之人让他见了,一个个都心生厌离,不愿靠近。 赵高知道这些人都是鼠辈,便不和他们计较,又问:“大王可知道,我在这里受罪?” “大王说,日后宫中不许再提赵常侍。” 赵高眼底一暗,一颗心也是凉透了。 “你们可知道,是谁教唆大王不让我回去?” 这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了解赵高。谁敢和赵高过不去,赵高就要他们死。可是赵高想问的这个人,他们根本不敢提他的名字。 这些人再度沉默。 赵高只是略一盘算,就想到了恒阳宫那一位。 为免这些人看出自己势弱,和之前的那波人一样又开始对着自己落井下石。 赵高好言劝告,“你们回去传话,让赵成按兵不动,这些日子苦都由我来受。等过了这段时间,大王想起我来。我还是回去带着兄弟们享受荣华富贵。” 等到把这些人哄骗住随后打发走,赵高这才汗流浃背坐在石槽上,周围几匹马则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别看是個马厩,可是这里的环境比起当年在永巷的住所那要好得多。 这可是接待国外贵宾的马厩,每天都有专门的人打扫清理,防止马厩生虫亦或者阴暗潮湿。 赵高冷笑,“还真应了李斯那番话啊!仓库里的老鼠比厕所里的老鼠都要高贵些。” 赵高自打醒来知道自己彻底废了,整个人便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马厩外寒风呼呼地刮着,赵高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心也寒透了,渐渐地眼睛哭出了血,血和泪混在一起,涟涟而下。 “果真应了老母的话,人活一世,只有自己靠得住。我今日遭遇的,日后一定百倍奉还于他人。” “我以后不要再做大王身边的一条狗了。”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黑夜里,赵高兀自对着月亮赌咒发誓,面目异常狰狞。 卧在地上休憩的马望着赵高,眼里满是鄙弃。 —— 而在另一边,咸阳宫里没了赵高,嬴政身边突然冒出来各种各样的才士冒头,争先恐后地邀宠显能。 嬴政一时间有些应付不及。 自然地,这样的结果更是让恒阳宫里的人高兴地睡不着觉。 信那是非常兴奋,“太子,您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仅让赵高再也无法翻身,而且让大王兴高采烈地去做这件事。” 大殿里,一个年青人穿着白色的深衣,衣服上印着墨竹,一派山中修士气象。 扶苏正研究棋谱。 “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要想让猎物走入陷阱,就一定要暂且先帮助它。想要让自己得偿所愿,必然要先给予对方一些利益。” “君父从没想过要不用赵高,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我直接提出了一个对君父最有利的办法。” “我劝君父先在众人面前惩罚赵高,但是私底下却给赵高田宅赏赐,以让赵高和他的党羽都能明白君父还是器重他们的。等到风头过了,人声平息,再把赵高接回去。” “君父听了,自然高兴。” “我的本意是,先劝大王暂时性的远离赵高,一旦赵高离开王宫日子久了,其他人的机会就多了,留给赵高的机会就少了。” “与其再和其他人一样违逆君父的心意,还不如顺势而为,顺着君父的心意做事。” 信感叹,“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今日下山时,大王兴高采烈;可一回到宫里,就对外宣称重罚赵高。太子果然妙计。大王就好比那山中的猛虎,又如天上的龙;猛虎不可逆其毛发而抚,飞龙不可触其逆鳞。” 扶苏则道:“先师韩非说过,做事要将法、术、势结合起来,进谏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更是不能只靠忠心,越要讲究方法。” 信再三称道,“公子韩非,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没想到当初无数人想要杀了他,可是现在天下却又无数人去拜读研究他的文章。” 扶苏却根本不想松懈,这次动赵高,他虽然只是个推波助澜的角色,可是事情的发展却给他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权力的容器出现裂痕,扶苏已经慢慢渗透进入其中。 “只是这个赵高,他一日不死,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我观察他很久了,他能够在大王身边侍奉这么多年,这心态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林信只觉得可怕,“太子的意思是,这个赵高还会回来。可是这未免太荒唐了,经历这样的打击,他还能回到大王身边。” “我以恒阳君的名义起誓,他一定会回来!” “那要怎么办呢?臣本以为,太子出手,一切事情都被解决了。臣本还想请随太子出征呢。照太子这么说,这个赵高还是命大啊。” 扶苏面无表情地下着棋子,棋盘上白子和黑子正呈对峙之势,“一个在咸阳宫潜伏、发育、成长为最大势力的权力集团头目,你居然认为凭借一次小小的弹劾就能让他倒下。” “就连丞相都要对这个赵高礼让三分,你以为他只会狐假虎威吗?操弄权术,草菅人命,心狠手辣,赵高无一不精。” 信,“他的生命力,真是比我想象的要顽强。按照太子所说,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这全看当初那些被赵高得罪过的人。如果他们对赵高心怀仁慈,恐怕日后必定遭殃。” 信听得明白,这是太子在点他。 (本章完) 第404章 授虎符(求打赏月票全订!) “按照太子所说,大王还没有忘记赵高,这个赵高随时有可能复宠。可是这个时候动手,不是违逆大王吗?” 扶苏这才放下棋子,“是啊,所以现在动手,依旧危险。可是,难道非要让这次的事情,和我们恒阳宫扯上关系吗?” “那我们?” “章台宫里的狂风骤雨,就下在章台宫里就好。赵高固然有才,难道其他人就不有才了。趁着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宫里的老人,也该把那些高士举荐在大王面前了。” 信作揖,“太子固然高见。可是说实话,臣在大王身边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什么人的能力和狡诈能和赵高一比的。” “有。绝对有。”扶苏双目坚定,仍旧望着棋盘。 “还请太子指教。” “取笔。” 信捧着牍和笔过来,只见扶苏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信读了出来,“优旃。我从未听过这個人的名字。” “人,我告诉你了。如果能把他请过来,日后这宫中起码有二十年的太平。如果错过这个节骨眼,那可就……” “可就怎样?”信贴身上前。 只见扶苏抬起衣袖,一拂而过,棋盘上的棋子全部被打落在地上。 信望着扶苏面色,顿时心里一紧。 “臣连夜去找这个人。” 信本以为这是个大海捞针的事情,结果他出了门,对着小吏吩咐,却被当场答复。 “优旃——内史找他作何?” “你知道他?”信睁大双目,这个人是太子指明能取代赵高的人,必定才学非凡,远高于赵高才是。想来自己擅长经学、律法,自问宫中才士之名无一不晓,可是他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被小吏所了解。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疑惑在信心中荡开。 提起这个人,小吏顿时眉开眼笑,“这优旃,他其实就是章台宫中一个歌舞艺人。” “竟然是个歌舞艺人?简直是匪夷所思。”信忍不住喊着,太子居然举荐这么个人。 小吏挠挠腮,“是的。不过他也算是个奇人了。他个子非常矮小,平日里擅长说笑话,虽然只是求生的本事,可奇怪的是,他说的笑话从没有人觉得不舒服。” “这说笑话,是天底下语言艺术里最难的一门,可比上谏要难。因为我们平日里为人处世,都只是敢说自己的玩笑,从来不轻易说他人的玩笑。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做小人的,如何敢对贵人们的玩笑呢。” “可优旃不一样啊,他敢对任何人开玩笑,却能够全身而退。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厌恶他的。” 信听了只是摇头,“也就在你们眼里这算得上是本事了。” 小吏低了头。 信想着太子今日倾倒棋盘的举动,心中生惧,“你既然认得他,便找个机会让我见见他。” 小吏摇着头,“他这个人,平时除了讲笑话,几乎不和人说话。表演完技艺,便回去睡觉。从不和人套近乎,也从不想着升差。他从不做和他差事之外的事情,基本上办完差就睡觉了。” 信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小吏打着哈欠,“少内史,天色晚了。您还不回去休息吗?明日太子可是太子被授予兵信符印的日子。” 这么大的日子,信作为少内史必须亲自出席记录。 “明天,大概是太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咱们的太子,那是整个秦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储君啊。”小吏笑着,脸上带着骄傲。 “那倒是。”信望着几案,坐了下来,和小吏一同商量对这件事该怎么下笔记叙最为简洁…… 月亮从东山之上升起,又从西边的天空上渐渐消失。 红日从东山之上跃出,像是草原上少女见到外来男子羞涩的面庞。 这一晚上,扶苏根本就没睡。 压根睡不着。 天色三更时,扶苏已经被侍女叫醒,开始准备更换盔甲。 到了四更时,换好了衣服,仪仗队伍也已经备好。 太常早早到了秦国宗庙前。 要打仗了,首先就要告知祖宗,这是规矩。 天刚蒙蒙亮,太阳像个红鸡蛋,半挂在树枝梢头。 秦国宗庙,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 庙宇中央的大殿气势恢宏,殿前陈列着九鼎,曾经让天下诸侯王争相追逐的九鼎,如今全部陈列在秦国的宗庙前。 也只有了解那些残酷历史的人,他们站在这座巍峨高耸的宗庙前,才知道这座宗庙到底有多么神圣肃穆。 四周是一排排雕刻精美的石刻,上面刻着历代秦王的故事。 庙宇之内,陈列满了祖宗牌位。 嬴政早早就在这里等候。 今日嬴政也穿得分外隆重,亲持太阿剑前来。虽然他今日十分喜悦,但是前有祖宗牌位,后有大臣几百双眼睛盯着,嬴政不得不肃容。 在祭祀官的提示下,嬴政向上天和祖宗陈明了来意。 “祈求上天佑我大秦,祖宗显灵助我秦国此次一举攻下楚国。” 宣告完,嬴政回过身来望着扶苏。 宗正上前,手捧一个锦盒过来。 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扶苏这才迈步上前。 “恒阳君扶苏,承王命,率兵伐楚。今于祖宗灵前,授虎符印信,以示领接兵权。” 这领兵信的地方,乃是一座四方四正的高台。 四面都有一段台阶。出口处都有侍卫排列,手持斧钺。 高台最上方,又是一口大鼎。 嬴政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手持长剑,睥睨天下。 也就只有在认识他的臣子面前,嬴政会有这样的姿态。 (记住这句话,后文要考。) 扶苏迈步上前。 身后都是虎狼之臣,被这么多人的眼睛注视着,那些意味错综复杂的目光一齐看过来,说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是顶着这种压力,一步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慢慢走上去,站在万人瞩目的高台上,承接兵权,才更有快感。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之一。 朗朗乾坤下,烈阳浮在高空,秦国的旌旗在风中飘荡。 虎符并不是秦始皇时期的虎符,因为上面刻印的文字写的是秦王,而不是黄帝。 上面铭文字数很多,因为这个符印,代表着的是扶苏统领的四十万大军。 扶苏接到了兵符,也按规矩当众宣读上面的字,“甲兵之符,右在君,左于太子扶苏。凡兴士披甲,用兵千人以上,比会君符,乃敢行之。” “燔燧之事,虽母会符,行殹。” 这些铭文的意思就是,''右半符在君王这里,左半符在太子扶苏手中。凡调兵千人以上,需要左右合符,才能行令。遇到点燃烽火紧急情况,不需要合符也可行军令。'' 在众人的膜拜、羡慕、怀疑、赞叹下,扶苏亲手接过了嬴政递给他的另一半虎符。 虎符虎符,听名字就知道和西周周天下中央禁卫军队虎贲卫颇有渊源。 到了今天,连秦国都已经用上了周天子才有的禁卫称呼,这虎符也根本算不得僭越。 在耀眼夺目的太阳底下,春风吹拂着扶苏的战袍。 在历经了长达八年的宫廷生活后,扶苏正式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王贲在台下打量着,心里嘀咕,我倒要看看,太子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这一战要怎么打。 (本章完) 第405章 驻兵长葛(求打赏月票全订!) 待宣读完毕,嬴政将虎符一开为二。择出左边那一半交给扶苏。 扶苏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半枚虎符,双目紧紧地盯着这铜铸的虎头符印,虎符落在掌上时,扶苏手心里已经生出一层细汗。 四十万兵马,如今全部在他手上。 嬴政望着扶苏,双目深邃,他仿佛看到未来扶苏有多么光明璀璨的未来。 自己之所以非要创一番伟业,就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够少受点罪。 这一时期,嬴政对扶苏真的是寄予无限期望。 扶苏望着虎符,虽然心底是汹涌澎湃,感到未来有无数的机会正在等待自己。 可是理智也让扶苏感到,此时此刻,他的肩上是多么沉重。 台下诸臣则都望着嬴政和扶苏。 王绾一脸肃穆,眉头已经皱得像是两座小山丘,大王这是自己坏规矩啊。把兵权交给儿子,可有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韩非曾经说过,人性本恶。正是因为人自己无法约束自己,德性固然崇高,可是关键时候根本不靠谱,所以才需要制度。 大王自己先坏了规矩,难道说是要去验证韩非说的是错的吗? 王绾对未来咸阳宫的变化,那是忧心忡忡啊。 冯去疾却眼中燃着笑意。 本来担心太子年纪轻轻,玩不过大王,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太子身上,绝对是有气运加身啊。 年纪轻轻掌握兵权,有能够出征的机会,一旦打了胜仗回来,其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几乎是无可撼动。 待虎符印信交托完毕,随即宗正下令点燃鼎中火把。 随着火堆哔哩啪啦地燃烧,香火被供奉在祖宗牌位之前,烟雾袅袅娜娜,一起飘向上空。 这并非战前点兵,其场面多半是由虎贲卫、仪仗队来铺排,重在祭祀天地、祖宗,保佑战事成功。 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扶苏和士兵们互动的环节,祭祀完宗庙,嬴政便率车而还。 嬴政和扶苏在祭祀宗庙,克日启程。 在祭祀的时候,出现了奇异的景象。香火燃烧时,烟雾腾起,变成了莲花的形状。这时候,宗庙墙围上又有喜鹊飞来。 诸臣见状,都纷纷喜道,“这是吉兆!” 李信正在祭祀台下方看着,见到这样的景象,他不以为意。这些都是虚的,关键得看太子到了阵地上到底怎么才能打垮敌人。 信和史官们则都一脸肃穆的把这次出征前夕的祥瑞征兆给详细记录了下来。 鼎中的火燃烧着,火焰不断向天空上方扑着。 一月后,长葛城前。 城头上为支架高高垒起的数百火盆正燃烧着,石砖垒起的城墙头上早就被熏得裸露出黑黄色。 二月了,孟春时节,长葛一带山墙上开满了红花,天地山川一片青绿。 青红二色分外鲜明,春水潺潺,群鸟在空中翻飞起起伏伏。 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沿着河流,一路从城前向东蔓延,便来到两座山地前,两座山脉交汇处,便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上。 这里是一处堤坝,平沙千里,岸上青柳本沿着河道,入境多半被砍了造营。 刻印着秦字的黑色旌旗在空中翻飞,一个个火堆在岸上升起。 营帐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里本来是广袤的草地,在四十万熙熙攘攘的秦军到来后,这里的草皮立刻被带起,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一片。 褐色的泥土裸露在外,一方又一方平整空旷的训练场地这就被四十万人硬生生踩出来。 苍穹之下,秦军在长葛城郊周遭的空地上,就好像熙熙攘攘的蚂蚁,十分密集,是天地山川之间又一风景。 将士们来到这平地上,顿时被周遭春暖花开的景象所吸引,心情也都变得美丽起来。 这时候,一辆华丽的战车在平原上驶过。 车上坐着的人,戴着武冠,面如冠玉,神情严肃。 这车一出现在平原上,所有的士兵立刻为他让出一处道路来。 “恒阳君驾到——” 军帐被掀开,一众武将昂首挺胸持剑阔步而出,见到扶苏,他们一个个互相张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贲、任嚣、杨端、冯劫、蒙恬、李信…… 凡是秦国有名的将军,如今都集在扶苏麾下。 众人对扶苏行了军礼,“末将等拜见君侯。” 扶苏持着马鞭,这就迈步走到了军帐里。 王贲这就快步跟过去,这是王贲跟父亲王翦打仗多年的习惯。他永远都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在指挥者身上,一旦对方下令,立刻做出行动。 王贲这就走了进去,可其他将军却留在原地,互相看看对方。 蒙恬将信将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任嚣在门外拍着大腿,忍不住道,“哎!我这一辈子就没打过这样的仗。” 行辕大帐内,坐在上座的扶苏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 将军们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扶苏一到,所有人的剑都被解了下来。 扶苏系着白色的战袍,腰间仍旧跨着长剑,坐在上座威风凛凛。 左面是冯敬,身形瘦长,双目如电;右面是灌夫,体格魁梧,气势逼人。 “今日前来,是为察看营地修建情况。刚才一路过来,看到士兵们正在忙活,下水捕鱼的捕鱼,上山打猎的打猎,似乎根本没有规矩。” 这些人乍一听,还以为太子是要责骂他们。 “我觉得这样很好。军队的管辖,凡是和训练有关的,绝对不可松懈;但若是日常生活,也该让大伙儿放松放松。” “知道士兵们都爱吃肉,所以我今日带了三十车酒。只为与我军将士共饮同乐。” 扶苏说着,诸位将军们却高兴不起来。 “多谢君侯刺饮。” 扶苏拿着白色的丝巾擦了擦手,忍不住问,“我看诸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诸将都看着王贲,王贲迟疑一二,这才上去相问。 身为将,他上有主帅的命令要听从,下有将官士兵要调遣。处在这样的位置,他的责任就是负责上下的联络和沟通。 只有他这個地位的人把该做的环节做好,一个强大的军队才能像是一个整体,变成一个人。脑子想什么,手脚就能做出什么动作。 王贲作揖,“君侯,末将有疑议。” (本章完) 第406章 赐酒(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远在五十里之外的四十万楚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兵车行行,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发布在各个廊道里。大楚的旗帜飘扬在山谷里,在河面上招展。 在队伍最中间,最精悍的楚国士兵们拥簇着一座战车向西北方向前进。 将士们大多都在徒步前进,虽然是春日,天气正合适,不冷不热,可是在这山地里行走,不是遇到泥沼,就是要涉水过河。 将士们自然都觉得腿脚又累又疼。 慢慢地,行军队伍也就放慢了。 项燕一直在车上喝酒,怀里还有两个美人。这是楚王送给他的,身材窈窕,纤腰柔软。 项燕只需要一只大手,就能托起美人细腰。 春景作伴,美人与好酒共伴。前有重挫秦军之喜,后有楚王信任。 项燕一生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出类拔萃的感受。也许这种感受不能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在这种人眼里,这才是人活着该有的样子。 准确一点形容,项燕是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出了人味儿。 “报——”一阵马蹄声在山涧里响起,四面的鸟雀都在一边叽叽喳喳鸣叫。 原来是斥候来报。 “报大将军——秦国太子命四十万秦军驻扎于长葛城郊五里地,正在伏牛山前。” 项燕闻言,立刻推开这两个美人。 美人虽好,可是项燕始终记得,色字头上一把刀。是故虽然平日享受艳福,从不贪于其中。 项燕接过详细的舆图,却见他的对手恒阳君将大军安排在一处平地上。 项燕对着这舆图,再三确认后,拍腿大笑。 项粱不解,“父亲何故发笑?” 项燕捋须,双目望着青山苍天,频频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我笑这秦国太子无知狷狂,上次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回居然还敢来。” “你看他扎营的地方,背面为山,前面为水。只是个做饭休息的好地方,根本不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这小子这就露出了马脚。” 项粱亦喜,“原来是这样。秦王狂妄自大,居然想要派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拿下我们。说起来,这秦太子,未必能有李信一半的能耐啊。这一次我们和秦军大战,如能取胜,恐怕从此以后,秦国就要走上穷途末路了啊!” “听说秦王大怒,贬黜了李信,让李信回到了陇西老家。现在秦王派遣了将军王贲、杨端、冯劫这些老将过来压阵。这秦太子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能不能驾驭得了这么多将臣。” 项燕捋须,他重新调整了思路。 骄兵必败,他不能对秦军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一次来攻打楚国的将军中可有水淹大粱的王贲。 “再派些人前去,低调些打探。我担心这秦太子又要设局。此人善于谋略,不喜兵戈。让全军加强戒备。如果他真的犯下了选错驻地这样的低级错误,那就是老天再度给我们机会。” “我这就去安排。” —— 长葛城郊,伏牛山余脉之下。 行辕大帐之内,曾经在天下叱咤一时,声名显赫的将军都在这里了。 一众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着眼前的一幕。 将军王贲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 面对扶苏,他可谓是毕恭毕敬。 “太子,我军四十万,楚军也是四十万。这一战,论兵力之众,根本不亚于当年秦赵长平之战。若论两国局势,也关乎着我秦国未来的兴衰。” “臣以为,越是在这种时候,太子举兵更要慎重。臣等按照太子的命令在这里驻军。可是经过臣等反复思量,始终觉得在这里驻军,很容易被楚军偷袭。” 扶苏终是放下了手巾。 “出行前,我曾经问过诸位将军。此次大战,诸位将军可愿意对我言听计从吗?当时诸位将军没有一个人说否。如今才刚驻地在此,这就要开始怀疑我了吗?” “而这正是两军交战时兵家大忌。”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低头看向地面。 就是任嚣这个脾气,遇到扶苏那也是大气不敢出,只敢心里暗戳戳说几句。 王贲道,“太子在上。末将不敢冒犯太子,自然不敢质疑。只是这选址实在是让军中将士们感到慌乱。” “这很正常。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这一战,我们拼的是战术。让将士们吃好喝好,是我此次攻打楚国战略计划的第一步。” “在军队里,只需要执行命令,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否则坏了大计,没有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众将听了,齐齐道唯。 席间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帐外,士兵们都欢欣雀跃,他们看到太子拉了三十车酒过来,一个个激动地口水哈喇都流了下来。 都尉们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推着车就去分酒。 一共三十车酒,一车上四十坛。 士兵们一看到,就有人嚷嚷着,“太子带的酒怎么看起来不够喝啊。” “太子赐酒,本来就是心意,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挑呢。” “也是也是,能喝到一口酒不错了。” 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干着最繁重军事修筑工作的士兵,没有战车可以坐,基本上行军也都靠两条腿。 在这一望无际的军队营地里,打眼望过去,都是人头。 失去了二哥的惊麻木地甩着两条腿,他跟在都尉官的身边。 “太子果然出手大方!居然一来就赐了三十坛酒!是啊!这下可以喝个痛快了!” 都尉官们算算术都很快。 “每军三十坛酒!” 一声声的吆喝下,每个都尉官指挥随侍搬下来三十坛酒。 随后都尉官望着这些酒,盘算了一下,命令惊, “十坛酒给卖命的弟兄。攻城梯队,敢死队的弟兄们虽然人少,可都是卖命的活。都给他们。” “再有十坛酒,分给弓弩队。那些人都是长官们的侄子亲戚,记得嘱咐千夫长分好。” 太子赐酒,惊眼中稍微有了些生气,“唯。” “还剩下十坛,那就五坛搬到我帐中去。” 惊听了,只是呆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像是没事发生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这才是现实。 “一坛你们自己分。”(指都尉亲随官吏)说这话时,都尉官拍了拍惊的肩膀。 惊露出笑容,“谢都尉。” “剩下的,分给那些千夫长们。” 惊心算能力好,他自己数了数,太尉一共要把三十坛酒分给一军一万人中的五百号人。 (本章完) 第407章 分的是酒吗(求打赏月票全订!) 惊仔细想想,这样的安排也算合理。 毕竟四十万人,太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酒来。而且都尉都说了,要重点犒劳在战场上最危险和最辛苦的士兵。 惊带着走卒押着车将酒先送去千夫长的营房。 走在平软的土地上,春日正好,阳光明媚,惊的脸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阳光。 几个千夫长本在帐中玩六博、投壶,听到惊到来,立刻将六博、投壶等玩具藏了起来。 这六个人围着立在惊的面前,个个都是铁塔般的汉子。身形瘦长,面色偏白的惊在他们面前显得十分无助,就像是小白兔敲开了大灰狼的家门口一样。 惊浑身上下,只有那支毛笔和小刀给他添了几分气势。 待惊禀明来意,这几人从原先的佯装威严顿时都变得眉开眼笑。 “原来是这样,太子犒赏,我等今日可有口福了。” “惊——这里的事情有我们,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说着,千夫长们大手一挥,私兵便将马车上的东西给搬了下来。 惊辞别了千夫长,刚要走,一個千夫长的亲兵便塞了一个金饼在惊手中。 “还请您平日里为我家千将在都尉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这让刚刚接触秦法不久的惊看来,无疑是一种罪大恶极的行为。 惊当即摆手,推辞不要。 “秦律上写,不可私下里贿赂财务。” 这私兵立刻瞠目,“你个呆子!第一天出来做事吗?” 惊一脸严肃,“我确实是初来乍到。此前都在军中做杂役。” 这军中人来人往,私兵看着惊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本不想多事,但是想着之后还免不了要和这个呆瓜打交道,便好言相告。 “秦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大家都是这样,你不收,你让李千将怎么收;李千将收不了,你让赵都尉怎么收;赵都尉,那可是王室旁支。” 惊乍一听,只觉得这些人满口胡言乱语。 再一想,竟然觉得这些人虽然行得歪,可是却自有一套道理。 不等惊再推辞,那私兵立刻把金饼子塞给惊。 “好好收着,这可是军中,以后有的是用钱的时候。” 惊一脸茫然地收下了这笔钱,撒着两条腿就往回走。 路过帐子后方的时候,惊听到其他军中的士兵在窃窃私语。 “太子发了酒,分到每军三十坛,都尉一人就留了五坛,千夫长人手一坛。剩下的都分给百将和神弩营了。” 惊听了这个消息,手按着褡裢,忽然明白了他们方才说的收是什么意思。 分酒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可是消息却在军中大肆传播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唤醒雀跃,等着太子今日到来给大家分酒。 可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士兵们却连个空酒坛的影子都没看着。 只是这一天晚上,每个士兵手上都拿到了一碗肉汤,有的虽然没有拿到肉汤,但分到了一块米饼…… 原本的委屈、心酸、不公,等这些再平凡不过的吃食到了手上之后,大半都被化解了。 都来是来当兵拿命挣一口饭吃的人,当真没力气计较别的。 但是很快,士兵们就开始奔走相告,说是太子给大家分了饼。 张苍正在清点粮草,他和军中的将军们并不和睦。他算得是账本上的帐,可是将军们算得是人情世故的帐。 将军要吃大鱼大肉,日日不间断。 军中最底层的士兵则吃简单的粥水。 反正酒肉食物,都这么个分法。 就算法令规定,执行起来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为什么嬴政得到了很多士兵的心呢?一是因为嬴政不断开战,让很多人享受了军功,因此改变了地位,从被博学者成为博学者。 二就是因为嬴政加强刑法,继续执行商鞅变法,目的就是打击‘刑不上大夫’。这个措施,固然搞得庶民和底层士卒日子不好过,可是给了庶民信心。 其实很多时候,外人都把底层庶民比作羊群,但其实,庶民对于掌权者来说,更像是一群孩子。 庶民没有权力、没有资源、没有金钱,更没有获取教育的资格,所有的这一切反而让庶民变成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他们全部都仰仗着权贵这些个大家长来生存,家长的嬉笑怒骂、予取予夺,决定着他们成长发育的悲欢离合。 而这么来看历史,所谓的朝代更迭,和家族的兴衰一个模子。 老一辈以及统治阶级过分攫取资源,又不肯对后代和庶众宽容。只一味压榨,到头来子孙后代长大了,肯定不给老一辈养老。 …… 张苍这样一个饱读诗书并且承接了荀子教学的人,自然也是想着要去兼济天下苍生的。 结果出山后,虽然一路上得到不少机遇,也曾出过风头。 可有一样却从没少过,那就是一直在前进,一直被现实狠狠打脸。 说孔子伟大的人,就是张苍这样的人。 只有照着孔子的话去做的人,才知道孔子到底多厉害,到底废了多少努力,才能让中原上有一个为百姓利益发声的儒家。 这张苍本来就积攒了一肚子骂骂咧咧,结果今天就很不巧。 他就从几个士兵口中听说了这回事。 当天夜里,张苍就去求见扶苏。张苍不认为这些过去一直有的事情今天还发生是对的。 从来如此,就对么!? 扶苏这边也睡不好。 这次打仗可和上一次不一样。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少了信在身边,扶苏更是一肚子话不知道对谁说。 纵使扶苏对自己有信心,可是这么多的将军和士兵对他却是满腹怀疑。 可没办法,打仗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个不紧张。 扶苏便只好想办法,要怎么才能让军中的将士都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呢。 这时候冯敬走了进来,“启禀君侯,张御史求见。” 扶苏心里正郁闷,知道是张苍来了更加不想见,“他来找我,必定又是和那个将军不和了。出门前我已经再三给他说过,要用智慧解决问题,就是不听。三天两头和人起冲突,非要把所有的将军全部给得罪了才罢休吗?” “不见!” (本章完) 第408章 这绝对是大事!(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408章这绝对是大事!(求打赏月票全订!) 张苍正在帐外等候,虽然是二月底,可是到了夜间,外面那是寒风料峭啊! 张苍冻得瑟瑟发抖,将自己裹在绵袍里。 冯敬走了出来,“张御史,太子已经歇息了,还请御史回去吧。” 张苍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被五十多个虎贲卫看守的帐子,这帐子眼下可谓灯火通明,帐子上还透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 这不是扶苏还能是谁? 张苍当即气得跺脚,“恒阳君!难道你忘记了自己想要建立的事业吗?” “是谁说,要建立一个强大、富庶的国家?” “是谁说,要让他的子民都能有宽敞的房屋住,冬天不必挤狗洞;要让每个士兵都能吃饱饭?” “是谁说,让他的子民和自己一样都能有牛肉吃?” “是谁说,要让自己的子民都富庶有余?” 冯敬当场就懵了。 他望着眼前这個衣冠楚楚,相貌伟丽的男人。 过去他曾听说张苍是个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但是也不会服软的犟种。 据说他只认书上的死理,不肯变通。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张苍这家伙有病。 “张御史,太子歇息了。”冯敬担心事情闹大了,只是拉着他小声劝告。 张苍却不理会,双手揣在衣袖里,他在黑夜里大声叫嚷起来。 这一天晚上,青山作傍,天空中万里繁星,浩瀚无比。 “是谁说?我的疆域不必铸造城墙,但是天下乃至外邦的人都愿意来做我的子民。” “是谁说我的战车将有百万之乘,但是它们只是用来威慑,而不是为了侵略。外族的首领听到我的名字,就会害怕的发抖。” 不知道有没有人经历过那种,一个一向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忽然有一天把自己的黑历史乃至于底裤的颜色都扒给别人看的经历。 扶苏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很快,帐门被掀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深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贵气逼人。 扶苏望着张苍,眼神肃杀。 张苍见到扶苏走了出来,这便一把推开冯敬。冯敬也是头一次知道,这张苍居然力道这么大。 不等他反应,张苍已经走到了扶苏面前。 “太子,臣可算见到你了。臣有要事禀奏。” 扶苏黑着脸。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把我叫醒?” “太子,如今军中人心惶惶,您是怎么睡得着觉的呢?”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顿时就把扶苏打得变成一个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您也不想臣对太子在外面奏事吧?”张苍说着。 扶苏只觉得身心都遭到了巨大的伤害,他已经不干净了。 扶苏转过身,这就带着他往帐内走。 只是扶苏不知道的是,原本周遭黑漆漆一片的军帐在他进入帐内后,所有的帐子都将油灯给点燃了。 蒙恬也听到了刚才张苍的咆哮。 现在他披着衣服坐起来,忍不住发笑。 王贲也醒了,他披着衣服也听了很久了。 “没想到,太子还说过这种话呢?” 进到帐子里,扶苏自然不会再给张苍好脸色。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大晚上闯帐?” “太子,您今日给军中将士们分酒,可我知道的是,现在的军中,分到酒喝的人尚且不足一万人。” 扶苏皱眉,“就这个事?” “难道太子以为,这是小事?” “让你进来前,我就已经想过,你若是所要禀告的事情不够十万火急,我就亲手宰了你,还要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扶苏眼中冒着火星子。 “这么说,太子只是为将军赐酒,却不顾士卒兵众死活?” “简直是一派胡言!赐酒为的是安抚全体将士的情绪,我已经把酒赐了下去,如你所言,难道我还要找人亲自盯着,让人把酒一人一碗分到手里不可?” “太子就应该这样!”张苍一手把账本拍在案上。 虽然已经见过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大场面(被嬴政砸过),可扶苏还是被张苍这举动给吓到了。 “张苍,深更半夜?你想要弑君吗?” “太子常说,事必由己出,遇到事情,多想想自己的原因。能杀了您的,只有您自己。臣对太子绝无歹念,臣只是来规劝太子的。难道太子忘记了当初那些誓言吗?” 扶苏无法否认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都是年少无知!伱竟然当真?”扶苏背过身去,气愤不已道。 张苍听到,大为失望,眼中是藏不尽的悲伤。 “原来太子也和六国的君王没什么区别,更和大王没什么不同。” 话说着,张苍便作揖,“臣明白了,臣这就走,不敢打扰太子清梦。” “放肆!张苍,你好大的胆子!”冯敬听不下去,闯进帐来替扶苏助威。 扶苏那叫一个郁闷,这话应该他来说吧。 张苍见是冯敬,更是心里委屈,这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 听到扶苏这一声呵斥,张苍这才留住脚步。 扶苏对冯敬道,“你先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冯敬无奈,只能先告退。他望着张苍,心里感慨,太子就是太惯着这个张苍了,所以他才这么放肆。 扶苏坐在上座,将剑收了回来。 “惊动了整座营帐,你总该把话说个清楚再走。” “太子,分酒的事情,绝对是大事!太子不该轻轻放过。” “不过一口酒而已。眼下我正为如何振奋军中士气而发愁,你却在这计较几两酒的事情。小题大做!” 张苍涨得脸红脖子粗。 “太子自诩为韩非亲徒,却连最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韩非曾在《喻老》篇中说,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一个国家的败亡,永远都是因为内部生出的腐败;而一个国家内部的腐败,并非是一日就开始的,那都是从最细微处蔓延来的。” “太子今日在分酒这样的事情上都表现出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那太子以后必然是赏赐爵位的事也会做出这样的表现。” “可惜的是,士兵们听说是太子来赐酒,一个个奔走相告,可是一天了,却连个酒的影子都没看到。将士们得有多寒心哪!” 扶苏白了张苍一眼,“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死板。” “少喝了一碗酒,难道明天太阳就不出来了?难道明天他们就不用吃饭了?难道秦楚之间的仗就不打了?” (本章完) 第409章 损有余奉不足(求打赏月票全订!) 扶苏振着衣袖,“莫说分酒,天底下哪件事算得上真正公平公正?”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四量重;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张苍望着扶苏冷漠坚刻的表情,却坚持己见作揖道, “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太子既然赐酒,却不管管这酒水是如何赐下去的?这样的话,这酒赐与不赐,又有何益?” 扶苏却问,“你也知道这并非一碗酒的事情,难道我和军中其他大将也不知道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世界本来就很复杂,一件事的发生,是很多原因共同导致的。你也是读易经的人,知道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酒是分不均的。一是因为酒本来就不够;二是就算酒够了,也分不均。” “这酒到底怎么个分法,是按照等级次第分,还是按照自己的功劳辛苦程度分,还是按照人头分?这里面都有讲究。而根据现实来判断,不论怎么分,总会有人不满意。” “绝对的公平本来就不存在。可是这赐酒总比不赐酒的好。赐了底下的人多多少少还能被匀到一点,不赐的话谁也没有。” “自古以来,所有的上位者在赐酒和不赐酒之间都是选择赐酒。可是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历来如此。” “真要想做那奉行天道,损有余以奉不足者,就得掌握至高的权力。现在我秦国和正和楚国打仗呢,你倒好,跑来跟我这嚷嚷这个。” 张苍双目又燃起来,他走上前去,“太子,臣倒是以为,这是太子在军中士卒面前立下威信的绝好机会。臣遍观秦史,这商君徙木立信,收复国民人心。” “太子既然想着要治理四十万大军,也得在这些小事上把功夫做到位。小事上见心意啊太子。” 扶苏犹疑,他赐酒的目的主要在大张声势,让军中上下都知道这次挂帅的人是他恒阳君,秦国的太子。 张苍则把关注点都放在酒上。 君有君的考量,臣有臣的考量,士卒们只为吃喝的事情发愁。 没办法,眼下的体制等级分化那起码得溯源祖上三代。 扶苏坐定,“那你说要怎么来解决这件事为妙呢?” 张苍作揖,“臣请太子,就分每个将士一碗酒。眼下军中人声鼎沸,是因为大家听说太子来赐酒,可是现在,将军们只以肉汤来替代。这不是让将士们白白高兴一场吗?” 张苍想着,太子说了赐酒给军士,就得赐酒给军士。 看着扶苏没有被打动,张苍复道,“君无戏言啊!” 【提示:在这個时代,扶苏是可以被称呼为君的。并没有任何僭越的语义。】 扶苏望着张苍,在扶苏心目中,张苍说的只有一半道理。酒是绝对分不均的,以后的利益也绝对分不均,秦国一早就面对了这个现实,所以要用军功爵制,让上下层之间流通。 要的就是让每个人都能有机会上去喝酒吃肉。 儒家之所以败,就是败在不肯面对现实。所以秦国比六国领先了百年。 不过眼下,扶苏并不想和张苍探讨这个,这要探讨起来,真的到了猴年马月。 “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法子倒是有点用处。” 时值扶苏正式挂帅征伐楚国,这一回经历李信战败,七都尉战死,而挂帅的又是自己这样的年轻人。 这还要感谢一个人——赵括。曾经他也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然后也带了四十万军队和敌国大战。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大家都害怕历史重演,所以军士们对自己有些不敢信任,听命令有迟疑。扶苏现在想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这军中所有的将军都要把他的命令一字不落地执行下去。 所以在扶苏看来,这倒是一次不错的权威服从性测试。 “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我明日再发一次酒,这次明令,必须每个士卒都要喝到一碗酒。” 张苍闻言大喜,捧着长袖作揖,“太子真乃明君也。” 扶苏却一把扯住张苍袖子,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可我有言在先啊,这一回,还是有许多人喝不到酒。到时候御史又要说什么话呢?” 张苍神色肃穆,左右环顾。 室内只有几个炭火盆,烧的极旺,他都已经被烘出一身热汗来。 “这怎么会呢?”张苍对扶苏的话表示怀疑,张苍相信,太子一定有不足的地方,而自己的存在就是帮助太子弥补这个不足之处。 扶苏忍不住感慨,“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啊。我问伱,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吗?” “这肯定不一样啊。” “那把酒分给士卒,这功劳大的人看着没有功劳但是和他一样有酒喝的人,还能高兴吗?下次上战场,他还乐意冲锋陷阵吗?” 这个问题,还真让张苍陷入了沉默。 随即张苍又张开双袖,他不为那些夜间值守放哨的将士们去争取一碗酒,还有谁去为他们争取那一碗酒呢。 眼下连一碗酒都不能替他们争取到,那自己的才华日后又能为天下人做什么事情呢? 夫丈夫也,当为常人所不为之事。 张苍对扶苏道,“这大治之世,理应人人都有酒,户户都有肉啊。在军令如山的军中,尚且连酒都分不均。日后又拿什么去推广在天下呢?” “太子素有大志,安能在一碗酒面前退却?” 扶苏则笑,“你想损有余奉不足,是也不是?” 张苍心知自己也是那个有余者,却并不敢直言自己有这样的志向,只是委婉地道,“此亦为太子之志啊,否则太子也不会削贵族之地以填庶民了。” 扶苏给张苍倒了一爵酒,送到他的手中,“那是君王之术罢了。你所追求的并没有错,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器重你,可是你却想错了一件事,损不足以奉有余,那是天道。” “天道是天运行的规律,如果人能做到这个,那世间就再也没有纷争了。” (本章完) 第410章 太子你这颗心纯黑的啊! “天道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纵使明白规律,人却也无法完成这样的大事。” “世人只看到有余者和不足者的对立,可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不足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家有余者,世代忠良,勤劳勇敢;家不足者,乱伦通奸,以致破败。” “当然,有余者中固然有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祸害一方的人;而不足者中也有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人。” 以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全知全能,制定政策就会出问题,执行政策又会有人欲做怪,执行来执行去,反而是给坏人可乘之机,从中谋取私利,加剧社会的不平等。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遏制人道损不足去奉有余的趋势。能做到这个,天下的庶民便都能过得心中无怨了。” 张苍听罢,原本的万丈气焰现在都化作一汪春水。 张苍有气无力地问,“所以,不管我们再去分多少碗酒,结果都是一样的?” 扶苏自然道,“正是此理。圣人治理世间,什么时候说过要让每个人都得到均等的物质了,之所以人人都要平等,其实都是假的。” “口口声声叫嚣要追求平等的,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得到最多的。说来说去,还是劝导人要节制自己的欲望,调整自己的行为。可是这就要看文教了。” 张苍将手揣在衣袖里,面前一爵酒里倒映着他和扶苏的面容。 太子这厮,往日待我那是一个劲用权力镇压我、欺负我,今日竟然对我这般循循善诱似地说教,绝对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想要用我。 且看他又要出什么坏招。 “那按照太子所言,这件事该怎么去办呢?” 扶苏拉着张苍的手,“我决定,就听从你的计策。我会再赐一回酒,只是这一次让你去帮我分酒。” “我去?”张苍莫名攥紧衣袖。太子莫不是要去坑他。“太子方才不是说,不管分多少次,酒都分不均吗?” “原本士兵们分到酒的连十分之一都不足,可是有你这样的人,士兵们分到酒的人便有十分之三了。” 张苍抿住嘴,双目凛然望着扶苏。 他扒拉开扶苏的手,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我就把自己埋进土坑里。 “太子,莫要诓骗臣啊。” “怎么,你不敢去吗?” “太子,激将法在臣这里,不足用。臣和太子,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酒太子说重发,必然有太子重发的道理,可这已经决然不是我的心意。” 张苍可不给扶苏去当工具。 他是君子! 怎么能为扶苏去欺骗他人呢。太子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驾驭人的法子,别看他长得面如冠玉,性情温雅,一肚子坏水。 让他去给四十万人分酒,众目睽睽之下一勺一勺舀。 这不是羞辱他吗? “那我可就直说了。就怕我说了,你又不肯去做。” 张苍作揖,“苍不敢违君侯之令。只想听听太子的道理。” “这君子,永远也揣测不到小人的想法。所以小人常胜。御史要为不足者补酒,为的是正军中风气。想法固然无错,可惜一旦执行,那就是南辕北辙。” “非但不会有什么效果,还会让惹得军中生出更多不必要的议论。” 张苍望着扶苏,心里打着腹稿。太子这小子读的是商君书、韩非学,一天到晚总是拿捏人的心思,要说他是小人也不为过。 谁让他总是把小人心思看那么透彻。 扶苏又道,“天下的庶民并非都是知道感恩的人,小人大有人在。赐予他们衣服食物房宅,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只觉得这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之后就变得越发懒惰,逃避税收赋役。” “这带兵打仗,就和治理国家一样的道理。都是治理人嘛。” “师傅韩非曾说,庶民只会服从于权势,并不会因为你对他们有恩义所以就去听伱的话。知恩图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君子作为,现在社会风气败坏,别说知恩不报了,更多时候人是恩将仇报。” “每人一碗酒,这不就是施恩吗?可是每个人都赐酒,就等于每個人都不赐酒。无差别的对待每一个有差别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 “所以这酒,应该分给该分的人。” 张苍顿悟过来了。 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上位者知道并且默许的。 太子这是在抓那些将领们的心啊。 张苍最终是察觉到了扶苏的目的,看不出扶苏这么俊秀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心。 张苍揪住扶苏的衣襟,拍着他的胸口,“太子,你这颗心是纯黑的啊!” 扶苏露出笑容,是那种被身边人看穿了心思的笑。 身为帝王,本来搞的就是法术势一套,孔子设计出的儒家那一套,是给大臣们用的才是。 “那太子再分一次,难道还是要把酒分给这些人吗?只为了让那些将军听从太子的命令,好上下同心攻打楚国?可怜那些一直都敬爱太子的下士和兵卒。” 扶苏和张苍只有立场不同,没有谁好谁坏。 “这一次分酒,我让你分给三类人。” “第一类,是冲锋在前,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前军冲锋队。他们拿命去冲锋,又不带盔甲,是整个军中最危险的群体。” “这第二类,是给修筑军事防御工事的底层兵卒。他们初入军队,训练强度不足。背后全无依靠,如今几乎都是六国新近被俘虏拉入军制的人。” “第三类,是给不论风雨都必须出来值岗的人。” “这三类人中,第一类人赐他们酒,为的是激发他们的士气,自不必多说。他们几乎决定战争的胜负。” “剩下两类人,看着是军队里最无足轻重的人,实际上代表的却是最无权无势的那一帮人。我想他们平日里没少受人欺负和白眼。” “但凡手中有些关系,都不至于去做这些最粗最重最后毫无军功的活。” 张苍听罢,那是从不服变成了不得不服气。 张苍知道太子一向精明,可是张苍从不因为这个而敬佩太子;聪明人多的是。 张苍现在敬佩扶苏的是,扶苏能够把精明用到该用的地方。 “若是这样,臣愿意去为太子均分酒。” (本章完) 第411章 要看就看真贫(好奇谁能看懂这个章节名) 次日清晨,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驱散了森林间穿行的雾,伏牛山在远方若隐若现。 露水还挂在枝叶上,远处传来河水叮叮咚咚的响声,军帐里的炊烟已经袅娜升起。 将士们已经开始早起操练,军营里的旌旗静静地在微风下招展。 辕门之外,扶苏穿着盔甲巡营,他身后跟着王贲、蒙恬等人。 每到一军,便有一都尉领着千夫长站出来。 四十万的军队,扶苏今天只能挑一部分巡看。 这出行用的仪仗队,就有足足三千人。 个个配着长剑、弩机,发髻统一偏左不说,越在扶苏身边的,那相貌越是不凡,英俊非常。这样的仪仗队自然更加衬托扶苏的身份。 之所以精心准备铺张豪奢场面亲自巡营,为的就是提振自己在军中士卒心目中的形象。 士卒们严阵以待,秦军个个发髻偏左,皮肤黝黑发黄。因为秦国粮食充足,士兵们個个身体都长得结实。 都是正血气方刚的男儿,又不近女色个把月,被这异地寒风苦雨、血腥疆场磨砺出一身胆气。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别说喊个口号让人心潮澎湃,就是他们不说话,自己骑着马从中路过,都觉得威风八面。 扶苏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头,王贲、任嚣等陪着扶苏似乎是在说说笑笑。 队伍最后面,有几个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大王麾下有那么多能人大将,为什么偏偏选择太子啊?看着比我们都年轻,这样的人能指挥四十万大军和楚国打仗吗?” “这你就不懂了。上阵父子兵啊。大王在宫里,这派四十万大军出来打仗,选谁都不放心,还不如让亲儿子上场呢。” “嘿——我看未必。”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 “你说大王有那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最喜欢太子啊?每次都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太子。” “废话,那是因为太子是大王的嫡长子。” 这士兵两眼一眯,远远地望着扶苏,一脸认真地道,“我看未必,我觉得是因为大王觉得太子英俊。” 众人都将讶异的目光落在这士兵身上。 随后士兵之中爆发出一阵轻微的共鸣。 “我看是。” “说得准。” “有道理啊!” —— 队伍最前方,众将们正拥簇着扶苏。 任嚣见扶苏今日心情不错,便趁机道,“太子昨日赐酒给诸位将士,军中将士上下都感激太子。” 任嚣说着,便转身对身后的弟兄们一阵吆喝,“兄弟们,你们说太子昨日赐的酒怎么样啊?” 军中士兵齐齐爆发出相同的声音。 “好!” 声潮像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箭矢,朝着扶苏的耳朵就冲击过来。 扶苏则只是微微闻了闻空气中香甜的青草味道,他就知道这些人昨天一滴酒水都没分到,更别说尝到味道了。 扶苏只是对着将士笑。 任嚣正自己感到高兴时,却听到扶苏说,“巡营,看得是士卒,我唯恐士卒们平日里吃喝上有不尽兴的却不知道。这要赐酒,便要赐到每个人手里。要听将士们的心声,就要听真话。” 众人都面色一颤,都不敢出气。 任嚣也是顿时面色冷峻下来。 接下来的路程,扶苏都没怎么说话。 等回到大帐前,任嚣等人皆是出了一身冷汗。 扶苏下了马车,将马鞭交在冯敬手里,又对着众人道,“这军中承受最多死亡风险的是攻城梯队和冲锋敢死队;平日里最劳苦却总几乎得不到军功恩赐的是巡逻卫队;每日辛劳保障全军上下防御安全的是底层的庶卒。” “这三类人,理应是最该被赏赐的。昨日赐的酒自有昨日的分法,今日赐酒自然有今日的分法。” 众人都肃穆恭敬,垂手而立,齐齐跟在扶苏身后。 这一碗酒的事情,可以是大事,也可以是小事。全看扶苏的意思。 “张苍——” 张苍闻声,立刻不知道从队伍哪里钻出来,他迈着碎步来到扶苏面前。 “拜见太子。” “这回赐酒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张苍还没答话,这便觉得自己脊背处发凉,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张苍抹了额头上一把汗,太子这厮,这不是把祸水都往他头上引吗。 不过张苍并没有畏惧,他仍旧非常硬气地接下这个差事。 “蒙太子信任,臣一定将太子所赐之酒公平地分到每个人手里。” 诸将都望着这个张苍,齐齐大笑起来。 蒙恬倒是早就听说了张苍的名号,据说太子非常喜欢他,准许他不必禀报就可以入恒阳宫。 “末将素闻张御史之名,今日得见,果然不一般啊。姿态不凡,容貌伟丽,难怪太子喜爱。” 张苍被蒙恬说的颇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么多实话做什么。 “这御史苍啊,可算得奇人一个。曾经师从大名鼎鼎的荀卿。” 这些武将一听荀卿,顿时有感觉了。 他们互相询问,“我怎么记得,廷尉也曾师从荀卿啊。” “可不是。” “这么说来,这张御史算是廷尉的师弟了。” 众人围着张苍七嘴八舌议论着。 殊不知,扶苏只用这一句话就抬高了张苍在军中的身价。 有廷尉李斯那个掌实权的人做张苍的背景板,胜过自己在众臣面前对张苍千言万语的介绍。 第一,张苍和李斯同出一门,招惹张苍不仅是不给他面子,更是不给李斯面子。 第二,张苍和李斯师承同一人,更算是扶苏的小师叔。其才华未必在李斯之下,想想李斯的才华,以后张苍的前途不可限量。 一个士兵,他能成为一军之千夫长,必然要凭借勇力;可是要成为一军之都尉,就需要机变和指挥若定的能力。 可是要成为将军,就一定要懂人心谋略。 陪在扶苏身边的这些将军,加起来心眼子超过上百个,扶苏暗示他们的他们明白了,没暗示的也给自己领悟出来了。 众将便纷纷围着张苍,对他各种赞美。 张苍这才明白扶苏的用心,太子这是在给他搭台,方便他以后在军中做事。 (本章完) 第412章 齐人有一妻一妾者(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将体察了扶苏的心意,当即提出稍后要请张苍去喝酒。 扶苏亲自为张苍搭桥,张苍就算再不喜欢这些个以权谋私的将军,也都答应下来。 等到众人散了,张苍心里却仍旧感到不舒服。 张苍甩着袖子,在帐子间来回穿梭,心中却嘀咕。我这一来二去,又欠了太子一个人情。 以后在太子面前,怕是说话腰杆都硬不起来了。不知道下次上谏,自己能有几分的气势。 只是让张苍感激扶苏的还不止于此。 当张苍领着军士,拉着一车车新酒亲自送到被扶苏指明的三个群体中时。 这些兵卒们立刻都通晓了张苍的名号。 张苍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干起事情来,就一個字——轴。 这一大桶酒,能分出几十碗来。 张苍打从把酒从库房中领出来,就从没沾过一滴酒。 他把每一桶酒都按份数分好,一碗一碗让将士们排队去领。就这还不算完,因为张苍非常厌恶人的劣根性——不知足。 总有人喝了酒还要去冒领,所以张苍干脆按照名册来让人领酒。 虽然说只是一碗酒,之前士兵们对太子的期待落了一场空,如今却被张苍如此认真真诚的补偿。 大家这心窝子里自然热烘烘的。 伴随着军中火盆里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将士们的脸上也映着火红的笑容。 爽朗的笑声在军中接连不断,酒香飘在军帐之间。 下等兵卒窝的那股子火,也只有这股正直之气才能扑灭。 只两三日,张御史的名号便响彻在军中。 当张苍不管自己走到军中哪里,都看到士兵用友善的眼睛欢喜地看着自己,称呼自己“张御史”时,只那一瞬间,张苍觉得,太子其实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苍并不敢居功,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得势的大臣宁可违背真理,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要去捍卫秦王政,也要去包庇秦王政的错误。 人活着,纵使有再多的才华,可是没有一个相应的平台,那是无论如何都发挥不了自己才干的。 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成就,那都是太子给他的机会。 太子让他去分酒,那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当领悟到这一层,张苍一时间不知道圣贤书该放在自己心目中哪个地方。 张苍不敢居功,很快就去向扶苏报喜。 “太子,军中多下士,下士本劳苦却无功,更无什么升迁的机遇。如今人人分得一碗酒,这心中这股怨气平了,人心也就齐了。” “这都是太子的功劳。” 扶苏则道,“吾独闻军中之士呼御史之名,而不晓太子之恩。” 就是说,我怎么只听到军中的将士们只称呼你御史的名号,却不感激说那是我的恩赐哪? 张苍顿时舌头打了结似地,“太子,这并非是臣有意,实在是……”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军中将士们都夸赞你而忘记了我,这说明你做的太好了。行这次的事情办的不错,就连王贲将军都在夸赞你。” “我知道你一直想在朝中谋取谏议大夫的职位,我这就向君父因功举荐你。” 张苍连忙道,“太子,臣蒙太子恩,自当为太子谋。怎么能在太子身边最缺人的时候离开太子呢?” 扶苏望着张苍,算你还有良心。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臣无功,不求赐。” “那就给伱两个美人吧。听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成亲。” 张苍听到,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太子,臣不能成家。” “为什么?”这个张苍是真的事多啊。 “臣无资财,在咸阳城中无居所,娶了妻生了子,就是让他们跟着臣借居他人府邸,实在是不妥。” 扶苏听了,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苍,你不是在骗我吧?你竟然不近女色。” 历史记载,张苍的妻妾非常多,多达百人左右;而且张苍对凡是曾经怀孕生育过的就不再亲近。 历史上张苍最后活到一百零几岁时才去世,还是因为他喝人家母乳养老。 张苍在免去丞相职务之后,年岁已经很大了,嘴里没有牙齿,只能靠吃人奶度日,让一些女人当他的乳母。 就凭这些历史事实,扶苏怎么都不敢相信,张苍是个清白之身。 扶苏越笑,张苍却是窘得脸色发红。 “太子,臣说的都是真的。臣无家宅,无处安身。臣倒是也想妻妾成群,可是身为一个男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再去养美妾,这就好比打肿脸充胖子。” “太子可曾记得,孟子篇中讲齐人有一妻一妾者。臣深受启发啊,这男人连自己都养不起,还娶什么妻,养什么妾哪?” 张苍说明情况,扶苏反而困惑。 “你在咸阳为御史多年,怎么可能连一座宅子都没有。那么多的俸禄,都去哪里了?” “我住客舍啊。剩下的钱买些书,整几身衣裳。” 这不就是租房住? “荒谬。” “太子,臣本阳武人,祖籍非秦地。这来到咸阳求仕,虽有口俸,可是说这田宅,那是当真没有。我们都是客居在店啊。” 扶苏听着感到不可思议,“可我所知道的是,这外来的名士多半有田宅啊。” “那是有人赠送,像臣这样无依无靠之人,只能居住客舍了。臣的为人,太子您是知道的。臣绝不会为了物欲之私而去阿谀逢迎。” 扶苏听了,也是忍不住唏嘘感慨。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人。 “那这一回,我亲自赐你一座五进之宅。” 张苍倒是没有拒绝,他仍旧在计算,“太子,臣的功劳,当下怕是抵不上咸阳一座豪宅吧。” “你是我的人,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这不是丢我的人吗?让你住你就住,废什么话。若是你不肯收,日后便要有秦人无一妻一妾竟为大夫者的传言了。” 张苍无力还嘴,只能答应。 等到张苍退下,扶苏还挺纳闷。他就问看门的冯敬。 “这咸阳城一座宅子很贵吗?为什么堂堂御史竟然没有宅子住?” (本章完) 第413章 报!太子,楚军打过来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冯敬迟疑了一下,“不知太子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臣还是先说假话。假话就是,咸阳城寸土寸金,以张御史的薪俸要买宅邸实在是难。而且没有人资助,背后撑腰出力,岂止是在宫外的日子难过,在宫里当差也是要受排挤。” 扶苏眯着眼,“那真话呢?” “张御史固然清流,可是宫中下发俸禄,全部拿去买书喝酒去了,剩得实在不多,却又硬是要体面。” 扶苏笑笑,“你这小子,真话和假话反着说。” 冯敬嘿嘿一笑,“这不是怕太子生气,降罪于臣。堂堂御史没有宅邸,传出去外人得说太子根本不重视张御史了。” 扶苏喃喃自语,“他倒是个老实人,随我这么久竟然从没开过这个口。” “其实张御史这样的人,追求的是圣贤的世界。只是他真的懂太子给他机会的深意吗?太子让功劳于他,给他在将士们面前树立权威的机会,臣担心他并不懂得善用这个机会。” 扶苏不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冯敬。 到底是权臣家的儿子啊,一眼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培养几个臣子,重在树立他们在朝中的威望啊。只有他们在底下扎根站稳了,自己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树要大,根系就得发达。 “冯敬,不管是为人臣子,还是一方之主,都得学会居安思危啊。这個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国家有强大的时候,就必然有衰落的时候。”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人既做不了老天做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人的本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国家的兴衰无法被人力改变。” “要想维护国家安定繁荣,就得学会日日有进啊。朝中多一个张苍这样的人,我秦国就多一份保障。” 冯敬作揖道,“太子为秦国百年的基业谋略,我想这就是大王选择您为太子的原因。” 扶苏让张苍在军中大肆表现,军中将士自然只能在侧看着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当大风到来时,六军之中飘展起来的旗帜上赫然绣着的是一个‘秦’字。 当扶苏刚让四十万的军队又小小振奋了一下精神,把人心给聚起来时,楚国项燕也带着楚国四十万大军到来。 站在长葛的城阙前,负责瞭望的士兵远远就看到西南方有沙尘飞起。 秦军贴耳在地,也可以听到地面上传来整齐的步伐震动声。 三月初时,河床的水已经涨高了,原本裸露在河床上的巨石都被埋在地下,只露出几个白色的点漂浮在河面上。 岸边河床上的白沙消失不见,白浪拍打到两面树上。 楚国的士兵将横木抛在水中,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架起一座高桥。 在将要走出伏牛山前,项燕却率兵停了下来。 项燕望着周遭山地环绕,每日清晨林间便生出晨雾,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上次李信强行带大军穿越伏牛山,烧林毁坏瘴气的苦焦的树木上已经冒出了新芽。 在这个人命如草的世界,天地间林木的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春风还没有吹尽,新木已经从灰烬上长了出来。 山涧里时不时传出鸟的怪叫声,鳄鱼在河道里时不时探出头,等楚军上前敲上一棍子,立刻沿着河流落荒而逃。 项燕环顾四周,认定此地更有利于楚军。只有楚军才有足够数量的小船,可以在河道里快速移动。 秦军固然彪悍,可是一到了水上,那就像是稻草人一样,根本不敢行动。 “嗯……如果是这里展开决战的话,我军必占优势。就将大军驻在这伏牛山中。” —— 秦国军帐里,扶苏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楚国的消息。 “报——太子,项燕率四十万大军已经走出伏牛山了。再有三日路程,就可抵达长葛。” 军帐里已经列满了将士,在帐子里挤得黑压压一片,气氛非常紧张。 大家都清楚,这一战注定要载入史册了,未来在历史上,这一战恐怕要和长平之战齐名。 王贲双目炯炯地盯着前方。 “太子,让臣先去和这项燕会一会。” “别急。我曾经和项燕交过手,此人的军事实力未必在赵国名将李牧之下。这次项燕率领四十万大军打过来,绝对要靠智取。” 任嚣舞着拳头,“若是不能一上来就给这楚军一点厉害,他们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扶苏则不紧不慢,“楚国的四十万大军,那是举国之力才集结齐的。楚王很清楚,如果这一战他们赢了,我们秦国从此就衰弱了。如果我们赢了,他们楚国就要亡了。” “这一战,于秦于楚来说,都是灭国之战。这可不是去攻打几个城池那么简单。” “楚军对这一战,那绝对是慎之又慎。他们必然是竭尽全军上下的智慧去赢得这一场胜利。所以我们所要做的,是让楚军先泄了这股气!” “而要做到这个,我们秦军上下就得要比楚军更有耐心。在我的帐中,任何人对待楚国,都不得表现出急躁的状态。” 任嚣望着扶苏退了下去。太子说得多那就是太子对。 “围师必阙,攻心在先。这一次攻打楚国,我们仍旧选择坚壁不出的战术。” 这一回,众人先望着王贲。 王贲觉得,自己就是个打仗的,指挥的事情不归他管。 众人便将目光落在冯劫身上。 冯劫望望扶苏,对着扶苏捧揖作笑,“太子,臣有疑惑啊。” “说。” “太子上次攻打楚国,就是用坚壁不出的法子,这固然消耗楚军的耐心,可是太子方才也说,这一次楚国一定是谨慎了又谨慎,难道还会上相同的当吗?” 扶苏平静道,“自然不会。” 诸将哗然。 冯劫苦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坚壁不出啊。” “楚军进攻秦国,是他们先动。如果我们去应战,那就是陷入被动。要想让我秦国在对战楚国时占据主动,就得和他们反着来。” 过去伏牛山有一半算是秦国的地界,现在几乎全部又被楚国打回去了。 (本章完) 第414章 他们也不动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三日后。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划破天际,太阳的金光击穿了黑暗。 金色的大雾笼罩着草原,如同棉絮般缓缓飘荡,铺展着到处都是。 十万楚军浩浩荡荡地列队而行。 大军前方威武雄壮的将军在马上,亲临现场指挥,声音洪亮如雷。 士兵们肃立在原地,个个精神抖擞,气势逼人。 灰蒙蒙的清晨里,楚国的将士们个个站立原地,同仇敌忾的气势仿佛他们只要合声发出呼啸,就能震碎前面的城池。 马蹄声和战旗声在天地之间回响着。 一场大战仿佛就要上演。 在大军面前的草原上,一座宏伟的城池依山傍水而建。 高耸的城墙由厚重的石头砌成,又被修建了数道防御工事,秦军下令修建了两道拒马桩、三道铁蒺藜,又有护城河围在边上。 城门上黑色的旌旗今天只是乖顺地顺着垂下。 这样的防御工事,让楚军望着就不敢前进。 一看就要死很多人才能攻过去。 而最让楚军感到离谱的是,秦军在已经修筑了这些防御工事的前提下,竟然在两军阵前仍旧不慌不忙地修筑第六道防御工事。 预设陷马器,毁伤马匹,是战场上非常常见的一类延缓迟滞骑兵行动的战术。 只是这個防御工事,总是偷偷的布置。 陷马之防,一为伏枪,用火炼竹枪斜埋成列埋在地中,用竹圈束住枪头,上面覆盖茅草隐蔽,挽枪竹圈上系有提头索,当提头索被马踏中后拽去挽枪竹圈,竹枪弹起林立,“起地三尺,贼马无不中伤”; 二为绊索,用木桩系五丈麻索钉于地上,用青竹竿五条撑索腰,将麻索压于地面,并在沿途制造机括控制,当马蹄触动机括,撑索竹弹起麻索悬空离地三尺,绊倒马匹; 三为马拖,用竹削成筋火,其长数倍于筋,呈锥形,插于地面;竹尾则用热汤煮过,系有麻索;索尾又安扣头,;遇马被套后,则索尾之枪拔出地面伤马腹腿; 四为马筒,在地上挖深一尺、阔三寸的陷坑,内置攒锥。当马蹄被陷,则以攒锥刺伤其蹄踵; 在过去,有人事先预测了敌军的行军路线,布置下这样的陷阱,只要一段路上,布置下五六个,就足以抵挡军队半日追击。 但是今天,秦国人让楚国人看了个新鲜。 “大将军,这秦人怕不是疯了。连阵法都不会玩了,这样的陷阱竟然光明正大的布置在我们眼前。我看秦国的太子这次压力太大,脑袋发昏了啊。” 项燕十分不理解地望着宋义。 秦军十年来几乎是十战九胜,楚军十年来几乎是十战九败。为什么有人会只打了一次胜仗就高兴地发昏,以为秦国人在经历了一次败仗后还会头脑发昏? 这些话,项燕并没有明着说出来。 “宋将军看到的很多啊。可惜我只看到了秦太子告诉我们一句话。” 宋义略为不满,仍旧请教项燕。 “大将军这是何意?” “你看着秦军的动向,他们在这里驻军这么久,却精心修筑了这么多防御工事。秦太子的意思是,这个仗,他不想打。” 项燕抿着嘴唇,眼中满是对那个只闻其声、从不见其人的忌惮。 “这个秦太子,他是越来越成熟了。” 宋义听了却不高兴。 “大将军,那秦国的太子就算再厉害,可是我们四十万楚军难道是浆水糊出来的吗?这个战岂能是他不想打就不打的。” 项燕不再多言,只是命令,“大军原地驻扎。” 宋义发出惊呼,“什么!?大将军,来都来了,好歹先派兵打上一打,让这秦国的太子尝尝我们楚军的厉害。” 项燕面色冷峻,“打过去,前锋就要损失一半。况且,秦军的弩机尚且未架上城墙,我怕这其中有诈。” “可是我们大军在山中,就算秦军有诈,只要他们胆敢追过来,必然在伏牛山中遭受我们楚军四面八方的伏击。” 项燕忍着心中的不耐,这回是世家联军,要不是宋家出人多,他才不会对宋义说这么多。 “打仗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在外人眼中秦太子只对我楚国发动过一场连战役都称不上的围击,可是他所布局动用的人力,却不亚于任何一场战事。” 项燕始终记得,秦太子将他们秦国的政治体制利用到了极致,他一声令下,军队便不由分说按其命令行事。 而秦国的优势,就是楚国的劣势。 当秦太子毫无压力调遣兵将时,他项燕却得忙着团结这些世家大族。 景氏、屈氏、孙氏也都是大族,各自为将。 他们听到项燕这么说,纷纷听令。 宋义见项燕得众人宾服,也不再争议。 只是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时,宋义忍不住道,“说什么打仗没有这么简单,谁知道是不是故弄玄虚。” 就这样,秦国的城池和楚军对峙了起来。 傍晚时分,斥候急匆匆入营。 “报太子——楚军现在驻军于城前,已经五个时辰未有动静了。” 任嚣忍不住站起来,“太子,他们也不动了。那我们怎么办。” “等。” 任嚣无奈,只好又坐下来。 蒙恬看向王贲,在这军中,除过扶苏地位最高,属王贲最有实力。 只是王贲在太子面前,多半时候都是低头看着地面,像是在数席子上的纹路…… 秦国营帐前的火盆一直燃烧着,楚军的火把也没有熄灭过。 两军对峙了五天毫无动静时,楚军联盟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但是他们考虑大局,还是把自己的急躁给按捺了下去。 秦军倒是无所谓,秦国一向是将军让干啥就干啥,军队纪律严明。 将臣更是早就习惯了上级高压,唯命是从,从不质疑否定,更不要说和主帅坐在一个台阶上和他商议。 等到第十天,宋氏的臣子就去找项燕。 “大将军,我们是来攻打秦国的,让他们滚回函谷关老家,长期驻军在此,可不是我们当初发四十万大军来此的目的啊。若是两军就此休战,那该派遣使臣两国互通啊。” (本章完) 第415章 一粒老鼠屎(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番话立刻引发了其他将领的共鸣。 “是啊,大将军。我军长途跋涉来此。如今驻军在长葛城前,难道要按兵不动吗?这真是荒唐啊。” 宋义趁机道,“大将军,我们千里迢迢驱赶兵马来到这长葛城前却不与之一战,这就好比和邻居发生了矛盾,大清早喊齐了家族里的弟兄来讨回公道,但是却让一家人都站在门口站着不动,连句话都不敢扯着嗓子吼。这不是太傻了吗?” 项燕却不这么认为,“秦军带兵四十万来,又选的都是良将,可见秦国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他们不动说明他们有预谋,我军若是先动,必定落入陷阱。” 景氏的将军们说道,“那可未必。秦军都已经把陷阱给摆出来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放把火、扔石块,把前面的障碍物都给烧了。直接和他们打就是。” 项燕再三阻挠,“你们不要小看人家太子扶苏,不要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可以大意。” 曾经吃过扶苏的亏,项燕自然和扶苏交手小心翼翼的。 但是这些没吃过亏,只记得关键时候逃跑的将军们可就不这么想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已经潜移默化、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脑海里曾经达成的共识。 之前所有的楚国人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心里,都承认楚国上一次长葛之败是楚国联盟统率配合不齐导致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再加上项燕的谦让自责,对外总是说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楚国战败。 再加上上一次项燕带着楚军战胜了李信,诸将纷纷欣喜,认为自己功劳极大,又可以与秦军一战了。 再加上过了个年,现在的楚国联军诸将非但把自己是谁给忘了,甚至已经无视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他们听到这话,都觉得上次战败是项燕一个人的事情。 纷纷对此不以为意,有的甚至对于过去战败的事情嗤之以鼻。 宋义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这秦楚皆损失了数万兵马,如今又都集结了四十万人。天下人都在观望这场战争,倘若我们迟迟不动,一则大王那边不好交代,二则影响军中士气,三则引得天下人的议论。” “末将以为,我们当率先对秦军发起进攻,连夜从城防薄弱处进攻,先让秦国人吃点苦头,挫挫秦太子在军中的威风,也好让秦太子在他们秦军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何啊?” 宋义得意洋洋。 屈氏、景氏、昭氏、宋氏、吴氏、孙氏纷纷站出来附和。 被众人这么齐齐围住,一言一笑都像是软刀子一般,看着不痛不痒,可是刀刀都在剐蹭项燕的主帅大权。 项燕经历上次的败仗,知道这些楚国氏族就像是一派沙子。 谁能把楚国这些宗族世家聚集起来,联合起来,就可以所向无敌。 只是他们稍微有点成就,立刻原形毕露。 这让项燕感到有些慌张。 项燕不得不强势一些,虽然他知道有些话说出去可能会伤和气,但是眼下这个局势逼迫他不得不表个态了。 项燕脸色一黑,对着总是爱挑拨是非的宋义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惧怕秦太子。而是我身边有比秦太子更为可怕的存在。” 宋义咧嘴大笑,他也把项燕看得透透了,其实项燕也没什么嘛,就是长得比他壮些,声音粗些,其他的还不如他呢。 像这种喝酒聚会联络感情的事情,项燕一点都不擅长,以后这楚国联军还是交给他来带吧。 宋义怪笑一番。 项燕心知肚明,也跟着呵呵笑。 其他将领不明觉厉,纷纷不敢说话,只是望着宋义像头倔羊一样,一遍一遍挑衅项燕。 众人一起围着静看这场面可比做在帐子里谈天说地有意思的多。 于是众将也跟着默默笑着。 宋义开了腔,“大将军,到底是什么事,让您心生惧怕呢?” “哎!”项燕拍拍自己的肚腹,神色有些悲伤,“我惧怕老鼠啊,这老鼠总是暗地里行动,可是却总是藏在人群里。这老鼠不想着为楚国的大利着想,每次都从那小小的洞口探出来,每次盯着的都是那一丁点食物。” “老鼠固然狡猾,聪明,可是因为他总是目光狭隘,所思所想永远都是一点点小东西。可是能够掌舵的,在山林间让百兽臣服的,从来都是老虎。” 众人听罢,立刻爆发出尖锐的笑声。 笑声充斥在宋义的耳朵里,宋义低低地跟着众人笑着。 宋义很清楚,项燕口中说的那只老鼠就是他。 “老虎只是占据一方罢了,纵使底下的人有多么不服,可是没了老虎,恐怕山林就要换主人了。谁也不知道换了主人后,原来那些山羊野猪还能不能像过去活的那么舒服,小心连草都没得吃。” 项燕也忍这些起哄的将军很久了,他只希望他们能够聪明点,好好跟着自己,否则小心连饭都没得吃。 诸将闻言,一個个安静下来,也都不说话了。甚至于有些人还聪明地向后退了两步,离宋义远了一点。 宋义也是脸色发青。 “这一只老鼠,有时候可能害死全军啊。” 项燕撂下这话。 宋义只觉得万分难堪。 此后好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敢来催项燕出兵了。 秦军和楚军就这么开始僵持起来。 但是项燕当然不会真的就这么干坐着、等着、耗着。 项燕比谁都清楚,楚国如果要和秦国比拼实力的话,是根本耗不过秦国的。 可是楚国也有着决定胜败的优势——那就是地利。 除非秦国人突然变出翅膀来,否则一旦开战,秦军注定要在地势上失利。 他很快就又召集部将,和他们讲述自己新的想法, 项燕便又制定了一些军事部署,只是这次他的军事部署是保密行动。 屈、景、昭三个大族,出动了足足十多万兵马、家族里的贵族男性几乎全体上战场。 可是项燕并没有从他们中选择人,以至于这些人只听到了风声,完全不知道项燕在做什么。 最先生出疑惑的,自然是景氏的臣子,他们纷纷感慨,“大将军不用我等,是因为觉得我们不足以为事吗?难道说独有项氏子弟值得信任?” (本章完) 第416章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可惜的是,项燕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疑惑。 为了在部将面前树立威严,让他们和秦军一样做到垂直式的管理,坚决服从自己下达的任何命令,以图谋在短期内找出秦军的破绽,项燕将自己的大帐用重兵围住,不许其他氏族部将轻易就入帐。 可是这在楚国人眼中是非常遭人厌恶的举动。 楚国因为地缘,始终都是个由亲戚团体组成的联盟国。 哪怕是楚王,当国家有了事情,那也是把氏族聚集起来,坐在同一个台阶上几案上,袖口对着袖口,酒爵口和酒爵口齐平,一同商量。 这些举动立刻招致了楚军将领们的不满,继而也引发了士卒们的不满。 因为楚国江东子弟之间的关系那都是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 但是项燕要做的还不止于此,他先派人去请示了楚王,在得到楚王的同意后,项燕这才将军中氏族将军集齐,向他们发起命令式的商讨。 “这秦军,统帅一令出,全军便从一令,没有丝毫的迟疑。就是这样高度的集权,让秦军更能发挥谋略的作用。” “虽然我们楚国江东子弟,个个都是好儿郎。骁勇善战,可是我们要想战胜楚国,就得做到上下团结一心。” “今日请诸位过来,项燕为的就是听听兄弟们的想法,看看日后要怎么做,才能和秦国抗衡。” 项燕说着,其他部将一個个早就心里有了怨言。 “还以为大将军不用我们了。原来召我们过来是为这样的事情。只是大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又不是和大将军站在同一战线上了。” 众人闻声,也纷纷道,“是啊,今日这聚会,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啊。” 并非景氏一族的人爱起哄,只是他们觉得项燕做的这些有些多余。 项燕有勇有谋,错了敢于担当责任,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再次率兵出征打败秦国,那是整个楚国人的骄傲。 几乎所有的江东子弟都对项燕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家都相信项燕,把项燕当做大哥一样看待。 可是项燕现在却突然不把他们当兄弟看了。 “日后在这军中,不许论弟兄,只听军令。军令一出,不得有误,只管执行,不许议论。” 项燕面色严肃,对着这些昔日的兄弟们那也是痛下狠心。 项燕想挽救处在倾颓之势的楚国,他就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楚军这样一盘散沙,太容易被秦军找到可以攻击的薄弱地带了。 诸将闻言,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项大将军,什么叫做以后军中无兄弟。” “就是啊,大将军,你怎么能让我们不顾手足兄弟呢。” “这仗固然要打,可是打完了仗,回去还怎么和乡亲们在一个乡住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众人纷纷觉得不妥。 项燕却面不改色,“我早有此料。此前我已经请示了大王,大王也同意我这么做。这是诏书,你们看看吧。” 众人自然都没料到有这一出,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当楚王负刍的诏书在众人手中被一一传阅时,大家也都对项燕投去责备、厌恶、反感的眼神。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支持项燕。 这即是江东孙氏,还有屈氏。 他们和项燕一样,都盼望着这场战事楚国能赢。屈氏以及其他氏族的人,并非不希望楚国赢。只是项燕和项燕的拥护者,他们早就找到了比战胜楚国的爵禄更有意义的战争动机。 那就是和大将军一起捍卫他们楚国人的家园,保护他们的楚国。而不是仅仅为了维护自己家的那些田地、宅院、美女。 让项燕始料未及的是,他越是想要弥补楚国氏族各自为战的缺点,楚国氏族反而不肯吃他这一套。 这些氏族将军都感觉自己像是被项燕欺骗了。 项燕竟然瞒着他们自己先去请示了楚王,回头再告诉他们,之后还假惺惺让他们商讨,如何让楚军上下一心。 项燕有楚王负刍诏书在手,而且这么多人事先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各自都是不知道的状态。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这些人只能是暂时答应下来。 “日后唯项将军之命是从,绝不多言。” 项燕听到他们答应配合自己,只觉得对战秦国又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这些部将一出了帐子,就开始用地道的楚音背后叱骂起项燕来。 他们有意无意聚成一堆,在项燕路过地方说上两句,在看到项燕之后,立刻快步跑走。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好让项燕不爽。 但是项燕并没有计较,早在这么做之前,他就知道这样做会招致一些人怨恨他。可是为了楚国,为了他的子孙后代,项燕早只能把荣辱置之度外了。 —— 秦军和楚军都忙着安抚人心,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拉锯战还没开始,双方却都已经感受到未来爆发的战事将有多么严酷。 两个实力相当的公鸡互啄,就算另一个死了,但是活下来的那个也不剩几根毛了。 扶苏在军帐里推演着战事的发展,他意识到要想延缓秦国这个老女人的衰亡,就必须要把秦国的战争成本控制到最低。 让楚国自己先自乱阵脚是最完美的。 扶苏完全可以复刻历史上王翦对楚国的战略战术,凭借秦国强大的综合国力对楚国进行全方位的碾压。 通过围困楚军长达一年的方式,让楚军泄气,随后再包饺子。 轻轻松松吃掉楚国。 可是扶苏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曾经在众人面前吹嘘,说他可以在两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 算算日子,还剩下一年半的时间。 吃掉楚国这样大的国家,之后还要迅速调整兵力,灭掉天下最富庶的齐国。 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些,就非得用些巧智不可。 扶苏望着沙盘,其目光落在伏牛山周遭的城池。 扶苏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城父。 穿过伏牛山一直往东,就是城父。 而城父西北,又是彭城。 历史上李信大败就是在城父,但是因为自己一开始把大军老巢选择在了新郑,这虽然让秦国很多攻占的新城池防卫空虚,可反而将楚国军队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别处。 (本章完) 第417章 俳优(求打赏月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秦楚双方刚刚抵达战场,各自部署规划时,秦国咸阳宫里也在悄悄发生着一众多宫人翘首以盼的事情。 是以盛春三月,春雨绵绵,章台宫前,雨水淅淅沥沥。 这春雨一下就是两三天,天色灰暗,冷风习习。 咸阳宫里的宦侍、婢女们又穿起了夹袄,穿着鞋在廊道里来回穿梭。 只是在殿阶前侍立的卫士们就没那么好运气。 殿阶下执盾站岗的卫士不仅要淋雨,还要忍受风寒。 当料峭春风吹拂过来时,寒气透过层层叠叠的盔甲,渗透入将士们的膝盖骨。 一个身材矮小、戴着长帽的黑袍男人匆匆路过。他年纪约莫三十,双目如豆,笑起来脖颈处叠出三层圈。 一个黑袍宦侍给他打着伞。 两人在伞下很是开心。 身材矮小的男人笑着,“这鲁国有个人,拿一个长竹竿入城门,起初竖着拿,进不去城门,横着拿,也进不去城门,他就没办法了。”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有個老头过来说:“我倒不是圣人,但见识的事很多。为什么不把竹竿锯断了,一截截拿进去呢?” 这黑袍宦侍听了,当场哈哈大笑。 “这个老伯真是愚蠢,竹竿再长,放在地上拖进城门就好了,这算什么办法呢?” 优旃笑着,摸着他光洁的下巴说,“是啊是啊。可是那个人听了老伯的话,还真的相信了。于是那个人就把竹竿锯断了,拿进城门。” 这黑袍宦侍听了,更是乐得前仰后合。 “蠢材!蠢材!鲁人蠢,不知道变通。这老头也是自作聪明,瞎指挥。” 优旃拍着手,也是哈哈大笑。 优旃,近日秦王政的新宠。 一个月前,他忽然间得到机会,被人举荐在秦王政面前。 秦王听说他讲笑话很好,便召见他去了几次章台宫,一来二去,他就成了秦王政的新宠。 今天下雨,嬴政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召见了优旃过来。 在台阶下值守的卫兵见到身材矮胖,连胡须都不蓄的优旃迈着短步走过来,就像是一只肥胖的小鸡一扭一扭走路,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心里则在看笑话。 优旃这样的体态外貌,仿佛生来就是讲笑话的人。 只是优旃不同,他明明走在廊道里,看到这些士兵站在雨里,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优旃忍不住上前,果然见到这些士兵都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还有个体型相对瘦弱的小兵在雨里冻得发抖。 优旃疑惑,“我记得平日里大雨,这些士兵都不用在门外值守的啊。” 负责带领优旃的人,正是谒者令,他身材颀长、面色白净,看着一派器宇轩昂之相。 “宫中是有这样的规定。可是今日大王召见了诸多臣子在宫中聚会,庆贺齐国献地之事。这便是非常之时,这些虎贲卫们都要在门外值守。”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宴会办得实在是太晚了。最大的功臣走了才办。”这谒者令随口嘟囔着。 优旃很容易想的明白这里面的事情。 齐国献地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太子在前线打仗,最是需要朝中大臣全力支持的时候。太子年纪轻轻,很难得到大家的信任,大王选在这个时候庆功,为的是让朝中的大臣们都记得太子的好。 优旃提着衣服下摆,唯恐廊道西面斜着吹进来的雨水落在自己身上。 在拐弯时,好几滴雨斜着狠狠地砸在优旃和谒者令脸上。 谒者令忍不住埋怨,“最讨厌老天下雨,这雨水下过来,就像是下针、下刺!” 优旃没说话,这就是不用种地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他怎么知道,春雨对于种地的庶民有多重要呢。 再有几百步,优旃就要进入大殿了。 只是几个士兵却被冻得打喷嚏,还有的咳嗽起来。 甚至于他们不敢在殿前咳嗽,稍微咳嗽两下,立刻噎回去。 优旃看到这种场景,十分怜悯。 优旃便走到侍卫面前,问道:“你们想要休息么?” 卫士们先是在雨水中一愣,他们都快要冻僵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凡是能听到优旃说话的人,都大声说:“非常希望。” 优旃便道:“等会儿如果我叫你们,你们要很快地答应我。” 这些朗卫们看到有人愿意帮助他们,为他们说好话,一个个都很感激地答应了。 很快,优旃迈步进入了富丽堂皇的秦王殿。 秦王案前的白鹤已经换成了金子打造的,在宫殿里闪烁着金光。 优旃倒是沉静,他从小门进去,被安排站在殿里最后面的位置。 “等会儿大王要叫你,你就上去表演。切记,不要搞砸了。今儿来的都是权贵。” “您放心。” 优旃就这么立在有些阴暗的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宫殿上众臣齐齐向秦王祝酒,高呼万岁。 秦王酒过三巡,见到这些人都很给自己面子,心中十分欢喜。 没过多久,秦王政就叫,“优旃,为寡人讲一个笑话,也让诸臣与寡人一起高兴。” 优旃立刻歪着脑袋、迈着小步上前。 很快,王绾、李斯面前便走上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人,他脖颈处叠出了一圈圈肉,扭着屁股走出来,眉头竟然向上皱着,实在是滑稽,但是可爱! 众臣见到他,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优旃作揖,“小人这就为大王献艺。请大王允许臣在诸位贵人面前行走。” “可。”嬴政笑着,眼中满是期待。 只见优旃迈着步子,竟然一溜烟走到了大殿门口,他靠近栏杆,对着门外的卫兵们大声喊道:“卫士!” 站在门外的卫士们早就冻得不行了,本来还不敢答应,可是优旃进去快要一炷香了,他们冻得不行了,终于听到优旃在喊,立刻齐齐振声答道。 “有!” 优旃便拍着手掌笑道,“你们虽然长得高大,有什么好处?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 “我虽长得矮小,却有幸在殿内休息。” 众人闻言,一个个惊诧地望着优旃。 门外的卫士听了,一个个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这个俳优,活该他一辈子贱命!拿老子开涮!” “这个矮胖子,别等他出来。” “兄弟们,等他出来时整他!” (本章完) 第418章 宠臣之争(求打赏月票全订!) 只有秦王,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嬴政振振衣袖,“今日高兴,寡人竟然忘记了外面下雨。叫那些侍卫减半侍奉,轮流接替。” 谒者令闻言,心肠顿时一热,立刻出去传话。 路过优旃时,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 众臣见了这一幕,他们虽然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对嬴政歌功颂德,可是对嬴政的佩服,却有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意味。 殿门外,将士们本来正在叱骂优旃。 忽然见到谒者令走了出来。 谒者令对着他们重复了一遍秦王的命令。 众人都呆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这些人在答谢了嬴政后,一个个羞愧地低下了头。 嬴政本来就喜欢这个小矮人,因为他实在是长得喜庆。 今天这么一出,优旃简直是送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有时候,给手下的将士功臣赏赐多少,都来不及细微的举动更能赢得人心。 等到侍卫们被解放了,优旃才开始他真正的表演。 优旃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個木头雕刻成的鸡,拿手指着鸡说。 “楚国有个人卖山鸡,一个路人问他这是什么鸟?他对路人说,这是凤凰。” 这先秦的人,骂人都是十分温雅的。至少史书上是这样。 这讲笑话,也并非后人可以理解的。一言以蔽之,就是先秦人的笑点和后人的笑点不一致。 优旃继续道,“路人便说:“我听说凤凰很久了,今天居然真见到了,你卖吗?” “路人笑着说卖啊!当然卖!” “于是路人给楚人很多钱,可是这个楚人不卖。楚人要求卖可以,但是价格要加倍,这个路人同意了,就付了更多的钱,买到了凤凰。” “这个路人得到了山鸡,就想把山鸡献给楚王,结果过了一夜,山鸡就死了。” “路人没有为花费了很多的钱感到可惜,只是遗憾没能把凤凰献给楚王。” “楚国人听说了这事,都还以为是真的凤凰。” “后来楚王也知道了这件事,楚王了解事情原委后,被路人的行为感动了,就把路人叫过来,赏赐他很多钱财,超过路人买山鸡的钱十倍还不止。” 这些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大臣们闻言,纷纷眼睛一亮,捋着胡须笑道,“妙啊!妙啊!” “妙不可言!” 这些位高权重者,就此笑话神情严肃地展开了一场有关真理的讨论。 嬴政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很快就反应到这个笑话是在劝臣子们加倍努力的。 尤其是李斯,他听了这则笑话,更是对此铭记于心。 只要为大王付出更多,日后自己也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在宫里传开了。 人人都知道宫中有个优旃的奇人。 而那些身材高大的将士们看到他,都对他肃然起敬,再不会认为优旃身材矮小所以就偷偷嘲笑他。 信在听说了这件事的原本后,一改往日的初衷,联合几位史一同把优旃这个人记载进了秦国的别史之中。 虽然是个小人物,可是他的能量却比那些长得人高马大的人不知大多少倍。 只是有一个人,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优旃这个小人,一个俳优而已,居然野心极大,竟然趁着自己不能在臣前露面,趁机联合殿前的朗卫,费尽心机讨好大王。” “再这么下去,我的位置就要被优旃给抢走了。” 说这话的人,正是赵高。 他的后槽牙几乎都要咬断了。 自从他驯马结束回到宫里,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赵高再回来时,嬴政身边已经挤满了其他臣子。 忽如一夜春风来,赵高又回到了和宦侍、谒者令、尚书令一起争宠的日子。 只是有一样事情,并没有改变。 嬴政并没有把一些权力从赵高手中收回来。 信看到了这种结局,还感到很难以置信。恰巧遇到蒙毅,蒙毅也和他讲述此事。 “我竟然昨日又看到了赵高。他就像是一条毒蛇,生命力极其顽强。可是谁要被他咬上一口,那就必死无疑。” “让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私欲,可能就和要了他的命一样。”信忍不住感慨。 蒙毅却哈哈笑起来,“少内史,你这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太子了啊。” “嗯?竟有这回事?” 信回到寓所,恨得那是咬牙切齿。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就是木头做的心,也该醒悟了。 对付赵高,绝对不能再用过去的那一套。 太正经了! 屁用没有! 信思来想去,认为除非自己回到秦王身边,否则恐怕再没机会杀了赵高。 信就找到了优旃,对优旃说,“当初是我举荐了你在大王面前。现在我希望你能还我恩情。” 任何人听到这话,都会不高兴。 优旃也是如此。 可是他是个俳优,地位卑贱,而信是秦国史家之后,掌握秦律解读,又为太子少内史,地位尊贵。 优旃低下头,“但凭少内史吩咐。”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要你去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虽然是少内史,可是我是史家出身。当初是蒙受大王的信任,这才被派去监督太子功课。” “十年过去了,太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早就不再需要我监督功课什么的了。如今我想重新回到尚书台,整理法律文书,做自己原先的本职。” “我们史家世代务秦律,若是去做内史,实在是愧对祖先。” “今日请伱过来,为的是让你在大王面前替我美言一句,让我能够重新回到尚书台。” 优旃望着信,他虽然是个俳优,很多时候对政治装作不懂,可是心里门清。 “这怕是有些困难。”优旃严肃起来,像个成熟的老头一样。 信便拿出自己之前一腔热情为他写下的史录看。 优旃也认得字,待看到这件事时,心里还很疑惑。 “这是?” “我为你写的史录。也就是说,这咸阳宫里有上百上千的艺者,千百年之后,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被传下来。”信定定地望着优旃,“那个人就是你。” (本章完) 第419章 一换一(求打赏追订!) 优旃眉头皱起来,两条眉毛却向两边外撇,却把腮帮子收起来,对着信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像个乡下忸怩的大胖姑娘。 在宫里生存,除了嬴政可以横着走,其他人大都像是水一样卑顺,绝对不敢对权力大的人表露出强横或者不愿意的姿态。 优旃觉得,这件事让自己去说非但没什么希望,反而可能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 但是他不能直接给眼前这位气势极强、来势汹汹的少内史说原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正直的人,因为不懂得变通,最后身首异处。 忠言逆耳利于行。 总有些忠臣为了众人的利益敢于直谏,可是效果从来都不好。比如比干。 优旃小时候一直在宫外卖艺,从小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同样是好的建议,直白地说出去,对方根本不会听;反而小小地暗示一下,对方就会听从。 优旃便道,“小人只是个滑稽人,能够在大王面前说些笑话,都是仰赖少内史大恩,于情于理都该竭尽全力报答,否则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在宫中混下去。” “但是在此之前,小人恐怕还要请少内史听我一则笑话。” 信希望,未来优旃和他是同僚。因为信发现优旃能做到他做不了的事情,如果他能够帮助自己,那么自己绝对比赵高要强百倍。 在信眼中,赵高这样狡诈多端、满手沾血的人竟然被大王重用,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信撩开下裾,端坐下来,很耐心地道,“请吧。你的笑话,不亚于朝中大臣的谏文。” 优旃望着信,难得露出平常的微笑。 没想到这宫里,除了大王竟然还有人能够懂他。 优旃便在信面前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曾经有个楚国人,他家里很穷。” “有一天他读了一本奇书,于是就知道了蟑螂捕捉蝉的时候,会用一片树叶把自己遮蔽起来,就可以隐形,让知了发现不了螳螂。” “于是这個楚国人就站在树下等待。当他看见螳螂捕捉知了的时候,就拿走了螳螂用的树叶,结果树叶掉地上了,而树底下原本就有很多树叶,他分不清哪一片是螳螂用来遮蔽自己的了。” “于是他扫了好几斗的树叶拿回家,一遍遍拿着树叶遮蔽自己,还问他的妻子,‘你看得到我吗?’” “楚人的妻子一开始都说看得见,但是当楚人的妻子被这个楚人问了一天之后,倍感厌烦,就骗她的丈夫说:‘看不见你了’。” “这个人窃喜,拿着这片树叶到集市上,当着别人面偷人家东西,被抓住送去官所审理,狱官亲自审问,他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狱官听了大笑不止,没治罪就把他放了。” 优旃把笑话讲完了,随后静静地抱拳侯在信面前。 “我曾经听人说过你讲的笑话,都能察觉其意。可是这一个笑话,我却没有听明白。” 优旃笑笑,“正所谓,当局者迷。” “别卖关子了。快揭晓你想要对我说的事吧。” “少内史,您就是那个楚国人,我就是那片树叶。” 信不免大叫,“什么?我竟然是那个愚蠢的楚国人?” 优旃一脸严肃,“您现在不是,可马上就是了。等小人去向大王讨人情将您调回尚书台,您就要被廷尉抓起来治罪。而楚国人可以被人放走,您却不能。” 信瞪大眼睛,他总觉得这个优旃想要骗他,“为什么?” “您身为太子的属官,整个咸阳宫没有人敢不认识您。如今您想要回到尚书台去,那里是大王心腹们聚集的地方。要去这样的地方,如果用巧智,必然会让大王生疑。” “我曾经听人说过,陪伴大王最安全的时候就是大王信任他的时候;而陪伴大王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大王对他产生了怀疑的时候。这个时候哪怕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信听了也感觉是这个道理。 “少内史若是因为我办事不力被牵连,小人不敢苟活也根本无法继续在宫中苟活。只是可怜了整个恒阳宫上下,可怜了太子尚未出生的世子,将会有更多人被牵连进去。” 信听到这个,自然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以给太子和恒阳宫带来灾难为代价去消灭赵高,那他宁可冒着毁灭自己的风险,徒手杀了赵高一了百了。 “算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你是太子在我面前夸赞过的人,我相信伱足够聪明,回去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不用我教你。” 信又低下了头沉思。 难道说是他搞错了,太子都很明显地暗示自己,未来优旃可以取代赵高了。 怎么……现实和理想总是背道而驰。 优旃本欲告退,可是他看了看这个信,实在不是坏人,一点都不心狠手辣还想去权力中心, “小人斗胆,敢问少内史,您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绕这么多弯路重回尚书台呢?” “告诉你也没有用。”信对优旃已经失去了信心。 “小人固然鄙陋,可是如果恩人有事需求,小人愿意倾力相助。” 信望了望优旃,很含糊地回答了他,“欲除奸人耳。” 优旃听到这个敷衍的回答,却义无反顾地相信了。 他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人虽然不能帮少内史的忙,可是小人现下却有一个主意,能帮助少内史重返章台宫。不知少内史愿意采纳吗?” 信眼前一亮,“你倒是快说呀。” “臣请少内史实话实说。” “什么?” “大王英明果断。您这样宁可冒着巨大的风险都要返回大王身边去铲除奸臣的人,大王一定会重用您。” 信想到了往事,大王选他去陪侍太子,更多为的是保护太子。大王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更喜欢赵高。 “这……恐怕没有什么用吧。” 信转过身去,望着春风吹拂下生机盎然的园子,双眼泛着一阵阵冷意。 太子在的时候,信的心中尚且对未来充满希望。 信可以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在扶苏身上。 (本章完) 第420章 代赵高(求打赏月票全订!) (稍安勿躁行不行,你们没发现,信是一个贯穿全剧的人物,但是他一直在打酱油吗。很明显这不合理。大鹏将要起飞时,周遭的一切变化都将有利于他!) —— 可是忽然有一天,信发现自己开始变老了。 一个男人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被派去看护一个孩子。一看就是十年。 虽然那个孩子现在已经成为大王的骄傲,秦国人的骄傲,可是信在闲暇时却无法面对自己。 记载太子的一言一行固然好,可是自己的言行主张谁人又给记录呢? 原本他可以在尚书台里和君王一起商量家国大事。像大夫蒙毅一样,和群臣抗辩。 屈才隐忍、全心全意为太子尽忠,跟随太子这么久,可是在太子眼中,自己是個无能之人。 原本信对扶苏也是有信心的。认为等到太子继位,自己势必被重用。 可是当太子表现出和大王一样的用人思维时,那一刻信发觉自己错的彻底。 他过去竟然天真地以为,大王没有重用自己是因为受到了赵高的挑唆。 好一个事必由己出,原来是他太单纯正直了。 太子说如果他帮忙帮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尚且杀不了赵高,那他真的应该回老家了。 林信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应该是这样…… 信想着,这次无论是为了向太子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为了偿还这许多年来被空置才华的岁月,他无论如何要送赵高上路。 优旃看着眼前目带厉色的少内史,他的内心似乎藏满了忧愤,似是多年不得志。 优旃劝道,“如果您真的想要一样东西,一开始就该用最堂堂正正的手段去获取。如果像那个楚人一样,只是因为听说了能够隐形的树叶,就生出其他心思,想要用巧诈的手段去完成,只会适得其反。” 信听了之后恍然有所领悟,却又是怔怔地望着优旃,像是在问优旃,又像是喃喃自语。 “去和大王明说,大王会把我留下吗?” 信不敢相信,再次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竟然要用最直白的方式。 “小人听宫中高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少内史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陪伴太子长大成人的任务,就该对大王明讲,否则用其他手段,对您终究是不好。” 信望着优旃,忍不住问,“你这么有才华,为什么肯屈就做一个伶人呢?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做个内官什么的?” 优旃听了,连忙摆手,“小人卑贱之躯,能得饭饱养活宫外一家人已经足够了,并不敢多奢求。” “可惜——我走了。” 信直起身来,迈着阔步就走了。 “恭送少内史。”优旃低头望着地面,等到信走远了,他才直起身子飞快地跑走,仿佛是要远离什么天大的灾祸一般。 信回到宫里,在太子的寓所整理文书,意外看到了韩非当年亲笔留下的手稿。 信盘腿坐在地上,他按照太子的思路重新推演了一下自己要回尚书台这件事。 信望着恒阳宫里的一草一木,仔细摩挲了一下这些年来自己写的太子实录。 旁边的纸稿上,是木工送来的机器图纸,武器样式。 只是这上面有一张画格外吸引扶苏的注意力。 看着笔迹,像是小孩的手迹。 想想这宫里,能够跑来在太子殿里画画的人,只有公子胡亥了。 没错,这就是胡亥偷溜进来闲暇无事时画过的画,上面是一个青袍男人陪着赤冠少年下棋对弈的场景。 这个青袍男人,就是林信。 从桂宫长年殿到羽阳宫,再到恒阳宫,发生了多少事。 信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把这些实录竹简给卷起来了,再将它们一一装入布袋,系好绦。 一套工序完结,信坐在自己的案前,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待按照太子说的,将茶叶滤过水两遍,第三遍才是最好喝的时候,信这才将这杯竹叶青喝完。 下午的时候,刘长走了进来,见殿里干干净净的,可是林信平日里用的案上,却剩着一碗茶。 而座椅旁边的席上,则放着一套袍服。 长在殿内高高喊了一声,“少内史?” 回答刘长的只有低微的回声。 “怪了。少内史跑哪里去了?怎么衣服也不要了。” 刘长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嘱咐其他人不要乱动少内史的衣袍。 —— 章台宫里,一个穿着黑色丝质深衣的健壮男子立在嬴政面前。 赵高听到这个消息,顿感不妙。 “来者不善啊。” 章台宫的大殿里还是那么明亮,精致华丽的铜制羊灯、美人铜灯各有二立在宫柱边上。 信的突然回来,让嬴政喜出望外。 “大王,臣多年来侍奉太子,乃是奉大王之命前去督导太子。如今太子已经长大成人,都能够上阵指挥杀敌了。臣认为臣当初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了。” “只是臣这些年来虽然侍奉太子,可是心中始终惦记着大王。如今太子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臣认为也是时候回来向大王交差。” 嬴政也没想到,当初他派忠诚正直的信陪伴保护扶苏,可是他这些年来始终对自己念念不忘。 单是信对他十年来念念不忘的忠义,都已经足够让嬴政感动。 更何况信在嬴政的早期记忆里,一直是个耿直君子。 之所以让信去保护扶苏,一是嬴政相信信这样的为人才不会教坏扶苏,二是在当时那种复杂的局势下,以信那样的个性,很难落得好的结局。 嬴政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始终只想着为他效力。 若是旁人的臣吏,嬴政也许要考虑考虑,可是信偏偏是太子的臣吏。 一股子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嬴政笑问,“太子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才华非凡,能力出众,你不随太子伐楚,却留在宫里,想要回到寡人身边?难道是太子薄待于你?” 信低着头,面不改色道,“臣伴随多年,始终是少内史,若是在大王身边,怕是早就升迁至大夫。” …… …… …… 【作者闲话:感觉信有点像专业不对口的我,到哪都讨不到一个好工作,无法被人重用,才华也被埋没。】 (本章完) 第421章 谁也没料到的结局(求打赏月票全订) (上一章在小黑屋里,剧情可能有些不连贯。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放出来。) 嬴政闻言捋须,“好。那你就回来吧。” 嬴政之所以喜出望外的第二个原因,就在赵高身上。 嬴政当初一念之差信了扶苏的鬼话,把赵高撵去驯马,虽然本意是为了让众臣平息怒气,还有让王后安心,但是根本目的是为了保住赵高,否则那么多眼线、心腹怕是都用不了了。 十多年的人事心腹积累,全部都系在赵高这个关键的环上,从选中他到一步步给他机会试错、让他杀人、草菅人命、犯下无数代价到让他成为自己最锋利的一面,下自己下不去的手,嬴政付出了太多。 可是这个赵高被撵去住了几天马厩,嬴政就发现他回来后心思有了变化。 虽然他在尽力掩饰,但是他变本加厉地讨好自己却让嬴政开始怀疑他了。 嬴政现在都在怀疑,扶苏这小子是故意的。 他其实是和蒙毅这伙人是一起的,只是潜伏在自己身边,假装为赵高说好话罢了。 实际上为的就是借机削弱赵高。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什么用了。怎么解决才是正道。 因为赵高在宫中的威信严重下降,现在自己身边的内臣、内官,也都不安分了,和赵高斗,互相斗。 这种内斗让嬴政非常不满,他预感到了某种危机将要发生。 嬴政始终记得韩非说的那句话,“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树其党,寡力者借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则王之国危矣。” 如果一個王,同时重用两个人,其中势力大的那个可能会树立私党,势力小的那个就会勾结其他诸侯国势力。 臣子之中,在内树立私党的人必定傲视君主,而靠结交外敌的人必定来分割君主的土地。 这样君王就危险了。 嬴政几乎把韩非的每句话刻在了自己的骨头上,然后不遗余力地去实践。 就是在这种时候,信提出他要回来。 嬴政立刻就把自己的目光给转移了。 当天晚上,信就被嬴政留在了殿内。 嬴政还要观察信一阵子,来决定到底要不要重用他。 至于扶苏,嬴政压根没考虑他。因为从扶苏没带信走这件事上,嬴政看到的是扶苏并不重用这个信。 而信也是经历多年深宫沉浮,比起过去有主见多了。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要是在他这边的话,早就成为大夫了。 有野心,做事就有动力啊。有野心,才能做事狠啊。 只是信还需要通过一些考验,最重要的考验就是他能不能像赵高一样替自己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杀自己下不下去手的人。 信仅仅是回来,已经在章台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曾经备受嬴政信任、被派去保护太子的男人,忽然有一天穿着居家穿的衣服回到了章台宫。 最感到惶惶不安的人,就是赵高。 回到家里,赵高就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高的女儿纤纤带着她的丈夫阎乐上前,一同给赵高奉酒。 “父亲,快喝点酒暖和一下。”赵纤纤知道她父亲最近这段时间诸事不顺,她想要为其分忧,可是只能痛恨自己是个女儿。 赵高自然喝不下去,“拿下去吧。让我和女婿单独说些话。” 赵纤纤端着漆盘退了出去,等到门被关上,阎乐立刻上前伏跪下去,“父亲大人,我听说今天太子宫里的少内史请求回到了大王身边,说是要在尚书台为大王效力。父亲是为这件事烦心吧。” 赵高悠悠地望着阎乐,“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儿子,可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让你娶我的女儿,就是为了日后把这些家当都给你。” 阎乐听到,内心狂喜,立刻对赵高表忠心,“如果有人对父亲大人构成威胁,我一定亲手为父亲铲除他。” “你猜的没有错。那个林信,他之所以回来,绝对是冲着我来的。” “您和他,是有什么过节吗?” “当初是我劝大王让他去保护太子的,现在太子不重用他,他定然心存不满,回头报复我来了。他的家人,可在朝堂上颇有实力,这要是想要弄死我,怕是……迟早的事。” 迟早—— 赵高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严重的事情。 “大王常说,如果防范解决不了的事情将要发生,那也不要太过悲观。大王还是向着您的。” 赵高冷笑一声,“你啊,我只是大王的一条犬,你们却人人都把我当做大王的心腹。知道大王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吗?因为我能猜对大王的心思,并且按照大王的心思去做。” “你以为,我是看到林信回来才害怕吗。我当初能把他弄走,现在也可以把他弄死。我害怕的是,大王对我已经没有过去的信任。” “天下为人臣子的得势与失势,全在大王一念之间。是大王想要换人了。” 阎乐眼底满是错愕。“这……” 门外,雨水落满了庭院,冰冷的春风飕飕地吹着,穿着白色裙子的赵纤纤听到屋内人的说话声,指甲嵌入了手心里。 好伱个王后啊,害我父亲害的好惨。我父亲为你的夫君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到头来你这个养尊处优的蠢货公主嫌弃我父亲手脏。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劝告大王杀了我父亲,父亲辛苦半生的努力怎么会被大王轻易否定。 —— 信终究是回到了章台宫,并且真的如愿以偿回到了尚书台,成为了尚书令,为秦王执掌文书。 一时间风头无二。 这些年信可没闲着,一直在读书和听太子讲述全新的思想,蛰伏多年,这次回来重新站在尚书台,和任何人讨论典籍、解释经义都没有落过下风。 在尚书台做事,才华决定你的下限,为人处事的能力则决定你的上限。 信很快就奠定了自己在尚书台的位置,那些一心想要得到重用、高官厚禄的人也如鲤鱼一般,跟随在信身后。 这些事情,嬴政听在耳中,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信越来越像他想要的人了。 只是恒阳宫里的人,却不大高兴了。 尤其是刘长,他望着信留在宫里这身袍服,想想自己和他多年来的情谊。 刘长重重地把衣服摔在地上,“没想到啊,少内史居然是这样的人。” 信坐在尚书台里处理文书,心情极好。只是太子的音容笑貌总会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还有恒阳宫里的人和事。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是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意料到,兜兜转转十年过去,他又回到了章台宫。 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信望着眼前的文书,他知道,等时机稍微在成熟些,自己就可以亲自动手结果赵高了。 (本章完) 第422章 兵不厌诈,再来一次! 咸阳宫里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够远离权力的。人事上的浮浮沉沉,就像是大雨下湖泊上的浮萍。 不管什么时候,战争也好,和平也罢,自己的命运都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所推动。 就是扶苏他也没想到,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反而会以最快、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背叛他。 此时,扶苏尚且在长葛,他对宫中的权力斗争之事一向非常排斥,唯恐脏水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不住,这脏水终究是蔓延到了自己的脚下。 …… 言归正传! 秦楚之间一场空前规模的战争爆发在即。 而决定战争成败的一个是扶苏,另一个就是项燕。 虽然扶苏不打算和楚国消耗国力,但是这楚军来势汹汹,他们此前大败李信,又接连收复好几处失地,最关键的是到处跟人吹嘘说他们让秦王丢了脸面,现在正是得意的时候,军中士气正盛。 上去和他们硬碰硬,扶苏不认为能输,可是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扶苏只能选择拖,让对方先泄气。 楚国人嘛,老旧的贵族体制,那些老贵族们只要利益不合,很快就会自己内讧。 于是在原野上对垒的两军将士大多都在漫长无目的地等待。 而扶苏也在着手准备王牌。 宽大的营帐里,李信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在这军中这么久,只有少数几位将军知道你的存在。只是出奇兵,贵在速。我想要不了多久,军中就会人人都知道你也来参战了。” “前有武安君白起用过这样的计谋。当年武安君白起出征前假意骗敌军,说是另有人为帅,实际上是武安君白起亲自带兵打仗,这才让赵国开始轻敌。” “现在我们也要用这个战法。只是只能用一次,因为一旦两军交战,你的行迹可能会被暴露。” 李信作揖,“太子给臣机会,让臣来一雪前耻,臣绝对不会让太子失望。” 扶苏说着,打开一份舆图,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你看,楚军占领了整座伏牛山,之前被我们占领的城池也已经被他们收复回来了。只是有一座城池,却被楚军忽略了。” “我要你去进攻这个城池并占领它,你坚持地越久越好,等到敌军派大批军队过来,你再弃城而走。切记!绝对不可恋战。” 李信顿时反应过来,“去进攻这里?确实是個好主意,他们得知是这座城池被攻击,一定会追过来的。可是末将有个疑惑,同样的战法,白将军用了一次,您也用了一次。” “唯一的区别是您把这两个都被用过的法子糅起来了,这样真的有用吗?您带了四十万兵马来,楚国也带了四十万兵马来。” “项燕并不是那些寻常匹夫,他深谙兵法韬略,万一被他识破。” 李信非常担忧地说着。 扶苏却笑,“倒也不怕伱生气,其实要完成这次的奇攻,最大的关键就是你。在外人眼中,你已经是个败将了,楚军不会相信带兵攻打此城的人会是你。” “而且,人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楚国人如今正骄傲,自诩不会再上当,所以他们在得知你已经攻占了他们的城池后,要么自大不会回援,要么只派遣小股士兵回去察看。” “无论怎么样,只要是你飞将军信前去,我们秦军一定吃不了亏。” 李信听得一腔热血,可是疑惑也在心头腾起,“飞将军?太子为何这么相信我呢?” “君父经常告诉我说,一个成大事的人,必定要经历无数的挫折和磨难。一个真正骁勇善战的将军,绝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反而是经历了很多战败的人。” “可是因为战争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士兵的生死。大家都不愿意接受战败的事实,自然更加不会对战败的将军宽容。” “可是我想,战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如果能在战败后死里逃生,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是老天在给机会让他变得更强大。” “如果没有经历战败,又怎么可能吃一堑长一智。我和你一样,在军营里都是极其年轻的人。年少吃亏长一智,总比老了吃亏身败名裂要好得多。” “我想经历上次的战事,你一定又长了不少带兵打仗的经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懂得楚军作战的习惯。派你去打仗,才能增大我们此次发动奇袭的胜算。” 在四十万大军中央,一个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着眼前的一幕。这位将军的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他的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如此影响力,让人不由得不被他的气势所吸引。 突然,他挥手示意,散开的士兵又迅速地重组成一排排紧凑的方阵。一瞬间,将军的大气场达到了巅峰。仿佛他就是这个军队的核心,似乎只要他出面,便可以决定胜负。就像树枝上的果实,离不开树干的支撑,而这里,将军就是那根坚韧的树干。 顺着将军的视线,我们可以看到,接近夕阳的天边有一抹渐渐出现的黑色。那是敌人的阵容。纷乱无序却又难以捉摸,正如一头猛兽蓄势待发。但这场战争毕竟是他们挑衅而起,而现在的这个军队,却是坚如磐石的。他们拥有的不仅仅是武器和装备,还有一份深沉的信仰和坚强的意志。 夜幕降临之前,整个军队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但是,那一刻,士兵的胸膛却都饱含着满满的热血和坚毅。在这个四十万大军的指挥官的带领下,他们将会在这个广袤无垠的平原上,披荆斩棘,奋勇杀敌,保卫家园的尊严。 李信听罢,双目如炬,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末将此去,定然不辱太子使命。” “我打算给你调拨八万兵马,让你去攻打此城。你能做到吗?” “这一次,太子又用声东击西的计谋,是想要做什么大事呢?如果太子用兵要多,臣只带三万人便可。带的人越多,军队越不灵活。” 扶苏解下甲带,“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地和项燕两军对峙。” 信其实没有想明白扶苏这么部署的目的,但还是信心满满道,“兵不厌诈!末将再来一次!” (本章完) 第423章 军队里的谣言(求打赏月票全订!) 四月中旬。 与楚军僵持足足有两个多月的秦楚两国,都开始按捺不住了。 秦国尚未有动作时,扶苏却接到这样一个消息。 当扶苏正在大帐里和李信一同做军事安排时,忽然王贲求见。 在帐子外来见扶苏时,王贲那是一整个面色如常,走起路来一步一个脚印。 可是一到扶苏帐内,他就开始两腿打颤,面色发白。 现在的扶苏,单是看着不同等级臣子的神色就知道军中发生什么事情了。 “出什么事了?”扶苏和李信两人正摊开地图看着。 帐内只留三人,王贲这才上前低声道,“出大事了。军中有了奸细。” 扶苏却不意外,“这不是一直都有的事情吗?如果自己军队里连個内奸都没有,这才奇怪。” “这次不一样。”王贲煞有介事,他一脸凝重地看着李信,“”只怕这奸细现在都已经渗透到了太子身边。” 李信昂首直言问道,“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李将军此来的消息已经暴露了出去。”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扶苏和李信都给震懵了。他们方才才策划了一场几乎完美的奇谋,结果这就被粉碎了。 固然事情非常严重,但是扶苏也仍旧面不改色,“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王贲皱眉,“末将也是才确认这件事。之前在军中就总有人非议太子,说太子太年轻了,指挥四十万人是不是有些不妥。臣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按照私下非议将军的军令全部打了一顿板子。” “但是最近,有一个新的流言诞生,仍旧是关于太子的。他们说……” 王贲犹豫一二,望着扶苏迟迟不肯把话说出来。 看王贲这样子,扶苏就猜到了流言是关于他的,“说我什么?” “在军中有人说,太子您身上也流着楚国王室的血,您的生母是昔日的楚国公主,您的舅父是昔日权威赫赫的昌平君,也是当今的楚王。” “现在的您率领秦国的四十万兵马去和楚国的四十万兵马血拼,为的不过是在未来把如今的楚国土地分给昌平君。军中的将士们,不过是为太子一人死生。” 扶苏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低劣的伎俩。我还以为楚军这两个月耐得住性子呢,没想到项燕还是那么幼稚,居然用这种伎俩。” 李信却难得的一脸严肃,“看似是个很小的流言,一旦在军中传播开,就会引得人心惶惶。将士们都是诚心诚意拥戴您的,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伎俩。” “可是怕就怕有些聪明的士兵早就反应过来,军中已经渗透了敌军的奸细,如果不早早加以查处,士兵们恐慌不安的情绪恐怕会散播到整个军中。” 李信毕竟打了十年仗,太了解士兵们的心思了。 有谣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都和奸细活在一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观察,甚至哪天自己撞破了奸细,还可能不明不白的没了。 王贲也神情严肃,“还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军中传言说,太子根本完不成两年内伐楚破齐的任务,之所以坚持领兵四十万伐楚,为的是……” 王贲话还没说完,扶苏冰冷的眼神已经刺了过来,“为什么?” 王贲吓得连忙低头,“末将不敢说。请太子恕罪。” 扶苏冲着空气冷哼一下,“让我猜猜,他们说我带兵是为了拥兵自重?为的是有朝一日自立为王,不用回咸阳?” 王贲只低着头道,“他们说的,比这个难听多了。” 李信听到,也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大的脏水泼在太子身上,正常人早就炸了,太子居然跟没事人似地。 扶苏只是很冷静地坐下。 “楚国的实力并不亚于赵高,可是秦国难道还是二十多年前的秦国吗?秦楚交战,我们想麻痹对手,楚军也想对我们秦军攻心。” “楚国虽然用的手段烂透了,可是眼下来看,确实有效。他们一直在隐秘行事,到今天毒液才在军中爆发,可见隐藏潜伏在秦军暗处的奸细藏得非常深,我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 “但是这不意味着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我们就该束手无策了。就用绝对的实力和实际行动来破除这些流言好了。” “李信,你现在就出发吧。我恐怕再晚些,那些人真的知道你的所在。到时候,我秦军又少了一张王牌。” 扶苏像个定海神针一样,这就把王贲和李信二人给稳住了。 王贲仍有疑惑,“太子是笃定楚军不知道李将军也在军中吗?” “换做王将军是楚军主帅,如果你们已经事先得知了李信再次出战的消息,你觉得楚军上下会是什么反应?” 王贲思索一番,“楚军必定按兵不动——那些奸细绝对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到处散播谣言。” 扶苏语气坚定。“没错,正是因为他们掌控不了我们秦军的动向,猜测不到我们的意图,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先动手。我有个预感,楚国的军营里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混乱。” 李信闻言,心中又添一计。 “太子,臣有一计,非但可以助末将攻城,还能毁了楚军安插入我军的奸细。楚军本意是想要搅乱我军军心,我们也该反其道而行之,来个将计就计。” “说说看。” “臣请太子制备两份诏书,颁制虎符。一份给臣,这另一份……”李信说着,望向了王贲。 王贲笑道,“好啊,这是玩起来自己人也都不放过。” 李信复笑,“王将军,此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天、太子、你、我。” 王贲拍拍李信的肩膀,“小子,放心好了。我会全力配合你。说实话,你可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勇猛的前锋。” —— 当天夜里,王贲忽然持着剑骑马到各处军营里下通知,从今以后军队完全戒严,只进不出。 各军在划定区域内活动,两军之间不容许有任何人互相来往。 各军将士若非诏令集合,不许无故碰面。 (本章完) 第424章 调军(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出发前忍不住感慨,“正愁没有名目悄悄调兵离开呢。这下倒好,楚军送上门来一个机会。” 看似是一场煞有介事专门针对流言蜚语,遏制奸细散播谣言的行动。 扶苏反而有了借口将各军调开加以戒严。 这样李信即便调动兵马离开,也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察觉。 为了保险起见,扶苏甚至让王贲亲自调遣李信的兵马,直到送他们先绕路往西去往长葛城边。 天色快要亮时,整个军营都还在睡梦中。 可是王贲已经率领了五万骑兵,赶着战车浩浩汤汤来到长葛城边上。 士兵们头顶落着轻轻的细雨,这些雨滴十分轻柔,像是士兵们离家前最后一晚内眷对他们的爱抚。 到了城门前,士兵们大都是不明就里。 天色将要蒙蒙亮,士兵们倒是没打哈欠的,这都睡了多久了,养了一身膘出来,终于行动了一晚。 大家活动筋骨之余都很兴奋,一个个又开始窃窃私语。 一辆战车上,一对同胞兄弟忍不住说起小话来。 “军里出了奸细,为了抓出奸细,王将军把各军都给分开了。” “大哥,你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啊。分开各军只是個幌子,太子打算对楚军动手了。” “右——你又开始了,又从哪里弄来了假消息。将军说了,不许造谣、不许传谣、不许信谣,一切以军令为实、为准。”哥哥一脸严肃。 弟弟仍旧嬉皮笑脸地,“哥,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你没发现,这次出行,将军让我们各自带上武器吗?说是轻装上阵,实际上就是为了打楚国。” 哥哥一脸狐疑,“真的假的?” “你要想知道的话,就得保密,保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实情。” “放心,我保证。” 于是战车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听说要有动作了。咱们要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其他人留下,只有我们可以前去。” “废话!听你一席话,仍是一席话。” “可是多的我也就知道这里了啊。” —— 大军正前方,已经设立好的点将台矗立在平地上。 秦国的旗帜在两边招展,高脚架上的火盆烧的正旺。 台上只有七个人在,两个将领在上,一人手中托着诏书和符印,一人则是王贲。 王贲这张大国字脸,谁看了都感到安心。 五个都尉忽然间接到命令,忐忑之余就是兴奋了。 只有参加过战事才知道,真正能和敌军短兵相接的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而能立下战功回家的也就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天赐良机,他们自然高兴。 但是当他们看清王贲身边那人的脸时,一个个都吓得倒退了一步。 “李将军——” “是我。”李信面无表情。 五个都尉齐齐望向王贲。 王贲这才道,“这就是我要嘱咐你们五个人的。此次出战,名义上是我王贲亲自带兵,实际上带你们的是李将军。” 这些都尉都受过严格的训练,知道自己手上握着一万条人命。 他们得到命令,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表情,更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在微微的惊讶之后立刻接下了命令。 “唯!” “整个军队,只有伱们五个人知道此次是李将军指挥杀敌。如果有人将李将军带兵的消息泄露出去,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唯!” “战事的指挥,就全权交给李将军了。剩下的他来告诉你们。我就送你们到这里。” 重见曾经荣耀三军的英年将军李信,这些人心中也都很激动。 据说跟李信打得仗,每一仗都很爽。就是最后一战打得有些急了。 “我军此次行动乃是绝密。尔等只需要看令旗、听铜钲为号前进即可。一路上不许多问,也不许多看。” 都尉疑惑,“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这些都尉也不能知道此次打仗的目的。”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李信说着,自己把虎符和印信托在手上。 几人明白这是太子的意思,只是道“唯”。 —— 当其他的秦军还在休息时,长葛城边上的一处秦军却在悄悄地绕城从北方移动,一路向西前进。 好在望着太阳的方向,楚军知道他们是在朝着什么方向移动。 几个都尉都是看过地图的,他们察觉了李信的军事意图。 只是当这波秦国骑兵在离开了长葛十里地之外,就像草原上放飞的骏马一样,一个个都疯了似地。 滚滚战车向前飞驰时,军中将士们脸上都是兴奋。 人人都在说,“我们要去执行绝密任务了。” 但是士兵们也感受到这一次主动袭击楚国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有关于此次绝密任务的半个字眼。 为了消除军中的奸细。 李信刻意将自己的亲信留在军队最后方,凡是有人掉队、解手、一律要经过排查。 路上什么东西都不许掉,周边的石头草木不许碰,以防止有人做记号。 他们时刻将石灰备在身上,好等着遇到突发情况时在他们身上撒上石灰标识。 李信再三对五个都尉下令,“就算揪不出来奸细,也要把这些奸细给困死在军中。” “每五个人为一伍,一伍之间要每天晚上要互相盘问一番,就是亲兄弟之间也要互相监督,以免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这次的奸细来势汹汹,稍有不测,兄弟们可能都命丧于此。” 在李信再三三令五申下,有几个奸细终于是受不了了。 谁人能受得了每天早中午被人盘问一番。 而且这长途奔波,最是损耗体力。 做奸细的人,玩的是脑子,当体力被消耗到了极致,他们就开始露出马脚。 只是一夜之间,军中被打掉了五个奸细。 奸细都是谁给钱就跟谁走,也许今天一个人是为秦国的利益在楚国埋伏,改天回到楚国,见到楚国势头好,就会出卖秦国,给楚国服务。 两军交战,有明的战场也有暗的战场。明着战场是两军的血肉交锋,而暗的战场则是局势变动下的人心背向。 那些投机者往往最是能分析局势,根据双方势力变化则决定自己手中情报的流向。 李信可没有杀这些奸细。 他决定留着他们干点大事。 (本章完) 第425章 阳谋(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彻底离开了秦国地界,穿过了伏牛山,快要接近目的地时。 这个季节,赶上了春耕末梢,旷野上有些零零散散的农户在种地。 于是李信命令士兵白天休息,晚上前进。 昼夜颠倒,在八日后,李信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报——将军,前方十里地处乃是城父。” 李信这才从战车上下来,“好啊!终于到了。” “你去后面传令,让全军士兵都在原地休整。在行动前,全军静默,不许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这斥候得了令,骑着马就往后一路慢走,看到扛着旗帜的都尉副官,就提着令箭传话。 “王将军有令!全军原地休息,有什么就吃什么,马上就要打仗了。” “将军说,全军要静默,别管吃喝拉撒,就是就是撒尿放屁,都不许出声!” 斥候提着令箭,肩膀上插着一杆,一路向后传话去。 在一处纵深的峡谷里,密密麻麻窝藏了好几千、好几千的士兵。 李信可是打突袭的高手。 这样孤军深入敌国领地,他命令武力高强的高手跟着斥候,一旦在周围遇到站岗的哨兵或者是巡行的士兵,就会把这些楚国的兵卒给干掉,随后换上楚国人的衣服,伪装成楚国人巡逻,以此鱼目混珠,为秦国军队前进争取时间。 当李信在敌军的地盘上随风起舞时,秦国军营里的将军们却在大肆议论。 “太子竟然让李信去攻打城父,而我们则要和楚国在正面战场对抗。”蒙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在李信用过一次奇兵失败的经历后,蒙恬越来越笃行其父蒙武的用兵战略。 蒙武曾经说过,“用兵绝对不是游戏,不能老是想着出奇兵。真正的战场,看似险象环生,到处都是突发事件,可最终考验的始终是两军的日积月累的实力。几乎没有例外。” 扶苏再次用用过的战法,众人都感到不可信。 任嚣忍不住出来说,“太子,这上次您让李将军去吸引楚国的兵力,好歹给了李将军八万,这一次只给李将军五万,还让他去攻打楚国极其重要的军事重镇。那可是城父啊!” 任嚣瞪大双目,他是真的担心他的爵位再一次飞了不说,还跟着太子命丧于此。 电光火石之间,任嚣已经在考虑他要不要写个家书啥的寄回去。 之前每次出征都会在家里安排嘱咐一下,唯独这次出征,太子带兵,王贲辅佐,冯氏配合,这么多人做太子的智囊团,任嚣觉得他们一定能打赢这一战,所以他这一次没有给家里人做最坏的安排。 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众人一起把冯劫拱到扶苏面前。 冯劫推辞不过,只好倚老卖老,“太子虽然为一军主帅,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和我们商议一下就直接执行呢?”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本来也是打算告诉诸位的,可是军中出了奸细,而李信是我军中一张王牌。就是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把他们打怕了,军心就乱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发动攻击的好机会。” 扶苏坐在上座一脸认真地说着。 下面的大臣个個燕颔虎须、虎背熊腰,见到扶苏这么说,一个个心里都在说。 可拉倒吧太子,分明是您怕我们不同意所以故意瞒着我们。军队里出个奸细,这么个事,哪一次打仗没出过这种问题。 派遣奸细埋伏在敌军军队是最危险但也是收益最高的手段。 没有人不爱用这一套。 区别只在于给胜利一方带来的收益和损失有多大。 可是看着他们的太子顶着和咸阳宫那位肖似的脸庞,手上佩戴的象征权力的剑,这些将军都将自己的情绪很好的收敛了。 反正,太子都这么说了,战败的事情怎么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城父,这座城池毗邻我秦国颍川郡,我秦国要想一步步占领楚国,这座城池必须拿下。” 扶苏持着指挥棒,指向了秦楚的分界线。 秦楚如今的分界线呈西南至东北走向。 自线上自北向南一共有三条河流横向穿过。 这三条河流都是淮水的支流,叫做汝水。 而城父,就在最上面那条河流和中间那条河流的中间位置,也是和秦国郡县毗邻的最近的城池。 “春秋时期,城父先后归属陈国、楚国,称夷。公元前五二八年,楚平王灭焦,改夷为城父。五年后,楚平王派太子建镇守城父,并筑城墙修建城父城池。” “直到现在,这座毗邻秦楚边境的城池,仍旧是军事重镇。我粗略算过了,项燕就是带上楚国全部的老弱病残加起来,勉强凑够四十万军队,那他们这防线之后的城父,其守军绝对超不过一万。” “而且绝对不是精兵。” “城父,这里是楚国屯兵积粮的所在。楚国带领四十万大军,要和我秦国以命相搏,以谋求一线生机。那这城父,就是他们的粮仓!” “多占领城父一日,我秦国的胜算就多一分。楚国梅开二度,再次被从后方偷袭,势必军心大乱。” “诸位以为如何?” 扶苏语罢,众人倒是心平静了下来。 “可是太子,蒙恬有个疑惑。” “讲。” “我们秦国秦国历次攻打楚国,都是采取自北向南的进攻路线。因为楚国到处都是河流,我们秦人大都不熟水性,而楚国的河流往上有三江横流,一贯是我们不敢攻打的地方。” “无论是之前战败那一次,还是这一次,咱们秦国都是要从颍川出兵,夺上蔡占平舆,然后直插寿春。现在太子又令李信去攻打寿春。” “臣猜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太子打算故技重施,再欺骗楚军调军回援。因为以图上地形来看,我们秦国只要跨不过楚军的防守线,是根本无力夺取那楚国城父的。” 扶苏拍拍掌,笑道,“所谓阳谋,就是你明白前方是个陷阱,可是你不得不跳进去。我压根就没想过给楚国留退路。” “不管他们是打算调军回援,还是要吃一堑长一智,不管后方的城父,只和我们僵持。” (本章完) 第426章 敌袭!有敌袭!(求打赏月票全订!) “以楚国的实况,不出一个月,等消息传到楚国军中,势必军心大乱。而我的目的业已达成。” 众将听了,一个个纷纷动摇了。 “太子的计谋还是可行啊。” “这么一调兵,楚国就无暇前后兼顾。” “楚国国人素来人心涣散,此次楚国征兵四十万保卫楚国,可是楚国乡里有许多壮丁坚决不肯出来,宁肯逃逸都不愿意来上战场。听闻后方重镇被毁,他们势必人心浮动。” “太子说得对。我们无非是绕绕远路罢了,就算得不到这座空城,只要李将军带兵跑得快,就算是绕路行军而已。我们并不亏啊。可是楚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能力应付这么多事。” “要我说,太子真是精明。明知道楚国人组织打仗,凑齐四十万兵马忙的焦头烂额,太子就是要反其道行之,专门在后方点火,让他们四处救火。” “高!确实高!” 众将齐聚一堂,纷纷对扶苏抱起拳来以表敬意。 “那我们就等着看李将军的表现吧。希望这一次,李将军能让项燕忙的六神无主。” —— 自李信离开秦国长葛十日。 是夜。 楚国的天空,一片澄澈,透明地就像是蔚蓝色的大海。 天空上漂浮着几朵白云 皓月当空,月光落满人间。 天地间一切都是清晰可见。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晚,似乎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春天,对不起天地。 而李信选择了在这一晚三更时发动突袭。 楚国城父门前,城阙之上,挂在楼上的火盆里火苗唰唰唰燃烧着,两个兵卒正在借着月光和灯火下象棋。 若说天地间有什么文明的火苗传播的最快。 一为与情色有关的东西,二就是这类在圣人眼中玩物丧志的东西。 这两個人今夜玩的正酣。 忽然听到远处一阵骏马呼啸声,等抬起头一望。 见到前方燃起两座烽火,而一群熙熙攘攘的蚂蚁从原野草陆之上如黑色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隆隆的战车车轮的声音压着城父城前的水流河滩一路飞驰过来,击飞水流,白浪翻起三尺高。 车轮压着河中的鹅卵石,一路上急速飞驰而过,舟车车觳相撞。 两军还未交战,天地间已然响起一片喧哗声。 看守城父的兵卒和守卫从吃奶到今天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秦国的兵。 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秦国人穿着他们楚人差不多的甲胄,只是全部都是红色的衣服。 打头阵的汉子里,很多人都是布衣,手中拿着各样的武器。 有拿着两把斧子的,有一手持剑、一手握盾的,有持着长戟的。 这里是楚国的春夜,天色开始暖了,可是晚上仍旧寒冷。 除非对方已经行军数里,否则是不敢光着膀子在夜间这样飞奔。 很多人是光着上半身来的,他们甩动着两扇膀子,就像是冬天里吃得上了膘的猪在甩动它们臀部的油脂。 壮啊! 这就是兵强马壮的秦国先锋队! 他们从河滩里冲过来的气势就像是几千万匹骏马从山崖上冲奔下来。 “全军听令!直奔主题!拿下城父!” 李信在阵前大喝一声。 天地山川之间充斥着这声命令。 军队这才开始沸腾,就像是春天原本生机勃勃的花朵,本各自蓬勃地生长着,可是忽然有一天,蜜蜂来了,为它们传粉授精。 生命在这一刻,才真正有了价值。 人心更加鼓舞。 将士们大呼“杀敌!” “冲锋!” “冲锋!” 杀敌之声,不绝于耳。 士兵明明只是短暂地陷入了惊讶、恐惧,伴随着腥臊的尿液从裤管上滑落下来,他们脑后一白,仿佛见证了五十多个春秋。 等回过神来事,秦国的兵马已经像是利箭一般,嗖地冲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士兵立刻吓得腿软了,二人慌忙合力抱起铜柱就要撞大钲。 当他们上岗第一天时,将军曾经笑着对他们说,这是个极好的差事。 因为城阙前的铜钲是永远都不用撞的。一座城池的城阙前有着无数的关隘。 可是将军也告诉了他们,如果有一天需要撞响铜钲了,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走向了终点。 这两个兵卒,只是刚站起身。 立刻被李信看到。 他早就感觉城阙里有人,否则大晚上点着灯做什么。 方才前面两座烽火台里尚且有人,城阙前不至于没有值守的人。 “取我的箭来!” 李信娴熟张开弓,将背部打直,待士卒将他的箭递过来。 铜钲声已经响起,在中原这样广袤的大地上,一声铜钲好比一声雷动。 只是对久未经战的楚国乡民来说,一声铜钲还不如半夜两声鸡鸣。 没有一户人家的灯火又亮起来。 而只是须臾的功夫,一支利箭从云层里飞了出来。 撞钲的士卒一人当即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另一名兵卒看着他兄弟倒下的那一瞬间,原本惊慌恐惧的他,忽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其实,人活一世。 每个人终将觉悟。 只是有的人觉悟早,有的人觉悟迟。 当这个兵卒看到他朝夕相伴的兄弟倒下那一刻,他顿悟了生死。 他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摸着黑,从城阙上沿着台阶爬了下来。 他来到城门内侧,拿起铜锣,一路跑、一路叫,一路吼,大呼道: “敌袭!有敌袭!” “乡亲们快去逃命去。” 这名兵卒,他在死神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间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能救城中一个人,就救城中一个人。 一个人,一面锣,吊着一颗牵挂着阙楼上死去弟兄的心,跑遍了一座城。 城门前—— 在五万大军中央,一个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着还在睡梦中的城父。 夜幕下,李信的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 他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如此影响力,让人不由得不被他的气势所吸引。 突然,他挥手示意,散开的士兵又迅速地重组成一排排紧凑的方阵。 一瞬间,将军的大气场达到了巅峰。仿佛他就是这个军队的核心,似乎只要他出面,便可以决定胜负。就像树枝上的果实,离不开树干的支撑,而这里,将军就是那根坚韧的树干。 夜幕之下,整个军队在敌国乡民一声声惊恐地哀叫下渐渐苏醒,爆发出最残忍的那一面。 在战争的时代,军队永远是破坏的代名词。 所过之处,鸡犬不宁,片甲不留。 鲜血和杀戮,尸体残骸,女儿和小孩惊恐的叫喊,那才是真正的战争背景音。 (本章完) 第427章 论将军是如何炼成的(求打赏月票全订!) 李信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只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立刻控制了城门、城墙防御。 天刚蒙蒙亮,将士们四处抹黑在草堆里寻鸡找猪,杀羊剁狗,就地架火直接吃起来。 香喷喷的肉味弥漫在井里街巷。 项燕要和秦国大战,几乎拉走了国中六成的男性青壮。 剩下四成,有两成是务农为生,弥补前线供给;再剩下两成,就是想要逃避兵役并且真的逃脱了的人。 士兵们有的大吃大喝,有的吃着喝着,累得不行,直接倒地而眠。 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城父城中的楚国小孩们,很多都是爬在墙头上忿忿不平地看着这些秦国人随意地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而另一面,一位披着红色披风,戴着面具的将军正在楚卒的带领下来到这城父城中的粮仓。 楚国多沼泽,气候湿润。 天还没有亮,空气中就一片水汽。 金色的晨曦透过薄薄的水汽,打在宽大肥厚的叶子上。 微风瑟瑟,整座树林齐齐摇晃,千千万万片绿叶像是金色的勺子挂在树上齐齐摇晃。 因为地势的原因,楚国为了把粮食放在气候干燥的地方,便先在地面上设置二十多根又粗又大的方型木桩,木桩底部用铜冶炼浇筑保护好。 这样楚人将这些方型木桩压在地面下,才不会被淤泥和雨水腐蚀,能够长久地矗立。 以这些木桩为为支撑,将粮仓的底部地板与地面隔开,随后这些楚人才敢在木桩上建立粮仓。 李信仔细数了数,这里一共有三十余座大型粮仓。 另有五十座小型粮仓。 “果然军事重地,这么多粮食,够他们大军吃一个月的。” 两个都尉齐齐跟了过来,“将军,这么多粮食,我们该怎么办呢。” “吃,大军能吃多少吃多少,给他们全部都吃了。还有,把多出来的粮食分给城父的乡民吃。” “将军——这恐怕于理不合吧。让这些楚国乡民吃得饱了,他们不是会反过来打我们吗?” “不。这些留下来的人,多的是老人、妇女、孩童。给这些人足够的食物,将那些成年青壮都给我抓起来,全部拉去修防御工事。由你们亲自指挥。” 二位都尉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将军,这个法子好,让这些老弱妇孺吃饱饭,他们会感激我们。把那些青壮控制起来,这样我们就不用整天提防这些楚人了。” “可是将军,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修筑防御工事呢?大军未到,我们随时有可能被楚军围击啊。” 李信摇头,“本来我也打算执行太子的军令。不过等我抵达城父,发现这城父四面都是水道,周围都是空旷的平地。不管什么地方有人接近,都能在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这楚国的城墙,被楚平王派太子修葺的高耸坚固,实属易守难攻。如果不是我们来得巧,这城父城里的守军连六千人都不到,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拿下这座城池,是要守着就此划为我秦国的疆土还是等到楚军杀回来了我们回援。” “这一次,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两個都尉大眼瞪小眼,这还是他们所了解的过去的那个将军李信吗? “将军,这样的大事,不如召集所有的都尉共同商议。” “好。”李信大手一挥。 在任何一个地方,决定下属才华或者能力上限的,其实都是主帅自己。 如果主帅对于下属不能够给到极大的自由行动的能力,这样的下属才敢发挥自己的才干。 如果一味地只知道发号施令,就一定会走上错误的道路。 都尉忍不住道,“将军,我们感觉您现在变了好多啊?” “有吗?”李信不好意思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您不再像以前说一不二了,变得亲和了些。也变得……” “变得什么?都是军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更像个统领大军的将军了。变得成熟稳重多了。” “怎么?难道我以前不像吗?” “您要是想听真话,那就得先做好准备,等会儿我说了真话,您可不能生气。” “说吧。” “过去将军您最多算是军中万里挑一的勇士,不像个将军,因为您永远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将士们只能成为跟在将军后面冲锋陷阵的人,而不是为将军冲锋陷阵。”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再说了,我亲自带兵不是能更鼓舞士气吗?” “将军,您是一千夫长的时候,当然可以这么做。可是当成为一军之都尉,五军之将的时候。您的一举一动,可牵涉的是整个军队。所有人都在仰望您。可是您的作为,却仍旧和当初攻打燕国时一样,这就让我们感到不安。” 李信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当初我将要发动决战前,你们就已经知道我军将要战败了吧?” 两个都尉打了个颤,“军中老兵说,过那么长的山,一看就有猫腻。” “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当时的您哪像现在这么通情达理啊。我们没有人敢告诉您实话,再说了那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和您唱反调,将军必然大怒。” 面具之下,李信一双眼睛犹如闪电一般。他死死地盯着前面两个人。 过了很久,他才释然。 “罢了,都是命中注定。” “说句不该说的话,我等倒是觉得,经历上一次的失败,将军真的像个统领大军的将军了。” 李信听到这话,他并没有开心地起来。 “可怜我七万兄弟,命丧平舆城前,至今尸骨未能还家。” 李信,那可是地道咸阳陇西人士。 打小就住在乡下的他,和孩子们一起赶羊车,放牧,打架,决力,恶作剧。 只是没想到,到最后他害得他们死在了战场上。 “将军不必自责。如今我们这不是杀回来将要为我秦人报仇雪恨了。” 都尉宽慰着李信。 李信抬头望望天,太阳已经爬过了山头,天地间一片光明,天空一片蔚蓝色。 (本章完) 第428章 报!将军,城父被偷了 “在过去,我一直渴盼能够成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将军,可以改变家族的命运,通过军功拜将封侯。” “大王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可我知道,我的名声背后,是兄弟们和我一起付出才得来的。” “只是我没想到,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统率大军的将军,是要用这么多弟兄们的鲜血和尸骨去换。” “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也是这一刻,李信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幼稚。 他只想在军队带头冲锋陷阵,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很威风,可是没想到这会给兄弟们带来死亡的威胁。 这两个都尉,年纪都比李信大。 他们拍着李信的肩膀说道,“将军不必自责。像将军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们连仗该怎么打都还不知道呢。” “而且将军,这仗,年轻时打和上了年纪打,终究是两回事。将军如今有了新的体悟,可见用兵的能力又精进了。” “是啊。这一次拿下城父,可算是为我们秦军打下一个缺口。” 三人正说着,另外三位都尉也赶过来了。 听说了李信的计划后,他们倒并没有急着否定。 “将军说的确实有道理。城父这样的重城,如果能长期坚守,那就等于将秦楚的界限彻底撕裂了一个口子。这就好比把鱼刺卡在了将军项燕的脖子里。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可是我们就五万人马,虽然都是精锐,就这么贸然留在这四面环水的楚国腹地,未免太危险了。” “要我看哪,咱们两手准备,别着急走,但是也得想法子防御,让楚国项燕难受一会儿。” 众人都觉得这個办法好,这就开始执行。 当天下午,休整过的秦军就把楚国青壮以及楚军全部俘虏,缴了他们的武器,让他们去布置防御工事。 一面李信等人打开了城父的粮仓,自己吃饱喝足,又给乡里老人孩子妇女发,来了一招恩威并施,把整座城父城里的人搞得服服帖帖的,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偶尔,秦国的士兵和那些楚人俘虏会看到那位戴着面具的将军一个人在城头上徘徊。 李信的脑海里回响的都是都尉的话,“年轻时有年轻时的打法,等上了年纪,可就不敢那么拼命了。” 夕阳西下,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李信,只能独自回忆曾经年少意气风发时。 当他翻过了一个山头时,忽然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 李信离开秦国大营第十五日。 夜。 漫天繁星在天上静静流淌,似乎和地上水流倾泻在毛茸茸的绿草之间缓缓流动相互照应。 月亮不比前些日子亮,可是晚上却格外有一种烟雾朦胧的感觉。 下蔡城前,楚国军营里帐前篝火高高地烧着,火焰照亮了周围的平地。 而将军帐前火把熊熊燃烧着,内里时不时传出丝竹之音以及曼妙的歌声。 这些靡靡之音在军队里四处飘荡着,飘入了楚国兵卒的心里、梦里。 项燕在听到秦军分割了军营,阻断各军的联系时,就非常兴奋。 “这反间计,终于成功了啊!” 一众武将也都对项燕表示佩服,“原来大将军是另有招数。之前都是我们多虑啦。” “哎!诸位也都是为了我楚国的安危,谈什么多虑呢。都是为大王效力啊。” 项燕客气地说着。 宋义望着项燕喝的面红耳赤的,心中生出鄙夷。 哼!我就不信你有那么能耐。人家秦国可是出了名的狡猾奸诈,在六国都布有间谍网,你却去在秦国的军队里安插奸细,小心被反间计啊! 看着众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宋义也不好在大家的兴头上提这个,只能自己低头喝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苍天今夜眷顾宋义。 众人正喝的高兴,各自怀中有个美女陪伴。 可是帐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嘚嘚儿敲打着地面。 声音很大,众人都把手中的酒给停了下来。 项燕也把酒爵放了下来。 宋义心里暗暗诅咒,快报个坏消息,打打这项燕的脸。 还有屈、景、昭三个大族,他们也在楚国风光的日子够久了,是时候轮到他宋义了吧。 宋义心里暗暗地想着。 帐门本就开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前。 只见一个兵卒,脸上满是干泥,腰上挂着几根绿草,手里拿着一份帛书。 战况,很多时候看斥候来时的神态和装扮就知道是好是坏了。 这个斥候的神情一看就让众人感到不妙啊! “出了什么事?”项燕立刻坐起身来。 “报将军,城父被偷了!” “什么!?”在座之人听到这个消息,无不震惊。 项燕气得想要站起来,可是看着在座诸人,他又将自己轻轻抬起的屁股给坐下去了。 “你亲眼所见?” “我就是从城父里跑出来的。城里五千守军,见到秦军来势汹汹,人数众多,纷纷主动投降。” 宋义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干笑了两声出来。 结果他等来的是众人对他同仇敌忾愤怒的眼神。 坐在末位的宋义不得已又黑着脸、把头低下看着桌面。 美好的氛围戛然而止,可是丝竹之声却还在响着。 项燕大怒,“别奏了!都滚出去!” 将军怀中的美女,也都被一一推开。 等到人都走了,帐内只剩下十多位将军,顿时有夜凉如水之感。 大家心情分外悲伤。 项燕脸色仍旧很红,只是双目里冒着火,“我们的人一直把守边境,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渡过我们的防御线。” 斥候也吓得战战兢兢,“这个小人不知道啊。” 项燕离开席位来到地图前,他左看右看,秦军都不可能穿过防线。 直到他看到城父上方的河流。 “难道说,他们强行渡河过来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项燕捋着胡须。 “你可知道带兵之人是谁啊?” “他们说那人是王贲王将军。” “王贲?”众人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个都被吓得不轻。 “王贲,那可是王翦的儿子。” “水淹大梁的王贲啊!城父怕是没了。” 项燕听着这一句句议论,自己也心意绷不住了。 难道这个王贲,他是什么神仙下凡? (本章完) 第429章 知己知彼(求打赏月票全订!) 听说了城父被偷夺的消息,列将们个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项燕。 “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是啊,大将军。来人可是王贲啊。” “我之前就说,对付秦军绝对不能大意,绝对不能小觑他们,不能急功近利。你们看,现在倒好,城父居然这就丢了。” 帐内,诸位将军七嘴八舌议论着,双袖被抖了又抖。 他们虽然神色焦急,可是智慧的草芽却开始在每个人头顶上快速生根发芽。 那神情姿态,仿佛天地间最有智慧的人在议论宇宙人生——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每次战争后,总有些人会站出来说。 “要是当初听了我的建议,现在我们已经把秦人打回老巢了。” “像城父这样的军事重地,粮草储备大城,怎么能没有留下足够多的精兵呢。” …… 这些人的议论,除了无用之外,几乎具有一切优点。 项燕根本没空搭理这些人。 “他们用兵几何?” “很多。当时攻进来的时候,天快要亮了周围一片灰蒙蒙的,根本没空去数人马。而且他们是从四面围上来的。” “哦。四面?”项燕狐疑,“我看这些人八成是一直潜伏在城父周围,就等着月色昏暗时行动。这个对手,非常擅长利用地势突袭啊。” “像城父那样的地方,四面环水,地势开阔,几乎没有遮蔽物。可是对方却能做到四面八方来围城,其能力绝对非凡。” “像这样绕过其他城池,去到我大军后方占领一座城池,这本是自投罗网、欲为瓮中之鳖的做法。” “可是对方怎么敢的啊?” 看项燕如此分析对手,屈氏将军屈雮忍不住道,“大将军,对手可是王贲啊。他有什么不敢的?而且我想了想,这次还有秦国那個妖太子在背后出谋划策,好准备回去向他君父秦王政献媚。只怕他们又要故技重施。” 项燕皱着眉,“故技重施?我看未必。这次秦国举兵四十万,是为了吞并我们楚国。秦国的太子绝不是为了一城一池而来。” “我感到困惑的是,这次作战,并不像是我所了解的王贲的作风。” 楚国也是一个大国,打仗前做了充足的准备,重金买到了此次出战列将的军事记录。 项燕就是透过这些军事记录来分析敌将的作战风格,并且透过战事去窥见对方的性格、心理,分析他的弱点。 “这能说明什么呢?”众人打着手背叫嚷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项燕却在怀疑王贲不是王贲,自然让众人感到愤慨。 这些楚人直到此刻,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项燕的怀疑是对的,但是架不住众将规劝。 “大将军,以往您总是最冷静最清醒的。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再管那些了,哪怕是老天爷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城父给占了啊!” “是啊!保住城父要紧啊!” 项燕却反问,“保住城父?城父从没有失去过,何谈保住啊?” “大将军,现在我们的城父,被秦将王贲给占领啦,您怎么还说城父在呢?” “问的好!”项燕拍着大腿,随后捋捋胡须,接着又拿起一爵酒,一饮而尽,豪迈不减。 “这个秦太子,还真是不简单。我与他,也算是棋逢对手啊!” 众人疑惑不解。 项燕又问,“你们说,为什么古来战场千百次,从无人敢进入敌军的阵营直接杀到后方呢?” 屈武已经很急了,“因为这是自投罗网啊。打成了,那叫千里驱策;打输了,那就是千里送人头。可是这和打仗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要看你们能不能站在秦国太子的角度去想问题。你们说,秦太子为什么要冒险派一个将军孤军深入来取我楚国城父?” 众人还真的陷入了沉思。 良久,屈武若有所悟地道,“这秦太子,不会和他君父一样,也急着要把楚国打下来吧?” “正是此理!” 想到这一点,楚人顿时恍然大悟! “大将军高见!” “还是将军高见。” 项燕脸上也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我一听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奇怪。秦国有四十万兵马,他们想要攻打我楚国,直接开战就是。为什么要冒险让将军王贲赌上他名将的荣誉,去我们的后背处攻打城父。” “只是方才,我忽然记起来,当初秦太子也是用的这一招。他想来个声东击西,目的就是骗我们回援,分散大军实力,然后他们乘机对我们发起进攻。” “因为他曾经对着天下人说出他的计划,要在两年之内灭掉齐国和楚国。李信战败,着实让秦国在天下人面前丢了面子。” “可对于这位从未尝过败果的秦太子来说,却是另一回事,李信的战败使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攻下楚国。” “所以,他必须要用奇谋。” 经过项燕一番分析,众人心底的恐惧渐渐地都消失了。 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证据确凿的败果,而是被敌军打得措手不及的不安和未知。 “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心急。可是看大将军的意思,我们可以利用秦太子心急的弱点?我怎么看,我们无论回援与否,都要受损失呢?” 帐内又是一片哗然。 “屈武说的没有错。无论我们是否回援,都要中秦太子的诡计。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个打仗的奇才!” 大将景栾抱拳,“大将军,他就是九天玄女授兵法,我们也得把他赶回去。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如将军所说,我们对付这秦国的太子,还真的一点办法没有。” 宋义也听不下去了。 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兵家奇才,太子扶苏不过就是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吗,仗着他有个做秦王的父亲,所以出来耀武扬威。 这项燕实在是有眼无珠。 把个黄毛小儿给夸成这样,他倒是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要我的话,一定带军狠狠地蹂躏秦军,把这个什么秦太子打得直找他老母。 (本章完) 第430章 楚军回撤!(求打赏月票全订!) “办法?办法我倒是有,只怕诸位不肯与我通力合作啊。” 上次项燕对众人发号施令之后,他回去就听到了很多人的非议,回到帐子里,他也好好反思了一下。 项燕发现,这屈景昭三个大族看着蛮横,可是最不希望未来楚国被灭,所以虽然心里对自己不满,却始终支持自己。 可是其他封地狭小的世家大族就不同了,他们数量极多,兵力寡、粮草少,而且极其喜欢内讧、内斗。 项燕知道要想打赢秦太子,就必须把这些人团结起来。 看似最微小的,却往往是致命的。 屈、景、昭三个大族自然率先站起来,“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哎!谈什么生死呢?我与诸位,都要活着回到封地。只是我想请诸位世家大族这次能和我里应外合,一起给秦太子来一场好戏。” “请将军明示。” 项燕捋须,在这幽暗昏惑的火炬照应下,眸中两点精光闪烁。 “我们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这秦太子好是目中无人啊!对付我楚军上下,在明明已经尝过一次败果的情况下,还敢用同样的战术再来打我们一次。” “这次,我非要这个黄毛小儿夹着尾巴逃走,哭着去找秦王政说理。” 一向对秦太子夸耀不止的项燕,难得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一回飙,这正合众人心意。 “大将军说得对!” —— 三日后。 秦军大营。 天色刚明,扶苏和众将都起身了。 人活着,最精彩的那段时光压根不是成名后的呼风唤雨,恰恰是为了完成那個遥远困难的目标而付出艰辛努力的日子。 士兵为了拜爵回家让妻儿老母都能活得体面,所以奋力练习武艺; 士官为了拜将封侯,光宗耀祖,个个起早贪黑训练士兵。 秦国人的骄傲——太子扶苏,为了完成心中的旷世理想,也在不断想办法让未来的秦国换上一条新的道路走。 从榻上起身后,负责起居的内侍告诉他。 “太子,今日是个大凶日,您不宜出门啊。” “这是谁规定的?” 内侍回道,“这些规矩都是上古天官所制。” “准吗?” 内侍低头望着地面,这准不准,太子自己不知道吗。他每天都要对太子报这些,太子今天却忽然问这个。 冯敬急忙道,“太子若是要出去,臣下这就去备驾。” “不必了。昨夜我做了个怪梦。实在是古怪!我平时本不好做梦,有时候做了梦,醒来也全忘记了,可是昨夜却做了一个极怪的梦。” 众人都低下头来。 在先秦时代,对鬼神的崇拜和信奉虽然源自于殷商,但是到了战国晚期这些思想始终顽固地保留下来。 自从纣王被伐,君王就被赋予了为上天效力,是上天的儿子的形象。 君王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国家的兴衰。 君王的一个梦,有时候也能昭示国家的结局。 很多事,经历过了,就知道是真是假。尤其是鬼神。 就在最近的百年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怪事。这让这个时期所有的侍从都在侍奉君王乃至储君时十分小心谨慎。 在晋国的历史上—— 有一天晋景公曾经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头发长长拖到地上的厉鬼,厉鬼捶着胸口跳着晋景公对说:“你杀死了我的子孙,这是不道义的。我已经向天帝请命复仇了。 说完,那个厉鬼就毁坏了宫殿的门冲了进来,晋景公害怕又往内室躲,那个厉鬼又冲了进来。 晋景公醒了以后,立刻召见巫师来给自己解梦。 巫师有点本事,主动占卜说出了他梦境的内容。 晋景公就问巫师这个梦是凶是吉,巫师就对晋景公说:“您吃不到明年的麦子了。“ 后来晋景公得了重病,就向秦国求助医家。 秦桓公就派名医缓来给他治病。 缓还没到晋国,晋景公又做了一个梦:有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说:“缓是个名医,将会伤害我们,该怎么逃避祸患?”。 另外一个说:“躲到肓的上面,膏的下面,他就奈何不了我们了。” 秦国的名医缓到了以后,对晋景公说:“您的病已经到了肓之上,膏之下,已经药石无医了。” 晋景公由此知道他是个高手,便送给了他很多财物,让他回去了。 史书记载六月丙午时,晋景公想要吃麦饭,便让人做好。另外还不死心地把那个巫师召来,给他看新做好的麦饭,为了惩罚他预言不准害的他惊慌失措,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 晋景公直接让人杀了巫师。 之后,晋景公端起碗来准备吃饭,突然感觉肚子有些胀痛,便去上厕所,结果掉到厕所淹死了。 最终,晋景公还是没有能吃上麦饭。 就是因为有了晋景公这样一个先例,后来君王们大都越发重视起了巫师,更是随身带着他们,以防不时之需。 所以当扶苏说出他做了个怪梦,这些侍臣都很紧张。 冯敬觉得,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就算做了凶梦又如何。 “不知太子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可否要请巫师过来看看。” “不用。这个梦,我倒是真不好意思说给外人听。” “……”冯敬一时间有些后悔他之前主动问梦境内容了。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只是不要告诉别人。” “那是一定!”冯敬满口答应下来。 “太子,我也要听!”池武感觉这个梦大有猫腻。 …… …… …… 午后,扶苏大帐周边的士兵都聚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谈论着什么。 恰逢将军蒙恬过来,就问他们,“你们在说太子什么呢?” 蒙恬下意识以为,是奸细渗透到了太子营帐周遭。 结果这些士兵们告诉蒙恬。 “昨天晚上,太子做了个极其诡异的梦。” “先是梦见自己住的帐子上忽然漏水了,大水落在帐子里遍地都是。太子就走出帐子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出去一看,帐子上面竟然都是尿。” 蒙武皱起了眉头,“大敌当前,竟敢议论太子私梦,实在是有失体统!该丈责二十!” “蒙将军且饶过。这个梦可是个凶梦,我等只是担心太子,正想办法为太子请巫医辟邪呢。” “辟邪?”蒙武又是露出鄙夷之色,他皱着眉头。“怪力乱神之说!” 蒙武本来想惩罚这些人,但他们是虎贲卫,自己没有这个职权,想了想还是直接进帐了。 结果就和外面的士兵说的一样,太子扶苏竟然真的脸色发白,看着病了一样。 蒙恬问候过了,就退出去了,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临走前,他对虎贲卫道,“保护太子,用的是心,是手中的武器!而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巫医。” —— 到了晚上的时候,前线斥候忽然回来了十多人。 军中一时间多了二十多匹马,太子的军营里难得热闹起来。 “报太子——楚军开始回撤了。” 正在下棋的扶苏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停下来了。 “他们撤了?”还真快啊,扶苏想着。“撤走了多少人?” “今天只撤走了一小部分军队,看着约有一两万人的样子。可是另外有四万人的军队,也在拔寨了,看着是要走。” 扶苏确实生病了,无精打采地,也就捏棋子不费力气。 “你们说,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本章完) 第431章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还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文武兼备的冯敬面对这个问题,也要苦思冥想一番。 这斥候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 听着很简单,但是总让人觉得有深意。 斥候望着扶苏,像是有了主意。 “来,你试试看。” 这名斥候当即道,“一个人当然可以无数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更不要说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了。” 扶苏听了,只是笑,随即又看向灌夫。 灌夫摸着后脑勺,瞧太子这神态,若是斥候说对了,必然不会又来问我。灌夫灵机一动。 “太子,灌夫以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众人微晒,都觉得灌夫没有头脑。 冯敬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些东西要从脑子里长出来,脑袋微微发胀,可是却又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很快,其他将臣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问疾倒是其次,主要是听到了楚军回撤的消息,这些将军们个個都赶过来商议大事。 只是他们进来后,扶苏却避重就轻,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都一一回答了。 王贲说,“人当然可以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蒙恬笑道,“这个嘛。能肯定是能的。不知太子问这个作何?” 不管是谁人回答,扶苏总是脸上流露出不满。 这可把众人可难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苍来问候扶苏了。 “听闻太子抱恙,不知太子如今情况如何啊?” “小恙而已。来来来,我这里正出了一道题,你这个上柱国来回答一下。” 张苍被封为秦国图书馆中御史下柱国之职位,负责看守书籍。 张苍听明了问题,当即两眼微微眯起,抚摸着自己的短须,“太子,这个问题,确实妙啊!这人,永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灌夫听到,当即兴奋嚎叫起来,“看吧,我就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众人越发感到奇怪。 但是扶苏已经笑了起来,“不愧是张御史。给诸位讲讲缘由罢。” 张苍整了整衣袖,对着众人作揖,“这一个人能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关键在于河流。河流里的水,是在动的啊。” “那诸位将军认为,昨日之河流还能是今日之河流吗?上一瞬间的河流难道还是下一瞬的河流吗?” 任嚣是个暴脾气,他两手叉腰问道,“照御史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不变的河流。所以也就不存在一个人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 “正是此理。”张苍十分肯定地说。 众人恍然大悟。 可是王贲却问,“固然如此,可是大敌当前,楚军方才下令回撤军队,太子现在却命令我等一起来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有什么深意吗?” 王贲的话,立刻让大家伙醒悟过来。 太子一向沉稳,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缘无故让他们一起讨论这种问题。 众人都齐齐望向扶苏。 扶苏这才坐直身子。 “我军复用声东击西之策,遣将偷袭楚军重城城父。可是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项燕并不是个愚蠢的人,你们说,他为什么又要重复上次犯过的错误?” 众将异口同声道,“太子的意思是项燕是假意撤军?想要引得我们主动出击,而他们则在路上设置埋伏。” “难道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帐内,诸将都变得沉默了。 “这个项燕,还真是难缠啊。可是太子,我们总要打到楚国去的。总不能因为他设置个陷阱,所以我们就不应对他们了。而且李将军还在敌军腹地呢。”任嚣忍不住说着。 “说的不错。仗肯定要继续打。不过项燕固然厉害,可是我观察他们个把月了,发现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如果我们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就要利用楚国这个致命的弱点。” 众人闻言,个个聚精会神。 冯劫问道,“不知太子口中的楚军致命弱点是什么?” “楚军根本不是在进攻,他们是在防守,只希望能够保住现有的地盘。” 众将闻言,个个大眼瞪小眼。 冯劫问道,“我秦军进攻楚国,楚国举国之力防守,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难道这也能能算致命的弱点吗?他们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 “不。冯将军你想错了。看似最平常的,恰恰是决胜的关键。在这个世界上,要想不让自己的国家遭到侵犯,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进攻!” “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可是现在的楚国,他们所做的事情却是被动的防守。对付一个张牙舞爪,挥动双手双脚主动进攻的人,楚国所能做的就是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手脚上,以准备防御。这种情况下,楚国最虚弱的地方是哪里。” 扶苏双目熠熠,虽然看着面色苍白,容貌有些憔悴,可是却是个十足的病秧子大帅哥。 众人看着扶苏自己双目生辉,好像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他们去始终没有领悟到扶苏的意思。 王贲已经听明白了扶苏的意思。“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进攻,自然要做防卫姿势,这个时候,腹部的力量是最虚弱的。”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心里一惊。 随后所有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舆图。 扶苏朗声道,“城父位于楚国西北处,西面是秦楚分界线,北面是淮水分流,下面又是一道河流。从地形来看,城父像是处于天险屏障保护。” “项燕就算回援,也根本毫无意义。以李信的能力,一天就可以带着全军撤退完毕,而且敌军根本追击不到。” “我们需要看的,是楚国的心脏。” 众人惊呼一声,“太子要去直接攻打寿春?” 扶苏倒是很平静,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和楚国这么耗下去,对秦国也很不利。 扶苏只想给自己留点家底。 “擒贼先擒王!楚国氏族,合则生,分则死。没有了楚王负刍,楚国的氏族,就像是手中的沙,只要风轻轻一吹,就立刻散了。” (本章完) 第432章 擒楚王?(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国虽然是个强大历史悠久的国家,可是他们一直守旧,尤其到了三家分晋之后,楚国就一直在吃老本。” “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内部高官的骄奢淫逸导致整个国家开始腐朽,只想着坐在过去的功劳簿上享受利益,却不思考利益是怎么来的。” “一个群狼环伺的时代,楚国想着偏安一隅,独善其身。从他们不想着吞并天下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果。” 众人听着,一個个自己也心里毛毛的。 不过众人听太子扶苏的口吻,以后他继承王位,秦国还是要不停的打仗。 就是这番话,迅速提升了扶苏在众将心目中的地位,几乎达到了和秦王政等高的地步。 这番话才有虎狼大秦的国主风范。 什么狗屁仁义道德,秦人才不需要这些,他们只会让相信这套东西的人下去见祖宗。 蒙恬只觉得不可思议,“太子,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去直接攻打寿春吗?这可比打赢楚国四十万大军还要难。” “我不在乎过程多么艰辛,只要结果是好的。” 现在,众人明白扶苏为啥生病了。 原来这些天,太子是在考虑这个事。 换其他人怕是也要遭了。 这个时候,年纪最大的将军冯毋择站出来道,“太子,末将有些话想要对太子讲。” “冯将军请。” 冯毋择对着扶苏一脸肃穆,像是家中的长辈对待下一辈犯错时的神态。 “臣曾经也得到高人指点,这孙子兵法的要义在于,永远都要拿自己最大的资源去争取最小的目标,如此,循序渐进,积小成大,积少成多,必成矣!” “最忌讳的事就是一个人学了计谋之后,就开始期望用自己最小的资源,去创造最大的胜利!” “今在我秦国和楚国势力相当的情况下,太子想的并不是什么可以让楚国必定败于秦国的战术;而是想要用一种可能胜利的手段去征服一个大国。” “如果太子没有万分的胜算,那么这一次即便是太子亲自指挥,其结果也不会比上一次李将军带兵二十万出击好多少。” 这些话,实在是严厉,刺耳的很。 可是在场诸位,也就只有冯毋择敢对扶苏这么说。 他可是少府冯去疾的族兄,从亲戚伦理关系上讲,他教育扶苏是合理的。 “太子出征前,大王曾经单独召见我等,让我们务必在大事上要提醒太子。太子毕竟年轻,这样的错误,偶尔犯上一次,尝到甜头那是幸运;如果不知道这是错误,还要坚持去犯,太子就会酿成大祸,到时候悔之晚矣。” 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支持扶苏这么干,有人则觉得扶苏这样做太冒险了。 还有的人,不想掺和这里面的事情。 这类人对于太子一向是不亲近也不远离,在等待机会。 扶苏并没有生气,不过他从冯毋择的言行看得出。 这个人确实是个真将军。 和那些靠着家族势力累累举荐推荐成为将军的人很不一样,水平很高。 念在他是个能臣,并且对自己敢于制止的份上,扶苏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 冯毋择也很快就追道,“太子,臣言辞鲁莽,对太子多有得罪,还请太子恕罪。万请太子三思。” 众人都望着冯毋择的后背。 扶苏只道,“将军为国,乃是大义。我怎么会怪罪将军呢?” “冯敬,快去搀扶你父亲起来。” 在门口一直站着的冯敬赶紧跑过来,却被冯毋择拒绝。 冯毋择接连道,“若非太子宽宏,若是别的储君听到臣这番话,臣必然要遭殃。” “冯将军言过了。” 冯毋择本以为,他把扶苏给劝住了。 结果扶苏转头就问,“哪位将军有良策,可以使得进攻楚国心脏的方案百分之百胜利呢?” 这番话,顿时让众将对扶苏侧目。 原本他们还觉得太子和大王有很多不同。如今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知难不畏难,不肯轻易改变自己想法,决定了就一定要做的个性,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爱又恨。 扶苏在帐内环视了一圈,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 冯毋择已然是不愿意张口了。他是真想撒手不管了,由着扶苏胡作非为。 可是一想到咸阳宫里还有个嬴政,又不得不直着身子给扶苏撑大局。 “如果太子真的能找到必胜的法子,那么臣愿意为太子前驱,亲自带兵去攻打楚国寿春。” 众人听到,纷纷心头一震。 冯敬看着他父亲和太子之间有来有回的,心里那是万分羡慕。 什么时候,他才能变成父亲这样有能力的男人,和太子对席而坐,共同商议军政大事。 这时候,帐内的气氛达到顶点。 春夏之交,最是气候适宜的时候。 天气凉爽,微风习习。 帐子里诸将那都是神清气爽的。 冯毋择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不表态。 蒙恬道,“太子的想法确有道理。可是以我们的兵马人力,直接去攻打楚国的寿春,就像是羊赶着跳进老虎的口中。” 大家也都是一个意思。 想法很好,可是这要是实践起来,不可控因素太多。 王贲一向实在,他直接针对这个方案最致命的弱点提议,“虽然楚国的兵马是强行拉来的,可是我们秦军在人数上相对楚国并不占据优势。”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我们无法钳制住楚国,就腾不出手去进攻空虚的楚国国都。” “而即便真的打下了楚国国都,我们是否还有余力去消灭或者控制楚国主力。” “我担心的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我们到底有没有完成穿袭击楚国国都、擒贼先擒王的能力;第二是我们在完成袭击寿春之后,还能不能掌控局势。” “末将请太子慎思。” 扶苏又捏起了棋子,“说得好,不愧是武成侯之子,对战况的分析简直是一针见血。” 王贲双目如电,“臣随太子也已经多日。太子没有六成的把握,不会在末将等面前提出这个听起来很是离奇的计划。末将请太子赐教。” (本章完) 第433章 围师必阙(求打赏月票全订!) 众人惊讶的目光都落在扶苏身上。 冯毋择疑惑,“难道说,太子有方法能让我秦军快速接近楚国寿春?” 杨端忍不住道,“这不太可能吧。就算能够快速接近寿春,可是要迅速捣毁寿春不是目的,关键是击溃楚国主力。如果拿下了寿春,可是到时候落个我秦军势力衰退的局面,那楚人就会趁机反攻啊。” “除非……除非我们能凭空多变出几十万秦军来。让楚军认定他们处在劣势。” 杨端的话,却引起了杨谬从的兴趣。 “凭空多变出几十万秦军来?”杨谬从陷入思索,他对着扶苏和众人道,“倘若能多出十万军来,那完成这进攻敌军心脏的事情简直是轻而易举。” 众人一片哗然,“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现在去哪找多出来的十万大军呐?” “哪有这么打仗的?两军对垒,临时却又突然制定新的计划,自觉敌不过对方,又回头请求增援。” 诸将都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这事情传回去,他们这些将军可怎么混。 众人议论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齐齐望着扶苏。 扶苏却笑了起来,“难得诸位将军中,杨将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秦国四十万的兵去吃对方楚国四十万的老弱残兵,听起来确实有些胜算;可是兔子急了也会蹬人。当我们正式发动灭亡楚国的战争,楚军势必如临大敌,奋力抵抗。” “所以我军四十万大军对阵楚军四十万大军的胜算又小了。这么一来一回算下来,我军和楚军实际上是实力相当。” “而要想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去直接摘取楚国的心脏,这就好比和一个力气和自己一样大的对手角力,除非自身能够多出一只手来,否则完成这样的壮举。” 冯毋择皱眉,“可是太子,那是十万大军,活生生的十万人,岂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扶苏用手指敲了敲案,目光凝重,“如果,我们对楚军就声称自己有六十万大军呢?” “又如果,我们能把四十万秦卒的力量发挥出足足六十万兵卒的力量呢?” “所谓用兵,强则能够将自己的军队发挥出十倍于现有兵马的威力;弱则堪堪使得军队能够保有一半人数的威力。” “如果我们能够分工合作,把这四十万的兵马打出六十万,乃至八十万的气势,在气势上完全压倒楚人。别说去插楚国的心脏,就是楚国的手脚也能被一一切割下来。” 这些将军们不由得一一发问,“可是咱们怎么做呢?” 扶苏望着众人,语气极重,“八个字。分而击之,四面皆兵。” “楚国大将军项燕想要对我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的方法,那我就来個将计就计。” “众将听我命令。” 诸将过来,本来只是个侍问太子疾病。 没想到扶苏已经自己一个人制定好了攻打楚国的计划。 独奈何扶苏手握符印,乃大王亲封的大将军,又是当国太子,国人心目中未来唯一的大王。 众人固然不愿意相信扶苏的计划可行,但都是答应下来,一一上前听封。 “今命将军王贲为大军裨将,率军十五万,从正面攻击楚国大军。” “唯!” 王贲虽然答应得极其大声,可是冯敬分明瞧见王贲四方四正的脸上写满了‘难’字。 “将军冯毋择,为左将军,率领十万兵马,攻击楚国左侧。蒙恬为裨将。” 冯毋择和蒙恬对视一眼,冯蒙可都是秦国如今较为显赫的两个世家。 没想到这次他们会被分在一起。 二人都上前领了命令。 随后扶苏又道,“二位将军到时候要进攻楚国的左侧,不知道二位将军能不能做到不让任何一个楚兵从左面突围出去?”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这两个世家郎将身上。 冯毋择拍拍胸脯,“没有问题。” 蒙恬亦道,“必然不负太子所托。” “好!那我在军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随后扶苏看向了任嚣,杨端,杨谬从三人。 “我还有一支军队,便是右军。我要你们三人分别领军两万人,带足弩箭,去埋伏在楚军的右侧,占据有利的地形,易守难攻,凡是见到想要突围出来的楚军,一律射杀他们。” 任嚣大喜。 “太子,您用的这是围师必阙的法子啊。包围敌人时要留下一个缺口,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看来这回,我又要进爵位了啊!” 任嚣毫不忌讳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要让猎物乖乖走入陷阱,只有让他们在四面受敌时看到生机。” 任嚣固然高兴,可是其他老将却不认同扶苏的作战模式。 他们有一种预感。 “太子,这将是一场硬仗啊!您可得做好准备。” 冯毋择最后一次对扶苏做出提醒。 扶苏本想告诉他们,这次的战役他也会参与,他们用不着感到害怕。 但是想了想,比起秦军攻打楚国,他们应该更害怕的是自己不待在军营里。 扶苏身后,他的卫率灌夫已经在努力心算了。 李将军五万兵马,王贲将军十五万兵马,冯将军十万兵马,任将军等人加起来也就六万。 大王给了太子四十万兵马,实际上加上禁军和其他的,一共有四十三万兵马。 就是说现在还有七万兵马在太子身边。 灌夫望着扶苏,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怕是做什么大事了。 就在众人还对即将发生的战事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扶苏主动道,“楚军回撤,必然只是佯装而已。我军势必要装作乘胜追击的样子,是以各位将军回去之后就要行动。我们要给这楚军再来次重创。” 众人虽然听着,心里都不相信扶苏这一回还能成功。但是他们都佯装恭敬地接受了命令。 古来军事指挥失误,都是要斩大将的。 【因为这是一场灭国大战,前前后后起码要大大小小八次战役以上。所以大家看得时候在前面可能感到有点困惑,会觉得对不上,实属正常现象。后面就连贯了。】 (本章完) 第434章 开始行动(求打赏月票全订!) 不过自从大王独揽大权后,国中就渐渐变得大王的命令高于秦律,将领的生死现在已经不看秦律了,全看大王对他的好恶。 太子是大王的长子,纵使太子败了,大王也绝不会杀了太子啊。 太子大概就是仗着这个所以为所欲为吧。 这些武将们,虽然没有文臣那么多弯弯绕绕,让人感到心思难猜,掌控起来不方便。 可是武将们脸上这齐刷刷露出的毫无掩饰的神态表情让扶苏感到这一仗只会比上一次更难。 “为了保证这次军事行动绝密,我与诸位将军事先以旗帜颜色作为军令暗号。这次进攻,我军将不再以文告传播军令,免给敌人可乘之机。” “我与诸位将军约定,见到斥候递红色令旗,便是我下令发动进攻。占据一座城池后在城头上插上红旗;凡我秦军在战场上遇到危险,主将见到城头上有红色旗帜,可领军暂且入城躲避。” “除了进攻的命令由我下达,其他战事决策都由诸位将军在战场上自行决定。” 众人都望着扶苏。 大家心里又都想着,太子不仅仅缺点跟了大王,这优点也跟了大王。 没想到太子倒是在这些事上挺通达的,给他们自行裁决的权力。 “除此之外,凡是传去我的口头命令或者是铜券诏书都是假命令,到时候你们也该知道怎么办了。” “我们这一次攻打楚国,楚国就像是被逼到墙角里的兔子,他们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反抗。” 众人齐齐道唯。 对扶苏的话没有丝毫违背的想法。 扶苏说着,给三位主将分了舆图。舆图都被一个精致的小匣装着,里面的放的是羊皮卷地图。 在这个时代,地图这玩意十分紧缺。 “诸位将军,这一次真正应该在战前大点兵却并没有举行应有的仪式。一是因为要配合楚国的动作迅速行动,二是因为军队提前已经分区排布。三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 “待大功告成,我到时候亲自摆设宴席,犒赏诸位将军。” 还犒赏,能不输就不错了。 众人笑着一一答应下来。 指挥三十多万的兵马打仗,不是一件小事。扶苏在帐子内和大家安排完最主要的事情,其他将军下去还要一一制定行军路线,决定带多少粮草,军队走哪条,粮草走哪条。 这里面都是经验。 执行起来又多多少少离不开人情世故。 大军到了半夜便一起开始行动了。 先走的是冯毋择他们,蒙恬看得出太子的意图,他们那边要作为重要防线,不许让楚军越过去,所以就得筑好军事防线。 冯毋择他们带了不少兵卒,打算常驻。 冯毋择知道蒙恬稳重,留着他处理粮草。蒙恬得到赵佗,十分看中他的能力,就把押运粮草的事情交给赵佗,他则负责带人开辟粮道。 另一面,任嚣、杨谬从、杨端等人各自在挑选精兵,又在转备装配弩机弩箭。 经过扶苏主导的一次变革,如今最新一批的弩机箭头箭镞已经从两面改成三棱形,十分尖锐。 这是秦军的秘密武器。 这三支军队装备起来,忙活了一晚上。 军营里火光冲天,楚军的探子和斥候远在十里地之外就看到了秦军的动向。 于是楚军斥候立刻返回去汇报项燕,“报大将军,秦军开始行动了。” 彼时项燕还在睡梦中,突然得到这个好消息,那是笑得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天助我楚国也!” “秦国的太子,这次要栽在我的手上了。” 天色刚亮,各军将士听说了这個消息,也纷纷称赞项燕的计谋高超。 楚军忙着‘诱敌’,秦军忙着演戏。 而位于楚国最北部又被两条河道之间夹着的城父,像是漂浮在大海上孤零零的船只,竟然无人理会。 这天晚上,李信也一晚上没睡,实在是睡不着啊!离开军队大营快要二十多天了,占领城父也都要快十天了。 可是楚国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 李信知道,这里面绝对有事。太子他们应该和楚军打起来了! 天一亮,李信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动地等下去,可是他又没有接到太子的命令。 为了以防万一,李信下令让秦军将士装扮成逃难的楚人,然后在城父周边晃悠,准备抓个舌头问问情况,同时做好防御警戒。 —— 话说,如今的秦国军队,除了太子扶苏这颗耀眼的月亮,最闪耀的将星,还是得属前不久水淹大梁的王贲。 各军都几乎都安排好了,而距离楚军直线距离最近的正面大军还在缓慢的装备中…… 王贲要阻止十五万大军,从正面进攻楚国大军。 作为这次进攻的主力军,王贲的装备是最齐全的,兵力种类也是最多的。主力军,自然要在气势上压倒楚军。 这个主力军内部还要重新才分左军、右军。 等制定好一切后,王贲感到很是兴奋。 “又要大战一场了!管了输还是赢,这次先打个痛快!” 王贲的话激励了将士们的士气。 大军一起,辎重车辆先行,攻城强弩,投石车都要装备好开始上路。 王贲一宿没睡,虽然不至于忙的焦头烂额,但是这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王贲不敢懈怠,又是陪着大王的儿子打仗,所以就事必躬亲自己亲自监督。 只是这刚忙完,王贲突然见到太子身边的卫率出现在视线之内。 灌夫黑着脸,十分沉重,仿佛经历了什么大事。 不一会儿,王贲心里颇为紧张,他跟着灌夫迅速来到了扶苏的帐子里。 见到扶苏的装束,王贲也把脸拉个老长。 “太子,您这是为难我。” “太子,您干脆杀了我好了。” 帐门外值守的士兵们脸上正沐浴着初晨柔和的曦光,只听到帐子里传出来一声声哀嚎。 “王将军,不可无仪!” 帐内铜镜里,一个青年,身着软甲,后配黑色披风。头戴长缨盔,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又系着五枚环形玉佩。 扶苏重重地呵斥着。 “这军队里,你大还是我大?” “自然是太子。” “那不就结了。” (本章完) 今天请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5章 四路粮草(求打赏月票全订!) 王贲那张正直但是土得不能再土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太子若是出事,臣一家老小怕是都要……” “那就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之所以把其他人都先调走,为的就是不惊动其他将军,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同时还能出其不意给楚军来个沉重打击。” 王贲忙了一晚上,滴水未沾,现在他的两篇唇瓣干巴巴叠着,嘴里像是含着黄连,已然是除了瞪着扶苏,找不出什么其他的话可以和扶苏讲了。 扶苏扶着王贲,“王将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壮声势,所以我才亲自出战压阵。要让四十万的兵马打出六十万的声势,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是身为一军之将帅,岂能独自坐在帐中,看着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而自己却在帐子里抱着地图纸上谈兵呢?” 王贲皱眉,“太子,您可有想过,您是全军的主心骨,全军上下都听从太子一人的调令。如今倒好,太子自己也要动身。” “行辕大帐,从来都不只是将帅居所那么简单,那是将士们战场上的家。太子一声不吭撤离行辕大帐,若是有将士要退回来,太子让他们去哪里呢?” 王贲满目含忧。 带太子上战场这几个月,实在是让他费心不已。 扶苏沉色,“这就是我要和王将军商议的事情。” 扶苏单独对着王贲说了几句话,王贲的表情由忧愁转向疑惑。 “这样做能行吗?” “兵不厌诈!我不相信,楚国人真的敢越界打到我秦国境内来。楚国,只是一群腐朽贵族们最后的天堂罢了。从他们不肯革新那一刹那,就已经输了。” 王贲看扶苏双目无比坚定,也只能道,“好吧,我这就按太子的想法去安排。” “只是太子打算何时出发呢?又打算带多少人马呢?不如和我一道同行,太子若是遇到战机合适时,可以派遣我去代太子执行军务。” 扶苏皱眉,“那怎么行?” 我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知道我为了等待这一天,过去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王贲听了,只是无奈摇头。 王贲以为自己只是出来带个孩子,怎么到头来感觉像伺候自己父亲一样。 王贲看着席面,又开始思考正事,“可是太子,这样大的事情,太子就算不告知杨、任三位将军,可是总得知会冯将军和蒙将军。” “不可,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若是真的为我的安全考虑,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此事只有王将军知晓即可。” 扶苏坚持道。 “那太子打算留着谁负责看守营地呢。只留一万人马,是否人数太少了?” “不少了不少了,这已经很多了。” “可是时间来得及吗?要完成二十万人的量?”王贲还是一脸担忧。 “以楚国四十万大军全力一击,如果我们真的做到了分割战场,那留给后方的时间就是绰绰有余。” “既然太子都事先谋划好了,臣奉命行事。” 王贲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只有老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苦吧。 却在这个时候,一個不速之客到了。 “报太子,王将军,帐外有一都尉求见,说是要见太子。” 扶苏还挺好奇,都尉级别的官除非他召见,平日里是不会来他这里的。 现在大军基本上都要出发了,哪来的都尉。 “什么人啊?” “报太子,此人乃是蒙将军亲设粮草押运官。他说军中的粮草马匹数量对不上,所以急着求见太子。” 王贲一脸警惕地望着扶苏。 “太子,这不就露馅了吗?” “露什么露,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难道王将军希望冯将军与蒙将军在阵前担忧我吗?” 王贲没话说了。 “让他进来吧。” 扶苏很快就换了一副状态。 整个人十分闲适,脸上笑意盈盈。 王贲则不同,整个人的脸扭曲起来,尤其是嘴巴,像是生吃了一个鞋底一样,脸色非常凶悍难看。 当赵佗走进来时,就看到坐在案边玩棋子的太子,又看到了将军王贲。 王贲的脸色和周身的气势让赵佗看了根本不敢说话。 “臣蒙将军帐下新封运粮都尉赵佗拜见太子,拜见王将军。”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身子一顿。 察觉到太子目光看过来了,赵佗并不因为自己出身卑微而感到恐惧,只是勇敢的抬头迎了上去。 扶苏看到台下的小将双目炯炯,可是面貌却又忠厚诚恳,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秦国庶人。 “你叫赵佗?” “是。” “出了什么事非要见我不可?” “蒙将军命令臣押运粮草,可是臣夜间回往长葛在清点粮草马匹的时候,却发现现在被人支取的粮草被分成了四份。” “臣感到疑惑,仔细询问,他们都说……” 赵佗望着地面。 “是什么?” 赵佗老实道,“他们都说奇怪,但是不知道是谁人调动的。” 扶苏笑起来,“你是第一次当兵吗?难道你忘记了我秦军的规定,军令如山,不可疑驳。你倒好,问到我这里了。” 赵佗低下头,他确实有些僭越了。 “启禀太子,臣蒙获蒙将军提拔,授予押运粮草的重任。一心为秦国,为大王效力。蒙将军常说,打仗就是全军一盘棋,一个环节若是出了纰漏,就很有可能会让无辜的弟兄们死去。” “臣固然听说了这是太子下达的命令。可是臣却发现多出去的那批粮草,是供给一支不明的军队的。” “臣只是担心原本三军分路行动,可是却走出四条粮草运送路线,是否是坏了大事?” 王贲听了,眼前一亮,他一脸兴奋地望着这个叫赵佗的年轻人。 扶苏坐在上座,手中的棋子已经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打仗,身边高手如云。 没想到居然还能遇上赵佗。 这可是历史上统领秦国五十万大军征伐南越的将军赵佗。 后来秦二世当家,弄得天下快速四分五裂,赵佗就在任嚣的建议下拥兵自重,自立为王。 (本章完) 第436章 良将赵佗(求打赏月票全订!) “好——说得好!”扶苏直起身子来。 赵佗看着太子一身戎装,早就心里奇怪了,太子平时都深居简出的,没想到住在帐子里还穿得这么正式整齐。 再加上他在长葛发现的四路粮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自己心中闪过。 王贲则望着扶苏,用眼神在说,看吧,我就说太子这计划成不了,一个粮草官都发现了太子的踪迹。 扶苏和王贲互视一眼。 从方才赵佗字里行间扶苏就察觉出来了,这小子是个人才。 “王将军,你说为什么我军分了三路人马,却走出了四路粮草呢?” 王贲一脸惊讶地望着扶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是呀,太子,为什么三路军队走出了四路粮草呢?” 王贲看太子着实不是个好人,便回问了扶苏。 扶苏也是沉色。 没想到千算万算,最后竟然忘记了粮草供应的事情。 扶苏坐定,“如你所言,四路粮草会暴露行军位置。” “太子三份军队,当下多出一条押运粮草的路径来,如果被楚军发现,有所察觉是一定的。” “你倒是個细心之人。看赏。” 宦侍很快就捧着一盘金子拿到了赵佗面前。 赵佗却推辞,“太子,臣不能接受太子的赏赐。一则臣只是心中疑惑就来打扰太子,已然是不敬之罪;再则臣如今是要去押运粮草,突然接受太子的赏赐,会让军中的将士们产生非议。” 毕竟赵佗突然来找扶苏,这就得了一笔赏赐。 传出去会被不知内情的人议论。 “今日赏赐你,是因为你的细致弥补了计划的一个漏洞。每弥补一个漏洞,就能让我军少死无数将士。既然建立了奇功,就该按令被赏赐,拿着这些去犒劳你手下的弟兄们吧。” 听到扶苏这么说,赵佗这才把金子接过。 “只是,你既然发现了问题,能不能帮忙解决问题呢?” 赵佗一脸不解地望着扶苏。 王贲道,“太子的意思是,你觉得那四路粮草要怎么处理,才能不让敌军发现我军的意图呢?伱小子是个极聪明的人,你竟然凭借粮草就发现了太子军事计划的关键步骤。” “既然如此,还不为太子献上良计?” 赵佗则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战前的准备;而在战斗中,军队先行,粮草后供。粮草因为运送缓慢,又因为预示且制约着军队士卒的行军距离,素来是被敌我双方斥候重点侦查的对象。” “三路兵马的粮草自然只能有三条道路,那多出来的那一条,除非它压根就不存在,否则根本没有办法欺骗对方。” “如果非要说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多出来的第四路粮草让敌人看不见,不管是什么方法,在臣看来,那都是掩耳盗铃之举。” 扶苏皱眉。 他低头望着棋盘。 这么大的一盘棋,局都布置好了,怎么可能这就不下了。 “照你的意思,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赵佗直接说着。“除非,第四路军队的主帅走粮道!这么一来,没有人能够发现异常,而且还可以保证粮草押送万无一失。” 王贲思忖一番,“嗯。这可是个好主意。” 王贲望着扶苏,“太子,咱们可以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扶苏重新看了下地图,这三分兵马,好大的战场。 让楚军主战场全线崩溃大军后撤,就要调动全军上下,给楚军营造个草木皆兵的景象,让他们惊恐不安的逃走。 还要在这么混乱的局面下,和李信的军队保持联络…… “今天的事情,若是吐露出去半个字,后果你应该能想象的到。” 赵佗作揖,“太子放心,臣是孤身一人独自前来求见太子的。只要不带金子回去,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赵佗说着,还是把金子又还给了扶苏。 扶苏越看赵佗这个年轻人,越是心生喜欢。 “蒙将军的眼光,错不了。你退下吧。” 赵佗听到这句话,心中甘美异常。他为蒙将军争气了一回。 赵佗出去后,扶苏又不开心了。 本来是打算自己来个横空出世,但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赵佗,说自己的计划有漏洞。 这就导致扶苏不得不夹在粮道里走。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王贲的大军,他带着那么多人,夹在谁的粮道里都不合适。 扶苏和王贲又互相望着对方。 “太子,还是和臣一道走吧。您从哪边杀出来都是一样的,只要用那六万精锐杀楚军个措手不及,已然是上上策。” 王贲心里开心,说罢就告辞了。 扶苏则望着铜镜,心中万分不甘。 难道我这辈子就当不了一回天策上将,只能和我君父嬴政一样,在帐子里做个指挥。 —— 五月中旬,楚军佯装撤军十万人马。 而秦军也真的如期赶来,逼至楚军坚壁战线十里处。 秦国的军队,高扛着旗帜,推动着十几面两人高的铜鼓,从西面进发而来。 秦军压过来时,在地面上就像是黑色的潮水流淌过来。 密密麻麻的秦军像是蚂蚁一样。 楚军在军事阵地上看到秦军到来,纷纷大笑不止。 “秦军败了一回,竟然还敢来打我楚国。兄弟们,他们一靠近我们,我们就立刻放箭,射死他们!” “用石头砸死他们。” “用火烧死秦军!” “我们有的是装备。” …… 楚国的士兵们在阵前高兴的呼喊。 另一面,当项燕听说秦国的大军这就出发了时,还有些难以置信。 以他对秦太子的了解,虽然太子扶苏这个人很冲动,但是也不至于赶着这么冲动。 “他们这一次来的真是快啊!” 斥候一个时辰内已经来了七八趟了。 前一个刚走,后一个就又来报,“大将军,秦军派出了三万军队,在我城前挑衅,要我楚军迎战。” 楚军将领闻言,纷纷感到焦躁不安。 景栾起身道,“大将军,这秦国居然敢带着十五万兵马连夜奔袭来攻打我楚国,实在是可恶。” “吾闻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他们主动攻打我们,倒是显得我们势弱,我们必须上去迎敌。” (本章完) 第437章 秦军暴露了啊!(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国的将军们,深信项燕之前布下的谋划。 现在听闻秦国真的连夜打过来了,纷纷欣喜若狂。 就等着建立大功劳,回去领赏。 项燕只觉得不妥。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我印象里的秦国将军,无论是秦恒阳君还是将军王贲,都不像是会闻风即动之人。” 项燕不断捋着胡须,项燕仔细忖度自己的经历,他总感觉,将要有大祸降临。 —— 另一边,秦军率兵十五万,皆为精锐。 锋利的戈,比手臂长三倍的剑,质地精良的三头弩箭,一起在日光下闪耀着。 黑色的云雾积压在众人的头顶,群鸟从宏伟的城墙上翻飞,在将士们头顶掠过。 白天里,雄鹰在高空盘旋,发出尖锐的鸣叫。 晚上,猫头鹰倒挂在树上,歪头凝视着夜幕下的一切。 大风不断地吹拂着,掠着士卒们粗糙的脸颊,不断地将他们的身体磨砺地更加硬朗,不断地催动着秦国的军旗飘荡,在风中发出低微的咆哮。 十五万兵士列阵以待,在城门前静静地等待。 从天亮等到天黑,对面城中始终没有人出来。 阵前火堆林立,火焰直冲中天。 军营里一片光明。 中军帐中,王贲和诸军都尉们正在商议。 王贲“等会儿,楚军一出门来战,我们就撤退。到时候动作要快,车上的辎重能扔的都扔了。” “大将军,丢弃辎重给楚人,这不是削弱自身去帮助对方楚军吗?” 都尉们听到这个命令,一个个都一反常态叫起来。 “从来都只有我秦国让六国丢盔弃甲,抛弃辎重,夺路而逃;如今竟然我秦国居然主动先抛弃辎重?” “是啊,这要是被楚人看见,他们指不定在后面笑得找不着北。” 这些都尉几乎可以想象到等他们逃跑时跟在他们后面追赶的楚军一个个站在战车上扶着栏杆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 “太子说了,只有让楚军尝到甜头,才会放马追过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按太子的命令去执行就是。” 王贲坚持道。 众都尉都知道军令如山,也就不再迟疑,领了命令就下去安排。 等到这些都尉走了,扶苏从帐中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扶苏扮作王贲的卫士,穿着甲胄,守在他的帐子里。 等到那些都尉一走,扶苏就直接坐下来开始吃喝。 王贲蹑手蹑脚走过去,“太子,委屈您了。” “不提这些。这楚人这么久没动静,总让我感觉其中有诈。” “项燕此人,我了解他。他打仗不讲究蛮力,是真正的善用兵法的人。臣恐怕要请太子做好防备,也许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他看穿了。” “这不可能。所谓连环计,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如此繁琐的计划,项燕想拆他拆的了吗?除非他有顺风耳,知道我们的每一句话。” 王贲无奈。 他就是个打仗的,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全部杀了不就是了。 打仗不辛苦,陪着太子练兵才难。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奔波劳碌,你也累极了。今天晚上我守夜,你先睡。” “太子,使不得。” “军令如山。” 扶苏说着,就在王贲旁边持剑守着了。 王贲只好躺在榻上,本来还担心太子守着自己睡不着觉,可是王贲高估了他自己,头一沾席人就立刻陷入了梦乡。 扶苏望着舆图,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个项燕,实力不容小觑。 难怪他孙子项羽那么厉害…… 扶苏算了算,现在的项羽应该还没到自己的腰高吧。 想想未来,扶苏就很兴奋啊。 天下群英都要在他手中…… 咳咳—— 这天晚上倒是一夜无事。 只是往往平静的湖面下,最是危险涌动。 这一晚上,楚军的营地里那可是吵翻天了。 “要我说,秦军四十万,楚军也有四十万,拿出我们楚人的气势来,和秦军大战一回,难道我们会输吗?” “可恶的秦国,想要吞并我们楚国,难道我们都是软骨头?” “也不知道这一回和秦军对垒怎么了,大将军竟然想像是怕了一样,几次三番犹犹豫豫。” “是啊,我也看到了。” 军中无论是将,还是卒,纷纷议论不已。 秦军来到城门前挑衅的行为,似乎挑动了楚军多年来作为一个对秦战败国敏感而又羞耻的神经,引得军中上下沸腾。 而另一面,秦军倒是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行动。 项燕顶着众人的压力,终于看清了太子扶苏的作为。 他望着地图哈哈大笑起来,“我当这秦国太子是什么神仙下凡呢,原来竟然连李信都不如。” 众人听了这话,并没有对项燕投去佩服之色。 恰恰相反,他们对项燕很是鄙夷。 他们早就认定了秦太子根本不足为惧,结果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惧怕对面十八岁的毛孩子,众人早就对他不屑。 越是看到项燕对秦太子十分慎重,众人就越发对他们大将军的能力表示怀疑。 项燕缓缓道,“这秦太子竟然来了个兵分三路,意图对我们楚国铺开攻势,实在是头脑简单。” “若是我日前按捺不住,势必为这秦太子所包围。如今倒好,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可惜,项燕的步步为营在楚国世家高官眼中变得越来越无意义。 他们甚至开始认为,项燕其实是从心里惧怕秦国。 一军主帅的情绪,不可避免会从上传递到下,进而让整个军营都开始对秦国抱有一种畏惧的心态。 这是两个国家之间在较劲。 秦国赢了,以后秦国就可以称雄天下; 而楚国若是赢了,秦国将在若干年后称雄天下。 这些楚国贵族们也是深明局势,对秦国十分惧怕,所以越发急着要粉碎他们这一次的进攻,否则他们楚国完了,到时候他们这些楚国贵族就变成了秦国的庶民。 “大将军,军中将士如今已经怨声载道。我们到了这秦楚边境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说还要等下去不成吗?更何况,如今秦太子亲自率兵来到城前,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一点好看,日后他们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本章完) 第438章 紧张又刺激(求追订月票!) 项燕只道,“再等一等。时间越久,秦军暴露出来的弱点和弊病就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 这话立刻引起了楚军将领们的反感。 一日又一日,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听从项燕的命令等了快要两个月了。 “大将军,秦军明明势弱,而且各路兵马均暴露于前。秦太子上次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白白吃掉了我楚军十万将。” “于公,我们早该对秦军发起进攻,一口吃掉他们十五万军。于情,我们该为楚国弟兄们报仇。” “大将军可知道,军中将士们听说秦太子就在城前,将士们是有多么愤怒吗?” 楚将你一言我一句说着。 宋义在旁冷眼看着,心里在笑。好啊,结果根本等不到我出手嘛。 大将军对秦太子百般谨慎,此事已经激怒了众人。 项燕没想到,他的将士们会集体都反对他。 这在军中乃是大忌讳。 项燕只好委婉道,“不妨再等一等吧。” “不行!这一回我们可等不了了。” “大将军,如今秦太子本人就在城前,秦国的军队部署也全部暴露在我们的视野之中,试问大将军还有什么理由让我们按兵不动呢?” 项燕道,“秦太子此人素来多谋,我担心,他还有后手。” 众人互相望着,互相瞪着,心中那是满腔的愤怒。 大伙儿再三相顾,虽然始终没有和项燕把面子撕破,但是他们不再好声好气和项燕议论出兵的事情,只是都推辞借故离开了席位。 项燕独独一个人留在帐内。 其实,所谓的用兵高手,只是洞悉了人性后做出一系列清醒的先见判断。 项燕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秦太子很急,只要自己稳住,秦军的一切部署都会暴露出弊端。 可是项燕没有料到的是,先自乱阵脚的是楚国人。 —— 离开了大帐的将军们,纷纷在门外不屑地笑道,“还有后手?” “这秦太子就算是天公降世,还能有什么后手。把一个靠着运气打了一场胜仗就沾沾自喜的毛孩子视为大敌,战战兢兢,哪里还有我堂堂楚国大将军应有的风范?” 楚军们又展开了一番对项燕的微词。 项燕也都一一听说了。 “成败,在此一举。就由着他们说吧,骂名我来担就是。” —— 楚军不动如山,也让秦军也变得寸步难行。 不过,秦军倒是比楚军好治理多了。 大家都遵守军规,只接受和执行命令,不会去想那么多事。 于是,秦国的军营来到楚国的边境前,没过几天,秦军的士兵们开始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躺在沙土上晒太阳睡大觉。 秦国的军营里,现下一面大帐设在最中央。 门口守卫的是执戟郎冯敬。 这面大帐周围已经被戒严,任何人都不许距离太子的营房超过三百米的距离。 只是可惜,这帐子里只有两个侍女。 反而在一不起眼的都尉官帐中,坐着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人物。 扶苏知道对手难缠,但是没想到有这么难缠。 “那些细作可有传什么新消息回来?” 王贲道,“据说楚国大将军项燕现在成了众矢之的,诸多世家大将都开始对项燕表露不满。楚国大将军项燕现在承受来自军中上下的质疑,感觉他快要顶不住了。” 扶苏难得轻松片刻。“如果说等待这么久的时日,就换来这一個结果的话。也是值得的。一个在军中失去了威望的大将军,还能把四十万的军队带出个什么样子来?” 王贲却皱眉,“只是太子,这拖得时间越久,不仅我的身份容易暴露,恐怕李将军的真实身份也要大白于天下,到时候咱们就不能再出其不意了。” “只怕现在,这楚军也已经窥测到了另外两军的位置。” 扶苏却笑,“可是楚国不也是假意退军吗?项燕自以为高手,可是没有第一时间回援,为了破我的计谋,屡次失信于军。到底还是楚国更得不偿失些。” “我猜现在,项燕都不知道到底是让楚军回去收复城父还是要回头参与战事?” 楚国能在秦军军营里安插奸细,秦国自然也能利用细作把楚国军中的情况调查一二。 双方的僵持,最终是在秦军百无聊赖,集体性地躺在沙滩上晒肚皮作为分化点开始的。 当楚军在高墙上看到秦军躺在地上晒太阳睡觉,又挂着竖旗辱骂楚国,楚国的军队里再度爆发议论。 这楚国的军队和秦国的军队,不能说完全不同,而是有着本质的差别。 自古以来就有句话说,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 凡举国之力发动的战争,没有哪户人家可以不受战争的影响。 秦国要来灭亡楚国,楚国人携家带口全部上阵,只留下老弱孩童。 军营里不是叫将军,而是叫阿父。 越是一家人,越是不好管理。 而最重要的是,家只是楚国军队里一个最基本的单位,往上走,那就是一个氏族; 再往上,那就是一乡。 再往上,那就是当地的封建公、侯、伯等。 依靠着姓氏,通过祭祀这种方式,楚国高层贵族始终牢牢地把控着下层庶民。 但是历经上千年而未曾改变过的环境(指贵族制),其国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已经被拔掉了牙齿,牢牢地依附在贵族身边。 这种类似于数千年部落集合联盟的军队形式,在秦楚双方进行大决战时,其弊端暴露无遗。 当项燕维系不了与楚国联军各世家大族首领的同盟关系,军队里也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乱象。 军队不像军队,倒像是一家人换个地方出来过日子。 士兵们不操练,一家人集体出去在河里捕鱼,在河边晾晒衣服。 没事就聚在一起议论他们厌恶但是又离不开的权贵。 彼此之间还要因为利益互相告发、互相检举。 楚国的军队里,一锅又一锅浓稠的大粥熬制出来,但是军队里的火焰渐渐衰弱下来。 项燕对秦军的消耗对抗战略,终于在一个清晨遭到了权贵们联合起来的反抗。 楚国的权贵们直言,“秦军背后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他们占据了天下大半的土地,有着不计其数的田地,又有着刑徒做工,不断制造武器,还鼓励耕织。” “秦国有着源源不断的资源,可是眼下,我们楚国留在后方的只有老弱病残,一年可以不耕,可是之后呢。秦太子急着要在一年内灭了我们楚国,难道我们有实力能够和秦国对抗消耗一年吗?” “对我们楚国来说,出战是最好的策略。趁着秦兵还在沾沾自喜,三路大军分散,调回兵马,直奔秦太子大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吃掉这波主力。” 楚国将官们的说辞显得格外有力,项燕无从反驳。 为了照顾项燕的面子,他们甚至还贴心地说,“兵分三路,毕竟秦太子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也是他难得的失误。” (本章完) 第439章 一点牺牲(求打赏月票全订!) “如今秦国的太子暴露了这么多的失误和问题,而将军您却白白浪费机会?这不是让士兵们白白在这里操练吗?” 项燕面色一黑,“诸位将军可是嫌弃我项燕老了吗?不足以指挥诸位将军?” 众将都吞了下喉哽,彼此看着对方,“大将军,我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贸然出兵带来的后果,你们知道吗?” “大将军,不是我们等不了,是门外的乡亲父老们等不了。我们一走,田中的苗谁去管啊?乡亲们担心这个,又日夜操练;可是秦国人倒好,在我们楚国大军面前把阵一摆,然后躺在沙地里睡大觉。” “现在军中人心浮动,再这么下去,只会对我楚军愈发不利。” 项燕心知肚明,军中之所以如此,就是他们暗地里搞鬼。 “你方才说,秦军将士都在太阳底下晒肚皮,那是真的?” 不怕对手严阵以待,就怕对手心平气和。 “千真万确,几千个汉子一起躺在沙地里。” 项燕瞪大眼睛,“你知道,军中士卒都躺平在沙地里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们目中无人,没把我楚军放在眼里。” “错了!秦军已经放平了心态,不再想着去打胜仗了。” 项燕如临大敌一般,面色铁青。 诸位将军也是第一次见到项燕这样的神态。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项燕已经本能地想要先撤军了。 能够让士兵们都平息了求胜的欲望,这样的军队才是能够融为一体,合作无间的军队。 这个时候再去和秦军去打,那就是拿软席去碰秦军的三尺利剑。 楚军将领这個时候却锲而不舍地问,“大将军,秦军没有求胜之心,岂不是我楚国的机会吗?” 项燕气得胡须都在颤抖。 他根本想不明白,扶苏到底靠了什么办法,让楚国的士兵们有了这样的状态。 但是他知道,如果现在这个时候逃走,楚国就彻底败了。 项燕原本不打算听从手下将士们的计议,因为他一是害怕在诸联盟将军面前露出短来,失去在军中的威信;二是担心自己被其他将军牵着鼻子走,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 但是现在,项燕开始恍惚了。 天气开始热了,将士们都穿着单衣。 他坐在帐子里,望着将士们远离篝火站着,唯恐火焰跳在他们身上,把衣服给烫坏。 项燕心里琢磨着,冬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远;夏天的时候,一个个唯恐自己距离火焰太近。 人总是趋利避害。 让士兵们撤退,势必军心大乱。而且一旦离开防线,没有了河流和伏牛山的天险阻挡,就等于把楚国的大门给打开,再把外衣给脱了,把重要的部位全部暴露给秦国。 真的去打那个王贲,对方现在必定是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埋伏于我。 项燕考量了各种可能性。 最后不得不做出一个冒险的举动。 —— 三日后,面对秦国的围困始终坚壁不出的楚军,终于有了动作。 这场从秦楚双方一见面就让两军将士恨不得互相厮杀的战争,历经了三个月之久的攻守之势易形后,终于走向了最血腥的那一面。 这天夜里,凉风从山上吹下来,秦国的军队正在楚军界限外十里全体休息。 夜半时分,地面上忽然响起隆隆声,山河间充斥着马蹄震动,车轮滚滚的喧嚣声。 秦国的营地里,立刻响起铜钲的声音。 而秦军的将士们全部列阵以待,他们早就接到了消息,今晚就在此地按兵不动。 只是,也有一些早就被物色好的不重要的人,他们没有被通知这一项重大任务。 当铜钲忽然响起时,他们才从睡梦中醒过来,甚至有的营地里,一整支行伍都陷入在混沌之中,他们连铜钲的号令都听不到。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不是说把人群改个名字叫军队,人的本性就会消失。 在军队中平日里就处在‘权力’边缘化的人,或者军队团体,当采取一些必要的战术措施时,他们就成了被牺牲的对象。 惊作为一个军队文吏,使用价值较高,不在牺牲品之列。 当他坐在战车上跟着军队慌忙撤退时,回头看到军营外缘已经爆发了小规模的战斗。 好几处军帐已经烧起来了,战火冲到了半空中,照亮一片土地。 无辜的士卒们临死前痛苦的嚎叫在黑夜里格外凄厉,声音十分尖锐。 惊坐在战车上,频频回顾,眼泪如柱,哗哗流淌。 将军嘲笑着惊,“你不是吹嘘说,你和你的兄长曾经还一起杀过两个人吗?怎么见到这场面居然哭成这样?” 惊回过头来,擦干了眼泪望着前方旌旗相接的队伍。 每走几步,就有人从车上丢点东西下去。 督战官还在一旁监督吆喝。 风在惊的耳旁呼啸着,他的内心十分的不平静。 惊开始在想,上一次大战,逃出来的人明明很多,为什么独独自己的哥哥走不出来呢。 难道说,也是因为将军们舍弃了一些人,没有提前知会他们,好让他们在后方拖延楚军给大家争取活命的机会。 而自己的哥哥恰好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一批人。 是这样吗? 当他是一个小小下等士兵的时候,每天只能勉强做到不饿,保持小饥。 【“饥”是一般的饿,即感到肚子空,想吃东西; “饿”是严重的饿,指根本没有饭吃或长时间未进食而受到死亡的威胁。】 可是当掌握了文字,跟在将军身边,惊看到了好多让他过去难以置信的事情。 原来有些人只是披着人的皮,其实根本算不得人。 明明自己已经足够富有了,地位足够高了,可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往上爬,还是能够狠下心肠来去牺牲底下士卒的性命。 惊坐在战车上,望着在黑夜里一个个倒下的秦卒,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死在了火海里。 当将士们痛苦的叫喊声在他耳边渐渐消逝的时候,惊的心也缩成了一团。 惊本以为,自己的兄长是被楚人杀死的。 所以他铁了心再度来复仇。 可是当看到今晚这一幕,惊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章完) 第440章 去搬救兵去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原来平日里将军们都在骗人。 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上面下发的政令,可是因为他们一个人的身躯,就能够挡住大王的视线,让大王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所以就让政令在执行时被扭曲。 对自己国家威胁最大的,根本不是什么邻国,而是自己人。 那一刻,惊的脸在火炬下变得异常痛苦。 他发誓,他要成为人上人。 在底层,只有被欺负的份,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惊!你在想什么?” 将军厉声问着,他不喜欢惊现下痛苦悲悯的表情。 惊回过神来,他忽然对着将军笑,“我在想,楚国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以为我们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他们一定会上当的。” 将军道,“我不相信。你方才为什么哭,现在又为什么笑?” “我想到了我的兄长,他要是之前看到了这场面,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惜他死了。不过高兴的是,将军成功诱敌深入,等到太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说到了将军的心坎里,他拍着惊的肩膀,“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让惊听了撕心裂肺的秦军叫喊声,对于楚国人而言却是极其振奋人心的。 十几万大军仓皇撤退,几乎扔掉了一半的家当。 这让仅仅派出去了五万将士就获得了奇胜的楚军上下唤醒鼓舞。 现在将士们对攻打秦国更加有信心了。 楚国的士卒们在秦军的驻地上肆意搬拿,尽情地吃喝。 同一时间,楚国的军营里。 斥候匆匆来报,“报——大将军。秦军接连撤退十里地,见到楚军不追了,才敢停下。”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天助我楚国也!现在看来,秦太子根本不足为惧啊。咱们可以召回所有的军队,全力攻打秦国了。” 项燕还是有些犹豫。 四十万秦军,真的有这么好打吗?虽然秦太子这次排兵布阵犯了连初学兵法者都不会犯的错误,居然兵分三路,把战场铺地这么开。 可是他们秦军上下竟然像是完全地瘫软在功劳簿上,不知道前进了。 “你亲眼看到他们举旗逃走了?” “将军放心,我们一路跟着他们看他们逃到了什么地方的。” “他们舍得丢下帐子走?”之前来的斥候报呈说秦军弃营而走。 这名斥候回来的最晚,勘察得也是最仔细的,“倒也没有,我们到来时,秦军还放火烧了很多粮草,锅里的饼、食也都全部扔在了地上。他们宁可到了,也不留给我们。” 项燕点了点头,随即又问,“可有辎重?” 【辎重:贵重物品。】 “有。秦军丢了不少,有些士兵还舍不得,想要回来抢。” “他们死伤多少人?” “一千两百人。”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怪啊!这秦军一向自诩无敌,面对突袭好歹也应该奋力抵抗一下,可是他们竟然一打就跑,”项燕感觉不可思议,“而且你说我军五万人偷袭,就杀了秦军一千两百人。” 项燕自然是不相信这就是秦军的真实水平。 “是啊,秦军逃得可快了,很多人裤子都没穿就跑了。”斥候说着,还忍不住大笑起来。 其他将军们都目含希冀地望着项燕。 “将军,秦国人一向跑得快,他们在沙地上驱驰战车,速度比我们快。这也是正常。” 经过了仔细的盘问,项燕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枉我和秦国太子这厮消耗多时啊,他终于败下都阵来了。” 项燕松了一口气。 “如果秦军不再打过来,那么我们楚国就得以保全了。” 一向忧心忡忡,对秦国百般警戒的项燕说出这句话后,无疑给军中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旁人眼里,项燕经历第一次和秦国对抗大败的结果后就对秦太子十分惧怕。 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明明秦太子用着非常拙劣的手段,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们的将军总是如临大敌一般。 如今大将军终于捡了個大便宜把这次秦楚大战给糊弄过去了,可是他的表情像是过了五关,斩了六将。 将看不明白帅,也不愿意询问里面的缘由;帅也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始终不肯对外透露。 这就导致两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偏偏中国人很早就已经练就了‘演戏’这样的功夫,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是人前始终是表露出应有的姿态来。 项燕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将士们根本就不理解他,反而因此看不起他。 尤其是当项燕亲口宣布,危机解除了之后,将军们便对项燕更加不尊重。 对于楚国的暂时性胜利,这些楚将是这样归因的。一是秦太子刚愎自用;二是秦军上下内讧,消化不了六国的军队;三是他们楚军人多势众。 不管怎么归因,反正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项燕没什么关系。 项燕又说,“再在此地坚守一个月,如果没什么变化,那么以后秦国占半边天下,齐国楚国各占半边。大势已定。” 军中将士们听了,个个欢呼雀跃。 项燕从来没考虑过,越过秦楚交界线,追击秦军也是一种可能。 当他选择观望时,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战机。 没人知道,这位项氏将军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将士们的生命更加可贵。 作为一位大将,项燕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能浮现四十万虎狼秦军(不是人)和四十万楚军血肉相搏的场面。 不管输赢,将士们都会死伤无数。 项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 但是,让楚军没有料到的是。 十天后,秦军卷土重来,而且号称六十万大军攻打楚国! 这一次,扶苏亲自率领二十五万兵马来城门前。 其势浩浩汤汤,从城楼上看,上有黑云压城,下有秦军围逼。 项燕大为不解,“六十万大军,秦太子哪里忽然来的那么多兵马?” (本章完) 第441章 哪来的六十万大军?(求打赏!) 五天以前,在项燕看来,太子扶苏丢盔卸甲逃跑这种做法明显是有猫腻。项燕对此十分谨慎,不敢高兴。 但是在其他楚将的眼中,这样的事情才再正常不过了。好像秦国的太子就应该这么狼狈,当他突然逃遁,合乎众人心意。 但是五天之后,听说了秦太子搬来了二十万的救兵,这些楚国人又开始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 原先的神气和骄傲现在都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惊慌。 反观项燕,他听到这则消息满腹疑窦,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上。 “这秦国太子,闹得是哪一出啊?” 项燕想不明白这件事。 “哪来的六十万大军啊?” “速速查探一番,这一定又是秦军的诡计。过去他可没少用这种计谋。他如果有六十万大军,为什么要先前耍这些把戏呢。” “又是广昭天下要用四十万攻打楚国,又是在城前带兵挑衅。” 虽然说,真实的战场本来就是见招拆招,你来我往。 只有真正决定胜败的关键事件和战役才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双方之前对峙你来我往没有胜负的那些往往被略过,可是这些前期的努力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项燕不愿意相信,秦国居然举兵六十万来灭楚国。 原本楚国国力就无法与秦国抗衡,现在秦军直接加上二十万军队,项燕只觉得自己双肩上压着两座高山,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大将军,现在可怎么办?这秦军是真的非要把我们吞并了不可。” 将军们纷纷不安,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项燕只是压着手中的剑,霸气侧漏道,“秦本就是虎狼之国,他们做梦都想把我楚国给吞并了。可是我楚国的男人,难道是泥做的吗?真的没有能力和秦国一战?” “我倒是非要给这秦军一点教训不可,要他们知道,我们楚国可不是好惹的。” 诸将这时候却一個个怯懦了起来。 他们不敢附和项燕的话。 “大将军,这么大的事情,不如还是先报与大王吧?” 将军景栾建议着。 屈雮也从旁劝谏,项燕看着这些将军,心里感慨,你们这些人,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将军带带三五万人了。 “那就告诉大王吧。” 项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希望大王可以再次调动兵马来支援前线,这样可以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 项燕又道,“这秦太子,始终没有改变他的战术作风。有六十万大军在侧,他势必更加心急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我楚军防线。”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上当。秦国的太子,心地仁慈啊,他不愿意让秦军遭受损失,所以明明在有六十万大军的情况下,还是坚持运用战术。” “是优点,但也是缺点。只要我们能守得住,守成功,拖延足够长的时间,就会让秦太子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一个将军,一旦丢失了在士卒面前立下的威望,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到时候,秦王政只会觉得这秦太子只会给他丢人现眼。” 大家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又重新把项燕的话奉为圭臬,安安心心听从他的命令。 只是,看着这样反复无常、自大傲慢的楚国将领们,项燕自己也对未来战果如何有了数了。 但是,有些人,即便明明知道未来注定会失败,但是这也不会让他往后退缩哪怕一步。 三日后。 本是风和日丽的天气,草木繁荣,鸟语花香,可是再美丽的景色,现在的楚军见了都只觉得烦闷。 只因为对面的秦军,又打过来了。 项燕的大帐里,斥候黑着脸对全体楚国高级将领汇报他们的最新勘察结果。 “报将军,我们找遍了各处,最后发现原来秦军居然在长葛后方还布置着一批军马,士兵们漫山遍野的,看样子,足足有二十万的兵马严阵以待。” 秦太子的嘴可以骗人,但是这楚国斥候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更加不会欺骗项燕。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心也是再度凉了一次。 同样地,身在楚国王宫的楚王负刍他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尤其是当楚王负刍听说秦太子手中有六十万大军时,诸臣看到楚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说起来,这位秦国的太子,我和他乃是亲舅甥。没想到,他居然准备了六十万兵马来打我。” 楚王负刍十分无奈。 这时候楚国的丞相景仪站出来说话了。 “这个秦太子,一向诡计多端,如果他用了六十万兵马的话,那为什么要到最后才拿出来呢。这其中一定有诈。” “好,那你们就去查吧。让大将军在前线注意休息,别因为战事把身子操劳坏了。” 语罢,楚王负刍便下令退朝了。 众人都望着心静如水的楚王,仿佛天地一起坍塌,他也还是那个样子。 没有人懂得楚王的心境。 楚王负刍行走在廊道里,挥动着衣袖,“草木零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早就有了预兆啊。” 周围的宦侍闻言,只是互相望着,大家只是感到疑惑。这大夏天的,大王好端端地说什么草木零落的事情呢。 —— 秦国边境线上,士兵们跟着扶苏折腾了一番,现在又开始光明正大当着楚军的面休息。 士兵们又开始光着肚皮躺在沙地上晒太阳,只是经历了一个残酷的黑夜,现在的秦卒们,都学到了记忆深刻的一课,没有人再敢真的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们的长官。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 为了生存,每个人都要学会和人打交道,换取活命的资源。 一座不起眼的都尉军帐里,隐隐约约飘出酒香来。 这时一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他对着门前的守卫出示了腰牌,很快就被放了进去。 这人,就是负责接应楚军内部秦军暗哨的人。 一位未将姓名和身份告知他的将军正在帐子里等着他。 “将军,这楚军上下如今都开始全力戒备,他们都相信太子手中有六十万兵马。” “善。下去领赏吧。” 便衣人离开了帐子,很快就被带了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方才见到的人就是秦国赫赫有名的将军王贲。 王贲见完了间谍,随后便来到了帐内屏风后,他对扶苏行礼,“太子,您的计谋奏效了。现在楚人都相信我们秦国有六十万大军了。” “好。” (本章完) 第442章 越线!(求打赏追订!) “这下我军终于可以动手了。派人告诉李信,让他务必固守城父,我们马上就要去接应他了。” “唯。” 王贲又道,“太子,末将有一个疑惑,太子您是从哪来变出来的多的二十万大军啊?” 扶苏笑笑,“你别忘了,我是靠什么出名的?” —— 王贲是没那个机会亲自去看看盛况了,这一回还是得属赵佗有福气。 赵佗再度返回运粮时,看到长葛城后沾满了人! 长葛城后,漫山遍野都是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几千顶白色帐篷零零星星洒落在山谷里。 山谷里炊烟袅袅,篝火直冲九霄。 到处都是人,有的是一簇一簇聚集在一起,从远处看,他们就像在操练。 而有的则是围成一圈坐在地上,远处看去,像是在休息。 这些人,星罗棋布似地,占满了山坡,据守着高地。 赵佗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当风一吹时,所有的人都开始动起来。 一开始看到这么多人,赵佗也惊呼大王的能力,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些人,怎么来来去去,只会这些动作呢,像是死人一样。 直到赵佗走近,发现这些穿着颜色鲜艳的盔甲的兵卒,竟然都是纸做的! 谁说造纸的残次品没有用,那些硬纸板扶苏老早就觉得可以用来扎个纸人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这第二次打仗就用上了。 作为此时天下最强的国家,秦国不仅仅拥有高超的工艺技术,最难得的是,秦国早就发育完备了可以在全国迅速推行的手工业者群体。 每次占领一个城池,秦国都会迅速地推广他们的生产经营模式。 妇女们都被从家庭里解放了,无论男女,都可以来到工坊里制作衣物、陶罐、竹席这些工具。 那么长葛这样的地方,早就被秦国完成了改革化。 往往战争过后,城中剩下的往往都是老弱妇孺。 他们干不了太过繁重的活,种地种不了,还得靠秦兵。 可是不干活,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给他们饭吃。 反而召集匠人、女人、老人、孩子一起制作这些纸人,不仅能让她们分到粮食,还能让这些纸人以最快的速度制造出来。 王贲听说了原委,眼里满是对扶苏的敬佩。 “我素来听说,太子的发明被用在了间谍活动的事情上,没想到也还能用在这样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看起来最是无用的,却会在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 王贲忽然想通了什么事,他十分激动地问扶苏,“在短短三五天之内,肯定完成不了这么大的工程体量。二十万個纸人,这扎起来,肯定要费不少功夫。” “所以太子才选择了全体出兵,还折腾出逃跑这回事来,为的就是迷惑楚人,吸引楚人的注意力。” “这样做一来给身后的长葛百姓制造了这些纸人所需要的时间;二来迷惑楚人,让他们以为我们等不及要出兵了,可是实际上,太子是为了去布下这六十万秦军的大局。” “要知道短期内,根本完不成这么大的工程,而且长葛城中的百姓都忙着扎纸人,一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不仅会引起军中奸细的注意,甚至连他们的斥候也会被惊动。” “唯独把大军全部派出去,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注意长葛城,反而让楚军把心思全部都放在和您斗法上。” “高明。实在是高明。” 王贲一开始根本就无法理解,扶苏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让外人看起来根本就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制造身后二十万大军支援的象。 扶苏则慢条斯理道,“不如此,无法让楚军丧失战意;而且要让楚军相信我秦军有六十万兵马,就得先让我们秦军自己也认为我们有六十万兵马。” 王贲这下对扶苏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接下来呢?我们要怎么做?” “过线!” 扶苏盯着舆图上的秦楚分界线,楚军建立了长长的防线。 在历史上,这道防线是靠着秦将王翦率领兵马六十万,坚壁不出整整一年,把楚军给耗得精疲力竭才攻破的。 而扶苏到了秦楚边境,时至今日已经四个多月了。 —— 六月—— 楚国境内的河流都开始水位上涨,水流在两岸边上不断地激荡着,在岸边击起浪花。 树林里蝉鸣聒噪,虫蛇遍地爬行。 白天气候炎热异常,天空都被蒸地发白。 秦军白天呼呼大睡,还是对楚人不屑一顾的样子。 仿佛一切都是老样子。 到了夜间,群星闪烁,天地间明如白昼,山坡上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 朦胧月色之下,秦军开始有动静了。 士兵们呲溜呲溜从帐子里钻出来,随后钻入了白天挖好的战壕里。 这可不是普通的战壕。 顺着战壕下去,里面是一条条早就挖好的地道。 这都是这些天里秦军佯装睡觉时打好的通道。 秦军在楚军眼皮子底下睡觉,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们是在暗暗挖地道呢。 天快要亮了。 对岸盯着秦军的楚人都觉得心里发慌,可是又他们仔细地揉了揉眼睛,却始终没有发现对面的秦军有什么不一样的。 在夜晚和白天交替的时候,天地间最是昏暗。 这个时候,阴阳之气混合,周围那是一片混沌。 白天太阳晒得人皮肤险些焦灼,晚上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上,地上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对面的楚军观察到。 唯有天将要拂晓时,月亮退了,太阳还没有从山头上爬起来。 天边镶嵌满了黑色的乌云。 秦军们早就休整完毕,在帐子内换好了衣服,分配完了武器。 在红色的太阳从乌云里扒开一个缝隙,染红一片云朵时,秦国的军中惊起一声爆竹。 楚军顿时吓得全体摇起了铜钲,靠近防线的士卒们全部都被摇醒,纷纷拿着武器往防线前方涌。 这个时候,又响起了一声爆竹。 楚军感觉不对劲,因为对面的秦军根本就没有动作。 直到第三声爆竹响起。 一排排冷箭从楚军的后方射过来…… (本章完) 第443章 让他们撤军!(求打赏月票全订!) 刚集齐站在防线前面的楚军,忽然听到后方空气中有利箭摩擦空气的响声。 那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大批兄弟已经倒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楚人回过神来看到他们的后方忽然出现了一股秦军。 “哪里来的秦军?” 不等驻守这一段防线的将军指挥,后方的箭矢就像是雨点儿一样密集地向他们射来。 前有二十万大军,后有一支忽然间冒出来的秦军,而且随着天色渐渐明亮,他们发现这些秦军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像是泉水一样,愈涌愈多,只是这些泉水是黑红色的。 梳着左髻的秦国男子穿着统一的服饰出现在楚军身后时,楚军立刻也发出爆竹,传递紧急信息。 只是可惜已经晚了。 这里的守卫并不弱,可是秦军背后袭击,第一波利箭下来就已经让一半的守丧失了战斗能力。 眼下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波了。 楚人尚且惊慌不已,这边的秦军又发出了新的爆竹。 【爆竹:就是战国信号枪】 伴随着天空中一阵锐利响闹的鸣腔声,前方的秦军确认过友军已经得手之后,立刻敲击了铜钲,五万大军向楚军防线崩溃口冲过去。 太阳彻底出来了,红霞在天边闪耀着。 黎明向地面垂着玫瑰色的手指,流淌下一道道霞光。 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原先楚人设置的防线,几乎已经被楚人烧的差不多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黑灰色的燃烧残余,倒在地上的楚军大多数后背处都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嘴角流出黑红色的血液。 半个时辰里,秦军打开了楚军一处防线。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从鲜红色的鸡蛋慢慢向苍白的盘子变化。 扶苏坐在帐子里,看着斥候来来回回不断地汇报最新军情。 “报君侯,我军已经成功越线,现在司马都尉已经完全占据了过道。” 斥候走后,王贲立刻道,“太子,让末将出战吧,打楚人一个措手不及。我已经连面具都准备好了。” “不急。再等一会儿。” 扶苏望着地图,楚军为了抵挡秦军,那可是布置了上百里的防线。 “太子,这个时候我们恐怕得快些出兵吧。司马欣他们人少,我们若是去晚了,司马将军指不定要退出来。” “稍安勿躁。”扶苏怀里抱着剑,静静坐在席上等待。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斥候再次来报。 “报君侯,楚国的军队朝着司马将军前去增援了。” 扶苏这才睁开眼睛。 “好!” 扶苏这才安排王贲,“你带五万人,前去攻打楚国左翼,我则去攻打楚国中间。” “这一次,我们要破了他们的防线!让他们撤军!” 王贲不解,“君侯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去进攻呢?” “楚军闻讯知道今天进攻他们防线,势必要去支援。他们一调兵支援,我们就去进攻他们调走兵马的地方。” “这样被调拨的兵马就会左右为难,而楚军上下也会乱成一锅粥。” 王贲领悟了此事,顿时对扶苏的佩服又增添许多。 “臣本以为太子只是懂一些兵法,没想到太子是腹有韬略啊。臣这就去进攻他们的防线。” 秦军终于倾巢而出。 楚军在扎起的高楼上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方阵一块块打散,随后向四面八方涌了过去。 像是黑色潮水,向他们的防线全部蔓延冲击过来。 开阔的平地上,终于响起了震天的怒吼。 以一当十的秦军,压根没把对面人数两倍于自己的楚军放在眼中,只是一声令下,便像是争夺领地的公牛冲向对手那般,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前方战场上杀声震天,喧哗声沸腾不止。 后方的楚国营帐里,项燕正和将军们焦急地等待着。 “报大将军——秦军已经将我军防线破了两道口子。” “秦军一直想要破我军的防线,这個不必紧张。我军可有保持好阵形?我说过,面对秦国的进攻,不要死拼力敌,及时回撤。只要我们人还在,秦军就破不了这防线。” 斥候黑着脸道,“大将军,秦军见人就杀,我军根本抵挡不住,现在军队是被迫后撤,根本不是有序后撤。而且秦军挖了地道,打着打着,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股秦军,对着我楚军将士一顿射击。” 众将闻言,纷纷脸色变白。 “这个秦国太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这是要掘了我们楚国世家的坟墓,好去把他们他们秦国的王宫垫的更高啊。” 楚国的将军们顿时大声嚎啕起来。 项燕自然在一侧没好气地盯着他们。 “若是我没记错,当初好像有人说,这秦国的太子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吧。” 项燕的话让众将面红耳赤的。 屈雮笑道,“若是真的败在这个小子手上,岂止是我们面上无光,到时候大将军您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项燕闻言也是腮帮子抽了一抽。 景栾现在没工夫顾及面子什么的,他只催问,“我们楚军上下,哪个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秦军攻势正猛,请问大将军,我们是否要暂时撤退?” “秦军现在有六十万兵马。两侧就埋伏了十几万人,城后又有二十万人。” “要不说秦太子这人无耻,口口声声说要四十万攻打楚国,结果带了六十万兵马。如果现在我们不撤退,怕是要被秦军全面包围啊!” 诸将闻言自然个个都战战兢兢,十分惶恐。 项燕却皱眉,“如果我说,只要这次我们退了,楚军获胜的机会就少了一半呢?这战败的后果,可不是你我十几个人的事情,那是几百万楚人啊!” 项燕声嘶力竭说着,一众楚将都不敢出声了。 “可是大将军,秦军来势汹汹,人数庞大,我们能如何呢?” 项燕咬着牙,“和他们拼了!为我楚国乡人争取一线生机。” 众将自打听闻秦太子有六十万兵马,而把这个消息报给楚王后,楚王只说让项燕大将军别太操劳这些事情后,他们就生出了怯意,早就没有了战斗之心。 大家都低着头,没有人愿意附和项燕。 (本章完) 第444章 完了啊!(求打赏月票全订!) 项燕望着这些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魁梧的壮汉,心中万分无奈。 国家就是被你们这些个蠹虫给搞坏的,不思进取,只懂得好逸恶劳,贪图享乐。 项燕不由得满目悲怆,“诚使我楚军今日撤军,就好比那犀牛拔掉自己的牙齿。日后只等着秦军肆意进攻掠夺我楚国,而我楚国则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将军仍旧不看项燕,只是望着席面。 项燕看到这一幕,心中那是无限凄凉。 “大将军,非我等不敢力战秦国。只是秦国兵多,我们人寡。硬碰硬,只会让我楚军死伤无数。倒不如另谋他策,以退为进,先且保住我们楚国的大军,在半路上设下埋伏。” “大将军曾经说过,在我们楚国的地盘上,秦军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鸟儿,他们除了陷入沼泽地里,根本动不了,更加不要说能做什么了。” “与其在这里和秦军硬碰硬,倒不如以退为进啊。” 楚将纷纷这么说着,在他们看来身后是无限生机。 项燕原本的坚持,在十几位将军的齐声反对下顿时显得轻若浮毛。 项燕望着这些楚将,眼见连将军都没有了战心,那阵前厮杀的士卒又有什么信心呢。 项燕直起身,手中还拿着楚王给他的符节,他望着门外地面上落下来的鲜红色夕阳,眼前浮现出楚卒与秦军血肉搏杀的场面。 项燕缓缓地闭上眼,抬起两片唇仿佛像是搬开两座山一样,他的手指着空中,十分无奈地道: “撤退。” 楚军将士见状,顿时脸上纷纷出现喜色。 “我们这就去收兵撤退。” 众将到了此时,仍旧是桀骜,自命不凡道,“大将军勿忧虑,吾等今日只是暂且撤退,这只是诱敌深入罢了。一旦秦军进入我楚国境内,光是毒瘴虫蛇,已经够让这楚军死伤无数了。” “是啊,大将军。而且回过头去,还有个不怕死的王贲占着我们家城父呢。” “我早想回去收拾他们了。” 项燕听到,只觉得胸中一口气憋闷在心中。 众将望着项燕,他仿佛将要说什么话,可是最终也没开口。 等到众将一一散去调兵,王翦望着地图,这么大一個口子,一旦扯开,那就是大水决了堤。 六十万秦军一起涌进来,好比狼群入了羊圈,楚人只有被屠戮的份。 “楚国将要完了啊!” 夕阳西下过后,大风吹拂,天上的云层翻滚,皎洁的明月裸露在外。 地面上喧闹的人声渐渐变弱了,只有战车的隆隆声和骏马的疾蹄声。 战车上,楚国的士兵们有的呜呜咽咽,为方才死去的兄弟和父亲哭泣; 有的则十分欢愉,因为他们刚刚从一场原本全部都要身亡的战场中侥幸生还了。 无论高兴还是悲伤,迷惘还是恐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譬如小孩子在外面打架输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妈妈;在和秦国交战没有占一点上风的楚军,被人掰掉了几颗牙齿,自然狂呼要回家。 楚军呜呜咽咽往家的方向赶,可是后面的秦军,他们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占据了秦楚交界线的秦军,他们率领大军在原地休息。 千万帐篷前,亮着无数点火把,数团篝火。 中军帐内,扶苏预感到他们回去要去收复城父,扶苏立刻下令,“传令给城父守将,命其务必守住城父。我军的支援马上赶到。必要时,可以弃城而走。记住,城可以不要,人必须都给我活下来!” 斥候听着命令,莫名怔了一会儿,“唯!” 随后领了命令星夜兼程往城父地界去。 王贲上前,“太子,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任将军他们召回来了?” 扶苏望着地图,他的右手前方,就是平舆。 让李信尝到了大败的平舆! “不必!如今楚军大举兵撤退,将士们势必士气低沉。而从之前项燕的作为来看,平舆城防势必空虚。” 王贲眼前一亮,“太子,您要让他们去攻打平舆。” “正是。” 扶苏望着这地图,仿佛对上面的每一个地标都了如指掌。 “我之前命人偷偷去调查过平舆的守卫,他们说平舆城里尚且不足一万人。” “我知道楚国为了抵御秦军,几乎是召集齐了全部的兵丁,目的就是想要抵挡住我们的进攻。现在,他撤退了,意味着楚国自己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王贲诚意赞叹道,“太子,若不是太子上次长葛一战,灭掉楚卒十万军,恐怕这场战役没这么快就结束。” 扶苏道,“万事万物,永远都在变化之中。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当初我若是心软,楚国的实力没有被削减,他们的实力自然不会像是今天这样。” “言归正传。这次攻打平舆,你也前去。” “我?那太子您一个人?”王贲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的安危。 出行前,大王亲自交代过他,一定要时刻保护太子的安危。 “你不去?难道我去吗?” “太子,臣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臣走了,谁来保护您呢。” “我要去追击楚军,与冯将军他们会合。等你们占领了平舆,留足守军,便往巨阳城前进。我给你四万兵马,到时候你和任嚣他们,便有十万军。” “太子,这个命令,臣宁可抗命,也不愿意答应。” “为什么?” “太子您把最危险的差事都交给了我们,自己带着二十万兵马却要去追赶楚国的大部队。所谓穷寇莫追。” “太子这么做,必然会遭遇楚军的全力反扑,倒时候必然要出大事。” 扶苏沉色,“你觉得我应付不来?” “太子,臣不是这个意思。”王贲连忙抱拳作揖。 “你不去,我让谁去?” 王贲早就有了主意,“太子可以遣大将司马欣。他可以破城。到时候守城的事情,就交给杨端。” 扶苏笑着,“不愧为武成侯之子。我想以王将军的能力,这一战回去,将军也可以被拜为侯了。一门二父子皆为侯,放眼我秦国,也就只有伱们王氏了。” 王贲不敢欣喜。 他知道太子心中有怨言,可是忤逆也就忤逆了吧。 不管太子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只要自己能保住太子的命,到时候自有大王保着他的命。 总比让太子一时高兴逞威风,出了事,自己最先小命不保的好。 (本章完) 第445章 兵分两路(求打赏月票全订!) “司马欣为将,这四人聚在一处……” 扶苏隐隐露出一些担忧。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三只虎三放在一起,已经够乱了,等司马欣到了,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大多数人都在追求温饱的阶段,层次高一点的追求地位富贵. 这些人出来打仗,其实还是抱着和楚人一样的目的,要做什么呢——拜将封侯。 利益上的不协调,必然引发冲突。 扶苏担心这几个将军凑在一处,内部产生矛盾。 “太子,无需担忧。只要您还在这楚国的战场上,谁也不敢乱为。” 扶苏听到这话,莫名心里高兴。 当太子多久了,听王贲这样的大将说些没有掩饰的意外赞美,那好比沐浴三月春风啊。 “也是。” 扶苏微微笑着。 “让将士们原地休息,天一亮,我们就去支援城父。” 王贲看了看地图,楚国往上是一条道,往下又是一条道。而刚好城父是楚国上边的要道,拿下城父,就等于又破开楚国一个口子,能够把楚国西北角全部吃下来。 至于城父,如果把楚国设置的防线看作是人的嘴唇,那么城父就是人的牙齿。 一旦把这些牙齿打掉,楚国就不仅仅失去了门户,更是会卸掉楚国人的志气。 “太子是打算兵分两路吗?以楚国的地形,如果我军兵分两路,那就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上绳索,等着让楚国敌军来攻打我们。” 王贲说的一点没错。 现在这个行军道路,那是历史上李信第一次攻打楚国时制定的军事战略。 但是历史上李信失败了,因为后勤和军队距离太远,没有办法及时支援。 而且秦军后期不断地占领楚国城池,兵力分散,秦军的实力被分解开来。 再有就是在楚国的地盘上,秦军如果要开展大规模的进攻活动,势必要过湖泊沼泽地带。时间一久,将士们自然而然就疲弱下来。 王贲直言,“如果是这么走,楚军恐怕要回过头来打我们。他们势必回去包围平舆啊。” 扶苏则笑,“我要的就是让楚国回去包围平舆。他们不回去包围平舆,楚国的大军怎么能真正的分散开来呢。” “再说了楚军如果不去包围平舆,我们怎么能完全的占领城父,之后再对楚军逐个击破呢?” 王贲摸了摸后脑勺,“妙啊!臣倒是险些忘记了,我们实际上只有四十万兵马。和楚军全军硬碰硬打起来,我们未必能占上风。” “你怕不是忘记了。我们最初定下的军事战略是什么?” 王贲双目燃起来,“进攻寿春,俘虏楚王?” “是。” “现在就看,这個差事是你要拿,还是要给李信?” 扶苏躺在座椅上,双手搭在两边扶手上,一脸玩味地看着王贲。 王贲面色严肃起来。 太子的意思是,未来进攻寿春的人,将在他和李信之间。 帐子里的油灯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夏天到了,飞蛾在帐子里飞,流萤在山谷里的河边青草地上起舞。 偶尔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帐子的缝隙间透进来。 身长八尺,体格魁梧不凡的王贲,其黑色的身影落在大帐帷幕上,像是一座敦厚的山。 “太子,末将恐怕不能胜任此事。” “为何?” “若论兵法,臣倒也不愿意屈居李将军之下;可若是论千里奔袭,打突击,臣以为我秦国的军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和李将军媲美。” “你可以封侯了!” 王贲倒是很虚心,非常有定力,他听到这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贲复问,“太子是早就打算要这么做了吗?臣听闻是太子一力主张让李将军再次参与攻打楚国的战事的。” “嗯。” “太子实在是深谋远虑。” “有些话,还是等打赢了再说吧。我们现在只是虚张声势,逼退了楚军。你能想象,等有朝一日,消息走漏出去,又或者楚军发现了这是我秦军的诡计。到时候又是什么后果吗?” 王贲脸上露出惊忧之色,“那时候,楚国人怕是要和我们拼命。一个无所顾忌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而失去了负担的军队,则是最强大的。” 扶苏道,“我军现在只是表面上占据优势,如果不能尽快利用这优势,对楚国人进行全面打击,他们很容易就会从这场战事中翻身。” “我们先兵分两路,到时候务必让司马欣夺取了平舆之后,在城头上全部挂上红旗。如果楚军来的人不足十万,那就在路上设下埋伏,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楚军人数极多,那就坚守城池不出。等我们回援。” “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行动,否则以项燕的才能,他肯定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这是个骗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聪明人和愚蠢的人。所谓聪明和愚蠢,只是反应时间的快慢而已。” “等到楚国人反应过来,这是个骗局,那可就糟了。而要想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就需要靠众将士通力合作。” 王贲双目炯炯,“太子,臣明白您的意思了。臣会亲自叮嘱司马欣的。” —— 四十万的楚军,被秦军搞了个光明正大的偷袭,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虽然不至于元气大伤,可总归是丢了面子。 将士们心中都无主意。 人生,就是数不完的忧愁啊—— 打仗前夕,将士们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战场上;将要打仗时,将士们担心打不过,想要撤退;真的打仗了,到底是一切事情不想放下也得放下。 等打输了,又或者被迫战术性后退,那又是一番滋味。 经历了一晚上的长途跋涉,将士们两条腿都走得发疼。 这个时候,将士们的忧愁已经不是战争了,他们之前希望回家找妈妈,找妻子;但是这一刻,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 “这次可是在秦国人面前丢尽脸了。我们还没打呢,这就撤退,回去可怎么对家里良人说。” “其实秦军也没有那么可怕。我当初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不要回来。” “就是说,就算秦军六十万人,可是我们楚军也不是好惹的。我们能一个打三个。” 士兵们在车驾旁喋喋不休地吹嘘,说真的,项燕有时候都佩服底下这些士卒们的口气,论实力没实力,真要吹起牛来,那比天王老子的口气都大。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江面上的船只漂浮着,青绿的芦苇丛间,开放着火红的花朵。 江面上波光粼粼,闪耀着初晨的朝阳。 一夜过去,怪事又发生了,项燕黑白相间的头发,又开始白回去了。整个人显得非常沧桑。 前来寻找他的将军景栾见到这一幕,顿时吞了吞喉哽。 (本章完) 第446章 谁让我们都是一方之主 这一军的统帅,过了一夜,顿时像是沧桑了十年。 如此大的变化,不仅让人感慨生命的脆弱,更让景栾和大将军周围的人看着心中莫名生出凄惶之感。 曾经在楚军心目中定心石一般的人,如今是这般田地了。 景栾匀好呼吸,定下神来,他对项燕道,“大将军,再过几天,就是雨季了。到时候可就不好赶路了,我们不好赶路,秦军自然更加寸步难行啊!” 项燕只是望着远处的山峦,对景栾的话毫无反应。 景栾几乎从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能想到的,为什么被拜为大将军的项燕会考虑不到呢。 项燕早就知道雨季要来,也等的就是雨季,结果这些人根本耐不住性子。一见到秦军带了六十万人来,便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连夜逃跑。 项燕本来还奇怪,他们这次怎么撤退这么快。 原来是他们早就有了逃跑的心思,很早就把装备放在了车上,走的时候那是一个有条不紊。 见项燕独自生气,众多氏族的将领也都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这时候,后方传来马蹄急速飞驰赶过来的声音。 “报——” 士兵赶忙给这加急送信的斥候让开道路,可还是有人躲闪不及,吃了一嘴被马踢飞的土。 “报将军——秦军没有追上来。” 项燕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既然有六十万兵马,应该全力一击才是,为什么要折腾这么多事,先是分兵,随后又在长葛城后屯兵。 还是说,这仅仅是可恶的秦太子为了对天下人掩饰,他明明带了六十万的兵马,却号称四十万的兵马。 项燕想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秦太子,胜之不武!” 众将闻言,齐齐地点着头。 “是啊,他简直就是个无赖!说好了四十万,结果带六十万兵马过来。” “可不是,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人了。” “虽然说打仗,兵不厌诈。可是这個秦太子,他竟然毫无武德可言啊!” 楚军的将士自认,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秦王算一个,再就是他儿子扶苏了。 项燕十分生气,只是下了战车,命令士兵们暂且休息一会儿。 虽然知道局势已经无可挽回了,可是路还得走下去。 项燕抬头望着老天,虽然老天从不发慈悲,可是楚国人是那么虔诚地供奉神明和祖先。楚国的神明门和祖先,难道他们也会不管楚国的子民吗? 项燕抬头望着上天,其他将士们也都有所感触。 众人一起望着天,可是天上,只有几只水鸟从芦苇丛里飞出来,然后飞去另一边。 项燕心中很是不安。 又过了一个时辰,斥候又催着马赶了过来。 “报!报将军!秦军驱兵往平舆去了。” “什么!?”景栾本来正坐在地上和其他将军围在一起吃肉,听到这个,顿时把手里的汤勺扔在了大锅里,溅了周围人一身的热汤。 “景栾!你要干什么?”屈雮也大叫起来。 景栾那是十分地慌张,“秦军去攻打平舆了,就平舆那点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项燕倒是早有谋略。 “这是秦太子的分兵之计。此人自认心怀仁义,不愿意让他秦国士卒有多的伤亡,迄今为止,和我们用的都是战术,避免两军厮杀。” “他指挥兵马去攻打平舆,一定会安排人在半路上设下埋伏,就等着我们回去。” 众将闻言,纷纷侧目,“那大将军以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 项燕又恢复了神采,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沧桑,眼中仍旧闪着光。 “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放弃平舆,先去包围城父,待和城中楚人来个里应外合,不出一日,我们就可以夺回城父。随后再行计议。” 项燕语气坚定,他确信这么做,局势可能有所转变。 可惜,屈雮等可不这么想。 “大将军,当初如果我们没有放弃城父,及时回去支援,现在我们的后方根本不存在敌人。” 言下之意,当初我们是听了你的话,才知道如今腹背都有敌人的局面。 项燕瞠目,“那你意如何?” “我们应该全部都回去,我们要守住平舆。一旦秦人夺下了平舆,他们就距离寿春不远了。” 屈氏的地盘,就在平舆的后面,一旦平舆沦陷,他们氏族的地就没有了。 军中立刻就有人反对屈雮,“听大将军的命令。否则我们的城池都保不住。” 屈雮早就面红耳赤起来,“丢的又不是你们的封地,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等赶到新蔡被占领,你们怕是跑的比我还快。” “平舆上方,可是有天险的,汝水在上,只要我们肯去包围,就可以斩获秦国大将王贲。” 楚将双方争执起来。 这时候,默不作声尾随了一路的宋义,终于找到了他的机会。 “大家都听我说。现在情况对我军形势不利,我提议大家应该重新选个统帅。” 这话一出,楚国的将军们纷纷大笑起来。 最先笑的就是王室贵族熊旦,“宋义,你算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 “宋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伱在想什么?”景栾也斥责起来。“你一直都觊觎大将军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众人纷纷指责宋义,宋义满面羞愧,当即提着剑跑走了。 项燕望着这些将士,只觉得烦恼不已。 都是一群蠢货,不足共谋大事。 “好了好了,别理宋义,听大将军怎么安排?” 项燕也发火了,“我虽为大将军,可是哪一次我下命令,诸位照行不误过?” 众将都安静下来,互相耷拉着脑袋。 景栾却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我们都是一方之主。若是都听大将军一个人的指挥,我们这些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诸将纷纷点头。 “是这个道理啊!” 一山不容二虎,而现在的楚国军中,则是养着十几条老虎。 谁也不服谁。 这就是楚军走向败亡的根源。 【所以美国必然衰落……】 (本章完) 第447章 天公不作美(求打赏月票!) 项燕闻言,心中也是颇多无奈。 “罢了。罢了。” 诸楚将闻言,一个个心中都紧张起来。他们害怕项燕丢弃他们不顾。 “大将军,秦军还在后面呢。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当和气些。您就别生气了,我们都是为了楚国好。这哪一块地盘丢了,对楚国来说都是不利的啊。” “是啊大将军,这城父是屏障,可是平舆则是咽喉啊。” 项燕却道,“之前不管城父,为的是守住阵线;如今我军既然已经退下,全军的任务就是和秦军力战,消灭秦军,这样才能保住我楚国。” “这已经不再是守城与否的问题了。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过去发生过的错误,不该再犯第二次。现在回援平舆,那就是送死!” 项燕已经不敢再和这些将军们十分温和地讨论这些事情,再让他们这么自以为是下去,楚国要亡了。 而他则将成为背负罪名的人。 谁让他做了这个大将军呢? 在听到项燕毫不客气地给出回援平舆的后果之后,众将纷纷怯了。 只是景栾仍旧不甘心,“那难道就要让平舆白白丢失吗?” 项燕正色,“如果秦军被打退了,别说平舆城了,就是下蔡我们也能抢回来,秦国的长葛也将成为我们楚国的土地。可是如果现在不放弃平舆,命都要没有了。” 景栾还是不死心,仍旧问,“就真的有这么严重?” 虞氏、龙氏将军都忍不住站出来道,“秦军有六十万,背后还有长葛二十万军,我们一旦打回去,他们的援军随时能够赶到。” 景栾这才止住。 “大将军,我听您的,可是您得答应我,一定要把这平舆打回来啊。” 项燕便道,“姑且安心,秦军也只敢占领平舆一时罢了。派些人去平舆城周围看着,入城打探,一来收集情报,二来我们趁着秦军松懈守卫,到时候再打回去。” 众人看着景栾十分慌张,一个個也都担心起自己家的地盘来了。 “我们都听大将军的。”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望着项燕,他们把自己的命运和封地的得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项燕身上。 只是,迟来的信任和拥护,比草都轻贱。 如果一开始大战前夕,他们都对自己信心满满,安心让自己指挥,那对打赢这场战事就多了几分保障。 可是现在,楚国都已经选择了撤退,这个时候楚军上下却都把翻盘的希望压在项燕身上,这个时候,可就是压力了。 项燕望着这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他根本无法长久地和他们对视。 他很快就弯腰作揖,对着众人道,“蒙诸位将士对我项燕信任,我一定带领诸位将士打赢这场战役,到时候让大家都回到乡邑。” 众将士闻言,都大呼:“项将军!” “项将军!” 项燕抬头望着这些将士,众人的欢呼声在他听来实在是讽刺。 因为,他感到自己恐怕难以完成这样的大事。 这个时候,楚王派来慰问军士的宫宦之官尚且还在军中,他们见到了这里的情况,马不停蹄回去对着楚王一五一十地汇报。 楚王知道这些事情后,十分惋惜地说了一句,“可怜项燕大将军啊。生不逢时。” —— 言归正传,话说扶苏下达了命令,派遣司马欣前往平舆,秦军不出三日就彻底占领了平舆。 随后司马欣等人就按照扶苏的吩咐,把平舆城里城头上的楚国旗帜全部拔掉,然后换上了已经准备好的红色旗帜。 动物总是通过留下气味标记地盘;而人类则总是喜欢挂上旗帜作为地盘的标记。 楚国的斥候回头巡查发现,凡是被秦国占领的城池,全部都被插上了红色的旗帜。 对于已经和秦国交手过数次的楚军将士来说,这实在是个反常的举动。 全天下人都知道,秦人尚黑,他们的旗帜是黑白相间的。 但是现在都换上了红色的旗帜,像是有什么深意。 他们便快马加鞭,追赶上项燕大军的队伍,向项燕汇报这个消息。 此时的项燕带着四十万楚军,又在沿路上收带了一些楚人士兵,率领浩浩汤汤的大军往城父赶去。 项燕在寻找战机,有一件事,他从未放弃过,那就是一定要在秦太子手上扳回一局!他绝对不可能把胜利的机会拱手让给秦国。 所以秦楚之间的大战,这才正式拉开帷幕。 兵车行行,烟雨蒙蒙,暗无天日。 楚军的将士们倒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候,而且他们非常懂得如何在这种天气下保存火种,生活做饭,而且他们自有一套鱼米之乡的饮食系统,这些因素使得楚军渐渐开始占据上风。 第一批斥候向项燕汇报道,“大将军,秦军现在有两路兵马,都在往城父赶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现在起码有三十万人,看来在前方,我们将要遭遇一场硬战。”项燕忧心忡忡地望着东北方。 再有一天,他们就要抵达城父了。好在他们比秦军快了一点,有机会先占领城父。 又或者是就地埋伏,给在风雨沼泽地里艰难前行的秦军来个伏击。 项燕快速地思考这些事。 景栾却问,“可有知晓平舆的情况?” 这些斥候,都是紧跟着秦军追踪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平舆的情况。 等到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芳草坡地上,白色的云朵沿着山坡的坡面像个大球儿似地滚了下来。 而远处的沼泽湖泊上面,浮现出绚丽的彩虹。 彩虹挂在半空中,山色空濛,如梦似幻。 青草地上的牛群四面散着,河边上偶尔爬出来几条不懂事的鳄鱼,被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看到后,将他们从自家的洞府里拉出来,换到了自己家行军的大锅里安静地躺着。 而在这个时候,距离城父四十里地外,秦军还在大道上艰难行走。 楚地的天气,那是十里不同天。 甚至于明明是一座山之隔,就可能发生这边在下雨,那边在出大太阳。 秦军逶迤前行的将士,光是行军队伍就有几里地的路程,总是会出现队伍前方在下雨,可是队伍后方却在晒太阳的情况。 除此之外,就是那股不知道从哪里的湿气,将士们的衣服总是湿漉漉的。 扶苏身边莫名多了一位蒙面将军,认得身形的人都不开口,不认识的都乱猜测。 他陪伴着扶苏一路同行,出则同车,入则同帐,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人自然就是王贲。 天空中飘落着雨滴,像是女子柔软的手抚摸脸颊。 雨滴吧嗒吧嗒打落在扶苏的脸上。 自从进入楚国境内,就遇到大雨,一路上跋涉,扶苏整个人变得气质苍劲,越发挺拔冷峻。 王贲看着太子跟着他们一起出来淋雨,经历风吹日晒,还是打心眼里佩服扶苏。 现在他一点都不觉得太子不堪大用了。 太子能吃苦,未来绝对是个好大王。 王贲劝告扶苏,“太子,这楚地,实在是难行。我们还是等一等,等到天气好了再赶路吧。楚地荒蛮之地,将士们的身体都受不了。” “而且这一路上,我们所经过的乡村,都是以水为居,人家分散,根本难以作为据点,也无法补给军队,将士们都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肉了。” (本章完) 第448章 将士们的想法(求打赏月票!) 扶苏想要张口,口中一股苦味涌出来。 冒雨行军的时候,没时间做好吃的,吃得都是米饼和汤水。 很多时候,火都烧不起来。 秦军倒是有非常发达的行军炊具,类似于现代的炉子,可以载在车上。 对于秦军来说,难的不是保存火种,而是没有充足的柴火来源,以维持这么多士兵烧火做饭。 雨水一下,实在是难以就地取材。 王贲对扶苏一五一十汇报了这些琐碎繁杂,但是却关系士兵性命的军务情况。 “这些都是将士们的意思。”王贲语气极低沉地道。 扶苏知道王贲什么意思,他抬头望着天空,“这个时节,正是雨季。楚军怕是要比我们先一步赶到城父。如果我们停下,城父的守军就要被吃掉。” 李信的兵力实在是太寡,而项燕那个老匹夫,他竟然没有上当,实在是可恶! 这下倒好,两军总是要硬碰硬了。 “就算城父守军能有幸不被吃掉,可是我们一停下来,楚军的斥候就会追踪到我们准确的位置。他们就会确定我们的行军路线,利用地利对我军进行伏击。” 扶苏的意思很明确,这时候可不能轻易停下。 王贲面露难色,“将士们遭遇风雨,天气又潮湿,身上就没干过,实在是难以忍受,已经在埋怨了。” “打仗,不仅仅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更是苦差事,风吹日晒雨淋,那也是必然的。必定是有些新兵加入,所以埋怨。” 扶苏还是没有答应。 王贲又道,“士卒生怨,打仗时就会不敢冲锋。士兵们丧失了勇气,就会让自己落在危险的境地。” “既然如此。你在前方带路。” 王贲急了,“太子意欲何为?” “我与将士们一同淋雨,看哪个还有怨言?” 事实证明,扶苏这一招,真的是有奇效。 扶苏说着,便亲自带着自己的随行虎贲卫冒着细雨往回走。 士兵们本来就在忍受寒冷和饥饿,在大雨里,他们每个人就像是被淋湿了翅膀的鸟儿,显得十分疲弱。 扶苏并不敢让他们停下。停下来原地休息,不仅会招来楚军,而且雨不会停,留在原地更是冷。 谁也没办法预料,项燕是不是会突然带着四十万楚军冲过来围攻正放下枪械休息的秦军。 冒雨行军不是最佳选择,但是现在必须为之。这段路必须走过去。 队伍的最后方,老弱病残全部挤在这里了。 没有办法坐战车的士兵们,他们是最累的。 将士们互相扶持着,三三两两并肩搭着走,只因为路上全部都是泥泞。 有的战士已经发烧了,只能放在战车、板车上,医家亲自持着热药汤给他们灌下去。 这时候,在雨幕的背景下,这些步卒看着一支短小的队伍回头走了过来。 带领队伍的将军十分年轻,他们并不认识。 让士卒感到奇怪的是,这個将军和其他将军不太一样,见到他们从不开口吆喝。 非常安静。 来到他们身边只是驾车跟着他们一起走。 直到冯敬、灌夫两个一左一右跟了过来,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现在陪着他们的人是太子。 “战车上的少将军是太子吗?” 一个老兵率先发出疑问。 冯敬回答道,“你没猜错,就是太子。太子担心你们在后面挨饿受雨,所以过来和你们一起走。” 这些步卒闻言,顿时欢喜起来。 “太子来了。” 人群中突然开始小声地传话,在这漫长的泥泞道路里,淫雨霏霏,薄雾弥漫,扶苏的到来,像是在黑夜里给众人点起了一团火炬。 “大家坚持一下,打仗,免不了这些的,关键时刻,一定要熬住、撑住。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要走出去,否则我们就要空着双手回去,到时候拿什么养家糊口?” 扶苏驾着战车,亲口对士卒们鼓励。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和在士兵面前的神秘感,扶苏平日里都是很少在士兵面前露面的。 士兵们的信信渐渐又被鼓舞起来。 有时候,人最需要的就是信心,是信念。 而关键时刻,信念的力量是无穷的。 扶苏没有办法让天晴,也没有办法自己决定战斗的时机,他所能做的就是和将士们一起受这些皮肉之苦。 无形的温暖比有形的火焰力量更强大。 士兵们见到扶苏亲自和他们一起淋雨,自然感到安慰。 将士们也没怎么说话,只是跟随部队前进的步子慢慢地变快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晚上刮着热风,不一会儿士卒的衣服就干了。 夜晚天上露出月亮,士兵们高兴起来,互相围在一起低声唱歌。 扶苏感到好奇,“只是月亮出来了,你们就这么高兴吗?” 士兵们告诉扶苏,“太子,其实我们并不觉得这楚地难走。沼泽虽多,我们也曾跋山涉水,不足为提;雨水虽多,可我们常年参战,又不是没有淋过雨。” “我们最难以忍受的是,这里的天气总是阴沉无比,闷热却又潮湿。在我们中原,哪有这种古怪的天气,连续十几天见不到老天。” “只要天上干干净净的,我们就心里痛快,天上乌云密布的,我们就心情郁闷。”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扶苏之前还以为,是新兵没怎么受过苦。 现在想想,中原大国以食为天,哪个不是从小在土地里长大的,这点气候变化,都是大男人,他都受得了怎么士卒受不了。 扶苏就对冯敬说起,“原来将士们只是因为天气一直不晴,所以士气低沉,我只当做是他们。楚地气候如此,这个雨季,可能要过上两三个月才能结束。” “这就意味着,天上将要一直阴沉沉的。也就是说,将士们将要一直处在这种低沉的情绪中。” 冯敬也忍不住道,“我也没想到将士们的想法居然是这样。那太子,这样下来局势可对我军大为不利啊。” 扶苏不得不调整自己之前的计划,“这么一来,我们恐怕必须要占领几座大型城池,否则以我军的情况,怕是难以和楚军抗衡。” 更何况,给项燕的时间越多,六十万大军的谎言就会被戳破。 “派些斥候出去,务必找出项燕将大军安排在了哪里。” “另外找些几个会说楚话的士兵,让他们乔装改扮,去往城父送信,告诉守城的将军,让他们在城头上插上红色的旗帜,随后迅速退兵,速速与我军汇合。” 冯敬惊讶,“太子,我没听错吧。您不是才说要占据大城池吗。怎么这就又把城父给让出去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守城的将军不出城,项燕就没法入城,他们不入城,我们怎么去包围他们。” 冯敬大为不解,“可是他们有四十万兵马,我们现在只有三十多万人。而且楚军早就习惯了这种天气,让我们秦军将士们感到浑身难受的阴天,楚人却习以为常。看起来我军完全没有战胜楚军的优势。” “你错了,我们有六十万兵马。”扶苏自信笑道。 (本章完) 第449章 这是什么冤孽啊!?(求打赏月票!)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城父—— 春天时,城父周遭绿草如茵,火红的花朵绽放在溪边,垂柳在岸边抽出新的细小的嫩芽。 转眼间,已经到了夏天,萤火虫在河边上飞舞,柳树也早就枝繁叶茂,密密麻麻的柳叶跌落在河面上足以遮盖住水流,柳树险些弯断了老腰折在水里。 李信,从一个高而挺拔,英武非凡的壮士,经历了漫长地等待后变得体格越发丰满了,腰围粗了一圈。 不仅是他,军中上上下下都胖了一圈。 吃楚国人的军粮,一点也用不着省,秦人现在是一天吃三顿,唯恐吃不掉楚人的粮。 “将军,咱们都等了快要两个月了,这楚国人啥时候来啊?他们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 李信的亲信都忍不住问出这样幼稚的话来。 “荒唐。这怎么可能呢?” 李信的亲随们,那都是从军队里专门挑出来能干伶俐,年轻英俊的人,他们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他们居然在楚国未被全部占领的情况下,在他们家的地盘上横行无忌,大吃大喝。 “可是咱们占了楚人的地盘,在他们的地盘上有吃有喝,他们竟然装作完全不知道一样。要我说,这楚王的心也太大了。” “必然不会是因为楚王不想来收拾我们,肯定是恒阳君在前方完全的钳制住了楚军,估计现在的楚军已经招架不住了。” 士卒们聚在一起正交谈着。 坐在上座无聊到恨不得生出白发以消遣的李信,他正端着酒樽,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思绪。 这仗肯定还没开始打起来,真要打起来,他们不可能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太子还真是神机妙算,我之前忧心忡忡,总是担心这楚军回头来打我们,可是迄今为止,连半个楚兵都没看到。楚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来攻打我们只和前方大军抗衡,只要他们稍微不留神,我们从后面进攻……” 李信的手在案上攥成一个拳,士卒们见状纷纷眼中露出了光。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是啊,我想太子现在一定是把楚军给都给打趴下了。指不定太子哪一天忽然就叫我们前后夹击楚军去了。” “指不定现在楚军已经被我秦军打得抱头四处逃窜了。” 这些人正在议论着,说得好不开心啊。 忽然,屋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报——” “报——” “报——” 听着这匆匆而来极其响亮的踏步声,众人都心里一紧。 “看样子,是有大消息过来了。” “报将军——楚国的大将军项燕带着四十万楚军向咱们城父进发,现在距离城父已经不足十里了。” 李信慢慢地放下了手中酒樽。 “四十万大军?他们竟然丝毫未有损失?” “不知道太子从哪里变出来的二十万大军,现在楚军人人都说我秦军有足足六十万,楚军怯战,在前线军心溃散,楚国的贵族们声称要放长线,返回楚国,要把战场放在楚国。” 李信眼前一亮,“哦?” 太子又开始耍阴谋诡计了,不过他是真的厉害啊,连项燕这样的人都能被他给骗了。 李信身边的兵卒闻言,纷纷大喜。 “六十万大军!太子厉害啊!” “太子居然向大王要到了六十万兵马!” “这下可好,楚军根本没法和咱们抗衡了。” 秦军开始欢呼起来,大家将这個消息奔走相告。 看着这些并不是十分聪明的士兵唤醒鼓舞,李信却嘴角开始上扬。 有时候,无知不见得是坏事啊。 以大王的个性,如果愿意给六十万大军,还会选择太子吗? 这二十万大军,分明是太子杜撰出来的。 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用了法子,又把楚国大将军项燕给骗了。 李信十分好奇知道真相后的秦军和楚军将会是什么反应。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御敌!” 李信迫不及待道,“命令弓手全部上城头。” 就在李信积极准备防御的时候,夜间项燕还没有赶到,扶苏的命令却下达了。 “撤军?”五个都尉都对扶苏的调令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撤退?这算什么事啊?” “我们既然有六十万大军,还惧怕他楚国人?” “太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五位都尉对着这军令议论个没完,待抬头看到李信神色,都住口了。 “作为军人,只管执行命令就是。难道这个道理,还要我再三给几位讲吗?” 五位都尉没法,只好道唯。 只有李信明白,太子这是在给他们生机。 当天夜里,李信就丢弃城池带着大军走了。 临走时,他们还不忘记烧了楚人所剩不多的粮草。 经历过失去的李信,现在看着这些熊熊燃烧的粮草,他知道很多楚国的乡民现在心在滴血,可是没有办法,他是秦人,为了秦军的胜利,他得狠下心来断了楚军的补给。 楚军的斥候在很遥远的山坡上就看到了秦军驱车撤退的身影,又看到黑夜里火光冲天,楚军的粮草被焚毁。 可是秦人却在他们的城父墙头上插满了红色的旗帜。 等到天亮时,斥候将这些消息汇报给楚军项燕,项燕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一向温和严谨的大将军项燕,对着斥候就是一声大吼。 斥候吓得后退一步,随后鼓起勇气又报告了一遍。“大将军,秦军全体撤离了城父,临走前还把粮草全部都给烧了,他们走的时候,还在我们的城头上插满了红旗。” 项燕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股红潮从脖颈处生出来蔓延到了项燕的耳根下方。 “真是可恶啊!”项燕气得往地上摔打着自己的配剑 项燕对着上天顿时大哭,“苍天啊!这个秦国的太子,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冤孽啊!?” 虽然是夏天清晨,天气正凉爽,可是这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却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怒火攻心竟然晕了过去。 这可把项燕周围的贵族都给吓坏了。 他们纷纷上去扶住项燕,“大将军!” “大将军!” 项燕被喂了些清水,渐渐缓过神来,他抬头望着眼前这十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心情更加难过,又把眼皮给合上了。 (本章完) 第450章 寡人怎么不知道(求打赏月票!) 项燕一倒下,整个楚军的军心也在随之动摇。 “大将军,您可不能倒下啊。” 这些贵族将领集体把项燕托着搀扶起来,希望他能继续带领他们。 “大将军,您生什么气啊?秦太子不要城父了,这不是好事吗?粮食烧了,我们还可以再种啊!” “是啊,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秦军逃跑,分明是惧怕我楚军,大将军您何故激动呢?” “他秦军若不是怕了,怎么会弃城而逃啊?” 项燕望着眼前这十几只大蠢猪,难过到不能自已。 “尔等永远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大将军,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些贵族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谁当面数落他们呢。 “是啊,我们回来,不就是为了占领城父吗。现在这王贲都撤走了,咱们不就是兵不血刃夺回城父了吗?” 项燕勉强自己站直身体,“这王贲,他不可能千里迢迢费力跑来,就为在这城中吃一个多月的粮食。” “王贲曾经水淹大粱,他不会去打没有意义的仗,而且这来无踪迹,去时像是插了翅膀,横竖不像是他的作为。” “这里面,一定有诈啊!” 项燕苦口婆心给楚国的军士进行分析,可是招来的是楚国将士们的白眼。 众人齐刷刷地瞪着项燕。 “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秦军在耍我们?而我们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为了打仗,这些娇贵的贵族将军们,把脚都走出茧子来了,结果到头来,项燕和他们说这个。 大家自然纷纷不乐意了! 尤其是景栾,说真的他没有现在把项燕揍一顿实在是因为身后有人拉着。 “大将军,我之前建议大将军带兵马夺回平舆,大将军说秦军必然有埋伏。我信任大将军,这才带着父老兄弟们跟着大将军回来夺取城父。” “可是现在,我们到了城父,秦军王贲见到我们楚军四十万人,心知敌不过,自然撤退了;可是我们大将军,却在这个时候又说前方有诈。” 景栾的愤怒,立刻引发了楚国贵族们的共鸣。 “大将军,您这一路上带着我们,光是躲避秦军了。难道说我们楚军不足以和秦军一战吗?为什么要一直逃走呢。现在城父的秦军已经撤走了,如果我们不进城,让楚军知道,必定以为是我们怕了他们在城头的红旗呢!?” 太阳越发高了起来。 在茂密的森林里,阳光散落在楚军士卒的脸上。 项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楚国的贵族并不肯听从他的命令。 虽然支持项燕的人也有许多,但是这一次,实在是项燕带兵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因为项燕面对扶苏,像是带着天然的恐惧一般,哪怕秦国人随便做点风吹草动的事情,都让项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迄今为止,他们什么危险也没见到,光顾着躲避逃匿了。 而项燕也知道,他一個人是无法劝说十几位楚国世家贵族的。 于是,在五万秦军撤退时,四十万楚国大军往城父去了。 他们急需要回去坐在城父的城头,换掉城父上面的红色旗帜,宣扬这片土地的主人到底是谁! 另一面,这些将军也开始逐渐脱离了项燕的指挥。 他们私下里派出斥候,回去打听平舆的情况。 而另一面,秦国的太子扶苏,他们经历了艰难的雨中跋涉,二十万士卒们同心同德,终于迎来了晴天。 只需要半天的功夫,地面上的泥立刻干了。 扶苏下令让士卒们全体休息,全军禁止饮用河水、雨水。 这个时候,有一个好消息被送到了。 “报太子!我军已经夺下平舆,城头上也按照太子命令插上了红旗。” “好!我们都在和楚军攻心,项燕实在是不同凡响,他居然坚持到了现在,不过从现在起,这秦楚之间的形势,要更加明朗了。” 扶苏率军在原地休整,虽然这楚地的天气可能一个时辰一变。 但是他们要尽可能在这种时候恢复体力。 到了傍晚时分,冯毋择等人驱赶兵马终于和扶苏汇合了。 “太子,听说大王又给我们秦军拨了二十万士兵?” 王贲望着冯毋择,神情微微有些古怪。 扶苏只是笑问,“冯将军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还用听吗?整个秦军上下都知道了,大家都在传大王又给太子调拨了二十万兵马。” 话说着,冯毋择上前拍了拍扶苏的肩膀。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 诸将都欢喜异常,有了这多的二十万大军,他们相信这次他们赢定了。 一时间,秦军军中士气高涨! 扶苏没有忍心告诉他们真相,而且他很怕这些父亲的手下们联合起来把他给打死。 毕竟扶苏一开始根本没打算用他这个计谋来欺骗自己人来着。 说实话这次玩的实在是有点大了。 扶苏一本正经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当猎物求生的本能和欲望被激发出来,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尤其是逮捕老虎这样的猛兽,我们要想吃掉老虎,首先要做的是让老虎精疲力尽。” “否则,我们随时有可能被反杀。” 众秦将听闻大王给他们增加了兵马,根本就不把楚军放在眼里,听到扶苏这么谨慎,他们也都更加佩服扶苏。 “太子真是好定力。” 扶苏并不知道的是,历经十多天的军事对抗,早就被一五一十地汇报送去了咸阳城。 毕竟是亲儿子带兵打仗,秦王政怎么可能尽管放心放手让扶苏去做。 于是,一个让朝野震惊的消息传回来了。 秦国的朝堂上,夏天的骄阳透过门窗打入大政殿内的席面。 众臣脸上都落着和蔼的光,齐齐望着嬴政。 “不知道大王是从哪里调拨去往秦楚边境的二十万兵马,如今太子得了二十万兵马相助,如虎添翼一般,在三天之内就破掉了楚国的城防,现在已经挺军东进,追缴楚国大军去了。” 王绾兴致勃勃地问嬴政。 一向优雅尊贵的秦王政,他在这个时候收了收自己的衣袖,满腹狐疑,寡人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本章完) 第451章 为王不易 “寡人未曾派兵啊。说四十万,就四十万。” 嬴政的洪声在殿堂上响起,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齐齐仰望着嬴政。 “总不能是军情有误?” “太子难不成能凭空变出来二十万秦军?” “这楚国都被太子所带六十万大军给吓跑撤退了,不应该是假的啊。” 臣子们互相商量询问,答案很快就明了了。 “只怕是太子诈楚人之计也。难为楚人竟然信以为真,这才突然大举兵撤退。” 李斯作揖道。 众臣纷纷点头称赞,“太子素有机谋,没想到这一次面对四十万楚军,竟然能制造出我秦国有六十万兵马的假象。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让楚人在气势上输了。” “太子实在是不凡呐!这一战必然是可以名垂青史了。” 众臣纷纷夸赞着扶苏,就连一向都谨言慎行,丝毫不违背规矩的少府冯去疾,这一次他也忍不住道,“太子这次的作为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能够让楚国四十万兵马全部都相信我秦国发兵六十万,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能做成的事情。” 更有王绾等老成持重的臣子,他们自诩见过无数奇人异事,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是没有几件事能和扶苏这一次完成的壮举相媲美的。 “臣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迫使四十万楚军在短短三个月内就撤退。” “在旁人看来是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之事,可一旦到了太子手中,万事皆有可能。” 众人都不住地夸赞着扶苏,身为父亲的秦王政,更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臣子说得越多,这满意就变成了得意。 这个时候的嬴政,对自己的人生感到非常满意。过去嬴政的生活可谓是六亲无靠,可是自从有了王后,再到扶苏长大,助益他的事业,嬴政自己的心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嬴政固然得意,却不会直接地夸赞扶苏,“出征前,扶苏对寡人说了不少进攻楚国的战略构想。可是没想到,扶苏一到了战场上,却用这样的计谋,险些连寡人都骗过去。” “等这一次扶苏回来,寡人势必要处罚他。诈骗楚军也就罢了,何故对寡人和众臣都不肯提前透露一番呢。” 秦王这么说着,果然有些臣子上了当,他们急匆匆上前为扶苏解释,“大王,恒阳君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提前说出来,怕是要走漏风声啊。” “大王,恒阳君此举,也是为了尽快让楚军撤退,以减轻我秦国的伤亡啊。” 嬴政看着这些臣子这么焦急,心里更加高兴。 但是在面子上,嬴政竟然还假装很无奈地说,“也罢,也罢,现在扶苏已经长大了。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的儿子像扶苏这样不懂事。” 一干老臣听着,脸上干笑出几道皱纹。 蒙毅难得机智一回,他便站出来道,“我看大王根本不是想惩罚太子,大王其实是想说,在座诸位臣子中,没有哪一位父亲的儿子能够比得上太子吧。”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失笑。 蒙武连忙提醒蒙毅,“大王面前,你竟敢如此造次。回去之后,我必定要对你动用家法。” 蒙毅在朝堂之上,公然和嬴政用一种平等的语气交流,这可是大忌讳。 蒙武自然呵斥他。 蒙毅才不怕,“我自有大王为我做主,何况我今日说的话,都是实话。” 嬴政复笑而已,他的臣子中能有蒙毅这样一个眼光开朗、一身诤骨,敢说敢做的年轻人,他巴不得蒙毅能够住在宫里才好。 可是为了维护自己在众臣面前的权威,纵使嬴政对蒙毅有二十分的喜欢,但也只能表露出五分来。 “罢了,这一次念在蒙老将军的份上,饶了少大夫。” 众人望着蒙毅,心里那是无比的嫉妒。 年纪轻轻,长得丰神俊朗,背后有蒙家一個世家大族,哥哥蒙恬备受秦王政的喜爱,年纪轻轻就做大将了。 在座的臣子,能爬到秦王的脚边来,要么是手上沾满了鲜血,犯下无数罪孽,要么就是历经了无数辛苦,死亡的刀刃在他们脖颈上划过。 当蒙毅这样一个充满了自信,浑身上下散发着书香味的青年才俊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人脸上笑着,可是却不免都咬着腮帮子,恨不得蒙武是他们的父亲。 可惜蒙毅的眼睛,永远只能看着前面,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看到身后那些平日里和他互相往来的臣子真实的一面。 只有嬴政,坐在最高的权位上,他能把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蒙毅是忠,谁对蒙毅动手,谁就是奸。 嬴政一双眼轻轻地扫着朝臣,蒙毅身后的臣子都开始变得恭敬起来。 做君王,没有一天是可以不用打起精神来的。 嬴政望着座下,脑海里想着扶苏、蒙恬、李信等人,心里面又踏实了许多。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嬴政只能把那些最危险的人都留在自己身边,亲自镇压;而那些深得他信任的人,反而要被派去遥远的地方,也只有扶苏这些人,嬴政才放心肯把兵权交给他们。 等到朝会散了,嬴政想到今天朝堂上众臣的反应,他想了想以后扶苏继位,肯定是要比他当初轻松多了。 嬴政想到扶苏的前半生,再对比自己的,也许这就是他努力的价值所在。 让他的子孙后代们不用再受他所经历过的痛苦。 只是当侍女为他宽衣时,嬴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容颜已经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锐利桀骜的模样,嬴政心中隐隐生出懊恼之意来。 正这样闲坐时,宦侍忽然匆匆前来汇报。 “大王,大喜啊!” “下臣为大王道喜来了!” “什么事?”嬴政现在只有一块心病——那就是楚国。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扶苏又传来了好消息。 “大王,韩姬为太子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啊。”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过分高兴,反而怔了半响。 嬴政十三岁为王,十七岁成婚生子。 可是他的其他儿子中,有人年仅十三就生了儿子,嬴政早就做了祖父。 所以对于自己添孙子的事情,嬴政一向是抱着无谓的心态。 这些孙子的出生,对嬴政来说更多是在提醒他,他老了的事实。甚至于嬴政自己也在盘算,这么多的子孙后代,他们以后该当如何呢。 生在王室,若是国家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或许可以网开一面让他们不死;一旦君王失道,权力下移,那就是血流成河。 嬴政坐了一会儿,完全没有高兴。 这让急匆匆跑回来请赏的宦侍眼里布满了失落的灰尘。 (本章完) 第452章 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韩姬,她曾经是韩国的公主,深得王后的喜爱,这才能够成为太子的姬妾。既然她为恒阳君生下长子,算是立了功。就赏赐她一千金吧。” 嬴政故作平静地在清水中盥洗手。 宦侍没有领到赏赐,心中自然不满,但是他从大王的神态和言辞之中已经看到了这位美姬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以及那位刚出生的小世子可悲的命运。 亡国公主生下的世子,背后无依无靠啊! 宦侍被人带着下去拿赏了,嬴政一个人坐在宫殿里,虽然他的身边立满了宦侍,站满了宫女。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大王每天都在想什么;但是她们却可以看出,这个世子的到来,让大王陷入了某种痛苦的思索。 因为某人穿越逆天改命的行为,有些人生重大问题不得不被提前摆在嬴政的面前。 人的生命,是非常有限的。 而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总是自以为是的假装成熟安慰自己,安慰同辈,说什么人生还长。 等到了三四十这个年龄段,他会忽然间反应过来,人生是如此的短暂。 至于到了快要入土的时候,那就更加不得了了,明明黄土已经埋到了脖颈处,但是却死命地求着要让自己多活几天,唯恐死了。 而秦王现在就处在第二個时期。 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人生是如此的短暂,时间过得飞快。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 要注意的是——是属于嬴政的时代过去了,而非他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青壮时代过去了。 在这个时代,成为秦国的王,天下的历史,都在他的一言一句之间被改变。 所以当察觉了死亡的味道,嬴政感到非常不安。 这种死亡的味道,其实是新一代对旧一代的威胁,这就是扶苏长子所带给嬴政的东西。 嬴政不仅仅是没有见这个长孙的心思,甚至心头升起一股排斥之意。 椒房殿里,只有王后陪伴着今淑和刚出生皱皱巴巴的小婴儿。 他洪亮的叫声像是初升的太阳,楚国太阳神鸟的鸣叫,一声声啼哭唤醒了王后心中被埋藏得极深的希望。 王后则抱着这个小婴儿,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今淑躺在榻上,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她,在看到生下来的婴儿这一刻,她感觉之前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生完孩子时,今淑的头发全部被汗打湿了,手指更是被汗水洗过,白嫩细腻,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光辉。 宫殿里,王后和今淑一起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细语呢喃。 “太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太子知道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吗?” 今淑望着殿门口,可惜门口空荡荡的,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 楚城父十五里地开外,三十多万秦军原地休整。 李信和扶苏他们也汇合了。 只是李信的身份仍旧处在一个保密的阶段。 太子营帐里,李信正对扶苏说着他的预见。 “如果项燕带着他的大军进入了城父,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包围他们。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到时候楚军不攻自破。” “可如果项燕不上当,不入城父,反而在路上给我们设置埋伏,到时候,我们怕是要危险了。” “以我对项燕的了解,他是个极其优秀的军事统领。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如果我们不能尽快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而我们却已经放弃了三晋之地的战场,深入楚国境内,一旦我们两方拼杀起来,楚国极尽地利之势,他极有可能反杀我军。” 李信所言,倒是正合乎扶苏想法。 “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项燕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我原本准备了诸多计划,但是这个项燕并不上当。这将他逼退战线,完全是时局所迫。” “固然侥幸成功,可是我们现在必须乘胜追击。但是这楚军,他们其实并不是战斗力低下,只是缺乏动力。” “如果我们去追杀他们,又或者是围困他们,将他们逼到绝路上时,他们就会反扑。到时候我军必然死伤惨重。” “楚国固然强大,可是别忘了还有个齐国在等着。这场耗费一半国力的战事,引得天下瞩目。一旦出了差错,恐怕什么韩国魏国,都要死灰复燃了。” 李信只是个将军,自然没有扶苏考虑的这么多。 “那太子为什么要让臣让出城父来呢。臣本来以为太子是要去请君入瓮,好让楚国人入驻城父,到时候我们好去包围他们。” 扶苏直言,“包围城池,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想法罢了。楚军固然急着进城休息,可是绝对会在路上留下伏兵,项燕老谋深算,绝对办得到这些事情。” “人永远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王贲曾经水淹了大梁,楚国的将士固然再愚蠢,也不会傻到把所有的大军都放在城父。” “之所以楚人抢着要夺回城父,那是为了让楚人将士们安心。” “楚国人一旦遭遇危险,那是非常团结的。所以我的策略就是去耗,把楚国人耗得筋疲力竭。” “以楚国军队的情况,他们哪能经得起这种我们的反复折腾。等到军心溃散时,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李信便笑,“莫非太子又有了良策,想要和这楚人再来斗一斗。楚军哪能经得起太子您的折腾,若是再来些连环计,只怕这些楚人都要提着裤子跑回家了。” “太子您居然能把楚国四十万兵马骗的团团转,还让所有秦军都相信,长葛城中还有二十万兵马,正是这个消息,让军中的士卒都有了能够以一敌十的信心。” 李信一脸崇拜地望着扶苏,没想到太子虽然年纪小,可是这聪明才智却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扶苏也是定力越来越好,李信这么夸他,他却仍旧心平气和的。 “和楚军斗,是我此来城父的最终目的。只是你不妨猜猜我为什么忽然间召你回来?” “太子担心我军被楚人围困绞杀。” “这只是其一。” 李信便问,“莫不是太子对李信又有调遣?” “又被你猜中了。我要去你去为我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过去从来没有人做过,所以从无成功的先例。” 李信听到后,并没有畏惧。 “当初是太子力排众议举荐臣为前锋,苦口婆心劝告臣一雪前耻,臣唯恐不能报答太子知遇之恩,如今就是太子要我去上刀山、下火海,臣也愿意去。” 扶苏大喜,“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如此看重你。这件事,我曾经打算交给王贲,他推辞了。王贲和我都是一样的看法,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个壮举。” (本章完) 第453章 扶苏和李信的默契(求打赏月票!) 李信听完扶苏的计划,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关键时刻说不出话来。 就好像一个人犯了滔天的罪过,所有人都恨不得杀了他谢罪,不停地辱骂他。 可是有一个人,非但从来不这么做,反而还一再地给他机会,让他自己洗刷过去,弥补错误。 本来李信觉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那个人还要让自己去领一个常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個任务,可以让他完成自己的夙愿——封侯。 “太子为何愿意将这样的大事交托于我呢?难道太子就不担心,我会又像上次伐楚时那样遭遇大败,使得太子蒙受世人的羞辱吗?” 李信一字一顿说着。 “我听说一个士兵要想成为一个将军,期间要经历无数次失误。弄丢了武器,不小心留下行动痕迹,面对敌人一时紧张忘记了怎么杀敌。” “只是这些小错误,从来没有人去在意过。因为他们认为一个士兵就应该是这样的水平。无可厚非。” “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年轻的先锋要成为一个指挥大军的将领,期间又要经历怎样的煎熬与失败。” “在历史上,几乎从没有人愿意给一个经验不足的先锋第二次机会。那是因为一个将军在战场上失误,说明他在过去根本没有经受良好的训练,更说明他这个人有着许多为将的大忌讳。” “所以一旦当这个将军败了,他理所应当承受所有的苦果。有很多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名字的将军,在那之后就像是河流里的浪花,只能出现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办法出头。” “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把一场战役的失败完全归咎于将军,本身就对将军不公平。那些没有机会成为将军的人,因为没有参与战争,所以没有败绩,反而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在我看来,这是很荒谬的事情。” “不过,如果换做别的将领犯下这么大的过错,也许旁人会把他调去做别的事情。可是我手下有这么一位将军,他从军为的是荣耀,他不畏惧死亡。” “在作战时从来都是带头冲锋,为士卒们做出最好的榜样。所以他的士兵永远都是最勇敢的,因为他们的将军什么都不怕。” “这样的一块璞玉,只有庸人才会抛弃他。” 扶苏望着李信。 现在,李信彻底明白了太子为什么愿意这么器重他,给他这么多的机会。 因为太子理解他,明白他。 两个八尺男儿面对面,有一种默契在他们心中诞生。 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无形的东西,但是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奋斗目标。 这个目标无关乎权势,无关乎财富,更无关利益,它的名字叫做荣耀。 李信缓缓地作揖,“士为知己者死。若此番臣不能俘虏楚王归来,便自己的项上人头呈给太子。” 扶苏捧酒递给李信,“好!那我就等着你凯旋而归。我给你十万兵马,占领寿春!” 李信闻言顿时失色,“十万大军?这人数是不是太多了?据臣所知,太子现在手下也就只有三十四万军。若我带走三分之一,到时候太子如何应对这项燕以及四十万楚国大军呢?太子岂不是危险了?” 扶苏则道,“你早一日成功,占领寿春,我这里所有的危机都会消失。我向君父做出的允诺,在两年之内破楚灭齐,才能如期完成。” “只有将军能让我完成这样的大事。” 李信本就渐渐对扶苏死心塌地了,等到如今扶苏再把这封侯的机会给他,李信自然心里暗暗发誓,日后誓死效忠大王和太子。 “请太子放心。” 扶苏便将酒递到李信面前,这一次,李信没有犹豫。 扶苏和李信二人对饮,算是完成了某种约定。 “只是臣还是担心太子的安危。若是被项燕发现,到时候太子的处境必然非常艰难。” “还是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成就非凡的功业,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我是秦国的太子,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李信得令,就此在军中悄悄蛰伏下来,又开始默不作声,只等待机会。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六月了。 这个时候,酷暑已经到来。 虫蛇龜虫都钻出来了,士兵们的皮肤都已经被晒红了,一层层薄皮被晒干。 项燕带着四十万楚军,又开始和秦军开始对峙。 秦国这一回正式占领了平舆,很快就驱兵要与秦军汇合。 项燕打探到扶苏只带了三十万军的消息,非常生气,“这小子,实在是目中无人。居然带着三十万军就敢追来。” 景栾等人重新占领了城父。 重新夺回军事重镇,让楚军倍感骄傲。 仿佛已经取得了什么重大的胜利。 “骄兵必败。他现在既然如此猖狂,又已经率领大军来到了我们楚国之地。恐怕要走也没那么容易。” 景栾双目瞪大,他真想把秦太子这厮给抓起来,好好羞辱一番,以报答这些日子他让楚军吃的苦头。 可项燕不这么觉得,“秦太子这个人,居然甘愿放弃城父,他不是一般的兵家。我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陷阱。让城中的将士们,严格把守城门,不许放任何可疑人物出城。” 景栾感叹道,“大将军,您实在是过分小心了。为了防范秦军,您命令三十万大军分别驻扎在城父以西和以东,唯恐秦军对我们展开包围。” “可是实际上呢,这秦太子到了城父十里地外,就不敢动了。恒阳君这个人,他生性贪大好功,喜欢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 “如果我们能利用他喜欢出风头的特点,来个以快制快,抢先他行动,那么我们将能够取得成功了。” 在看到了项燕的无能和过度警惕之后,现在景栾觉得他也有着做大将军的潜质。 至于其他的楚将,多是看破不说破 项燕当然没有答应。 他相信他的军事判断,秦国的太子绝对是要干什么大事。 项燕对景栾不理不睬,只是摊开舆图望着楚国各大城池以及地形地势。 (本章完) 第454章 楚虽三户 景栾感到自己被蔑视了,当即又问项燕。 “大将军,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城父吗。” “当初不是你们主张,一定要攻下城父吗?秦太子这个人,最喜欢用的就是攻心。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产生分歧,一旦我们人心不合,到时候秦太子就会抓住机会,把我们一网打尽。” 项燕难得如此严厉地告诫众人。 这些楚将却一个个把脖颈伸得老长,腮帮子鼓得极高,当着项燕的面,他们自然没有说什么。 不过楚军内部派系极多,势力交错,互相抗衡的局面又不是这一二年的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从不以之为祸。 项燕安抚众人,“常言道,先发制人,后发而为人所制。不过这秦太子倒是有别样的看法,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我们要和秦军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的行动脱离我们可以控制的范围。” “秦军一定是要准备干什么大事,否则他们不可能行事如此诡异,更加不可能在城前乖乖地待着毫无举措。” 项燕捋须分析。 时至今日,项燕都相信,凭借着地利和他自己的军事能力,可以给楚国带来一半胜的机会。 众楚将都神色勉强地道,“诺。” 等到他们离开军事议事大厅,这些平日里喜欢互相斗争的世家贵族却变得无比团结。 一人率先起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大将军被秦太子给打怕了啊?” 其他人也纷纷接起了话题。 “岂止是怕了啊,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时至今日,秦军都没有怎么打过我们,可是大将军却总是疑神疑鬼的,认为秦太子已经给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我们稍不留神,就会全军覆灭。” “秦国人守阵地不出门,大将军认为是秦太子准备了阴谋诡计;秦太子搬了二十万救兵,大将军却又觉得那是诡计,明明斥候都已经亲眼看到那长葛城中漫山遍野全部都是秦军。” “秦太子追击过来,准备在城池外围剿我们,我们明明已经破了他的诡计,所以他才束手无策,只能在外面等待。可是大将军又说……” 宋义走过来接了后面半句话说道,“大将军又说,恐怕有诡计。” 一众楚将难得在一件事如此出奇的意见达成一致。 众人纷纷仰望苍天齐齐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老了啊。他心中已然生怯了。可惜我们这些人,却要因为大王的命令受制于他。这些时日,实在是有志难伸。” “关键是,白白错漏了许多机会。明明我们有好多次可以反攻秦国的机会的。” 诸将你一言我一句地接着,“可不是,秦太子不过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孩。他的军中势必有人因为他年纪轻轻所以不肯心服于他,只要我们把他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让他在属下面前丢了面子,秦军就会军心大乱。” 屈雮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军事构想。他认为他的这個提议比起项燕的要具体的多。 项燕总是说不出清楚他的具体指令是什么,但是又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让他们看着干着急。 让屈雮感到惊喜的是,这一次,诸联盟军将领却不约而同地支持他。 景栾拍着屈雮的肩膀笑道,“屈将军,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昭氏的贵族首领昭阳,他一向对这些事情不参与,但是受够了项燕面对秦人时的战战兢兢,昭阳也站出来道,“也许大将军心里本就认定,我楚国没有能够击败秦军的可能,所以大将军一直以来表现得像是惊弓之鸟。也许,是该变一变了。” 众多世家贵族都在一旁望着。 屈、景、昭这三大户,就是楚国贵族三大门阀的存在。 他们三位巨头都明着表示出对项燕的不满,已经是在昭示项燕失去了军心。 宋义倒是也想出头,只是他望着昭阳那高壮结实、庞大魁伟的身躯,只能像个未出嫁的小女孩初次见到未来的丈夫一样羞涩地躲在一边。 宋氏、虞氏见状,立刻上前附和。 “照大将军的打法,过不了几日,只怕这城父,我们也保不住了。” “大将军可不在乎城父什么的,过了平舆,才是项氏封地项地。项地就在寿春的正上方,是寿春的屏障。” “大将军是和大王站在一块儿,和我们可不是一篓子的。” 龙氏的将军也开始附议。 没有办法,眼看着阵线失守,伏牛山的天然屏障也被秦军视为无物,楚国重地平舆又被秦军拿下,大家都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他们自己。 一旦被秦军占领了自家的土地,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官爵名位被秦王废除了。 说什么楚人团结,那都是迫不得已的。 秦国人打过来,专杀的就是他们这些贵族。 众人早就战战兢兢,哪想到项燕这么没用,非但没有带着他们把秦军打跑,反而一直给人一种楚军实力远差于秦的感觉,这触动了楚国贵族的根本利益。 众将双手持剑拄地,一个个神色严肃,像是要下非常重大的决定。 屈、景、昭三个大族互相望着,就此解散了这场临时建立的权力议会。 其他世家公族眼看着他们三族同气连枝,知道有了好事已经轮不到自己,怕是要做炮灰,一个个也不敢怠慢。 虞氏、龙氏、孙氏这些世家见状,立刻跑去向项燕汇报情况。 军帐内,项燕本来正在看地图,可惜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城父周围的地带。 虞氏、孙氏、龙氏的大将们忽然齐齐走入帐子里。 “大将军,我等有重要军情汇报,还请大将军让无关人等先出去。” 项燕只好让那些士卒都出去。 虞氏领军立刻向项燕慷慨激昂道,“大将军,您为了我们楚军上下,一路上呕心沥血。每次我路过您的帐房,您都没有空闲,为的就是帮我们楚军谋划一条生路。” 另外两人虽然没有虞氏首领反应地那么快,但还是连忙跟着附和,“是啊,大将军,您受累了。” 项燕看他们这样,就知道他们刚才一定是和宋义那小子一起说自己的坏话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本章完) 第455章 抗衡 虞将军凑上前道,“将军,屈景昭三大族正在私下议论您。” “议论我?”项燕犹豫了一下,他到底要不要去听这些小人的闲言碎语。 不听吧,不知道哪个对自己心怀不满;若是听的话,心必然被扰乱。 可不等项燕犹豫,孙氏将领率先站出来,“大将军,他们骂您胆小如鼠。” “说大将军您惧怕秦国的太子,自从上一次大将军您被秦太子打得落花流水回来,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哪怕是天上吹来一阵风,都是秦国妖太子吹来的。” 项燕皱起了眉,捏着指挥杆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 虞氏将领也凑了上去,“他们还说,大将军您其实不相信楚国能够战胜秦国,之所以做这些事,只是帮助我楚国多延续几日罢了。” “啪——” 项燕手中的指挥杆终于还是断了。 听着这声清脆的响声,三位将军都露出十分愤慨的神色,像是为项燕鸣不平,十分愤慨。 只是这声清脆的断裂声,倒是了了项燕的心事一般。 项燕喃喃自语,“我就知道。” 项燕平静地坐着,黑白相间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 虞氏、孙氏、龙氏见项燕十分悲情,便急忙又道,“大将军勿恼,不管他们怎么议论大将军,我们始终站在大将军身后。” 项燕只是深深地望着眼前三个人,据说这次被选出来的联军将领,都是家族里一等一的贵族。 可是他看起来,眼前这三个人,都是獐头鼠目之辈。 这么点伎俩,还能骗过他? “老实说,到底有多少人私下这么讲?”项燕手中持着短鞭,双目闪着精光。 这目光直戳戳射过来,好似已经把这三人的底裤都给看了个干净。 都是朝夕相处的弟兄们,幼年时一起打架吹牛爬树,年轻时一起去女闾,入朝后互相争名夺利。 最重要的,他们可都是亲戚啊! 中年时互相缔结姻亲,成为亲家的亲家,亲上加亲。 项燕就这么望着三人。 虞将军顿时脸色稍变,“大将军的意思是?” “到底有多少人在说,我畏惧秦国太子,一直以来好比那惊弓之鸟,畏秦犹如畏虎?” 项燕仍旧平视虞侯。 虞侯无奈,只好低声说道,“也就三分之一吧。” 项燕表示不相信。 孙侯站出来,他舔了舔嘴唇道,“也就一半一半吧。” 项燕仍旧皱眉,目光更加冷了。 这时候,只剩下龙氏的将领,另外两人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 龙将军只好说实话了,“军中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项燕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掀翻了案。 “既然都觉得我不能胜任大将军之位,谁愿意来做,就谁来做好了!” 项燕的咆哮声传到了帐外,周围的士卒们自然也都听到了这些话。 三位将领急忙拉着项燕。 “大将军——” “大将军,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您身边不是还有我们吗?” 三人扶着项燕,“这楚国三户,素来同气连枝。只因为他们是贵族中势力最强大的三家。” “可是若论用兵,他们哪個能比得上将军您呢?” “您姑且安心。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对您不利。谁若是对您不利,那就是扰乱军心啊。” 三人就这么劝告项燕。 项燕借坡下驴,顺势而为高声道,“若是如此最好。我们可都是一条绳的蚂蚱,这个时候内斗,就是把自己的盔甲脱了,将自己的脖颈放在秦军的铡刀下。” “谁要是赶着送死,我可没话说,只是别连累其他人。若是硬要觉得自己实力通天,便亲自去挑战秦国恒阳君。” 帐外士卒闻声,个个好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站着,面无表情。 可等到了晚上,吃个饭的功夫,项燕和三位将军的话就传遍了军营。 楚军人人都在议论,“屈景昭三大族不满听从大将军调遣,要在军中挑事呢。” 屈雮听了消息,自然忍不住咒骂孙、虞、龙三氏。 “要做孙子就做孙子,出来充什么王八。” 孙氏、龙氏不甘示弱,立刻拉着其他世家站起来,和三大氏族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他们要坚持站在项燕身后。 一时间,军中人心大乱。 屈景昭带来的兵马,占了楚军一半多的人。 而其他十几个世家加起来也才勉强凑够二十万人。 这样悬殊的力量使得那些弱小的世家害怕自己成为战场上的牺牲品,不得不全部抱团起来支持项燕。 就连宋义,即便再不想承认项燕的军事能力,可是他也在这件事上做了明确的表态。 三大世家听说了这些事,自然很快也私下见面。 景栾黑着脸,“他们以为,跟着项燕就能免于祸患?不打退秦军,所有人都要死。可是就凭借项燕的能耐,我们只会死在秦军的剑刃之下。” 昭阳十分生气,“打又不敢打;可逃,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项燕明明见到秦太子怕的要死,那些世家倒是机灵,他们想要躲在项燕和大王身后寻求保护。” 昭阳倒是想做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不如和秦军决一死战。齐王倒是一直做白日梦,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宁可把这天下扔给齐王,我也不愿意让秦军得手。” 昭阳握紧拳头。 屈雮大笑,“得了吧。等到真的上了战场,到时候可不是比谁嘴硬。那可是生与死的较量。项燕肯定不能打退秦军,秦军不退,我们的封地、女人、财货都要被掳走。” “我也支持打,可是我不希望项燕是军中主帅。虽然他曾经战胜过一次秦军,可是现在细细想来。上次纯属项燕侥幸。” “项燕打不过秦太子,可是却打过了李信。但是秦太子的军事指挥能力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战事经验来看,都是不如李信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项燕的军事指挥能力低下,远低于秦国的太子。可是他偶然打赢了一次秦军。所以我们指望项燕是没有用的。” “他们总是爱搬动大王,我们也可以搬啊。这就修书一封,告诉大王,项燕惧战,不敢前进。请大王另立良帅。” (本章完) 第456章 尚书令(求打赏月票!) 夜间忽起风雨,吹动中原以南婆娑竹林沙沙作响。 秦国的将士们躺在一起在帐篷底下听雨声安眠。 秦军靠着士兵们互相帮助,慢慢地开始适应了楚地的气候。 和之前初次来到楚地连适应都顾不上就立刻动身去打仗不同;这一次秦军驻楚地,扶苏给足了士卒休息的时间,尤其是那些步卒,扶苏让他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去适应环境。 一开始都觉得适应不了环境,但是适应之后,也很快就发觉了楚地气候的好处。 比如果子特别多,鱼汤很美味…… 灌夫睡着了,时不时拍着自己的肚皮。他梦见他回到咸阳了,看到了自己的妻儿。王后感激他把太子活着带回了咸阳,赏赐他们一家人入宫用膳。 梦里,灌夫还看到了端庄温柔的甘棠夫人,骄横快活的良娣,温良可爱的韩姬。 信在那边一脸高傲地书写起居录,只是写着写着,他忽然变了脸,提了剑往门外走去。 灌夫追了过去,见到他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站在月光下露出渗人的笑。 “少内史,你这是杀了谁啊?” 信望着灌夫,神情悲伤,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灌夫就这么醒了。 “真是个怪梦。” 他的帐房就在太子旁边。 今天晚上轮到冯敬值夜,他才能呼呼大睡。 只是他走了出去,见到夜深了,太子的帐中油灯还亮着。 扶苏接到了家信。 信上的内容很多。 一是说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母子平安。 二是说宫中其他人一切都好。 这都在扶苏的意料和期待之中,期待没有落空,心就是踏实的。 扶苏自然喜悦。 只是这份被甘棠夫人送上的书信,却另外加了一件事。 少内史信回到了章台宫,短短数月,成为了尚书令。 就是因为看到这个,原本扶苏本该笑着入睡,现在他却完全睡不着了。 虽然扶苏从小就看到权力让人异化,可是扶苏没想到,最先异化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林信。 也难怪,他一直都那么高傲一個人,怎么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做那些记录的任务呢。 而这一次,自己攻打楚国也没有想着带上他,宁可带上一直以来就很爱唱反调的张苍,也没带上他。反而让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杀赵高。 扶苏望着棋盘,帐子外细雨蒙蒙,他没想到自己会下错一手棋。 扶苏不敢相信,信居然换到了他父亲的阵营里。 傻子都知道,成为秦始皇后的嬴政为政举措有多么荒唐。 扶苏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而信知道自己的很多秘密。当然那些秘密在扶苏而言是秘密,因为那都是他的治国理想,还有他心中那一点点不可告人但是却会危及嬴政大权的野心。 现在好了,只有天晓得信会在嬴政面前怎么说自己了。 当然,现在的扶苏,他也又学到了一个成语——养虎为患。 冯敬在一旁看着太子望着棋盘坐了半夜了,手边搁着信。 从太子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信里的消息绝对是对太子大不利的。 可是冯敬不好问。 天底下,能够给太子写信的人,屈指可数。 “太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灌夫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来了。 扶苏看到灌夫,顿时暗着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还好,还有你还在我身边。快过来坐。陪我下棋。” 冯敬本想安慰太子的,可是他都没找着机会。 现在灌夫进来了,冯敬自然不满。但是看太子的神色,太子不希望他继续在场打扰他们二人。冯敬只好推辞今夜回去休息。 扶苏自然也答应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冯敬躺在帐子里,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他多么努力,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太子的心腹,他只能是太子的盟友。 想通了这个,冯敬也就安然入睡了。 个人有个人的命。 扶苏大帐内,两人夜里点灯对弈,这本是十分浪漫的事情。以前扶苏经常和信对弈。 信是个高手,而且从来不徇私,每次都要下得让扶苏节节败退他才满意。 灌夫就不一样了,“太子,我根本不懂围棋啊,这玩意太复杂了。” “复杂?”扶苏手里捏着棋子,“是很复杂。还是不下了。” “太子不高兴吗?谁惹太子不高兴了,看我去揍他。是不是对面项燕,太子给我一千兵马,我连夜去把他从敌营里偷出来献给太子。” 灌夫拍着胸脯。 “倒不是他。项燕,是我目前最佩服的将军。明知前方有虎,但是仍旧愿意一搏。” “那是怎么了?竟然让太子闷闷不乐。” 扶苏想了想,还是没有把信交给灌夫。 灌夫见扶苏不肯说,自己就对扶苏讲了一遍他方才的梦。 “少内史平时多严厉正直一个人,他忽然半夜提着一颗人头对着我笑。可是梦里啊,我当时就想,少内史怎么会杀人呢?所以当即就醒了。” 扶苏不说话,只是目光幽邃地望着灌夫。 “看来,你和少内史关系不错啊。你居然梦到了他。” “那可不。我与少内史,可是三年同僚啊。” 扶苏说不出话来,他和信可是十年形影不离。 —— 今夜的咸阳宫,同样是阴雨绵绵。 林信在宫中当夜差。 很凑巧,他和赵高是同一个夜班。 信在章台宫里整理文书,顺便等待夜间急奏。 值夜差的意义在于他作为尚书令要亲自看过急奏后,以自己的能力判定情况紧急程度,随后决定是否要叫醒嬴政。 信在一旁整理着文书。 赵高也在殿外侍奉。 两人一同静静听着殿中滴漏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像是血液流经心脏的那一滴血一般,赵高不惧怕滴答声响起,他怕滴答声消失。 面对信,即便是做回了一个小宦侍,赵高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谦卑。 信拉拢优旃,举荐贤能,让他们围在大王身边。 这些日子,宫里属他风头最大。赵高深谙人性,他知道现在的少内史家里,已经藏满了臣子送来的财货。 “还是很意外。没有想到你会回到这里。我想你一定舍弃了很多东西。” 信冷眼望着赵高。 “你猜为什么今晚我们二人会一同当值?” 赵高笑着,“你我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这种事,还用得着问吗。我是没想到,伱居然会变成又一个我。” 林信自然黑着脸,“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滥杀无辜。至少,我还有底线。” 赵高听了,抽搐着笑起来。 他害怕吵醒秦王,却硬是要用讥笑来嘲讽林信。 林信渐渐羞恼起来。 “你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笑我?你不过是罪籍之后,卑贱之躯,却心比天高,滥用权威,败坏大王名誉。” “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想杀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赵高诡异一笑,“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永远也取代不了我。” “你除了会阴谋诡计、结党营私,巧舌如簧,还会做什么?我岂会比不上你?” 赵高咂起了嘴,“人人都说这个世界不公平,其实这个世界公平的很。有人活在光明里,接受臣民膜拜;就有人活在黑暗里,为他消除一切阻碍。” “你该不会以为,大王调你回来,是看中你的忠心吧。对权力不够贪婪,对于大王来说你就没有把柄。大王抓不到你的把柄,又怎么会重用你。” “你啊你,你只是表露出了一点点对权力的贪婪,大王就把你留下来了。想想过去十年间,你都在做什么,陪太子读书。” “可是到头来呢,太子喜爱的是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太子喜爱张苍,欣赏败将李信。你看你,现在还有的回头路走吗?” “太子注定是要凯旋而归了,等到太子回到秦国。你又以什么身份去迎接太子呢?尚书令。” (本章完) 今天请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7章 什么时候才叫军心大乱 信没有说话。 他只是冷静地望着赵高。 他回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杀了眼前这个人。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等到自己可以取代赵高了,赵高的死期也就到了。 “对太子,我亦然问心无愧。而且,我始终和你不同。不管我走到哪一步,都不会变得像你那样毫无底线。” 赵高冷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信面色抽搐起来,他没想到赵高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面对自己还是这么嚣张。信忍不住问,“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赵高脸上浮出冷笑。 “陪伴在大王身边的人,哪个手上不得沾点血。你回来做什么,别说我,就是大王都一清二楚。只怕你永远也没有下手的那个机会。” 信没有说话,只是手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夜幕一向沉重,等到天亮时,黎明女神玫瑰色的手指垂向大地。 秦军军营里的士卒都开始早起活动了。 扶苏勉强睡了一個时辰。 只是昨晚先听了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天一亮扶苏又得了一个好消息。 王贲和冯劫兴致勃勃来找扶苏,“报太子,楚军现在军心大乱了。” “何以见得?” “今天天一亮,探子就来报说,项燕失了人心,现在军中各大世家贵族都开始反对他带兵了。” 扶苏听了,忍不住冷笑,“怕是反间计耳?以楚国的实力,若是没有了项燕,谁人来带领四十万兵马?靠三户之贵族,怕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必定是项燕用计诈我秦军。他们想要看看城父之中是否有内奸。” 扶苏果断地说着。 可到了这个时候,扶苏并不相信,胜利已经爬到了他的门前。 二位将军闻言,也是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把探子的汇报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太子,我们该当如何呢?” “继续派人盯着。再等个三五日。项燕越是不战,楚军将士就越是人心惶惶。等到楚军人心散了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 冯劫一脸疑惑,“敢问太子,那要什么时候才算是楚军人心散了呢?” 扶苏望着挂在一侧剑架上的宝剑,双目如电,“兵法曰: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 “不断颁发奖赏,是没有办法鼓舞士气、激励斗志的做法;一再重罚部属的,说明指挥陷于困境,没有办法。” “等到什么时候项燕赏赐士兵,却又惩罚将领,那就是他无计可施的时候。” 二人听了扶苏的话,这就回去等待了。 接着的这几天,秦军占据了周围几处乡邑,储备柴火,打通粮道。 距离秦军越过原先的秦楚界限,到了今天不过越地二十里,可是却将楚军逼在这一处。 就像是猫逮耗子,耗子和猫交手一番,想要钻回家。可适当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敢再前进,唯恐把猫也给带回老巢。于是耗子远远地躲在家门外边,而猫就不同了。 懒洋洋地趴在老鼠旁边,看老鼠还能怎么折腾。 现在,秦军和楚军就是这种状况了。 —— 七日之后,楚国屈、景、昭三大户折腾来折腾去,根本没有办法破解眼下困境,三族的气焰慢慢消退下去,也不再嚷嚷要脱离项燕的指挥了。 可是底下的士卒们却开始郁闷了。 “我怎么看,这仗越打越打不对劲了呢?按理说两个大国交战,好歹要在正面交流一番。” “如今倒好,秦楚之间既不互通来使,更全无对方的音讯。” “听说屈景昭三大户对我们大将军极其不满,说他惧怕秦太子,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原本三大户打算换帅,可是却又找不着人能担任三军之帅,再加上有大王给大将军撑腰,所以又作罢了。” “说起来,打仗关我们事?打赢了,我们还是吃不饱,穿不暖;打输了,我们也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是这样没错啊。” “要是在战场上,可真的别去听将军的命令。将军想的是胜利,才不顾士卒的死活。要是跑得快,还能活下来;可要是跑得慢,又遇到秦兵,那就必死无疑。秦人狠毒啊,为了升官加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头的。” —— 这些议论很快就在军中沸沸扬扬地传起来,项燕想不知道都不行。 项燕听说了这些情况,当即召集部将。 “如今军中将士上下士气低迷,长此以往,怕是不利啊。” 项燕捋捋胡须,望向在座将士。 屈雮便问,“那大将军以为当如何呢?” 项燕摆摆手,只是又说了一遍,“士卒们士气低迷,就会想着半夜时分逃走;等到士气再低迷,就会想着要去向对面的秦军出卖情报。” 诸位部将听了,一个个都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他们怕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怕手下割了主将的脑袋拿去送给秦人。 于是部将纷纷请教项燕,“大将军可有什么办法吗?” 项燕便道,“当犒劳将士们苦旅,每人发放一斗米,一碗羹,再送以美酒。只是军中无资财啊。” 诸位部将互相望了望,“这有何难。我们自己出钱粮就是。” 项燕并没有当时就表现出喜悦,只是很平静地道,“那就这么做吧。只有让士卒们感激我们,才能和将领们同心。” 诸将听了,下去之后果然照做了。 但是,三天之后,发生了让项燕和诸位将军都始料未及的事情,楚军的士卒们喝完了酒、吃完了肉羹,却开始比之前还明目张胆了。 大清早的,士兵们躺在沙滩上,有的则在河边钓鱼,反正不愿意回到军营里。 人数非常多,足足一千号人。 士兵们黑压压在水里站了一片,上游的水位都被堵得涨高了。 一千余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数目。 可是,在一个四十万人的军营里,这样的举动是对将军公然的挑衅。 昭阳听了这件事,当即下令,“务必要把这些士兵全部严厉惩罚,否则士兵们必然军心大乱。” 【今晚就先这么多吧。等我调整一下状态,明天三更。】 (本章完) 第458章 楚军已溃 昭阳不能容忍这些事的发生。 “这不仅仅是楚人在军中目无纲纪的体现,更是对我昭阳权威的挑衅。” 昭阳咬着牙,双手攥成拳,他决定带着私兵前去教训那些士卒。 正要出门,屈雮和景栾已经赶过来了。 “昭阳,你是怎么当部将的?你的士兵都开始造反了,现在我的士兵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可是听说了你的士兵们都要造反了之后,一个个都蠢蠢欲动起来。” “昭阳,平日里你不是很能吹吗?怎么关键时候,你的威严跑哪里去了?” 昭阳后退一步,咬牙切齿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要是知道那帮泥腿子有造反的心,我就压着他们种地,怎么会带他们出来让他们白吃白喝。” “前些日子我还听从大将军的劝告,赏给他们酒肉吃,现在好了,他们越发看不上我的了。早知道我就把那些酒倒在河里,把肉拦在锅里,省的那些白眼狼反过来挑衅我。” 昭阳脸色发着绿。 “这必须镇压,若是将他们放纵下去,到时候怕是要殃及我们所有(贵族)。”景栾也黑着脸。 帐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平日里将军们的亲随也明显感觉出来了。 就是当初秦国扬言要在两年之内伐楚灭齐,三位将军的脸都没这么黑过。 以至于秦太子兵临城下,四十万秦军咄咄逼人,将军们也没有这么生气。 可是一等到楚国士卒表现出违抗之意,几位将军就开始着急了。 屈雮咬着牙,“我们陪你一起去。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让他们都成为奴隶。干最脏,罪累,最重的活!” 二人点着头,实在是赞同到不能再赞同了。 就这样,三位贵族开着他们最豪华的战车,领了足足五千个能穿甲的士兵,让他们带着弓箭,背上刑具,一起来到河边。 有几个士卒运气比较好,早就得到了消息,顺着河水就往下游走逃跑了。 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被抓了個现形。 昭阳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挥着剑发号施令,“今天你们犯下这样的罪过,就连天上的神明都看不下去。为了保护我们的楚国,我亲自带着你们一同栉风沐雨,为的就是从虎狼秦国的口中将楚国保全。” “可是伱们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安逸。现在,我要你们脱光衣服站在荆棘上,直到天黑为止。” 这声命令下达之后,很多楚人都下意识地听从其命令,抬着脚就往荆棘上站。 鲜血染在了荆棘上,脚底的痛第一时间直接传达到心脏。 身在远方的父母们,此时大多都在为贵族编制席子,制作陶器,缝制衣服。 但是当这些儿郎们的脚落在荆棘上时,母亲的心第一时间痛到滴血。 这时候可正是六月,天地间一片碧玉,美丽地好似人间仙境。 新鲜的荆棘上,尚且有碧绿的叶子,红色的血液滴在上面。 这样的酷刑,确实是有效果的,很快,军中士卒们就又乖巧了起来。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后,楚军的士卒们也都不再开口说话了。 一种绝望弥漫在空中,死亡般的窒息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军营里每一处角落。 “本以为逃过了秦国人的利箭,这便落入楚国贵族们的陷阱。” 在史书上,对于老旧权贵势力的评价,往往只有几个字词来形容。 腐败、奢侈…… 可是就这么几个字,却是压在无数人心头的尖刀。 吃着底层人的心和血,却一点也不珍惜,随意地浪费;驾驭奴役着底层人,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楚国,一个天底下贵族势力最强大的国家。 楚军像是一群被人追杀的少女,关键时刻,被同伙互相刺激了一下,每个人都开始对未来不抱幻想了。 而恰恰人在失去了非分之想的时候,绝望的时候是最平静,最勇敢的。 楚军换了一副姿态,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 “不得了了,太子,楚国人现在军心大振啊,全体士兵都出来操练了,枕戈待旦,这是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候了。” 冯劫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来和扶苏汇报。冯劫头上冒着汗,跟自己小二十岁的妹夫打仗,冯劫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虽然太子的预料只对了一半,王贲倒是比较沉得住气,步态十分从容。 “这不应该啊。”扶苏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心里一慌。 除非对面也有穿越者,他们制造出了热武器。 否则绝无这种可能。 一向很坐得住的扶苏这下站起来了。 冯劫缓缓道,“楚军前些日子,给士卒们赐酒做肉,将士们吃得好不开心。” “三日前,又在军中严厉地惩罚了在河里洗澡的士卒,让他们站在荆棘上。” 扶苏听了,大笑一番,“好!” “真是天助我也。”扶苏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上,随后坐了下来,“来人,赐座,上好酒。” 冯劫看不明白,“太子,这项燕来了一套恩威并施,楚军的将士们现在可谓是同心同德啊。形势对我们可是十分不利啊。” 王贲不说话,扶苏也只是发笑。 冯劫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三寸,难道说,我猜错了什么。 到现在,冯劫开始察觉出,打仗和用兵是两回事。 等到案摆了进来,侍女将酒捧了进来,众人坐定。 扶苏这才道,“楚军已溃。” 冯劫面色紧张,“怕是太子猜错了。” 扶苏却道,“你且再等三日,楚军士卒势必有连夜逃走的。” 冯劫半信半疑。 扶苏又对王贲道,“将军贲,你去安排一些人,让他们在城父城前喊话。告诉楚人,如果他们现在有愿意加入秦军的,可以赏赐衣服食物。有伤病的可以免费治疗,没有伤病的可以在军中做苦役。” 王贲缓缓道,“太子殿下,如果您要用拉拢楚兵的方法,这样的奖励实在是过于微小,恐怕他们未必动心啊。” 扶苏则问,“恐怕对于此时的楚军来讲,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底下最丰厚的了。” (本章完) 第227章楚军已溃内容已经修改好 原先那章内容全部改好了。 下午再发两章。 (本章完) 第459章 毫无悬念(求打赏月票!) 不等王贲安排人过去,楚军城中果然有人夜里逃跑。 士卒们纷纷约定夜缒而出,第一天晚上跑走了几百人,第二天晚上跑走了将有一千人。 士兵们临走时纷纷哭泣道,“当初我们愿意跟随这些将军来,并不是奢望他们能够对待我们有多好,只是不想被秦人奴役罢了。” “听说秦人对待俘虏十分残忍,为了军功,不惜多报人头。我们被他们捉到,不死也得掉只耳朵。就算是运气好死不了,成为刑徒,那也是干不完的活。还要被撵去别的地方。” “可是如今倒好,将军们不可齐心协力想办法怎么抵抗秦军,却在对待我们这些士卒们的小过错上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让人寒心。” 士卒们纷纷呜咽,很多人都连夜往家逃。 没有绳子的人,便挖洞逃跑;也有的人趁着巡防,连夜带着武器跳河往家的方向跑。 “这天底下,到底哪里才能有庶民的活路!” 几乎是一个从古至今底层百姓们共同的申诉! 项燕闻说了这些事,大为震撼。 “简直是胡闹!既然要惩罚士卒,为什么不先过问我!?”项燕瞪着昭阳。 昭阳也气得不轻,他没想到经历他严厉的惩罚,这些士卒们反而跑了。 “都是因为我心慈手软,如果当时我砍了他们的双脚,他们就会畏惧我。” 昭阳的回答,让每个楚国贵族都侧目。 “若要是这样,我们和秦军有什么区别?”屈雮诘问。 昭阳说不出话来。 景栾则问项燕,“事已至此,将为之奈何?” “不要走漏风声。就算这些事情你我几个都知道,可是不许对外扩散。将绳索全部收起来,不许有私藏的;补住城墙下的洞,收起所有的铁锹。每天早中晚都要点一次人。” “还要,传令给每个将领,不许无故惩戒士卒。务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项燕双手按着座椅扶手,语气极重。 这些将军从没有见过项燕这般神色,一個个都提心吊胆前去执行命令。 其他将军走后,景栾独独留了下来。 项燕心中十分悲怆,这随着时间的流逝,局势越来越明朗,项燕很担心,他最后会撑不住。 抬眼的功夫,见到景栾还留在他面前。 “将军栾为何留下?” 景栾望着项燕周围的亲随,项燕的眼皮急促地闪动了一下。 “都出去。” 等到帐子内只剩下景栾,项燕毫不客气地道,“你留下做什么?” 景栾赔笑,“我们都是同一个池子里长大的人,彼此是什么人,心里都有数。前些日子固然有我的过错,可是却和大将军的作为脱不开干系。” “固然我心中也有私欲,可是为了楚国的大利,我也让出了自己的小利。大将军一向慷慨,难道会为这种事计较我吗?” 项燕无奈地皱眉,“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说,直说吧。” 景栾便道,“我想问大将军一件事。” “说。” “我们还能战胜秦国吗?” 项燕望着景栾。嘴唇蠕动一番,“时机,随时都在变啊。” 景栾摆手,脸色发着青,“好了,不用说了。” 今天天气又是阴沉沉的,乌云笼罩;恰如帐内的气氛一般,景栾面色阴郁。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说的其实都是对的,秦国的太子,算个神人。” “迄今为止,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对的。反观我楚国,上下只是嘴上一条心罢了。” “可是现在这秦国有六十万大军,而我们楚国只有区区四十万士卒。上次秦军只是夜间偷袭防线,当时就已经军心大乱;及至现在,将士们越发没了信心。” “我想现在的局面恐怕不是用人力能够稳住的。” 景栾说罢,深深地望着项燕,“是也不是?” 项燕只捋须,“到老才知道,三分人事,七分天命。” 景栾当即眼睛就红了,“那你觉得,你还能拖多久?” 项燕摇头。 景栾满心震惊,“半年总有吧?” “兵败如山倒,岂能由我来决定?这些事,你不要……” “我知道,我知道。说出去,人心散的更快。这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吧。我走啦。” 景栾没有说话,对项燕恭恭敬敬作揖,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项燕一个人坐在帐子里,帐子里微微透进来些微风,可是这个天气,就连风都是闷热潮湿的。 他呆呆地坐着,想着自己能给子孙后代留点什么东西。 很快,他就把项粱召了进来。 项粱本就在外一直候着,这景栾私下会见项燕,本来就是让外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项粱当时就感觉不同寻常。 “父亲,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项燕望着项粱,十分冷酷,威严俱足。 作为父亲,首先应该修炼好自己的演技。 这样才能掩藏住老父亲对儿子的爱,然后换上一副严肃不阿的面孔,用最严厉的方式去督导孩子直面残酷的人生。 项粱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再直视项燕。 “你怎么看待秦国和楚国的战争呢?” “秦人无道,这是不义之战。上天不会让他成功的。” 项燕摇摇头,“这是世界上最浅陋无知的看法。” 项粱脸色稍变。 项燕缓缓又道,“这国与国的战争,从来就不是某个人的私欲所能导致的。身在这个乱世,伱要明白大势是不可违逆的。天有天命,人有人事。天固然有天的安排,可是人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父亲——”项粱已经猜出了项燕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他父亲和他说的最后几句话。 “叫你来,只是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们能够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有残缺的,他的规则并不是完美的。战争的爆发,除了人的原因,还有很多我们人难以控制的原因。” “如果我有一天回不去,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们能够潇洒地活下去,而不是带着满腔的仇恨和怨怼。项氏一族的族人,应该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而不是整日拘泥于什么私仇小恨。”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章完) 第460章 大战可以输,扶苏必须死 项燕说这些话,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不要为了他去向秦国寻仇,那是作死。 项粱如何领会不了,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心中思绪翻涌。 “可是父亲,您不该是这种结局。老天竟然这么对待我们楚国,让秦国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这不公平!” 项燕顿时额头上露出两条青筋,“你这小子,明白什么大事?都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本来就不是完美的,天地本就不全,你小子还在这里和我犟嘴。” 项粱把心里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公平可言。那些逃命的,偷奸耍滑的,往往不仅仅能够死里逃生,而且能享受胜利的果实;至于那些老实本分的,忠肝义胆的,往往都是用生命和鲜血去证明他们是個好人。” “年轻时,我的师傅经常教育我说。人要争天上的果位,而不是争取人间的爵位。我自然觉得荒唐。我认为连人间的爵位都争取不了,又怎么可能得到那虚无缥缈的什么天上果位。” “可是到了你们这一代,只怕是人间的爵位都要没有了。孩子,现在说这些没有用,以后你们这一代的苦日子还多着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项粱皱眉,“不过荣华富贵而已,难道我生于天地间,尚且不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谋取富贵吗。” 项燕顿时暴跳如雷大呵起来,“你小子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项粱脸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这才乖束起来。 就像是以前一样,项燕教导项粱兵法,项粱总是滔滔不绝,显得自己很能耐,自己无法住口时,项燕就会这样吼他。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不管以后到了多么穷困潦倒的地步,都要时时刻刻记着,做人要做君子!” “虽然说,富贵功名让人安逸,可是你却要时刻谨记,人穷一点可以,得不到大利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失了正气,丢了项氏一族的脸。” “如果以后,我项氏一族中出了小人,我唯你是问。” 项粱原本很失落,几乎在发狂和崩溃的边缘;但是他在听父亲说了这些之后,又觉得自己心田间充盈着一股奇怪的力量。 项粱眼眸亮晶晶的。 项燕看着项粱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后伱们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记住,人生路漫漫,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要活的轻松自在,尤其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心胸开阔,不可拘泥于那些蝇营狗苟的陈年往事。” 项燕说罢,又拍着项粱的肩膀。 父子二人坐在一处,只是不住地喝酒,一句话都不说。 —— 傍晚时分,远在寿春城里的楚王,他今日心情稍微好些。 楚王负刍带着宫人去往郊外散步,路上看到犹如鲜血一般的残阳,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日薄西山——” —— 楚国,一个在春秋时代就开始一直活跃,到了战国末期仍旧保持在七雄之列的国家,其衰亡的靡靡之音却已经随着楚国的风息传遍了每一座城池。 当秦国在国内设置了郡县等级时,楚国仍旧保持着春秋时期的城邑形态。 第二天天刚拂晓,城父城前已经狼烟四起。 这只是一种警戒而已。 楚军鸣镝,一万的楚军整整齐齐排在城父上。 像极了挂在树梢上的鸟群。 城楼下,秦军驱车带了三千人的队伍,全体持威力极强的弩机在城前列阵。 这次秦军来的极不寻常,他们带了十个极其高壮的汉子,在地面上搭建高台,让这些铁桶般的汉子站在高台上。 “楚国的士兵都听着。我们太子有令,楚人中现在有愿意加入秦军的,无论将帅,我们太子会赏赐你们衣服食物。” “若是有伤病的可以去我秦营免费治疗,没有伤病的可以在军中做苦役。” 好巧不巧,带兵来城头上看秦军列阵的人,正是昭阳! 昭阳前些日子刚刚惩罚了那些士卒,他们的脚到现在都没好,有的则因为天气炎热,开始发脓,溃烂了。 手下的士卒因此有很多人怨恨昭阳。 昭阳听到这个,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他当即下令,“放箭!放箭!射死那几个喊话的。” 昭阳下命令倒是快得很,只是士兵们无论怎么开弓射箭,这射程就是到不了秦军的阵前。 “秦人这是是在找死。” 昭阳二话不说,带了足足两万楚人,就要出城去追缴他们。 可是秦军喊完话后,立刻跑走了,只留了一路的灰尘让楚军去吃。 昭阳追了半个时辰,士兵传讯说,“再追下去,就要到秦军的大营了。” 昭阳心中惧怕,害怕前方有埋伏,又下令撤退。 项燕听说了这些事,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秦太子,欺人太甚啊!” 昭阳吃了一嘴灰回来,也是气得牙痒痒,“秦太子这厮,我定然要要了他的命。” “要以大局为重。”景栾出来劝阻。 昭阳瞪大眼睛,“你不懂!楚国的存亡,我已经是顾不上了。可是这个秦太子,他必须死!” 昭阳愤怒地咒骂着。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很快,所有的楚军将领都开始有了这种楚国可以灭亡,但是秦太子必须要死的想法。 因为三天后,秦太子又给楚人送了一份礼物。 当楚国的军营里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忽然天上刮着大风。 刮大风也就罢了,可是这风是从对面秦军阵营里吹过来的,只见一股大风乍起,天空中飘满了白色的纸。 扶苏甚至都懒得给楚人编个风筝什么的,直接在纸上用楚国的文字写满了楚人投入秦国军营后可以得到的的优待明细。 一时间天空中下着浪漫的白雨。 白色的纸纷纷扬扬,飘落在城父和楚军的军营里。 楚国的士卒们接到白纸,一个个都两眼放着光。 “生路,秦营里有生路!” 士卒们像是见了母羊的公羊一样,都开始陷入癫狂的境地。 项燕可以命令军士堵住围墙上的狗洞,也可以命令军士藏掉所有的绳子,铁锹,可是他没有办法让风停下来。 这样的纸雨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几乎每个楚人都知道了秦国的太子是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楚人的。 一时间,楚人再无一点战意,纷纷往城外跑去。如果有楚兵阻拦,他们就和他们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直到老天爷可怜楚人,没再刮大风。扶苏和秦卒这才不了了之。 但是,到了最后,仍旧没有多少楚卒跑到秦军军军营里。 因为有良心的楚人,开始持剑抵着想要逃跑的楚人。这些楚人,他们当初上战场为的是保护后方的妻儿,可不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 所以逃跑的楚卒,在他们眼中就是罪大恶极。 谁要是跑,那就是个死。 不仅如此,楚国列将很快就调整了军营的方位,在城墙上设置弓箭手,谁要是敢偷偷跑过去,等着他们的就是万箭穿心。 而且楚军堵住了所有通向秦营地的道路。 屈、景、昭三位大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层层加码,把楚兵全部控制在他们手底下。 这些防范措施确实有效,以至于后来楚国没有一个兵卒跑去秦人的兵营。 诸位将军虽然做了无比正确的事情,补救了危机。 可就因为这件事,没有一个楚将不对扶苏恨得咬牙切齿。 (本章完) 第461章 时候到了 楚国万里大地,既然有烟雨霏霏的绵长雨季,自然也有万里青空的时节。 雨不下了,而大风也终于止息了。 楚军上下累的团团转,从一开始撒丫子就想往秦军队伍里跑,到后来,大家都想通了。 “这是秦军的诡计。” 楚军累极了,他们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在大树的荫蔽下喘息片刻。 作为一项伟大的发明技术,纸的诞生,对整个人类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当秦军凭借他们高超的工艺技术和全民皆兵或工的治理体系优势,秦国的储备纸量已经达到相当大的规模。 在过去的时候,秦国的纸主要用于情报交换。 但是当大批量的纸张出现在战场上时,让楚人感到十分稀奇。 楚国的士兵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新鲜的东西时,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因为纸这样东西,在它诞生那一刻,其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天下。 扶苏一向在天下人心目中是个神奇的人物。 就像是上古时期书籍上记录的颛顼帝一样,很小就已经表露出了超出世人的才华。 才华固然人人都有,可是这超于世人的才华可不多见。 “据说这就是秦国太子的发明。有了这个玩意,天下将有数不尽的书籍。” “没想到啊,活了半辈子,居然能在和秦国打仗的时候看到这個玩意。” “秦国厉害啊。” “秦国的太子倒的确是个人物,你们说我们每天都看见花花草草的,他却能把这些花花草草利用起来,发明纸。” …… 楚国的兵卒因为看到了纸,莫名对扶苏有了很多好感。 但是紧接着,当这些纸在他们手中被攥久了之后,也就开始发挥出其最常见的功能之一。 虽然古中国开始,中国人就已经有了讲究卫生的意识,擦屁股都很讲究。 但是当这些纸张飘过来时,这些楚国的士兵都欢天喜地的。 “拿这个擦屁股,倒是舒服多了。” 楚人把纸润湿,发挥了这些纸应有的功效。 就连楚国的大将们,他们虽然讨厌、怨恨秦国的太子,可是在看到眼前这些被搜罗齐全的纸张后,一个个都耷拉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我早知道秦国人在研究发明什么纸,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果真是不可思议。” 此时此刻,一种东西方文明巨大差异呈现在楚国人眼前。 比起扶苏本意打算用这些文字来攻心,纸在楚国人面前的出现,却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楚国贵族高官们将这些纸张都搜罗起来。 贵族毕竟是贵族,眼力见还是很高的。 他们没有拿着这些纸去擦什么屁股,而是一张张搜罗起来,将其很郑重地叠在一起。 众贵族围着这些纸张,像是面对稀世珍宝。 景栾忍不住道,“简直是旷世巨作。你们想想,等到秦国统治了天下,到时候有这些玩意的帮助,那对于他们推行秦国的文字和法律,简直是如虎添翼。” “看这些纸张就知道,这绝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夫就可以达到这种质地。他们是一直都在暗地里研制这些纸张,之所以今日拿出来,只是因为他们觉得,统一的时候到了。” 楚国的将军们闻言一个个黑着脸。 一股无力感从四肢百骸袭来,诸将们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秦国强大的文化科技实力给了楚国降维打击的事情,是不在扶苏考虑之内的。 第一是因为扶苏一直都习惯于纸张通行的时代。 第二是因为秦国的贵族高官们也都很早就看到了纸的成品。 它虽然稀奇,但实在算不上珍贵,可又不是那么高大上。 而且从一开始,纸的诞生就是为了服务秦国最高统治者们的政治目的。 纸的出现,对于拥有帛书、简牍、竹简为文字工具的秦国权贵来说,就像是一个已经拥有了各类矿产的商人,忽然有一天有个人指着地上的很常见的某种石头说: “看!这是钻石,其价非常高。” 秦国贵族们本来就不愁没有书写工具,反而纸张的出现是让秦国的权贵们抵触的。 其原因自然和秦国治国思想有关。 说一千道一万。 秦国人没考虑纸的出现对楚国人的心灵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们唯一关注的事情是,这种攻心的手段能不能达到目的。 团团块块的云朵在高天上慢悠悠的漂浮着,天地间充盈着丰沛的水汽,时不时透过太阳的折射,变换出绚丽的颜色。 青山绿水,旷野千里,水田交错,楚国的美景尽收眼底。 楚军终于喘息了片刻。 只是秦军这边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等待了够久了。虽然每天看着楚军撤退,吃瘪,有苦难言挺开心的,可是将士们要的是军功,看楚军的笑话并不能让他们在军中的待遇变得更好。 冯劫从没干过这么过瘾的事情,“太子每次都是花费最小的损失,让楚军付出昂贵的代价。如今就算是招降楚军,竟然也是用这种低成本的法子。” 司马欣出现在了秦国的大本营里。 “不过,我们可一定要看管好制造纸张的技术,更要打击下面那些想要制造纸张出来使用的人。国家必须控制这些技术,一旦传出去,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任嚣、杨端也到了。 这一次,他们将要灭掉一个和赵国一样强大的国家。 秦国的高级将领们跟在扶苏后面,一起出来看情况。 扶苏望着美若花卷的秀丽山河,心中感慨,“可惜,这么美的地方,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 众将闻言,都齐齐望向扶苏。 出去探路的斥候回来了,“太子,风不刮了。楚人现在都在他们自己的营地里。” 得到这个消息后,扶苏和一众秦将自然都想到一块去了。 冯毋择上前施礼,“太子,如今楚军的战意,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是啊,我们也等待了很久了,骨头都酥了。”任嚣十分兴奋。 众人齐齐望着扶苏。 扶苏却并不敢高兴,他比谁都清楚,他骗了楚军的同时,秦军也跟着半信半疑。 所有人都觉得他手中有六十万大军。 扶苏不敢想象,一旦双方交手,两军真的硬碰硬起来,到时候秦军的实力必然会暴露。 那个时候,项燕一定会发现六十万秦军只是他的计谋。 用脚都可以想象得出,楚军会对秦国发起怎样的反扑。 这一战,是相当难打的。 “我决定执行预定的计划。”扶苏双目坚定。 冯毋择站出来道,“太子,您已经想清楚了吗?现在楚军军心大乱啊!楚国的士卒们现在都抢着纸去上茅厕,他们对您更是两面评价。”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全军对楚军进行围歼,我们可是占据极大的优势。更何况,我军后方还有二十万兵马呢。这也足够对楚军进行威慑了。” 冯去疾的话当然只说了一半,他怎么敢作为一个下级将官去反驳扶苏的决定或是命令。 “若这就是太子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臣这就去执行。” 扶苏直道,“勿复言说。” 扶苏知道,当楚军的战意渐渐消退时,秦国的将官和士卒们也因为久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短期利益开始焦躁不安。 扶苏并不是项燕那种级别的老将,将士们跟着项燕出生入死,打过无数次仗。 扶苏非常年轻,年轻到可以做在场每一个人的儿子。 这种年龄和阅历上的不足,除了用战绩让他们臣服,其他任何手段都是没有用的。 “执行就是了。执行我的命令到时候若是出了事,我一人承担;若是有人不执行命令,让我军蒙受损失,到时候就由不执行命令的人来承担吧。” 众将果然互相望望,这才答应下来。 蒙恬没想到,太子最后还是选择执行原定的计划。 那可就……真的成了千古奇战了。 众人跟着扶苏返回了营地,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营帐里。 消息灵通的人其实已经都知道了消息,太子把最大的功劳让给了败将李信。 虽然看起来不合乎逻辑,可是似乎也只有他能完成这样的大事。 就这样,李信承载着嬴政的青睐,扶苏的信任,以及整场战争的胜负,他星夜兼程带着一支百人的队伍往南面走去。 日夜兼程,李信在第四天的时候,抵达了昔日楚国的军事重镇——平舆。 当然现在,平舆是秦国人的了。 李信抵达平舆城前时,昔日在城前战败的场景历历在目。 半年的时光过去,还是有着累累的白骨躺在高大的石头边上,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屠杀。 李信抬头望向平舆,见到城前挂满了红色的旌旗。 等到大门一开,杨缪立刻出来迎接李信。 望着李信,杨缪脸上满是欣赏之色。 太子最后选择了把大功劳交给李信,这让很多将军感到不服。可是独独杨缪却因为这件事觉得太子是个非常有魄力的人。 不愧是秦国的太子啊,做起事来确实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本章完) 第462章 配合 庸常小人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总是不以为然,等到别人犯下过错时却大加否定; 只有太子看待李信的过错时能够用平常心看待,甚至十分大胆地对其加以重用。 这在过去的历史上都是极其少见的。 如果他猜的不错,李信就是大王选定未来留给太子的一员重将,太子不忍弃之。 “李将军神勇依旧啊。听说将军一路上过来只休息了六七个时辰,辛苦异常,没想到抵达平舆时,竟然还是神采奕奕的。” 李信倒是脸色十分难看。 经历过那么大的一场战败,对李信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现在的李信,只要有人明着夸奖他勇敢什么的,他都觉得刺耳。 李信没有回话。 杨缪见了,只是笑哈哈地拍拍李信的肩膀,“好小子,“明白耻辱,才能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勇敢。” 李信听到这句话,顿时间生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是个多么脆弱的人。 只能接受成功,不能接受失败。 “也许能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 李信、杨缪两位将军的亲随听到二人的谈话,纷纷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等杨缪将李信接到军营里,二人立刻驱退左右,只留着两个人在帐子里。 “太子密信,要我来接应你。但是不可对外暴露你的行迹。可是这城父,那是楚人的地界,这里到处都有奸细。” “为了不影响战事,恐怕要委屈将军了。这里是我的私邸,将军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李信挑眉,“不出去?太子难道没有告诉杨将军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杨缪摇摇头,“太子信上说,要我接应将军,一切听将军的安排。” “太子命令我去攻打一個地方。” 杨缪不以为然,还很平静地给李信倒酒。 李信拿出怀里的舆图,手在舆图上指着,杨缪见到顿时大惊失色。 “攻打……?” “小心隔墙有耳。”李信双目很是平静。 杨缪后知后觉,他拍着后脑勺,“我说呢,太子怎么调将不调兵。原来是这样。” 杨缪和李信一同盯着舆图,他很快就感叹道,“太子这招实在是妙啊!” “这实在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原来太子之前留下十万人占领平舆,三十万人则去追着楚军的大部队,为的就是吸引楚军主力啊。” “太子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谋篇。这要是成功了,不出一个月,楚国全线崩溃啊。” 李信肃容,“太子确实妙计。只是若要完成这件事,恐怕难度非常之大。一旦我军离开城父,楚国那边必然得到讯息。到时候,他们一定会班师回巢援救城父。” 杨缪笑着捋须,“嗯,这么一来,到时候太子就去攻打楚国军队,便能一举击败他们。” 李信却道,“这只是一种情况。事实往往不如人意。太子担心的是,楚军会在最后一刻全力反扑。困兽之斗,是最为可怕的。” “太子不希望我秦军死伤过多。而楚国他有这样的实力。” 杨缪黑着脸,“我明白了。太子是想保存实力,为秦国日后考虑。可是我秦军此次参战六十万人……” 话说到嘴边,杨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实际上我秦军的人马……” “事已密成。这件事,只有我和杨将军知道就可以了。” 杨缪顿时拍手大笑,“妙啊,果真是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这下楚军是深陷其中啊。” “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李信催促。“我们早一日行动成功,太子那边就能早一日摆脱危险。” 杨缪笑道,“不着急。这平舆城里,都是内奸,大军若动,平舆城里一定会传出消息。” “不过,从平舆取道前往寿春,却是最快的。太子的计划确实完美。” 李信则道,“可是只要我们一动手,项燕就会立刻反应过来。到时候太子就危险了。” 这个后果,是所有秦军将军们都不敢想象的。 “太子这是以身犯险啊。”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输。” 杨缪低头望着案,他将酒一饮而尽,随后拍着李信的肩膀,“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干到底!” “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再做决定。这一次,你可是要指挥的。” 杨缪不住地拍着李信的肩膀,劝导其早点休息。 李信这一躺下,自然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杨缪出了府邸,心中十分焦虑。 这太子又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灭亡楚国,又要保证秦国的损失是最小的,所以不得不出一个看似是上上策的下下策。 这要是成功了,那就是千古绝唱;若是失败了,那就是赵括再世。 看不出来,太子平日里温润文静的一个人,骨子里倒是个狠人啊。 对自己都这样狠,对别人又怎么会好的了呢。 杨缪心中分析着未来秦国的主人。 普通人似乎永远也理解不了一个帝王所想,除非——这个普通人他想成为帝王。 六月底,天气越来越热,地上的虫子越来越多。热浪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的蒸气从地面上灼灼上升。 天地间像个大蒸笼。 夜间时分,李信抬头望着天空。 “白天太热了,将士们长途跋涉必然会中暑,而且很容易暴露大军踪迹。所以我们只能是晚上行军。” “可是楚地多山林,沼泽,要么夜间亮火把,要么就是凭借月光。而一月里中旬是月亮最亮的时期,中旬前后一共有足足十天。” “现在中旬已经过去两天了,如果我们现在不行动,那就又要等到下个月。而且下个月只会更热。” 杨缪皱眉,“你可要想清楚。我们可是足足十万军队,这次可是一路攻城略地打进寿春,如果是夜间行军,这根本走不了多远。” “所以我提议,你我兵分两路。你带领兵马在后面镇压城池。我只带一万人马,夜间奔袭楚国新蔡。如何?” 杨缪皱眉,“你是主将。” “现在我命令伱,带着大军在后压阵。”李信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着,“如果我们在前方遭遇挫折,能够把损失降到最低。” 李信悠悠地说着。 杨缪听了,却大为欣喜。 “我看到一位昔日年轻勇敢的将士,他变成了一位可以战争的将军。” “你说什么?”李信听得莫名其妙。 “没什么。”杨缪听到李信这样的安排,只觉得胜算多了几分。 一个真正的将军,他不仅仅要知道对方的弱点,更要明白自己的弱点。 发挥自己的长处,掩盖自己的弱点,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杨缪没想到,曾经那样猖狂的李信,如今居然变得如此沉稳有度。 好,太好了。 李信望着杨缪,“那我们这就开始?” “我一切都听你的指挥。你尽管放心。” 李信上次吃了太多的亏,却也长了很多教训,“可是粮草该怎么办?我们这次要去的可是楚国腹地,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可不是小事。补给线太长了,又都是沼泽地,后勤恐怕难以运送军队入内。” 杨缪便问,“那过往将军是怎么处置的呢?” “过去我只带最少量的兵马,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不会多加停留。一旦军队人数变多,情况就会变得复杂。” 杨缪便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的军队就全体舍弃粮草。” “啊?”李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李将军能在一个月内,直接打到寿春城里去。我们就能坚持一个月内始终和您保持二十里的距离,为将军善后。” 李信纳闷,“杨将军有什么妙计吗?” “没什么妙计,不过是一天一顿,全军自己带齐粮食即可。” 李信只是皱眉,“那可是足足九万人,一路上一天只吃一餐,长途跋涉怎么受得了?” 杨缪笑笑,“李将军,打仗本来就不是游山玩水,我们都是将士。作战本来就是艰苦的,哪有那么好的条件。若是运气好了,可以给将士们炖肉吃,若是运气不好,连着几天喝粥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这么决定了。”杨缪拍着李信的肩膀。 迄今为止,李信碰到过最理解他、最配合他的将军,也就是杨缪了。 “好!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寿春。” 杨缪对李信道,“我会为李将军挑选一支最为精悍的精兵,选上最好的弩机手,另外再配上军器监中最新的三棱矛,全力帮助将军。” 二将通力合作,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是克服不了的。 当天夜里,杨缪就让部将下去挑选精兵,带齐装备,随后分别带出城去。 行事十分隐秘。 等到了城外,李信这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凭借着明亮的月光,李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一刹那全军哗然。 “李将军——” “竟然是李将军——” “李将军回来了!” 这些好似欢呼的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当李信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老兵们首先眼眶立刻湿润了。 驻守城池实在是太难受了,还是冲锋陷阵来的爽快啊,不仅如此,只有去打仗才能获得爵位啊! 而士卒们的反应,倒是让李信感到羞愧。他不知道其实他的士卒们一直都在盼着他回去打仗。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家都明白,上次战争的失败并不是李信的错。 【好累哦,求波打赏月票!】 (本章完) 第463章 冲锋 明明月下,月色和凉水浑然一体,散发着清亮的光泽。 李信持剑正对着士卒们,双目也闪烁着光。 “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一次,跟着我走,兄弟们个个都能加爵!” 众人闻言,纷纷举起武器大呼, “李将军!” “李将军!” 在秦国的军功爵制下,谁能跟到李信这种作战风格的将军,谁就是一只脚踏上了秦王政的封爵名录上。 李信最喜欢的就是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他喜欢带头冲锋。 打仗的时候,负责什么任务的士兵最有利呢。 自然是属于收割的那一类。 其次就是冲锋的队伍了。 在战场上,冲的最快的,最勇敢的士兵往往能用自己的剑架在死神的脖颈上。 而那些一旦见到敌军和血腥的场面心中开始害怕的,想要逃跑的,这时候就轮到死神的利剑落在他们的脖颈上了。 生死,成败,越是大事,根本来不及让你思考去怎么做。 全部都在一念之间。 易经上讲,地天泰与天地否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正是一念之差带来的。 如果士兵们能在战场上忘却生死,光是一双眼就可以吓退对方。 而一旦表露出畏惧,倒也不是敌人突然就剑术高超起来,而是小兵自己就已经两腿发软,露出破绽,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是非常显眼的。 就像是菜鸡落在了狼群里,自然死得极快。 所以打仗的时候,参与第一梯队的士兵,其最重要的素质不是什么身强力壮,技艺有多高超。 最关键的是要勇敢,不怕死! 只有前锋不怕死,才能为后军开出一条道来,才能带动全军的士气。 而正是这样的前锋队伍,往往最是能诞生烈士!未来的公爵,以及未来替补的战时指挥官。 现在,站在李信面前的就是这样一群不怕死的汉子。 有些时候,位置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扶苏他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机会体验李信带兵冲锋的经历。 不管你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当你加入这样的队伍,听着万众一心的呼喊。从那一刻起,你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单独的個体,融入了整个军队。 李信拔出自己的利剑。 这一片开阔的场地,李信站在高处时,以他那洪亮的嗓音足够让一万军士中的每个人都听到他的话。 他对着士兵们发出战前的呼应,这样能让每个将士都更好的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 只有融成一体,他们的军队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只有融为一体,将士们的死伤人数才能下降。 李信骑着马来到了队伍之中,“兄弟们,还记得我们秦国人作战时的特殊口号吗?” “风!”一万士卒,他们的眼睛齐齐闪烁,和天上闪烁的群星没有什么区别。 “风”是军队的一种口号。 因为古时候通讯条件的限制,指挥作战只能通过信号旗、传令兵来进行传递命令,但是有时军队数量过多传令兵与信号旗传达命令来不及时,将军就会喊出口号以此来向军队传达命令。 这样的命令传达方式因为比较容易出错,所以只被用于发布简单的命令比如冲锋、撤退等等。 后来,这样的命令因为简单所以被编写成具有鼓舞士气作用的口号形式,而“风,风,风,大风”! 在战场上,将士们的心理状况几乎决定着成败。 冲锋时,往往占据上风,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命令已经就可以唤起将士们的战意。 可是撤退不同,在战场上直接喊出撤退,不仅影响将士们的士气,还会带来次生影响。 中国的古人玩心理学比西方早了不知道几千年。 所以撤退一向是不直接喊的,尤其是在特殊的战况下,军队会在内部提前规定这些暗号。 有些时候,也是列阵的口号,主打一个让对手出其不意;而在撤退时,越是对手占据上风的情况下,如果直接大呼撤退,显得主将都狼狈不堪,就会影响士兵们情绪,人一慌就一定会出错。 而换个口号却能让士卒们没有那些心理负担,抱着平常心撤退。 李信又问,“我们打仗时的铁则是什么?” 将士们齐齐一道呼喊,“令行禁止。” 就是说,下了命令要马上执行,下了禁令要立即停止。 李信点点头。 “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准备出发了,你们中有哪个人,舍不下妻子儿女的,现在可以站出来,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李信说罢,整个队伍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李信,没有一个人左顾右盼。 “想清楚!因为在战时,我会设置督战官,如果有人逃跑或者不敢冲锋,到时候你们不是死在楚人的剑下,而是死在督战官的利剑下。” “再问一遍,到底有没有?” 这时候,全军将士们齐齐站出来异口同声,“愿与将军同生死,共进退!” 喊了三番口号,将士们个个神清气爽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李信大笑,“好!将士们,随我出发!” 李信抬头望了望星辰,随后挥剑指向一边的大路。 半夜里,天上明月朗照,大地上的一切都显得一览无遗。 一支军队闪电般地冲过人高的蒹葭。 装备精良的战车飞驰过去,长矛的三面棱锥在寒夜里闪着点点寒光。 路边的灌木丛和野草都被这支军队穿行而过带起的空气裹挟着一起往东面晃。 虽然说是半夜行军,其实还是为的让将士们能够躲避酷暑。执行起来总是要有所变通,选择了荒无人烟的小道时,李信就每天在黄昏到清晨的时段带着士卒们前进。 如果遇到城寨的话,会直接踏平对方的防御队伍。 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来,通风报信更是不要想。 楚国一些规模小的城池,连反应都来不及,自己的防御力量就被秦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全部摧毁。 而李信竟然能够做到让他的军队没有任何伤亡。 简直就是奇迹! 身后,杨缪亲自率领着士兵也是紧追李信,为的就是给李信压阵。 只是他们实在是累的够呛。 “这减了负的李信,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这下倒好,他真的变成闪电了。” (本章完) 第464章 兵法和打仗(求全订追订!) 不过,杨缪现在叫苦已经来不及了。 他得按照李信和太子嘱咐,在城头上插上红旗。 还得插满! 在距离新蔡四十里的一处城池前,杨缪的部将忍不住问,“我们秦国本来就有自己的旗帜,可是太子为什么不让我们插自己的旗帜,非要插上红旗呢。” 杨缪哪知道原因,他只是望着这些在城头上飘扬的旗帜,十分冷静平淡地道,“令行禁止。” 众人听到这句,一个个纷纷低下头来。 这就是秦国士卒的军队素养,把军令如山完美贯彻。 这个时候,王贲还在和扶苏对峙。 而李信,他已经接近了新蔡! 只要拿下这座城池,李信就能够回到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项地! 只是这一次,李信他们的目标可不是项地,而是楚国的都城。 这天又是晚上,不过今天李信和秦军运气没有那么好。 天上阴森森的,夜路是走不了了。 李信他们只能等待。 千夫长们看着这些路过的城池,一个個都有所察觉,纷纷赶来问李信。 “大将军,我们这次是要去进攻楚国哪个地方啊?” 这些千夫长们原本以为他们是去回援太子的。 结果他们居然是在一路向东进发。 李信知道,他们开始有些惧怕了。 “这是机密。我是奉太子的命令来指挥战争。” 就两句话,说完了。 千夫长们一个个都不敢再追究。 “这一路上过来,我们可曾看到过千人以上的楚军?” 众千夫长摇摇头,“别说千人,五百人的军队都是稀奇。” “是啊,这说明,楚国全部的主力真的都集中在城父了,所以他们的后方完全处于防备空虚的状态。知道回去后怎么和士卒们解释了吗?” 众千夫长们齐齐昂首,“李将军放心。” “虽然这一次,我们打的也是闪击战。可是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是在孤军深入楚国的心腹地带。这楚国有万里之广,疆域辽阔,行军的道路非常长。” “如果是短期内进攻几个城池,将士们自然没什么。可是在楚地这样多雨潮湿的地带呆的时间长了,士兵们就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信心百倍。” “而我们的这次进攻,又决定着秦楚战争的成败。大王在咸阳城里等待我们的好消息,太子为了减少我秦军的伤亡,正在正面和楚军斗兵法。” “你们忍心让大王和太子失望吗?” 千夫长们眼中又重新燃起光来。 他们没有正面回答李信的问题。 “李将军,您现在变了。” 李信狐疑,“变了?变什么了?” “反正您现在变得越来越像个将军了。”千夫长们一齐道。 李信纳闷,怎么每个人都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难道以前的我,很鲁莽吗?” “这倒不是。将军您一直在军中都是勇冠三军的人。只是过去您只是一个人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现在您是在鼓舞将士们去以一敌十。” 李信恍然之间有所领悟。 “我曾经听人说,打仗和用兵是两回事。看来现在的我,走上了用兵的道路啊。” 千夫长们齐齐问,“李将军,您也教教我们呗。什么是打仗,什么是用兵?” 李信摇摇头,“我又不是太子,解释不来这些东西。不过,行军和打仗的区别,真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 “如果非要让我形容一番的话,同样是秦楚交战,秦楚各有四十万兵马。打仗就是四十万对四十万。但是用兵不同,用兵的话,假如秦国有四十万,却可以制造出百万人对阵楚国四十万的效果。” 众人惊讶,“竟有这么神奇?” “其实在过去,我们秦军打仗虽然不提兵法,但其实一直在用兵法而不自知。我们秦国的实力高过任何一个国家,凭借着这股气势,我们打仗时一直势如破竹。” “其实现在想想,秦赵、秦韩、秦魏双方的兵力未必有那么悬殊。很多时候,都是势大于形的结果。” “但是一旦遭遇赵国、楚国这样的国家,他们这两个国家的实力不算小,又有兵家在后面相助,于是我们秦军的优势就在他们兵法下被削减。” 众千夫长听得入神。 一千夫长道,“这么说来,我们只能算个打仗的将军。这用兵,还得看太子的啊。” 又有一千将忍不住道,“天哪!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觉得大王当初请那个先生缭留下实在是不值得,封什么国尉,指挥军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哎!好好的怎么提起国尉来了。” “你难道不知道,太子是国尉的学生。太子之所以兵法好,那都是国尉的教导。” “胡说!太子天赋异禀,和国尉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国尉出面,太子能出来指挥我们?” “可是国尉要那么厉害,为什么让太子上战场。这说明国尉不如太子。” “行了,别拍太子马屁了。太子又不在这里。” “这怎么能是拍马屁呢?这楚国这么难打,要不是太子,我们现在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呢,哪有这么好的机会直接偷袭楚国的心腹地带啊!” “这倒是。楚国真的是很难打啊。我们过去一直以为,楚国不行了,结果楚国人竟然负隅顽抗,他们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不知不觉间,千将们展开了一个和秦国未来命运息息相关的话题。 “我就一直觉得,秦国攻打楚国犯不着。你们说光我们打下楚国来,就要费这么大力气,来回走多远的路。这以后怎么治理啊。再设置郡县!?” “光打仗都这么费劲了,以后治理怕是难上加难。要我说,这个仗还真的得太子这种打法才行。否则我秦国大伤元气,就为了这么些不毛之地,犯不着啊!” 这番话十分中肯,引得这些千将们纷纷点头。 “说的是!” 李信听到这个,自己也忍不住盘算起来。 说的是啊,这么大的地盘,以后大王能治理得过来吗。 还不如……分给列侯一些。 毕竟大王要的是天下一统,那天下一统后,不就应该又是裂土分封吗? 想到这个,李信顿时又兴奋起来。 【作者闲聊:天下一盘棋啊。啥都和政治有关系,写起来真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章完) 第465章 孙子兵法 李信突然眸子又亮了起来。 顿时他又觉得,老天还是偏向他的。 他要努力,拿下这场战役!这一次回去,等待他的岂止是拜将封侯啊,说不定,凭借着太子对自己的信任和宠爱,到时候太子在大王面前为自己多美言几句,我也能做个楚王,燕王。 李信心里盘算着。 “将军,雨停了。” 李信和诸位千夫长走了出来。 夜晚雨刚停,周遭黑漆漆的,偶尔传来蛙声。 忽而又刮起大风,士卒们都自行组织就此取材避雨休息。 李信望着乌蒙蒙的天空,上面的黑云翻腾着,大盘子偶尔露出她别有风情的一面,只是遮遮掩掩,总是不全出来。 周围竹林里一片寂静,细雨飞叶,十分宁静。 “今天夜里下完雨,明天势必没有那么热了。明天日中时,让将士们抓紧时间吃东西休息,明天我们就去攻打新蔡。” “唯。” 就这样,一万秦军像是冬天蛰伏入冬一般,集体都睡过去。 也是因为这一路上跟着李信,士兵们早就人困马乏。休息的命令一下来,将士们那是头一沾地,立刻就陷入沉沉的梦乡。 李信的军队正处在距离新蔡不远的地方。 而新蔡上方有三道河流,过了这三道河流上方,就是楚国重地城父! 新蔡下雨,城父却是夜空一片晴朗。 月明星稀,蝉鸣聒噪,风吹林动,扶苏穿着深衣在军帐里看书。 实在是……打仗等待时机太难熬。 而且在军中打仗,吃喝玩乐什么的影响恶劣,只能读书了,趁着这个机会充实自己也是好的。 朝中的大臣们,不管是贪恋权势还是舍己为公,他们这做事的功夫,学问的功夫都是天底下一流的。 所以扶苏自己也得勤学苦练,时刻不能懈怠。 巧合的是,今天扶苏看的是孙子兵法——行军篇。。 “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其众也。” 意思是说,敌军聚集一起私下低声议论,是其将领不得人心。 看到这句话时,扶苏非常纳闷,“那为什么这么久,项燕还没有使得人心离散呢?除非,他把自己舍弃了,全心全意为楚军考虑。” 这么想着,扶苏顿时又对对岸的项燕多了几分敬佩。 “他到实在是个难得的将军,只可惜,生不逢时。这若是早生几十年,他就能扭转乾坤了,现在的天下有秦国什么事呢。” 忽地,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因为蒙恬的原因,惊现在被提拔成了百将。 他在夜间巡营,但是因为级别和利益的原因,他只能在太子和秦国高级将官营帐周边巡逻,不能靠近。 只是扶苏的营帐是非常好辨认的。 夜间,几乎所有的帐都是灭了油灯的。 只有扶苏的帐子,能亮一个晚上。 这個时代,灯烛是非常稀少且费用昂贵的工具。烧一盏灯,那就是在烧钱。 整个军营里,问谁能有这么有钱,日复一日烧钱,不就正是他们的太子吗。 细心的惊盯着这个营帐看了很久,他已经确定了军队最高统帅的位置。 可是,太子的营帐只是看着普普通通,门前只有两个护卫。 可是他的周围,时不时有虎贲卫精锐来回交叉巡营。 这些虎贲卫精锐阻止了惊的靠近,当然也在阻止其他想要接近太子的人。 惊成为了都尉的幕僚之后,这才知道一些内幕。 太子虽然说要选贤任能,但是世家大族会严格把持太子身边的人才流动。 像巡营这种事,能够守卫太子的,基本清一色的都是咸阳人士,再追究的话,几乎都和当朝权贵的亲戚攀附关系。 一开始还会有人幻想,觉得自己努努力也能挤到这个圈层,但是时间是个好东西,打碎你的自我欺骗。 现实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和无厘头。 要么你成为世家权贵的触手,要么你就高傲地站在远离权力的地方。 除非,你能遇到贵人。那种愿意为了天下人,舍弃自己的利益,把有才华的人举荐到掌权者面前。 但是这样的贵人,比起凤毛麟角还要稀少。 惊想要加入到太子身边。因为太子当初一句话,就改变了和他一样出身相同的士兵的命运。 惊一直相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贵人存在。那太子肯定是其中之一。 惊希望他能尽自己的一点能力帮助太子,让太子去实现他的治世理想。 虽然现在的他,能力还不够,字也认得不够多,但是他早晚会努力到站在太子身边。 惊领着士卒绕着扶苏的营帐来回巡逻,只为在远处默默的守护这个人。 巧的是,今天晚上,好多人都没睡。 城父城中,这项燕也睡不着。 扶苏在看兵法学习,这项燕也在看兵法,他希望能够借着竹简这个器物可以向先圣孙武请教到一个好方法来破解秦太子的攻心之术。 若是经典,其必定可以流传百世,其必定常读常新。 孙子兵法已经是兵家必读的经典。 项燕几乎是和扶苏翻阅着同一本书,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真的很有用。 项燕翻着翻着就看到了一句话。 他眯起双眼,读着这句话时,他先可怜了一下自己和楚国人,随后却又不得不向对岸的扶苏感到敬佩。 这孙子兵法——军争篇中说,“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意思是说呢。这善于用兵的人,不通过战斗而使敌军屈服,不通过进攻而夺取敌人的城堡,不必旷日持久而毁灭敌国。 总结一下,其实就八个字。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只是项燕看到这句话,却忍不住思索起来。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端倪。 “这秦国人兵力人数几乎两倍于我楚军。可是这秦国的太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呢?” “秦太子他是善用兵法的人,他懂得攻心为上。既然懂得攻心为上,那么他一定会非常谨慎。若我是他,我的手中手中有六十万大军,敌军手中有四十万兵马。我必然装作十分畏惧虚弱的样子,吸引对手前来攻打我。” “我会把士兵藏在一个暗处,在适当的时候让士兵们出来给予对方全力一击。” (本章完) 第466章 被揭穿了 “如果他是个高手,那么他一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提前暴露出二十万兵马。” “既然我军已经撤退,这就说明我军已经发现了他有六十万兵马。他那么聪明,为什么还是不让那二十万兵马入楚境,对我们楚军展开围困进攻呢。” “兵法——《九地》篇中说,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战争开始前,军队像未出嫁的女子一样庄重,安静,不露声色,让敌人疏于防备。” “而战争打响后,就像脱兔一样风驰电掣地行动,让敌人来不及抵抗。” “可是秦国恒阳君,他接连犯了两个错误。在战争还未开始前,就已经暴露出二十万兵马。” “在战争开始以后,也并没有很迅速地对我楚军开始打击。反而一直是……” “制造各种景象让我们楚军生出惧怕之心!” 忽地,门外值守的士兵听到室内传来一阵竹简被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内,项燕重重地将兵书扔在地上。 就是这样一个良夜,空气中飘散着鲜花的香味,月亮的光都显得那么温柔。 项燕领悟了。 只是全然已经晚了。 “秦太子他只有四十万兵马!”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项燕已经召集齐了诸将。 这些个楚国贵族将军们,早就不对打赢抱希望了,现在都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能过一天酒肉日子是一天酒肉日子。 这天天还没亮,项燕忽然就召集他们,他们自然個个心惊胆战的,以为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了?怎么了?秦军开始进攻了吗?” 项燕一本正经地道,“非也。不是秦军要进攻了,是我楚军要去攻打秦军了。” “出了什么事啊?”景栾发现项燕一派胸有成竹之相。 虽然项燕极力掩饰,可是众人都看得出,项燕的语气里传出笑意,眉毛也在飞舞。 “大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总不会是秦国的太子突然出事了吧。” “秦国的太子没有出意外,只是他布下的局出意外了。” 项燕郑重其事道,“我怀疑,这秦国根本没有六十万兵马,他之前是诈计欺骗我们。” “这怎么可能呢?” 众人闻言,有些将军一时不敢接受。 他们担惊受怕了个把月,每天吃不好睡不香的。现在项燕突然告诉他们,秦军人数根本没有六十万。 有的则欣喜若狂,“这是真的?” “若是秦军只有四十万兵马,那现在城父外,不是只有三十万兵马吗?我军何足惧怕啊!” 项燕没有回答,只是十分平静地坐着。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都深深地望着项燕。 他们知道项燕为人谨慎,如果没有把握的话,项燕不会把他们叫过来说这些话,更告诉他们,现在到了楚国去进攻秦国的时候。 “如果秦国的太子有六十万兵马,他就不会在城父前驻扎这么久的时间和我们斗智斗勇。” “可是现在,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也摆放在我们面前。那就是秦国的太子既然要用这种虚张声势的办法来击溃我们,但是他却故意错过最佳的进攻时机,反而一直在等待。” “我怀疑,他另有所图。只怕我们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城父。” 众将一片哗然。 项燕猜的没错,只是他的胆子还是太小了。 他猜的不够大胆。 “我相信,秦太子一定将他的十万兵马调遣到了城父的侧面,准备随时对我军来个围攻。” 众人半信半疑。 项燕又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相信秦国的太子没有那么愚蠢。只是他的诡计现在被我们揭穿了。” “不过口说无凭。我决定发兵五万,先去攻打秦军,一试究竟。” 众人都互相望着对方。 “大将军,这未免太突然了。” “是啊,大将军,我们的斥候亲眼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秦军。一支万人的军队,便树立起一面黑色的旗帜。足足二十面黑色的旗帜,也就是足足二十万军队。” “总不可能,秦军准备了二十万军队。这秦太子嚣张跋扈,认为对付我们根本用不了六十万军队吧。” 提到这个,项燕顿时咬牙切齿起来,“原本,我也想不通这件事。直到前不久,秦国的太子他自己露出马脚。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项燕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项燕指着那些被收集起来的纸,“我发现,这些纸可以被染上颜色,如果再质地稍微坚硬一点,就可以立在地上。远处望去,就像个人。” 为了给诸位将军展示,项燕已经命人做好了纸人,就这么摆在城头上。 众人极目远眺,真的以为是个秦卒站在那里。 “他可是真的聪明啊!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真是可恶,他居然扎一堆纸来骗我们,还骗我们大军撤离,他们好越过我们秦楚的界线。” “可恶!实在是可恶!” 楚国的贵族们都被扶苏骗的好惨,现在知道了真相,自然更加恨不得将其手刃。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楚国的军营。 一时间,楚人军心大振! 但是别忘了,这个城父他可是被李信占据了长达两个月之久。 现在这城父城里,可是有很多秦军驯化好的间谍的。 楚军刚刚发觉自己被骗了,打算兴师动众找扶苏来报仇,扶苏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岂止是楚国人被扶苏给骗了。 秦军自己也以为自己有四十万兵马。 这下所有人都望着扶苏,有惊讶,有佩服,有埋怨,还有的一脸懵。 “太子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竟然连我们全部都给骗了。” “我还一直以为,大王厚爱太子,不忍心看太子年纪轻轻就带兵去攻打实力不弱的楚国,所以大王多给了太子二十万兵马呢。是我输了。” 大家都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冯毋择倒是沉着的多,年轻时候,嫪毐发兵险些把他给杀了,现在这点事算什么。 “太子,既然楚军识破了您的计谋,他们势必反攻啊。探子也回报说,楚军现在军心大振,就要来攻打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帐内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扶苏倒是十分从容,“稍安勿躁。” “我在制定这个计划前,肯定就料想过如果对方久久看不到我们二十万兵马会如何。诸位不用担心。” “如果楚军全军来攻打我们,我们就撤退。如果楚军派了一半的人马来攻打我们,我们就假装全军撤退,留下五万兵马故意拖延楚军,吸引楚军来追击我们。” 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那太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您有多少把握可以让我秦军打赢这场战争呢?”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甭管什么兵法,也甭管到底几十万兵马,能不能赢才是最关键的。 “如果楚军决定对我们反攻,和我们正面开战。那么楚军必败无疑。” 冯毋择简直不敢相信,太子居然欺骗了他这么久,让自己以为这次打赢楚国就是高枕无忧的事情。 结果现在爆出来太子居然在诈骗楚国。 这被揭穿了,楚人还不得拔了太子这小子的皮。 “太子,您太自信了!”冯毋择重重地道。 (本章完) 第467章 一支穿云箭 冯毋择几乎是害怕得发抖。 这征战楚国第一次打了败仗好歹还有大王自己的原因,可是这一次大王给了太子这么多兵马,又给太子配了这么多将军。 这次若是还败了,就真的有人要死了。 那第一个死的人是谁呢。 要服众,肯定得死一个位高权重者,不如此,谁能保住大王爱子的性命。 那就只有自己了。 冯毋择怕啊! 王贲双目倒是闪着精光,“冯将军,您先不要急。这仗本来规划的要点,就不在城父上。您难道忘记了,我们最初的军事计划是什么吗?” 冯毋择回过神来,和众人互相对视。 “这最初的军事计划,莫非……” 王贲笑着,“是了。楚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未免太迟了。” 冯毋择忽地想通了什么,再回头望着胸有成竹的太子,心中生出些许惭愧之色。 “这么说,现在李信去攻打楚国的国都了?” 扶苏将指挥杆从城父向南移指,落在新蔡上,“我猜以李信的行军速度,这个时候,他已经抵达新蔡城前了。” 冯毋择捋须,他望着地图忍不住感慨,“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蔡。 ——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三水之滨。 一处宽阔宏伟的城池静静地坐落在绿色原野之上。 这座宏伟的城池前方刻着一块石匾,上面写着蔡。 这座城池原先不叫蔡,是因为秦国兼并了楚国的城池新蔡(李斯老家),而后来楚国迁都寿春,就把这个地方命名为蔡。 故时人称之为新蔡。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新蔡气候四季分明,土壤肥沃,洪、汝二河横贯全境,是以沃野千里。 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不用愁衣食。 生活在新蔡城中的楚人都沉浸在雨过天晴的好天气里。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推着车出来贩卖交易。 虽然家中男丁大都出去打仗了,可是日子还是要过,生意还是得做。 街道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城头上,看守城池的守卫都把长戈放在墙头上,兄弟几個一起围着城墙坐下来玩六博。 城阙上的两个人,则下着象棋。 所有人得到的消息都是秦国的太子亲自率领三十多万秦军和全体楚军在城父对峙。 这些士卒自然而然放松了戒备。 远在三里地外,几个穿着楚人衣服的斥候背着柴火,不住地观察。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高升。 地面上的水汽开始被迅猛地蒸发,一股股白色的气向上腾着。 斥候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去向李信等人汇报。 这个时候,士兵们经历了一夜的休息,再加上初晨的太阳,他们潮湿的衣服也给晒干了。 其实,打仗一直是很艰苦的。男子汉糙老爷们都不在乎这些,衣服湿了就光膀子。 只是这天气晴朗,人的心情也格外好起来。 对于经历夜间匍匐前进的一万精锐秦军来说,这样的天气好比锦上添花。 李信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攻打平舆时,那几天天上一直乌云密布,阴沉沉的。 这一次却不一样,该下雨的时候下雨,该晴天的时候晴天。 等到斥候回来,他们告诉李信,“将军,新蔡城中的守军倒是挺多的,加起来足足五千人。可是他们都已经麻痹大意,完全不像是个进入了战时状态的国家。” 李信闻言,自然仰天大笑,“好!天助我也!” 随即,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这在城头上摸鱼的士卒一不小心瞥见远处的山林里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起来,尤其是鸟雀密密麻麻全部盘旋在天空上,景象十分罕见。 不仅如此,这山林里的树木全部动起来了。 兵法曰: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 意思是说,大军开来,一路伐木开道,伐木制作兵器,搭建营盘。看见树木摇动,那就是敌军来了。 守城的士卒见到这个情景,脑海里闪过将军的教导。 一时间吓得汗毛竖起。 “你们看,前方有情况!” 渐渐地,城头上的士卒都开始从清闲的日常中警惕起来。 所有的士卒都持剑带弓立在城头上。 只见前方忽然卷起漫天的尘土!高昂且又猛烈。 这可是楚地啊! 就是刮一阵龙卷风,也不见得能把沙尘给带起来。 而前方不仅刮起尘土,尘土更是卷的老高,这说明不仅来了敌军,对方还是开战车来的。 守城的将军看到情况,顿时慌了。 “敌袭!” “敌袭!” 白天进攻,自然有好有坏。 只是楚军发现没多久,秦军滚滚的战车声已经响彻在了新蔡城邑周边。 就是住在城中在河边浣洗衣物的老妇们都听到了这地动山摇的声音。 新蔡城前,那阵滔天的尘土,不断地靠近新蔡。 车马声越来越大,一开始只是听到地动的声音。 但是很快,骏马的嘶鸣声从遥远的空中传播了过来,战车的轱辘于地面上驱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难临头的楚国新蔡人士听着这些,一个个心里害怕,却又不可避免地暗自祈祷,“也许是我们本国的军队。” “怎么也不知道提前通报一声。” 不等他们安慰完自己,忽然,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原野上冲了出来。 很快,宛如一道弧线的原野上,越来越多的骏马涌现出来。 一卷卷黑色的旗帜在原野上飘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秦”字。 楚国人认识的秦国文字里,最熟悉的就属于这个秦字了。 一时间,楚人彻底慌了神了。 “关上城门!” “放拒马桩!” 将军开始胡乱指挥起来,士卒们也下得在城头上东奔西跑起来。 有时候,太平久了也不是好事。 当一个国家的百姓来拿剑的姿势都忘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敌将通名!” 守城将士打算好了,要不先投个降,之后再做其他打算。自从听说秦国带了六十万兵马来打楚国,这位英明睿智的守城将军就用他聪明的头脑事先谋划了楚国战败秦军打过来时的他可以做出的选择。 先投降,再找机会逃跑,之后再从长计议。 李信也是啊,每次打仗攻城都会遇到不一样的情况。 有的将军宁可战死,将血流干,也要阻止他进城。 有的将军一听说秦军打过来了,首先领着军队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先逃跑了。 这一回倒是新鲜,他居然遇到一个将军站在城头上喊这个。 “将军,他要我们报上名号。”战车上负责吃戟的士兵喊着。 负责给李信开战车的士卒没好气地道,“我们这是突袭攻城,他怎么好像我们在和他于战场上交锋似的。” 李信嘴角上扬,“通名?你去下地府报名吧!” 李信当即开弓搭箭,瞄准城头上穿着最是威武不凡的人。 这一支利箭发出,在空彻的天地间和空气发出嘶鸣。 利箭穿过长空,径直奔向守城将军的双眼前。 这位将军还没反应过来,顿时胸部中了一箭,倒了下去。 “敌军将领首级已经被我拿下,将士们冲啊!” 士卒们闻声,顿时军心大振。 一溜烟的功夫就全部跑到了城前。 楚军的将士一见秦军来势汹汹,又见将军已经到底身亡,哪有战意,纷纷打开城门,主动迎接李信。 这和李信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以至于楚国的士卒主动脱下衣袍,放下兵器,对他们毕恭毕敬的,还请李信上城头说话时,李信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 这要是过去,李信根本不会让这些楚人活这么久。 可是……现在的李信,他的目标不是杀敌军,他的目标是夺下城池,弥补昔日的过失。 身后,李信的士卒们纷纷表露不满,他们这杀了的人尚且不足千人。一万人尚且每人分不到一个人头,谈何加爵啊。 但是为了大局,李信只能让他们憋着,忍着。 李信被楚人拥簇着登上城头,先是问道,“你们中可有人向你们楚王汇报军情?”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士卒们十分惊慌,说话时手都在颤抖,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将军来的太过突然,我们根本反应不及啊。” 李信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看破一切。 很快,秦国的千夫长们趁机把李信带去别的地方说小话。 “将军,他们在欺骗您,他们就算当时没有来得及将这些事报给楚王,现在也肯定有人溜走了。不如杀了他们,否则士卒们将要空手而归。” 李信望着这些千夫长,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李信穿着皮靴,一脚蹬在城墙上,单手持着剑,长发迎着风飘扬,身上的红色战袍也随风摆动。 李信剑眉一挑,“报信肯定有人已经去报了,就算我们现在去抓也来不及。我之所以留下这些楚人,不打算伤害他们,并非我忘记了士卒们随我征战的初衷。” “是因为我要利用这些楚人,让他们带着我们去攻打寿春。此去寿春,一路上少不了要渡水过河。这些楚人,他们肯定知道捷径,更知道如何避开楚军的防守。” [一更三千字,求波打赏月票!] (本章完) 第468章 千夫长们听了,忍不住齐齐向李信投去钦佩的目光。 “将军妙计。这么一来,倒是可以给我军行不少方便。” 李信知道这些千夫长们都是怎么想的,他们的目的是做将军,是封爵位。 这些手段并不能唬住他们,他们还是会偷偷大开杀戒。 “告诉士卒们,只有攻入寿春,我们才能领赏。若是轻举妄动,坏了大事,别说封爵,就是命都没了。” “别忘了,我们是带着一万的士卒,深入楚国的腹地。稍微有些差池,人家楚人就能把我们全部包围绞杀。” 李信说罢,这些千夫长们这才面如菜色,一个个都有了和李信一样的感受。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信带着千夫长们回来,又对楚国的士卒们道,“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带着我们攻入寿春,我可以保证新蔡城中不会再有一个任何人死亡;” “第二,我们占领新蔡,封锁城池,城中的女人都归我们秦人,至于男人么,你们也是知道我们秦国军功爵制。” 不等李信说完,士卒们纷纷紧着眉头大喊。 “一!” “一” “一!” “我选一!” 这可把秦人给看乐了。 李信见到自然满意,他交代了留守城池的将士话后,这就要准备向楚国寿春进发了。 李信知道,楚人不仅给他们的大王去报信了,还去给楚国的大将军项燕报信了。 “希望项燕能够察觉的晚一些。不过,按理说,他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李信又上了战车,他们换上了楚人的衣服,拿上了装备,将秦人弩机武器之类的全部藏在了车上。 每五十人的队伍之中,就有一個真正的楚国士卒。 士卒们大摇大摆地伪装成受伤了逃难的楚国士兵,在脸上抹上泥巴,换上破旧的楚人衣服,举着拐杖,队伍稀稀拉拉地前进,就像是山坡上的牛羊一样,完全是松散的。 就这样,李信带着士兵,一路骗过了楚国的乡民,讨得了随军的粮草,更在下雨天直接躲在农户家里避雨。 他们一路上绕开城池,沿着乡原地带,径直往楚国的寿春城大摇大摆地开着战车进发。 而一如李信所料,楚王负刍早在新蔡失守第三日时就接到了来信。 楚国君臣一时间上下乱做一团。 权贵们得到消息,纷纷急着退朝想要下去先送走家人,卷走财货。 楚王负刍并不惊慌,“他们多少人?” “回大王,只有一万人。可是他们的将军声称,叫我们不许胡作非为,因为很快就有大军来接管新蔡。” 负刍捋须,“这么说,他们是一股前锋在前,后面又有大军压阵。” “应该是这样。” “那后面的大军有多少人?” “这就不知道了。” “那攻城的将军是谁?” “不知其名。只看到那人十分年轻,身材高大矫健,又听到他们称呼他为李将军。” 众臣子听了,纷纷惊呼,“年轻的将军,又姓李,莫非是昔日楚国败将李信!?” 楚国臣子闻言,纷纷不安起来。 “那个李信,他曾经三天三夜追赶燕国的逃兵,逼得燕国的将军跳崖了。” “虽然曾经败给我们楚国,可是亦然曾在短短数天之内,先后掠扰我楚国城池,如入无人之境。” “此人天生一股胆气,全然无所畏惧。如果是他来攻打我们,不出三天,就要打到我们城中来了。” 一位中年大臣缓缓说着。 这个人,就是未来的楚南公,现在朝堂上的他被人尊称为大夫南。 众人闻言,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的肠子都紧张得收缩起来。 丞相景仪也是难得的面容严肃,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是绝对不能逃的。 一是耻辱;二是即便逃了,也会被人检举揭发交给秦国。 “大王,事已至此,当另谋出路啊。应当速速发书告诉秦国,不能再打下去了。” 楚王负刍早就已经不想开口说话了。 做王没几年,这就要成为阶下囚了。 负刍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难道说,楚国竟然要亡在我的手上。” 负刍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件事,但是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一旁,丞相景仪再次暗示楚王负刍,“大王,为今之计,和秦国和谈,不失为万全之策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其实,有时候那些老实忠厚的人,他们相信理想,反而不一定有偷奸耍滑的人更有眼力见。 就像是项燕这个人,说是很聪明。但是明明局势都已经摆在眼前,他却始终相信,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死心放弃。 而景仪这样的人呢,私欲过重,可是呢。他反而能看局势看得非常清楚。 败亡就是迟早的事情,先留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他们根本不会做第二个虚假的假设去骗自己。好似十分冷酷现实,但是这样的人却最容易在这样的乱世活下去。 因为他们欺骗任何人,但是从不欺骗自己。 而项燕这类人却不同,他们会偶尔欺骗自己,但是绝对不欺骗身边的人。 景仪的话像是扔进了死水潭中的石头,立刻带动了无数层涟漪。 楚国的臣子们纷纷低头私语,“丞相说得对啊。能拖延一时就是一时啊。” 负刍倒是显得极为平静,秦国六十万大军,早就把楚国人给吓软了,吓尿了。 还打什么打。 不过都是一群整天做白日梦,能混一天日子是一天日子的庸民罢了。 负刍却道,“事已至此,行将奈何啊?上天就是要秦国一统天下,我又能如何呢?诸位也都是平日里读《德道经》的人,现在又哀伤惊恐什么呢。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众臣闻言,一个个面面相觑,唉声叹气。 负刍十分大度地道,“把这件事告诉楚国的百姓们吧,让他们能逃难的就去逃难去吧。落在秦人的手里,怕是这辈子都难以逃出来。” 【小女子一开始还很担心战争篇写不好,结果写起来信手拈来。没想到写战争文这么得心应手,还请各位看官打赏一波捧个场哇!】 (本章完) 第469章 我是楚王负刍 楚王负刍一出言,顿时楚国的贵族们都纷纷大哭起来。 这一回是真的哭得好伤心哪。 “大王!” “大王!” 一行人纷纷扑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负刍知道,他们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动,而是见自己这般态度,他们知道未来寿春已经没有活路,一个个见到自己的荣华富贵没了,性命也堪忧,这才吓得大哭起来。 楚臣果然道,“大王,尚有吴越之地可以栖身啊。” 负刍心中忧伤郁闷也不是一两天了,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项燕身上。 但是现在看来,指望谁都是没有用的。 “罢了,人生一世,终究是为他人著衣裳。” 负刍不是不想哭,只是他已经有所领悟。这世间的一切,来来去去,犹如梦幻泡影。 水上的泡沫不是不存在,只是只有短暂的一瞬间罢了。 人是抓不住的。 负刍屁股底下这楚王的王位,那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当初楚王负刍的门客杀了上一任楚王,这才有了负刍的机会。 这楚国的王位,那是负刍从亲哥哥手中夺过来的。 只是负刍继位之后,他所想的事情都是重振楚国,甚至于未来和秦国争雄,日后成为天下之主。 只是没想到,忙忙碌碌下来,最终却发现,这个事情不是他一个人想就能办成的,还得看老天的意思。 辛苦这么多年,结果是给秦王辛苦。 人生就像是赌局。 很多人自诩清高,从来不去赌,可是实际上每個人时时刻刻都在赌桌上,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诸公有意与秦死战的,可以自寻生路去。只是不谷一日为楚王,一日就要留在都城。” 众臣闻言,各怀心思。 眼见楚国将要败亡,有人想要投诚秦国,到时候谋取官吏,也好过沦落为那乡野间的草民好; 有人想要跟着楚王负刍一同赴死,他们活着可不是来做逃兵的。大不了随王一死而已。 有人则齐齐对视一眼,彼此肚子里商量好了,一齐上来作个揖,随后对楚王负刍道,“大王,臣等一日是大王的臣子,终身为大王的臣子。如今李信将要打来了,我等并非贪生怕死,实在是害怕日后这楚国的薪火将要断了啊。” “臣等愿意顶帽骂名,宁可留在乡村野居,另谋他时,再起大业。臣等绝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就此断送在秦人手中。” 大家纷纷说着,又是哭又是作的,终于三三两两提提拉拉走了。 负刍根本不在意,只是一个人慢慢地喝酒。 为王者,是因为生来就有那个气度所以为王;而不是因为是王才有那个气度。 比起那些臣子们,负刍着实是冷静得多。 只是这个时候,李信的人带着兵车,已经伪装成败了的楚军,不分昼夜向楚国王都赶了过来。 即便路上地广人稀,可是这败军返回楚国都城的消息却比李信的大军先一步到来。 楚王乍听说是有一股楚军败逃回来,一时间觉得奇怪。 “寡人怎么从未听见有人汇报过这件事?” 留在楚王身边的臣子则道,“大王,这是好事。虽然只是败军,只要他们肯回来,我们这楚国都城寿春就可以多保全一二日。” 景仪留了下来。 他知道身为楚国的丞相,逃也没有用。认识他的人也太多了,不管藏到哪里,总会有大把的人献出他的人头去换取秦王的千金。 景仪这个时候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了项燕身上。 “大王昨日就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项燕,虽然大王没有明令召他回来,可是项燕应该知道怎么做。只要大王能在这里拖延一日,凡事就一定有转机。” 楚王负刍却早已经摒弃幻想。 他现在只想死地体面一点。 “我实在不敢相信,秦国的李信居然率兵打到了新蔡,也许下一日,他的军队就要打入寿春。这个时候,告诉项燕,无疑是告诉项燕,我军败了。可怜那四十万楚卒,不知道秦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景仪见楚王负刍失去了战意,更觉得万念俱灰。 就是这个时候,李信等人抵达了楚国都城十里外。 李信直起腰来,对着将士们呼喊。 “秦军何在?” “嗨——” “嗨——” 李信呼喊之下,士兵们便一一脱下了楚人的衣服,换上了秦人的衣裳。 男子汉兄弟们互相给彼此梳着熟悉的偏左发髻,一个个在水面洗脸洗脚,互相整理衣服。 当然,在战斗前,最重要的是给自己的武器抛光打磨。 等到秦人全部收拾完毕。 李信这便让士卒们全体列阵。 楚国的兵卒见到,十分不安,他们现在已经做了叛徒,如果李信失败他们可就完全活不了了。 “将军要以一万兵去攻打寿春,这怎么能成功呢?寿春城里,足足有万甲啊。” “那你可得记清楚了。你爷爷我,乃李信!” 李信说罢,挥动令旗。 很快,楚国都城的西面就开始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 对一个长久享受了和平的都城来说,打雷声太大都是一个值得热议三天三夜的话题。 何况城郊响起车马雷动之声。 一时间,楚人大为惊慌。 在过去,生活在寿春的百姓一直以来都对战争没有感觉。 但是当秦军的铜钲之声第一次响彻在楚国腹地平原之上时,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楚国人最先逃跑的就是那些守城的士兵。 这些守城的士兵,那都是楚国朝堂上官吏的远亲的远亲,又或者是门客的儿子侄子。 这些人哪里懂得打仗啊,平日里出来操练,那也都是做做样子。 一听说秦军来了,第一时间关上前门,然后跑去楚国都城的后门,纷纷驾上战车逃跑了。 “冲啊!” 秦人的呐喊声在楚国都城外响起了。 李信的士兵几乎是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就驱赶兵车来到了城门前。 寿春建立在一片沃野之上,平原广阔,这驾着马车冲锋真的是如履平地。 只是让他们大为失望的是,堂堂楚国的都城,当秦人攻打过来时,大半的守城士卒纷纷丢了兵器逃走了。 唯一留下的人也都抱着头蹲了下来。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本章完) 第470章 你会后悔 李信见状,一开始还觉得是楚人有诈,立刻让士兵们都停下来。 “先派几个斥候,从侧门入城看看情况。这么大的一个楚国,怎么可能都城无兵将镇守呢?” 经历了一次败仗,李信真的是成熟了太多。 这些指挥的细节都被周围的士卒看在眼里。 只是半炷香的功夫,斥候们纷纷全部回来了。 “报——” “报将军,楚人纷纷收拾家资,吴越一带跑了。” 李信不免皱眉,“果真应了太子那句话啊。楚国人倾巢而出,王都势必空虚。看来楚国都城里本来也就没有多少精兵。” 这下秦人可兴奋极了。 “将军,快让我们冲进城去吧。” 李信却道,“先不急。” 李信又问斥候,“现在这寿春城里,一共有多少户百姓,住着多少人?” “百姓自然有万户,城中尚且有二十万人,不过我们没有看到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是老弱妇孺居多。听说我们打来了,很多人都是把门关上,看样子是不打算逃跑,可也不打算抵抗。” 这下连秦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楚人竟然到这种地步了吗。不是说他们是宁可死也不愿意落入我们的手中吗?” 李信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他还是带着兵马飞驰进了楚国的都城寿春。 和秦人想的不一样,楚国的房屋比起秦国来说简单的多,街道也很宽敞,两岸夹杂种着各种树木。 楚国的橘子已经结在了树上,梨子虽然也长大了,但是还没有熟。 一股股秦军从街道里涌出来,妇女和小孩子慢慢地都被从家里赶出来,来到大街上。 她们都低着头,也不说话。 威武高大的秦军们站在这些人面前,一时间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一叹息楚国男儿无志。 二叹息她们不是楚卒,杀了也拿不到军功。 三叹息她们都是女儿幼子,他们攻入这样的城池,总觉得大为意外,这像是天上捡了个便宜,并没有偷袭一个强国国度应有的感觉。 “将军,我看这楚国也就这样了。” 秦军们纷纷这么说着,他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找不出几個像样的楚国男人来。 当部众急着想要掠夺美女时,李信却皱着眉。 李信看着这些妇女和孩童的脸色,她们的面上没有惊恐,可是也没有惧怕。 李信当时就有个感觉。 这些楚人应该是对他们秦人恨极了,但是他们竟然没有打算逃跑,这恰恰说明,她们是准备暗地里复仇。 难道说未来还有一战? 因为这些楚国的女人们,她们一定会在未来教育她们的孩子长大之后报仇。 当历史被悄然改变,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李信偷袭了楚国寿春,试问楚国都城里那些贵族世家的孩子们何去何从呢。 事实上,现在的队伍里,龙且、项籍、项庄、宋襄等人都在。 乃至于这个时期,宋玉尚且还活着,他正在寿春城里。 “这些人非常重要,把他们全部单独关押起来。等待发落。” 李信认为,这些人应该也关不了多久。 如果是太子的话,应该会对这些人都痛下杀手,免得夜长梦多。 这样也好,楚人没有战意,士卒们本来就缺少军功奖励。抓这些人回去,到时候大王也会给兄弟们奖励。 年仅十岁的项羽在秦军的围逼之下,倒是尽显楚国项氏一族的气质。 他眦目张望着楚人,被母亲拉回到怀里后,他小声说着,“阿母,要么让这些人今天杀了我们,要么未来有一天,我要杀了所有秦人。” 仇恨的种子,酝酿在每个楚人心目中。 “叫所有人集合。”李信只是撇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项羽,只见这个孩子生的体格健壮,可是脸上赤红。 李信望着这个小子,心里莫名觉得熟悉。这不就和十几年前的他一样吗。 只是李信没有多管这些,他带着兵马攻陷了楚国王宫,俘虏了楚王。 李信进到楚国王宫里时,所有人都很平静。 不抵抗,也不逃跑。 李信正惊讶,直到他看到楚王负刍。 这个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的楚王,他是如此的淡定,居然在最后一刻尚且镇定自若地喝酒。 秦国的兵卒们破开门后,立刻持着弩机对准了楚王。 李信看到楚王的气度,自然摆摆手让他们把箭矢放到低处。 这个人,可是当今秦国王后的亲哥哥,他们太子的亲舅舅。 大王没有下令让他死,谁也不能处死他。 李信非常知礼地对楚王作揖,“秦国将军李信拜见楚王。” 楚王负刍见到这个李信,眼前也是一亮。 “我没想到,我那个侄子,最后居然是派你来攻打楚国的都城。嗯,他这用人的目光,倒是十分毒辣。” 李信没想到,楚王竟然是这样的平静,“太子相信只有我能办成这件事。” “行啊。秦国的太子,他可真不是一般人。居然短短半年,就攻下了楚国的都城。”负刍喝着酒,像是自嘲,“说起来,我还算是他的舅父。” “这些话,我想楚王很快就可以和我秦国太子当面说了。只是到时候,楚王得知真相,恐怕会后悔今日不做抵抗的决定。” 楚王负刍昂首笑道,“败就败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李信笑笑,“很快你就知道原因了。” 李信给足了楚王颜面,他下令封锁了宫室,楚王的一切供应仍然照旧。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扶苏攻楚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已经完成,甚至于还有许多意外斩获。 首先回到几天前,那个时候,李信才刚刚接近新蔡,而楚国项燕却发现了扶苏在欺骗他的事实。 秦国真的派了四十万兵马来攻打楚国。 冯毋择对扶苏的做法表示震惊,他差点以为到手的爵位就要因为太子给飞了。 结果很快,扶苏的话就开始应验了。 扶苏等人在原地还没有等待多久,很快斥候就来报。 “报太子,楚军动兵二十万来进攻我们了。” 众人自然齐齐望着扶苏。 扶苏也是十分淡定,“按照原定的计划来吧。” “如今楚军派了一半的人马来攻打我们,我们要假装全军撤退,先留下五万兵马和楚军打斗,随后佯装失败,吸引楚军来追击我们。” (本章完) 第471章 匪夷所思(求打赏月票全订) 斥候再三来报,“报太子,楚军已经将兵,距离我们只剩下四十里地了。” 众将纷纷望向扶苏。 “虽然这一次楚军来的很迅猛,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 “众将士听令。” 一侧,虎贲卫尚且都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却已经按照身份等级位次立在了扶苏面前。 重甲相叠,磷光闪烁。 长剑被齐齐挂在腰间左侧,每个将军双目锐利好似闪电。 帐内十几位将军这么一聚,一时间人心澎湃到极点。 在打仗时,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发动最后的反击时点兵了。 每个将军都双目炯炯,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听话地竖起来,这并不是恐惧,而是聚精会神、屏气凝神要记住主帅说的每一个字。 每个将士都十分恭敬,却又迫不及待地等着号令。 “着将军王贲,驱兵五万设立阵地断后。待拖延半日后,驱兵撤还。” 王贲得到这個命令,一时间还愣了一下。 这假装失败不是他的作风啊。 “令行禁止。”扶苏知道王贲是怎么想的,可是只有王贲亲自断后失败了,那些楚人才会彻底疯狂。 就凭扶苏说的这四个字,王贲已经没有什么可再犹豫的。 “唯!” 王贲领了军令,立刻就走出帐子,把袍子往后一扬。去办他一生从未办过的差事——打个败仗。 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其他将军们也只是暂时庆幸,毕竟败仗伪装起来,那可比打胜仗难多了。 “着冯毋择领五万军前去占领寝地。待得手之后,立刻在城头上插满红旗。” 冯毋择那是非常高兴啊,他自然兴高采烈地道,“唯!” 扶苏肃容,他知道,如果寝地被占领了,照楚军的想法,他们一定会去进攻寝地。 冯将军高兴地也太早了。 扶苏又命道,“着杨端领三万军,向后迂回,埋伏于楚军粮草供给线路。” 杨端本来以为王贲这次捡了个最烂的差事,结果他才是捡最烂差事的那一个。 因为所有的战事中,计划往往是靠不住的。 尤其是埋伏这回事,本来军令是要你去等人家的粮草。但是一般情况下,是等不到对方粮草的,很有可能遭遇的是对方的重要人物路过,这种情况是极好的。 但更有可能对方压根不运送粮草过来,而是早早勘破埋伏的所在,带兵来反围剿。 不过战场战场,千变万化才叫战场。 就像女人缝制衣服一样,一场战争几十万人参加,那得是千丝万缕交错起来,情况非常复杂,时机精妙。 不过对于一个要拜将封侯的人来说,这算得了什么呢。杨端十分高兴地道,“唯。” “剩下的人,都跟着我。着蒙恬为裨将,全军将士跟着我沿着汝水沙地平滩后撤。” 任嚣听了半天,没想到太子居然没喊他的名字。 任嚣当即自己站出来,“太子,要论勇猛,我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啊。” 众将都哈哈大笑起来。 “急什么?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 “可是太子,我现在手痒痒啊。您可不能把我给落下。” 扶苏只好说,“那你就做我的开路先锋,先沿着汝水为大军开道吧。” 任嚣这下总算是满意了。 “唯。” 扶苏望着地图,这个时候,他心中仍然不敢大意。 一个人发疯的时候就是他最强大的时候。 楚国人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而秦国士兵刚刚才知道自己本身没有那么多兵力,士气难以琢磨。 扶苏不想在这个时候盲目提振士气,只是命令士兵以退为进,先满足将士们的心理最基本需要。 他全部的赌注,都下在楚国寿春了。 一个李信再加十万军队,就是十个楚王也该给他捉回来了! 很快,城父上空就开始变天了。 一时间乌云又聚合在一起,铺天盖地般向城父奔涌。 项燕满目含忧地眺望远方,“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项粱未随军,只是陪在项燕身边。 “父亲连日来忧思过度了吧。如今形势有利于我楚军,父亲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项燕摇摇头,“这个秦国的太子啊,他没有万分的把握,怎么敢到我的城门前围堵这么久呢。” “父亲,他是想让我楚军疲弱,到时候好趁机反攻我楚军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会急着下手才是啊。这些事情,都是应该紧锣密鼓地进行,他怎么能大摇大摆地在城外守着呢。还分兵十万精锐去占领一座连我们楚军都自顾不暇的城池——城父。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惜,项燕的军事想象力制约了他的军事能力。 他也只能预测到这里了。 楚军被秦军欺负,折腾也长达几个月了。 如今秦太子只有三十万兵马就敢假装包围他们楚军的消息被传出来。 一时间楚人愤慨至极。 二十万军队同仇敌忾,驾着战车,风驰电掣一般向秦军冲了过去。 被乌云半遮的太阳,其散发出的光芒依旧强烈,地面上的甲胄与兵器在光的反射下,一起闪烁着银辉。 王贲快快点了兵马,五万军没有带一口口粮。 断后可不是在原地等待傻乎乎地和敌人交手血拼,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设置铁蒺藜,拒马桩、陷阱等防御屏障。 王贲站在高山上,眺望到东面的山林上群鸟高飞,明明没有风,可是树林高处在齐齐震动。 “这些人来的可真快啊。像是刚从羊圈里放出来的羊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在先秦时代,羊是一种非常凶猛的动物。有个成语,贪如狼,狠如羊。在先秦人的世界观念里,羊可不是软绵绵、咩咩叫的生物。 羊在先秦时代的百姓心目中,那是十分凶猛的存在。 出门驾车可以坐羊车,打仗时可以放羊带火进攻,没事把两只羊放在一起,看它们角力互斗取乐。 言归正传! 这时候,手脚麻利的秦国人也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 “将军,我们在已经在水中下了巴豆。只要有马误饮了河水,就会在军中横冲直闯,破坏阵形。” 王贲自然是抱着平常心来打这场阻击战,他不想耍花花肠子让将士们白白丧命,打算来一场实打实的拖延战,“可。” 很快,又有一支队伍完工过来了,“将军,我们在树林中设置了陷阱,只要有人进来,就会掉进坑里被埋在地里的剑死。” “嗯。” “将军,我们在半路上挖穿了好几截路,如果不填坑,战车根本走不进来。我们还在路上挖了沟渠,引水过来,把地面给泡了,马在这种泥泞地里根本走不了多远。” “好!” “将军,我们也完工了。我们设置了三道铁蒺藜,上面又盖了新鲜的草地地皮,淹了水,根本看不出来痕迹。” “善。” 一众将士忙活完,都聚集退到了王贲身边。 王贲知道,这些功夫只能阻挡楚军一个时辰,不过已经够了。 “让士兵们全部带上武器跟着我走。” 追赶扶苏大军的路上,王贲遇到了回旋分兵埋伏的杨端。 杨端提剑上山而来,“王将军,你这好快的速度啊。” “奉命行事。也是弟兄们听信于太子,我只是按照兵法丰吩咐下去而已。” 杨端眯眼笑笑,“大王说的是,王将军一向稳重。” “哎,我只是将才而已,只可攻城而已。” 杨端大笑,“王将军实在是谦虚啊。” 惊在一旁望着,他心里忍不住疑惑,这可是两军阵前,两位将军这么轻松地‘唱山歌’,你来我往真的好吗。 王贲两眼一眯,只是坐在石头上。 清风吹拂着山岗。 夕阳晚照下来,绿草绒绒,河面上的波光泛着处女血一般的鳞光。 两位帝国的将军并肩坐着,夕阳照下,他们的身影就像是两座大山一样落在斜坡上。 杨端靠在王贲边上一起坐下,“你说这一场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够打完?”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真正的战事现在就开始打了。 可是只是局势反转的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他们现在手上只有三十多万人,却要对对抗四十万大军的楚国。 杨端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太子。 虽然作为帝国的将军,他应该为大王赴死。可是作为一个儿子,他几乎没有尽孝过,更不要说家里的老婆孩子。妻子力不足,孩子没有长成。 杨端很犹豫。 王贲只是望着前方,云彩聚聚合合。 “短则三日,长则半月。” 杨端顿时瞪大双目,“你莫不是在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已经要撤走了。” 杨端望着地面,“这倒是。” “真正的战争从来都不是在战场上,都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外人看起来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其实从双方选出主帅的那一刻开始,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杨端深深地望着王贲。 “这场战事,局势反转地好快啊,我和将士们到现在都是不明所以呢。” 【周日我就辛苦一点,今天给伱们多写一点。】 (本章完) 第472章 小心有诈! “那就相信大王的决定,相信太子。这场在中国历史上持续了几百年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王贲是绝对地相信李信,他一定俘虏了楚王负刍。 现在,只等这个消息传回楚军。 只是杨端他们不相信扶苏啊。 这战役这么大,盘子太大了,肉太多,大家都担心,扶苏个人的能力怕是吃不下来。 这时候,杨端的副官适时地出现在山坡上,杨端没能做什么,嘴里叼了一根草,不断地吸吮着根部香甜的津液。 现实可没给杨端留什么反复摇摆的时机。 “希望我们能一起回到咸阳庆功。” 就这样,杨端带着军队,向南行进,一路上要避开楚军,埋伏在楚军的脚底下,这可是难差中的苦差。 一点都马虎不得。 跟着杨端的士卒,那是一个个都闷着头不说话。 之所以会出现这個景象,多亏了二十多年前,一位比扶苏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名将。 他用自己的名声和四十万的将士给世上所有士兵都演绎了一场绝世大战。 有了这场战争作为前例,试问士卒们哪个不提心吊胆。 反正,对于秦军来说,这一战是极其挑战扶苏本人在军队里的威信的。 他如果败了,那就是真的前功尽弃。 如果赢了,那就是千古名将。 话说秦军吊着脑袋,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地执行命令。 楚军却都是疯了一般,一路上看到陷阱就扔石头进去,垫草,撒上石灰,丢下沙包。 办法天生就是为困难而生的。 那些路障在楚军看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把戏一样。 楚军见一个拆一个,这并没有消耗他们的热情。 因为他们自己看到秦军在奋力的逃跑,前方的山林里群鸟高飞,烟尘在夕阳下卷得老高。 “看啊!秦人被我们吓跑了。” “这帮鸟人,之前的嚣张气焰呢。不是说还劝我们楚军投降吗。” 楚军见秦军只是逃命,更是兴奋不已。 非要追着他们不可。 这时候,项燕派人追到了军队。 “景将军,大将军下令说,驱退秦军即可。不可深入喜,小心有诈!” 一众楚将闻言,纷纷在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讥讽项燕的笑声遍布山岗,就是士卒也都跟着冷笑起来。 “有诈!有诈!” “就让天地都听听,我们的大将军到底是有多么胆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诈。” 到底是扶苏的攻心之计厉害,杀敌不用自己动手。 到了这种情况下,楚军全体头脑发热起来,对于项燕的忠告,只当做是软弱怯懦的表现。 景栾对斥候道,“回去告诉大将军,今天的秋天,我们楚人将要大丰收。因为我们会把秦国人的尸骨留下,告慰十万楚卒的英魂,肥沃我们楚人的土地!” 楚军闻言,纷纷举着剑高呼。 “大楚必胜!秦军必败!” “大楚必胜!秦军必败!” 远在另一边山上过河的杨端等秦军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呼喊。 “将军,这战争还没开打呢,楚人这么自信的吗?” 杨端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呐喊,“古来骄兵必败,是这个道理。太子要诱敌深入,为的就是要让楚军失了智,到时候再反扑。这还早着呢。” 回到楚军追赶秦军的道路上,偌大的队伍集体呼喊“楚兴秦败”。 这让斥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虽然赶来传令的路上他觉得大将军太小心了,但是见到十多位将军这般自信狂妄的表情后,身经百战的斥候们却一个个胆怯起来。 黑夜的暗影悄悄侵袭了过来,斥候们骑着马黯然退场。 他们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亡灵一般。 到了天亮时,楚军终于看到了秦军的影子。 王贲的旗号也高高地挂在山头,景栾看到这面旗帜,一时间血脉奔张。 “活捉王贲,给我十万楚卒冤魂祭祀!” 号令一下,二十万士兵们立刻蜂拥而上。 楚军不是没有队列队形,只是这一路上,大家伙都很愤怒、很兴奋! 毕竟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倒向了他们这边。 所以整个楚军,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基本阵型。 其实内部好多军、屯、行伍都已经开始错乱了。 好几支军队已经找不到将军了。 没办法的事情,二十万军队全体出动,只为追缴敌人,只有没经验的将军才会去做这赔本的买卖。 队伍一开进,本来就很难保持阵形。 何况是这种情况,本来楚军将士们都相信他们必败无疑了,可是突然告诉他们,秦军人数不如他们。 而他们刚刚追过来,秦国人就跑走了。 他们就像是见不得人的鬼一样,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让楚军看到。 楚军自然气势极壮。 而战争,本来就是宣泄负面情绪的最好窗口。 在楚国营地里时常受到的压迫,委屈、不公,找谁发泄呢。自然是秦军。 于是阵型慢慢就开始乱了…… 景栾等人对此却浑然不知,他们只觉得身后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士兵跟着,心里无比的踏实。 前方的秦军,就像是刚出窝的猫崽子一样,连只羊羔来了,都能把他们拱翻。 楚军大喜啊! 得意啊! 威风八面啊! 二十万楚卒,就像是蚂蚁一般,他们翻山越岭,分散在大地上。 初晨的阳光就是他们的战袍,放荡的笑容飘荡在楚国的丘陵、平原、山地之间。 金色的阳光和云雾一起在空中浮动,楚国的旌旗在士兵们头顶飘动。 扶苏,他就在远处的高山上望着前进的楚军。 他站在一处高山上,上有林石作为遮掩。身边陪着他的都是秦国高级将领。 任嚣咬着牙,他颇为紧张,这打起来,可就是一对一啊! “太子,楚军势不可挡啊!” “已有取死之道。” 扶苏领着士兵,往丛林深处走去。 山的背面,漫山遍野乃是秦军林立。 秦军背阳而立,整装待发,个个敛声屏息。 害怕让他们谨慎,危机让他们团结。 扶苏立在山岗的岩石上,静静地望着这些秦卒。 秦卒们也都望着他们的少年太子。 有时候,誓言是无用的,无声的同行才是最好的鼓舞。 这个时候,远在城父城中,斥候等人也已经返回城父,把情况对项燕一五一十说了。 项燕勃然大怒,将案上的酒爵全部掀翻了。 “荒唐!他们这是作死!” “战争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才开打,很多人不懂得作战的意义。只觉得打仗很威风。通常这么想的人,要么做不了将军,要么做了将军很快变成鬼魂。” “战争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因为一次定成败。全局只要一环错了,后面环环皆错!” 斥候们一个个立在地上,也都瑟瑟发抖起来。 项燕咬着后牙,“再去催!命他们立刻率兵回来!告诉他们,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斥候们纷纷再度翻身上马,回去催他们回来。 这个时候,宋义和一切世家贵族却躲在城里喝酒听歌。 他们相信项燕的判断是对的,所以没去争着打仗。 就该让屈景昭三大族先带人去送死。 之前屈景昭三大族想着借助战争把小的世家给消耗了,到时候重新分地盘。 现在形势转变了,他们又急着去抢功劳。 我就不同。 我要等秦太子和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去收拾残局,这样屈景昭三大族也给消灭了。 简直完美! (本章完) 第473章 杀一将者,加一爵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秦楚双方都没想过,正面交锋是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下。 初晨的曙光落在士卒落满了泥巴的脸上,楚国步卒卷起裤管跟着兵车一路向前冲锋。 原先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现在已经渐渐停息了。 很多士卒们嗓子都给喊哑了。 昨天有多兴奋,今天他们感受到的就是昨日兴奋带给他们的代价。 疲惫,相当的疲惫。 可是坐在战车上的将军们对此没有多大感受。 他们跟着秦人的车辙痕迹,一路上跨越溪流和河谷,驱驰马车在平原上奔驰。 步卒们只能费力地跟着。 楚军,追击行进了整整一昼夜。 马尚且没有停过蹄子,何况步卒们的双脚呢。 现在混乱的队伍之中,士卒们正在互相打气,“等这次把秦人赶跑了,他们就再也不敢来了。我们就保卫了楚国,等回到家里,到时候就可以给父老们有个交代了。” “再坚持坚持。” “老天眷顾,这个时候可不能放弃。” 年纪大的将士们鼓舞着刚刚才成年的小战士们,其实这些小战士们就是他们的侄子、孙辈。 楚卒持着他们的兵器快速地跟进,阳光的照射下,这些武器在山谷平川里闪烁着点点寒光。 景栾站在战车上,他举目张望,四面一个秦人的影子都没有。 “叫斥候们回来。这秦人怎么跑的这样快,难道他们打算一溜烟跑回秦国去。” 屈雮笑道,“这秦国的太子,不济事啊。我等一看穿他的招数,他就立刻逃跑。也许是真的吓破胆了呢。” 景阳揶揄,“毕竟他和他父亲秦王的年纪加起来,都没有大将军的年纪大。秦太子终究是太过年少了啊。” 说起来,在这個战国末代,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少年奇才出没。 非要说是有几个人吧。 第一个上榜的肯定就是扶苏。 第二个上榜的肯定就是那位赵括。 反正这两个人,在天下人心目中,第一个是好坏参半;第二个能力不足。 楚国的三大族就这么带着自己领地的兵,一步步向前靠近。 殊不知队伍最前方,地上落着几片羽翎。 那是楚国斥候在战时独有的佩戴装饰。 当楚卒们发现这个时,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景栾。 景栾接过捡到的羽翎,他望着神色肃穆的楚卒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几根毛而已,你们担心这个做什么?” 屈雮望着这几根羽翎,眼底闪过害怕。 “栾,斥候身上的羽翎除非是他自己拔下来,否则旁人是做不到将其完整的摘除的。” 屈雮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昭阳跨上战车,举目眺望。 “别一惊一乍的。难不成秦军会在前面埋伏我们不成?” 昭阳的话,一时间在士卒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众人纷纷互相望着。 这个时候,天上忽然又刮起了风。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乌云,反正就是压在士卒头顶。 景栾望着浩浩汤汤的队伍,前面看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巴。 “这队伍排的也太长了。” 昭阳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摆个阵型啊?” 景仪大声呵斥,“摆什么摆?我们是突击秦军,如果列阵,那就不是要和他们开战吗?而且这里虽然是一处平原,可是周围都是山地,根本摆不开阵。” 昭阳的面色当场就从初晨的曙光变得和地上的草色浑然一体。 昭氏年轻一辈的贵族们见状,也纷纷双目眦起。 “让斥候赶紧回来复命!” “喏!”楚卒立刻又骑马去寻斥候的踪迹。 景栾又道,“全军听我号令,加速前进,走出这片谷地。” 除了景氏的列将,其他将军闻言,却都岿然不动。 景仪瞪大双目,“怎么,你们这是要抗令?” “要我说,咱们还是撤军吧。和秦军交手,肯定要死伤无数。现在我们追赶了半天,士卒们也都奔波了一天一夜,尚且没有好好坐下来休息过。何况大将军也说了,驱退秦军即可。再这么追下去,未来变数更多。” 昭阳望着景栾,目光平视着他。 烈日和如盖乌云一同在士兵头顶,天气变得又闷又热起来。 景栾没想到,昭阳会在这种地方给他不痛快。 “撤军?你知道撤军意味什么吗?秦军狡诈,不给他们致命一击,早晚又会卷土重来。这么多楚卒为了保护家乡,不辞辛苦,长途跋涉。你说撤我们就撤,也得问问弟兄们答不答应?” 附近的士卒们都抬头望着。 这可是军队里最高级别的将领。 出来打仗,哪有士卒们说话的道理。全体士卒集体沉默着,也都巴望着这些将军。 景栾压住心中的愤怒。 昭阳也是黑着脸。 屈雮不得已上前做和事佬。 “要我说,现在前方情况不明。不应该再前进了。” 景栾大为震怒,“岂有此理。秦军本就兵寡,我军追击一天一夜,他们早就疲惫不堪,指不定就在前方十里外累成了泥一样。你们却要我在这个时候放弃,这就是放虎归山。” “难道尔等忘记秦太子当初围杀我楚军将士十万人的耻辱了吗?” 屈雮和昭阳四目相对,一时间也开始犹豫起来。 —— 重山之外,扶苏正和秦兵们一起等待。 这时斥候突然来报,“报太子,楚军现在停止前进了。” 扶苏忍不住感慨,“楚国当真实力不弱啊。” 任嚣便问,“那太子,他们不走进我们的包围圈,我们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很快又有斥候来报。 “报太子,楚军拨三万人,向我方前进。” 王贲皱眉,“三万人?看来楚军是发现了什么。他们派遣三万人,应该是来探路的。那太子,我们还要执行计划吗?” 战争才刚刚开始。 “打!等到三万楚卒一入关隘,立刻封锁包围。杀一将者加一爵,能俘虏十个楚卒的,也加爵一级。” 众士卒闻言,纷纷欣喜不已。 “俘虏楚卒?”任嚣第一次听说俘虏活口也能加爵的。 “不留活口,谁给我们修驰道!?谁给我们垦荒种粮!?杀人倒是简单的多,可是人都没了,活谁来干。而且楚国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地广人稀。” 这话非常得秦国高级将官们的心。 “太子说的是啊。这些楚卒杀了固然可以得爵位,但是以后怕是就少了许多刑徒给我们种粮做工了。” “太子高见。” “活捉楚人,这就和抓羊一样简单。” 王贲站在扶苏身后,他别有深意地望着太子扶苏这个人,眼中满是欣赏和佩服。 蒙恬是一直都知道太子的为人。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始终不变心,也实在是不容易。 很快,秦卒们得到这个太子即将进攻的命令纷纷整顿自身装束,系紧腰带,再三检查鞋子。往往最平常的地方,就是最致命的。 而从秦王政为政期间的种种举措都看得出,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秦王政对腐朽堕落的贵族那是绝不手软的。 杀了贵族,对谁最有利,当然是庶民。 就因为这个,嬴政深得秦国士卒的心。 而现在,扶苏也在接替这个事业。 所以士兵们一边打磨兵器,一边忍不住道,“太子真不愧是太子,果然是承接大王事业的最佳人选。杀楚国贵族,俘虏楚国庶民,未来的天下,将再也没有贵族欺压我们庶人了。” “所以我永远都拥护大王和太子。” “我希望大王和太子能一直这么好下去,这样我们秦国人可就有福了。” “等打败了楚国,太子到时候就是我们秦国最大的功臣了。”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让那些明白政治,懂得权力的将军们听到,一个个心里不是滋味。 “这些兵卒们在说什么痴话呢。”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变化。 (本章完) 第474章 蚕食(求打赏月票全订!) 秦兵们尚且聚在一处聊天,忽地山上吹起轻哨来。 听到这阵轻哨,全军士卒顿时警惕起来。 弓弩手早就在山上埋伏好了,就等着楚国的军队走进来。 山中的气候和平原是大为不同的。平原上的人眼看着绿色山峦上漂浮着几朵巨大的白云,景象瑰丽。 可是山上,那云朵之下,却是一片阴影。 时不时会下一阵小雨。 这云飘到哪里,雨就下到哪里。 正值夏天,山峦上这样一场雨飘来飘去的,倒是给将士们降温了。 秦军就是处在这阴雨坡下。 丝丝缕缕的雨线飘落下来,山中的红花遍地开放着,空中飘着清新的泥土气味和浓郁的花朵芳香。 草丛里是各样的虫子,振动翅膀发出嗡嗡的鸣叫声。 将士们黝黑的皮肤上滑落雨水,也许是汗水。 俄而,几个将军从山腰上走下来。 “你们跟着我来。” 他们带走了一大批步卒,都是手持三米秦剑的武士。 这三米长的秦剑,光是剑柄足有一臂之长。 秦军持着长剑,从山上择道下来,光是这明晃晃的长剑,就已经足够让外人看到胆战心惊的。 等结成剑阵,霎时间杀气冲天! 此时,山谷隘口里,楚军驱赶着兵车已经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在楚军的视角里,这块谷地确实平坦,而且土地肥沃。 这里不仅有避战乱的楚人曾经在此地修建过的庐舍几座,还有一处桃林。 当然,最显眼的要输秦国的旗帜,就挂在桃林树上。 不仅如此,还有几件秦人的衣服被挂在树上。 这次楚国开路的先锋乃是闻朔。 他第一眼看到眼前这场面,就感觉毛骨悚然的。 只因为这么大的山谷,前方看似一片开阔,青山隐隐约约就在前方。 而周围的草木是如此茂盛,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么好的一块地方,竟然没有一点动物的踪迹,连只兔子都看不到。 闻朔命令士兵先结阵,又派遣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在前面探路。 被挑到的人,自然个个胆战心惊的。 楚卒一字排开,拿着长矛在前方蹑步探路。 身后则是弓弩队紧紧跟着。 两边山上,郁郁葱葱,草木繁盛,就是枝芽都长得高些。 斥候为了观察地形,不得不骑马走山道,想要从高处往下看。 只是每上去一个,很快其人影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闻朔也不是笨蛋啊。 他察觉出这里有大古怪,立刻就要带兵撤退。 忽然,士兵后方杀出一股秦军,约有五万人。 滚滚战车奔驰而来,万支弩箭齐齐发射,一时间无数楚人倒在地上。 很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军,双手握着三米的秦剑,这就径直追赶砍杀楚三万卒去了。 士兵们慌张不已,纷纷四散而逃往山谷平川前涌去。 可惜了闻朔还在前方等待,只听得一阵铜钲声音响起,忽然山上数千只弩箭飞了下来,犹如白雨,只是落地便溅起血水来。 红色的血液被溅在绿色的草地上,很快上百個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尸体。 一时间,楚军军心大乱。 后方的道路已经被秦军堵死,而秦人的剑阵也已经摆好。 楚军仓皇不已,纷纷绕开桃林,向隐隐青山的方向奔跑逃去。而在这里,更有五万秦军在等着这些逃窜的士兵。 一时间安静的谷地里,喧闹声响彻云霄。 兵戈相互碰撞,为了求生和秦军肉搏的楚人发出奋力的嘶吼,秦军驱赶战车在平地上尽情飞驰着,把楚人视同牛羊一般的生物。 血影落在石头上,鲜花上,草地上,桃林里也很快挂满了尸体。 如果每一个命令都被真实有效的执行,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可能灭亡的国家。 一到了战场上,很多人立刻不守规矩。 见一个杀一个,只有杀的多,才能得到爵位。 扶苏眼睁睁望着山谷里的屠杀,倍感忧虑。 当秦国是一个诸侯国的时候,它当然要鼓励这种军队士气了。只有这种军队士气,才能让秦国立足于天下。 可是当秦国成为天下之后,还能鼓舞这种士气吗。 这绝对不行。 战争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结束纷争,发动不义的战争最终会让国家遭受严重的反噬。 任嚣倒是杀了个痛快。 战场上的他,双目圆睁,立时变成了四白眼,看着就很吓人。 蒙恬上前,“太子,我们这样收网是不是显得太快了?楚军可是带了二十万人来追赶我们,我们如今却只吃掉他们的先锋部队。” 扶苏可不这么认为,“楚人只是不够团结罢了,而且制度落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楚人愚蠢。能吃一点是一点,慢慢蚕食即可。若是硬要一口气侵吞四十万军,那是赌徒才会做的事情。而我,是个军事指挥。” 就这样,一支三万人的先锋,这就成了秦军的开胃小菜。 —— 这个时候,在后面压阵的景栾,他们还在战车上等待。 天气太热了,四处都有蚊子在飞。 一种不祥的氛围在周遭弥漫,好好的天气,忽然冒出来一堆鸟雀,甚至有乌鸦,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往前方山谷处飞去。 景栾看着这场景,熟读兵法的他已经知道什么事情发生了。 秦军竟然真的在前方有埋伏。 昭阳忍不住道,“去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回来汇报!绝对是出事了。斥候们更是一个个消失不见,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 屈雮看昭阳和景栾二人脸色都极其难看,一时间也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一回,真的给大将军说中了,前方有诈?” 昭阳白了他一眼,“秦军一向狡诈。难道前锋没了,这仗就不打了?” 景栾也拍着车帮,“说的是!我楚军有四十万人。秦军加起来也一共三十四万人,不过损失三万人而已,优势还是在我!” 楚卒们纷纷表露出愤怒惊愕的神情。 什么叫做不过损失三万人而已。 这个时候,项燕的军令再次传来。 “大将军命令三位将军火速率众返回城父。” (本章完) 第475章 啊 第475章“啊——” 景栾闻言,再度皱眉,“告诉大将军,我景栾会带着秦国士卒的尸首凯旋回城!” 死的是景栾的兵,连景栾都这么说,其他两位将军自然也都没意见。 屈雮和昭阳不认为前方的失败和他们有关系。 斥候望着景栾,胆怯不已,但是不肯掉头离去。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大将军说,您必须得回去。大将军接到命令,秦国现在有一支军队现在去进攻寝地了。大将军说,秦军一定事先就预测到了我们的举动,让景将军不要冲动。” 景栾将槊一横,当即吓得斥候后退,“胡说八道,哪来那么多的陷阱。滚回去复命就是。让大将军为我们备好酒水。” 斥候见景栾执意,便催马回去报告。 等到斥候走了,众将士士卒都互相张望,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景栾见将士们军心摇动,赶忙站出来高声道,“兄弟们,相信我景栾。要知道秦军之所以跑得这么快,就是因为他们分兵行动。” “我方斥候早就报信说,秦太子只领了十几万兵马向东奔走。这意味着现在秦太子寡不敌众。” “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前方就是秦太子的部队。他们现在已经人困马乏了,如果我们现在回去,秦国人就会认为是我们畏惧他们。” “只要他们有生力量还存在,就一定会返回来攻打。而且他们是在拥护秦国的太子,只要我们能够把他们包围了,我们就能活捉秦太子。” “将士们,当你们知道这些,你们还愿意撤退吗?” 楚国士卒们一听这话,纷纷不安起来。 “活捉秦太子?就靠我们?” “秦国的太子,他那么聪明一人,怎么可能被我们捉到呢。” “这秦国那么多兵,真的都跑去别的地方了吗。我觉得还是大将军说的有道理啊,他们一定是设置了陷阱,又等着我们去钻。” “……” “……” “要我看,还得是这样……那样……” 景栾本来有着无比高昂的斗志,可是他没想到,从他士卒的言辞中,他隐隐约约听出了楚国士卒对秦太子本人的崇拜。 这怎么能行。 “将士们,我们全体前进,包围前面那座山!秦太子就在前面。” 这时候,屈雮和昭阳二人围了过来。 “将军栾——你能确定,只要我们包围了前面那座山,就能活捉秦国的太子吗?” “难道你们没有听到斥候的回报吗?漫山遍野都是秦军,他们在前面的山谷里设下了埋伏,士兵数量正和秦太子所带的部队一样。他们一定是打算背水一战。不信你看着,等到全体率大军赶过去,秦军气势一定衰减下来。” “你们也知道那些秦人,这般泥泞的道路,他们根本走不远。而且我们的楚国的山上,四处都是灌木丛和密林,他们根本跑不快。我早就想到一条妙计。” 话说到这个份上,昭阳立刻明白了景栾的想法,他微微眯着双眼,“对方既然在山林上设下埋伏,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山下包围,给他们放一把火?” 景栾闻言,哈哈大笑。 “知我者,昭阳也!” 昭阳也是哈哈大笑。 虽然这两人的笑声里传出来的是不怀好意,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士卒们从笑声里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屈雮本来是想和他们撂挑子,打算带兵回去的。否则把弟兄们伤着了,回头怎么去宗祠啊。 但是见昭阳和景栾二人如此胸有成竹,他又担心起来。 ‘我如果今天不跟着他们一起去,到时候万一他们成功捉拿了秦国的太子,兴许还能用秦国的太子把我们楚国的地盘都给换回来,那他们就是功臣,我什么也没有。’ ‘不如先跟着他们,只是我得想办法保住我的士兵才对。’ 电光火石之间,这屈雮自认为已经考虑得差不多。 “好啊,我为二位将军在后面压阵,你们看如何啊?也好防止有敌军过来袭击。” 昭阳回头望着屈雮,心里嘀咕,‘你以为我不知道伱小子在憋什么坏呢吗。你早就不想打了。可惜,本来我们也没打算把你带着。这次只是让你带人过来充数而已。既不想出力,还想着到时候捞好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昭阳便笑,“好,那就这么定了。” 等到昭阳回过头去,就和景栾二人一齐望着前方的青山绿水哈哈大笑起来。 屈雮的战车在后面则在跟着。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样好。我看你们能好多久。’ 就这样,屈雮驱赶战车,慢慢向后撤退,去寻他的部众去了。 此时此刻,站在高山上眺望楚军动向的秦军斥候,他们看到楚军的队伍在巨大的山谷里开始移动,宛如庞大的蟒蛇,气势充足。 不一会儿,消息就被传到扶苏等人面前。 “太子,这楚国人这一次像是冲着您来的,不如太子先暂避一时。” 扶苏挑眉,“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众将无奈。 “我猜楚军,想要对我们进行围山火攻。这倒也算是一条妙计。留在这里继续埋伏他们,已经没有意义了。让将士们停止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全部撤退。” 众将闻令,二话不说就开始行动。 很快,撤退的军令在山头上被打响,秦军将士们闻令,得知是楚国的大部队赶到了。 任嚣二话不说,对着士卒们下令。 “把楚人的兵器收缴了,赶着他们跟我们一起走。有谁胆敢逃跑,就送他下去见祖宗!” 一时间,兵戈的声音在山谷里停息了,到处都是士兵们浜浜浜浜的脚步声。 等到楚军赶过来时,他们只看到了秦军撤走时的尾巴。 滚滚的烟尘飘的老高,秦军所过之处,地面上的草都给踩得没影了。 到处都是楚国高级将官和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山坡上。 一杆杆长矛插在地上,上面还系着红缨随风飘舞。 看到地面上碎裂的掌骨,缺失耳朵的头颅,楚国的士兵们伤心愤怒的哭喊起来。 本以为秦军还会在这里伏击他们,结果人家根本不恋战,打完就跑了。 一众将士望着空荡荡的被打扫完的山林,纷纷大脑一片空白。 “景将军,秦人他们事先就得到了消息,他们直接溜走了!” 景栾顿时咆哮起来,“喊什么喊?难道我看不到吗?” 望着这骇人的场面,就是景栾,他也无法忍耐了,他奶奶的,折腾他这么久,结果对方根本不恋战。 昭阳正感到愤怒,屈雮在后面看着好戏。 这时候,景栾再也按捺不住,他骑马跑去山坡上,发出了痛苦而又无可奈何的咆哮。 “啊——————” 一种楚军已然战败的气息,已经开始在军中不断地蔓延扩散。 谁也没想到,秦国的太子是这么灵活。 楚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追到的却是一座空山,他们手中的火把最终成为了当地安营扎寨暂且休息的篝火火种。 经历了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楚卒们纷纷抱着脚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傍晚山岗上飘散着屡屡炊烟,偶尔山谷里顺着风爬上来一些声音。 像是有人在山谷中桃树林里有什么人在絮絮聒聒。 傍晚,余晖最后一次含情脉脉地注视山林。 群鸟疲倦,拖着身躯回到返回了山林;只是那些永远躺在地上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炊烟在山上四处飘荡着,就像是楚地士兵们的魂魄四处游荡,却最终只能渐渐地消失在山谷里。 秦军的斥候则即便是夜晚了,仍然在山林里活跃着。 他们背后有着英明睿智的军事统帅撑腰,以至于在别人的地盘上也能做到如鱼得水一般,在林子里肆意地穿梭。 看到楚军原地休整后,他们立刻将消息报给了扶苏。 这个时候的扶苏,他已经带着十多万士兵北上,往寝地走去。 寝! 这是当初楚王打算对行秦国来缓兵之计时答应要献出去的城池。 从战国后期,强盛的秦国早就将目光瞄准了这块富庶之地。 今年年初因为楚国要率兵攻打秦国,抽调了各城池的守军。 城父是被抽调的最多的,相对而言,寝位居楚国东北角,毗邻秦国的疆域,守卫相对森严,这里有足足一万守军。 听闻秦军大举兵攻楚,寝地守军一时间十分惊慌。 结果秦军只是和大将军项燕在城父前对峙了起来,丝毫没有想要攻打寝地的想法。 这寝地的守军,索性就装聋作哑起来,既不投降,也不主动和大将军项燕联系。 上午时分,寝地临江而立,城墙高耸,城门紧闭,守军森严。 虽然只有一万守军,可是寝地的百姓们也非常惧怕落在秦人手中。 对于天下人来说,秦人是一个非常荒诞的国家。 做错一点小事,就要被砍断手脚;秦国的统治者会使用各种办法不让百姓们过只用几袋米就可以养活全家人的日子,非得全家人没日没夜地给统治者干活才行。 美其名曰奋斗!勤劳。 【兄弟们,这年头写小说实在是不容易,卷死了。给点打赏吧。】 (本章完) 第476章 了不起的冯氏 所以楚国的百姓们都害怕落到秦国人的手里。 这就是为啥六国人明明知道双方实力悬殊,但是非要抵抗一下秦国不可;当然这也是六国人后来非要造反秦国的原因。 —— 言归正传,半日前,秦军将领冯毋择率领兵马来到寝地前,冯毋择一声令下,顿时万马齐喑,战鼓如雷。 秦国的战士们身披铁甲,手持长剑,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犹如一支支利箭,直指楚国寝地。 秦军眼中透露出的,是对胜利的渴望与对敌人的蔑视。 楚军虽然占据城墙这样的高地,可是望着汹涌而至犹如潮水的秦军,心中顿时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他们的武器虽然精良,但在面对秦军铁血纪律的面前,却显得那么无力。 箭矢如雨,从楚军手中射出,却无法阻止秦军的步伐,就如同沙子一样,在秦军的铁骑前不堪一击。 秦军的将领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架起云梯,开始攀爬城墙。 楚国的弓箭手和长枪手们急忙调整位置,试图阻止秦军的攻势,但是秦军的训练有素和作战的默契,他们的动作协调流畅,攻守转换自如。 随着秦军攀上城墙,战斗进入到了最白热化的阶段。 双方士兵的肉搏战、剑刀交击的声响在临江的城墙上回响,楚军士兵的战战兢兢与秦军的冷静无畏形成强烈对比。 楚军士兵在恐惧中挣扎,但秦军却是步步紧逼,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无论楚军如何反抗,这胜利的天平已是向秦国倾斜。 伴随着攻城弩机三箭齐发,一处城墙轰然倒塌。 后来……楚人没有了后来。 寝地变成了秦军的了。 秦国的旗帜插在了楚国的城墙上。 随后,冯毋择大摇大摆进入了寝地,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整个攻城的过程,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等待战争结束时,城墙上挂着几百具楚人的尸体。 冯劫也在现场,“把这些尸体都挪下去,挖几个坑,都给埋了吧。” 冯劫知道,太子若是到来,见到城墙上到处挂着尸体,太子一定会不高兴。 在太子看来,战败的楚人就不再是楚人了,他们都是秦国人了。 太子希望下面的人能够和睦。 果然,等待扶苏到来时,秦军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早就清点完了人头,分配完了军功。 之后就一直一面挖坑,一面找人抬尸体。 扶苏到来时,斑驳杂乱的战场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有几个士兵,他们拿着简牍和笔,挨個扒拉着楚卒的尸体,从其衣服领子上寻找着什么。 看样子,并不像是搜寻财物。 冯敬看扶苏的神色,便走上前去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这是在找这些士卒的名字,好给他们立坟头。” “名字?” “有些楚人在出征前,家中母亲或者妻子担心孩子丈夫回不来,就会在他们出征前在衣服领子上绣出名字,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冯敬听说之后,当场还很错愕。 他看着这些士兵熟练地翻开他们的衣领,果然大多数人都把名字绣在了衣领内侧,有的则绣在了袖子上。 扶苏见到之后,只是沉默地离开。 原本气势昂扬的秦国军队,他们一整天都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之中。 唯独在路过这些尸体之时,见到了衣袖上的这些名字之后,这些秦军低下了他们骄傲的头颅。 他们倒不是为楚国的士卒低头,而是为那些永远也等不到儿子归家的老母亲低头,也是为那些永远也盼不到丈夫回家的妻子低头。 扶苏只觉得奇怪,他不记得他们秦国的将官这么好心啊。 “是何人下令收敛楚军将士尸体啊?” 在过去,秦人基本是不做这种收敛尸骨的事情的。 “报太子,这是将军劫下令让士兵们做的。” 扶苏难得一笑,这冯家的人,还真的是长袖善舞。 这个世界上,小有一部分人能够站在别人努力一辈子都站不到的舞台上。 但是这很小的一部分人中,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够明白,借助这个舞台他们可以发挥多大的影响。 而很大一部分人则经不住利益的诱惑,站到那个位置上,便成了只知恩情不知利益的人。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把财富和利益给谁。 但是真正把权力交给他们的人是庶民,他们却忘记了这些人。 所以说这样的人是知恩不知义。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但是却不明白权力来自于公也应当为公的义理。 而要在这如山的富贵,滔天的权势中保持清醒,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冯氏,实在是不一般啊。” 众人听着,各自怀着心事。 扶苏一到城中,并没有大肆明着赏赐冯劫。他非常清楚,在虎狼的秦国,盲目地宣扬仁义只会让臣子吏民反感。 所以到达城中后,扶苏借着和将士们庆功的机会。给每个将士都送去十坛好酒,唯独给冯劫多送了四十坛。 冯劫望着摆在眼前的五十坛酒,那是格外的兴奋。 还真的被他赌对了。 冯敬在见证了这一切经过后,自然对他的堂兄更加敬重。 冯劫知道冯敬是怎么想的,在太子跟前当个执戟郎有多难捱,关键是他永远也得不到太子的绝对信任。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少府冯去疾派去陪在扶苏身边的种子。 所以冯敬和扶苏只能是是合伙人的关系。 冯敬想明白了这些道理,他知道未来他的前途是灿烂的,毕竟他背后有一个强大的世家,而太子又是那么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厚望。 但是冯敬免不了为一些事情感到困惑和烦恼,“都说大丈夫应该上阵杀敌,我却只能待在帐子边上,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 冯毋择看到冯敬这样说,他清楚在宫里当差本来就不容易,陪着太子就是看着太子指点江山,自己只能从旁观望,这种日子对于冯家的世子来说那是相当煎熬的。 冯劫安抚道,“要用心,不要贪心。” “用心?” 冯毋择双目露出两点精光来,“你要去想太子的所想。只有穿上太子的鞋子,才能明白太子的想法,帮太子事先预想可能发生的后果,为太子排除做事可能发生的忧患,用自己的手去做太子不方便处置的事情。” “光跟在太子身边,去做一些谁都可以为太子做的事情,只会显得你的多余。不要想着去和陪伴了太子多年的人去争宠,这样只会让你落得下乘。” “而且你永远也比不上人家。在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就是真诚。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永远没有办法和那些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让太子知根知底的近侍比。” “不要想着去彰显伱是个怎样的人,把心思都放在做事上。发挥你的长处,掩饰你的短处,你要做到让太子离不开你,而不是你离不开太子。” “这些经验和智慧,非几代人的血泪和教训是完不成的。你作为我的儿子,要想成就大事,就要忍得住,下得了苦。” 冯劫也拍着冯敬的肩膀,“敬,你得让太子离不开你。学会做一个能臣,宠臣只能是一时的,能臣才能永远不倒。” (本章完) 第477章 说什么下下策 作为一个强大的世家,冯家的人出则为将,入则为辅相,在秦国的影响力只差一点就算是首屈一指了。 “我的祖辈、父辈都建立了不世的功勋,在朝堂上地位显赫,敬作为冯氏的子孙后辈,理当维持祖辈的功勋和荣耀,立下战功。敬不会让父亲和堂兄失望的。” 立下战功?冯毋择不断捋须,没有说话。 他的几个儿子里,属冯敬年纪最小,但是运气最好。竟然成了太子的执戟郎,但是冯敬这个差事当属太子给整个冯氏的定心丸。 小崽子年纪轻轻,不懂什么叫政治。 恒阳君这個人,看着人畜无害的,其实城府颇深。别以为恒阳君比你年纪轻,实际上他有几百个心眼子。 你自己都觉得太子没把你当在中心的位置,难道太子这个人不知道吗。 你要做的是摸清楚太子的弱点,适当的弥补他的弱点,而不是傻乎乎的想着尽忠。 要是想着尽忠就能够得到大位,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丞相了。 算了,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去领悟好了。 “我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做臣子,要内外兼修啊。” 冯毋择说罢,慢慢踱步离开。 冯敬只是望着冯毋择离开,“难道我理解错了?” “你得去猜太子的心思。听我们的话没有用,你需要去领悟啊!这战役眼下太子已经打赢了一半。以后天下大定了,未来国家将要采取什么政策,太子以后要施行什么样的政策,采取谁的学说,这才是你应该琢磨的。” 冯敬仍是困惑,“这考虑的未免也太久远了吧。我尚且连太子的脾性都没琢磨透。” 冯劫唇角微微上扬,“如果伱只想做个执戟郎,每天问候太子,保护太子,那你甚至都不需要读书识字。可如果你想在青史之上留名,那你就得事先谋划三年乃至五年的事情。” 冯敬抽了抽腮,眼里露出精光来。 他独自返回扶苏的居处,头上几根鲜红色的羽翎在整个军中格外显眼。 众人都对冯敬投去羡慕的目光,冯敬却根本对头上这三根毛所象征的殊荣不屑一顾。 “我冯敬好说歹说也得做个将军,位居五大夫,自有一方天地才是。岂能一直跟着太子做什么执戟郎呢?不就是猜太子的心思吗,这有什么难的。” 回到营地里,冯敬就开始暗暗关注扶苏的一举一动。 于是,扶苏读书时,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扶苏接见列将时,总感觉有一双耳朵探出来。 岂止是扶苏这么觉得,就是军营里其他人都察觉出来了。 冯敬的心思众人根本不难猜,他想琢磨太子的心思。 冯敬天生一副火相,印堂赤红,勇猛好武,讲话中气十足。 冯敬没把扶苏的心思给猜透,扶苏却已经看出冯敬想要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周围看戏的人则都看出,冯敬想要猜透太子的心思但是却没有发现太子已经看出他的心思。 反正好戏才刚刚开始酝酿。 扶苏忍不住感慨起自身的命运,“一块上等的肉,总是所有人都在惦记着。” …… 自秦军抵达寝地后,就很快和陈地取得了联系。陈地,那是秦国很早就占领的楚国城池。 现在秦国占据了寝地之后,顿时背后有了依托。 现在这两座城池之间立刻建立了联系,也算是为粮草供应另寻一处供给地点。 秦军慢慢地在寝地安置下来,只等某些消息传来,楚军大溃。 —— 话说当日楚军在山地上原地休息了一夜。 只是这一晚上,景栾等楚将大都是睡不着觉的。 前天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王贲的军队。 王贲只带着三万人的军队在后面阻击他们,他们对着楚军放完了所有的箭矢,最后丢下一切的辎重仓皇而逃。 当时景栾等人认定,这次一定是秦军真的惧战了。 否则谁家的主帅会派遣一个三个月就灭了大梁的大将殿后呢。 而且丢盔卸甲,遗弃辎重的把戏,怎么可能被一个堂堂大国使用两次! 景栾等人见状,自然追了上去。 这才有了二十万大军驱驰上百里,结果不仅白跑一趟还失去了三万精锐前锋部队的战绩! 这在整个先秦时代的战争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直到秦太子等人一路上撤走,留给了楚国人一座空山和遍地的尸体,景栾等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只是个计谋! 所以景栾等人愤怒不已,他们感觉自己被秦太子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这笔账,一定要和这个秦太子血债血偿!” 屈雮也是气得一夜没睡着,脸色稍显苍白,“秦太子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只怕他现在也只是一时遁走,等到大军集合起来,又会和我军对峙。” 昭阳也道,“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只要杀了秦太子,一切危机就都解除了。秦人其实也是一帮乌合之众,内部里有各种权力斗争,杀了他们的主帅,他们的体系就会立刻崩坏。” 当秦人在不断地凭借国家体制的优势把四十万的军队发挥出百万雄狮的效果时,楚人也窥见了这个体制的弱点。 那就是他们首脑的能力决定着一切。 这样的国家体制,军队制度,一旦主帅没了,他们的军队也就溃散了。 三人互相望着,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 “他现在退居寝地,身边所带的将士不多。如果我们能说动大将军派兵增援,这样就可以包围他。此事贵在速,否则等到其他军队和秦军汇合,到时候怕是晚了。” “又或者,我们现在就去进攻寝地,先包围城池再说。否则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三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平日里看不上的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戏耍的事实。 现在他们十分迫切地想把扶苏杀了泄愤,可是这些方案却都让他们感到不满意。 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已经明白了扶苏的军事能力到底有多强,他们已经没有底气想着要靠手中的二十万军队就能干死扶苏。 直到昭阳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话。 “早就应该这样了。可惜,秦太子是在军中啊,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们可以找人去刺杀他。” 一时间,诸将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主意好啊!杀了秦国的太子,他们就会群龙无首,到时候秦军就会军心大乱!” “妙啊!昭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聪明呢?”景栾贴近昭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昭阳黑着脸,“还不是被秦太子给逼的,否则我也想不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屈雮也道,“这法子管用就行,和秦人怎么能谈信誉呢?” 昭阳又道,“先别急着高兴啊。我说的办法可是最不可取的办法了。你们可要想清楚。对方是秦国的恒阳君,秦王政的儿子,秦王一定下令让很多人保护他,我们怎么能得手呢。” 景栾十分自负地道,“哼!是个人就有弱点,天地都本不全,秦国的太子也必然有某些嗜好。我听说,他喜欢工匠,喜欢制造器物。这秦国,他们最缺的是什么?” 屈雮睁大疑惑的双眼,“我们楚国的地盘?” 景栾闻声一时间紧紧瞪着屈雮。 就是昭阳听了脸色都泛着绿。 屈雮不好意思地左右乱瞟一番,“那秦国缺什么啊?” “我早就发现了,秦军的行军路线都是沿着河道而走,他们从不涉水渡河。其实秦军在中原的地界上什么都不缺,可是一到了我们楚国,他们的行动范围就变得很窄小。这说明他们缺乏船只,缺乏水师。” 昭阳和屈雮对视一眼,“说的不错。是这么一回事。可是这和秦太子的弱点有什么关系呢?” 景栾兴奋地道,“我们去征集造船的工匠,还有我们楚国的能工巧匠,以暂时议和的名义把他们一起送给秦国太子。” “在能工巧匠里,再夹杂一些杀手,这样只要工匠进了军营,就有机会面见秦太子,到时候杀手假借着给秦太子展示技艺的功夫,就能杀了秦国的太子!” 景栾双目如炬。 屈雮听了只是摇头,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得从长计议,起码要精心准备一个月以上才有可能成功。 “这连我都骗不过去。” 景栾复道,“我再送他们几十个楚人美女,秦太子也是男人啊。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啊。” 昭阳望着景栾,忍不住道,“要不,我们还是撤回去吧。我相信大将军的战术一定有他的道理。” 至少项燕带兵的时候,没让楚军有过太过严重的损失。 时至今日,只要楚国主力尚在,秦太子就始终有所忌惮。 景栾当即急了,这昭阳竟然敢质疑他的军事水平! “回去?你回去也是闲的。不杀了秦太子,难道你回去还能睡得着觉?” 昭阳望着景栾,心中顿时无限伤感。 就是因为你这样笨蛋的存在,才衬托得对面秦太子英明神武。 “还是先围城吧,大将军就在城父为我们做后盾,我量秦太子那点兵力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景栾闻言大喜。 接下来,就是屈雮了。 屈雮动了动嘴唇,“这样做太危险了,秦太子要是根本不理会我们的计谋怎么办。” “秦太子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自大狂,也妄想改变天下。只是和他父亲不同的是,秦王注重制度,而秦太子非常注重器物,只要我们送秦太子工匠,他一定会把工匠带入城中,好好款待的。” 屈雮最终答应,“那就这么做吧。要是我们活着时能亲手弄死秦国的太子,也算是为天下除去大害了。” 于是景栾带着剩下的十七万军队,全军集合追击进攻秦军。 当然,景栾也下令让士兵四处搜刮楚国乡邑的能工巧匠和美女。 就这样,项燕非但没有等到景栾等人带军而还,还被迫得配合景栾等人的行动,这让项燕老人家一时间气得肋骨疼。 项燕十分委屈伤心地对其他列将道: “秦太子素来狡诈,他手上拥兵三十多万,只是假装败亡,就激发了他们求胜的欲望,所以一路上乘胜追击,这下被吞掉了三万军队,竟然又想着要让秦军遭受一点损失。” “我听说三家分晋之前,有国君把战争当做游戏所以导致亡国的。如今我楚军的将领,将战争的胜负等同于个人的耻辱,把战争的得失与个人的荣辱齐平,这就是在为楚国招致祸患。” “去消灭敌军的主帅,这是行军打仗时的下下策!” 项燕十分慷慨悲愤。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一个坏消息已经从寿春送了过来。 两名斥候三天只敢休息一夜,日夜奔波向城父跑去。 豆大的汗珠从他们身上落下,可是他们对此已经浑然没有知觉了。 天空好似一面打磨地光滑透亮的镜子,湛蓝纯粹。 只是楚国人不知道的是,这片澄澈湛蓝的天空下已经出了大事,云梦泽要成为秦国的地盘了。 别忘了,李信当初只是率领一万军队去袭击了楚国都城寿春。 压轴大戏还得是杨缪这样的幽燕大将。 当杨缪一路带着九万大军,先后驻兵李信一路上好似闪电一般袭击了一遍的城池,士兵们日吃一餐,丝毫无怨,紧赶慢赶,终于全军抵达了寿春。 从地图上来看,楚国境内汝水三条河道最下游的一大片区域,已经全部被秦军占领了,而楚国的政治中心,彻底沦陷了。 各处城池上都插着秦军的旗帜。 楚人望着这一面面插在城墙上随风飘摇的红旗纷纷低头不语,秦军已经在城中熟练地来回巡逻。 河边洗衣服的楚国女子再也不会爆发出哄笑,纷纷低着头一齐聚在河边无声地措洗着秦军的衣服; 街道里没有长大的少年再也不会嬉皮笑脸地赶着羊车奔跑了,他们蜷缩在家里,趴在墙上像看异类一样,用警惕、愤怒的眼神盯着巡逻的士兵; 曾经在街道上横行无忌的巫师、卦师一齐变了颜色,纷纷闭门不出。 曾经以蛮夷骄傲自居的楚国人,现在他们失去了在这片土地上的话语权。 半个楚国已经陷入了死寂的状态。 天上的云朵不住地向西方翻滚,层层的金浪在云朵里翻腾。 一道道求援陆续送到了项燕面前。 项燕本来打算配合景栾这个混蛋,谁知道忽然接到这样一个消息,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报大将军!李信袭击了新蔡。” 项燕当即愣在原地。 “袭击了什么地方?” “新蔡。”斥候的嘴唇早就干得起皮了,眼里满是绝望和无助,他伸长了脖颈望着项燕。 项燕听罢,在斥候面前盘旋了几步,“容我想想。” 随后项燕再也支撑不住,当即瘫软了下去。 “大将军!” “大将军!” 这时候,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地围了过来。 还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胆战心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将军撑住啊!” 众人围过来,一起搀扶着项燕。 项燕忽然之间双目涣散无神,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新蔡若被占领,下一个就是寿春啊!”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 这回,两腿发软,双眼冒着金星的可不止项燕一人了。 (本章完) 第478章 楚国赵括(求打赏月票全订!) 一时间,行辕大帐里传出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各世家的将领们纷纷不安地来回走动,他们抓着耳朵,瞪着眼睛一个个狂躁不已。 “这可怎么办!?” “李信!?哪里冒出来一个李信!?怎么能忽然间冒出来一个李信呢?”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两军交战,秦太子居然指挥一個昔日的楚国手下败将去袭击我们的国都?” 项燕已经倒了下去,众将全力将他勉强扶着坐起来。 “大将军,您快出个主意吧。您看我们打回去,还能保住寿春吗?” 项燕摇头,他抚须长叹,“我之前就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秦太子有那么多下手的机会,却偏偏迟迟不动。我以为他是想借用时间慢慢消耗我军将士的士气,等到我军疲弱,到时候他再来做渔翁。” “原来,是我想错了。这个人天生用兵喜欢行险道,虽然危险,可是胜在出其不意。行军打仗,只要能做到这一条,已经可以取胜了。” “他凭借自己手中掌控的精兵强将以及情报,再加上出其不意的指挥和秦军令行禁止的配合,让整个秦军在他的指挥下配合地默契无间,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如果我们现在回援楚国,这一定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旦我们回击寿春,到时候,整个楚国就要乱做一团。” 项燕有气无力地说着,“死在一个未加冠的少年手上,本该是我等为将的耻辱;可是对方使用这样的谋略,我却并不认为自己输了有什么可耻。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战术下全身而退,更不要说取胜了。” 周围的将士们却都慌张起来。 “大将军,您曾经经常说,只要我们四十万大军尚在,团结在一起,就总有翻盘的机会。可是现在,我们四十万大军丝毫未损,全军上下也都敬重您。” “您现在却要抛弃我们了,您于心何忍啊?” 虞氏将领大声嚎啕。 宋义也抽搐着腮帮子,他惊慌不已,也俯身下来劝请项燕,“大将军,您若是都不愿意主持大局了,恐怕我们楚国也就真的完了。何况,现在寿春局势未明,我们若是杀回去,一切皆有可能啊。” 项燕望着众将,只是大笑,“你们糊涂啊!可怜我军这么多人加起来,不如秦王的儿子一个人啊。” 项燕的手颤抖着,“李信一旦占领了寿春,我军回援,而秦太子在后,他们势必要前后夹击。届时既不能退守寿春,后又有虎狼秦师精锐追击,将士们势必战意全无。” 众人大为感慨,这时候纷纷懊悔不已。 当初要是听项燕的话,坚持住不要撤退,秦军就不会入境。 很快,一道又一道急报传来。 “报将军!秦军率领九万人占领了新蔡。” 约莫傍晚时分,寿春沦陷的消息传了过来。 一时间,寿春城中人心惶惶,士卒们纷纷对此议论不已。 但是这只是消息传来第一天罢了,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南方的老旧贵族们,他们一听说寿春沦陷了,有的第一时间赶着装满了金银财宝的马车去‘孝敬’李信,有的则卷着家中全部的金银财宝往深山老林里去。 但其实,李信占领了楚国寿春之后,恪守臣子的本分,对寿春的百姓没有一丝一毫的掠夺,破坏了的城墙也一一修复好了,只是缴走了城中军士的武器,昼夜不息地来回巡逻。 除了少数权贵及其后人,楚人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正是这种丝毫不逾矩的占领,让楚人根本忘记了抵抗。 于是,楚国的南方陷入了别样的宁静。 只是作为主战场的寿春与寝地一带,形势很快急转直下,楚国国都被占领的消息突然间传遍军营。 当天下午,就有几个将军不见了踪影。 烧饭的师傅也不知在忙什么,煮出来的饭放多了盐。 一时间人人抱着咸到不能再咸的菜粥吃了几口全部吐了出来。 项燕听说了这些情况,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项燕非常担心楚王负刍的处境,当初是楚王负刍一力信任他,否则他现在只是联军中的一个小将。 可是楚王负刍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来。 很快,军帐外面传来了辱骂声。 “说什么下下策,原来是自己不如人家。当初弟兄们之所以跟着一起来到这边境,为的是保卫我们的家园。没想到折腾了半年多,非但没有能够挽救楚国,还让自己的儿女们被困在寿春城里。你们说,丢不丢人!?” “哎——楚国从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过!” “我们这么多将军,居然被秦国的太子骗的团团转,连虚实都分不清,人家扎个纸人而已,竟然能信以为真。” 项燕坐在帐子里,他可以忍受败给扶苏,但是不能忍受士卒们无知浅薄的辱骂。 很快,项燕就意识到了,只怕这次战败之后,全部的因果都要归结在自己一人头上。 这一刹那,项燕理解古之败将。 “过去我一直笑话赵括,现在才知道,我不过是楚国的赵括耳!徒年岁大,遮丑态矣!” 项燕仰面泪流不止。 项粱也十分自责,“都怪儿子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现在让父亲蒙受这样的耻辱。” 其实项燕已经想好了退路,总有个能让他保全自己自己名誉的办法。 他不可能让自己死后还成为楚国战败的替罪羔羊。 只是项燕还有一桩事没有处理好。 “事已如此,行将奈何。眼下,我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若是办不好,汝父死不瞑目啊!” 项粱本十分伤心,但是坚持不掉眼泪,咬着牙道,“父亲,您的嘱托我一定全力帮您完成。” “我要你速速回家去,将家中子嗣都给接出来,至于女眷,也好生安置。此番出来,本为的是保国,可是事与愿违,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保全家人了。” “我给你一千的项氏族人,带着他们回去救出羽儿他们,随后逃命去。” 项粱顿时悲伤不已,扑在项燕的膝盖上哭泣。 “老天待父亲不公啊!” (本章完) 第479章 请诸将喝茶 “男儿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项燕厉声斥责。 项粱昂起头来,心内仍旧悲伤。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你答应。” “父亲尽管说便是,儿子一定照做。” 项燕狠狠地闭上眼睛,“我曾经和你说过,两国交战,必有死伤。固然世间有数不完的恩怨情仇,可是人活一世,不可狭隘。” “楚国固然不在了,可是天地这么大,不愁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待你们躲过战乱和祸患后,切记切记!” “绝对不可为了我向秦国人寻仇报复,为人更加不可满心的愤怒与怨恨,如此便失去了做人的真义。” 这种话项梁怎么会听得进去。 他只是咬着牙,低头望着地面。 “孩儿知道了,父亲放心。” 项梁心中十分痛苦,父亲让他离开,不就是暗示自己,父亲要死在这里了吗? 说什么不为他寻仇,要是不寻仇的话,自己还配做他的儿子吗? 父仇尚且不报,还能算做是正人君子吗? 项梁心中愤怒,可是丝毫没有办法。 项梁几度哽咽,“儿子还有些事要交代弟兄们,先行告退。” 项燕望着儿子的背影,上万句话到了口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做人,要快活。” 项梁听到这句话,沉重的脚步顿了一下。 “嗯。” —— 楚国现在是彻底乱成一锅粥了,而属于秦国的时代,也正式拉开帷幕了。 李信和杨缪先后击破新蔡、寿春等地,随后率兵镇守沿路一带城池的消息要比楚国晚些才送到秦国来。 毕竟报喜的路子总是走的要比报凶的路走的慢。 何况扶苏的大营还在寝地,这都快要回到秦国境内了。 眼下,扶苏等人正在寝地里庆功。 这个时候还没有取得大胜,所谓的庆功也不过是列将们齐聚一堂‘小酌几杯’。 “军中简陋,未有歌舞,还望诸位将军勿怪。” 众将赶忙道,“太子宴请,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扶苏举起酒爵,与诸位将军一同对饮。 “扶苏此番能轻易取得寝地,打败楚国三万军士,都是仰赖诸位将军的信任。是以今日这场宴会,就是为了扶苏答谢诸位将士。” “虽然说诸位将军和我一样,都是奉君父的命令前来征伐楚国,只是扶苏尚未年满二十,竟然要指挥调度诸位年高德劭、功勋卓著的将军,实在是以小令大。” 众将纷纷推辞。 冯毋择道,“太子言重了。太子既然是大王亲自点的帅,纵使太子只有八岁,我等也愿意宾从。” 杨端捧酒道,“太子过谦了啊。” 冯劫道,“我等卑贱之躯,蒙太子驱使,本就为荣幸。” 蒙恬只觉得太子话里有话,今日怕是叫大家来庆功别有深意。 “若没有太子的指挥,只怕我等现在还在和楚军全力互拼。太子的功劳是第一位的啊。” 众将纷纷点头。 到了任嚣这里,他望着扶苏,半天了憋不出雅言来。 任嚣便咬着牙道,“太子,诸位将军们都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完了。” 众将自然纷纷笑话他。 任嚣作为一个被秦王政一步步提携起来的新晋贵族,本是和王贲等人是一个圈子的。 奈何这王氏父子的智慧要比任嚣高出许多来,他们竟然和老旧贵族打成了一片,言谈举止都很得体。 到了任嚣这,他只剩下鲁莽了。 到了杨端时,他也只道,“太子,臣同将军嚣之言。” 众人又是一番嬉笑。 扶苏坐在主座,他总算是把这些臣子的派系给看了個差不多。 新贵族自然和新贵族抱团,老旧贵族倒是很开放,两边的人都密切来往。 冯氏能团结起这些新晋功勋贵族。 而蒙恬则显得独是一股清流。 等到场面话说完,扶苏忽然间赐了每人一杯茶。 这清澈的绿茶被捧到众人面前时,诸位将军都有些不明所以。 冯毋择率先道,“素闻太子喜欢喝清茶。今日一见,果然难得,这味道倒是格外清香,有别于参汤姜茶啊。” 冯毋择说着,便举杯一饮而尽。 扶苏只是平视,没有指明他这喝茶的错误。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从效仿冯毋择。 “好!” “确实味道不一般。很是清甜啊。” 扶苏温温笑笑,他坐在上座,好似是一个端庄优雅的贵妇,虽然少有男子的气概,但是却别有威仪。 “此茶名为长叶青,乃是我在蜀地采摘。迄今为止,只献过君父。君父也说此茶妙。” 冯毋择顿时不再伪装。 他这才察觉出太子今天这是要来事。 一开始,冯毋择就察觉出有一点不对劲,但是他不敢往这方面去想,毕竟他们的太子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大王养出来的乖女儿一样,一向唯命是从。 所以即便有人对大王不满,但是也绝对不敢往太子身上动脑筋。 堂内气氛顿时凝沉,有人低头望着案,有人则惶惶不安地左顾右盼。 蒙恬则十分机警地竖起耳朵来。 太子这是不想当太子了? “此番攻楚,若不出我所料,十日之内,楚国将要宣告灭亡。届时我就算是完成了当初对天下人立下的一半誓言。” “我曾经对外说,我要在两年之内伐楚灭齐。幸得诸位将军相助,让我的灭楚计划得以落实,故而扶苏向诸位将军表示谢意。” 扶苏举爵再请诸位同饮。 这一下,诸将都开始警惕起来了。 同一番话公开说两遍,要么是他们的太子脑筋不好使,要么就是他们没听懂太子的暗示。 冯毋择会意之后,主动站起来道,“若非太子指挥有方啊,我军现在势必和楚国陷入长久的拉扯之中。项燕此人大有能耐,可惜他遇到了太子这样的对手。” “而且若非太子,臣等恐怕也没有办法建立功劳。这一番回去,不仅能够免了大王对臣等的责罚,更能让太子对臣等升官加爵,这都是太子的功劳啊。” 冯劫也连忙附和道,“若非太子,末将恐怕只能做个五大夫了。” 其他人都捧着茶杯,他们对此惴惴不安。 太子是英明果决不错,可是大王一日是大王,太子就只能是太子啊。 太子这么说,不是越过大王了吗。 (本章完) 第480章 我就是试试 众人都觉得扶苏有些太心急了。 且不说这仗打了一半还没后文,大王在国中的威望正高,又正值壮年,看起来太子继位还是很久远的事情。 可是众将却又心有戚戚,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思想有些龌龊了。 毕竟坐在他们面前的还是位少年,姿容甚美,风度翩然。 于是众人都在开始莫名紧张起来,这时候他们察觉出茶的妙味来了。 喝茶的真意就在于,它本就不是那么好喝。 慢慢地,臣子们都开始捧着茶杯一口口品啜起来。 一开始众臣只觉得这茶没什么可喝的,而且里面没有人参鹿茸,毫无滋补养身的功效,只是碍于太子情面,众人不得不饮而已。 一时间,安静的堂内传出了细微的品呷声。 这时候,众臣察觉出茶的美味来,互相望着,时而不住地点点头。 扶苏看着这些人,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自己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否则他们不会流露出这般为难的表情。 扶苏忽然笑笑,“我只是让诸位试试茶罢了,不必这么紧张。” 众人闻言自然都齐齐舒了一口气,头上、后背处都生了一层厚厚的汗。 “太子,您可要吓死我等了。”任嚣险些一颗心提在嗓子里放不下来。 王贲倒是平静的很。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军事。因为这是一锤子的买卖,输了就全完了。几十万人的性命,全在主帅一念之间。 而最危险的,就是政治。一个人也许上午还在和你一起谈笑风生,下午他就能不动声色把你送进监狱,也许更严重的,是让你人头落地。 其次就是做生意。做生意既要讲利益又要讲情义。你做生意就得照顾人情世故的方方面面。 最次就是做学问。做学问一次不好,还可以第二次,第三次。哪怕一辈子做不成,最后仍旧可以落个美名。 总之最难的就是打仗,对个人的要求达到了极致。 既要洞悉人性,又要掌握关于敌军的情报,最重要的是能够对自身的情况有着清楚的认知。 这三点,只要做到其中一点,已经是人中龙凤了。 但是打仗不行,必须得三样精通,哪一样缺了都要战败。 太子这样善于打仗的人,怎么会不懂得时机呢。太子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众人都把这件事,当做了一個小插曲。 只有王贲、蒙恬等人心细如发,把这些事暗暗记在心里。 “不知诸位可喜欢这清水茶?” “初尝不知滋味,后来方知其妙。”杨端回应。 众臣皆附和。 扶苏又笑,“这种茶,也就只有我有了,平日里难有机会与诸位分享,日后唯恐也难有机会,所以今日便与诸位共饮。须知这茶我宫中还多的是,只要诸位将军日后想喝,随时可以来喝。” 糊涂蛋们只把喝茶当喝茶,纷纷举着茶杯说感谢扶苏。 冯氏的人却都看出来了,太子这是早早为自己筹谋起来了。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太子实在是善于为自己考虑。 冯毋择是着实敬佩扶苏这个太子,颇有步步为营的意思。 扶苏本来就是试试大家,并且事先给所有人提个醒,免得以后皇帝制度建立了,出现了一些大家都难以控制的事情后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作为一个文史专业的人,扶苏活在战国末年,那就跟开了上帝视角没什么分别。 真正的智者,预测一切,把握一切,掌控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斥候匆匆赶了进来。 只看这斥候急得面红耳赤,虽是一身灰尘,可是两眼却闪着光,众人便知道这是来报好消息。 果不其然啊。 斥候一到,“报太子,李将军已经夺下了新蔡。后有杨将军的大军正在半路上前去驻守。算日子,杨将军已经接管了新蔡。” 众将闻言,个个喜悦之色外溢于表。 “太子果然有识人之明啊!这若是其他将军,怕是给他半个月也打不下楚国新蔡啊!” “李将军真乃神人也!” “好个李信啊!他总算是把我秦国丢的颜面给挣回来了!” 扶苏更是双目熠熠,“善!” “大善!” 众将闻言,纷纷向扶苏祝酒,“太子果然妙计!这么看来,楚地后方定然空虚。照李将军的速度,现在该是已经夺下寿春。” 这要是搁着别人,肯定又去开宴加酒了。 偏偏是秦国,众将闻言,一个个只摩拳擦掌起来。 冯劫上前道,“太子,既然有李将军在,寿春被拿下已然是必然之事。楚军闻我军十万人偷袭新蔡直奔寿春,势必军心大乱啊!太子,这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其他将军纷纷把酒爵放下,一个个站起来,对着扶苏请战。 “太子,请下令让我等追击。” 扶苏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思索。 堂内顿时又安静下来,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扶苏。 “《易经》中道,人伤于外,必返与内。如果楚军将士们在外遭到了挫折,势必急着回家。我们等他们撤军返回。如果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楚军后既无退路,我秦军又在这里来势汹汹,楚军势必要和我军决一死战。” “出兵,最重要的就是时机,更讲究名正。既然是为天下的长久和平而发起的战役,就不应该以过高的伤亡代价为目的,否则就是无道。” “无论是从正理上讲,还是从战果来推测,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楚军贸然发动进攻。” 众将高亢的情绪顿时又被压了下去。 扶苏徐徐道,“等到楚军归心似箭,兵力溃散,大军后撤时,就是我们发动进攻的时机。” 蒙恬听到这番话,很是好奇,“太子,楚国有项燕,他可是个硬骨头,他一向都是坚持只要全军紧紧抱成一团,固守城垣就能够反败为胜。” “现在楚国的大后方已经被我军占领了,依我之见,这个项燕他若是真的想要保住楚国,护住楚王的性命,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城父,他反而会全力进攻我们。” “要想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那就得穿上他们的履鞋走路。要是臣是他们楚国的将军,越是这种时候,我等越发会团结一心,全力进攻我等。” 扶苏听了,眼中燃着笑意。 “蒙将军说的道理是对的啊!可惜,假使楚国的军人都能像蒙将军一般,那么如今的天下第一强国就是楚国,而非我秦国。” “像楚国这样的国家,若是国中的将军真的都为楚国着想,他们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全军集合来抵御外敌,这是一个国家到了内忧外患不得已为之的下下策。” “诸位大可安心。不出一个月,项燕必定再度撤军!届时就是我秦军反击之时!” (本章完) 第481章 把楚国的心捣烂了。 秦军在情报方面,还是稍微慢了一点。 秦军刚刚得知新蔡被夺取的消息,只是秦人心野,不把这个功劳当回事,一个个都像平常一样过日子。 只是对于包围寝地的景栾等臣来说,这个消息好似晴天霹雳! 景栾和昭阳等人挽回他在一众楚国将士面前的颜面,掩盖弥补自己在军事上幼稚行径,非要去刺杀扶苏。 于是他们就设计了一個绝妙的方法。 “只有用秦太子的爱好才能去毁灭他。” 楚军四处征集能工巧匠,又在里面安插了十个杀手,又配了许多楚国美女,准备送给秦国的太子。 但是呢,这个事情还没有开始筹备,昭阳、景栾、屈雮三位大楚国的顶梁柱就收到了这个要命的消息。 “他奶奶的!一派胡言!居然敢谎报军情?” “知不知道,李信曾经是我们楚国的手下败将!?你居然说李信带兵把我们寿春给占了。” “放屁!” 楚国人自有楚国人的国粹。 今天楚国的营帐里,一直传出阵阵国粹。 前来报信的斥候脸都被骂绿了。 昭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呢?他一个打了败仗,险些把亵裤都掉在我们楚国的人,谁还敢再给他机会来攻打我们。” “而且我楚国和秦国对峙多久了,怎么现在冒出来个李信。假的!绝对是假的!” 屈雮扯着嗓门吼叫起来,脸红脖子粗的。 他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种事。 “他一个败将,怎么会跑到我们寿春去呢?这一定是假消息,你是秦国人派来的奸细,想要散播谣言,动摇军心!” 景栾怒不可遏,他瞪大眼睛盯着前来报信的斥候。 斥候闻言,吓得哆嗦起来。 “将军,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小人从未和秦军有过什么瓜葛啊。这消息还是大将军让我转告将军的。大将军还说,要几位将军暂且将不要对外声张此事,否则军心必然大乱。” 景栾狠狠踢了一脚斥候,“一派胡言,若是真的的话,秦军现在已经高兴地载歌载舞了。可你知道秦军今天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喝茶啊!众将士陪着妖太子一起喝清茶啊!” 景栾抱着自己的脑袋,再度捶胸顿足。 “可恨!实在是可恨啊!” 景栾在逐渐癫狂下一点点接受着这个事实。 斥候哪见过这样的人啊。一言不合就发飙,发飙完了就发疯,疯着疯着就哭起来了。 屈雮早就吓得脸色发白,“这下大事不好了。李信他占领了楚国,势必俘虏了我楚王。新蔡也丢了,楚国的一半都没了。也就剩下吴越一带和北方了。” 昭阳黑着脸,“要我说,我们应该打回去,灭了李信,若不是我们都跟着项燕在这和秦太子耗,他一个败军之将,岂能有机会夺取我寿春!” 昭阳实在是为他家中的金银珠宝、美女侍妾而感到担心啊。 只怕这些宝贝,都被李信给霍霍了。 屈雮也是作同样的想法,“再不回去,只怕我妻已与他人同睡,我的财帛已经成了他人手中玩物。” “可恶啊!” 若问楚国将士们出来征战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国吗,当然不是,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封地,爵位,妻妾,金玉。 现在李信忽然从他们后面偷家,这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疯狂。 扶苏的本意是派李信把楚国的脊梁骨给拆了,这样楚国就散架了,就好打了。 毕竟楚国四十万军队,这体量,看看长平之战那架势,秦赵同样的兵力血拼,秦国损失了二十多万百姓。 这样残酷的战争,扶苏不能让他上演。 所以扶苏一直以来都很担心的事情是,把楚国这样一个强大的贵族制国家给逼急了,恐怕将要酿造血案。 历史上王翦带兵六十万,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为的是用庞大的兵力和国力,瓦解楚军的意志。 人,是天地间最了不起的生灵! 他们的精神力量可以创造奇迹。 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只能损伤他们的肉体,可是打不败他们的精神。 扶苏采用这种打法,也是一样的目的,瓦解楚军保护家人的斗志,瓦解他们护卫楚国的意志。 但是扶苏低估了自己的军事效力,他哪里是拆了楚国人的脊梁骨,这是把楚国人的心脏给捅烂了。 现在的楚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 早有贵族逃往吴越一带,可是他们听闻寿春沦陷,一个个吓得就差连夜开着船只渡河往东南岛屿逃去。 试问楚国的国都寿春都被捣烂了,秦军进攻吴越之地的脚步还会远吗。 而景栾手下的大军,他们也慢慢地也接到这样的消息。 一时间,军队里的士卒根本无心再备战了。 家都没了,金银财宝也肯定被秦国搜刮完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楚国的男儿丈夫们,无一不惦记留在家中的妻小老母,是以楚军上下都惶惶不安起来。 跟着楚国人一起担惊受怕,睡不着觉的,还有齐国人。 齐国的探子得到楚国的寿春被秦军占领的消息,他们报给齐王,齐王当时用膳,直接就吓得掉了筷子。 “寿春!那可是楚国的国都啊?怎么能这就没了呢?” “说是秦国的太子,来了个出其不意,在军队里一直偷偷藏着将军李信,然后命令李信趁其不备,连夜奔袭七日,占领了寿春。现在秦军八万多人,就留驻在寿春城里,看守楚王和楚国贵族朝臣。” 齐王惊骇不已,等到梦回现实,他举着筷子问左右宠信,“这个秦太子,他打楚国好像是切鱼一般容易。等到来打我齐国,那我齐国在他眼里,不就是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吗?” 一众齐国臣子听了,却浑然不以为意。 “大王,就算秦国来了,可是您的身体才是大事啊。而且秦国现在只是打到了寿春而已啊,等到他要灭了项燕,还有吴越之地需要荡平呢。没个一年,秦国根本打不到我齐国来。” “大王应当先放宽身心才是啊。” 齐王建颤颤巍巍抖起来,“楚国既亡,我齐国便是独木难支,天下要尽归于秦了。” 众臣见齐王建尽说这些不好听的,纷纷劝阻。 “大王,您何必忧虑呢。楚国灭亡,实在是楚王无德无能啊。楚国灭亡是上天注定的啊!” “为什么?难道我齐国就注定不灭亡?” “那是自然,大王您为齐王,一向顺承天命,不起干戈,以和为贵,使得我齐国风调雨顺,庶民安居乐业。” “而那楚亡负刍,弑兄夺位,天道不容啊!楚国这样的国家,必然灭亡啊。等到楚国灭亡,下一个就是秦国了,谁让秦国滥杀无辜,杀害百姓呢?” 齐王闻之,先是唇角抽搐,随后以袖覆面,强作笑声。 “是啊是啊!” (本章完) 第482章 没错,我就是兵仙! 楚王仍旧躺在楚国的行宫里,他虽然能吃能喝,可是已经全无滋味。 齐王悠哉悠哉,仍旧在那里看美女跳舞,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形状。 最难过的,当属于六国的贵族们了。 在秦王政的兼并战争乃至制度文化冲击下,六国贵族是根本没有容身之地啊。 从来没有一个人,身为天底下至尊的贵族,却非要对其他贵族如此深恶痛绝,虽然不至于非得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可,但是这断其财路,剥夺其名位,抢占其田地的做法,根本不亚于杀了他们。 六国的贵族听说了秦国的太子在短短几个月之间,把楚国的贵族们耍的团团转,先是告诉楚军秦军来了六十万,骗得楚军放弃了防御线退守楚国城父。 随后就是骗了楚人,用昔日败将去偷袭城父,打了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扶苏这把利剑不仅仅插中了楚国的心脏,而且插在了全天下贵族的心头。 这下倒好,每个贵族心头都在滴血。 因为扶苏不仅仅击败了楚国贵族的保国卫家之梦,更击碎了四国贵族的复辟梦。 身在临淄的张良,一早就听到了这個震惊世人的消息。 平日里,齐鲁大地一片平静祥和。 百姓们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可是今天,真的是怪了! 家家户户天刚蒙蒙亮,齐人、伪装成齐人的五国人全部一窝蜂全部跑来酒肆、旅舍、瓦舍,楼上楼下,都是在议论太子扶苏这个人。 齐国人带着很兴奋的语调,仿佛是在炫耀一个遥远国度的英雄,又好像完成了壮举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据说楚国有上百座城池,有两百万百姓,可是你们猜怎么着,在这秦国太子的指挥下,硬是用四十万大军在短短几个月内把楚国的贵族那是耍的晕头转向啊。” 伪装成齐国人的五国贵族闻言,发出奇怪的微吟,“嘶——” “这——” “那他可真是厉害啊!” 五国的贵族眼中闪着明显的惊恐和哀伤。 齐国人继续道,“秦国的太子居然在军中藏匿将军李信,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手笔。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也只有李信能够完成闪击楚国国都寿春的壮举。” “不过这秦国的太子,简直是妖物啊!他是怎么做到让下达的每个命令都能精准达到目的的。若要说这场大战,那可就不得不提起秦国的将军白起了。在历史上,只有他指挥秦军和赵国开战过规模相似的战役。” “也就只有白起,敢于策划那样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 “可是二十几年后,秦国的太子,他不仅仅吸取了白起的军事智慧,更重要的是,他超越了白起啊。” “时至今日,秦国的军队损伤没有超过五千人啊!” “而楚国则已经被秦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得士气全无啊。据说楚国已经损失了五万军了。” “这秦国的太子啊,简直是上天赐给秦王的帮手。试想想,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和楚国血拼呢,可是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这样的壮举。” 张良也在座上听着,一开始听着,张良对秦太子还是满心的愤恨。 可是当他了解了战争的始末,他开始对秦太子这个人产生一种亦恨亦敬的态度。 突然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翩翩美男子出来说话了。 “这个人,年未满二十,就能建立这样的军功,几乎是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他一开口,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他。 他遗世独立一般,双目清明,一看就是个很有学识的人。 在齐鲁大地,读书人还是很被人敬重的。 因为你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提剑砍你。这是孔子留下来的。 “他采用的乃是最上乘的兵法。古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孙子认为,上等的军事行动是谋略挫败敌方的战略意图或者战争行为,其次就是用外交战胜敌人,再次是用武力击败敌军,最下策是去攻打敌人的城池。” “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制造大盾车和和四轮车,准备攻城的器具,起码得三个月。就算有再高超的武器,可是武器只能保证战争的下限,而谋略才能决定战争的上限。” “不管敌我双方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实力,可是这些只能影响战争成败的一半,另一半,则归于军事指挥。” “所以天底下的高人都是去崇拜善于用兵的人,而不是善于制造兵器的人。因为善于用兵的人,只要他活着,他可以用一个女人解决一场战役;不管对方多么强大。” “不管器物再怎么高端,可是器物始终是工具,是人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人本身才是目的。” “用自己的谋略挫败敌军,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天底下最高明的军事手段。” “而白起,他虽然也善于兵道,可是他有一点,远远逊色于太子扶苏。” “那就是,他不把庶民的性命当回事,在白起的眼中,杀四十个人和杀四十万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太子扶苏,他明明有能力把楚军全歼,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珍惜秦国士卒的性命,不仅如此,我看这一次,他恐怕要对楚国人网开一面了。” 这就是张良敬佩扶苏的地方。 张良是恨秦国人,也恨秦王政。可是他的脑子里不是只有仇恨,他是个和扶苏一样聪明的人,也是个见过了庶民的苦,知道了庶民的生活,所以心里会怀着仁慈的人。 所以在他听到秦国太子的军事奇迹时,他的内心对秦太子是非常敬佩的。 因为那一刻,他仿佛从秦太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所有人都觉得复国无望,而他却要为此奔走。而秦太子,所有人都觉得秦国人无药可救,以军功为一切目的,他却宁可冒犯秦国的贵族,也要坚持用自己的方法打败楚国。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下一步,这位秦国的太子,应该是想给秦国换血了。 众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本章完) 第483章 民,愚否? 酒肆里传来清脆的水滴声,一滴一滴静静地落着。 众人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传入彼此的耳中。 一开始他们只觉得扶苏只是军事了不起而已,听张良这么一说,他们也纷纷对扶苏这个人再次刮目相看。 因为扶苏这个人,一直在用行动无声地捍卫他的执政初衷啊!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场战役,活该人家秦国太子胜啊!” “是啊,秦国的情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总是嘲笑人家秦国的庶民活得像牛马一样,只有累死累活才能得到主人的奖励和赏赐。” “可是我们这些走卒贩夫,又何尝不是鸡鸭猪狗呢,不过是过得比较清闲而已,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衣裳。这秦国的太子,他倒是很为他们秦国的庶民百姓考虑。” 齐人你一言我一语接着,“那这么说,这位秦国的太子,他的心里有庶民啊。这样的话,日后他继位,秦国的情况也许能有所改善。” 伪齐人则笑不出来,只是他们脸上那平日里的轻蔑也荡然无存。 “哎,楚国亡了,那天下的国土,要都尽秦王所有了。” 伪齐人只是痛苦地扶额感叹这个。 这在齐国的民众听起来是非常不合理的,“这楚国灭亡关我们什么事啊?” 伪齐人惊讶,“楚国灭亡,那下一个不就是你们齐国吗?” 齐人指着伪齐人的鼻子笑道,“哦哦,我知道了。你怕是从赵国来的吧。我告诉你们,别说楚国灭亡了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齐国灭亡了也和我们没关系。” 伪齐人其实是楚国人,早早跑过来逃难的,他连忙指责齐国人。 “哼!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的民呢?国都要亡了,自己却还不以为意。” “笑死我了!我这個人,一向是公道。人家心里有我,我必然心里有他。就这么回事。可是如今国不知有民,民心中自然也无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站起来捧场,有人直接给这位兄弟请酒喝。 这位壮士喝到兴酣,更是高呼,“王不知有民,民哪里知道有王呢。看看人家秦国,这么多人叱骂秦王,可是人家秦王父子心里有秦卒,所以秦卒心里有秦王,秦国上下一个气啊。” “秦国的兵败了,秦王以之为耻辱;秦王受到了人的诋毁,秦人站出来为秦王出气。” 一时间齐国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高兴的吆喝声。 张良听到这个,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韩国人不愿意跟着他复仇,而是那么没骨气地去做了秦人。 在过去,张良是非常看不起那些小民的。张良认为民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的头破血流,民为了一点糊口的衣服食物就可以今天对着韩王叫大王,明天对着秦王喊大王。 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他们难道心中没有耻辱的吗? 过去的张良心中当然肯定地答道,是这样,就是这样。 管仲就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但是张良却认为事实相反,因为百姓心中没有礼节,所以仓廪不实;因为百姓心中不知道荣辱,所以他们永远衣服食物不足。 因为张良根本看不出衣食充足与否和荣辱礼节之间有什么确定的关系。 有人家徒四壁,却心怀大义;有人衣食充足,可是为人是个下三滥啊! 但是现在,一个走卒贩夫的人物,底层到不能再底层的庶民却说出了一番如此有道理的话。 是以张良简直不敢相信,他过去鄙视的民众其实都是有思想的。甚至这些从这些庶民口中得来的经验教训,比起圣人的教诲要有用的多。 张良曾经是这么认为的,“天下的庶民都是不懂得政治的。明明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和天下的政治息息相关,但是庶民们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就因为他们认为政治和自己无关,所以他们才落到这般田地。。。” 但是在见到越来越多的庶人,耐心地听取他们的人生哲思时,张良发现他心中追求的真理似乎又圆了一点。 其实不是因为庶民不关心政治,而是很多庶民,都吃过了社会的苦,尝尽了人间的苦,挨够了政治的打,终于他们绝望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统治者的许多手段。 张良听到齐人这么说,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开始破灭了,也就忽然间悄悄离开了席位。 张良走了,可是齐国人却没有停止讨论扶苏。 毕竟,在这一年,要数天下风头最大的,就属扶苏了。 “哎!要是我齐国有秦太子这样的榜样,指不定,我也会继承孔子的志向,去周游列国,帮助世人。” “可惜啊,我们齐国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我倒是也想学好,可是从没人给我做过一个好的榜样。” 齐人在街头对此议论纷纷,显然他们对秦国的太子非常欢迎。 当然,冥冥之中似乎也已经注定了扶苏和临淄这座城市的缘分。 —— 话说天下人,都已经把这场战事给看透了。 秦国在方方面面几乎都是碾压楚国,现在楚国寿春沦陷,天下人都对此大肆议论,都说楚国已经没戏了。 现在的楚国在世人的眼里,那就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 就等着秦国这只西北跑来的老虎啃食了。 天下人都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楚国能赢了,但是因为地域的阻隔,楚军内部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中还有很多人,相信再拖一拖,奇迹会出现。 楚军的意志,面对秦军的挑衅,威胁,逼迫,利诱,都没有屈服过。 可是在听说家被偷了后,楚军将士内部陷入了一片混乱。 很多人都没了再去追击攻打秦国的想法。 家在寿春和新蔡的将和兵自然都是一个口吻,“回去救援寿春才是要紧啊。他们居然趁着我军后方空虚,这就用十万人就拿下了我们的心腹地带,简直不要脸!” 而那些家不在寿春,就在城父本地,项地,乃至吴楚一带的楚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秦军的主力现在三十万人,只要我们一鼓作气,把秦军都消灭了,这样才能解决整个楚国的危机。我们楚国上下都是一盘棋,现在一旦撤退,正中秦太子下怀,他们一定会来追杀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全完了。” “放屁!寿春可是国都所在,寿春一日在秦军手中,我楚国的百姓怎么能安心呢。何况,难道说李信不会趁着我们去攻打秦太子,从后面突袭我们吗?” 楚军内部那是吵得一塌糊涂。 项燕坐在帐子里,安静地等待着。他已经听惯了这些人言之凿凿的说辞,其实他们心里哪有什么楚国,有的只是他们自己的那点私利。 项燕对他们的争论充耳不闻。 直到过了几天,军中将士忽然发现,项燕的次子项梁不在军营里了。 (本章完) 第484章 君子死名 一时间军中一片哗然。 士兵们本来还持着剑,愿意勉强在军营里混口饭吃,毕竟多年的人生经历已经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不是狼窝就是虎口,跑到哪里去都是无数的灾与险。 所以聪明的老实人都已经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吃亏是福。 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当听说连项燕的儿子都不见了的时候,军中顿时一片混乱。 “大将军的次子都走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 年轻的将士们纷纷躁动不安起来。留在这里固然能吃饭,可是项梁都逃走了,这就说明,比吃不上饭更加恐怖的事情来了。 士兵们倒是还不敢公然说出自己也不想打了的话,但是一个个总是东张西望的。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唯恐什么人背着自己先逃走了。 之前总有人不愿意巡逻,因为要绕大半个军营,来来回回,毫无意思。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那些老兵们都伏着背低头不语,脸上、手上都是刺目的伤疤,好似微小的藤蔓一样,随意地缠绕着胳膊上。 年轻士卒们的心思,自然被各军的长官和老兵们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一回,就是那些老兵们也都忍不住说道: “我了解项梁的为人,若不是大将军的命令,他怎么会忍心抛下他的父亲呢?可我更了解大将军的为人啊,若非真心为了楚国着想,若非一個真正的贵族之后,大将军怎么能坚持到现在呢。难道他是为了当大将军才来带兵的吗?” “照这种情况来看,大将军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话还没说完多久,当天下午,项燕就召集了诸位将军。 列将来到项燕面前,众人围着席子坐在一处。 这一次,众将的音量没有那么高了。 他们看清楚了项燕的军事能力,清楚地知道是谁错了。 只是这些贵族大将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主动坦白自己的过错。 当然,项燕也没有再追究过去的事情。 项燕看到除了传奇三将其他世家族将都来了,大家都静悄悄的,坐在席位都望着案。 过了很久,大家都没有说话,大堂里酒爵中的酒水散发出醇香,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喝酒。 “好了,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先把眼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如果真的是破罐子破摔,那才是落了秦太子的诡计。”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固然败,也当让秦军付出应有的代价;固然死,也当死得其所。” 项燕的话像是黄昏时的锺声,虽然大,可是注定是要陷在黑夜里的。 这些人听到项燕的话,几乎都没什么反应。 只是孙氏的将军道,“要我说,打不过,就先投降。只要还活着,万事皆有可能,现在和秦军死拼有什么用!?” 众人闻言,立刻附和,“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听说五国的贵族,他们大都是早早弃城而逃,其实这才是明智之举。” “是啊,若是我们都死了,日后谁给楚国复仇。像秦国的体制,秦王的野心,难道战争会停止吗?蛇吞象,就怕最后秦王吃不下,肚子还给胀破了啊!” 众人纷纷地道。 项燕这个时候,饱经风霜的脸上红扑扑的,他忽然笑笑,对着众人摆摆手。 “说的对,说得对啊!” 众人听到项燕这么说,顿时觉得心中很满足。 “我们早就该这样了。” “这仗本来就不应该打。” “其实保留实力,以待日后复兴楚国才是要紧啊。” 项燕还是笑着,“军中将与士,人心动摇。再要和秦国力拼,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 “但是我也知道,有一些将士,还是知道身为将,身为父,身为夫应该承担的责任。有些人会走,有些人会留下来。” “当然,我也不愿意断送未来楚国有朝一日复兴的机会。思来想去,还是趁着秦军没有发现,提前下令让一部分士兵撤退为妙。” 众人闻言,都安静下来。 “一要让那些家里没有多余兄弟的男子回家,否则家中无男子,孤儿寡母势必受人欺负。诸位可有反对?” 众将都摇头。 项燕又道,“二来,各宗族,若是只剩下一脉单传,必须让其自行还家。诸位都同意吗?” 众人纷纷点头。 “三则,凡是不愿意跟着我项燕掩护众士卒撤退的人,胆小害怕,畏惧死亡的人,不许在白天离开。” 项燕说罢,抓起案上一爵酒,将其一饮而尽。 这一回,他没问众人同不同意,只是下令。 众将闻言,一个个面若覆尘。 “好啦!我今天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 项燕昂首,很是喜悦地摸摸自己凸起的肚子。 众人望着项燕,一个个都呼唤起来,“大将军,要是这样的话,军中怕是没多少人愿意留下来?” 项燕笑笑,“有,肯定有。” 众人嗤笑,“大将军您太高估手底下那帮虾兵蟹将了。” 项燕却平静如水,“我留下。” 众人虎躯坐定,只是瞳孔都猛地一震。 今日的会面就到这里,若是非要贪酒不可,就各自带回帐子里去吧。 众人脸上都露出羞愧之色。 “大将军,请让我敬您一爵。” 龙氏的将军率先站起,项燕眼中含笑,“好!” 二人对饮。 随后,虞氏、熊氏的将军,纷纷向项燕敬酒。 诸位将军喝了酒,一出门,一个个的不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感觉自己的肠子好像是被剪刀慢慢地绞,慢慢地绞…… —— 从这一天起,楚军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扶苏虽然人在寝地,也得知了李信占领寿春的消息,但是他并没有掉以轻心。 毕竟对面的那位项燕,可是曾经面对王翦六十万坚持到最后一刻自杀的男人。 他绝对是个可敬的对手。 扶苏频繁地派人去楚军之中收集消息,这得到的消息自然让他眉头一皱。 “报太子,城父城中的楚卒,纷纷在夜间逃回家去了。他们的守城将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章完) 第485章 秦王的儿子 扶苏本来还穿着单薄的丝质深衣看儒家的论语。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也开始不淡定了。 扶苏立刻就召来王贲、冯毋择、蒙恬等将。 “我早该想到的,对方视我们秦国为仇雠,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落在我们自己手中。如今见到败局既定,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让我秦军来摘果子。” 众将也都十分严肃。 冯毋择看到那数不尽的爵位跑了,若是太子再不下令追杀,到时候士卒们肯定不满。 “太子,这项燕把楚军放跑,如果我们纵容下去,那绝对是放虎归山!” 扶苏亦然道,“虎放南山,日后必有后患。而且这楚国,就算是这一回,我们有意降低楚人的伤亡,他们也不会感激我们。” “要我说,不管怎么样,日后秦楚之间,又将有一战。” 任嚣惊呼,“啊?还来!太子,我任嚣打仗一辈子,从没见过楚国这样硬的石头!再来一次,我们秦国怎么受的了?”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十年之内,楚国人一定记得亡国的仇恨,但是二十年之后,楚国人就不会再记得这件事了。” 众将都望着扶苏。 “可是太子,让楚国的主力跑回老家,他们可不会等到十年后造反,也许十个月后,他们就又要造反了。”冯劫手中还有大量能干的将士要被提拔,这若是没得战役打,日后他怎么提拔将士。 他不提拔优秀的将士,怎么壮大自己的势力。 不壮大自己的势力,在朝堂上拿什么立足。 冯劫急,任嚣更是眼睛红了。 他们再差一点,就可以封侯了啊。 “太子,送他们回去,他们早晚又要造反。到时候,太子在天下人面前的誓约就无法完成了啊。” 王贲倒是沉得住气。 他的本分是去替太子和下级将士做沟通,安抚下面的,哄着上面的。 这打不打仗,得看太子和下面人的心思。 他就是个干活的。 蒙恬倒是望着扶苏,作为父辈出自齐国儒家的后代,兼济天下那才是他们家族的理想。 显然扶苏更能适应天下人的需要啊。 是以众人都火冒三丈望着扶苏,而蒙恬眼中则满是对扶苏的欣赏。 扶苏想了又想,这楚国的人,足足有两百多万,占据了天下十分之三的人口。 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若真的只要夺取对方的地盘,他可以直接发明火药,把楚国炸成平地。 但是这样有什么意思。 真的要夺地盘,干脆拉着世界上的人去把海填成湖泊,可这样恐怕也不够。 虽然很好笑,但是道理不就是这样吗? 扶苏望着众人,双目熠熠。固然往昔是個书生,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的蛰伏和等待,现在的他也是时候爆发了。 “人是目的,不是手段。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结束战争,如果为了杀人而去发动战争,这绝对是有问题的!” 若是在过去,扶苏没有勇气和底气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创造了两个军事神话。 在军队里,他说的话,将士们就是愿意服! 众将闻言,第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厌恶。 这秦王室一向出的都是贪如狼、狠如羊的君主,怎么到了扶苏这一辈,出来这么个正人君子。 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在这一刻,有很多人都把扶苏当做是拦路虎,觉得他吃饱了撑的! 但是慑于扶苏的地位,还有咸阳宫里的那位,这些人当场都是隐忍不发。 就是冯氏的人,也开始心里不爽。 本来觉得太子很聪明一个人,怎么到头来发现他是一个喜欢自掘坟墓的人呢。 一时间,帐内的气氛就变了! 但是,这个营帐里,也有一半军人没有说话,他们非常惊愕地望着扶苏,良久,他们眼中燃起对扶苏的敬意。 他们当初选择秦国,很多人是因为吕不韦。 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自己的国家烂成了一包,他们的才华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有到了秦国,固然做不了上卿,可是一个大夫的位置,都足够让他们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人生存在的意义。 所以秦国的阵营里,他是真的缺少有识之士吗? 当然不是,秦国是汇聚了天下最多人才的地方! 全看君王怎么使用他! 所以当扶苏说出这番话时,整个军营里沉默了。 这一次的会议,并没有立刻得出一个结果。扶苏知道要给底下人分赏,但是这次恐怕要经历一些波折。 总得有个国家的领袖站出来把这军功爵制的问题喊出来,否则这个问题永远也没有办法解决。 扶苏不怕,因为他背后是秦始皇。 众人都望着扶苏,眼中渐渐地也有了对秦王政的那种畏惧之色。 王贲心笑,太子不愧是太子啊,敢在这个时候和众将唱反调。 “太子,臣以为此事恐怕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斥候来报说,城父军中的士卒开始逃跑了,可是在我们秦军眼皮子底下活动的屈景昭三大族,他们目前还没有退后的意思。单凭眼下的这些传讯,怕是不足以决定大事。” 王贲上前打圆场,屠唯也担心闹得不可收拾。毕竟太子的地位在秦民心中无可动摇,还得为日后考虑。 “是啊,还是明天再商量吧。再说了,楚国的士兵就在这楚国这块地上。跑得了兵跑不了家。” 言下之意,诸位将军用不着慌,就算他们跑了,也跑不到哪里去。军功还是会有的。 果然,诸位将军情绪被安抚好后,他们也很爽快地给了扶苏面子。 冯劫开口,“太子,臣等以为,这样的大事,还得再找时机仔细思量。” 其他人也都顺势下坡,急急忙忙都走了。 出了阵营,心底里对扶苏不满的人,倒是不敢结伴而行,更加不敢对外说这些事。 唯恐表露出对扶苏的不满,随后被检举揭发。 诽谤上级,那在秦国可是了不得的罪。 但是有一伙人,他们却公然在军营里宣扬扶苏的意见。 星星之火,终于开始要燃起来了。 “真不愧是大王的儿子!说什么,人是目的,不是手段。战争是为了结束战争,不是为了杀人。说的真好!” “战争本就是为了庶民而发动的,怎么能为了发动战争而去发动战争,这些年来,秦国遭受到天下人的诟病还不够多吗?” “是啊,早就该变一变了。子孙后代难道都要过我们这种日子吗?” 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谁吗? 那是秦国的历代祖先,本着他们图强的目的,从六国境内吸取的智囊团,列国兵家之后! 那是秦国多年来四处征战,四处招贤的结果! 【这个月更新结束了!我们下个月见。周末愉快!】 (本章完) 第486章 会议 人生本就是赌场,漫长人生里每一个情况也是赌场。 只要是赌场,输赢就会难以预料。 可是好在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坐庄的人,不管手里是多大多小的牌,只要运用的好,就能够使得成功的几率增大。 扶苏也很清楚,现在的秦国可不是什么法家的一言堂,更加不是什么秦国老贵族的天下。 以吕不韦多年的施政智慧,再加上嬴政早年广开言路,吸纳各国优秀人才的为政积累。 现在的秦国,是最专治最封闭的时代,也是最民主最开放的时代。 六国的人脉和资源,那就是扶苏的底牌。 现在看来,扶苏是赌对了。 秦军的将士,并不都是头脑过热的人,他们中有很多人不乏远见卓识,知道军功爵制的弊端。 众人都走了,蒙恬独自留了下来。 “太子,您今日的言论真的是太精彩了!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战争是为了人而存在的,并非为了战争而发动战争。” “现在军中的将士,很多人为了军功已经不择手段了。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蒙恬一定会站在太子身后,支持太子。” 扶苏也和朝臣打过不少交道了,因为利益愿意赞同他话的人多的是,但是蒙恬是因为义理站在他身边。 这就使得扶苏和蒙恬的相处非常平淡,可是却对彼此非常信任。 扶苏永远也不用怀疑蒙恬会对他不利,蒙恬也不会思量,太子是否在利用他。 “不管我做什么事,总有蒙将军在后支持我。” “太子说的是对的,末将当然要支持。” “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时而动。今日诸位将军在帐内,只是貌作服气,实际上对我的话十分反对。” 蒙恬笑道,“太子,这可是在军营里。太子说这样的话,竟然只有一半的人对您的话感到不服,这已经是大喜了。若是在朝堂上,有三公九卿坐镇,一定有更多人支持太子您的主张。” 扶苏没有作回应。 往往统治者以利民为出发点做出的决策,最终往往会变成政治上权力争夺的工具。 有人主战,就肯定有人反战。 当自己成为反战者所拥护的对象,那么放眼朝堂,拥护主战者的对象会是谁。扶苏根本不用去猜。 看到太子十分为难,甚至有些痛苦的神色,蒙恬提议道,“太子,不若臣陪同太子今日下象棋吧。现在军中的将军几乎人人都在玩这个。” “不了。等战事结束吧。”扶苏心事重重。 因为当他提出自己想要变革的想法后,扶苏意识到自己和嬴政的矛盾怕是要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我听说,楚国有个很有智慧的人,他在楚王的麾下做大臣,世人尊称他为南公。” “是有这样一個人。”蒙恬望着扶苏的神色,忍不住道,“若是太子敬仰他,末将可以为太子请来此人。” 扶苏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军中的将军们,也就只有蒙将军可以请得他来了。” 蒙恬自然不解。 “可是我与这位南公素未谋面啊,太子怎么能说只有我去才能请得出他呢。” “届时你们见了面就明白了。” 蒙恬低头望着地面,颇为无奈接下这个差事。 “我还听说,在这魏楚交界一带,有一处宝地,名叫沛县,那里英雄辈出。” 蒙恬更是两眼发直,“沛县?这末将倒是孤陋寡闻了。” “哎,我也是听一位世外高人说的。他说沛县这个地方,以后会出帝王。” 蒙恬大为惊讶,随后立刻眼露凶光,“太子的意思是,未来沛县要出谋逆之徒吗?” “差不多。” “那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决定,亲自去一趟沛县。” 既然是太子的决定,纵使不合乎常理,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遵从。 “那太子打算何时动身呢?” “我打算,见过南公之后,就去沛县。随后再返回咸阳。” “太子对楚国的南公这般感兴趣,是打算要请他入朝吗?” 扶苏发出无奈地笑,“这些世外高人,他们是择时而出,择木而栖。非君王任用他们,而是他们借助君王的权力实现自己的抱负。” “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让他到我身边来帮助我,只是若能请得他为我指点一二,解答心中的困惑,我也就很满足了。” 蒙恬听了,只是感慨,“所谓礼贤下士,就是说太子吧。这位南公,他现在应该就在寿春城内,末将这就知会李将军,请他务必以太子的名义善待此人。” —— 次日,秦军将士再度来到了扶苏的帐内。 冯毋择第一时间站出来,“太子,这战事还没有结束,眼下说战争的目的为何,这就像是在冬天讨论夏天应该织什么颜色的布一样。臣认为太子先下令灭掉楚国。” 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冯毋择感觉太子这个人实在是有些不切实际。 太子怕是已经忘记了秦法家的根本思想。 人性本恶。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军中那么多庶民,哪个会愿意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谋利益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功勋。 太子这是自掘坟墓的做法。 众人也都上前附和。 屠唯是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好好的军功,怎么能就此飞了。 “是啊太子,剿灭楚国才要紧。这些楚国的大军,我们不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一旦放他们回去,若是大王知道了,势必责罚我等。太子宅心仁厚,岂能忍心看着我等被大王责罚?” 扶苏只望着屠唯,“只怕以我秦军之兵力,就算全力开展围剿,也未必能将楚军歼灭多少。我们现在所处的是楚国的边角地带,尚且有大量的实地。” “楚人所在的地方,都是水域,三分沼泽、三分湖泊、三分山,一分地。” “我秦军若是要追击他们,怕是驱策千里,也未必能赶尽杀绝。” 扶苏不是不给手底下的将士立功的机会。 只是从历史上秦朝末期楚国的兵力情况来看的话,当初王翦六十万大军灭楚国,楚国恐怕也只是兵力消散,四处流窜而已,王翦根本没有灭掉楚国有生力量。 六十万大军一年都做不到赶尽杀绝,你三十万兵马去追四十万的楚军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为了军功要人家的命,人家肯定跟你拼命。 众将也都不是傻子,他们自然听得出来,扶苏这话也是为了他们好。 冯劫对扶苏道,“那既然追不到他们,可是放这些人回去,对秦国也是威胁啊。” 对秦国是威胁,对太子也是不利的。 扶苏也坦言,“我恐怕贸然发动全面反击,最终只会落个双输的下场。” (本章完) 第487章 四面楚歌 于是一群人都坐下来,重新开始商议对策。 王贲觉得,太子也该是早就有主意了。 不然以太子的个性,他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些没眼色的事情触怒军队高层。 “太子,您一向足智多谋。如今大战在即,太子冒公然之大不韪主动提出这些问题,臣猜想,太子怕是已有应对之策吧?” 众人闻言,都抬起头来望着扶苏。 “军功改制。改俘虏活人十人,代替砍一人为爵。” 扶苏话音刚一落地,任嚣就问,“太子,这活捉人,可比杀人要难,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战场上不是讲感情的地方,那是青锋剑进去,带着血肉出来的地方。” “太子,若是逮捕二三人为一爵,尚且还可。可是这改杀敌为俘虏,这不是让将士们前去白白送死吗?” 扶苏的目的是为了让秦军不要为了军功去滥杀无辜充人头,给秦帝国丢脸。 军功爵制就几句话,战场上杀敌一人升爵位一级。 这本来就是为了鼓励国民上阵杀敌的一种方式。 但是被天下这么多人诟病,肯定是执行的时候有问题。 书上写秦与六国交战时的场景对秦军的描述是,秦人腰间别着六个脑袋,后来改成杀人后割掉耳朵。 这六个脑袋,谁知道到底怎么来的。 是杀了叛军的,还是杀了路人的。 里面可操作性太多了。 扶苏也知道,要想根治这個坏处,绝对不可能靠着说教让他们执行。 要想开窗户,就得先掀屋顶。 “我记得,这不是我第一次提出这个主张了。” 众将默然。 上一次,根本没有人把太子的话当回事。 这一次扶苏又提,众人这才开始上心。 “话虽如此,可是这也改变不了战场的本质是杀戮的事实。太子这俘虏十人,未免难度太大了。” 扶苏便道,“那就改杀一人升爵,俘虏二人升半爵,俘虏四人升一爵吧。” 众人起初听完这个,都心里暗笑。 果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这说来说去,不还是杀一人更划算吗。 众人纷纷嬉笑,随后对扶苏献上溢美之词,表示他们对这个新命令欢迎的不得了。 扶苏看着这些人露出的笑,也只是心里嘲笑他们的无知和浅薄罢了。 这时候,扶苏又说了一句话。 “我只给你们表演一次。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们的了。要我说,人得向前看,时永远在变化。” 众人听到这句,都不理解,但是也都有所感觉,太子接下来又要干点大事。 只是众人都没有将其联系到战场上,只觉得太子又要践行他天马行空的理想了。 不过扶苏是太子嘛,他从小长在宫里,没下过地,没吃过苦…… 众将争取到了让他们满意的结果,今天暂且愉快的走了。 因为这楚国的军心,还没有到大溃败的时机,而且秦军也吃过了楚国给他们下的套,知道楚国人不是吃素的,所以他们也都坚持扶苏的领导,没有急着这就去进攻。 等到稍晚些,楚国的情况就发展到了每况愈下的地步。 城父的兵跑了足足上万人。 而寝地的兵,他们也听到了寿春和新蔡被占领的消息,一时间军中人心惶惶。 有些将军自己担心妻儿老母,放心不下连夜逃跑了。 这可是夏天的时节,夜里满天繁星在头顶闪烁,楚国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湖泊和河流。 楚人驾着木头作的筏子,顺着河流就往家的方向飘去。 楚军军心已经溃散,三五天的功夫,已经跑了两三万人。 这在整个过去的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案例。 而今天,它居然发生了。 将士们本以为自己等来的是绝地求胜,没想到到头来都是一个个夹着尾巴逃走。 茫茫夜色下,时不时河道里出现一两条船只在湍急的河流里急速奔逃。 秦军得知情况,再三催促扶苏,“太子,时机快要到了。楚军要跑光了。” 扶苏摇头,“楚人固然恋家,倒也不至于斯。” “那太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围攻他们呢?” 扶苏永远都是那样,外面的人都急死了,他还在那悠哉游哉喝茶,下棋,看书。 他告诉秦将们,“等到楚军战战兢兢,全部团结起来,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兵的时候。” “这……”任嚣摊着两手。 蒙恬则道,“我相信太子。” 众人都望向冯毋择,冯毋择吸了一口茶,他已经上瘾了。 “就听太子的命令。” 果然,三日后,楚军内部经历了长期的黑暗,人心动荡,幻想的破灭,将士们决定在死地里找生机。 “大将军,将士们都决意和秦军死拼。杀了秦军,绑了秦国的太子,这样楚国才能得救。如果逃回家去,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项燕擦拭着自己的宝剑,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下们会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这个情况,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没想到自己使用那样多的办法都不能团结起来的楚军,最后在秦军的前后夹击下,楚军变得空前团结,战意高亢。 项燕细细擦拭着剑锋,在长久孤寂而无望的等待中,他早就已经做下了必死的决心。 “如今将士们既然决定同生共死,与秦死战。难道我这个大将军会是懦夫吗?” 楚国的将军终于看到他们的大将军又活过来了一般。 “召屈景昭三位将军回来!” 秦军得知消息,都感到很惊讶。他们本以为楚军再不会奋力抵抗了,结果情况又有了变化。 但是这就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于是秦楚第一次大规模战役,就在城父展开了。 秦军三十万军队,楚军三十五万人,双方在城父前的平地上摆开阵形。 楚军心知必死,一个个全然无畏,双目燃着光。 秦军一心求胜,个个目露凶光,气势逼人。 双方各自结阵对峙,在城头上看去格外壮观。 楚军大呼,“杀!” “杀!” “杀!” 其声在天地之间震若雷动。 不远处,山体上的碎小石块都被震动在山坡上滚落下来。 楚军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这让秦军倍感震撼。 项燕驾车位于军中指挥。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平静而喜悦的。 “老天爷还是照顾我楚国啊!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不错。” 〔断更到这里,总感觉有读者今晚想打我。。。——4月2日00:08〕 (本章完) 第488章 一声不吭(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国的士兵空前地团结起来,千万个喉咙共同喊出同一个声音。 只是秦人也没有犯怵。 城父城前,乃是一块平原;平原虽然是一望无际,可是上面有着各种稀碎的石块,有的有酒坛那么大,还有荆棘布在石头边上。 秦人见了自然兴奋不已,这是车战的好地方,步卒在这样的平地上开战是很不利的。 而楚卒,他们的战车大多都是十分老旧的样式,甚至于少有的新式工艺战车,那都是从秦国偷去的技术改装制造而成。 天下人都知道,天下诸侯国中秦国的兵器是最先进的,最强大的。 因为秦国已经具有这样的武器装备,光是应付楚国的话,只需要做一些微小的改造即可。 打造跨越时代的武器,那也得靠冶炼技术做支撑。单凭理论引导,也只不过是指明设计方向而已。 一言以蔽之,除非到了特殊情况,扶苏是不会拿出对敌军有着降维式打击的武器。 决定弈棋天下的人,总得要留几张底牌。 只是此次扶苏带秦军挥师四十万前来,自然也是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现在,每个将士手中都拿着被微改装过但是杀伤力提升了两倍的兵器。 操持弩机的秦军,从外观上看去,他们的弩机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只要凑近一看就会发现,这些箭头都是三棱锥形的。 秦国弩机的箭头,原本是两面扁头状的,射杀过去劲道十足。虽然只是一枚小小的箭头,能够置人于死地,但是穿透力总是不够,这就需要更多的箭矢才能提高命中率。 而三棱锥就能改善这个问题,提高一箭致命的几率。 而且这样微小的改造,方便秦军在短期内大批量的制造。 当每個秦卒的兵器都经历过微小的改造,又被亲自测试过杀伤力之后,秦卒只觉得自己在战场上获胜的机会更大了。 是以秦楚两军对峙,上方黑云笼罩,楚军杀声震天。 可是秦军这边,却全军肃穆,一言不发。 打头阵的几个将领,甚至将短剑扛在自己脖颈上,呲着一口白牙,笑意盈盈地望着对面。 有的人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也露出对楚军的不屑。 这细微的一切,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在遥远的山坡上,山上起着一处庐舍。 一群虎贲卫遍布在山坡上,持戟护卫着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衣袖束起,白玉冠将发高高勒起,目光炯炯。 他手中拿着一支貌似铜管的工具,那工具前后各是两片透明的镜片。 只要手指微微转动,透过这个工具所看到的景象就会被随时放大或者放小。 现在扶苏能清楚看到战场上秦楚军队之内的状况,有人在战场上紧紧张张系腰带都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边,保护扶苏左右的冯劫忍不住道,“太子,您为什么下令让将士们一言不发啊?” 扶苏放下千里目镜,“我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我军将士为何不呼号啊?” “等战争结束了,再回来问问。”虽然外面现在天气阴沉,可是天气实在是闷热,扶苏坐回庐舍里,等着战争结束。 这秦军一言不发,还真的不是扶苏下令的。 大军之中,任嚣忍不住对着王贲感慨,“果然什么样的将就带出来什么样的兵,现在整个秦军都开始学着太子那一套。” 虽然是两军阵前,可是王贲却早就修得一颗平常心。即便是这样的战场上,他也仍旧心静如水,内心没有什么多的欲念,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似乎与士兵们境界相通,今日王贲并未发觉今天的士卒们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听了任嚣的话,王贲四处眺望,“确实,今天的将士们格外安静。这随了太子。” “说起来,太子那可真的是狠人啊。做最安静的人,干最狠的事。” 秦军这一安静,那比整个秦军都爆发出怒吼的声音都要大。 楚军在阵前叫嚷了半天。 结果秦军这边一声不吭。 慢慢地,楚军叫阵的气势衰弱了下来。 “怪了,今天的秦军都怎么了?”景栾也觉得奇怪。 项燕双眼微眯,他察觉出今天的秦军也和往昔大不相同。 “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急躁,以秦军军功爵制的引诱,他们的士卒们到底是如何安的下心来在这样一场敌我力量颇为悬殊厮杀之中静下心来。真是匪夷所思。” 项燕捋须,他十分忌惮地望望周围人,把最后那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可是昭阳却一脸认真地看着项燕,“莫非秦太子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昭阳身上。 昭阳振声,“秦太子诡计多端,我防范他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昭阳已经吃了太多亏,现在他自然变得谨慎起来了。 众将心头猛地一缩,所有人都望着项燕。 项燕原本高涨的情绪又开始慢慢低落下来。 他暗想,我本留下来为的是死名,奈何楚军将士们同仇敌忾,誓死保卫家园,我更应该陪将士们同生死。 可是看眼下这局面,我楚军将士们又士气渐渐衰弱。 而秦太子诡异,又不知道准备了什么,所以才敢堂而皇之与我军对峙。 只怕,今日我楚军凶多吉少。 项燕抬头望着苍天,随后低头对身边众将道:“且看天意。” 不一会儿,楚军擂鼓,万万楚军像是蚂蚁一般似潮水奔涌而来。 很快,秦军也开始鸣镝。 高高的天空中忽然间传出尖锐的爆鸣声,秦军闻声,盾车立刻一字摆开,弩机队伍站在战车之后,双方互相配合,结成第一道防线。 楚军见到这样的情况,果然怯怔,向前冲锋的将士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驱马的速度。 一时间箭矢如雨,向楚军扑面而来。 楚军知道秦军不讲武德,但是大部分楚国士兵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正面对抗战役。 等到秦军万箭齐发,望着天空中密集的黑色雨点,楚军前进了多少,便倒下多少。 剩下的本来打算前进,现在也纷纷后退,不敢向前。 楚军虽然铠甲草盾护身,但是这一次,秦军的箭矢竟然不仅直接击穿他们的护甲,甚至直接刺入身体五寸。 一时间,箭矢纷纷落下,溅起层层血花。 这样的景象让楚人陷入了无比窒息的恐惧之中。 (本章完) 第489章 上兵伐谋(求打赏月票全订!) 正式的战争刚一开始,楚军就被打乱了阵脚,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 这和楚军一开始预料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们的军队明明如此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可是谁人都没想到在秦军的弩机面前,这前锋才刚刚开始出击,这就被打得撤退了下来。 这下,楚军再也喊不出声音来了。 秦军仍旧默不作声,仿佛对面的楚军对他们来说是势在必得,甚至都不需要张扬。 项燕看到这种情况,立刻让军队后撤。 但是短短半炷香的功夫,楚军的几千人马已经折损倒地了。 楚军在密集的箭头射击下,不断有人倒下。楚军士兵们开始慌乱,可秦军的箭矢如雨,追着他们的屁股,楚军一时间进退两难。 渐渐地,楚军的士气开始崩溃,士兵们开始逃跑。秦军的箭矢不断射来,楚军士兵倒下的速度更快了。 楚军在秦军的箭矢下,不断伤亡,眼看着战斗已经无法继续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在中军的项燕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忽然意识到,以秦太子的个性,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三十几万人活着回去。 秦太子等的就是让他们团结起来,好一口吃掉。 项燕知道,今天走是走不了了,但是他也要让秦军死伤惨重。 当这个想法在项燕脑子里炸开时,他猛地想明白,为什么他的兵卒忽然间同仇敌忾起来。 原来是大家都想到,秦国的太子上次屠了十万军队,所以这一次如果楚国战败,他们所有人都要面临死亡。 所以将士们才被逼迫站起来,和秦军进行殊死抵抗。 当项燕想明白这个后,他顿时又有了把握。 军中将士们一时间踌躇不前,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很多将军也都望向项燕。 “大将军,这秦军又制备出了新的弩箭,他们的弩箭数量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难怪秦军在对面一声不吭,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景栾咬牙切齿。 项燕看到众将的模样,想到了众士卒的心思。 他公然道,“我军将士,至今仍旧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潜力。上投石车,直接攻击秦军。使得他们不敢前进。秦军要耗死我们,我们也和他们耗。” “传令告诉我军将士,寿春已经被秦军占领,我方粮草已经被断了。秦太子无道,一旦我们战败,秦军势必坑杀我等。” 果然,当这個命令下达后,楚军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一般。 一时间军中各路将士都冲出来,上投石车,上楚国连弩。 楚军气势如虎,一步步逼近秦军。 王贲见到楚军这样不要命的架势,他又看到秦军见到这些场面一个个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王贲立刻下令,“撤退!” 冯毋择按住王贲,“王贲,这就撤退?” “楚军不畏死,来势汹汹;我军将士只为打败楚军,两军交战,我方难以长期占据上风。不如先退。” 楚军尚且刚要前进,却见秦军夹着尾巴跑了。 一时间楚军纷纷嚷嚷着要追击。 项燕考量了一番,还是没有让他们追上去。 于是秦国的将军们无功而返,回到了扶苏的庐舍里,众人再行计议。 任嚣怒火冲天,“太子,我军固然装备比对方精良十倍,可是这楚军拿出不要命的架势,恨不得和我们同归于尽啊!” 冯毋择也望向扶苏,其实他也很清楚,以秦国的情况,接下来还要攻打齐国,还要派军驻守各地,一旦在攻打楚国的战事上让秦军损失惨重,大王必定怪罪他们。 “太子,这楚军如此心态,若是我秦军固然拿下此战,只怕自身也要损失惨重啊!” “你们,非要人家的命,人家势必和你们拼命!原本一个将士只是为了保卫家国,现在我军全力围剿,楚军势必拿命来拼。” 众人互相面面相觑。 “可是在攻打其他国家的时候,没有这种情况啊。” 扶苏:“那是因为其他国家的疆域面积狭小,而楚国不一样。他们还有着大片的土地,就是为了捍卫这片土地,他们也会和我军死战。” 秦国的将军们纷纷感到好奇。 其实他们也很喜欢太子的打法。太子能够做到不伤自己人一分一毫但是却能够让对方损失惨重。 秦人都是自己的家人兄弟,将士们自然也愿意跟随扶苏。 他们相信,扶苏既然面对他们这些人仍旧表现得这么淡定从容,他一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冯去疾便问,“太子,我等已经是无计可施,还请太子赐教,否则这仗,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打?” 杨端上前,“太子您曾经使用计策成功让将军信夺取寿春和新蔡。我想眼下这种局面也在太子意料之中,恳请太子明示。” 众将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他们相信,扶苏就是有主意。 众人齐声道,“请太子明示。” 扶苏见状,不由得心想我哪里还像个太子,这群人把我当谋士呢。他们势必觉得,我是知道办法,但是藏着掖着不告诉他们。 “办法,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一定是我军将士未能严格执行,所以招致这样的败亡。” 众人不解其故,一个个都摇头。 任嚣笑着,“太子,别卖关子了。我们都知道,您是我们秦国最聪明的人。” 扶苏皱眉,“少来这套!” 众人只好又望王贲。 王贲左看右看,横竖每个人都在看自己,他只好上前,“太子,我们都是些粗人,只懂得打仗,不明白兵法。这形势一复杂,我军将士就不会了。而且太子也不会愿意看到我秦军生灵涂炭的。” 扶苏这才望着众人。 “如果,我们要夺取一个国家,应该做的事情是让他们感激我们,让他们觉得因为我们的存在,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而不是去给他们带来灾难和损失。” “同样,如果真的要击败对方,则可以采用麻痹对手的方式,让对方松弛下来,进而掉以轻心。” “如果真的要最轻松的方式击败楚国,那就是告诉楚国人,他们的国家灭亡了和没有灭亡一样。” “换言之,如果要用最小的代价去击败楚军,就要告诉楚军,和秦军作战,他们不会有人死亡。这样一来,他们军中的将士就不会再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顾一切和我们厮杀。” “对方军队的士气就会下降,随即战斗力也会不如人意。” “这就是上兵伐谋。所以我早就说了,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在作战的时候,告诉楚军,我们秦军军功爵制已经有所修改,俘虏二人等于杀半人,俘虏四人等于杀一人。” “楚军闻讯,势必战意锐减。” 众将只觉得听起来有道理,可是这操作起来还是有问题。 冯劫就问,“可是太子,就算告诉楚军这个消息,他们也不可能放下武器,既然不可能放弃武器,我们又怎么能兵不血刃拿下他们。” 扶苏仍旧气定神闲,“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好的方法,只有不会用方法的人。” “战场上瞬息万变,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时机。接下来,我也要去战场上,诸位将军届时听我号令。不出三日,楚军三十余万兵马,皆归我秦。” 众将起初都不愿意相信扶苏。 直到扶苏真的上了战场。 (本章完) 第490章 又反转?(求打赏月票全订!) 这是秦军第二次组织和楚军正面对抗。 这一次扶苏临时改革军功爵制的命令,彻底让军中将士上下沸腾了。 “没想到,咱们秦国竟然能出这么个仁义之君。行啊。也不枉我白活了。” 秦人苦于政,绝不是三五年。 所有的人,都把希望放在未来天下一统的大业上。他们一直都在等待战争结束。 这不,他们等来了。 扶苏就是秦国人过去的盼头,现在这个盼头长大了,就住在军中庐舍里。 军营里,汤水在锅炉中沸腾,咕嘟嘟、咕嘟嘟冒个不停。 支架上的火盆正燃烧着,时不时喷出团团浓烟。 除了巡逻的士兵,很多将士们都趁着吃饭聚在一起议论。 惊在营地里巡行,忽然听到几个大汉聚在一起议论太子。 “我看,天下的战事都要被终结在太子手上了。” “这话说的早了吧。眼下我们连楚国人都没打败呢。你们没感觉出来吗,对面楚军那也不是一般人。我军如此大费周章,快半年了也才打掉对方五万人。” “嘿——你这是没听明白我的话啊!未来的天下,能够结束战争的人,只有太子。只有太子知道,庶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来自四面八方的士卒们的赞同。 “太子打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知道要让我们庶民如何过得舒服。这下倒好,不鼓励杀卒,主张活捉。这可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们着想,我看这人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时代,我们要过去了。” “我听说太子是顶着重重压力去推行这件事的。了不起!” “只是,我们不要楚军的命,人家楚军恐怕要战胜我们了。” “那可未必,太子说,如果我们不要楚人的命,楚人就不会和我们拼命;只要楚人没有那股拼命的气势,就是我们秦人胜利。” 众人都感到诧异。 陈彘站出来叫骂道,“放你老母的屁!这怎么可能呢?打仗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我们不去杀楚军,那楚军就要杀我们。太子可说了,活捉人可以得爵,太子可没说,杀人不能得爵。我们啊,就到战场上看看。” 一时间,秦人和秦人争吵起来。 “杀杀杀!就知道杀!你除了杀人还会干别的吗?战争就是以戈止戈,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发动战争是为了结束战争,不是为了杀人。人家楚人也是父母生养的,凭什么被你杀。” “为什么天下人的战乱纷争不止,就是因为今天你杀了他,明天人家就要杀伱。怨恨就是这么来的。” 老秦人们开始对战争的事情产生了分歧,若不是周围有惊等高级士官在望着,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惊忍不住问赵佗,“将军,士兵们对于太子发布的新命令各执一词,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真的适合对楚军发起反攻吗?” 赵佗听到,只是望着惊。 “我希望你能记住,太子在军中,是主帅。将军的命令,我们一定要听从。将军让我们不做的事情,我们坚决不做。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在军队里,你只是一個士兵。” 惊望着赵佗,怔了许久。 很快,秦军中起了内讧的消息,也传到了楚军的阵营里。 项燕得知秦太子也在军中下达的新命令,他一时间陷入沉默。 被众人盯着,有些话项燕不好直说,项燕只是在心中暗暗问自己,难道说,这天下未来真的是秦国的。天下人厌恶秦国,可是对秦王不得不服;而秦太子又是这么善于听取庶众的意见…… 项燕尚且犹豫不决,可是楚国的将军们得到消息,纷纷大喜,“好啊,秦太子终于坚持不住了,他这是自乱阵脚。说实话,我也挺佩服他的,可惜,他终究是个孩子啊!” “就是啊,他的天才设想,也该告一段落了!” 楚国的将军们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项燕没有掉以轻心,他放不下对秦太子的戒心。可是他左思右想,认定秦军军中内讧这不是秦太子所想要的结果。 “秦太子应该是要改革军功爵制,可惜,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太急了。” 但是,情况却再度反转了。 楚国的士兵听说了这件事,顿时表示出对太子扶苏的佩服。 “要我看,这次秦国还真是的,一连出了多少个明君了!” “秦国的太子,实在是值得让人敬佩啊!” “这秦国的太子,他居然把我们楚国人的命也当命,算他是条汉子。我一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秦太子就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就是让楚国的将军们没有料到的事情。 因为楚国人内部也开始对秦太子扶苏两面评价。 人心是可以感应的。 秦国的太子把秦国人当人看,秦国人愿意把他举在头顶上;这下又突然把楚国人当人看,楚国人的心自然也被打动了。 景栾察觉出军中有人四处散播秦太子的谣言,蛊惑人心。 立刻请项燕下令让全军都禁止谈论秦国的太子。 毕竟,他真的很讨厌这秦国的太子。 但是项燕听到后,只觉得这样做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事就以你的名义去下令即可。” 景栾求之不得啊,当即就四处敲锣打鼓,昭告士兵,让士兵们不许在军中议论秦国的太子。 楚军本来有很多人对秦太子发自内心地抵触,毕竟当初秦太子杀了那十万楚卒的事情,他们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景栾下令禁止让士卒们不许公开再谈论秦太子,违者罚甲与米的时候,这可就激发了楚国儿郎们的逆反心思。 除了上战场,其他任何时候,压迫性的命令都会起到反效果。 于是,楚军开始更为放肆地议论秦国的太子。 扶苏的名号在楚军之中渐渐地越来越盛。 终于,决战的那一天再次到来了。 秦国和楚国,百年的恩恩怨怨,真的走到了尽头的时候,楚军是对此浑然无知的,而秦军也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来回的较量,他们改变了出征前的心态和想法。 他们已经不再去想战胜楚军的事情,只想尽快结束这个破战事。 再次开战那一天,秦军真的是非常轻松的。 因为他们这次是真的要撸起袖子干了。 (本章完) 第491章 精通算术的秦人 这一天,天气十分阴沉,时不时掉下来一些凉凉的雨丝,挠得秦军感觉脸上痒痒。 秦军总是看起来一个样子。 扎着偏左发髻,嘴角大多都留着两撇外八小胡子,双目像个稍扁的杏核。 军中不同类别的将士带着不同颜色的丝巾;而不同等级的将士则在衣服上又有不同的配饰加以区分。 在太阳的照耀下,长途跋涉的秦军最终与楚国决战时,队伍早就变成了花花绿绿一团,只有偏左的发髻让他们和楚人显得迥异。 很多人都有个误解,说秦人尚黑,就以为秦国人上下都穿的黑衣服。 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秦人尚黑,那只是描述贵族的喜好。贵族们喜欢穿黑色来表现得自己身份。黑色本身就会给人以凝重沉稳肃穆的视觉感受。 实际上无论是生活里还是战斗时,秦军都不会以齐刷刷的黑衣服示人。 就是用脚丫子去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一个国家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那得是多压抑。 在生活中,庶民中男女大多都穿葛布做的衣服。衣服的颜色更是多种多样,红色、绿色、绯色、青色、蓝色。 而在战场上,秦军穿的也是颜色鲜艳的各色戎服。 在战事非常紧急的时候,士兵需要自己买布做戎服。这样一来,一旦战事旷日持久,那么一线的战斗部队远远望去,就是花花绿绿的。 根本不存在什么齐刷刷一套黑。 古人的生活是非常简朴的,一般平民更是只有两套衣裳。一套衣裳平日干活穿,一套衣服平时见客正式场合穿。 冬天的时候在下面加衣服,一件衣裳能穿好几年。 在那样的时代,让所有人都制备完全一模一样款式、一模一样颜色的衣服,本身就是极大的工程。在人伦情理上,也是让人感到可笑的。 远处,苍穹笼罩着无尽的云层,让人感到一阵阵压迫感。 两军士兵脸上挂着冷酷和坚毅的表情,身姿挺拔,手握长枪,一场大仗随时到来。 秦军穿的花花绿绿,楚军也是穿的花花绿绿啊。 只是双方士兵身上都套有甲胄。 随着战鼓的敲响,两军的阵线开始向前推进,声势浩大。 天上的雨开始下得有些大了,风也呼啸起来,无数绿色的叶子飘落在地。 将士们满目含忧望着前方,对面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是人。 可是他们也都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啊,是世间最可恶,最坏,也是最可爱的动物。 打仗前,一個个惺惺相惜,把自己视为极其珍贵的生命,也在心里默念到时候对面不要有讨死的人过来要他们的命。 但是一上战场,全变了心思。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们都懂的道理。 很快,秦军和楚军就在战场上交错了。 一开始,战场上是真的很惨烈。 楚军之前一直在议论秦国的太子,仿佛扶苏突然变成了圣人。 可是战场上,秦军却根本不讲武德。管他什么仁义,先杀了对面的再说。 秦军等了又等,这般无所畏惧冲杀过来,全无负担。 楚国人固然决意死战,可是听说了秦太子的计划后,却有人对秦国抱有侥幸和幻想。 他们迟疑了。 谁让,秦国的太子扶苏,他曾经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士兵们喊杀声震天,刀剑出鞘,一片片兵刃在阳光下闪烁,形成一道道寒光。 每一次,寒光在人的眼前闪烁后,就会有人死去,永远地回归大地的怀抱。 每一次,弩机的吧嗒声音发出,空气中传出尖锐的爆鸣声,便有无数血溅落在山头上,草地上。遍地都是触目惊心地红。 原本大好的山河,顿时被鲜血染红。 秦楚之间的第一梯队交锋下来,楚军并没有占优势。还是老问题,楚国在制度、器物上,远远落后于秦军。 突然间,一阵巨大的战鼓声响彻天际,秦军得到了前进的号令,他们驾着战车向楚军开去,两军开始了更为激烈的交战。 景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军队的中部变得站在了最前线,他距离秦军的弩机射程只有五十步之远。 “全部,都给我上去,顶住!不能让他们前进!” 战马奔腾,铁甲碰撞,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七十万生命,共同在血的幕布上争取生的机会。 冲锋在最前面的将士,血积刀柄,滑不可握。 为了成为回到家里抱孩子的那个人,这些将士们撕下自己的衣服,包裹在剑柄上,继续刺杀。 冲锋者的眼睛,早就变得兔子一般猩红。 战场上,杀声四起,哀嚎连连。 倒在地上的,是人;活着挥动武器的,是兽! 慢慢地战场上尸体开始堆积如山,血液汇成一条条小溪,流淌在草原上,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但是很快,秦军就占据了上风。 秦军采取事先商定好分割战场的方式,将楚军冲散;随后秦军骑着马,驾着战车将楚军赶去他们提前挖好的坑里,大声呵斥让他们丢了武器跳进去。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赶了很多楚国人慢慢离开主战场,但是要跳进事先挖好的坑壕。 坑是秦人自己挖的,战壕则是楚人自己挖的了。 慢慢地,战场上就不见血了。 楚国的军队已经渐渐被冲散阵型了,景栾的尸首被秦军挂在了战车上,他们开着车一路上耀武扬威。 楚国人畏惧死,所以才想着和秦国人拼命,当他们一看到有一大伙人叫嚷着丢下武器就可以不用死,一个个自然迟疑。 慢慢地,楚军就开始散了。 秦军像是赶羊一样,把楚军赶去四面八方。 秦国人,精通算术啊。 打小就背诵乘法口诀的秦人,他们岂会算不明白,这包围楚军十人和冒着生命危险夺取敌军一人首级哪个来得划算。 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明显前者更划算。 总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扶苏靠着嘴皮子,就能改变天下吧。 于是秦军上下都开始了叫嚣让楚军放下武器投降就可以不用死。 楚军放下武器,果然秦军也遵守了诺言,真的就将他们收集起来。 战争越来越戏剧化,楚人本来就战意消退。 可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忽然一帮又一帮秦兵,更有一些楚国的女子。 他们穿着楚人的衣服,站在高山上吟唱悲伤的楚歌。 (本章完) 第492章 太子万岁!(求打赏月票全订!) 楚国的女子,都在岸上悲伤的吟唱着歌谣。秀丽的长发在风中被吹起,束发的腰带随风飘舞。 他们唱的歌谣,乃是《江有汜》。这是楚国有名的歌谣,青年男女失恋了,大多都会自己哼唱这首歌。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 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 不我过,其啸也歌。” 楚国的歌谣,那都是很绵软的。 当这样的歌谣遍布山坡,楚国人哪有打仗的心思。 这令人听了伤心的歌谣,不仅让楚国的人泛起了愁绪,而且让楚国的年轻人思念起家乡的妹子。 “江水决堤啊又流回,心爱的人儿别处飞,从此再不和我相随。” “没有我相伴相陪你,终有一天你会懊悔。” “江水静流积沙岛,心爱的人儿别处飞,从此再不和我相交。” “在没有我的日子里,终有一天你会忧思。” “江水改道啊又成河,心爱的人儿别处飞,从此再不来看望我。” “再不相逢的日子里。终有一天你会哭号。” 楚国人听到歌声,望着山坡上的楚女们一个个三步一回顾,一时间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们频频望着山头回顾,王贲忍不住道,“这楚人,倒是多痴男啊。没想到一首歌就把他们打败了。” 任嚣听着这歌谣大意,忍不住道,“难怪我家女人常说,这男人的克星就是女人。今天这战场上,除了这首歌,估计唱啥都不好使。” 秦军的笑声在楚国的平地山谷之间飘荡,回旋进了楚人的耳朵。 渐渐地,楚人已经完全没有战意了。 其实当看到秦人面对他们的挑衅,秦军全军上下一声不吭的时候,楚人就已经在气势上输了。 人家那是无声胜有声,楚军的嘶吼反而显得落了下乘。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诡异的场面出现了。 楚人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由着秦人三三两两上绳子捆绑。 一边,秦国的督战官们纷纷来到这里,记录此次大战的战果。 过去秦人是数耳朵对照尸体,现在秦军则是数活人。 一个又一个的楚卒,就好像是绵羊一样,温驯地走入秦人早就设下的圈套。 太阳沿着西山山坡滚落,一步步下沉。 慢慢地月亮爬上了山坡。 楚人奔逃,秦人追赶。 有的不愿意就此做秦人的俘虏,宁可和秦军战死,于是战斗就一直持续着。 间歇性的战争,追捕,一直持续着。 七十万的生灵,就城父城前的平地上,进行着生与死的较量。 等到十五的月亮再圆时,楚国的旗帜永远地倒在了汝水之中,再也飘不起来。 傍晚的时候秦国的高官们拥簇着扶苏走了出来。 汝水的河面上,波光粼粼,闪烁着鲜艳的红色。 到底是夕阳的残照,还是尸体上流出的鲜血,已经分不清了。 灌夫驾着马车带扶苏在战场的中心地带徘徊着,这里刚刚才经历过残酷的厮杀。 空气中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也带着尸体在高温下腐烂的臭味也四处飘散着。 地面上几乎找不到干净的道路穿行,骏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地面,没有择取道路,踏着人的尸体在这块明年即将异常肥沃的土地上走着。 就在扶苏过来前不久,尚且有一波宁可死,也不愿意投降的楚人,和秦国的相扑士进行决斗。 秦人,当然不会选择这样的决斗方式。 他们让相扑士撤离,随后上了剑阵。 秦军围成一個圆,每人持着三米长的秦剑,向着楚人刺过去。 每一轮围刺下去,抱成一团的楚人最外层就会像是稻谷一样,从外到里,一层层被剥落下来。 当锋利的秦剑刺穿人的尸体,楚人的身体上立刻被捅出一个个血洞。 有的血洞向外喷射着血液,能够溅到秦人的眼睛上;有的血洞口只是静静地向外流淌着血液,浸透葛布衣衫。 所以扶苏到来的时候,看到一滩又一滩白色的稀碎花朵上,上面满是鲜红色的血液,上面的血水还在不断地向下滴落。 群鸟在尸体上方盘旋,胆子大的径直捡着地上的尸体碎块吃起来,有的则还要提防秦军,时不时俯冲才能捡到一块肉吃。 蚂蚁已经爬上了死去的士卒身体。 乌鸦们早就吃了个饱,集体在树上梳理羽毛。 日月交替之际,大地上显得格外凄凉,时不时一股阴风吹拂过山岗。 杀了三天,追了三天,赶了三天,秦人也累的坐在地上休息。 当扶苏的马车经过时,所有的将士们都站了起来。 夕阳如血,落在将士们的肩头显得将士们格外疲惫。 众人都望着扶苏的马车。 王贲临时接到消息,当即吓得驾着战车奔向扶苏的战车。 “太子,这里太危险了。您怎么能亲自过来呢?” 扶苏坐在马车,他不能在人太多的地方抛头露面。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想过来看看。 扶苏坐在马车里问道,“我听说,你们几乎俘虏了二十多万楚卒。” “回太子。臣等办事不力,让不少楚人跑了。” “跑了多少?” “不足三万人。” “嗯——不错。这么说不算阵亡的士卒,现在一共有二十万多楚人现在在我们手上。” 众将看到太子的车驾过来,一个个都披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扶苏的面前。 马车周围也已经架起篝火,虎贲卫已经围成一道人墙,不许其他人也都一一围了过来,“臣等拜见太子。” “太子,您真的是太高明了。原本这样一场战争,没有半个月根本不可能结束,而且楚人势必奋力抵抗,造成我军将士伤亡惨重。” “但是当您承诺不杀楚人之后,楚国的兵卒就不怎么反抗。这一次大战,我军将士连一万的伤亡都不到。” 扶苏难得兴奋。 “一万人都不到?善!大善!我素来不喜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经过这一役,我想军中应该有不少人开始关注兵法,研究兵法。” 众人都望着扶苏,杨端十分诚恳地道,“太子,这用兵的事情,还是您来吧。我们实在是没有那个头脑啊。” 任嚣也道,“是啊太子,这兵法,实在是诡异莫测。我们也就只能带兵打打仗什么的。” “这一次太子一战威震天下,频频用计,让楚人再三上当受骗遭挫,天下人势必都畏惧太子,届时看谁还敢与我秦国争锋。” 冯劫兴奋地大呼,“我从来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战役。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么多人。” 众人都围着扶苏,没有一个不对他心悦诚服。 很快,远处的山坡上就传出爆发性的山呼。 “太子英明!” “太子万胜!” 也只有源自于内心真实想法的欢呼和赞美,才会让人听起来丝毫不觉得矫揉造作又或者是虚伪逢迎。 很快,漫山遍野的秦卒,越来越多的人都在举着武器山呼,“太子英明!” “太子万胜。” 这些欢呼声被风携带着,飘向四面八方。 扶苏坐在车里,听到这些声音,也是心旌摇荡。 这是扶苏穿越以来,感觉干得最有成就的大事。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快活过,就在扶苏出了车驾,打算和将士们一起庆功时。 不知道哪个没脑子的,一时兴奋,站在南山上就是手舞足蹈的大呼。 “太子万岁!” “如果不是太子,我们哪能人人都有军功啊!” 这一次,确实是秦军有史以来,在保证大多数将士都活着的前提下,让大多数人都拿到了军功。 楚人在扶苏的计策下,乖乖的放下武器,这在秦卒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扶苏保全了他们秦卒的性命,又结束了战争。 怎么不是天下人心目中的理想英雄。 这一声,本应该戛然而止才是。 毕竟万岁这种溢美之词,根本这不符合扶苏的身份。 扶苏下车下了一半,听到这一声,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扶苏卡在了车上,他望着众人。 这是可以说的吗? 可士兵们都望了过来,围了过来,用一种近乎瞻仰,膜拜的神情望着扶苏。 “太子万岁!” “太子万岁!” 士兵们都是用心发出这些欢呼声的,以至于慢慢地呼声竟然到了可以用地动山摇形容的地步。 站在战车上,这位少年的太子他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并不是权力,而是被几十万人信任的感觉。 这种充实的感觉一度消灭了扶苏内心深处长久以来作为穿越者的孤独感,和作为有着上帝视角的太子的居高临下感。 那一刻,扶苏感觉他和士卒们乃是同一片叶子上互相交错的纹路。 听到将士们的欢呼,扶苏确信,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好花落时,空气中自有微风和它相应,散发出芳香。 众人欢呼不已,扶苏也是站在马车上对着众秦国兵卒作揖。 扶苏一直作长揖,也不知道到底揖了多久,只记得等士卒们的声音消停下来时,天上的星星从原本的看不清到都已经明了。 扶苏这才站直身体对众将士道,“我秦国的将士们,若非你们信任我,我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军事奇迹来。今天这个功劳,是我恒阳君与诸位共同建立的。当是秦军万胜!” 一些不怀好意的秦国将军闻声,眼中的戏谑和玩味立时荡然无存,他们只是淡淡地侧目望着扶苏。 蒙恬始终是满怀敬意的望着扶苏,这时候他站出来,替扶苏振臂一呼。 “秦军万岁!” 接着,潮浪般的欢呼从四面八方涌来。 “秦军万岁!” “秦军万岁!” (本章完) 第493章 复刻长平之战? 听着将士们齐齐欢呼秦军万岁。 扶苏却在这地动山摇的呼声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在成为王者的道路上,有些禁忌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毕竟稍有不慎,就可能倒下。 只是有一件事扶苏想错了。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其实秦卒都得出来,太子对大王一向是毕恭毕敬的。 虽然扶苏巧妙地解决了称呼的事情,但是士卒们反而更加喜欢扶苏了。 因为他们的太子扶苏真的没有野心啊,太子对大王一向是毕恭毕敬的啊,丝毫不逾矩啊。 就因为这样,扶苏反而更得人心。 扶苏长舒了一口气。 很快,有人提议摆设宴席,好好庆功一番。 蒙恬劝阻,“眼下恐怕还不合时宜。太子,如今这军营里有这么多楚人,我们可不好管啊。” “不急。军中肯定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处置。”扶苏望向王贲。 这一次大战,王贲除了对扶苏跟前跟后,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其他时间,都是出奇的安静。 越是到了一定的位置,越是惜字如金,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王贲就是这样。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贲身上。 王贲亦然很是迷惑地望着众人。 “太子,末将并无良策啊。” “王将军何必谦虚?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些楚人。” 扶苏不相信临行前武成侯王翦没有嘱托过王贲。 王贲望着众人,抽了抽自己的腮帮子。 “太子,这楚国固然败了,可是活着的兵卒人数几乎与我秦军人数相当。为今之计,当先将他们分开,而且要尽快解决他们的去向问题,否则时间一久,必然生变。” 其他人也都望着扶苏。 冯毋择道,“太子,您得当机立断啊。这楚国降卒固然多,我军伤亡小也是好事,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如今只是一时战意崩溃,如果放他们回去,那就是放虎归山。倒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的,也免得夜长梦多。” 保证秦王的利益,那永远是冯毋择首先考虑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复刻当年长平之战?”扶苏语气极为平淡。 这句话在寂静的空气里像是一道在黑夜里骤然亮起的闪电,惊地众人都不敢说话。 慢慢地黑影上来了,明月固然朗照,可是终归是黑夜。 旁边的篝火照映着扶苏的脸。 被秦人俘虏来的楚国女子,现在正在篝火旁等候着。 当举世皆知的长平之战响起在她们的耳朵旁时,这些美丽的楚国女子害怕地小声抽泣。 洁白的月光照着大地,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恐怖阴森。 随着战争的结束,一片凄凉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战场。 楚国的士兵们沉默着,他们蹲在战壕里,心中无尽的疲惫和悲痛难以用言语表达。 草原上,一片片狼藉的景象让人触目,血迹斑斑,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士兵们脸上挂着悲伤和恐惧,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秦国的将官们,他们只要稍微向远处望一望,就能看到被俘虏的楚人正在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们。 将士们都陷入了沉默。 方才欢庆的氛围顿时消失了。 扶苏明言,“庆功的事情,待回到咸阳,自有君父下令举咸阳上下庆贺。此次战事虽然赢了,可是这善后之事,比打仗还要麻烦的多。我想我们恐怕要在这楚地逗留超过三个月以上。诸位可有异议?” 众将都作揖,“末将不敢。” “我不想杀了这些楚国人,在我看来,战争的源头是征服的欲望,是仇恨。天下的战争都要结束了,对于楚国人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王贲上前道,“臣斗胆劝谏太子。恐怕此事不能如太子之意。” 冯毋择也道,“还请太子三思。这些楚人留下来,绝对是祸患。” 众人各种劝阻,扶苏却不肯改变心志。 “其实在开战前,我就已经想过了这样的结局。如今我军实力尚存,而楚国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看起来似乎放过他们,对我军不利。可我认为,楚国一旦灭亡,天下将要安定。”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还大开杀戒,恐怕会招致天下人的怨愤。而楚国,一向是我秦国的对手,此番灭掉楚国,将士们上下同心,费力不少” “若是杀他们,只怕会让楚地上下民怨沸腾。如果我们能够放这二十万人回家,那么楚国的百姓也许能方便治理。” “但如果杀了他们,只会让楚国二百万人对我秦国心生怨恨。那些盼不到父亲回家的儿子,会一心只想着复仇;盼不到父亲回家的女儿,会在生下孩子后教育她的子女,灌输仇恨。” “我在想,现在将那些楚国的贵族们,高官们,全部关押起来,送往咸阳城。至于楚国的士兵们,先将他们分散开。一部分押往咸阳,另一部分留在此地用于修建防御工事。” “楚国的降卒们,他们活下来可以做很多事,未必非要处死他们。更何况,若论血脉,我也算半個楚人。自从楚人投降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楚国人,而是我秦国人。” “秦国人不会杀自己人。所以我愿意赏赐这些楚人生还回家的机会。” “我已经决定上奏君父,请君父给这些楚人一条生路。” “可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假使我今日放过了楚国的庶民,让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若是未来,楚国的士兵卷土重来,届时我将亲自带领军队,更不会再给任何一个楚人活着回家的机会。” “我说到做到。” 扶苏的话,让众将士都不敢说话了。 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相信扶苏是真的想解决战争。 空气中只传来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贲看到扶苏这样,便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官道,“听到了吗,还不去把太子的话告诉那些降卒。太子有意放他们生路,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做我秦国的子民?” 传令官本来在发怔,他望着扶苏,好似在瞻仰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 领到命令后,走起路来都感觉不可思议。 蒙恬忍不住问,“太子,那如果有朝一日,楚国真的再卷土重来呢?” “如果有朝一日楚国再复起,首先他们是造反谋逆,名不正,此为其一;其二,我今日施恩于他们,保全这些楚卒的性命,乃秦人对他们有恩。日后楚人造反便是忘恩负义。” “只此凭借此二者,日后我秦楚再次开战,我秦军也必然占据上风。” “诸位以为如何呢?” 诸将都心悦诚服,一个个摇头而已。 蒙恬已经看到了自己心目中期待的王者诞生。 蒙恬对扶苏道,“太子您愿意对楚人施加恩德,这是楚人的幸运,也是给天下人树立我秦国威德,可福泽后人。而倘若日后楚军造反,我们镇压起来,楚人也是师出无名,相信一定很快就会被镇压。” (本章完) 第494章 悬牛首卖马肉 明月高悬,山谷里传来汝水溪流叮叮咚咚的声音。 秦人固然大胜,心情大喜。 但是比起这大胜,太子力主改革军功爵制,试图废弃陋习,更让士兵们感到振奋。 嬴政能让士兵们升官加爵,可是扶苏是想去解决世人的心灵之苦。 所以每个士兵,都对扶苏的举动感到肃然起敬。 只是也有人,在见到了人性恶毒的那一面后,根本不愿意去做那样的冒险。 他们固然敬佩扶苏,可是也为扶苏感到担心。 比如冯敬。 扶苏的马车一回到庐舍,冯敬就趁着侍女侍奉扶苏盥洗,立刻上前道,“太子,您想要建立的国家,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扶苏一怔。 “怎么突然这样说?”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个条件简陋的时代,只有四座烛台的庐舍里,冯敬的脸上闪着些晶莹的东西,甚至在滚落。 “人性本恶,这是不可改变的。”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地把手洗完。 灌夫也只是持剑侍立在扶苏身侧,他深深地望着扶苏。 太子是个非常复杂的人,善变,但是不可否认,太子未来绝对是个好大王。 不管太子做什么,他都相信,太子是对的。 只要原则正确,成不成又有什么关系呢? 灌夫在一旁静静地侍立着,像是咸阳桂宫里种植的鬼树,笔直,沉默,坚挺。 庐舍里十分安谧。 侍女为扶苏更换衣服,擦拭完脚。 冯敬一直在旁守着。 他要是早知道,他们的太子是这样一個人,他一定早早就入宫侍奉他。 等到扶苏被服侍完了,他挥手示意让婢女侍卫们都下去。 扶苏坐正。 他望着冯敬。 “我的目的,就这么明显吗?还没有开始做,就已经让你们所有人都看穿了。”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扶苏忽然记起来,信曾经告诉过他。 如果想要去做此前从未有人做过的大事,用不着去大声嘶吼,只要自己做了,就会自然而然吸引这样的人前来。 “太子,您的心意,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相信等到有朝一日,您继位成为秦国的王,天下必然没有战争。因为您不喜欢杀戮。” “可是冯敬要告诉太子的是,对民众宽厚,其实代价是焚烧自我。当您对庶民太过宽厚的时候,庶民未必会感激您。对庶民,是不能够讲道理的。” “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每个人的生存天地只有他们的心那么大。庶民内心大多狭隘,只有一点蝇头小利。今天太子放他们回家,他们固然会感激您一时。” “若是等到未来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造反秦国可以让他们成为诸侯、卿、大夫、士,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持着剑杀向您的。” 扶苏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是危险难安的,道心却微妙难明。唯有精心体察,专心守住,才能坚持一条不偏不倚的正确路线。” “我也知道,我的很多想法乃至做法都是很不切实际的。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现在还在寻找合适的方法,去完成那份大业。这次的事情,我也只是给楚国人一个机会,放人确实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杀戮绝对是下下策!” 冯敬心绪没有什么大的波动,“我其实知道,太子您不会改变初衷。只是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太子您不仅很清楚您在做什么,而且预料到了未来最坏的结果。为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又或者,背负这样大的使命,您不觉得太累了吗?” “当然累。”扶苏神情恍惚起来,“可是我没有选择命运权利,是命运选择了我。以前我曾经听人讲过一个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有许多厉害的野兽,他们的能力超出了普通的凡人。世界是变化的,但是变化是有规律的。当善恶不能平衡,往往需要一群人出面维护平衡。所以就诞生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英雄之中,只有两个人最能打动我。”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命凤凰,只是那个幸运的女孩子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世,懵懵懂懂被人保护生活了许多年。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了她的身份。” “她说,天堂和地狱之间,没有我选择的权力,只有我被选择的命运。” “我羡慕她的命运,更加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说,只觉得故弄玄虚罢了。但是我更排斥她,因为太美好了,不现实。” “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只是经历一时的挫折而已,等到经历完劫难,她就可以回归到天神身边成为高高在上的公主。” “所以我觉得她的人生和我的毫无瓜葛。但是我对她在那种亲情和使命之间痛苦徘徊,最终走向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命运感到同情。” “我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她身份卑微,没有那么优越的出身,但是是这个人,无论经历多么大的折磨,多少人的羞辱、打骂、耻笑,承受多少人异样的眼光。可是她心中始终相信正义和善良这些美好的东西。” “只是身份上的差距,几千万年代代传递下来的世人偏见,让她自己也死心了,不再去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她的经历让她走上了去证明无上真理的道路。那个人,她是一个那么不起眼的人物,她也曾经相信,老天是公平的,努力也可以让生活变好。” “但是这个世界,它是很很荒谬的。偏偏在那个人接受了自己卑微的身份,也心安理得地躺平,平心静气要去做个普通人的时候。” “上天忽然和她开了个玩笑。” “老天告诉了她什么呢?” “老天说,其实她不是一只野鸡,她也长得并不丑陋。她之所以一直被人欺辱,是因为她一直坚守正和善,而在无知狭隘、眼中只有嫉妒的人眼中,她那种对于权贵的不屑,对于趋炎附势风气的蔑视,挑战了那些脆弱愚蠢的心脏!” “就因为她正!所以她被打压,被人欺负和侮辱!” “如果仅仅是告诉她一路上遭遇那么多苦难和妖魔鬼怪的原因所在,似乎也根本不会击垮她的信念。可是老天告诉她,她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她就是天命!”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一时间让她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长久以来的经历一直让她反思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抑郁,痛苦,压抑,长达十几年。可是在知道真相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可就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她曾经扪心自问过自己,人生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当时她觉得她找不到信仰了,也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支柱。” “因为她看透了很多东西。人心是不可改变的。而她既做不到改变人,又做不到与世人同流合污,所以痛苦始终不能间断。” “她好像是一只流浪在人世间的野狗,谁见到她,都可以尽情地欺负她。因为她不愿意伤害别人。” “知道了真相,本该让情况变得好转。因为她一直想要答案不是吗。可是真相却让她一度崩溃。”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而到了那个时候,劫难还没有结束。她一直感到恐惧,她觉得她完不成那么大的使命。” “好在,时间是个好东西。她也确实有够……贪生怕死。总之经历无数的黑暗和痛苦,哪怕曾经数次想过放弃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很……地活了下来。” “犹犹豫豫无数次,最终发现,自己根本躲不过命运。读佛求道,也不过是命运安排里的一环,什么也改变不了。”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积攒了很多实力。” “只是后来有一天,一个人忽然问起她为什么那么痛苦不安。她伤心痛苦、犹豫悲伤,已经到了极点,也许真的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了吧。毕竟她一个人真的再也承受不了了。” “犹豫了一番,最终她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本以为对方会嘲笑她是个神经病,但是并没有,对方愿意相信她,甚至愿意劝解她放弃那样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真的太累了。” “对方的善意让女孩明白,也许说出来才是对的。毕竟有些事情说出来确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冯敬听不出他还是她,只当做是他。 是个人在听说了这个故事后,都会心里莫名悲伤吧。也许吧。 冯敬不知道看着养尊处优的太子,竟然有过这么多的悲伤往事。 “臣曾经听人说起过王宫里的生活很是阴暗,可是没想到,宫中小人竟然连太子都敢这样对待,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而且大王竟然不管这些事?大王和王后竟然也都不理解您吗?” 扶苏笑笑,“这只是个别人的故事罢了,我经常用此来激励自己而已。我觉得,她都愿意去完成的事情,我身为秦国的太子,更加应该奋力完成才是。” 庐舍里,灌夫听了这些事,也忍不住哭了,“那那个人,真的很可怜啊。” “你觉得她可怜,她觉得你们这些迷茫众生才可怜。而且她已经放下了,所以不提才是对她的尊重,不提才是对她好。” “再说了,过往那些事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经历了那么多,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已经过去的事情,无可更改。” “重要的是当下。” “故事的最终,她想清楚了,不矛盾了,她决定接受这个使命,完成上天交给她应该完成的任务。” “只是希望,活在世界上的人,能够理解天的苦心。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头是岸!” “每个人都知道做人的道理,而所谓至高无上的真理也就在经典之中,随手就可以去学习了解进而领悟,根本用不着什么人来传教,传道,说法!” “指望别人根本没有用,回去的路只有自己才能走出来。” (本章完) 第495章 盛世必定来临 【原文4000字,因为剧情内容被后台只能大幅删改修剪。想看原文者加群私群主。】 冯敬非常聪明,他当即就提出一个问题。 “那太子,这不是矛盾的吗?既然那个承接了天命的人说,人根本不需要一个人来救,每个人都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法则,能够回到生命的本源。” “那他为什么又要承接所谓的天命,完成所谓的使命呢?这不是矛盾的吗?” 扶苏大喜,“这個问题问得好。既然每个人都不需要别人来拯救,为什么又要选这么一个人出来,承担这个。” “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某些正邪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 “随后再把真正的古代科学、古代发明伪装成陌生的、新发现的,大肆宣扬,使得某些人受益;有的贵族则把古人的智慧掩盖起来,只让自己使用,对外则宣传说,那些都是不好的说法。” “哪里来的封建迷信之说?本来就值得商榷。” ” “现在的人天天制造新鲜的词汇,其实真理从古至今,都是同一个东西;而真理,肯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怎么可能今天是这个样子,明天是那个样子。” “中国的文化传承了上千年之久,经历了无数智者的验证总结,忽然间来些外人,仗着自己武德充沛,说这些都是封建,可笑的是很多人听了就真的相信了。。可恶的是,外人自己却把《易经》这些文化抱走,加以研究。” “如果百姓们都了解古代科学的奥秘,并且按照天地人的名位规则布置自己的家宅,真的在百姓身上起到了有益的作用。那么在百姓亲自证实了风水是真实的基础事实上,他们就不会再去怀疑和否定。” “可是,现在这些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一是真正的风水阳宅被大街上那些骗子以讹传讹,弄得人们都打心底里厌恶这些人。他们把关于名位的真理捏造成小丑,劝你买个鱼缸,弄个凤梨,这怎么可能有效呢?” “所以为什么很多人不相信易经,不相信风水阳宅。不是知识有问题,而是被这些江湖术士,出来坑爹骗钱的人给毁了!” “这不是正合外人的心意吗?当然这也本来就是秦国以外的诸侯国所期待看到的。” “我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当然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始终都是抱着能劝到一个是一个的心态来。因为也知道,光凭这种方式和手法,传播的力度肯定是有限的,也注定了是无法说服所有人的。” “关于真正的道理,这里先举个例子。” “《易经》作为中国文化的源头,从一开始就在说,做人做事都要学会节制。但是现在的人,奢侈之风盛行,浪费的行为屡见不鲜。当然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开始挨饿。” “这是必然的。总要吃点教训,才会明白古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甚至《易经》中一开始也就提到了这类人,有些人是给他讲知识他学不会的,但是这类人,他不学知识也会明白奢侈浪费是不对的,只是他最后是通过付出血的代价来验证这个道理。” “一开始就说了嘛,每个人都会觉悟的。让你读书你不读,然后拿命验证真理。朝闻道,夕死可矣!” “而这也就是学习知识和智慧的意义所在,事先就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然后就修正自己的行为,进而避免灾祸。这才是学习和读书的真正意义所在。那现在大家读的书有意义吗,其实大部分都没有,因为这些书根本做不到帮助人趋吉避凶。” “所以中国老祖宗多有智慧,我给你研究如何预测事情的发展,而不是在事情发生后,写一大堆总结报告,搞屁呢!” “古圣先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后人要么还在理解的路上,要么还在误解的过程中。” 冯敬听到扶苏说的这些,更加对扶苏要做的事情感到希望渺茫。 “太子,我知道您想干什么了。您不会打算把那些知识传授给庶民吧。这可是和我秦国的制度相违背的。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扶苏冷笑,“我做的事情岂止是和我们秦国的制度相违背的。天下,无论什么时代,什么诸侯国,都会有人掩盖这些事实,以方便控制百姓。但是恐怕,历经千年,这些问题要越来越严重了。” “可是,他们不会相信你,他们相信的只是他们所看到的东西。” 冯敬紧锁眉头,他想劝太子,别这么干了,成不了! 扶苏可比冯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都知道这么多了,还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说的没错。现在的人,一提到神鬼,第一反应就是说。不知道,没见过,不了解。敬而远之。再就是,除非你让我见了,我才会相信你。” 太子没错,太子只是想救人;可是世界上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啊。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啊。 如果传播真理就能让世界太平了,那孔子不就成功了吗。 缘木求鱼的做法! 孔子传播的就是周易啊,现在的人老是误以为孔子传播的是儒学。儒学本来就是孔子把周易掰碎了一点点给世人吃。 结果呢,人没救几个,倒是教出来一大堆伪君子。睡别人的女人在行,背叛自己的国主更在行! 冯敬觉得脑子发胀。 毕竟今天的信息量实在是违背自己的常识。 “太子,您是打算把古代的智慧一点点掰碎,像喂婴儿一样,给世人讲述真知然后让他们醒悟吗?恕我直言,这根本完不成的。” “当初孔子周游列国,就是为了这件事。诸侯王奴役百姓,孔子希望世人得到解脱。结果到最后,还不如老子一篇《德道经》深得人心。” 【哼,说起来两千年前的人就已经很可恶了,把《德道经》改头换面成《道德经》,内里的内容也改头换面。】 “再说了,这个世界已经有它运行的规则了,您告诉世人这些,总不会是告诉他们打破规则吧?打破规则,就算我不在乎这些,您也不在乎这些,大王更不在乎这些。您觉得,天底下的权贵会放过你吗?” 扶苏只觉得这些人的想法实在是多虑。 “我当然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会触怒很多人的利益。但是我没有说我堂堂太子要用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啊。而且都说了这个方式只是帮助很小一部分人。” “再说了,谁说我要去打破规则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个规则根本打破不了。打来打去,还不如我做!我看我最有资格!” “商代夏、周代商。换的是国君而已,制度就没有改变。而且打破既有的规则,会让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这才是要改变的。” “因为恶就是被这么一点点放大的。战国时期贵族争权夺利,就会给下面的人做示范。慢慢地,家就会不和。家不和,就会反向传导,然后导致社会上人心崩坏,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事情,最后传导到贵族。” “这就是恶的放大。” “于是到了最后,人人都是好坏参半,每个人都会做点好事,再做点坏事。” “等到最后,大家都发现自己回不去了。好!那大家就互相坑害,自己回不去生命的本源,也不让其他人回去。” “比如自己贪财,就见不得别人清廉。” “稍微想一想,就会发现这里面逻辑多可笑,人都被异化成什么样了。假使两个人一起看守仓库,一个人爱财,另一个不爱财。那不是便宜了爱财的人。可是爱财的人为什么往往要干掉不爱财的人,要么逼迫他去爱财。”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怪异的事情?因为那些贪了不义之财的人害怕,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种人易经在起源的时候就已经给了批了结果。自凶。” “他整天神经兮兮,唯恐事情败露。为了保护自己,认同自己,每天都去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还要打击清白的人。” “所以伱抓到一只坏蛋,发现周围有一堆坏蛋。只有坏蛋们都抱在一起,才会感到安全啊。” “那么,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易经上也讲了。用不着焦虑。” “当小人鼎盛的时候,君子会发现到处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如果这个时候,一定要对小人保持和易的态度,这样才能免除灾祸。否则你等不到人家自凶自己完犊子,自己先被人家给干掉了。” “那么小人猖獗,君子就得退,退下来干什么呢?自然是伸道!” “所以历来有识之士都是见到社会上礼崩乐坏,他知道情况变得很糟糕了。这个时候就会跑去办学校,因为源头就是教育不对嘛。真正的君子不会跑去深山老林里躲清闲的,那是懦夫啊!” “真正的君子是乱世出,盛世隐。明明知道世道人心败坏,但是出来伸张正义。” “那些没有能力改变时代大势的人,更加不要悲观,觉得世界就这样了。不可能的!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小人长长长,到最后肯定都完犊子了,天收嘛!” “所以,盛世一定会来临。” 【那别人有钱,就去开学校伸道了。我是没钱的啊,所以我就来给大家写小说了。 我希望我的读者们不要悲观。你能看到这里,我们绝对是有缘分。 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易经上告诉了我们事情发展的阶段。 当小人鼎盛到极点的时候,就是君子之道恢复的时候,这个我在前面的章节写过。其实我已经给你们写过很多易经里的道理了。 属于君子的时代要到来了。】 (本章完) 第496章 突然觉醒的楚人血脉 冯敬算是听出来了。 “太子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自然规律。因为眼下乱的不行,君子就会自己茁壮,慢慢地壮大。这是必然的。” “就是这样。所以根本用不着悲观。这天地运行,自有他的法则,国家的兴衰,也自有它的规律。不要试图去抓住某个东西,因为根本抓不住的,要学会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我观天下七百年的历史,知道世道人心已经回不去,复礼更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我们要做的,一是建立一个崭新的制度;二恐怕就是教育的问题。” “你说普及文教,会给国家带来治理祸患。我看未必。如果文教普及的方法正确,内容贴合实际,绝对是有利于治理天下,也有利于使得民风淳朴的。” “如果文教普及的方法有问题,内容也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私欲,这样的教育才会适得其反。” “因为,每个人都不是傻子。每个人都有一双眼,能够辨别是非;每個人都有一颗心,饮水冷暖自知。”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欺骗别人,只有自己欺骗自己。” 从扶苏的经历来看,普及文字未必就是对国家有威胁,而愚民也未必就是对国家好。 贸然说给底层庶民普及文字基础知识是错的,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以秦国的情况来说,从商鞅变法开始,向秦国民众普及法律,这可是老祖宗干过的事情。 当然商鞅当时目的就是改变‘刑不上大夫’。 但是从结果来看,这样做结果并不坏。 因为建立了这样的制度,制定了严谨的法律监督贵族和臣吏,一旦出现像秦王嬴政这样的君王,凡事决于法,真正做到刑上大夫,立刻提升了国家在庶民心中的威望。 这也是秦国这二十年来强大的原因所在。 所以如果真正能够推行好的教育,未必不能出现‘再使风俗淳’的效果。 冯敬望了望自己的脚尖,说实话,他就是一个俗人罢了。没有扶苏这么高远的理想,再说了扶苏是太子,未来秦国是他的。 保护秦国,延续秦国就是他的使命。 对太子来说,这只是一种方式罢了。 帮助那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好欺负罢了。这是人之本性。 他能怎么样呢。 还是由他勉为其难来保护这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吧。毕竟他是那么的笨蛋,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干点什么不好,却要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冯敬便对扶苏道,“那太子,您恐怕要招揽不少正人君子并且提拔贤能才能成功。而要做这些事情,阻力太大了。除非,您能让大王支持您。” 在秦国,扶苏固然有威望,可是他缺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是名,二是权。 身为太子,治理国家,是在逾越嬴政的权力。 身为太子,手中没有治理天下的权力,执行起来绝对要遇到很多的困境。 更不要说,这一路上,会遇到多少被损害既得利益的人来搞破坏。 如果得到那个人的支持,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因为嬴政本身就缔造了一个绝对的不可能。 他的威望是空前的。 冯敬说的没有错,如果嬴政愿意支持自己,那么这些事情恐怕要另说。 秦朝,祖龙嬴政的时代啊。 只是,就算嬴政不支持,扶苏也不忧虑,他是一个熟悉秦汉历史的穿越者,天下没有哪个人才能够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扶苏双目炯炯,全无惧色。 “说到底,还得是用金刚雷霆手段,否则不能完成这样的事。” 冯敬听到这个,顿时来劲了。 还是狠起来的太子更得劲儿。。 灌夫平常不说什么的,今天听了这些,忍不住站出来道,“不管太子做什么决定,我始终都会站在太子身后支持太子的。太子放心!” 冯敬忍不住道,“太子身边那个人不是这样啊。谁敢背叛太子,我第一个弄死他。” 扶苏望着冯敬,“冯敬啊,我过去觉得你只是挺有眼力见的,现在看来,你以后亦然是大有可为的人啊。” 冯敬听到,一时间还怔了一下。 三人正在聊着,忽然蒙恬求见。 蒙恬走进庐舍,见到三人脸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红气,个个双目炯炯,大晚上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一般。 蒙恬望着三人这样,一时间险些都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了。 蒙恬作揖,“太子,夜已经深了。王将军下令说,今夜不给楚卒食饭。又说到了明日,以太子的名义,亲自下令安抚楚国降卒。且先看看他们的意向如何,若是愿意归顺秦国,那自然一切都好说。” 扶苏皱了皱眉,“嗯。王将军行事,一向稳妥。那就这么办吧。” “对了太子,臣等此次搜寻,清点将士,至今都未曾发现楚国的大将军项燕,而且楚国十八公族的人也已经逃得七七八八。这些人若是逃走了,怕是日后要惹出大乱子来。” 蒙恬的话,扶苏怎么会听不出来。 贵族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最该抓住的人没有被抓住,这个时候再把这些楚国的士兵们给放了,日后怕是要出大乱子来。 扶苏擦着剑,“跑,能跑到哪里去?” 蒙恬:“迄今为止,大军尚且未至楚国寿春,而楚国身后,又有吴越之地。” “这云梦泽,说是多瘴气,多沼泽。可是如果我们秦人真的有意开发,再多的沼泽也会被我们烧干,再多的瘴气也会被我们驱除。楚国的贵族以为跑了,还可以东山再起。” “那就让我们走着瞧,看这里的百姓是听从楚国贵族的,还是听从我们秦人的。” 扶苏没打算靠仁义解决问题,仁义只是目的,绝对不能成为手段。 这要想实现天下大治,首先就得把地方干得服服帖帖的。 加强对关外地区的控制,也是抬高自己身价,让自己在朝野之上树立威望的好机会。 “告诉传令的士兵,让他们在巡告楚人的时候,务必告诉他们,我们秦国的王后曾经是楚国的公主,而今我这位秦国的太子,身上也流着楚国贵族的血。” 蒙恬眼前一亮,“太子,这倒是个好方法。和这些楚人来硬的本就不是什么好办法,不如和他们讲情,讲血脉。楚人贵族世袭,庶民对贵族更是依附的极其紧密,所以说楚国人是六国之中最团结。” “但是若论血脉,您也是半个楚国贵族,以您的名义去安抚这些人,兴许能够奏效。” 扶苏摇摇头,“光靠这个,恐怕收效甚微。把那些抓到的楚国的贵族一起带去寿春。到时候,我们另有大用。” 扶苏决意,先控制住荆楚地盘,之后再图谋改造。 次日清晨,天刚刚亮,很多楚人则还在睡梦中。 打了好几天,然后就被秦人关在战壕里,丢在地坑里。 楚人战战兢兢,唯恐杀人不眨眼的秦人就此把他们给全部活埋了。 这时候,随着晨曦照射地面,五辆战车冲了过来,士卒们摇着车上的铛,楚国的士卒们这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我们秦国的太子说了,念在生母王后乃昔日楚国公主的情分上,决定对你们这些降卒网开一面。” “也就是说,你们都可以不用死。” (本章完) 第497章 做的很好! 秦国的战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飞驰,隆隆的车声回响在整个山谷之中。 他们每走几步,就摇着铛把坑里的,战壕里的人都给叫醒。 “嘿!醒醒!醒醒!都别睡了。” “太子大义,看在我们王后曾经是楚国公主的份上,决定饶你们一死。都知道了吗?” 楚人又累又饿,都倒在坑里躺着睡着,被秦人叫醒后,一个个四目相对。 “都听到了吗?快回句话。” 楚人半梦半醒之间,纷纷有气无力道,“知道了,知道了。” 随后战车驶向另一个地方。 “都听到了吗?”一开始传话,士兵们还很高兴,慢慢地喊得都累了,也就变得没什么好脸。 话说罢,这些人立刻开着战车呼啸往前。 楚国人听到可以活了,一個个眼里都泛着泪光。 “这都是太子仁德,换了别人,早把你们活埋了。” 楚国人在坑里,一个个饿的都说不出话来。 秦国的士兵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望一望坑里的人。 “就是要让这些人挨饿,走到生死的边缘,到时候楚人才会感激太子的恩德。否则这些人没有吃过教训,前脚回去,后脚就又想着卷土重来。” “要我说,太子这回恩威并施也没什么用。楚国人不喜欢服从命令,更不喜欢遵从法律,他们做不了秦人几天,就又要嚷嚷着回到过去。到时候太子一片苦心全部白费了。” “你这就是年轻了,不管干什么事,只要能站得住理,就已经成了一半。太子给楚人机会,让他们活着回家。等到有一天,楚国人再卷土重来,从气势上,他们就要矮上一头。” 秦人在地面上议论着。 楚人晕晕乎乎,听说秦国的太子让他们不用死了,想要高兴说句话,都已经没得力气。 只是等到中午的时候,秦军终于给楚人来送食物了。 待喝过汤水,吃点干粮。 楚人便在坑底小声议论起来,“我刚才恍恍惚惚,听到秦人在讲道理,还听到他们在讲道德。我是不是见鬼了。”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又一个坑里的人则议论说,“这秦国的太子,他之所以心地善良,都是因为沾了我们楚国的光,若非我们楚国的公主嫁给秦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杰诞生。秦国的太子,这身上流着我们楚人一半的血,所以他才能记得我们。” 楚人稍微吃了点食物,就开始在坑里如此大肆地议论扶苏。 不过他们没把自己划为秦国人,倒是把扶苏划为楚国人,倒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但是扶苏这么做,也确实赢得了一部分楚人的心。 扶苏坐在庐舍里,正等人抓捕项燕等人回来,就听到士兵们向他告状。 “太子,这楚人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们心里还是把他们当楚人看待的,而且他们还大言不惭,说太子您是沾了楚国血脉的光,否则怎么能把他们楚人打趴下。” 秦人听到这些,都要气笑了。 扶苏正啜酒和将军们小小庆功一番,毕竟这么大的战役结束了,可得好好喝一杯。 “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好的要多。至于始终以楚人自居么,实属自然。我以前说过,给楚国人十年时间,他们还是能够记得自己是楚国人;给他们二十年,他们就忘记了他们曾经是楚国人。” “如果方法得当,只需要十年的时间,楚人在秦人的治理下生活井然有序,到时候就会忘记他们过去的身份。” “当务之急,还是要通缉那些楚国贵族。争取在楚国庶人心中的声望,打击楚国贵族,这是未来十几年都要在楚国执行的策略。” “对待楚人,一定要宽厚。” 军中将士们听着这个靠谱的命令,能够达成的目标,也都很自然的答应下来。 毕竟战争结束了,按道理说,就应该是扶苏这么安排的来啊。 只是不知不觉间,扶苏已经慢慢地从一个空名太子变成了一个有威望的太子,又从一个有威望的太子,变成了秦国的二把手。 二把手说的话,有时候未必要征求一把手的同意。 这本来就是混到二把手这个位置应该有的权利。 秦人遵照扶苏的安排,一边给楚人说道理,一边给楚人一点点分食物。 听起来好像在喂白眼狼。 但是楚人也知道,活下来容易,只怕之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把国人都当成实现自己利益的工具的国家,怎么可能又会对楚人真的这么心慈手软呢。 这个时候,一些大规模的工事,建筑,似乎也就不得不应运而生了。 每个时代,都有一个巨大的命运之轮旋转着。 而每个人都处在这庞大的命运之轮一环上,谁也逃不掉,也别想逃。 就在中午的时候,斥候匆匆来报。 “报太子,我们找到了楚国大将军项燕。” 扶苏眸子一亮,“哦。他竟然还在?我以为他会找个地方自裁呢。” 斥候望着扶苏,喉头明显哽咽。 “太子,项燕在城父之中自裁了。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在城父的议事大堂里坐着,人已经断气了。” 扶苏听了,心头一震。 有些人还真的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改变自己。 但这也正是人的魅力所在。 众将听得,也纷纷不住地摇头,像是在感慨什么。 扶苏沉默一番,“厚葬项燕。” “唯。”听到这个命令,士兵们也不觉得生气,仿佛那个人就值得这样的礼遇。 “其他贵族呢?” “报太子,他们有的逃去东面,有的则往北逃去了。” 扶苏难得眉头紧皱,“抓!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抓回来!” “我听说,燕赵一带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侠客,他们整日游手好闲,似乎也在筹谋和我秦国对抗。就招募这些人来,给他们最丰厚的报酬,让他们去追杀流亡的贵族。” “到处张贴告示,告诉天下人这些逃亡的贵族都是什么样子,重金悬赏这些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相信,这些昔日里站在庶民头上的贵族对庶民来说难道个个都是再造之恩,庶民没了他们就活不下来。” “要在天下悬赏他们。要告诉天下人,我秦国对六国贵族的态度。” 众将看得扶苏这样,一个个都看得呆了。 这哪里还是太子啊,分明是又一个大王坐在他们身边。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齐齐道唯。 三日半后,秦国大胜的消息传回了咸阳。 嬴政得到消息时,咸阳城正在下着暴雨。 这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暴雨虽然在下,可人一点都不觉得凉快,甚至觉得身上又热又黏糊糊的。 咸阳宫里很是平静。 恒阳宫里偶尔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十分洪亮,给这座窒闷的王宫增添了一些朝气。 天气又闷又热,竹帘全部收了起来。 士兵们都肃穆地立在台阶下守卫。 这时候,宫门忽然开了。 从城门到宫门,有一条最笔直的道路,上面铺就着石砖。 隆隆的战车上面放着一个宽大的铜制箱子,车的两面都竖着秦国的旗帜。 马车驶过,路面上留下两道泥泞痕迹。 “报大王,城父急报!” 谒者令一听到是军报,打着伞亲自去把铜箱给搬了下来,随后一行人抬着铜箱,将其抬入章台宫。 嬴政本来正中午小憩。 这几天难得没什么大事。 忽然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嬴政立刻醒来,他知道一直渴盼等待的东西来了。 嬴政穿着足衣没有更换冕服就走了出来。 待看到扶苏的呈报,嬴政一目十行读着,等到读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善!” “善!” “大善!” 林信等人也被惊动,一起过来侍奉。 “看来,是太子大胜而还了。” 嬴政看着林信,“吾儿大败楚军,过程简直惊心动魄。楚军被吾儿骗的团团转,晕头转向不说,现在已经全军溃败。” “更难得的是,扶苏,他在改制啊!做寡人有心而无力去为的事情。将士们都想杀了楚国的士卒来攫取军功,扶苏则改成俘虏活的士兵。” “做得好。一堆死去的尸体对于我秦国根本毫无意义,只有活着才能体现他们应有的价值。” 这是嬴政最高兴的时候了。 “扶苏他这是做了寡人做不了的事情。寡人无法亲临战场,这注定了有些事情不能完全地按照寡人的意志去贯彻。现在好了,扶苏可以帮寡人去完成。” 众人听了,都齐齐恭贺嬴政。 “臣等恭喜大王,又夺得一城。” 嬴政才不在乎这些呢,他永远都不会满足于当下所拥有的这些。 当楚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目的是去掌控楚国。 当楚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楚国立刻不是他的目标。 “下一个,就是齐国了。” 嬴政兴奋地蹦跶到舆图前,将城父、寿春、新蔡等地都插上秦国的旗帜后,却发现楚国还有很多地盘没有被大军踏过,嬴政只好改变想法。 “拟诏。寡人要让扶苏全权代理军政,让他尽快荡平楚国余寇,扫除一切障碍。什么楚人赵人,从今以后,统统都是我秦人!” (本章完) 第498章 战功 当扶苏大败楚国的消息传到咸阳,一时间轰动了整个咸阳城。 嬴政很快就召集王绾等臣子入宫觐见。 嬴政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把王绾等人接进宫来和他一同庆贺此事。 此时章台宫里,大臣们已经依次序陆陆续续来到这里了。 当初在这个朝堂上,有多少人不看好秦王父子,对扶苏领兵四十万出征的事情不予置评,现在这个朝堂上的气氛就有多诡异。 王绾笑得十分勉强,毕竟他做梦都没想到,太子居然把这次战事给打赢了。 王绾身坐在朝堂上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心中则感慨不已,‘怪我上次大意了。太子说他是侥幸胜利,我居然真的就相信了。’ ‘合着搞了半天,是在欺骗我这个老实人啊。’ ‘不是,他有那么大能耐,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他只是侥幸的呢。’ 不止王绾头上冒着豆大的汗,这冯去疾也手心里汗涔涔的。 都知道扶苏有能力,但是谁都没料到啊,一個都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这就干平了一个国家。 还是在让我方实力没有一丝一毫损伤的情况下,接连使用诡诈之计让楚国人不断地崩溃。 冯去疾手心里冒着汗,面色看起来也是煞白煞白的。 ‘太子的兵法哪里是厉害啊,简直是吓人!’ 众臣心里各自盘算,所有人都没想到,扶苏会在军事上表现得近乎完美。 对于这位未来的秦王,他们是真的太过小瞧了。 而有了扶苏这次大败楚国,嬴政的王座几乎是已经焊死在了他的屁股上。 是以此刻的嬴政现在再看这些朝堂里的能臣,已经没有半点顾忌,“寡人观乎朝中,只怕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与扶苏在用兵上相比了吧?” 三公九卿们闻言,虽然面上没有什么改变,心里却笑,大王你就狂吧。 至于其他臣子,都先是互相望望,随后羞愧地低下头。 毕竟,扶苏的战绩摆在眼前。 见众臣没有人敢应对,嬴政自然更加高兴。 当然也因为高兴,他决定今天大发慈悲,不再欺负这些平庸的大臣了。嬴政本来打算消遣一下这些臣子,毕竟他在刚刚决定让扶苏带兵四十万去攻打楚国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决定是对的。 嬴政知道,当初他们都是表面上服从,心里都不相信扶苏能够胜利。 姚贾一向是嬴政面前的红人。 他见大王今日心情美丽地飞起,虽然人在王座上,可是和那在上林苑里尽情奔驰的野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趁机夸赞扶苏,“用半年不到的时间,让整个楚军都崩溃,太子此举,怕是要震惊天下人。” “岂止是震惊天下人。我看就是未来百年之内,都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军事奇迹。”大夫周青臣见嬴政为此事大喜,自然要说点不一样的哄嬴政高兴。 至于他到底懂不懂军事,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反正嬴政听到这番话,确实是不住地点头。 王绾望着嬴政听着这两个甜言蜜语的小人的话高兴地心花怒放的神色,一股忧虑浮上眉梢。 恍惚间,王绾感觉他的大王已经变得陌生不已了。 在过去,大王是听到这些奸臣的话,表面上笑笑,心中根本不以为意的。 没过多久,嬴政扶额,十分烦恼的样子,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姚贾忙问,“大王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嬴政仍旧很为难的样子。 隗状望着嬴政这副样子,心里十分地看不上。他知道这老小子这时候怕是又要出来装那个比天大的东西。 果然,嬴政望着众人,悠悠地道,“扶苏这一回果然没有辜负寡人的期望,难为他这半年来在外风餐露宿。只是他立的功劳,已经快要赶上武成侯十年来的功劳了。寡人实在是想不出,还要给他赏赐才好呢?” 言下之意,我儿子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厉害,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赏赐他了。 其实,从得到喜讯开始,嬴政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但是,在大臣的眼里,嬴政这么做,十分的不厚道。 而其他臣子,则个个都被扶苏都猛地打脸打懵了,他们都没功夫去思考这件事。 以至于嬴政话音一落,这章台宫里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就响起一片感叹。 三公九卿固然无颜,他们只是伸长了脖子,就等着看嬴政接下来又要如何表演。 其他大夫则唯唯诺诺,故作庄重地互相询问,“您看当如何封赏啊?” “太子已经是太子了,还要怎么封赏呢?” “这次的功勋,实在是大啊。” …… 座下议论之声四起,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提出点有用的意见来。 嬴政坐在王座上,偶尔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睥睨凡间一般。 他现在手中有扶苏这样一把利剑,替他在外处理一切事情,朝中应该没有人再不识抬举了。 相信,有了扶苏这枚王牌,他想要建立自己理想的制度,到时候更加没有人反对。 众臣低头在一块儿商议。 王绾则望着嬴政发出了一声叹息。 —— 身在椒房殿的王后,在听到扶苏大胜的喜讯后,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些许喜色。 “这下好了。我不用再担心扶苏了。” 报喜的人,正是给王后看病的老医家。 王后的病从心中来,喜讯就是最好的药方。 “王后,太子不仅仅打败了楚国,更是对战败的楚国人网开一面说,念在王后是楚国公主的份上,这才对楚国降卒网开一面,决定不杀他们。” 王后只觉得不寻常,秦国军功爵制一贯以杀人为功,将士们个个都是抱着杀了对面获得功勋的目的上战场,扶苏这不是在挡着这些人的道吗? “那军中的将士,怕是对扶苏颇有微词?” “王后,无需担忧。太子折冲樽俎,新立了军法,俘虏人也可以获得军功。而且这次是大获全胜,比将士们预期得到的军功还要多,虽然不至于人人有份,但是这军功一向都是平摊到家头上的。所以现在没有人不服扶苏。” 王后眸中泛起亮光,“好。扶苏一向每一步都精打细算,这一回走的这步棋可谓因势利导,能够让大多数人都满意。” 老医家双眼弯成两条缝,“王后,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否则太子凯旋归来,见到您病了,定然会后悔当初出去作战的。” 王后盈盈一笑,她才不会相信这种安慰人的鬼话,只道,“太子像他父亲。” 医家没有听出王后的话外之意,只是接着王后的话道,“大王现在召集群臣,都在庆贺这件事。大王甚至正在为如何赏赐太子感到发愁呢。” 王后听了,更是笑不起来。 她经常去上林苑里喂养动物,知道狼群里头狼衰老后,会有年轻力壮的狼出来打败老狼,成为狼群新的首领。 大王现在能够对扶苏有多好,未来就能够对他有多残忍。 医家看到王后非但没有笑,反而露出了淡淡的忧伤,忍不住问,“王后难道不为太子大胜的消息感到高兴吗?” “你知道王这种动物,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医家听到这番话,顿时傻眼了。 王后居然说,王是一种动物。 这不是骂大王是牲畜吗? 你是大王的正妻,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家啊。 医家吓得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又不时望望外面,生怕有人给大王告王后的黑状。 王后却十分轻松,毫不在意,她骂的就是嬴政。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王都是这样的。眼下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天下太平了,可是谁又知道,三五年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医家赶紧摇头,“王后,这话可不兴说啊。” 这宫里人谁不知道,只要王后说过的话,没有不应验的。 王后望着战战兢兢的医家,“我今日就悄悄地告诉你。在椒房殿里,有好几处狗洞,犯了过错的宫人,都会跑去西墙边上钻出去。只要出了椒房殿,就是华阳太后的寝宫,那里守卫稀少,只要能华阳太后的寝宫,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医家瞪大眼睛,抬头望着这个容颜憔悴的美人。 王后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王后这是……” “日后我若是死了,大王必定要取你们的性命。我看,你医者仁心,应该活下来,多救几个人。所以到时候我死了,你也用不着怕,逃命去吧。” 医家眼中满是震撼。王后一直在后宫,她怎么知道大王听到王后病情不好的消息时,第一时间想的是把他们这些医家给宰了呢。 这一家子,还真是…… —— 咸阳,早就成了贵人的安乐窝,富人的天堂。 好的消息都像风一样刮进咸阳城;而凄风苦雨,则从咸阳城刮出去,遍袭天下。 而珍贵的东西,也从天下各地送进来,至于输出去了什么,是苦难还是责任,这个答案在天下人心目中是各不相同的。 扶苏创建下的空前战功,并没有给天下人带来多少喜悦,反而更多的人处在一种惊慌和恐惧之中。 (本章完) 第499章 秦始皇陵 郡县化体制的推广是必然的,哪怕是风俗迥异的楚国,也逃不掉。 嬴政已经挑选了一大批储备好的秦吏,陆续将他们送往楚国,接管楚国的郡县城池。 而另一方面,嬴政担心三十多万的楚军若是放回去,日后恐怕要生出祸患。 这和征服了其他地区后,强行迁徙原地住户去巴蜀之地是有所不同的。 这次楚国的降卒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又多是精兵啊,这要是留下来,子又生孙,等到他们在原地生根发芽,到时候势必麻烦极了。 所以嬴政在召集大臣们商量如何赏赐扶苏以便于建立自己绝对的威权时,也在未雨绸缪这件大事。 “三十万降卒,一年内不反五年内也要反。一定要把他们分开,绝对不能让这么多的楚国士卒留在楚地上,要让他们去干点别的,消耗他们的力气。” “人心总是贪婪,士人不愿意传播文教,只想高官厚爵;农夫不愿意种地收粮,也想着拜将封侯;工匠不想着钻研工艺,只想着怎么才能改换身份;商人不愿意满足既得利益,得到了钱还不够,还要权。” “既然生下来自己不愿意过安分的日子,那就让他们一辈子都去过奴仆一般的生活。” 嬴政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倒映出朝臣们冷峻坚毅的面容。 王绾望着嬴政,眼中满是惊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去疾自然是认同嬴政的说法的。 民众如果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欲望,那天下就根本用不着出一个人来治理了。 而现实恰恰相反,所以才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来震慑这些贪婪的暴民。 李斯作揖,“大王,微臣以为,这些楚国的降卒,应该都被迁徙前往我函谷关以内。至于做什么,到时候再另行商议。但是绝对不可以让他们留在故国。” 嬴政则道,“治蛊之道: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治国者,眼光要长遠。” “在事情开始之前,要推论事情的由来,事情发生以后,要考虑事之所备;事情开始之前和之后的状况,我们都加以考虑,这样国家才能长久。” “如果事先都没有决定好怎么安置就迁徙这样多数量的楚人来咸阳一带,恐怕等到楚卒真的被迁徙到来,更加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诸位以为如何呢?” 嬴政的面容恢复了刀削般的冷酷,强大的气场让每个臣子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满朝文武一片悄寂,嬴政又道,“三日。” 众人都战战兢兢抬起头来。 “给你们三日时间,到时候给寡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嬴政语罢,众臣都呼了一口气。 这一回到家里,众臣立刻召集府中门客,第一时间让大家商议,这楚国降卒押到咸阳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他们。 一时间,咸阳城上下都在热议这件事。 可是没有人给出一个让嬴政满意的结果。 嬴政自然更加为此事烦恼不已,整日思索。 在这個时候遇到这样棘手的难题,实在是让他感到坐卧不安。 就好像是肉汤已经煮好了,可是这汤倒不进自己的盏! 于是嬴政身边的内臣,个个争先恐后出主意。 “大王,下臣以为应该让这些人去修筑驰道。” 嬴政道:“驰道一二年即可完成。不能长久。” “大王,小人以为应该让这些人去看守王陵,让他们守一辈子。这样既能彰显出大王孝道,更能让这些人永远没有机会回到故国生出乱子来。” 嬴政惊讶地望着这宦侍,嬴政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可是没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坏且蠢的王八! 嬴政很平静地道,“我看,就由你去为先王看守陵墓好了。” 信立刻示意侍卫上前,把他拖出去。 这宦侍立刻反应过来,张口叫‘大王饶命’,只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信微笑道,“大王还真是一点没变。” 可不解决问题,嬴政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侍奉在一边不言不语的章邯,他听到这个糟糕的主意后,有了新的想法。 大王心中最爱的,始终都是大王他自己。 与其让这些人给先王看守陵墓,还不如给大王看守陵墓。 可是大王这样的个性,连输都不肯服,又怎么会愿意听人讲他死呢。 章邯慢慢想着,忽然灵机一动。 “大王,卑职有个主意。只是怕说出来,大王也要让臣去看守陵墓。” 赵高守在一边,心里十分郁闷。 又来一个! 自从自己下位,大王身边就谁都可以说话了。 他就知道,章邯这个长着一张马脸的男人,只是看着忠厚老实罢了,其实骨子里也是谈权夺利的人。 嬴政本来也没有对章邯抱什么希望,只是道,“寡人恕你无罪,有什么就说什么。” “禀大王,卑职以为,让楚卒去看守陵墓未必是个好方法,可若是让他们去建造陵墓呢?建一座旷古绝今的陵墓。” “旷古绝今?”嬴政眼中燃着光。“说下去。” 章邯已经跪了下来,“大王,您已经建立了不世的功业,可是身为凡人,是悲哀而又无奈的事情。只要生,就必然有死。只是大王您这样的人,难道死后也应该躺在和其他王者一样的陵墓之中吗?” 章邯抬头瞄着嬴政,见到嬴政并没有生气,便徐徐地道,“卑职斗胆,以为大王确实应该让那些楚人来到咸阳边上。只是他们不是来看守陵墓,而是为大王起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 嬴政坐正了身体,他的身体不自觉得向前倾斜,“善。” “你之前说,怕寡人也要罚你去看守陵墓,寡人倒不会这样做。寡人命令你去为寡人修建这样一座旷古绝今的陵墓。” 嬴政相信,一个人口中能说出来什么,就代表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从章邯口中说出,他需要一座旷古绝今的陵墓时,嬴政的内心就已经被打动了。 他为天下人做了这么多,没有人念他的好,也就只有章邯提出,他应该有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 这正合乎嬴政的心意。 章邯听到这个命令,一时间也激动不已。 他盼望了那么久,没有等到大王命令他出兵作战,争取爵位的机会,但是却等到了一个为大王修建陵墓的机会。 “寡人会给你二十万刑徒,让你指挥他们。至于这陵墓怎么修建,伱可以找王绾他们商量。以后,你就是宫中的将作少府。” 章邯对于这突然到来的殊荣和职权毫无准备,还以为是做梦一般。 “谢大王。日后卑职一定为大王修建一座令大王满意的坟墓,让这座陵墓永垂不朽,哪怕经历千年万年,它也绝对是史上规模最大,陪葬最丰的陵墓!” 嬴政捋须,一脸满意地打量着章邯。 “过去,是寡人忽略你了。” 众人都侧目望着章邯。 而对于嬴政身边的内臣,没有什么奖赏比得上嬴政这样一句话的称赞了。 因为嬴政是个绝对的强者,得到他的称赞,那是多大的荣耀! 就这样,一个解决六国降卒安置的办法诞生了,同时它也最大程度地满足了嬴政的虚荣心。 然而它一经诞生,就立刻遭到了无数人的质疑。 王绾可以理解嬴政需要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但是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二十万人给秦王修建一座陵墓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于是王绾拉着隗状立刻来到嬴政面前,与章邯展开对峙。 章邯十分不解,他为大秦国考虑,这才冒死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而且他过去也没得罪过丞相。 怎么才刚上任第一天,就遭到大秦丞相的质疑呢。 王绾厉色,“敢问将作,这二十万人需要修建陵墓多少年?” 王绾心急如焚,只想阻止嬴政犯错,已经失去了在嬴政面前讲话最基本的要求——严谨。 嬴政听了,当即眼皮跳了一下。 章邯昨天回去,刚好做了很多功课。 他一个一心想要上阵杀敌,争取男人的最高荣誉拜将封侯的人,怎么会懂陵墓这些事情。 所以他一回去,就请教很多有文化的人,询问他们有关于修建陵墓的事宜。 大夫们、博士们见到章邯得到了极大的荣宠,便给他讲到了半夜。 章邯记得一句最重要的嘱托,那就是永远不要主动在嬴政面前提陵墓修建的进度。 因为陵墓修建完工之日,其实就是大王身死之时。他可以是捡到了一个宝,也可以是捡到了一块烧的发红的炭。 所以当时章邯就已经知道了,这座陵墓要修多久…… 是以当王绾心急如焚问出来的时候,他也面色一白,很快地看了嬴政的脸色。 其实在王绾的心目中,大王还可以至少活二三十年之久,那让这么多人修建陵墓,耗时太长,必定要让很多人受苦,这绝对要让天下人咒骂他。 可惜嬴政看到的却和王绾想的不是一回事。 章邯其实察觉到了王绾的意思,可是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回答说,“这座陵墓,不仅要超过现在所有的王陵规模,更要盖过后世王者的陵墓规模。已经不是十几年就可以完成的工事了。” 听着这个回答,嬴政脸上露出喜悦。 王绾却只觉得章邯这厮狡诈奸猾。 “十几年?”王绾皱眉。“那又需要多少方石才够?” 章邯望着嬴政的脸色,再度回答王绾,“这恐怕不是给一个数字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想这需要全天下人源源不断地供给。” 王绾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感觉眼前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了。 “那你又需要多少粮草喂养这样这些刑徒?” (本章完) 第500章 寡人才不在乎(求打赏月票!) 嬴政抚着下巴,似是漫不经心打量着王绾。 王绾对寡人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天在朝堂上看他装模作样压抑对自己的不满,对寡人来说也实在是一种考验。 寡人如今刚刚封章邯为将作少府,王绾这就在寡人面前怒斥他,用意几何啊? 还是说他觉得,这个天下,也有他的一份? 王绾死盯着章邯。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章邯词穷。。 章邯做不到与年高德劭的老丞相对视,只好用目光求助嬴政。 “这件事,还是让章邯来负责吧。丞相只需要配合即可。” 嬴政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 王绾慢悠悠转过身来看着嬴政,满脸的不可思议。 “大王,臣今日前来,目的就是为了劝阻此事。安置楚国的降卒固然重要,可是让他们为大王修陵墓怕是会适得其反。” “适得其反?”嬴政挑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王绾十分激动,“大王,天下快要平定了,大王您应该做的是安抚百姓,如果动用数十万的刑徒为大王去修建所谓旷古绝今的陵墓,恐怕不仅仅会让刑徒怨恨大王,就是天下人也都要指责大王。” 嬴政听到这些,内心毫无波动。 “这些年来,寡人平定天下,每灭掉一国,便树一国之敌;每占据一城,便立一城之仇。你以为寡人还在乎他们对寡人的评价吗?” 王绾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嬴政为这个天下所付出的远比他们这些外人知道的多。 见王绾说不出话来。 嬴政又道,“那些凡夫俗子,他们一辈子都只会囿于那一方天地之中,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就是因为这样,国家才会变得混乱,人和人之间只能互相践踏夺取利益,最后内部滋生祸乱,只好对外开展战争。” “天下乱了七百年了,可是谁又会去检讨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过。他们不自己反省,寡人就强迫他们反省,直到他们自己想明白为止。” “都说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既然天下是天下人的,就理当由天下人来建设。让他们去修建陵墓,也是为他们好。” 王绾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 太子的能言善辩,多是从大王这里继承来的,大王说话实在是尖酸刻薄啊。 “别说天下人现在会骂我,我要告诉你的是,恐怕未来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他们都要指责寡人。就因为寡人不遂他们的意。” “庶民愚昧,他们的眼睛最多只能看到一年之内的事情。” “但是,你觉得寡人是因为想要得到天下人的称赞才去统一天下的吗?你以为寡人会因为天下人的诽谤就去停止做这件事吗?” 嬴政的话,让在场所有人沉默了。 宫殿里落着金色的阳光,细微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肉眼可见。 大殿里每个人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王绾望着嬴政,良久,作揖道,“既然是这样,微臣无话可说。” 章邯本来只是想在嬴政面前表现而已,他希望能够得到领兵作战,攻打齐国的机会,但是这一刻,他的愿望改变了。 他一定要修建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陵墓,因为只有那样的陵墓,能够配得上大王。 信望着嬴政,顿时又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虽然很多时候觉得对不起太子,但是现在看来,回到大王身边是他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就这样,一座注定要在未来无人超越的宏阔陵墓提上了日程。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的发生比扶苏记忆里的历史提前了三载。 不管嬴政的初衷到底是为私还是为公,这座陵墓从一开始被提议修建,就已经注定了它将成为这个时代庶民的噩梦。 刑徒,本身就是犯罪之人。 而让楚国的降卒去做和刑徒一样的差事,这期间自然要让他们经历一個身份的转换。 从无辜之人变为罪犯…… “简直是造孽啊!” 王绾出了宫门,走路时只觉得两腿不住地发软。 二十万刑徒,大王怎么了这是。 那可是活生生的二十万条人命,怎么在大王眼里,就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了呢。 王绾黑着脸,隗状跟在后面紧赶慢赶,只见王绾在前方不住地唉声叹气。 “王相,你是不是忘记了来的时候来曾拉上过别人啊。” 王绾回过神来,看到隗状跟在自己身后。 “隗相方才为何一言不发啊?” 隗状捻捻胡须,“章邯想到这个办法,解决了大王的心头之患,大王自然正在兴头上,你却在这个时候提出和大王相左的意见,大王只会认为你在挑战他的威权。” “侍奉君王,几时又能做到不在挑战大王的威权。我看已经远离了为人臣子之道。”王绾十分严厉地指责隗状。 “做大王的臣子,怎么能只说好话呢,怎么能只顺从大王的意思办事呢?这样做必定会给国家招来祸患。” 宫殿廊道两边的侍卫都望了过来,听到丞相这么说,一时间个个都对王绾肃然起敬。 “可即便你说的再对,大王也已经不会听了。”隗状反正是看清了。 王绾听到这话,也是心头猛地一惊。 “是啊。” 大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大王了。 王绾捋须,和隗状一起走在寂静的宫道里,他忍不住对着已经开始泛黄的柳树喟叹,“岁月不饶人啊。” “急什么,我大秦的储君不是已经定了吗。我看等太子回来,以后这宫里要更热闹了。”隗状笑着。 他相信太子回来后一定会阻止大王这么干,当然隗状更相信,也只有太子能够阻止大王这么做。 王绾一脸肃穆,“伱说的事情,最好绝对不要发生。这若是发生了,恐怕要动摇国之根本。” 隗状则盯着王绾,明明心里后怕,但还是要假装一无所知。 “有这么严重吗?我只是在想,现在的大王恐怕除了太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王绾回头望着章台宫。 今日明明天气晴朗,闷热难耐,可是为什么他回头望着又高又耸的章台宫时,只觉得章台周遭都渗透着冷气呢。 嬴政的话,不断地回旋在王绾耳中。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看不明白大王。” “他是一个受过了天下至苦的人,也许过去的经历早就让他变得无法和一个常人一样感受亲情冷暖。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机拉一把这位历经了无数苦痛眼里只剩下权力的王。” 王绾忍不住又瞧了一眼隗状。 天气太热,王绾脸上已经渗透出一层细薄的油。 隗状也不怎么样,他比王绾更宽大,也在原地用衣袖给自己扇风。 王绾绕着隗状走了一圈,“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样的胸怀。那你为什么方才不随我一起向大王进谏。” “大王决定了的事情,除非自己撞到南墙上,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不能让大王改变之前的决定。” “那倒是。” 王绾望着前方高大的宫门,自己劝告自己,在大王眼中,天下是他的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 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招惹大王对我这个老头子更多的厌恶罢了。 二人相伴同行,晃晃悠悠出了王宫。 二人一走,立刻一股狂风席卷而来,给王宫吹来一股凉气。 宫道两侧植立的柳树,柳树婆娑舞动起来,随即也凋落更多枯黄的树叶。 咸阳已经近秋了,只是楚国的大地上,仍旧青绿一片,丝毫不见秋天的踪迹。 原楚国寿春,今秦地。 城门前,李信早已经插满了红色的旗帜。 众甲士一起守在宫门口,等待他们的太子莅临。 扶苏驾着马车,他这一路上过来,几乎所有的城池上都被插上了红旗。 “太子,您为何要在城头上插上红旗啊?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意。”冯敬本就是将门之后,他也研读兵法,只是对扶苏这一桩举动感到有些多余。 扶苏望着这些白杆杆,红旗旗,抚摸了一下自己光洁的下颌。 其实,这是扶苏在谋划大战时,把楚人想的高明了,他以为自己可以用得上韩信曾经用过的兵法。 结果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我想作为一个将军,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指挥风格。在城头上插上红旗,不仅可以让敌军知道这城已经被我秦军占领了,更重要的是此举可以宣告对方,指挥作战的人是我。” 扶苏一本正经地道。 冯敬听了,顿时对扶苏肃然起敬。 “上兵伐谋,用自己的声威吓退对方,也是极其高明的一招。” 其他的将军则都望向扶苏。 等到李信迎着扶苏入城,这些将军们就在后面跟随。 “太子今日好狂妄啊。我喜欢。”杨端捋须。 众人又纷纷侧目,望向杨端。 任嚣则道,“要我指挥打赢了楚国,我比太子还狂。” 蒙恬骑着骏马跟在后面,忍不住发出疑惑,“我明明记得是太子打算用红旗诱骗楚军,到了后来,战争打的太大了,太子自己忘了这回事。太子怎么能如此坦然地说这是他的指挥风格呢。” 【望读者周知:第264章盛世必定来临,原章节因为犯了很大的过错,现在被关在了小黑屋里。后续要进行大幅度修改。如果有读者对原章节感兴趣,入群私聊群主即可收到。原先订阅过的书友,若是想要收藏的也可以私戳。】 (本章完) 第501章 人在寿春 李信。 两年前,他是秦国人心目中最英勇无敌的人。半个咸阳的少女都把他当做春梦对象,秦国的男人对李信很是讨厌,但不得不对他的勇猛甘拜下风。 一年前,他引得整个秦国男人嘲笑他,也让半个秦国的女人为他操碎了心。 他一闭门不出,半个咸阳城的女人都在为他担心。 但是现在,他像個崇拜英雄的少女,十分殷切地跟在扶苏身边。 “末将此战损失士兵三十人,受伤八十二人,多是被楚地虫蛇所伤。” “除过楚王和楚国丞相,一共俘虏楚国贵族三万人。这些人多半都是大将们的后嗣。” “末将已经把他们严加看管了起来。” 扶苏只道,“善。” “太子,我听说您打算要放归楚国的士卒。” “嗯。你这是有什么好的主意要告诉我?” “回禀太子,末将以为,应该让楚国的士兵加入我秦军,壮大我秦军阵营。” 李信的话,激起了扶苏的反感。 在秦国未来的十年乃至十五年里,他秦太子扶苏,是个坚定的反战派。 天下大乱才刚刚停止,百姓正需要休养生息,要打仗,也得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吧。 “军队扩招,势必是为了发动更大的战争。李将军以为,我秦国接下来要去攻打哪个国家呢?” “当然是天底下最富庶的齐国。” 李信双目熠熠,他相信扶苏非常看重自己的能力,等到攻打齐国的时候,一定又是选他当先锋。 扶苏望着李信。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父亲为什么喜欢李信了。 现在,扶苏也喜欢李信。 扶苏微笑应对,没有再说什么。 李信又跟着扶苏提出他的军事主张,“太子,这攻打齐国,只会比攻打楚国更轻松。我们可以在一个月内就让整个齐国投降。” “齐国……他们已经没有战意了。李将军认为这样的国家,也值得秦国举大兵进攻?” 李信并没有察觉出扶苏微妙的态度变化,只是如实道,“太子,齐国人固然没有战意,可是他们齐国一向是打着圣人的教诲,干着天底下最无赖的事情。如果我们不去把他们打疼,他们不会规规矩矩的。” “再者,齐国人他们的习惯和我们秦国迥异,如果不用武力震慑他们,恐怕他们不会乖乖遵从我秦国的律法。” 当着众人的面,扶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战争,秦律,好像我们秦国就只有这两样东西对付六国人了。是不是?” 扶苏身后仍跟着一群将军。 他们各自揣摩扶苏的每一句话,试图把这位未来的秦王给琢磨透,以便于寻找他的软肋。 李信不假思索地道,“这两样乃是我秦国的法宝。太子难道要不用这两样法宝吗?” 扶苏没有回答。 他来到寿春是想见见楚南公,并不是为了听李信和他描绘未来的战争情况。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天下应该什么时候开战,什么时候休养生息。 “王将军——” 权位最高的王贲,在人群里声音最小,如果不是扶苏叫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王贲也在大家身边。 “太子。臣在。” “让你替我找的人找到了吗?” 王贲抱拳,“太子,自从我秦军占领寿春,那位先生就一直住在家里,只是他已经快要一个月闭门不出了。” “倒是真坐得住呀。据说这位南公他能够预测未来天下大事。我正好有事,需要让他替我卜上一卜。” 众人听到扶苏要去卜卦,一个个都感到无比好奇。 “太子,您要去卜算什么啊?”任嚣问道。 “只是好奇罢了。我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 任嚣会意,摸着后脑勺感叹,“原来太子只是图个新鲜啊。” 其实任嚣以为,扶苏是要去卜测一下这楚国士兵放回去未来到底会不会造反。 毕竟太子在众人面前是那样言之凿凿,坚定地要把楚卒放回去。 岂止任嚣这么想,在场其他将军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觉得,太子是在做危险的事情。 可若是以后楚人真的造反了,那太子的脸往哪里搁啊。 只有冯敬看着扶苏神色,他感觉出这次太子是要问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当夜,扶苏进入安排好的楚国别苑休息。 别苑里,早就有四个楚女在等候。 这四个楚女每个都是年方十六,明眸皓齿。束腰纤细,藕臂更是嫩白。 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能给扶苏慰藉的了,他可吃素了整整半年啊。 半年啊,知道这半年每天晚上他是怎么过的吗? 扶苏见到女子,心慢慢飘荡起来…… 只是举着铜台,借光细细再看,个个姿容不俗,只是比起宫里的那三个还是差了很多。 血气方刚的扶苏,独自一人睡了半年的空床,今日遇到四个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 这一晚注定要发生很多事。 这要是详细叙述起来,可比扶苏领兵大战楚国要精彩多了。 。。。 。。。 。。。 次日天亮,扶苏神清气爽。 昨夜四个美女正一起服侍他穿衣服,李信却又来拜见。 看到李信这举止行为还有表情,扶苏知道他是真的非常想去打仗。 但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只怕这人打完齐国,还是不肯罢休。 把战争当做证明自己勇武的工具么。 李信:“太子,末将之前就命人把楚国十八姓的族谱乃至此次被俘虏的贵族男子名字全部列在了上面。” 扶苏:“楚国十八姓?我只听说楚虽三户,倒是不知道这十八姓。” “荆楚十八姓出自芈姓,本是三家分晋之前楚国贵族的姓氏,后来分化形成了很多其他的姓氏。” “现在这楚国十八姓分别是指:伍氏、屈氏、项氏、蓝氏、麻氏、钟氏、左氏、靳氏、景氏、鄂氏、卓氏、能氏、庄氏、慎(真)氏、敖氏、荆氏、红氏、上官氏。” 扶苏本面无表情地听着,但是听到项氏之后,扶苏心里又打起了算筹。 扶苏都要忘记了,这项燕还有个宝贝孙子项羽呢。 项羽,那可是可以和历史上公子扶苏相媲美的人物。 其一,他们两都是正人君子; 其二,他们两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顾全大局自杀而死。 而扶苏和项羽不仅是有些共同点,他们俩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毕竟扶苏的身体里本来就流淌着楚人的血液嘛。 扶苏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脑海里又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人生就像是赌场,作为身体的主人,自己永远都是庄家。 能不能把自己手中所有的牌都先发出去决定胜负,但是牌的大小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项羽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所用呢? (本章完) 请假一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2章 众人之帅 “项氏?说起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就是关于项氏。” 扶苏脸色忽然难看。 众人听到这个,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天天侍奉太子,太子都做了多少梦了,也不在乎眼下这一个。 李信忙问,“不知太子是做了什么样的梦?” 随行史官见了,则是把两耳竖得直直的,这帝王的梦,大多都光怪陆离,但是往往有着特殊的寓意。 但是史官都准备动笔了,结果扶苏什么都没有说。 李信看扶苏欲说还休,自然对这个项氏上了心。 “说到项氏,其实项氏和其他贵族家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家里有好几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李信说着,看扶苏神态没什么变化,又不明所以随口说着,“除此之外,最属让人印象深刻就是一帮性情顽劣,连秦国士卒都敢打的混孩子。” 扶苏闻言顿时兴致极高,“巧了,我梦见的也是一個孩子。” 见李信又要说,扶苏立刻又道,“不过,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好像昨晚那个梦,就像个刺一样,让扶苏感到心神不安。 这下,所有人都把这件事记在心上。 李信察言观色,也不是单纯为了让扶苏高兴。 他见扶苏心情没有变坏,又对扶苏讲着他下一步攻打吴越之地的计划。 上一次,扶苏已经把偷袭楚国都城的机会给了李信,这不仅仅洗刷了李信过去的败绩,更让李信创建了前所未有的功勋,已然有了封侯的机会。 可是欲望这个东西,如同高山滚石,永远也不会有满足的那一天。 扶苏面不改色地听罢,见李信双目熠熠,野心勃勃,和当初那副战败之后落魄寂寞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扶苏把玩起腰间色泽莹润、气质温和的绿色玉佩来。 这时候,所有的侍卫都齐刷刷望着李信。那种目光就好像老虎误闯了犀牛群一般,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浮上心头。 李信微微后退了一步。 李信刚至,紧接着杨端、杨缪、蒙恬、王贲等人也来了。 快得很。 几人一来就盯着李信,那眼神颇多排斥。 “李将军怎么撇下我们,独自来见太子。”任嚣忍不住问。 李信的心一眼被众人击穿,他倒也坦然,“我这个人性子急,想到了攻打吴越之地的好主意,就立刻来见太子了。” 其他人知道扶苏器重李信,都不敢明着为难李信,只是互相调侃几句。 扶苏望着众将,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为了一片绿色得罪一整片森林。 再说了,李信若是知道懂得进退,也不会一声不吭独自过来请战了。 每个将军手底下都有一帮等待被提拔的将士。。。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看见一窝雏鸟。长得壮的雏鸟,已经吃得够饱了,但是它还是嫌弃不够,为了独自享受父母的喂养,就一直使力想要把其他的兄弟给从巢中推下去。” 扶苏漫不经心地说着,李信似是被戳中心事一般。 “我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了,自然是看不惯这种行为。也只有做了父亲,才能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知人善任,为的是秦国社稷;可是偏帮偏信,也绝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 众将闻言,本就心口不平的他们见太子心中还有他们,一个个都自然也都对重新对扶苏表示服气。 这帮武将齐声道,“太子高见。” 李信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 太子这已经是在点他了。 李信见带兵攻打吴楚他已经没有为将的机会,不免心灰。 等到李信一回到帐子里,李信的部将立刻围上来。 “将军——如何了?” 李信摇摇头。 “太子欲遣蒙恬率兵进攻吴越之地。” 众部将见到嘴的鸭子飞了,一个个忍不住埋怨扶苏,“想来那位,如何能比得上将军您。将军您一向和将士们同甘共苦,打仗时更是身先士卒。可为什么这样的美差,却落到了他的身上呢。” “区区吴越之地而已,就是派头猪过去,也能给荡平了。” 众人纷纷对扶苏的这个决定有微词。 李信却忽然睨着眸子望着众将。 李信学着扶苏慢条斯理的神态,以及漫不经心的语气“这军中,到底谁是尊,谁是卑啊?” 众人见李信忽然这般,一个个都忍俊不禁。 李信和他的将士们,可和其他将军们与士卒相处不一样。李信能和他的将士们睡一个被窝,一起放屁。 可是其他将军们能吗?当然不能。 所以李信就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和他上战场,那将士们是真的和他同心协力。 所以李信这种人,赢就注定赢的非凡漂亮;但是如果输的话,那也是相当惨烈。 将把士卒当兄弟,士卒怎么会怀疑将军呢。 李信说了这样的话,众士卒大多都是不以为意啊,还有人调笑李信。 “将军,您怎么突然说起话来,像咱们太子啊。”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 可是李信却面色铁青。 渐渐地,现场气氛沉凝起来,众人也都跟着不说话了。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 “没有那个人的力量,我李信是不会有今天的。因为他的力量而有了今天,但是回头却因为得不到进一步的利益就去辱骂他,埋怨他。” “这是小人的作为。”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看不惯太子,认为太子有妇人之仁。可是我告诉你们的是,和太子过不去,就是和我李信过不去。” 李信重重地说着,他环视着众人。 这些士卒见自己的老大都这么说了,纷纷不敢再隔着空气对扶苏表示不敬。 众人都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那天几位将军到底都和太子说了什么。 反正几位将军回去之后,再也没有人把扶苏当小孩子看了。 所有的将军,都很敬重扶苏这个太子。 —— 且说扶苏来到楚国寿春,本来就不是让自己吃喝玩乐,重要的是给楚国人醒醒神,让他们知道现在时代变了。 当今秦国的太子,那可是秦王和昔日楚国公主生的孩子,身上同时流着秦国和楚国的血,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本身就有利于扶苏收复楚国的人心。 只是可怜了真正历史上的扶苏,手中有那么多好牌,可是就是不敢打,不愿意打。 很多时候,知识学的太多了,反而会把人束缚住。扶苏不是无能,是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学习知识上,但是没有勇气和机会实践。 扶苏初到寿春时,秦国军队上下都很紧张,唯恐他们太子有闪失,所以秦人做了很多保护措施。 城中的治安非常严格,每天只给两个时辰开着城门,让其出城进城。 但过了几天后,城中的治安渐渐松弛了下来。 因为秦人发现,这寿春的人对于扶苏的到来,虽然见不到欢迎,可是也并不抵触,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天下人看着秦国灭亡楚国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而楚国人看着秦国灭亡楚国,则从原先的不愿意变成后来的无可奈何。 毕竟扶苏已经被人排上了兵家名谱。 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国人对于楚国的灭亡,已经不再归结为是楚人不够团结,而是将其看作是一种天意。 很快,扶苏就会见了楚王,他用对待诸侯王的礼节对待楚王,没有一点恶语。 亡国的负刍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灭亡自己国家的亲侄子,自然是心中千百种滋味。 幸亏扶苏给得颜面,让负刍感到尚未有作为亡国之君应有的尊重,他也表现得很顺从,没有什么可抵抗的。 这些细微的举动,让楚国人看到自己未来也是有被秦人善待的可能的。 于是楚人也都表现得很乖伏。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真的没有见到多大的水花翻起来。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扶苏认为秦国完全能够凭借着这一统天下,扫平六国的不世功业震慑住天下人,未来十几年来个天下太平,和睦相处根本不是难事。 (本章完) 第503章 婆娑世界(可作番外) “我听人说,您精通占卜,通晓易理,能够测算未来百年来的大事。” 楚国的别苑里大室内,一位尊者正盘腿坐在席上。 此人相貌俨正,高冠博带,虽然人已经衰老了,可是却威严与慈祥并具。 寻常人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此人非同凡响。 扶苏今天穿着白色深衣则坐在他的对面,以接待老师的礼节会见这个人。 扶苏眼前这个人,正是楚南公。 “久闻秦国太子大名,今番得见,确实有别于众人之所想。” 扶苏望着楚南公,眼中有种普通人看到一大坨金子的异样兴奋感,“有别于众人之所想……先生说的话每个字都很精妙。” “太子找我,是有什么事想问呢?” 楚南公神色倒是平静的很,两眼似睁未睁。 周围的侍卫都看着扶苏和楚南公对视,一个是楚国非常有学识的兵家,一個是秦国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闪耀异常的秦国太子。 可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花香味。 而这两个人也没有大家预见的那样见面之后争锋相对,来一场高谈阔论的雄辩。 两人都非常平静,就像是初春刚刚到来时,万物萌发,一切都在最初始的状态。 扶苏叫楚南公来,是真的有疑惑问他,最近扶苏发现了原本不相信存在的东西,可是一般的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并不能解答他的问题。 扶苏腮帮子鼓起,双目凛然,“我听说天底下有才华的人,大都是不怕死的。先生面对我,全然没有应有的尊敬,是因为不怕死吗?” 楚南公微微睁了睁眼,他望着眼前这个气质特殊的秦国太子,对他的来意猜测到了一二。 楚南公也不含糊,直奔主题。 “死,只是人的一种状态。而怕,只是一种感觉。这两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人因为无知,总是喜欢把这两者毫不相关的东西联系起来。” “我知道死是什么,也知道害怕是什么,更加知道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无什么实质的关系,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太子难道还能说我怕死吗?” 跟在扶苏身边的人,也都是有学识的人,听到这一席话,纷纷侧目。 扶苏也忍不住喟叹,“先生不愧为高人。” 楚南公又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高人,没有什么矮人。那都是世人的成见,世人的成见就是我见。我见就是执着于自我。” “因为执着自我,所以对世间万事万物,都起分别心。因为有了分别心,所以才有贵贱、高下。万事万物本来都是一体的,可是人非要把这些全部都分开。越分越不明白,越分越乱。” 楚南公这次说的话,在场之人能够听懂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扶苏就问,“我知道先生也读过《金刚经》,所以今日前来,为的就是问这样一本书,能不能让世上有些希望求得解脱的人得到安宁?” 楚南公竟然对着扶苏作揖,“太子所做之经典,乃是世人救命的法宝,抵得过世界上一切圣贤书加起来。” 扶苏摇摇头,“这本书不是我写的。是这片土地最南边,一个国家的王子写的。他舍弃了名望、权力、地位,成为苦修者,最终证明了无上正等正觉。” “所谓无上正等正觉,就是天地间有个至高无上的真理。先生方才能够说出那番话,可见是已经对此经解读得很深了。” “巧合的是,那个人的名字里也有个南字。” 楚南公睁大眼睛,连道,“巧。巧。巧。我实无一法可得,只是此心已安,此心也无所住。人生在世,一切的一切如梦幻泡影。” “水泡起了很快就会灭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水泡不存在。只是对于宇宙天地而言,终究是太过渺小,短暂。” “而人的一生,佛的一生,其实本来都是一样的。是非常平实的,佛不是世人想象的那样,佛本身是非常平实的。和人一样吃饭,一样睡觉,一样宽衣,只是佛的心永远能够安,佛的心永远不住(执着)。” 扶苏肃容,“先生说的极是,可见已经了读大意。学佛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得到,佛只是告诉人,不要通过一些错误的方式去求证真理。” “而这也就是我所担心的。我恐怕等到这些经书遍传于世,书中真正的意思,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反而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一定会去按照自己的欲望,心意,去塑造一尊尊金像来供应,去朝拜。” “实没有一个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去见到。人们塑造的是心中的欲望,顶礼膜拜的也只是自己的欲望。” “这千千万万人里,会有人因为愚蠢的人做了错误的事情,没有证得佛法,没有见到佛,所以使得天下有许许多多的人否认佛。” “人们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和怀疑。既然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佛存在,为什么他没有解救他们的苦难,为什么天下发生那么多战乱,那么无辜的人死去,佛不出手,而神也无动于衷。” “同样世人也会产生另一个疑惑。既然世界上有一个佛,为什么我见不到这个佛在。世人会对寺庙里供奉的像感到怀疑,更对真正的佛加以否定。世人相信自己的双眼,我没有见过的东西,你凭什么说他是存在的。” “所以在未来,这千千万万人里,真正能够明白佛法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楚南公做个平揖,“对啦,对啦,太子你说的都是对的。未来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太子您的疑惑是,既然弊大于利,那么这佛到底应不应该供奉,而佛法又应不应该传?” 扶苏举起手中的书卷,“我写这本书,本来就用的是人家释迦牟尼的东西。我只是希望,有人未来能够通过诵读、讲解、受持这本书中所讲的为人处世的方法,摈弃错误的邪见,保持正见,回归本源。” “即便无法证得大道,也可以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让自己心灵的伤疤得以抚平。如此,我也算对得起此生读诵《金刚经》。” “说起来,释迦牟尼当初证得大道,他从来没打算写一本名叫《金刚经》的书。是他的弟子见到他们的师父已经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希望他老人家可以拉一拉他们,也可以帮帮世界上其他人。” “否则他一个人悟了,走了;可这婆娑世界,也就是原本就不完美有残缺,本来就不公平,不正义的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很痛苦啊。” “弟子们再三问佛,佛这才说了许多追求真理时不应该走的错误道路,以及错误的方法,错误的认识。然后弟子们整理成书,定名为金刚经。” “这本书,本来就不是那么玄妙。只是释迦牟尼说了一些最简单,最平常的道理。可是人心中的欲望,把它想象成一本只要读了就可以法力无边的书。” “把这本书捧得很高,其实只是多年来四处翻译,再加上人心欲望的操纵,使得这本书在世人心目中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我因为也从此书感受到无穷妙法,也真正读过它,所以相信它确实能够帮助人,所以我写下这书,实在是希望能够多有几个人了解真相。” “我也问过世人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正法,只因为自己无所证,亦然无所得。可是佛早在当时就说过了,读了金刚经,也没有一个东西可以得到,没有一个人可以被人渡。” “每个人,自己渡不了任何人,而是其他人来渡你自己的。佛根本渡不了众生,众生自己渡,自己明心见性。” “譬如,人都想追求功名利禄,可是那都是欲望使然。功名利禄实际上有这个东西吗,当然有!只是那都是一瞬间的,根本不是不存在。” “到了后世,会有人到处都传播邪说,邪见。说功名利禄都是空的。” “而空本就是一个具体存在的东西,所以也不存在用空去解释功名利禄。” (本章完) 致书友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4章 不可说 “佛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空的。佛只是说,一切的发生,犹如梦幻泡影。人生功名富贵,也是如此,很快一下子就过去了。” “不是说世间万物都不存在,而是世间上除了你自己,你的肉体,以及这世界上一切有形的无形的,这些东西一下子都过去了。” “譬如你今天有巨万的财富,实际上只是巨万的财富在你手中一时。过去,未来,他都不在你手中。可是巨万的财富始终存在,你也始终存在。” “可你永远得不到你得到巨万财富的那一下,伱永远保持不住你得到巨万财富的那一刻。” “这就是佛说的无所住,也住不了。” “就这么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这些话,这些道理,都不是我说的。更加不是我的见解。” “但是我知道,当这些话传出去,一定有人抨击我,认为这是我所说的金刚经。” “这些人没错,因为实实在在的说。现在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我说的。所以一定有人认为这是我解读的《金刚经》。” “而佛,他之所以是佛,不是只懂得那么一点道理,他见到了未来。所以他在当时说法的时候,就告诫过弟子,一个不要去做的事情,不应该做的事情。也就是金刚经方法论中,应该避免犯的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去用嘴把他说出来,用文字把他写下来。” “所以,佛说:不可说。” “任何人都不该用说的方式,告诉大家佛说的道理。一旦我说了,对方就认为是我说的。因为对方有我见,随后他见众生见都来了。” “佛又告诉弟子,既然不能用说的这种方法告诉弟子们这些道理。那他有什么方法呢。” “佛当时告诉弟子们。假使真的有人自己相信了《金刚经》,又真的想要某个人明白了解、对佛法产生正信。” “你一定要用其他的方法。其实就是要从做事,遇人、和人相处一系列真正身体力行的方式中去让人们明白那些正理。” “这也就是很多人不读佛经,不了解佛,也压根不在乎佛,但是他过得很舒心、很安心的原因所在。” “而佛说的那個东西,其实就是经历了许许多多,从事情上,从人上磨砺出来的东西。” “很多时候,在这个残缺的,本来就不完美的天地间,在这个本来就不公平的世界上,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保持平常心。” “平常而已,平平凡凡,实实在在。” “所以佛之前也就说过,你读了金刚经,你也什么都得不到。你过去得到的,都是从人和事上经历来得来的。” “你现在知道了金刚经的大意,你豁然开朗,那也不是金刚经让你得到的,那是你过去已经通过人和事上磨出来的。” “你未来得到的,也只会是从人和事上得来的。” “我曾经将《金刚经》写出来,但是因为这本书本就是从南方诸国中传过来的,更是为人所翻译的,所以很多人见到了经书,但是根本不理解它真正的意思。” “也会有人因为得到了这个佛经,以此解说作为谋生谋利的手段。” “这部经典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内容。不过当我说到这里,我虽然无法预见有多少人愿意相信我传达的佛的道理,但是我相信已经解释清楚了很多的问题。” “既然佛说不可说,我还是说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人的所思所想,往往决定他的选择,他的命运。” “如果征服天下,只是得到了土地,得到了人们劳动的心血结晶,其实这种行为,伤害天下无数人,迫害无数人,压榨天下无数家庭。这只是合法的盗窃而已。” “征服天下,真正应该征服到的是人心。” “可是我能用什么来征服人心。权力和压迫,都是过去统治者们青睐的第一手段。” “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的多。让一群人面对真理下跪,他们只会朝你吐唾沫;拿着刀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会齐齐跪下来叫你父亲。” “古代的统治者们也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有征服人心才能使得国中实现真正的太平。但他们从来都是选择用战争和暴力来征服人心,毕竟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所以说征服人心这件事,我扶苏并不是第一个来做这件事的。” “在夏商周时代,列代的王都是用对神明的信仰来统一人心。” “可是这种对神明的信仰,并没有团结起人,也没有让所有人都安下心来,更不要说能够让人的生活变好。” “恰恰相反,到了后来,古时候的大祭司们,自己连人都做不好,还想着做沟通天地的祭司。于是当真正传达天意,照拂子民,用玄学预测帮助百姓的最后一个祭司消失之后。” “对神的信仰成为了祭司和贵族们压榨乃至夺取百姓利益的工具。” “说神从神坛上落下来了,实际上是贵族们自己丢弃了德行,不断地压迫民众,榨取国人最后一点使用价值。” “而我秦国的祖先们,看到夏商周衰亡消失,也从中汲取了深刻的历史教训。” “那就是,让人们都崇拜同一个神,祭祀同一个人,并不会让人团结起来,更无法让一个国家强大起来。” “我的祖先们相信,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所以在过去,我秦国用利益来使得秦国的民众团结协作起来,通过运用利益,支配人心,让所有人都听从我们的号令,使得他们不敢离开国家去别的地方生存。” “这就是东方六国的有识之士总是爱叱骂秦国的原因所在。也是六国的人抵触秦国的原因所在。只要你生下来,你就进入了这个圈套,生老病死,已经有人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是这个方法既然是从人的本性出发,专门利用人的弱点,这就注定,在秦国一百年前他被人使用见到了成效,未来的六国,乃至未来的天下,也是会有人用这个方法驾驭所有人。” “但是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个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可以不用战争和暴力压迫民众让民众听话,也可以不用设置利益的陷阱把民众的一生都利用完,使得对方既不会饿死,也不会过上想要的生活,一生只能作为某些人的依附,永远也过不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统治民众。” “趁着如今天下就要一统了,人人都期待着未来能够过上好的生活。当人心都因为现实苦不堪言,所有人都对未来有了一个大致相同的期待的时候,正是天下施展大治的时候。” “而这才是我想要集结天下才士去做的事情。” (本章完) 第505章 太子可以被世人尊为子了 “而佛已经说了,不可说。所以集结天下人说法的方式传播真正佛的精神,佛的道理。那也成功不了。” “而事实上,人之所以落在这个世界,大多数都是因为有了我相。有了这个东西,对自己的一个执着。那么天下千千万万人,他的心理,他对事情的理解,都是千差万别的。” “再加上自己命运的造化,所以对同一段经文,不同的人都认为有不同的见解。” “但是金刚经的道理,一定就只有那一个道理。因为那是释迦牟尼证明出来的。” “可为什么未来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佛法的见解,那個见解不是佛的见解,而是人的我见。” “佛说的道理就是,花就是花。有了我执的人一定会说,每个人都看到的同一支花都不同。” “这就佛说不可说的原因。” “佛法,精妙、无边。我今天说的,只是沧浪之水中的一朵浪花。而且关于这个问题,我再说下去,倒显得我故弄玄虚了。因为很多人没有经历体会到那个地步,更被人鼓吹不要去思考那么多,所以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啊,会非常陌生。” “真正的那个境界,那个佛法的精神,都是从事情上,从人和人上磨砺得出来的。” “我今天只说这么多,以后,我也不会再说了。我已经看到了说出来是什么样子,我说出来的结果证明了佛的道理是对的。” “佛言:不可说。这个可字妙啊。” “所以,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说法了。因为我自己也证明了,说法的结果就是糟糕的。” 这正是秋初,楚国烈日炎炎,水汽蒸腾,天地像个大火炉,把人烤的快要熟透了。 可是,今天坐在扶苏身边的人,一个个心都平静了下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听上这么一段的人,大都是听了还想听。 有些人原本不愿意相信,现在当某些困惑被解开,即使今天半信半疑,日后必定生全信。 扶苏说罢,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可哪个人,又能做到在听的时候内心平静,在听完之后又能够做到此心如磐石,全然无所动的地步呢? 又有哪个人在听之前,听的过程中,听完之后,内心都能保持一样的状态呢。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曾经做到。 那就是释迦牟尼。 他是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曾经和所有人都一样,是个具体而平凡的肉身普通人。 楚南公听罢,“老夫自诩读了半辈子的书,不如太子所解《金刚经》一段文意的功夫。” “但我现在知道了。这才是太子来此的本意吧。太子读了天下最好的书,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拥有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权力和地位。” “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完成那样的事业,不用战争和暴力压迫民众可以让民众顺服,互相不要伤害彼此;不设置利益的陷阱利用民众,可以让权力的使用者和权力的服从者都能得到自己理想的财富,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太子您。” 说着,楚南公对着扶苏做了一拜。 扶苏连忙站起也作揖,“先生。” 扶苏是个穿越者,这可是古人两千年的精华。 别说楚南公来了给他作揖,就是老子孔子再世,你听了这段经文,照样也得顶礼一下。 而且照这个经的力量来看,自己以后将成为中国思想史上的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自己又成为了秦始皇的儿子,更有机会实现无数古人的理想治世之梦。 自己最大的武器,就是古人的智慧,中外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经验。 秦太子的地位,全天下最强大的军队,权力和军队,只是扶苏治理世界的最有力的两个工具。 扶苏完全能理解楚南公为什么这样做,因为这就是说这个法的效果。 而扶苏周围的侍女,朗卫,哪个又听了这段话,不对扶苏这个人肃然起敬。 这就是思想的力量。 没有声音,没有形态,只那么一瞬间,俘虏成千上万人! 碧绿的棕榈树叶落了下来,蚂蚁在树叶上来来回回爬行,而蜘蛛的网上落了一只大青虫,网的支撑力度不够,整个网都被拽下来了。 大青虫拖着细小的网,又重新往树上爬去,往碧绿的叶子上爬去。 这件事发生的那么突兀,可又是那么自然。 “先生,扶苏受不起这些,还请先生快起。” 楚南公对扶苏道,“太子只是缺乏一个倾诉的人。其实以太子的境界,还需要来问我这样的人该如何做吗。” “太子已经知道,继续讲下去没有用,除非他们自己主动来听。而说,也本来是不应该的事情。” “太子既然已经知道,传法根本完不成大业。以太子的智慧,又怎么会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做呢。” 扶苏将手负在身后,“我确实想要做这样的事情。我也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从何处入手。可是,让我感到痛苦的人,他们这些理解我,支持我,相信真正的道理的人,都不认为我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楚南公一眼看穿扶苏的心思,“那是时机还不到。” 扶苏始终只是个太子,他还不是第一把手。身份在制约他,道德的枷锁绑在他的脖颈上。 “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去找找帮手了。” “自从厌倦了追寻,我已学会一击必中。” 扶苏说了两句话后,就低头望着茶盏。之前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做这些事最大的阻碍就是帮助他最多的人——嬴政。 楚南公唉声叹气不已,他还是不肯站起身。 他想,自己也该利用这一身臭名头帮帮这个人。 “我敢说,凭借太子的智慧和书作,太子可以被世人尊称为子了。” 扶苏只觉得受宠若惊。 “且不说我连二十岁都不到。天下那些人,他们大多都是因为我的权力而臣服我,因为我的战功显赫而佩服我,因为我爱护庶民而信任我。” “我怎么能被人尊称为子呢?” 灌夫在一旁望着,上下嘴唇朝着不同的方向翻卷起来。 别人要是见了,一定以为太子多么谦虚呢。 实际上的太子,他心目中只觉得他才是天底下的第一。 别说叫他子了,在太子心目中,叫他为帝都不为过。 (本章完) 第506章 教育的源头 “今日为先生认可,实在是我的荣幸。不过扶苏实在是愧不敢当。” 虽然扶苏也知道,一本《金刚经》,已经可以秒掉这世间一切了。 但是自己这样的两千年文明继承者,现在抖出去的文明结晶和文化底子沧海一粟都算不上,年纪轻轻这就开始当子了,这不是显得有些欺负人嘛。 “不敢当,不敢当。” “扶苏受之有愧。” 楚南公捋须,眼中冒着冷光,“我与秦太子,本来乃是仇敌。若非一本《金刚经》,让我知道世间本来没有什么国界、男女、高低、胜败的区别。” “我今日岂会愿意和秦太子面对面坐下论道呢。” “这都是因为《金刚经》的功劳。” “此经妙法无穷,未来帮助世人,绝对不是可以用斗来衡量的。此经将要渡无数人。太子固然推托,不肯承认太子才是此经作者。老夫也无话可说。” “可是太子立下这甚大的功劳,就算我不提议尊太子您为子,天下也有的是人愿意尊太子为子。” “所以,老夫愿意第一个尊太子为子。我听说,天下儒家皆在齐鲁,而儒家子弟,既仰慕您的学说思想言论,想要和您一同论道,可是却又惧怕您将战火带去齐鲁之地。” “我想,天下人对太子您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惧怕太子,却又崇拜太子。” 扶苏望着楚南公,忍不住感慨,“在这个世界里,能够理解我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了。不过,今天我知道了,楚地有这样一位。” “要成就非凡的事业,必然要有非凡的手段。如果没有些雷霆手段,光是靠着嘴皮子去说,岂不是缘木求鱼。” “战争不会停止,今天会发生,未来也会发生。只是有德者,能够让战争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让战争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 扶苏说着,忽然间有些惆怅。 啥时候,轮到他做王啊。 他这想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楚南公何尝不知道扶苏这个人现在在想些什么。 “太子可有听过一句话。” “请先生赐教。” “世人谓之,儒者不入秦。” 扶苏肃容,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每天都谈论这個话题的人,应该嘴巴都臭了吧。 “秦国以法治国,相信人性本恶;儒家主张克己复礼,相信人性本善。几十年前,荀卿提出了性本恶的主张,随后进入了秦国,在那个批判我秦国依法治国的时代,荀卿是唯一一位进入秦国的大儒。” “不过,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吧。” 楚南公摇摇头,“太子谬论。既然人性是善是恶,决定了两个学说的发展方向,那太子更应该从源头去解决问题。” “太子想要解决人心的问题。太子比谁都清楚,如今虽然天下大半的土地都在秦王的手中,可是天下人语言不同,习惯不同,祭祀方式不同。” “可是比起这些来说,最根本的是信仰不同。太子既然发现了夺取天下人的心比夺取天下人的城更重要,可为什么又回避这个问题呢。” “回到根源上,问题才能解决。” 扶苏本来就是想找个有点东西的人问点东西。 没想到楚南公真的愿意赐教。 扶苏坐到了楚南公的对面,十分认真地请教,“何谓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楚南公说道,“太子曾撰金刚经,就应该知道,善恶虽然看不见,但是绝对是存在的。而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渴望着善。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自诩好人的原因所在。” “善恶确实是人与人之间不同的本性。但既然是生下来就有的属性,这就好像是两种石头,一种石头是有棱角的,一种石头是圆的。” “属性是天性,可是后天是可以修改的。” “听到这里,太子也许会觉得老夫是在忽悠太子您。因为我说了要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可是现在又说,人生下来的性格很难改变,而后天是可以改变的。” “好像又离开了根源。” 楚南公的意思,旁人可能听得云里雾里,可是扶苏不同,他一下就明白了。 “先生是说,这教和育有问题。” 楚南公只是双目闪着光,“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太子是知道问题所在的。” 扶苏听到这个,非常遗憾的望着席面。 这是神仙来了都摇头的问题。 “天下有许多父母认为,他们生下孩子,孩子就是属于他们的,孩子是不算是他自己的。这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孝字,可以理解为是儿子长大后回报父母,也可以理解为父母拿着绳子把孩子拴在身边。” “父母对太子的爱,很难说得清是无私心还是有私心的。只要是人,就有阴暗面。” “世人都觉得小孩子小不懂事,可是恰恰相反,孩子什么都懂。父母对孩子进行教育,只是小打小骂,还情有可原。” “可如果父母暴跳如雷,大肆动手,孩子们也都知道,这根本不是教育,而是因为父母在外面受了气,受了委屈。他们找不到撒气的地方,回家一眼就看到儿女。” “在这样的环境下,什么人能够变好,什么人又能够变得不坏。” “据说只有上天选定的人,能够在经历父母心口不一的对待,做了父母宣泄内心的情绪工具,长大之后仍旧意志坚定走上正道。” “教育,父母占责多大,老师占责又多大,这个问题,我说不清楚。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生了他,我肯定负责自己教育他,而不是丢给老师。” “可是,天下人的父母,都会这么想吗?” “父母是教育的源头,而老师更是教育的源头。” “现在天下人读书认字的多吗?当然多,可是老师真的是为了传授他们知识,为了让他们超越自己而当老师吗?” “如果这些老师真的有这么伟大,那么现在的天下没有那么多虚伪的士人。” “恰恰相反,学生在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叫高低贵贱,富贵子弟、官宦子弟,从来都是优待;而庶民子弟,则只能是次一等的对待。” “在一个人人生成长最黄金的时代,他却牢牢地受到两个群体的约束。一个是父母,一个是师。” “就是他们的身体力行,让那些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感到痛苦,感到迷茫,感到无助。因为教导他们真善美的人就是他们,可是打破这些的,也是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又还剩下多少孩子愿意去遵照师父和父母教给他们的道理,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次次跌倒,一次次自己爬起来,可是始终不对错误的事情妥协。” (本章完) 第507章 蒙骗 楚南公径直道,“那,既然这两个有问题,就从这两个改起来。以太子的能力,其实改起来最轻松,最容易,效果最好的,也就是这两个方面。” “现在的齐国,其实已经成了六国名士的避难之所。秦国的任何人前去,都不会得到他们的礼遇。只有太子可以。只有这部经有这样的威力。” “太子去往齐鲁之地,以游学为名,结交名士高贤。到时候,天下的读书人都会尊重您。要统一思想,就是要先从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开始。” “一旦有许多人愿意尊奉您为子,到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太子。就像太子所说的,思想的力量大于世间一切。为了共同的理想跟随着太子的人,他们会是太子最有力的帮手。” 扶苏摇摇头,“天下有才能的人,广如大海,多如牛毛。只取二三人,即可成大事。剩下的人,只能作为听从号令的人。有智慧的人太多本就不利于国家治理,若是每个有智慧的人抱着不同的见解去治理国家,国家更加混乱。” 现在扶苏都开始怀疑,秦国广开言路,吸引了各种家进入秦国,是不是潜移默化间,秦国的高层已经充斥着各种不同的思想见解。 对于秦国这样的国家来说,这是很危险的。 所以统一整合文教,也是对于未来的秦国最重要的事情。 天下太乱了,十里不同天。 “我曾经建立太学,希望吸引天下才士来到秦国。但是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只是让局面更加混乱。” 而且扶苏也实在是难以想象。 这部经在这個时代遍播全国到底会产生一种怎样的结果。结果很难想象。 一开始,扶苏的本意只是献给嬴政。 就以嬴政的经历来说,这部经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扶苏他能未来不要那么疯狂,干下无可挽回的事情。 只是扶苏不知道的是,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开始发生了。 扶苏相信思想能够改变一个人。 但是他不知道,思想改变一个人,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才能见到效果。 更加不知道,每一场思想的洗礼,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楚南公也非常相信这部经,他觉得天下士人只要读了这部经,听了太子解释原意,都会和他一样。 “那太子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用这部经就可以。法家教人拿起来,这部经教人的东西,则可以……” 扶苏直言:“怕是会引起我秦国内部高层震动。很少有人愿意接受此经中的说法。” 楚南公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子就把这部经高高的悬挂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要把这部经列为禁书,不许任何人持有,更不许他们诵读。以维持他作为一部经典应有的地位。”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望着扶苏。 好像一个很熟悉的人此刻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就是楚南公也怔了一下,他虽然只是听说过秦王的为人可从没见过,但是这下终于见到了。 “世人喜欢追求的,都是罕见的东西,黄金,美女因为少所以越发贵。如果到处都有这部经,随手就可以捡到它。那么世人并不会珍惜。” “对了,我秦国的印刷术快要大成了。如果以后把它和纸张结合起来,到时候将能印成千上万本金刚经。但是越是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人越是不会珍惜。天下人,只有我的父亲当持有这部经。” “就这么办。我要给这部经起个新名字,用我们中国人喜欢的文法来定,《德道经》为道经,这部经来的玄,说法玄,就叫《玄经》吧。” 两人谈论一部全新的经典,几乎到了日夜不分的地步。 军中将军见了,都感到好奇,扶苏好像完全陷阱去了。 王贲黑着脸,“士人最擅长蛊惑人心,太子必定是被那个楚南公蒙骗了,所以这么相信他。再这样下去,太子都要不理军政了。大王的命令刚刚下达,说要让太子全面主持军政,接下来继续进攻齐国。” “可是现在,太子每天都在和那个南公讨论一本书。可见这书是个祸害。” 王贲的话像是扔进了平静湖面的石头,只一下,就让整个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一时间,军中将士躁动不安起来。 “要我说,这个楚南公祸害太子可不浅,太子以前不这样的。” “我听说太子不发动战争,就是因为这部经吧。众生平等,怎么可能平等呢。敌人就是敌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啊!怎么可能敌人和自己人是平等的呢。” “再让这个人和太子讨论这个,怕是太子要误入歧途了。” 众将齐聚一堂,已然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是秦王政,那也得在众人的利益面前妥协。太子不去杀伐,在这清心寡欲,实在是让这些将军看不下去。 这一天,楚国寿春下着濛濛细雨。地上落满了树叶。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情压抑。 秦国的将士们最讨厌这样的天气,数天半个月还能接受,待在这里快要半年了,动不动就下雨,实在是让这些平原内陆的汉子们感到窒闷。 也是这一天,同时发生了许多事情。 傍晚的时候,扶苏和楚南公还独自待在一起。看着扶苏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楚南公当即就猜到了什么。 “太子在为亲情的事情感到烦恼?” “先生不要乱讲。我的君父是天下最好的君王,也是对长子最好的君父。” 扶苏捏着衣袖,持酒的手莫名抖了一下。 酒水洒落了出来,打湿了扶苏的衣袖。 扶苏忽然间想到,距离嬴政称帝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去发展。 好在他现在在军中掌权,可是未来…… 始终是那么迷茫。 因为未来一切的一切,决定权全部在扶苏手中。他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 楚南公见扶苏这般,也不戳穿,“我有两句话,送给太子。这是我冒着性命之忧要告诉太子的话。” “朝闻道,夕死可矣。说什么性命之忧,都已经知道真正的道理了,忧心性命做什么呢。” 扶苏觉得,楚南公也算是理解他的人。 作为一个现代人,去像古代的帝王那样,做到无情无义,对于扶苏来说太难了。 也只有楚南公这样的人,能够和扶苏聊上天。楚南公有知识,懂得智慧到底是什么,并且他们都喜欢读同一本书,这就够了。 这一刻扶苏望向楚南公,眼里满是轻松自在。 楚南公望着扶苏,他先是犹豫了一番,随后也笑了起来,不断地捋须。 可是楚南公的笑意,突然间就消失了。 “打雷了。”扶苏望着远方的天,意兴阑珊。 楚南公说了两句话,霎时间远方的天空上先是出现一片白色的亮光,扶苏的目光被吸引望过去。 “不是子杀父,就是父杀子。” 两句话则不轻不重地飘入耳朵。 猛然间,数道惊雷在远处的山上响起,轰隆隆的响声接连不断,像是地震一样,打得周围的树木疯狂摇晃。 天空中时不时地出现白色闪电,地上的雷鸣也不断地应和接唱。 细雨很快变做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重重地砸落下来,砸的人眼皮疼。 扶苏手中的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地上。 扶苏做那许多的准备,是为了防止那样的事情发生,提前自卫。但是楚南公的话,却击穿了他最后的幻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章完) 第508章 项羽跑了 (求打赏月票全订!) 当天夜里,暴雨瓢泼,雨水落在地上变成跳珠钻入入船中。 两岸蒹葭更是被这阵暴雨打得永远弯下了腰。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 十年前,秦国曾经来过一个人。 他面色苍白,口齿不是那么伶俐,一句话要顿成好几段才能说完。 嬴政见到他,也是每天和他谈论宇宙人生,谈到昏天黑地。 宫门外,站满了前来求见的高官,他们来来去去,始终连秦王的面都没有见到。 当一个人的物质达到极致的满足,他的精神追求也会达到普通人所达不到的地步。也只有这样的统治者,才能做出利在千秋的决策。 而在普通人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不以物质为影响,做出超越那个时代的思想著作。 于是这两个人一拍即合。 而今天,他们秦国人的未来,秦国的太子似乎沉浸在了一种邪恶的思想之中。否定了一切,颠覆了一切。 他说,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秦人认为,秦王儿子现在犯下的错误,比起当初秦王犯下的错误,还要严重百倍。 这部书,比《德道经》还要邪。 老子是個聪明人,写完了《德道经》立刻就出了函谷关跑了,可是太子不太聪明啊。 你作为帝国的太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简直是人神共愤。 他们无法接受一个清心寡欲,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背刺他们的太子。 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莫名就聚集齐了平日里频繁出现在扶苏身边的几大将官。 暴雨如注,从屋檐上倾泻下来。 天气越发潮湿,沉闷,只是暑气消退了大半。 他们神情严肃,仿佛这大雨再下,就要把天给扯下来,所有人都活不了。 盔甲下的人,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 别苑里,扶苏一个人坐在案前,案上摆放着一简书。 扶苏在开头写了玄经二字。 就在刚才,扶苏命人将楚南公送走了。 张苍终于凑了进来,他惴惴不安地望着扶苏。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说吧。” 张苍现在知道,做一个深得太子喜欢的人,那是在冒着生命的危险。 “太子,今日几位将军来见太子,说是有重大军政要请太子商议。” “通传这些,应该不是你的本职吧。” 张苍眸子一暗。 扶苏又道,“你是儒家出身。军功爵制会把秦国拖垮,让其悬崖勒马,既需要时间,又需要……” “太子,臣有过。”张苍猛地打断扶苏。 扶苏望着张苍。 张苍平日里一副谁都看不上的表情,今天这样,肯定是出大事了。 “太子,臣现在知道,您提拔臣进入军营,是顶着多大的压力了。” 扶苏心下一喜,这小子,他终于知道为本太子着想了啊。 不过说起来,倒也没有多大苦难。 毕竟这军队,是他家的啊。 别说带个儒家子弟进来,就是一群儒家弟子,他也能带进来。 “你今天,不像你啊。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时候,张苍也算是个宝了。 长得相貌堂堂,正气凌然不说,那专喜欢和人拗的脾气实在是和那些顺臣不一样啊。 扶苏心头的阴郁被驱散不少。 张苍望着扶苏,“太子,臣在外听到了一些消息。” 扶苏不言。一个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臣只能告诉太子,他们是冲着太子来的。” 张苍说罢,立刻作揖告辞,溜之大吉。 门外,冯敬望着张苍仓促离开的背影。 还是父亲说的对啊,这天下,大王占一半,权贵世家他们就得占一半。 做臣子的也不能太听话,否则君王会把你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没有谁愿意为谁做免费劳动力。 庶民不愿意,难道贵族和世家就愿意吗。 太子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理想将要破灭。可是,即便如此,冯家还是他的后盾。只要他能够迷途知返。 一夜风雨过后,次日清晨,晨曦用玫瑰色的手指指向大地。 花、叶、枝都落了一地,晨曦照射过来时,每一片肥厚宽大的树叶上,都反射着金光。 扶苏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想着出来打猎。 “太子,这可是楚地,您在这里打猎,怕是会有危险。” “你没有听到王贲来报吗,城中百姓对我秦军并没有多少抵触之意,他们都很安静啊。” 灌夫摇着头,“此事臣得问过王将军才行。” “到底他是伱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您就骂我吧,就算您把我骂成一头猪,我也不会让太子出去打猎的。” “你现在真是硬气了啊。”扶苏走过来,给了灌夫两拳。 结果半天了,没有人愿意妥协。 扶苏只好来到水榭边上的甲板上,众人本来都很惊慌,唯恐扶苏忽然间又召见楚南公。 可是呢,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扶苏一上午都没有提起这个人。 扶苏既然不提,那众人自然也都不敢主动告诉扶苏这件事。 只是中午的时候,扶苏正在养尊处优时,李信飒沓流星般疾速走了进来。 “臣拜见太子。” “出事了?”扶苏放下玲珑精致的千里目镜,他打算将这些东西,安装在弩机上。 迟早有一天,火枪会诞生在这个大陆上,而发明他的人,得在枢机阁。 李信一阵支吾,脸色由白转青。 “启禀太子,昨夜城中发生了暴乱。” 正在一旁给扶苏锤脚的宫女,听到这个消息,一不小心往后一靠,撞到了另外两个紧挨着的婢女。 “哎呀——” 一阵阵尖锐的女声响起,随后三人齐齐跪下来,“请太子恕罪。” “都下去。”扶苏的脸色猛地青了起来。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突然性的。而暴乱这种事,一定是有人密谋。 冯敬没想到,昨晚会发生那种事。他也是心头一紧。 怎么这么多事。。。 不过冯敬陪了太子一早上,他发现太子的心,也根本不在那本破经上。可是南公已经死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倒是没什么危险了,只要太子还没有昏聩,知道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太子到时候就不会怪罪他们。 “城中暴乱,夜间有无数楚人向城外逃逸,逃了约有……“李信喉咙处微微哽咽,“约有三万人。我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处置了暴民万人。” 李信立刻行大礼,“臣愧对太子。”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来报!”扶苏脸色青得似铁一般,抄起案上的杯盏就砸了下来。 琉璃盏摔得稀碎。。。 李信作揖,“昨天夜里,有人来救楚国贵族子弟。逃了约有五百多人。各路人马都来了。臣知道,这些贵族子弟有多重要,所以末将亲自带人去追杀他们去了。” “杀了多少?” “四百多。” 扶苏嘴角抽动了一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逃了一百个。。。” 扶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躺了下来。 “项家的人,也逃走了吗?”扶苏最担心的不就是项羽吗? 扶苏本来打算要么把项羽杀了,要么把他养在身边,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毕竟扶苏对这位未来的西楚霸王真的是好奇啊! “回太子,项氏的人,跑得最多。其中一个少男,还曾打死我军两个卒。” 扶苏咬着牙,“那不就是项羽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而是留着他们的性命,看管他们吗?” 李信跪在地上,“因为太子仁义,想要用仁爱感化天下!” “感你老母个头!”扶苏一卷竹简砸在李信头上。 “杀了一国的俘虏,会给天下人留下骂名。会丧失六国的人心。” “而对待一个敌人,也不是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决问题!” “对待一个敌人,最好的手段是用锦衣玉食养废他,迷惑他,使得他的骨头变得比女人的身体还要软,让他沉浸在富贵里,使得一切仇恨和正义的驱使都失去颜色!” “而不是由着你的敌人流浪四野,吃尽人间苦,培养出坚毅的品格,顽强的意志,杰出的才能,最后把自身实力和享受待遇不符合的矛头指向秦国。” “你以为,那些贵族流落民间是去吃苦了吗,他们是去吃补!等到有一天,他们从苦难和磨砺中成长为大才,那将是我秦国最致命的对手!” 李信满眼的震撼,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扶苏咬着下唇,“立刻!将楚王迁居监管!让他搬来和我一起住!” “城中戒严。我担心,现在风声已经走漏了出去,这会影响那些降卒。” “告诉冯毋择他们,先押送十万楚卒,前往咸阳城。立刻将此事报于君父。” “剩下的楚卒,不可以饿死他们,但是绝对不要让他们有力气!” “唯!”李信得了命令,快速走了出去。 王贲等人,现在还在城中收拾残局,他们根本不敢面对扶苏。 赢得太顺利,让秦军已经长久地躺在功劳簿上,所有人都麻痹大意。 而就在昨晚,他们还在想着先把楚南公除掉,让太子醒过神来。 现在倒好,他们之后几晚上都不用睡了。 扶苏只见到李信,没有见到其他将军,自然心下有所察觉。 好好地,顺风顺水的,突然来这么一出。 “这不是给五国人看吗?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告诉五国人,楚国人不服秦国。 “这不是给楚国的人看吗!告诉楚国人,秦国的本性不就是暴虐无道吗?” (本章完) 第509章 同舟共济啊!(三更) 李信出了别苑,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天半夜里,他正在休息,忽然间甲士来拍门,汇报说城中有人纵火,随后又有人报,说城中百姓暴乱。 李信第一时间就打算派人去向太子汇报,可是这个时候,其他将军也得到了消息,齐齐聚了过来。 因为李信当初第一时间占领城父,所以城父的防守一直都是李信负责的,他理所应当应该负起所有的责任。 纵使城中有人叛乱,他也得全力抗下。 李信没打算惊动别人,毕竟这事情真是有够丢脸的。 自己的弟兄连帮平民百姓都震慑不住。 可是这是在战时状态,将军们都是住在一起的。 东边房间里出了声音,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王贲、任嚣、杨端、杨缪等人都出来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王贲眉头一皱,望向传令官,“快查清源头,把为首闹事的那几个先打死挂在城墙上,其他的从者拖行于市。” 令官歪着脑袋,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贲。“将军,小人只是个传令的啊。” 王贲看着他这副怂样,哀叹一声,大腿一拍,批好衣服就要出门,“我还是亲自去!我看有谁胆敢叛乱!” 传令官如释重负。 李信也深知是自己这些天疏忽了,所有人都围着太子,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楚国的都城啊,他们怎么睡得那么踏实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我也去,我亲自去弥补过失。” 二人就要走,这时候,杨缪却拦在二人身前道,“二位将军,外面雨这么大,我军出去阻止叛乱,怕是难上加难。他们是有心谋划叛乱,这件事酝酿了绝对不是三五天的。” 王贲望着杨缪,“五大夫是想说什么呢?” “二位将军,还是不要现在将此事告诉太子的好。现在若是告诉太子,我等都要被治罪,这可是失职啊!” 李信一听失职二字,顿时腿就软了。 这才刚将功折罪,怎么又…… “五大夫以为当如何呢?” “李将军,速速将那传令之人叫回来。这件事,起码也要等到我们补救结束,到时候有个交代才能告诉太子。现在告诉太子,太子必定气恼。” “只怕到时候,太子要处罚李将军。另遣他人收拾残局啊。” “更何况,那個人已经死了,太子明日必定大怒。我们每个人都逃不了。关键时刻,还是得同舟共济啊!” 李信皱眉,“你搞清楚,这可是军事哗变,弄不好,会危及太子!更何况!这件事我们早晚都要告诉太子的。难道晚一点告诉太子,我们就不用受罚了吗?” 李信读了春秋,自知信义当先,这种时候怎么能偷奸耍滑呢。 “要我说,早点告诉太子,太子兴许还能原谅我们。” 李信的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信服。 众人都望着他,没有人一个人表示同意。 杨缪又道,“哎。李将军,一件事情发生的时机不同,结果就大为不同啊。在补救之前就去告诉太子,和补救结束告诉太子,结果完全不一样啊!” “待我等补救此事,平定叛乱后,到时候功过相抵。随后到了下午,我们所有将军陪同太子,不解衣带,一起狼狈去求见太子,请太子责罚。” “太子仁德圣明,又岂会责罚我们呢?” 众人眼中都是赞许之色。 任嚣也道,“这才是好办法。” 王贲望着杨缪,没有反对。 其他人也都同意按照杨缪的话来。 于是,李信又把传令的人给追了回来。 而李信走后,杨缪就派人盯着太子。结果第二天一早,太子根本没有召见楚南公。 这可让杨缪大喜,“众人齐齐求太子责罚,此举非常冒险,这是触龙之逆鳞。在这种非常情况下,又犯下过错,很容易被太子借题发挥。就算今日太子不说什么,可是心头也会被扎上一根刺。他日等到太子继位,早晚要报这个仇。” 所以见到扶苏高兴了,反而让他们看到机会。 于是所有将军都外出补救,平定叛乱,射杀逆贼,震慑楚民。 等到事情平息了,李信还是不敢去面见太子。 他对太子十分愧疚。 但是他以为所有的将军都会陪着他一起去面见太子。 结果只有杨缪一个人等着他。 这时候,杨缪又道,“将军,如今只有您亲自一个人前去,才能让所有人幸免于难。” 李信勃然大怒! 他双睛瞪圆,虎臂蹭的一下举起,把大他十岁的杨缪揪起,悬空提着他高于地面三尺。 “你胆敢欺骗我!?” 杨端连忙拦下,“李将军,有话好好说。” 李信叱责,“你也不是好货!沆瀣一气!” 杨缪并不惊恐,“将军,实在是因为我等都没您本事大啊。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没您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高啊!” 李信听了,竟然觉得不好意思,他又把杨缪放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缪整理好衣服,十分生气地道,“我救了将军的爵位,将军不谢我,还要打我。这是为什么?” “你救我?我呸!你分明是骗我!如果你昨夜不说那样的话,我早就上报太子了。现在我刚回来,你却又食言。” 杨缪却道,“李将军,做人不能这样。我当时是劝阻太子,先去将功折罪,否则将军半夜打扰太子,将军作为负责城防的人,一定会被太子换下。负责保卫太子的人,一向是蒙将军和王将军。” “李将军只是负责了一次城防,就出现这样的过失,若是给太子造成伤害,谁去原谅李将军呢。太子必定会叱责李将军,让蒙将军代替李将军。” 杨缪望向李信,“伱说是不是?” 李信还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蒙恬非常稳重,他负责的城防,从来没有出过叛乱,这是真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我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要责罚我,就责罚我吧。”李信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李信觉得,隐瞒和欺骗太子是不正当的。 太子对他有恩,他怎么能这么做呢。 “可是将军,我秦国就您这样一位飞将军啊。当初太子派人偷袭楚国,那么多将军没选择,只选了您。您当时那是什么情况啊,刚刚让秦军吃了一个败仗。可是呢,太子根本没有怀疑您的能力。” “还让您去打仗。太子这是得多看重您啊。您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就因为自己一时的过失,这就想着撂挑子,您犯下这样的过错,只会让太子为难。到时候大家不会埋怨您能力不济,只会说太子没有识人之能。” “而且您今天接受处罚了,就此离开军营,等到以后太子有需要了,太子又去找谁呢?” 李信被说的百口莫辩,他叉着腰的双手拿了下来,开始不住地摩挲自己的配剑。 杨缪望着李信这般,趁热打铁,“将军,现在只有您一个人,可以救我们所有人了。” “太子甚爱将军之才。将军前去告知太子实情,又说现在各位将军们都还在外面平息叛乱,太子见到事情无可挽回,而您已经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必定不会对您生气。” “这时候,太子就会把主力放在解决事情上,而不是指责您。如此,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李信还是有些怯意,“当初说好的,我们一起去,怎么到头来……” 杨缪就对李信道,“我今日听人说,太子今天根本没有召见楚南公,反而心情极好,还打算出去打猎。现在正在北苑里晒太阳,太子既然心情好了,我们也把情况补救好了,将军还有什么惧怕的呢?” “什么,太子没见楚南公?”李信振色。“惧怕,我惧怕什么了!楚南公那厮,早该死了。蛊惑太子,他该被处以车裂之刑。” “是啊,将军现在可以安心了吧。太子并未昏聩,只是对那楚南公一时兴起而已。造反叛乱之事牵扯甚多,太子知道一定全力扑在这件事上,等到时候我们告诉太子,楚南公也逃走了,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李信望着杨缪,难以置信地问,“五大夫一夜之间,就把这一切都谋划好了吗?” “为众人谋,一夜未敢休息。”杨缪作揖。 李信歪头望着杨缪,“你可真是聪明啊。” —— 此刻,李信正走在廊道里,望着湛蓝的天空,他身上一身泥泞,昨晚的雨水到现在都没干,走起路来,靴子里满当当的水,压在木板上发出响声。 李信平安归来,杨缪见到,赶忙上前,“将军,无恙乎?” “无恙。只是太子说,要彻查这件事。” 杨缪喉头哽了一下,“这不是什么大事。太子会体谅我们的难处。” 李信没有说话。 到了傍晚的时候,寿春城里陷入一片绝望的死寂。 秦军的马车在城中各处巷道里来回穿梭,身后拉着试图逃跑的楚人,有的是贵族,有的是平民。 十几匹马在城头奔走,后面拖着已经死去的尸体。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 夕阳西下,乌鸦在树枝上排了一排又一排。 他们不住地发出难听的叫声,呼唤亡魂。 (本章完) 第510章 督军令(四更求打赏月票) 第510章督军令(四更!求打赏月票) 傍晚了,夕阳打在叶子上,一片片绿叶在风的吹拂下,好像无数片金叶子在闪。 天上一颗颗星亮着,高而远。 树木高高地挺立着。 自然一向是神秘安静的。 寿春城中到处传播者死亡和恐惧,可是别苑里却始终是温馨宁静。 一盏盏灯火亮起,和一旁静谧宏伟的楚国宫殿比起,扶苏的别苑,就盛开在黑夜里火一般闪耀的花。 今天的别苑,可谓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扶苏的清闲日子被人终结了。 王贲、蒙恬、任嚣,杨端、杨缪,李信等人都立在堂中。 几人靴子上都是刚刚干涸的泥尘,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鲜明的脚印。 几人都是昼夜未曾歇息,接连出动镇压楚人,血洗几处叛乱地点,追缉楚国贵族,比打仗都要费劲。 灯光下,几人的脸上也都带着明显干了的土痕。甚至王贲和李信的身上,带着明显的血渍。 众人站在扶苏面前,都耷拉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更不要说周围的宦侍、朗卫了,他们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这是做什么?” “请太子责罚。” 扶苏直言,“责罚?如果事后责罚管用的话,世上也不会有能够被丢失的城池了。” 众人脸色都青一阵,白一阵。 “太子,此事皆因为臣一人而起。是臣渎职。” 其他人则齐齐道,“还请太子恕罪。臣等愿与李将军同罪,请太子治罪。” 几人异口同声的说话,实在是罕见。 尤其是蒙恬也和他们一块说话,扶苏知道,他们这都是提前算计好了,商量好了,一起来渡过这个难关呢。 只要自己放过他们,到了嬴政那里,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他们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如果自己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们,自己却不捞点什么东西,岂不是显得自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若是按照秦律处罚渎职之人,恐怕接下来攻打吴越之地以及齐国,就不剩什么人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扶苏又道,“我看几位将军,平日里在一起相处惯了,说话做事,都已经是一样的了。” 众将被这番话中话敲打了一遍,都头皮一紧。 “这看守城池,按理说是最简单的事情。而在场的几位将军哪个又不是我秦国赫赫有名,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 “如果是普通的守将让城中起了叛乱,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几位将军。难道说,是因为诸位将军聚在一块儿,这能力就下降了不成。” 几位将军脸色各异。 这個时候,推辞什么都是不好的。扶苏已经把话指明了,不是他们不能犯错,而是他们这样地位,身份的将军,犯这种低级错误,传出去实在是丢人。 所以王贲等人都低下头。 王贲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真是晦气啊。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反,简直是不把他这再世白起放在眼中。 扶苏又继续道,“我看军中将士平日里打仗时倒是个中高手,可一旦看守起城池来,个个就失魂落魄。” “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过失是我不屑做的事情。”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当下还是亡羊补牢要紧。” “从今日起,每三军之中,都要设置一名文吏为督战官。” 几位将军一听,齐齐将头抬了起来。 怎么又是引文吏入军营。。。 “我知道,打仗和守城不一样。打仗要速、巧、准、稳;可是守城却要耐、细、察。” “还是文吏监督负责这些事比较好,否则出了事,都不知道找谁负责。” 每一句话,都对几位将军造成震慑。 几人知道自己今次理亏,虽然各自责怪杨缪带着他们和太子耍心眼躲避责罚,但是说到底这事情还都是他们的错误。 众将自然没有反对。 扶苏看时机成熟,便下了一道最直接的命令。 “从今天起,就让张苍做督军令。并由他负责在各军设置其他下行督官。专门为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后,由他们负责监督守城将士是否有渎职的行为。” “诸位以为如何?” 李信直挺挺地答道,“太子所言极是。有了督军令,我想各位将军再也不会有大意的时候了,以后哪怕就是只蚊子,也飞不出城,更不要说叛乱。” 而其他将军先是十分头疼地望了一眼李信,随后都看向王贲。 王贲犹豫了一番。 太子是个高人,他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他们联合起来脱罪的法子。先救火,再上奏。 这已经违背了军法。 如果我们不同意,太子必定借此揪住不放。 看着太子现在还有心情和他们讨价还价,可见杨缪的情报是真的,太子还不知道楚南公已经没了。 这个时候自然要顺势而为。 先给颗甜枣。 “臣无异议。” 其他将军立刻跟上,“臣附议。” 张苍本来在院子里忧愁愤懑,为楚南公的死感到不值得。 那些粗鲁的武夫,为了他们的军功和荣耀,竟然容不下真理,真知,真见。 张苍口中念念有词。 “世风日下。” “世风日下。” “真是世风日下。。” 就在这个时候,宦侍忽然跑来,拿着委任状毕恭毕敬呈上来。 “小人恭喜督军令,贺喜督军令。” “督军令安。” 张苍双目瞪大,他最见不得小人的这副嘴脸。 “你叫我督军令,是记错了吧,整个秦国,哪有个什么督军令啊。” 宦侍脸色稍变,“禀报督军令。此为太子手书,上加盖虎符,太子印。太子命令您为督军令,日后监督诸位将军。” “现在,太子派遣小人来此请督军令前去大室议事。” 张苍听得原委,顿时双目如电。 他微微思忖,联系前因后果,都不得不佩服太子的决断。 “这一步走的可谓妙啊!” 张苍迈着四方步,稳稳当当往别苑里去。 夜幕降临,秦国的高官们经历这次的事情,已经不再对六国人抱有任何幻想。 众人齐聚一堂,似乎在做什么大打算。。 月亮从东山之上爬起,与牛宿和斗宿之间徘徊。 而此时,楚国的平原之上,一个年轻男人,携着一个胖小子还在没命地逃跑,他们朝着磁石针指向相反的方向一骑绝尘。 哪怕是屁股要变成四瓣了,也不敢停下来。 (今日更新了一万一千字,求波打赏月票) (本章完) 第511章 极限拉扯 (1更 求打赏月票!) “叔父,我以后一定会杀回来的。” “好,你有这个心就好。” 项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此刻,二人对未来的逃亡生涯还是没有深刻的认识,他们以为他们只是躲避危险而已。 “叔父我饿了。” 项梁勒马停下,低头瞪了项羽一眼。 “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逃命,吃什么吃!” 项梁刚说罢,他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叫唤了一阵。 项羽鼓起脸,一声不吭。 叔侄两个在黎明到来之前,玫瑰色的手指指向大地时,互相对望一眼。 项羽怕是终其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场景了。 作为楚国的十八贵族之一,还是贵族中的精英,项梁怎么可能会做饭呢。 项梁还是翻身下马,项羽却拉住项梁的衣袖。 项梁回头瞪着他,“又做什么?” “停下来是不是会死?叔父我不饿了。” 项梁先是一怔,竟然笑了一下,随后他快速收起笑容,绷着一张脸,面色铁青。 项梁转过身去,“我也饿了。再饿下去,不用等追兵到了,我们就先饿死了。做人一定要学会变。” “嗯!”项羽认真地答应着。 项羽自己抬起两腿,随后整个人蹲着立在马背上,这才跳下来。 “龙且他们呢?” 项梁又瞪项羽,“他是你什么人,你对其直呼姓名。” 项羽昂着头,“我想他。他有没有逃出来?” 项梁不说话,天上露出鱼肚白,地面上的草尖都清晰可见地挂着露珠。 项梁回头望了望,身后是重重叠叠的山峰,层峦叠嶂,又有云浮在半山腰间,地面上是一块块凌乱的田地。 “谁知道。” “其他人呢?”项羽忍不住追问,其实他想问很多人。只是眼泪都在肚子里流。 项梁抓起地上一捏土,随后对着掌中的沙土吹了一口气,灰尘顿时四散,很快消失在项羽眼前。 “就是这样。” 羽默不作声,他抬头望着还在天上值守的群星,心里暗暗发誓,秦国人杀我的祖父,兄弟,囚禁我们楚国的王,害的我母亲为了救我死在寿春。 我以后一定要回来给他们报仇。 项梁没工夫管项羽在想什么,只是望着他倔强愤怒的神色,“有散必有聚,现在分开,我们才能都有一线生机。” 这时候,项梁已经来到身边的溪流,清晨这河道边上,多少有些冷意。 他望了望清澈的河流,发现里面没有一個活物,长长的青荇遍布河底,在湍急的河流中摇摆,别说吃东西了,就是连泥都见不到。 项梁忍着饥饿,又回来拉着项羽上马。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朋友家开的酒肆吃饭。本来打算捉条鱼烤着吃,却想着我今日固然被追杀,可是也不能失去贵族君子应有的仪态。” “我堂堂项梁,怎么能做下河捉鱼这么卑贱的事情呢。还是忍一忍,去找我们那个朋友吧。” 项羽听到这话,非常兴奋。他最喜欢叔父给他讲做君子的道理,更喜欢做君子。 —— 昔日的楚国,广袤的平原上山川沼泽湖泊遍布,如今到处都是秦兵的行迹。 军队大规模地四散开来,分布在各城邑,甚至在城池周边的道路上,也要来回巡查。 寿春城中,死亡的恐怖还是弥漫在人们的心头,街道上充斥着血的味道,房屋和马车被烧毁的焦灼味道,有几只乌鸦大胆地在死去的尸体上啄食食物。 刚落在尸体上,一支箭矢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径直将其射落在地。 “不劳而获的东西!这你也敢吃,被你吃光了,我们拿什么给楚人看。” 秦卒走了过来,他放下弩机,一脚将鲜血淋漓的乌鸦踢在一边。 此时,天空中仍有十几只老鹰盘旋飞舞,只是忌惮一旁持弓弩侍立的秦军不敢下来而已。 各路鸟群也都在城头上,远处树梢上,石头上,静静观望着,它们有的将脑袋缩进去,有的则歪着头梳理羽毛。 这些死去的尸体,你以为就没有人要了。 不,它大有利用的价值,一如这个已经被秦军占领的国家,当旧的王者被俘虏,旧的秩序被打破,谁知道释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鸟的羽毛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是清晰可见。 一群宦侍正在侍奉扶苏起身更衣,几位将军已经来到了扶苏门前等候。 王贲等人都对扶苏昨夜的安排感到莫名其妙。 “太子,您只身前往泗水郡,固然是震慑魏楚,可是这也太突然了。”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对你们这些人而言太突然了。 在我这里可是已经谋划很久了,今天谁拦着他,就拉他回咸阳让廷尉审理这次的案件。 这等着去攻打完楚国再去打齐国,到底他什么时候才能请到那位贤能。 “自从事情发生,我就反省了很多。我现在知道,诸位将军说的都是对的。这楚国人,绝对不可以用温和的手段善待他们。” “可是我已经对楚人给了极大的礼遇,用从未有过的宽厚政策对他们。是楚人不愿意和秦人和平共处,这一次是他们背负骂名。” “所以我说,日后几位将军在楚国的地盘上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想我指挥军事以来,除了没有损失弟兄们,白白得了楚国十几座城池,别无建树。” 众将听得一愣,太子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还是在演啊。 “然而承蒙诸将不弃,竟然听从我的指挥到现在。” 其他将军听了,都觉得这是扶苏发出的警告。表示太子已经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微词。 所以扶苏现在的做法,其实是某种撂挑子的做法。 实在是,和扶苏之前在众人面前树立的沉稳有担当的形象出入极大。 几位将军都害怕起来。 只有王贲察觉到了一二,主要是他经常看自己父亲侍奉大王,琢磨出来的。 大王经常是,好事落在他身上,坏事骂名臣子当。 太子这一回,先施加恩德给楚人,随后楚人果然叛乱,这样镇压屠杀楚国贵族,就会显得顺理成章。 之后在这种情况下撂挑子,把接下来攻打楚国的事情名义上交给他们这些将军负责,毕竟不管太子怎么说,他们都得把一切军务情况汇报给太子,有些事还要问过太子。 但是这么做,对太子来说有很多好处。 一来给诸位将军们各自立功的机会,太子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之前安插了文士,这一次又设置督军令,诸位将军嘴上不说,其实都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对太子的安排有所不爽。 所以太子很快就把作战方案的决定权交给将军,就是同意他们杀伐。 一整个和军队高层极限拉扯,也难怪所有人都表面上难为情,骨子里个个兴奋不已,恨不得太子昨天晚上就走。 已经没有人反对扶苏做下的安排和决定。 二则太子把这些事交给自己,他就不用再管权力派系斗争的事情;反正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脆借故离开,正式由着各将军争夺。 三则,太子从军务之中抽出身,好像是得了空闲,但是这不符合太子的身份和作风,这次太子去泗水郡,绝对是那里有什么大宝贝。 泗水郡就是过去魏楚齐交界之地,那里的地盘今天是齐国的,明天是楚国的,过几天又是魏国的,太子去那里做什么呢。。。 总不可能真的就是为了震慑魏楚齐吧。 (本章完) 第512章 乱世宝地 秦王政二十三年年。 太子扶苏领兵四十万伐楚,诈称六十万,驱退楚军,随后在楚军内部徐徐推进,出奇兵占领楚国寿春,全线击溃楚国大部。 但是这个时候,天下大部分地区已经安定了,只是很多人却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年秋时节,天下无有战火的地方,正是收获的季节。 泗水郡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在一处小小的城邑,这里的天空上方,云朵总是呈现出龙虎的形状。 今天也是这样,天上的云朵层层叠叠,时不时变幻出猛兽的形状。 时而马跑过,时而麒麟现身。 这村子被一片碧水青山所环绕,远处就是芒砀山。 此地名为沛县,水汽丰沛,草木茂盛,黑灰色的炊烟在乡居间袅袅腾起。 烟雾和水汽交融,随后在光照下幻化,融入尘埃,慢慢地消失不见。 沛县人丁兴旺,房屋鳞次栉比,紧紧挨着。这沛县的庄稼长得就比别处高,谷穗也结的比别处饱满。 东面全是这个时代流行的五进大宅院,连着背后的田地,占地大的有十顷,少的有五六顷。 广阔的田野上,到处都是佣耕者的身影。他们穿着葛布衣服,露着膀子,在太阳底下忙活。 每个佣耕者都被晒得像焦炭。 而北面都是各族的宗祠墓地。经年累月,静静地立在那里,保佑着这一方的子孙后代。 西面住着的,才是沛县的大多数人。这里都是寻常人家,大都是一个院落里三面列满房间的规格布局。 这里可就不太整齐了。 房屋都是以姓氏为准,一团团地聚居,每户聚居地周围,必定有一处湖泊傍着,必定有一处大院子。 再配些羊圈、菜地、房屋后面也有良田,只是田亩最多的人家,也只有十来亩地而已。 这些人家虽然户数多,占据的都是很小的地盘,可是林林总总加起来,这占据的规模足以和那些豪强大族一家相媲美了。 人家聚居成一堆又一堆,十分紧凑。只是从山上望下来时,云雾遮掩山腰,一户户人家聚居在山脚下,错落有致。 只是这样的景色,在这個时代,并不算什么特殊。 只是单是看着,就可以让人心情平静,心灵安宁。 远处的山路上,三辆马车并着六辆牛车,缓缓向沛县移动。 马车里,车帘被拉起,一个杏眸少女探出头来,她的鬓发乌黑秀丽,双眼清澈,下巴微微尖翘,皮肤白皙。 少女穿着鹅黄色衣裙,看到了人居后,兴奋地搓着手尖叫。 “终于到了。等父亲安顿好之后,我一定要美美地洗个澡。这几天又热又晒,连日夜不停地赶路,我早就受不了了。” 她的双手又白又嫩,在太阳底下透着粉。 此时,马车恰好经过一片桃林,桃林里的桃子正是刚要熟了却又未熟的时节,总之看着十分诱人。 望着远处的人家,吕雉十分兴奋。 车里另外一个小女孩也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也要。我要和阿姊一起洗。” 马车后,则是牛拉着板车,板车上装了十几个箱子,箱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脸不屑地道,“丫头片子,也就这样了。” “知不知道,我们这一次背井离乡意味着什么。以后我们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扎根落户,过去的基业全部被抛弃,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吕雉和吕媭两姐妹脑袋挨在一起,偷偷嬉笑,“你听,他又在那里自以为是了。认的字没我们的多,口气比谁的都大。” 两姐妹在车里偷偷嬉笑。 板车上,吕释之还在大声嚷着。 “天杀的秦国啊!” “为了一己私欲,对全天下发动战争,可把我们害惨了。不过,六国君王也不是啥好鸟,一个个还没打,个个就把狗脑子自己给自己吓出来了。” “秦固然强,可是不得人心;六国固然弱,也都是罪有应得。打吧打吧,我就看看,能打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吕释之身边。 吕释之抬头望了一眼。 那人生得高大魁梧,胡须浓密,双目如电,他咬着牙,没有把拳头落在吕释之身上。 男人驱马上前,走到马车最前头,“父亲,我们快要到了。我们是先去给官府交文牒落户,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啊?” 车内,穿着绿袍的吕公捋捋胡须,“先找个地方,落脚成了再说。明面上的东西,从来都是次要。” 吕公看上的,只是这个地方相对比较隐蔽,战乱不会波及到这里来。 乱世之中,这样的宝地,可以安命。 恰在这时,村口一个身材魁梧健壮的壮年男子经过,他提着一把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十分轻快地哼着歌。 只是他隐约听到什么响动,回头却看见遥远的山坡上来了好多人。 刘季立刻呼朋引伴,“兄弟们,来了大户!” 樊哙、周勃等人,正在酒肆里玩六博,听到这一声招呼,立刻走了出来。 “哪呢?哪呢?”樊哙擦着眼睛,东瞅西望,除了山啊树啊草啊,愣是一个人都没看见。 “这几天沛县来了不少大户,都是来避难的。这样的人家,有的是钱,哥几个谁能娶了这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又是保住了岳父的财货,又能得到一个美妻,两全其美啊!” 周勃捋须笑着,“哥几个可要把握机会啊。再不成家,真老了那一下,别说安定天下的愿望不能实现了,死了连坟头都没人给立。” 樊哙仍旧东张西望,他没注意到,周勃望着刘季,用胳膊捣了一下刘季的腰。 刘季瞪着周勃,虽然心知周勃为他好,可是他不愿意娶个平凡姑娘,然后像个俗人一样,一辈子为了点钱摸爬滚打,然后这辈子就过去了。 他不甘心。 所以至今未婚,还带孩。 山坡上马车的声音响起了,却是轰隆隆一片,好像惊雷,又好像地动。 三人齐齐抬头望去,刘季听得声音不大对头。 不止刘季,整个沛县的人,都被这声响给惊动了。 很快,秦国的旗帜出现在了大道上。 随后一辆高大的战车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是真正的战车,上面一人驾车,一人持弩机,一人持长钺。 “一、二、三……廿五、廿六。” “廿六车,这得是来了个秦国贵族啊!” 刘季数着马车,这数量实在是惊人。 已经足够屠了一个村。。。 【我,是个作者,莫得粉丝,莫得推荐,莫得钱,莫得订阅,莫得打赏,莫得月票。。但我帅!】 (本章完) 第513章 乡下土包子 (求打赏月票全订!) 沛县县丞正在县府里坐着。 过去三年来,他每天过得都是相当悠闲的。 就是最近这两年,大王下令攻打楚国,一时间沛县这个小地方,忽然间来了很多外地人。 都是看准这里现在已经不再是兵家必争之地,干脆来这里躲灾。 现在,他手头就有一堆文牒,都是外面来的。 县丞的属吏望着这些简牍都已经堆积了好几天了,忍不住问,“丞,这些文牒都还没有验过吗,由小人来处理吧。” 曹县丞喘了一下,“不用了。这些文牒的真伪,根本无法断定。” 属吏抬首,“这些文牒都是最普通的文牒啊,其真伪只要验证官府符印就可以查明了啊。” “你啊,还年轻啊。有些真的东西,你看着它是真的,其实是用假的手段来获取。” “假的手段?” “有些人拿文牒,是要官府批就,可有些人拿文牒,却是靠买,靠威胁,靠抢夺。这种情况下,还要按程序走吗?” 属吏摇摇头,却又很快感到迷茫,“可是县丞不是说过,凡事要以律法为处理事情的标准吗。” “这可是乱世啊,如果真的全部按照律法解决问题,那多少人要钻这个空子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人是活着的,其他一切都是死的,只要一个人想作恶,哪怕你的律法写在人家脑门上,照犯不误。我问你,我们验证文牒,为的是什么?” 属吏自然道,“防止有罪犯逃匿分子,又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潜藏进来。” “是这样啊。执行法为的就是目的,重在结果。至于过程是怎样的,那是次要的。这是秦律里写过的,关键时刻要学会权变。” “做事和做人,追求的主次是完全不同的。做事要重在结果,过程是次要的;但是做人呢,结果如何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预料,所以就要学会享受这個过程。” 属吏跪坐,十分诚恳地听取教诲。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廊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和以前有所不同啊,听着人数非常多。 县丞仍旧坐定,他伸手指着外面,“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两个秦兵已经站在了门口。 曹县丞这下腾地一下坐起来。 他注意到,这些士兵每个人的纹饰和配饰都与普通秦卒不一样。 而他们都穿着十分精良的护甲。 这个装束,身为老秦人曹县丞怎么会认不出。 曹县丞心下一惊,这不是虎贲卫吗。 “曹县丞,借一步说话。” 属吏也被吓了一跳,待走出门去,眼前黑压压一片,更是让他险些两腿一软。 同样是人,可以做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样是兵,有些兵让人觉得就是普通庶民套了两片甲,把手上的锄头变成了剑或者长矛,仅此而已。 而有些兵,他一站出来,你从他的眼神中的杀气就能判断,对方只要一只手就能把你捏死。 更不要说,现在的县府里全都是这样的士兵。一看就知道都是高手!!! 此时,一位刀笔吏正在县府内的侧室里办公。 他本来正在整理公文,上午一对妯娌互相拉扯打进府门来,两兄弟倒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妯娌两把这些年恩恩怨怨全部说了一遍,说了一上午,吵得嗓子都干了,还问自己要水喝。 若是别人可能会斥责,但是他还是很耐心地给了两个人喝水。 他知道,在这个贵族横行无忌的时代,底层庶民的生活都被战争、权力斗争、时代变迁一切的一切压迫着,每个人都过得辛苦异常。 面对狱吏的反对,他也只是请求道,“长吏,一碗水而已。” 刚才他正在思索,明天要怎么解决这对年轻妯娌的矛盾。 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只是忽然,有人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他见状,自然好奇。 他很快就整平衣服来到二位将士面前。 神色谦逊,举止极有风度,十分温和地问,“不知甲士从何而来?来此有何贵干?” 两个甲士正守着萧何的门,虽然萧何这个人看着不讨厌吧,可是两个甲士也不喜欢他这种小地方的差吏。 此人一口浓重的楚音让两个甲士忍不住憋笑。 二人同时低头望向他的腰际,瞥见一块牌示,又系着刀和笔。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耸了耸肩,努力昂首,把自己肩头的虎形纹饰往萧何眼前凑。 再望一眼这刀笔吏的深衣,回头看看自己的皮甲,对于秦国的男人来说,穿上这身衣服,那是无上的荣耀。 二人动动脚,脚上穿的那也是皮革制成的方口翘尖履。 萧何自然是不懂这些兵甲所代表的军种乃至纹饰,只是萧何看懂了他们的神色和举手投足暗示自己的东西。 两人倒也不是故意不告诉萧何,只是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 大秦国的太子,就要降临在这个地图上根本毫不起眼的小县城了。 这件事,怎么能对外吐露风声呢。 二人正年轻力壮,又见萧何是个老实人,笃定他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当即呵斥,“回去!” 萧何额头上微微露出青色,随后作揖走了回去,安静坐着。 萧何回去坐定,这两个将士立刻又在那调笑。 “乡下土包子。” “看他那样,没见过世面。” 萧何已经放在案上的笔,忽然就颤抖一下。 只是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无妨,无妨。 静下来,萧何。 萧何啊萧何,难道伱是第一天给秦国的人做事吗,难道你是第一天了解秦人吗? 萧何不断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等到他终于定下心神来时,却发现自己整理的判词上已经写下了自己的心里话。 【无妨,无妨。】 【静下来,萧何。】 【萧何啊萧何,难道你是第一天给……】 萧何反应过来,仓皇拿刀片去把竹简上的字给削掉。 萧何重新冷静下来,继续写判词。 院落里响起声音,似乎是县丞在说话。 “将军尽管放心,尽管放心。” “你可记住了,出了差错,别说你和你的家人,整个沛县的人死光了都担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明白,明白。” 萧何正停下,门外两个甲士却把门重重地拍上。 室内顿时一片灰暗,萧何的目光也跟着一并黯淡下来。 (本章完) 第514章 君临沛县 (4更,求打赏月票!) 乡间道路上,一辆华盖马车正匀速奔驰。 灌夫则在战车上开道,后面扬起滚滚尘土,迷得后面的人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 扶苏坐在马车里,欣赏一路的好山、好水。 只是很快,冯敬过来汇报,“太子,前方山道上有一伙人。像是是一家人搬家的,牛车上全部都是大箱子。” “你们觉得怎样?” 灌夫十分豪爽地说,“当然是超了他们。居然走在太子前面。” 扶苏额头上微微出现三条细纹。 负责守卫扶苏安全的赵佗则发出疑惑,“迁居?这个时候迁居,执戟郎可有问过是以什么理由迁居?” 冯敬看向扶苏,“太子说,不要扰民。我没有去问,不过他们确实很古怪。” “这家人大大小小装了八九车东西,而且一家老小都在车上。” 车辙痕迹在泥泞山道上,都有一足之深。 车声隆隆,扶苏坐在车里一声不吭。 赵佗道,“有很多人为了躲避战乱,都会跑去异地。但是这家人,这么整整齐齐,而且带着这么多辎重,应该不会是楚国的逃亡贵族。” “嗯。” 车里传出淡淡的声音。 冯敬又问,“那太子,我们要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吗。他们似乎和我们同路啊。” “顺其自然地开过去吧,我们人多,且看他们什么反应。老牛拉车,跟着他们后面,恐怕要到了天黑都到不了沛县。” “唯。” —— 吕释之正在车上哼小曲,忽然听到后面有响动,他立刻从箱子上站起来,“有声音!” 吕家的仆人,没有一个理会他。 吕释之急了,跳下牛车,跑到马车边上,从外面撩开车帘,“阿父,后面有声音。” 吕公望了吕释之一眼,“从小就没个正形。觉得牛车不好坐,你就坐我这个车。” 吕释之低下头,回去坐在牛车上。 吕雉和吕嬃把头从这里探出来。 “叫你看车不好好看车。哼。” 吕释之望着两個妹妹,不屑搭理。 吕释之刚刚坐定没有多久,可是这一次,他听得更加真切了。 “有声音!” 吕释之大呼,就连家仆都叹了口气。吕释之望着这家仆,只能干瞪眼。 很快,吕雉和吕嬃在车上大呼。 “大兄,后面有声音。有人来了。” 吕泽闻言,立刻告诉吕公,“父亲,阿姊说后面有人来了。” 吕公闻言,顿时命令整个车队停下。 吕释之立刻踩在箱子上叫嚷起来,“我就说有人吧,你们还不相信。” 吕泽望过去,吕释之立刻气势矮了下来,他乖乖坐在了箱子上。 吕公听着这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很多骏马嘶鸣的声音。 “听这声音,对方来头不小啊。” 吕雉的声音响起,“像是军队。我记得以前老宅旁边,秦军有急事出兵时,就是这个声音。”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吕公闻言,当机立断,“快些,继续赶路,见到他们,更不要慌张。” 就这样,队伍又走动起来。 很快,扶苏的马车就赶了过来。 和吕公预料的一样,这些秦军果然是赶路的,并没有为难他们。 甚至于,他们中都没有人下车叫他们停车靠边。 村道也够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肩驱驰。 就这样,一辆蓝顶华盖铜制马车在吕家人身边呼啸而过。 吕雉感到好奇,一只手拉开车帘一个缝隙,偷窥着经过的人。 他们的人非常多,大概有二百来人。 每个甲兵都穿的是皮革甲胄,个个昂首挺胸,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那辆华盖马车经过的时候,地上的石头阻冲了车轱辘,使得车剧烈晃动一下。 但是这辆车,那是被工匠精心设计的,不管车怎么晃,里面的人都能坐地四平八稳,根本不受影响。 只是车晃动的时候,车帘轻轻飘了起来。 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手持竹简的年轻男人影子。 吕雉看了,一颗心莫名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吕嬃也看到了,而且她坐的位置看的更加清楚。 等到马车终于通过,马车声也渐渐消歇了下来。 “坐车还看书,真能装。”吕嬃忍不住道。 吕雉惊问,“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啊。是个年轻人,戴的冠子是青玉做的,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好看的冠子。” 马车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后人跳在了后车帮上。 “你们看到什么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问,顿时吓得吕嬃脸色大变。 “你吓死我了!快下去,再过来我要阿父上家法。” “哼,小人。”吕释之从车上跳下来,又跳上牛车。 老牛本就走的吃力,看着这长手长脚的生物跳上跳下,自然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叫。 很快,其他牛车的牛也跟着发出哞叫。 吕释之望着这头牛,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给宰了。 但是很快,前方的车又停下来了。 老牛立刻在路边吃起了草。 吕泽问着,“还真的是军队。看他们路线,也是朝着沛县去的。我们怎么办。” 吕公望着吕泽,眼中带笑,“那不然回去?” 吕泽认真回道,“我们只是躲避仇家而已,如果和秦军一起住在这个沛县,恐怕会出事。” 吕公听了,抽了抽鼻子。 “你还是欠缺考虑啊。难道伱已经忘记了,我们已经把宅院田亩全部变卖了。现在回头,回哪里去。何况文牒已经制好,现在到处都是秦军,你不去沛县,秦军反而盘查你。” 吕泽望着他的父亲。 “遇到大事,不要慌。见到危险,更加不要想着躲避。你越是躲避,就更加危险。” “那要怎么办?” “遇险,要行险。大大方方,从秦军身边走过就是。” 吕泽望着前面的秦军,“那辆马车,看着十分奢华,还有战车保护。车里的人,起码是个千夫长。” “哪怕就是秦国的那位太子来了。区区沛县,平日里根本没有人理睬的地方,也肯定很快就走了。这里住的,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又没有宝贝。” “我选择这里落脚,为的是在乱世之中保全你们兄妹几人的性命,而不是让你们来这里享受富贵。” (本章完) 第515章 挖金矿(5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第515章挖金矿(5更求打赏月票全订!) 酉时未到,日头已经渐渐西沉。 暑气消退了不少。 大街上,街坊邻居都在疯传,“今天有大人物来沛县了。” “据说是楚国战场上来的,还是个大将军。说是我们这里有金矿,过来阻止挖矿的。” “这可是机密,一定不要乱传。” 此消息,风一般地传遍了沛县。 刘季作为此地百姓心目中极有威望的大男人,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挖金矿?茅坑里的要不要?” 樊哙等兄弟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夏侯婴大笑,“刘季,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这话若是传到秦军耳朵里,你又该如何?” 卢绾抽抽鼻子,转过身去侧身叉腰望着夏侯婴,“你知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在沛县出名,出了名的祸头儿。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从小到大,进大狱几时曾少了他。” “上次秦军来我们这里征粮,你们知道,大哥都干了什么吗?大哥掺了好几斗沙子装进粮食里。就是要把秦军这些人的牙给铬了。” “那征粮的官,当时就要治大哥的罪啊。可是怎么着,有萧吏和曹篆啊,愣是给大哥治了极大的罪,结果呢,萧吏凑了好多钱,献给那人,随后又在文书法令上做文章,让大哥只挨了十板子就回来了。” 众兄弟听着这讲了无数遍的‘英雄事迹’,一个个都对刘季投以敬佩的目光。 刘季却不说话,他在思索。 萧何待他这般恩重,他以后到底要怎么才能回报他呢。 以后约为亲家吧,可我那個傻儿子,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男儿大丈夫,跑去大父大母前哭鼻子,不是个东西! 刘季双手环胸,脸上云淡风轻。 “什么秦国高官?大哥才不怕!” 樊哙也在一旁唱喝。 可是听说这秦国大官来挖金矿了,他又兴奋地暗示道,“大哥天不怕地不怕。” 刘季瞟了过来,“哎!差不多得了。我刘季看不上的只是那些有了权力之后,对着庶民耀武扬威的人。” “上次那个秦将,我认得他,就是邻县的人,只是后期投军,回来后就一直对乡人吆三喝四的。” “他这种人,就该有人整。” “连人都不好好做,还做官。呸。” 刘季狠狠地骂着。 兄弟几个,就在酒肆玩闹。 很快,周勃回来了,他一进来就把门栓反插上。 樊哙立刻上前递酒水。 “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次来的人,来头大的不得了。”周勃跑得急,嗓子里都冒烟了。 “怎么了,到底来了什么人?西方王母娘娘下凡来了不成。” 刘季不以为然地说着,其实心里妒忌极了。 “要我是这样的大官,我一定不坐什么铜盖马车,我会开一辆最强的战车,直接在大街上走,和乡亲们手握手。” “躲在车里,怕人谋杀他啊,什么肖小之徒!” 周勃望向刘季,“这一回,你怕是不能说这种话。这个人,和秦国的高官贵族们不一样。” “而且,你还说对了,他的身份必须保密。这要是传出去,可要震动全天下了。” “震动,天天震动。就秦国这从上到下的作风,我估计气数也没几年了。”刘季直言不讳。 夏侯婴看着周勃神色不对,连忙拉着刘季。 “等他先说个明白。” 周勃望着刘季,欲言又止。 樊哙大怒,拿了旁边的盘子就砸了周勃一下。 “樊哙,你干什么?” “怎么!打你还需要理由吗?要说说,不说老子还要收摊去呢。” 樊哙眦目。 周勃还是望着众人,“我告诉伱们,我告诉了你们,你们不会相信我的。所以我还是不说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等到他们一走,所有人就都信了。” 刘季喝着酒,还是一脸不服。 樊哙是真的烦了,“受不了,我走了!” 临走前,他还要砸掉一个碗。 刘季拍桌大怒,“那他妈是老子的碗!” 樊哙慌了一下,赶紧溜之大吉。 等到樊哙走了,周勃又慢慢喝着酒。 夏侯婴望着周勃,嘴角向上扯,随后也走了。 等到只剩下刘季和他两个人,刘季就问,“到底什么事,竟然只能告诉我一个人。” “他们都把不住嘴。不像你,脏话骂的最难听,可是最能藏得住事儿。” “屁话!” 刘季抬头,忽然望见站在门外的刘肥。 刘肥手里正端着一盆肉,“阿父,勃叔。” 周勃回头笑笑,“肥啊,你又长高了。” 刘肥笑得很是开心,上前把肉盆放下,“这是大母让我端来的。” “放下吧。” 刘肥望着自己的父亲,多年来父亲的关爱没有怎么感受到,只看到了他的自私、荒唐,却也看到了他的心怀天下,郁郁不得志。 刘肥本来转身就要走。 可是周勃将其拉住,在他兜里放了一吊钱。 刘肥立刻把钱往出来翻,“勃叔,我不敢拿。您收着吧。” 刘季见到,立马呵斥刘肥,“把钱放下。” “刘季!我给刘肥的,关你什么事。”周勃这般骂,刘季这才住口。 等到刘肥拿了钱走了,刘季还在后面骂。 “这么大人了,还游手好闲,怎么不知道找份差事。” 黑夜里,刘肥听着这些话,手中攥着周勃给的一吊钱,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一些湿润的液体忽然间就迷住了他的眼睛。 也许是夜间的霜吧。 周勃复把门关上,“这次来的人,是……” 周勃说着,还左右环顾一下。 刘季则喝着酒,“我就看你小子怎么演。” 不料,周勃贴到了刘季耳朵边上。 刘季顿时吓得跳了起来。 “真的假的?” 周勃跺脚,“我就知道你们不敢相信。” “他来这里干嘛啊?我倒是一向挺佩服这个人。可是他这样的身份,居然会来我们沛县。” 周勃坐下来,慢慢地喝着酒解渴。 刘季仍旧感到不可思议,“堂堂秦国……千夫长,来这里挖金矿?” “这件事,不对劲。” 周勃也笑,“你若是不相信,就去打听打听。我告诉你,为了他,现在半个城的街道全部被戒严了,不许任何人进出。那一片区域的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家里不许出门。” (本章完) 第516章 天生我才(1更) 刘季双手揣在袖子里。 刘季和周勃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用肩蹭了蹭周勃,“你说,这挖金矿应该是个幌子吧。” “绝对是幌子。怕是县里要出什么大事。难道说,这县城里有什么罪犯逃匿份子?”周勃亦然深深地望着刘季。 刘季和周勃,只是时运不济而已。平日里,分析天下局势,见解都是从民众的角度出发;处理人情大事时,也能够做到不意气用事,看着最是感性散漫的人,分析人情世故的问题时,永远都能一眼看中问题的所在,用利益来解决问题。 刘季,本来就是个知道世故但是选择天真的人。 在历史上,他的一生都是极其开朗乐观的。在他的前半生,几乎没有什么如意的事情。 可是他照样过得洒脱开心。 刘季没有说话,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徘徊。 油灯黄色的光亮下,二人一灰、一红的袍子格外鲜艳。 “也许,这是个机会啊。人和人之间,本来智、力、勇的差距就不太多。但是为什么有些人能够站在高位上,一生波澜壮阔;有些人却只能生活在泥土里,每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 “根源不就在于出生时的身份吗?只是老天待人,固然没有公平,但是天生人,必有用意;而天生我刘季,日后也必有大用。” “这人的一生,重要的是顺势而为,如果能够把自己的时运和天下大势结合起来。也可以飞龙在天。” 周勃笑起来,他搭着刘季的肩,“我知道你的抱负,不过你自己都说了,出生的身份已经决定了太多了。” “可是,如果能抓住时机,猪也能飞上天啊。” 周勃心里一惊,他望着刘季,把嗓音压到极低,只如蚊子声音一般大小,“这可是秦国的太子啊——” 刘季却无比认真与严肃,“沛县,这個地方荒僻到不得了,这是个天下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 “秦国的太子,那可是未来天下的主人。文武兼长,知道民为本的人。你觉得他这样的大人物,突然之间来到我这小小的沛县,只是一种巧合?” 周勃被刘季唬住了。 周勃低下头,不住地大口大口喝酒。 “还就这么凑巧,让你我两个人知道。” 周勃摇摇头,“我们两个贸然出现在秦太子面前,只是凶多吉少。” 刘季还不死心,他觉得自己的才华和眼光,可以治世。 自己虽然是个穷大汉,可是没有像那些虚伪势利自私普通庶民一样,他其实从内心里是同情这些身边人的,知道他们的痛苦和不幸的根源来自于权贵的压榨。 “如果,上天不认为我可以有大用,那上天为什么要生我?上天让我看到庶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周勃一怔。 刘季这样发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他就是因为刘季爱发癫,所以他尊他为大哥。 “以我们俩的身份,别说到扶苏身前了,能进去驿馆,都是不可能的。” 刘季坚持,“去找萧吏,我就不相信,难道我毫无用武之地?” 周勃坐在塌上,“你容我想一想。” “那万一他走了呢?”刘季不愿意渡过平凡的一生,他已经等待了快三十年了。 任何机会,都不可轻易错过。 “应该不会。既然名义上要挖金矿,怎么也得待个十天半个月。” 刘季拍着大腿,“好哇!这不是天助你我吗?” 周勃望着刘季,不住地摇摇头。 “你搞搞清楚,这个人可是秦王政的儿子。” “可是他有咱们楚人的血统啊。他自己也说了,他身上流着楚人的血。我就看好这个小子,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啊。他是楚人,我也是楚人啊。” “而且我最佩服他的是,他和我一样,也想改变这个世界。”此时的刘季,眼中满是对扶苏的崇拜。 周勃望着刘季,“伱容我想一想。去见他,风险太大了。弄不好,还没靠近,就被秦人砍成两段。” —— 驿馆里,重重甲兵围着驿馆。 黑夜里,他们好似鬼树一般,静静地挺立在廊道两侧。不过却又比鬼树还要坚毅,不管什么情况,他们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这个驿馆,修建已经快要过五十年了。 院落里有一股难闻的潮湿腐败味,走廊拐角,墙壁与树木相挨着的地方,到处都是簸箕大的蜘蛛网。 将士们盔甲之下,都是热汗。 扶苏坐在室里,负责先锋开路的大将渠丰正在辩白。 “太子,臣领兵开路时,真的没有看到什么马车。而且后续也是在道路上留了驻兵。如果有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就通传了。” “那户人家的马车,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请太子给臣机会,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赵佗低着头不说话。 冯敬只觉得渠丰是想逃避责任。 “马车加牛车,一共九辆。光是外面仆人装扮的,就有十二个。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看到呢。一定是有人光顾着开车耍威风,忘记了正事。” 渠丰连忙跪下,“太子,请明察。卑职万万不敢如此。” 扶苏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本以为出个远门而已,开开心心来找那个人,结果出来后虎贲卫却为这种事对簿公堂。 自己的马车要防范和百姓的马车相遇,自己走的道路上出现排查时没有的人马,要煞有介事地当成大案来处理。 扶苏望向赵佗,“将军佗,你意下如何?” 赵佗猜测扶苏心意,太子来到这个地步,恐怕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目的,希望六国能和秦国人日后和平相处。 这件事情非常大,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完成。 太子来此,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 既然目的如此,那太子其实是不在乎路上会不会碰到这些楚国百姓的。 是冯敬和渠丰他们太紧张了。 毕竟前不久,寿春城里刚发生那种事。 楚国人颇有些肉包子打狗,不识好歹。 【感觉大家对我日万反响不是很热情啊。你们这样我会没动力的。现在都不如我以前日更四千情况好。】 (本章完) 第517章 包围吕家 (求打赏月票全订!) “末将以为,可能并不是渠将军失职的缘故。这沛县,本来就是一个极其不显眼的地方。虽然这座县城粮食充足,人丁兴旺。可是比起大城市,还差得远。” “末将来的路上调查过很多次沛县,除了周围的邻县,整个泗水郡有一半人不知道这个地方。” “而这里,是过去兵家喜欢争夺的地方。因为他地处魏国、楚国、齐国交接地带,是交通要道。所以这里的道路一向四通八达。” “而且这里又是水乡,丘陵起伏,乡间小道更是曲折蜿蜒。” “所以末将以为,应该是一桩误会,他们误打误撞,从小路而来,却遇到太子的车驾。” 扶苏没有表态。 冯敬立刻就说,“若是这样,那太子的身份也有着暴露的风险。清道,本来为的就是不让外人知晓太子身份。” “这可是昔日楚国的地界,谁知道这里面住着什么人呢!” 冯敬皱着眉。 自从楚国人背刺秦国,冯敬就开始感到不安。 出城前亲眼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秦人将士尸首,更是让冯敬对六国人充满敌意。 渠丰听了,更加紧张自责。 “太子,末将这就盘查他们。” 扶苏终于皱眉,“不用了。不要小题大做。免得节外生枝。” 众人都悄寂下来。 冯敬上前,“太子,您不能这样。楚国人的反应,您也看到了。就算您对他们再好,他们也看不到。” “生死有命。如果我是个短命之人,那今天在路上,我就已经被人杀害了。而如果我真的是未来的秦王,那么就是鬼魅出手,也动不了我分毫。” 扶苏望着冯敬,“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看着扶苏这样,纷纷摇头,一個个退了出去。 渠丰一出来,立刻就对冯敬和赵佗道,“我已经扣下了那一家人,等会儿你们谁和我去审问他们?” 赵佗皱眉,“太子已然说过,不要节外生枝。” 冯敬望着赵佗,“我去!我现在非常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秦国人来的?” 赵佗震声,“额当然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赵佗也道,“我也去。可如果他们真的是普通人家呢?” “那不是再好不过吗。查了安心,不查睡不着觉。” 三人结伴而行,冯敬时不时望着赵佗。 心里暗想,这小子看着挺笨的,怎么关键时刻挺聪明。他这才侍奉保护太子几天,居然这就能猜对太子的心思。 还真是真人不可貌相。 冯敬盯着赵佗看,“你小子,行啊!” 三人来到一间破院子里,这时候已经天黑了。 只是屋内点着三盏油灯。 吕公安然坐在塌上,双眼微微阖上,看上去是在休息。 吕泽表面上稳定,坐在父亲侧面,可是手心里满是汗。 吕释之十分不安,在房间里来回徘徊,踩得地板咚咚咚地响。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都怪你们不相信我的话,要是早早跑了,不就没这回事。” “说什么呢你,越是跑路,越是说明我们心中有鬼。” 几人正在屋子里说着。 忽然门开了。 一个年轻将军,双目如电,面若黑炭,披着一身月光叉腰走了进来。 随后,一个虎背蜂腰的年轻将军走了进来,眼中满是蔑视。 另一位则是年纪比较大的将军,看着相貌很是憨厚。 三人皆配剑。 结果赵佗一进门就给吕公行了礼,“见过老先生。” 冯敬登时双目瞪得极大,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赵佗。 这吕公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施礼。 “吕某拜见将军。” 吕泽和吕释之也立刻站了起来。 “拜见三位将军。” 冯敬气得无话可说,胸膛里正冒烟,他望着赵佗,等着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老先生从哪里来,来此有何贵干?” 吕公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装作很难为情地道,“怕是不能明说。” 冯敬当即笑起来,“支支吾吾,必定有鬼。” 吕公抬头望着眼前这年轻人,一双豹眼,双目凌冽,气势凶狠。 “将军勿怪,老朽实在是有苦难言。” “难言而已,又不是不能说。”冯敬很凶狠地问,他希望能把这个老头子给唬住,他可不是吃素的。 这帮楚国人,都是骗子。 赵佗望着冯敬,心里暗想,这小子肯定没在外面吃过亏。人是天底下最不好惹的。 他不把庶民当回事,以后早晚要吃亏。不过我若是再这样谦逊,他必定看我不爽。可是这保护太子,才是要务中的要务,第一中的第一。 赵佗便侧过身去,让冯敬来审。 冯敬持着剑,站在吕公面前,又看向他两个儿子。 这一家人,长得倒是都相貌堂堂啊。 看着不像是坏人。 “说吧,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的?” 吕泽激动不已,攥紧两拳,“有什么就冲我来,不必为难家父。” 冯敬望着吕泽,眉眼抬高,“看不出来,还挺有担当。” 渠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冯敬还是太年轻了,不靠谱。 “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躲避仇家。”吕泽朗声说出来。 这倒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果。 三位秦国将军面面相觑。 “那为什么不走大路,走小路?” 吕泽瞠目。 赵佗捅了捅冯敬,低声道,“躲避仇家,肯定走小路啊。” 冯敬若有所悟。 三人又齐齐走了出去。 只是一切都在吕公掌握之中。他终于长呼了一口气。 冯敬还是不敢相信,“难不成真的就是误会?” 赵佗道,“他们一看就是普通商旅,没什么特殊的。” 渠丰跟着道,“看着还挺善良本分的,要不然也不会教出那么好的儿子。” 冯敬自然默然无语。 “继续扣留他们?” “既然是躲避仇家的,我以为等到我们走了,再放他们出去也好。现在这样折腾一番,他们势必对我们的身份有所怀疑,指不定出去之后要说什么话。”赵佗说着,“指不定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也许以后有机会用得到。” 冯敬不屑,“庶民而已,有什么可以用得到的。” 三人正商议着。 吕雉和吕嬃在另一间房里也被关了很久了,她们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本章完) 第518章 大宝贝(3更求打赏月票!) 庆幸的是,这是战末时代,此前很多女人活跃在各诸侯国的政治舞台上,还有思想文化的教育,孝道的传承,林林总总许多因素使得这个时代的女子不至于那么不幸。 女人也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大部分正常男人对女人都有着一定的敬意,不至于胡乱就做出强奸那种事。 当然,更大的原因在于,这个屋子里的少女,她是吕雉。 吕雉心想,他们既然是官府的人,总不能滥杀无辜,又或者不分青红皂白。 如果这些人抓他们不怀好意,那恐怕他们一家未来的日子更加难过。 而如果他们只是例行公事,那么时间到了,自然会放他们走。 与其被关在这里,还不如豁出去问个明白。 就是死,也得死的清楚点。 毕竟,今天这经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上午还在车上和妹妹一起闲聊,晚上就被捉起来当成犯人一样监管。 管他秦国人还是楚国人,是人总得讲道理! 三人正准备抽身离开,忽然,“哗”一声,正西边一处房门被人拉开了。 馆舍里的房屋,有几间是按照魏国过去的房屋建构来的,门室都是推拉才能打开的。 月光融融,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少女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吕雉推门,见到一院子秦人,個个威武不凡,杀气逼人。 她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走廊里,每隔十步就有一个将士。 院门口处列着两列士兵。 当她推开门那一刹那,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吕雉立刻把门关上。 关上门后,整个院子里的秦军都哈哈大笑起来。 秦兵们纷纷戏谑,“还以为出来了一只母老虎,结果是只小野猫嘛。” 吕雉双手握拳,脸色苍白,心里又害怕又生气。 别忘了,此时院子里刚好还站着三个秦国军官。 方才他们齐齐望向吕雉,一个个纷纷眼睛亮了。 “那个老翁怎么不早说他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他早说不就没事了吗。快叫人给他们备点饭,然后找两个婢女去给那个女孩沐浴更衣,连夜送到太子房中。” 说话的人,正是渠丰。 上次楚国的美人,也是他准备好的。 为了解决太子晚上睡不着,动不动过度思考的毛病,渠丰也是煞费苦心。 冯敬望着这渠丰,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赵佗也望着渠丰,这一刻,他明白了渠丰对太子的忠心是真的。 有了好东西,渠丰第一个想到的,那可是太子啊。 赵佗非常感动,他觉得渠丰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三人确定危机已经解除了,又结伴返回扶苏身边。 冯敬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忽然想起自己的老母,还有发妻儿子。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战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却说渠丰回到扶苏身边,第一时间就堆上笑脸。 “太子,我为太子寻了个宝贝,今晚上就献给太子。” “宝贝?什么宝贝?”说实话,扶苏今晚很兴奋。因为他明天就要去见那个人了。 一个国家的臣子,只要掌握权力的少数人中,有那么一两个是真心为民的,这样的国家就一定不会灭亡。 而掌握权力的少数臣子之中,都是为民请命的,那这样的国家必然昌盛繁荣。 臣子为民请命,不以争权夺利为目的,这样君主也能少些压力。 自从改革以来,扶苏太知道独木不成林的道理了,说到底,还是权贵既得利益者多。 什么时候,才能让庶民的地位真正的得到提高,让庶民心中对于贵族的恐惧被消除,全看那个人。 渠丰上前,两眼眯成两条缝。 “能让太子神清气爽的宝贝。” 扶苏意会。 “先让其稍待。我速速就回。” 说是速速就回,扶苏还是琢磨了一下这齐楚魏交接地带。 舆图上固然只有几个小小的地标,可是实际上每个城池里,却生活着起码十万的人口。 而每个县城里,也有着上万的人。 文教的事情,非得发动儒家不可。法家一向信奉疲民弱民之策,不会推行这种政策的。而正式的普法,那是真正对民有利的,可是这也会让秦国的权贵高层排斥抵触。 算来算去,秦国只要不是重头再来,未来要改革,不可避免的要进行政治斗争。 再加上时代大势变化,还主张法家那套肯定不会被天下人所接受,看来用儒家来一统思想,不仅仅是历史上的已然之举,更是未来解决秦国一统天下文教的必经之路。 夜深人静,驿馆里仍旧是灯火通明。 扶苏在案前看着书,忽然想到了楚南公和他说的话。本来他们两还能好聚好散,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说出那种话,大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这么想着,扶苏就看不下去书了。 扶苏出了门,看到周围的将士们都在外面席地而坐吃东西。 见到扶苏,所有将士立刻放下食物拱手作揖。 “太子——” “免礼,吃你们的。” 保护扶苏出行,事情重大,这些士兵已经好几天没阖过眼,更不要说坐下来好好饱餐一顿。 来这么个穷乡僻壤,还是楚国人的地界,老秦人们都比较紧张,连出去撒尿都要结伴而行。 扶苏越是看在眼里,越知道秦楚两国国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大的无可调和。 难道说,真的得再打一场,然后未来的自己,谥号秦武帝? 扶苏陷入思索。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人身上。 馆舍里沟渠边上还有着萤火虫,一点一点放着光明。 固然十分微小,可是千万只萤火虫聚在一起,却能照亮湖泊。 湖泊里倒映出扶苏年轻的面容,当然,在走廊的另一边,内室里,一个少女被人匆匆洗干净,换上秦国的装束,这就安置在一处房间里。 吕雉坐在房间里,内心实在是忐忑不安。 此时她的身后跪坐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婢, “你们总要告诉我,这是要做什么?” “只要您好好服侍将军,您的家人就能从祸患中解脱。” “这是强抢民女!”吕雉双眼发红,声音扯得极大。 两个女婢对视一眼,随后笑出声来。 (本章完) 第519章 关于昨夜我的身边人是大汉皇后这件事 在铜镜前等候的半个时辰,对于吕雉来说简直是人生里最痛苦的时光。 她认为她就要成为一个被秦国将军糟蹋过的女子,日后运气差些,甚至连做妾室的资格都没有。 本以为那个秦国将军,就是院子里站着的那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之一。 可是当扶苏进来时,吕雉登时傻眼了。 她的面孔迅速从惊慌的白色变成娇羞的红色,甚至转过头去不敢抬头。 双手不安地拉扯着衣袖,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又是厌恶。 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流了出来。 进来的男人非常年轻。 他就是白天车上看到的那個男人,此刻他甚至还戴着妹妹口中说的青玉冠子。身穿着白色深衣,在灯盏的光芒下,衣服上像是有光在蜿蜒流动。 他还没有走近自己,一股竹简的清香就飘了过来。 吕雉,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此刻,她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头戴白玉冠,身份尊贵,重甲护卫,还坐铜车。 再加上,这几天楚国正在和秦国打仗,据说那个人已经把楚国的大半个给打下来了,楚国的贵族被他耍的团团转,十分恨他。 吕雉的大脑还在飞速的想事情,可是后面却响起了声音。 “行了,今晚都出去歇息吧。” “唯。” 随着门被推拉合上,吕雉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结果扶苏还没有过去,吕雉已经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在宠幸一个女人之前,看她是笑还是哭,就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来的了。 “你多大?” “刚满十七,虚岁十八。” “那和我差不多大啊。曾经嫁过人了?” 吕雉摇摇头。 扶苏坐过来,低头望着长着一头浓密秀丽乌发的少女。 待拢了拢头发,扶苏抬起对方的下巴。 低头侧面看时,扶苏还以为这次渠丰给他找了个清纯少女,等到正面看时,却见对方双眼犹如桃花,下巴微微尖翘还有些肉嘟嘟的。 不是特别惊艳的女子,但是越细看,越是美丽,甚至有些妖娆的味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扶苏来说,就像是老手推磨一样。 扶苏让她躺下,她也乖乖照做。 与此同时,小野猫吓得身体不断地收缩,颤抖。 前脚刚像刚出生时一样持落,随即就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 …… …… 虽然已经是秋日,并不是动物发情的季节,但是今晚的月光格外醉人,空气中飘来浓郁的花香。 窗外两只小猫正抱在一起纠缠打斗,互相嘶咬,时而发出微弱的嘤咛…… 公猫自然是越打越来劲,时不时因为动作太过激烈,两只猫一起滚落到台阶之下; 时不时又因为打斗战况太过猛烈,将案上的竹简也给打翻。 这一晚上,内室里的战斗同样精彩纷呈。交战地点一下在榻上,一下在案上,一下在窗户边的扶栏上。 只是对于一只小雏猫,未免实在是太过激烈。 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扶苏望着这美丽的躯壳,感叹伏羲的神作。 次日清晨,扶苏还在睡梦中时,又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哭声。 梦里扶苏还以为是今淑。 听到她哭,扶苏跑去大树底下想要把她抱起来,她却掩面跑走了。 “你又有了新的女人。。” 扶苏渐渐醒来,心想我哪里又有新的女人。 可是一坐起身,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铜镜边上抽泣,她已经哭得鼻涕和眼泪黏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扶苏回想了一下昨晚,感觉对方很特殊。 “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扶苏说着,拿下一块玉佩交给吕雉。 吕雉握着玉佩,更加伤心地哭起来。 吕雉是知道的,贵族和庶民天生有别。昨天晚上,她以为她会反抗,结果发现自己的反抗和嘶吼在那些秦军眼里,像是不存在一样。 渠丰只是望着吕雉,微微动了动嘴。 “你不去,明天你的家人就见不到太阳。” 那一刻,吕雉感受到了权力的压迫到底是什么。 但是一个晚上过去,事情已经发生了,望着榻上的鲜红色印痕,吕雉爬上去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扶苏又不是不负责的男人。 见她这样就安慰她,“你乖乖的,等我晚上回来。” 这倒是让吕雉不会了,她抬起头,擦了擦泪眼。 “将军幸民女,可是民女尚且不知道将军尊姓大名。” 扶苏听了,大笑两声,他摸了摸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美女,“小美人,说出来怕是吓坏你。先在这里慢慢待着,以后你就知道了。” 吕雉脸色唰地变了。 她躲过身去,钻在被子里不再和扶苏说话。连名字都不给说,我到底是……一想到这个,吕雉就开始痛心。 她可是个好人家的女儿啊,不偷不抢,不做出格的事情,不去撩别人家的汉子,怎么这种事情落在她身上。 万念俱灰之际,吕雉还想到了死。 扶苏已经被侍女换好衣服,回头看着吕雉死了一般躺在榻上不出声。 扶苏就问,“伱叫什么名字?” 吕雉咬着牙,恶狠狠地白了扶苏一眼。 从此,扶苏就记住了这个女人。 两个婢女早就看吕雉不顺眼了,上了太子的塌,还敢对太子这样。 扶苏出了门,却听到后面幽幽地传来一声,“我叫吕雉。放了我家人。” 扶苏并没有在意,因为这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而作为一个太子,他更是什么样的美女都不缺。 只是扶苏走了很远,忽然天灵盖像是被激了一下。 “她叫吕雉?不就是那个吕雉吗?” 扶苏回转过身,不可思议地望着房门,听着里面的抽泣声。 我居然刚到沛县就睡了吕雉。 还是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 自己竟然睡了历史上的大汉朝的开国皇后。 周围的士卒都望着扶苏,他们嘿嘿笑着,昨晚上那些猫叫了半个晚上,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太子经历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本章完) 第520章 召见萧何(5更求打赏月票!) 扶苏没有回到内室。 女人,盛世出卫子夫,乱世出吕雉。 固然有时代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这个女人绝对不可以把她当做小女人。 扶苏来到堂中,飞快地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昨天晚上,和他同席共枕的人居然是大汉开国皇后。。。 难怪,看着很温柔一个人,骨子里非常倔强,强硬,不甘屈居于人下啊。 他来到沛县是为了挖人,结果第一天到了先莫名其妙把吕雉给睡了。 昨晚她又说自己还没有嫁人,那就是还没有刘季结亲。 扶苏记得,方才他说叫自己放了她的家人。 扶苏又问了渠丰,这才确定,现在历史上的整个吕氏家族,也在他的手中。 作为一个文史专业出身的人,在熟悉掌握各個历史人物的经历之后,扶苏很快就把这种情况对号入座了。 这不就是汉武帝初次宠幸卫子夫吗。 卫子夫固然是个歌女,可是她给大汉朝带去的嫁妆,却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嫁妆。 能不能,复刻一个卫子夫? 哪怕是半个都可以,再不济,来个年羹尧兄妹也可啊。 扶苏要和底层的庶民通上话,这就需要一个媒介。 这个媒介,可以是才士,也可以是女人。 自古以来,臣子才士对于君王的依附关系就一直被比附为女子对于丈夫的依附。 扶苏想到这一点后,他就做了三件事。 “将吕雉册封为吕姬,赐百金。” “赐其父百金,再封其兄弟为百夫长。” “让吕家人都搬去咸阳城生活。” 扶苏望着渠丰,“这些事,都交给你去办。” 渠丰本来只是想让太子开心,他才不在乎这家人以后到底如何。 本以为是一家子逃命的,而且看着十分老实,可以得罪得起。 谁知道这个小女孩一晚上过去,就身价百倍了。 渠丰还有些惊愕,“太子,她只是一个逃犯的女儿。被封为姬是否太过了?” “啰嗦。” 见太子发怒,渠丰不敢再问。 灌夫守在一边,他从来没有见到太子睡了一个女人之后有这样大的反应。 一时间,军中谣言四起。 都说这个姓吕的女子好手段,一夜之间就把太子给迷惑了,这升迁可比军功容易的多。 给了吕雉极大的赏赐后,扶苏并不急着去收取这家人的忠心。 天亮了,咸阳的大小官吏都开始早起上班了。 而沛县这里,文吏按时间,也早就该来上班了。 一个县里所有的家长里短,矛盾纠纷都要在县府进行审理。 今天本来有三个案子。 可是因为扶苏的到来,这一片区域不许人出来在大街上走动,所有人都只能待在家里。 别说庶民不能进入县府,就是那些官吏也进不去。 都说是今天秦国的高官要召见什么人。 可是就因为他想要见一个人,半个沛县的人都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从一开始的兴奋转为震恐。 萧何也是做梦没想到,秦国的高官居然指明要见他,这件事在昨晚就开始安排了。 为此,萧何一晚上没有睡得着觉,前几天秦国士兵对他的讥讽和神色,仍旧历历在目。 秦国的高官召见他,又是所为何事呢。 出门前,萧何的夫人问萧何,“要不要去卜卦问问?” 萧何摇摇头,“福祸无门,唯人自取。若是我犯了过错,现在逃你们也要被连累;若是我有了赏,难道我又有拒绝的理由吗?” 其妻自然沉默,随后又问,“既是去谒见贵人,为何要穿的和平时一样?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免得让那些贵人低看你。” 萧何又摇头,“无端的传召,不是祸就是喜。若是祸,穿的好看,只是罪加一等;若是喜,就是乞丐之衣,也可以得到嘉赏。” 萧何的妻子听了,倒也坦然了,“那我就在这家里和孩子们等你回来。你若是回不来,我们也不独活。” 萧何望着他的妻子,转身快速地走了。 期间没有一次敢再回头。 萧何很清楚,从昨天一系列事情就可以看出,这次来沛县的人,其地位非常高。 他连个面都没有露,可是却让半个沛县停止了运作,给整个沛县造成了如此强的威慑。 可恶的秦国人,到底还要压迫六国人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一晚刘季也没睡着觉。 从扶苏进入沛县开始,沛县里一些人的命运就被悄然改变了。 刘季天一亮,就来到周勃家门前敲门。 “周勃!周勃!” “我知道你小子睡不着,快穿了衣服出来。” “周勃!周勃!” “我知道你没睡。” 周勃正和妻子搂在一起睡觉,这睡得正香,听到门外刘季大喊大叫,他痛苦闭上了眼,但是随即被自己的妻子一脚踢下榻。 “看伱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快点打发他走,我还要睡觉。” 周勃无奈,只能穿了衣服出来。 可是眼前的刘季却让他吓了一跳。 刘季十分兴奋,他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还整理了自己的鬓发胡须,整个人打扮地十分精神。 要不是曾经和他在一个被窝里放过屁,周勃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着个大官。 周勃看到他这架势,就知道他干嘛来的了。 “你别想了。这事不可能的。再说了,就算你见到人,你说什么呀。你有什么才能让对方留用你啊?” 刘季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能特别拿得出手的,可就一样,他能和很多人处好关系。 “我可以先做个士卒,早晚有一天,我会向秦……那位将军证明我有过人之处。” “认清现实!认清现实!认清现实!”周勃急了,“你撒泡尿照照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人家几百年的贵族,你又是谁。你都三十四的人了,连个家都没有?”周勃痛斥刘季。 刘季并没有生气,他知道周勃为他好。 “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十几年。也许是几十年。” 周勃望着刘季,两人静静对峙了也不知道多久。 最终周勃妥协了,两个人天一亮就来到了萧何家门口。 结果看到萧何门前站着大批量的秦军,而且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前。 周勃拉着刘季躲在树后,“情况不对。” 只见萧何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被秦兵请上马车,随后往驿馆的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本章完) 第521章 不出门,知天下事(1更) “这居然是安车!” 周勃定睛一瞧,忍不住呼起来。 “安车?”刘季望向周勃。 “你仔细看那车,和别的车有没有什么不同。” 萧何坐的马车,乍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两匹马拉着一辆木质车,车上涂着黑红色的漆,一看就是秦国风格。 只是这马车上的车轱辘上,却铺上了厚厚的草。 走在土道上,不仅仅没有一点声音,而且十分平稳。 “安车就是专门坐乘的小车。古车立乘,此为坐乘,故称安车。这种车是专门供年老的高级官员还有贵妇人坐的。” “不过,在秦国,官比有名无实的贵族有权利多了。于是秦国在高官告老还乡或征召有重望的人,就赐乘安车。安车多用一马,礼尊者则用四马。” 刘季疑惑,“也就是一般人用一匹马,对待特别尊贵的人用四车。” 周勃解释道,“萧吏用二马拉,就是比一般人要尊贵一些。这也符合他作为吏的身份,是合乎律法的。” 周勃说罢,却又不住地赞叹着着,“这是要请萧吏出山啊,怕是以后要给秦国的大人物做事了。” 刘季的脑筋飞快地旋转。 大人物说的不就是秦国的太子吗。刘季坐在一边砍过的树墩上,心里盘算着。 萧吏对我素来有大恩,可是他现在因为才能卓越,竟然都被人举荐到了秦太子面前。 换句话说,秦太子来到沛县,为的就是请贤能出山! 刘季忽然想明白了,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却也让刘季感到一种巨大的落差。 此时的刘季,只感觉他跌入了万丈深渊爬了几十年都没爬出去,而萧何则忽然被一条经过的龙伸了伸尾巴,将其轻易地就拉出深渊。 说是不嫉妒,也不可能。 但是,刘季可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萧吏那样的人,是该被重用。毕竟他有能力,而且十年如一日。留在沛县,那才是埋没他的才能。等到日后他出了名,做了大官,到时候就可以造福一方百姓了。” 刘季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的草鞋。 周勃看到刘季这样,忍不住安慰他,“萧吏一向看重你。指不定也会在那位贵人面前举荐你呢。” 刘季抬头望了望周勃,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来。他想做的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物。他能给秦国的太子带来什么呢。 刘季望着周勃,忽然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走,去给萧吏买酒去。庆贺他就要升迁,离开这个小地方了。” 周勃被刘季拉着,脸上却也是患得患失的神情。 在那个时代啊,暮为田舍郎,朝登天子堂就和做梦一样虚幻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事情砸在了沛县,只是落在了自己认识的朋友身上。 周勃走几步叹息两声。 “他就有那个富贵命啊。” 刘季时而为兄弟高兴,时而琢磨萧何会不会富贵后还能想起他,提拔他做個县丞? 时而,刘季又灰心丧气,低着头,随手拔下路边的野草,吸吮着。他劝告自己,也许在这沛县,一辈子做个老农,就是你的命了。 刘季走在路上,他抬头望着天上,碧空如洗,无边无垠,一条条白云东拉拉西拉拉。 望着这广阔的天空,刘季心情好多了。 “嗯,也算是喜事。若是别人被征召了,我要去半路上给他挖个坑。” 刘季一把揽过周勃的肩,“未来的王来请萧何,这个事,可是要惊动天下的。日后萧吏出了名,连带着,哥几个就都是萧吏年轻时的弟兄。” 周勃望着刘季,本来挺酸一个事情,结果被兄弟这么一说,两人顿时嘿嘿坏笑起来。 “他要是不认得咱们。咱们就说他坏话,反正他也要走了,去做未来秦王身边的人了。” “哈哈哈!”刘季狂笑。 —— 安车里,萧何安坐着,心中却好似万马由缰啊。 其实,萧何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听从父母耳提面命教诲,知道秦国是一个把人当做工具的国家。而且他的亲戚里,但凡有谁死了,都和秦国脱不开干系。 久而久之,他从小就和周围人都一样,对秦国充满了抵触之意。 但是偶尔,他也会觉得,秦王政那个人,他征战六国,为的是一统天下。 等到天下一统了,没有战争了,也就不用再死人了。 但是等到沛县落在秦国手里之后,在亲眼看到了秦人是怎么对待楚国人的时候,萧何这最后的幻想也就破灭了。 战国最末期的时代,是贵族权威和公信力最低的时期,庶民的自信正在在这个时间段里迅速膨胀起来,这也是庶民开始对自身价值开始觉醒的时代。 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一根绳子,爬上去。 秦王是当时天下最聪明的钓鱼佬,利用自己的权位,扔下了很多鱼饵,随后拿出了秦国所有的鱼竿。 也因此,这些只要上了绳子的人,都感激秦王。 绝对的权威,绝对的领导,绝对的军事化体制让整个秦国被拧成了一股绳,就为了完成秦国最高统治者的梦想。 却不问庶民是否愿意。 但是这些绳子虽然让很多人从底层爬了上去。却也因为这太多的绳子落下来,酿造了更多的悲剧。 而六国的庶民百姓,是承担这时代悲剧的主要角色。 这些绳子上,爬满了人。为了攥紧绳子,势必互相攻击。 一家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攥上了这绳子,势必要拉自己的家人上去,但是绳子上的位置是有限的,要拉自己家的人,势必要陷害污蔑其他人。 这就是萧何对秦国政治生态的思考。 他虽然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但是光从听秦国来的长吏乃至县丞闲聊,就可以知道如今秦国的朝堂情况。 几乎是每天都在争权夺利,尔虞我诈! 这样的国家,自己内部极其混乱,危险重重,是根本没有余力去照拂百姓的。 萧何不仅仅窥见了秦国的朝堂政治环境,更加看到了秦国庶民的生活。 简单的概述一下就是,底层的秦国百姓也很苦,日子过得非常辛苦。 举国上下,郡县乡里,时常不见男儿踪影。都被派出去打仗去了。 (本章完) 第522章 能臣面君(2更!求月票打赏!) 而秦国的高层对待吏和民,根本不会比六国的贵族对待庶民好多少。 秦王看不起六国的君王贵族好逸恶劳,骄奢淫逸,吃民脂民膏而不照拂百姓,胡乱断案,践踏国威。 可是在秦王治理下的秦国,国中的高官只想着发动战争,国中的高官只想着争权夺利,互相倾轧;底层的庶民除了心里怀着对秦王的无限仰望和钦佩浴血奋战,其他的根本和六国庶民没有差别。 那这样的秦王难道会比六国的王高尚吗? 当然不。 秦王政在萧何眼里不过是一个仗着手中有着至高权力,做了自己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却整天沾沾自喜的狂徒而已! 以至于在萧何的心目中,现在的天下根本没有什么人是他心目中值得效力的人物。 萧何内心深处对六国的贵族政治和秦国的官吏政治都有着极大的抵触。 有时候,萧何想到这些问题,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刘季。 因为刘季敢做他萧何想做而不不敢做的事情。 像那些强横秦国官兵,萧何心里不喜欢他们,可是萧何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不表现出来,那自然就只能憋在心里,难受的只有自个。 可是刘季不一样啊,他能在半夜给那些秦国官兵的马喂巴豆;能在给秦国官兵送的酒里撒尿;能在给秦国官兵送的粮草里掺和沙子。 在过去,萧何是看不上这种行为的。 毕竟这种行为粗鄙至极。 而且通常都发生在邻里亲戚熟人之间,萧何很厌恶这种做法。 但是当刘季把这些事情的目标人物换成了秦人之后,他能得到什么呢,秦人的愤怒、惩罚而已。 可是,刘季得到了乡中草莽英雄的佩服,更让自己这个自诩才士的人被折服。 刘季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犯罪这样的事情,本该为世人而不齿。可是他却在用犯罪这种方式,挑衅秦国。 这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刘季在反抗压迫,反抗剥削! 这就是刘季! 一个别人觉得荒诞不经,毫无出息的人,在萧何眼里却称的上义士。 —— 萧何想到这些,十分忧愤啊。 可惜,沛县不大。 留给萧何琢磨这些事情,忧思发愁的时间并不多。 很快,门外传来一道声音,让萧何回到现实中来。 “到了。请萧先生下车。” 萧何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缝隙,萧何看到马车两侧站着两排和昨天一样穿着的甲士。 这些甲士個个面色黑得似炭,可是个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 虽然这些人没有一点声音,可是他们的眼神已经构成一种强大的威慑,一股压迫感已经袭来。 等到下车后,映入眼帘的是三道门,中间的最大,两边次之。 门前两侧各列着两百甲士,都持着长剑。 马车旁边,渠丰已经等着了。 扶苏下令让渠丰亲自接萧何过来,渠丰不愿意抛头露面,唯恐被楚人记住他的样貌,到头来暗害自己,于是派了自己的部下前去。 等到这萧何一出来,渠丰则觉得,自己刚才没去似乎是损失了些什么。 这个年纪三十三岁,可是看起来和大王长得一样年轻的人,他的眼神怎么这么正呢? 他的眼睛,怎么这么清澈呢? 眉毛修长,细细长长一条,十分干净,却又长着一双丹凤眼。 鼻梁修长挺拔,双耳后贴,正面看几乎看不到。双目炯炯,根本不是一般人。 相貌堂堂,儒雅异常,虽然不至于风度翩翩,可是一看就是极有涵养与学识的人。 从相貌看起来就知道,此人未来很有前途。 “先生请。” 萧何作揖。“何不敢当。还未请教将军尊姓大名?” 渠丰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像是看到了老熟人一样,“渠丰。祖籍淮安。距离这儿也不远。祖上迁往咸阳。叫我老丰就行。” 萧何望着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可是说话滴水不漏。根本不简单。 一下就把自己和他的关系拉进了,还暗示了自己的来头。 “不敢。不敢。”萧何再拜。 渠丰复而回揖,“我家少主来到沛县,就是为了您。今天天一亮,主人就迫不及待在堂中等候。请。” 萧何犹豫了一番,还是张口问,“何孤陋寡闻,至今不知是哪位贵人要见我?” 渠丰笑笑,“我家少主不愿意让您知道。说是您知道了,也许就不愿意来了。” 萧何一双凤眼里满是惊吓。 在众人面前如此展示对自己的厚爱,却又说害怕自己不肯来。 萧何可不感到害怕吗。 我一个萧何,能值得对方这样为我做吗? 萧何仍旧镇定,太阳猛了起来,萧何的额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 “先生请吧,您见到我家少主就全明白了。” 渠丰这句话,确实帮助了萧何定心。 冯敬知道太子是未来要干大事的人。这第一步,就得是招兵买马,现在太子就是在招兵。 冯敬正在屋里来回徘徊,见到渠丰恭恭敬敬引着一个穿着黑色吏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萧何身上。 因为当扶苏到来后,只做了这一件事,召见文吏萧何。 是以在场的人都对萧何感到十分好奇。 这些人都是咸阳城权贵家里的子侄孙辈,个个见惯了大场面。如今跟在太子身边,为的自然是从小和太子打好关系,日后好得到机会被重用。 所以很有些人,对于太子召见的这个人感到排斥。 所以落在萧何身上的目光,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敌意。 扶苏突然召见,让所有人都没有做手脚的机会,所以这场征召对于扶苏来说非常顺利。毕竟扶苏比谁都了解那些宫廷里觐见时的手脚。 扶苏在王宫里看得多了,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都是男人惋惜王昭君。 才士编写王昭君被毛延寿在画像上做手脚的故事,讽刺的就是这种事儿。 美女王昭君暗寓的就是有才能的士人,毛延寿就是负责推荐才士、把控才士觐见君王过程的那类官员;只要那条举荐才士的道路被坏人占据,那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自然就见不到才士。 而才士也不是狭义上肚子里有知识的人,而是能让君王知道民间情况,进而劝谏君王保持警惕,能够听取民众的意见,为民众服务的人。 读书人不是爱写女人的故事,而是有了被奸臣阻隔在外,不得与君见面的经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美丽的女人会在宫中待到二十岁才被人发现这种心痛。 而更多的情况却比昭君还要悲惨。 天下大部分才士,他的才华将被埋没一辈子!昭君尚可出塞,天下的才士,只能憋屈地蹲在一个小小天地里,连门都出不了。 至于君王得不到有才华的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不用多说。 今天,无论是对于秦国还是天下人来说,都注定是个值得载入史册的日子。 能臣面君之时,天上的乌云,也该退了! (本章完) 第523章 喜出望外(3更 求打赏月票!) 一进门,萧何就看到走廊上有两个很眼熟的人,定睛细看,不就是昨天那两个看门的人吗。 这两个看门的人,自然也认得萧何。见到萧何就是太子要见的人,二人顿时慌张起来。 萧何倒是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只是那位秦国的高官,这排场未免太大了。 昨天那么多兵马,原来只是给他清理道路而已。人也该是晚上才抵达沛县的。 而且他居然一个人占据了整座驿馆。 这個人的来头,绝对不一般。 萧何很快就被延入一座堂中,只是堂中空无一人。 渠丰将人领到门口,就高声道,“少主,我已经将人带到。” “退下吧。” 让萧何感到意外的是,听声音房间里的人竟然是个年轻人。 萧何心里有些慌,到底是什么样的权贵之后,居然看上他这样的布衣之士,小小吏人。 萧何还没反应过来,刚进入室内,后脚就有人把门给拉上了。 萧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宽大的室内,只摆着一张案,案上铺着一卷帛书。 帛书十分显眼,用铜台高高支起。 从声音来看,是个青年人不错;再从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为看,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权贵之后。 “秦吏萧何拜见贵人。” “贵人?” 声音是从房屋的一侧传来的。 萧何循声看过去,看到右边屏风后还有一道门,只是门是关上的。 萧何不知道该不该打开这道门。 “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 萧何敢往豪门世家想,已经是极尽胆量了,不料对方居然还说他说错了。 萧何已经不敢猜了。 “不知尊驾召见,所为何事?” “你去到案上,那里有一首我写的诗。你将它拿过来,读出来。” 萧何没敢多加思索,立刻道唯去执行命令了。 他看到门扇另一面,隐隐约约有剑光闪烁,还有弩机的三棱箭头在闪着寒光。 萧何的头上冒了许多汗,还好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否则他必然要连汗都不敢冒。 只是当萧何走到案边,拿起案上的帛书打开一看。 萧何望着上面的诗,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怎么说话。 萧何读书极多,而且动不动处理大量的公文案件,这样的诗词,他只需要盯着几秒,就能够读毕。 若是别人,也许读着读着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可就萧何,他这样的能力让他第一时间不仅仅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更加因为对方为自己做的事情五脏六腑都开始抓刺起来。 萧何的脚步变得十分沉重,这份大过于天的厚爱,对于萧何来说根本是短时间内难以承受的。 萧何来到右边的屏风处,他来到墙边上,摊开了帛书。 为了把这首诗的感情读出来,萧何特意清了清嗓子,随后他一改往昔平和的语调,用极其高亢的音调大声高唱。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凤酒。 【秦酒清冽,以栎阳老酒为佳。其虽厚重凛冽,力道灌顶,酒性却极是醇正绵长,不黏不缠。秦酒也叫凤酒。周人尚是诸侯时,凤鸣岐山,周人以为大吉,酿的酒就叫凤酒。】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皎皎如月,何时可掇? 【原作皎皎,后来成了明明。】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萧何高声朗读罢,当然被扶苏这份心意打动了。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确信,对面那个人就是声名显赫的秦国太子。 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对方竟然为了自己,千里迢迢从楚国的战场跑到了沛县。 但是,这份信的内容,却让萧何有了九成的把握,认为对面坐着的人,是秦国的太子。 萧何并不是骨子里懦弱之人,只是要他挺身而出,必须是为了值得的人,值得的事! 眼下萧何已经确定,对方就是秦国的太子扶苏。 手中的帛书,更是给他底气。 “萧何敢问,对面那座房子里坐着的人可是恒阳君?” “恒阳君?”扶苏发出疑问,“你为什么认为这首诗是恒阳君写的呢?” 萧何也激动了起来,“须知当今天下,能让萧何佩服的人,着实未有几人。秦国太子恒阳君即为其一。” “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认为是秦国太子写的?” “不。只有秦太子有这样的心愿,让天下归心,而不是让天下顺服。” 扶苏听罢,自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个萧何。居然真的懂得我的心意。” 听得对方承认了,萧何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当即作揖,“吏人萧何拜见君侯。方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太子恕罪。” 萧何本来十分紧张,可是现在,他一整个喜出望外。 说话时因为过于激动以至于声音都在颤抖。 扶苏却并没有那么高兴,要得到一个有着治世才华的能人,并且让其专心辅佐于自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得到一个贤能,并且要让他永远忠于自己,像刘备和诸葛亮那样。 无论未来国家遭遇什么祸患,无论未来自己遭遇什么事情,无论未来自己做出什么选择,对方都要能够做到不离不弃。 但是现在,距离达到这个目标,还有些差火候。 “我不请自来,惊扰整座沛县,萧吏乃此地县吏,算得上是一方之父,可谅解我?” 萧何闻言,大为吃惊。 “太子,言重了。您抵达沛县,这是……”萧何顿了下。 扶苏却接过话,“我来沛县,是因为我听臣下举荐,说沛县有才士。此番前来,是为得到才士辅佐我,以安天下。我并非因为沛县来,却为的也是沛县一方庶民好。” “从沛县归属于秦国那一刻起,沛县的土地就是秦国的土地,沛县的人不论他从哪里来,都属于秦国。” (本章完) 第524章 欲擒故纵 (4更求打赏月票!) “这里的百姓,曾经经历过数个国家统治,有齐人、魏人、楚人。现在又有了秦人。一方小小天地上上演的事情,往往也是在天下上演的事情。” “我一直都认为天下一统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宁静祥和的生活。如果把上一辈的矛盾仅仅交给时间去解决,恐怕会让下一代的子孙后辈感到痛苦。” “所以我需要有识之士,有才之士入我秦国咸阳,帮助我完成这收复人心的千秋大事。” 萧何一直都听过秦国太子的大名,倒不是因为他文武兼备而佩服他,而是因为太子扶苏能够理解民众的想法,他想要去改革秦国不合理的政策。 尤其是最近,太子扶苏做的事情,给楚人一条回家的生路,固然很多人都叱骂扶苏这个人虚伪,可是萧何却觉得,如果不是真的为了消弭秦楚之间的矛盾,太子扶苏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总而言之,如果是扶苏来请他的话,萧何一百个绝对答应。 只是萧何没有想到的是,秦国的太子扶苏对他萧何的宽容和厚待,远远不止于此。 若是别人,也许就会等着萧何来跪拜了。 而事实上,萧何也仅仅只是现在脑子一热,被扶苏给感动了。 扶苏和萧何,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超前的一部分人。 让他们分析实现理想要怎么做,他们能立刻给你列出来一大箩筐困难,当然他们也能够随后非常自信地迈开步伐去解决。 但是萧何未来要遇到的困难,那是非常多的。 首先,萧何要过秦王政的关! 扶苏早就事先就把这些事情全部都料好了,所以为了得到萧何。 扶苏决定给萧何选择自由的权力,让萧何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跟着他去做那些危险却又刺激的事情,而不是用权力去压迫他,用地位去引诱他。 在众人的重重围护下,扶苏做了個对自己十分危险的事情。 他触犯了禁忌。 扶苏站起来,亲自打开了门。 阳光洒落在地上,萧何见到了秦国的太子,丰神俊朗,白衣飘飘,目光深邃沉浸,腰佩宝剑,气势凌然,双目坚定,俨然如神人。 而萧何也和扶苏想象的一样,是个儒雅文静的文士。固然穿着秦吏的袍服,可是那双眼中根本见不到一丁点戾气。 有的只是温和、宁静,些许惊讶与欣喜。 这就是扶苏希望看到的秦吏应该有的样子。 众人都很惊讶,扶苏这样的身份的人,作为天底下次要尊贵的人,也是生命安全极度受到外人觊觎的人,扶苏居然直接出现在了萧何面前。 而萧何,此前他只是个小吏而已,有什么资格直接见到未来的秦王长什么样子呢。 一旦被他别有用心,将扶苏的画像画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的萧何,他并不知道扶苏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只见眼前鲜衣怒马的少年人,对着自己作揖。 “如果,萧先生愿意帮助我,三日后,可以再来我这里。届时我的门还是为您开着。” “如果,萧先生不愿意来,那么我会驱车离开,不会对外透露我的身份。到时候萧先生还是可以在沛县做文吏,度过萧先生想过的一生。” “临走时,我会为萧先生准备好五十两金子。对于萧先生来说,这笔金子足够萧先生一家人富贵地度过余生。” 萧何闻言,内心满是震撼。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胸襟与气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何怔住了。 扶苏直言,“兹事体大,这一次我们要去做的事情,不会比我的君父平定天下要简单,只会更难。秦国的积弊,天下人思想纷乱,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要解决这许多的事情,可能需要耗费一生的心血。” “只是扶苏时间有限,只能给先生三日的决断时间。” 萧何听罢,眼中满是对扶苏的敬意。 “我现在知道,太子您是真的来请我出山的了。您宁可自己白跑一趟,也要给我时间仔细思考,也愿意让我自己选择。” “萧何佩服君侯。” 众人也发现了,这个萧何确实与众不同。 不是因为扶苏对他十分客气,所以他显得很平静。 而是他并不畏惧扶苏的权力,所以才能在短暂的时间内,瞬间从一个凡夫俗子中的恐惧中走出来,面对扶苏不卑不亢的说话。 这个时候,萧何也对扶苏起着疑心。 这个人要请我出山,却又说要让我自己做决定。从他的字里行间,仿佛认为我有通天之能,能帮助他把天下协理好。 萧何非常惊慌。 而且他倒是很诚实,明摆着说,他请自己去不是让自己去享受荣华富贵,而是要去做一些很难很大的事情。 比起萧何以前见过的那些很希望得到自己效力的人实在强上许多。 萧何鼓起勇气,冒着生命危险,他把这件事答应下来。 “三日后,臣给太子答复。” 这也让所有秦人都看蒙了,大家都认为这是扶苏对萧何的礼遇,如果萧何识相,太子这么请他,他应该一口答应就是啊。 萧何自然也察觉到了周围的秦兵看待他时气愤的目光。 但是,萧何现在要试探,眼前这位貌若神人的太子,是否真的做的和说的一样。 而扶苏也没有恼怒,只是命令渠丰把人再度送回去。 萧何出去的路上,两腿就一直发软,这周围人看待他的眼神,极其不善。 他好像一只羊,走进了狼群里。 萧何走后,冯敬自然愤怒,“太子您这样的身份,对待一个沛县的吏人,竟然做到这般田地,可是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未免太不识好歹。” 扶苏望着萧何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恰恰说明他是我需要寻找的人。” “不因为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就畏惧死亡立刻答应我。” “不因为我千里迢迢来征召他面见他,只靠着一时的感动就去做一个影响未来十年的决定,这说明他非常冷静理智。能够做到当机立断,不会感情用事。” 好!太好了! 以后他就是自己的丞相了。 扶苏望着萧何,眼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欣赏。 (本章完) 第525章 三日复命(5更!壮哉!) “太子,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您既然要让他辅佐您,可是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宽厚的待遇,甚至允许他可以不来侍奉您?” 冯敬一脸疑惑地望着扶苏。 “一个人能否请到贤能出山,那是非常容易的。” “但是你要让他跟随你,不论生死都坚持和你站在一起,共同致力于完成一份事业,让他成为诸葛亮那样的千里马,就要看自己能不能做刘备那样的真伯乐!” 冯敬摇头,“千里马和伯乐之喻臣知道,可是诸葛亮和刘备是谁啊?” 扶苏没有回答,他望着这个窄小的院落,心想谁知道是诸葛亮成全了刘备,还是刘备成全了诸葛亮呢? 只希望自己和萧何,能够做到互相成全。 为了帝国的大业,他可以无限的信任萧何,但是萧何也要拿出他应有的本事来。 “仅仅靠着权力,得到的也只是人,而不是心。很多时候,如果想要得到,就先要放开他。” 扶苏说着。 萧何坐在马车上,真的被秦兵又给送了回去。 萧何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扶苏的帛书,险些笑出声来。 只是让萧何没想到的是,回去的路上,远处都是沛县的老乡们在旁边巴望观看。 萧何遂坐在马车里,不再过分的高兴。 萧何这个人,他能够通过读书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后在生活中实践它,做到它。 在众人面前,总是极端的保持高调,一定会被打击。 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才能保全自己。 萧何回到了家里后,也立刻把门掩好。 秦国还留下来了四个人,专门给萧何看门,防止有人对萧何不利。也防止萧何做些对扶苏不利的事情。 秦兵的这一举动一度让其他人不敢靠近萧何的门第,更是直接切断了刘季想要和萧何说话的可能。 萧何一进家就关门的行为,着实让萧何之妻看着像是有什么饿狼追了上来。 萧何之妻忙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何本来今天在见到那篇文章之后,就高兴地不得了,得知秦国的太子亲自来请他,更是高兴地找不着北。 只是之前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现。 现在关上门来,只有贴心的妻子,萧何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激动。 萧何举起双手,脖颈处都透着红,“良人可知,我今日见到了谁?” 萧氏望着萧何激动整個人都红了,自然捧着他的脸,拿洗干净的帕子给萧何温柔地擦着脸,“我可猜不着。” “给你一辈子,你也猜不着啊。” 萧氏听到这话,可就不乐意了,“难不成,是秦王来找你了?” 萧何悠悠地望着窗外,外面云朵半浮在山腰上,他捋捋须,一本正经对萧氏道,“是未来的秦王。” 萧氏本来不在意,见到丈夫平安归来,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过了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未来的秦王?那不就是秦国的太子?”萧氏手中的帕子掉了下来。 萧何则已经平静了下来,“是他,真的是他。年纪轻轻,谋略过人,谈吐不凡。不愧是秦国重器,也难怪秦王那么喜爱这个人。”萧何不住地说着。“他还为我写了一首诗。” “为你写诗?秦国的太子,素来很有文采。据说他曾经在王宫里见到了他尚未过门的妻子,激动之余,写下一篇《凤求凰》,至今天下的女子,没有一个不赞叹羡慕太子夫人的。” 萧何才不爱听这个,什么爱情?骗女人的东西。 “太子专门给我做的诗,比给太子夫人的要大气许多,宏阔许多。我念给你听。”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萧何沉浸在此间,根本无法自拔。 萧氏听了,也当场就把这首诗背了下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打动夫君的,应该是这两句诗吧。”萧氏温柔笑着。 萧何摇摇头,“我个人的去留算得了什么?我最喜欢的,是最后几句。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萧何一脸骄傲地道,“太子的意思是,他把自己的心吐给我看,希望我能帮助他完成安定天下的大业。” 萧何心中也有一番志向啊,他想用自己的才华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人们都安居乐业。 而当扶苏的诗中写出这几段话,萧何的心就完全跟着他走了。 萧氏却又感到奇怪,“这么说,伱们俩是相见恨晚才是啊,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和刘季,不是平常一聊这些都能聊一整天吗?” 萧何想起刘季,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表示赞赏。 自从见到了扶苏,萧何心里已经把刘季当成是一个过去的人了。 “太子,他尊重我啊。他希望我能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和他去做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萧氏也感到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吧?这就是秦国的太子与众不同的地方啊。太子希望我不是因为权力而立刻答应他,也希望我不是因为一时感动而盲目接下这样的千秋大业。” 萧氏蹙眉,“我怎么听来听去,这像是你自己的意会呢?” 萧何笑道,“太子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的心思,我全都知道。” 萧氏看着萧何,“成亲这么久,就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萧何站起身来,激动地拿着自己平日里翻阅了无数遍的《易经》、《论语》等书籍,“我曾遍观群书,受古圣先贤隔空传授经义,满腹才能,只无处使用。” “如今太子亲自驱车前来,不嫌弃我是个身份卑微的吏人,先是安车相请,后又许我三日复命,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待我的人。” “我自此知道,我过去读的这些书,都当是为了帮助这个人完成伟业。” 萧何欣喜若狂,面色赤红。 萧氏望着萧何,心中暗想,这个秦太子,全天下都说他有计谋,我本来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然是了。 他就是靠着这么一招三日复命,把我这傻夫君的心给骗走了。 好一招欲擒故纵。 但凡他不来这么一招三日复命,我的夫君都未必回来后有如此激动欣喜的举动。 不过,我又何必将此事说破呢。 毕竟我的夫君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看中他才华的秦太子,而是一个尊重他意愿,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秦太子。 对一个心中怀着理想的士人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直接否定那些高低贵贱,贫富差别更能让人雀跃了。 萧何激动不已,抱起夫人萧氏,“走,我们再生一个。” —— 在后来的历史上,秦国的史官将太子扶苏驱车千里来到沛县请未来的秦国丞相出山,以三日复命为约定的事情浓墨重彩记录在史书上,史称三日复命。 (本章完) 第526章 钓鱼高手(1更三千字!) 萧何走了,扶苏可没打算坐在这里干等着。 沛县驿馆不大,不过一方小天地。后院里连个池塘都没有,只有一条宽溪聚齐的小水潭,潭固然幽深,可是水清澈见底,五彩斑斓的鱼儿像是在空中游弋。 只是设着一处靠岸,上面搭建了一处露天的高台。只是来往路过沛县的人,都没有扶苏的好心情,更没有时间,所以这座钓鱼台,无人问津,以至于一直是空置的。 台子上布满了青色的苔藓,木桩已经腐朽,上面附着着的青黑色的霉斑。 真的是极其普通,放在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台子。 可是这样的渔台,它仍旧有它的不同寻常之处,这上面的甲板,十分坚固,一些顽强的藤蔓顺着渔台缠绕生长。 藤蔓已经很粗大了,紧紧地缠绕着甲板下面的支架不说,其生命力之顽强,让人总是担心这些藤蔓会在不经意间突然集体爆发出力量,把这些撑着甲板的柱子给绞断。 坐在台子上的人,总是要担心,自己有坠落下去的风险。。 扶苏抬首张望,四面云天和青山都在眼前,甚至于远处的人家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三户人家傍山而居,牛栏、羊圈的栅栏清晰可见,黑色的老水牛和白色的羊群都在山坡上,两个七八岁大的少年正在山上放牧。 山上的孩子在看着扶苏,扶苏也在望着山上。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萧何是真的存在于沛县,他的才华和人格也是那么鲜明。 而县丞递上来的户籍薄册,扶苏也一一查看了。 刘季、周勃、樊哙、夏侯婴,这些人都是真的存在的。 “这个沛县山清水秀,日后怕是要出些非同凡响的人。” 众人都侧目,渠丰只是忍不住感慨,“太子,这样一个地方,能有一個萧吏已经不错了,还能出什么样的人物?” 赵佗望着扶苏,“太子既然这么说,必定有其道理。” 冯敬望着赵佗,怎么他一来,什么好话好事都被他给抢先了一步呢。我才是先来的啊。 此时的灌夫他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嗯……他已经很久插不上话了。这一切,都要从太子出来打仗说起。 扶苏对众人道,“非同凡响的人,可能是未来对我秦国的强盛有所助力的人,当然也可能是反贼。” 众将顿时脸色阴沉。 他们互相望着,事实上他们早就觉得沛县这个地方的人对他们脸上并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第一波进入沛县的人,这沛县的人看到他们秦兵时,一个个眼神犀利,捂着口袋,拔腿就跑,仿佛有人要来抢他们家的钱了一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也是古人的教诲了。 “这个沛县,过去就属于楚国。也许太子您的感觉是对的。” 扶苏坐在台上钓鱼,原本平静的潭水面上忽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鱼竿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众人都眼前一亮,“太子,有鱼儿上钩了。” 扶苏拽起鱼竿,渠丰快速上前将鱼钩上的鱼儿摘取下来,双手捧着送到扶苏面前。 “太子果然神乎其技。” 扶苏望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双目幽邃,“将鱼儿放回去吧。” 渠丰惊愕,“可是太子,这是您好不容易钓到的鱼啊。” “这水潭从来没有人钓过鱼,我今天来钓一次,势必惊动所有人。倒不如先放回去,以待下次,来个一网打尽。” 扶苏的话,非常深奥,一般人听不懂。 但是太子说让放鱼,渠丰自然照办。 就这样,渠丰把鱼儿放了回去,扶苏又给鱼钩上了鱼饵。 只是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一次上钩的鱼儿更大,更肥。 众人忍不住上前称赞,“太子果然高见。这次的鱼儿比上次更大更好。” 扶苏却摇摇头,仍旧不满意,又把鱼儿给放了进去。 众人不解其故。 慢慢地,原本众多鱼儿望着鱼钩不敢靠前,可是到了后来,所有人的鱼儿都争先恐后来抢着吃钩上的鱼食。 这一通功夫下来,可把这些人都给看呆了。 “太子,没想到您竟然是钓鱼的高手。” 扶苏始终心意很坚定,没有被外界所打扰。 此时,他的脑子里飞速谋划着一些大事。 萧何果然是有才干的,不枉费自己亲自来一趟。 可是刘季,樊哙这些人,他们本来就是萧何的好朋友。 我如果贸然杀了刘季,萧何会怎么看待我呢。 萧何这样的人,把利民放在最前面,把修己作为终身的行为准则。 他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地位多高,又或者是因为自己能够给他多少财货而屈就。 他只会因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来决定是否追随,追随多久。 这就需要扶苏非常谨慎地处置这件事。 这么说,这个沛县还不能这么快离开。起码萧何的事情结束了,还有刘季这些人的去留。贸然杀了,只会给自己造成很多负面影响。 外人理解不理解倒是其次,毫无理由地杀人,实在是授人以柄。 众人正围着扶苏,忽然守卫过来,“太子,吕姬的哥哥和弟弟说是要见您。” 吕泽不请自来,众人的快乐就像潭里的鱼儿掉入水中一样,“啪”没了。 “让他们过来。” 赵佗有些担心,太子就因为一个女人,这就召见这对兄弟,是不是有些太随便了。 他本想阻止,但是太子似乎很喜欢那个吕姬,这可就是太子的家事了。 就在赵佗犹豫不安时,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材高大,魁梧不凡,双目炯炯,面对这么多陌生的秦军也不感到惧怕。 看着就是有几分胆气的人。 但是走在后面那一位,满眼都是好奇,整个人透着一股儿兴奋劲,不住地东张西望。 等两人看到此前素未谋面的妹夫后,彼此用眼神交互对扶苏的感激和崇拜。 “吕泽拜见太子。谢太子封赏。” “吕释之拜见太子,多谢太子赏赐。日后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为太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释之说的话,自然正合扶苏心意。 见到这家人都是知恩图报之人,扶苏知道他又走对了一步路。 吕泽固然不言,这并不说明他没有报答扶苏的心思。只是吕释之直截了当的谢刺让人更受用。 “起来吧。你是兄长?”扶苏望着吕泽。 “正是。” “我是二弟。”吕释之拍拍胸脯。他正年轻,也没什么城府。见到人想到什么就直说了。 吕泽则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对面可是秦国的太子,靠着玩心眼把楚国四十万大军熬没的人,你这个呆子。 扶苏望着这对兄弟,眼中满是对这对兄弟的欣赏之色。知道主动来谢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很多人并没有这个意识,只是会抱着让他们得宠的人再三求告,又或者是赶着来献宠以求谋取更多的东西。 “你们可曾读过什么书啊?” 吕释之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就蔫了,“我不读书的,只认得字。大哥读的多,论语、春秋,全部都读。” “读过我秦国的商君书乃至秦律吗?”扶苏只望着吕泽。 吕泽一怔,在楚国,过去这些书都是禁书。虽然如此,他们过去还是听过商鞅之法,一句话感慨就是背离人性,把所有人归纳在国家体制之下,你不给国家出力,你就在这个国家活不下去。 吕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连吕释之,他都知道秦律是世人很讨厌的东西。要不是因为秦国的太子给他们官差做,他才不会喜欢秦国的太子。 两兄弟都不说话,扶苏倒是大笑起来。 “在我秦国做事,不通晓秦律怎么能行?还是下去多加揣摩研究吧。” 二人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 吕泽倒是成熟的多。 “太子大恩,本就无以为报。入境得太子指点,吕泽自然当熟读这些。” “嗯。” 兄弟两个走了之后,自然是回到了那个小院落。 身为军中百夫长,这在秦国可不是小官,已经不是从基层做起了。 指挥一百人的话,这是可以分享到战功乃至王侯将军的赏赐的。 吕泽掂量着这个天赐的恩赏,想着怎么也得回报秦国的扶苏。 于是他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对吕公说了。 吕公闻言,也是低头望着地面。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的女儿确实长得有点漂亮,但也不至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对于秦太子这样的人来说,宠幸他的女儿就像是雨露承恩,只有一时啊。 不过秦太子倒是大方,一个高兴,直接封了姬,又给了他两个儿子官做。 这就是大喜了。 但是,秦国的太子犯不着见了两个人去谢恩,还教他们读秦律,让他们读商君书。 这里面绝对另有用意。 于是在那间大房子里,吕泽和吕释之问秦国的兵将讨要了秦律和商鞅书后,就开始仔细读书。 而吕公则在一旁盘算着什么。 【感觉伴随着主角的成长,他会表现出来越来越多腹黑的气质,甚至有点偏向于赵襄子和嘉靖帝。希望读者也可以理解。】 (本章完) 第527章 吕氏报恩 (2更6000字)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休息了,吕家父子三人住的屋子里却还是亮着灯盏。 吕泽倒是心意坚定,说了看书就真的看书,毕竟眼下他想不出要用什么报答给他机会做一番事业的秦太子了。 而吕释之早就熬不起了,抱着书籍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吕公睡不着觉,持着油灯缓步靠近长子。 他将油灯靠在吕泽身边,给他的书添了些亮光。 吕泽望着吕公,“父亲,您快睡吧。我早早读完这些,也好到时候给太子复命。” 吕公摇摇头,“你真的认为,太子是为了让你熟读秦律?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其他用意呢?” 吕泽将书合上,双腿盘坐,“不瞒父亲,其实我也觉得,太子别有用心。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突然就凭空得到了太子的青睐。” “我知道这都是妹妹的功劳,并非因为我的才能而使得秦太子对我这般恩重。但是即便如此,对于秦国的太子来说,赏赐这些只是举手之劳。” “我今天听从父亲的话去求见拜谢太子,其实心里并不抱希望,我不认为秦国的太子会见我们兄弟。” “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太子非但接见了我们二人,还亲自指点教导,颇有栽培之意。” “怪啊!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吕泽捋须,吕公也捋起了须。 父子二人一同对着灯花陷入思索。 “我听说,秦国的太子一直都有想要改变秦国好战风气的想法,他应该是不喜欢商君书的才是啊。”吕公望着吕泽。 “太子给你百夫长的位置,却又让你读秦律。你觉得这只是太子随口之说呢还是?” 吕泽道,“不像是早已经备好的说辞,但也不是随口之说。只是我才刚刚到太子身边来而已,不懂得太子用意为何。” 吕公听罢,立刻将枕头下的金子翻了出来。 “快去找个太子身边的人,打点一番。” 吕泽摆摆手,“人家是太子,太子身边的人,岂会像我们县府里那些官员那般势利,给点金钱就能撬开口。” 吕泽婉言拒绝。 吕公则道,“你这富贵,来的实在是突然,我唯恐这其中有什么危险。” “我也是。父亲一直教我踏实做人,老实做事。如今忽然泼天的富贵降下来,我心中实在是感到不安。” 吕泽觉得父亲今天有些话太多了,他只想好好读书。 吕公望着儿子这样,也没有多说。 他想起了自己已经一天没见到的女儿。 “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啊,昨天还战战兢兢,今天就成为座上宾客。” —— 此刻的吕雉,正在铜镜面前梳妆。 即便已经询问了自己身边婢女一整天,可是她们的回答始终没有改变。 她成为了未来秦王的姬妾,这是多少女子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她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秦太子喜欢的人。 难怪昨晚那个人那么自信,认定自己以后一定会喜欢他。 吕雉很快就从昨晚的不安害怕与紧张变成了期待。 她坐在镜子面前仔细看着自己的脸颊,一夜过去,她觉得自己的肌肤变得比之前更加晶莹润泽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回想了一下昨晚,吕雉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些寡妇都耐不住寂寞。。。 经历了一天焦灼的等待,吕雉终于从兴奋、惊喜中耗尽了全部的精力,没有等到扶苏回来,她自己已经累到趴着睡了。 晚上扶苏回来,一眼就瞧见少女吕雉睡在自己的榻上。 说不上是倾国倾城,艳压群芳的大美人,可是这精致玲珑的五官凑在一起,显得十分和谐,眉毛细细长长一条,像是弯月。 腰肢纤软,双腿更是修长。 双手也不像是平日里干粗活的,手指莹润白皙,和宫里的贵妇差不了多少,只是非常瘦。 灯下看美人,自然要比平时美三分。 吕雉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猛然间醒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正低头端详着自己,倏地一下脸就红成了苹果。 “太子……” “吕雉,你这个名字……”扶苏话还没说完,肉眼可见吕雉的脸色变得涨红,她瞪大眼睛望着扶苏,仿佛在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扶苏被逗乐了。 本以为是个小奶猫,结果是個小老虎。 扶苏就逗引吕雉,轻轻地喊了一声,“雉儿——” 吕雉当即翻起身来,左看右看,仿佛周边的侍女都在窃笑。 吕雉羞得无地自容,“没想到秦国的太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怎么,伱不喜欢这个名字?” “难道太子看不出来吗?”吕雉难以置信。 扶苏坐定,又轻轻地喊了一声,“雉儿……” 这一次,吕雉对扶苏变了心意,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掌嘴秦国的太子。 太可恶了! 吕雉很快抽泣起来,本来以为对方以玩弄自己的身体为乐,她倒也可大大方方和太子各取所需;结果对方竟然取笑她的名字,真的实在是不能忍。 “你不会生气了吧?”扶苏一本正经地问。 吕雉望着扶苏,要不是他是秦国的太子,杀了他自己全家人都要没命,她早就和他拼命了。 吕雉拉扯了一下衣袖,努力镇定下来,咬着后槽牙道,“妾身怎么会生气呢。高兴还来不及。” 扶苏望着一脸稚气的吕雉,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下,吕雉忍不了了,她丢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一脸严肃地望着扶苏大声地说道,“素闻太子文武兼备,没想到竟然以取笑女子的名字为乐。” 扶苏也是怔了一下。 方才那一下,吕雉的气势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吕雉又道,“如果小女生下来就会讲话的话,一定不会是这个名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啊,有什么值得笑的呢?” 毕竟后世都有人给儿子取名字为彘,还有的直接起名叫臀。 比起这些人来说,吕雉的名字已经很不错了。 吕雉瞪着那双杏眸,没想到秦国的太子居然是这么个人。 真是幼稚,拿人的名字开玩笑,三岁小儿都不屑做的事情。 “太子要是真的这么认为,就不会笑的眼角纹路都翘起来了。” “有这回事?” “殿下若是真的喜欢妾身,就唤妾身字。这个大名,乃是家父取的,实在是俗气。” “嗯,那美人的字作何?” “娥姁。” “娥,姿容美也;姁,安乐喜悦也。字倒是雅致许多,只不配美人。” 吕雉瞪大眼睛望着扶苏,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人和不是人之间来回切换的。 最可恶的是对方居然始终保持正色。 而吕雉已经气得心肝疼,表现在脸上就是脸色白了。 对方位高权重,竟然欺负她这样的山野民女,她能怎么样。 吕雉不说话了。 “吕雉,字娥姁……这名和字实在是不像同一个人取的。”扶苏托着下巴道。 吕雉瞪大眼睛望着扶苏,那双眼睛似是含着春水,是热切的,有活力的,和宫里的女子迥然不同。 “太子怎么猜到的?” “这用得着猜吗?一个像是老父亲对女儿寄予的厚望,希望对方可以很尊贵;另一个则像是少女对自己未来美好生活的寄托。” 这下,吕雉的心被扶苏迷住了。 她没想到,太子居然这就把她的名和字的由来给破解了。 扶苏望着吕雉,一眼洞穿其心事。 “我只是乡下女子,似是配不上这样美好的寓意。” “没有啊,你挺让我意外的。在这乱世里,很多人对未来的期待都是平安,富贵,掌权之类的。你却给自己取名娥姁。而且你非常大胆,我的夫人乃至姬妾里,没有一个人敢自己取字。” 吕雉闻言,当场就问,“秦律难道有所规定,女子不能起字吗?” “这倒是没有。” 新鲜,真是新鲜,像是忽然看见两千年后活的灵魂。 扶苏就这么望着吕雉,吕雉被看得一脸羞怯,将头低下。 “这就害羞了?” 灯影绰绰,少男少女相互凝望,气氛逐渐安静下来。室内的烛火并不是很亮,但却散发着一股黄色的微光,仿佛是把所有的故事都包围了起来。 婢女见状,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吕雉抬眸望着扶苏,那一刻她把扶苏当做是自己的夫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越来越近了天明。 窗外忽然下起了狂风骤雨,屋内那盏黄色的灯火在独自地闪烁,两个交叠的身影被烛照在墙上。 一连三日,扶苏都在吕雉这里度过。 得到这样一个单纯如白纸却又热烈似火的女子,扶苏非常兴奋。 而吕氏兄弟也因为吕雉得宠,被所有秦人高看。 这更是激发了吕泽要变强为扶苏效力报答其恩情的动力。 只是吕公却对兄弟两个背诵商君书的事情感到费解。秦国的太子,他身边得是多少秦吏,需要你们两个再去把秦律给多背一遍吗? 吕公唉声叹气,吕泽也听得清楚。 其实在他通读完了商君书后,就发现了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书里的观念是六国人根本无法接受的。 甚至于吕泽难以想象,当初的秦国在完成商鞅变法的过程中,到底多少人遭到了多少人的反对,可即便是踩着秦人的血肉,秦国的统治者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推行变法。 (本章完) 第528章 不二的储君(3更10000字) 吕泽抱着这些书,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问士兵要来笔,在竹简上夹片牍,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吕释之看到大惊,就要高呼,却被吕公拉住。 “不要打扰你的长兄。如果你也想为太子办事,就用你那不多的脑子也写下自己的见解来。你要记住,你要报效的是一国的太子,而不是一个普通人。” “去想太子想要的是什么,为太子排忧解难。这就是做臣子的道理。” 吕公拉着吕释之如是教诲。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到了冯敬的耳朵里。 “什么,那个吕泽竟然在修改秦律?” “是啊,我亲眼看到了。我看那父子三人,分明是得到太子现有的赏赐还不满足,还想要谋取更多。” 冯敬不悦,一个赵佗已经够麻烦了,他一来就抢走了所有的风头,太子眼里只有他。 到现在,太子还在等那個萧何回来。 不行,再来个吕泽、吕释之,还有他冯敬什么事。 冯敬吞了吞喉咙,直接下杀心可现在的他又没那个胆量,而且那个吕雉又深得太子喜爱,杀了他们吕雉肯定要给太子告状。 冯敬下令,“不要对外声张此事。我亲自过去看看,我要看他出什么东西来。” 冯敬大步流星去往吕氏兄弟的屋子,见到吕泽果然正在提笔写东西。 “我听说有人在改写秦律?”冯敬站在院子里大吼一声。 父兄三人看到来者不善,赶忙走了出来。 “拜见郎官。” 冯敬也不含糊,“把写的东西拿出来。” 吕释之总觉得来人要坏事,双手握拳,可是吕泽却已经把东西给拿来了。 “郎官,这就是。” 冯敬拿起片牍看了看,结果这个吕泽只是在上面写每一条刑法施加之后,实际上执行过程中,郡县长官和百姓会如何变通。最终导致原本的政令被歪曲。 冯敬看罢,浑身一热。 他抬头望着吕泽,心中暗想,这个男人怎么满腹的才华。。 这时候,吕公又恭恭敬敬递上了自己最近得到的太子赏赐。 “请郎官笑纳。” 冯敬哪好意思要人家的赏赐,再说了他也不缺这些。 “我冯敬倒也不是这样的人,这些财货我不会收的。你这吕泽,没看出来,竟然有这样的才能。” 吕泽作揖,“倒也算不得才华,只是我把我看到的写出来,希望写的东西能对太子有用。” 冯敬望着吕泽,心里那是嫉妒的很啊,可是,他却也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吕泽。 “写的很不错啊,都很实在,比起那些满口空话的儒生好多了。我今日帮你这个忙,我替你把这些书呈送给太子,好了,现在跟我走吧。” 众人都很惊讶,就是冯敬手下的守卫都感到不可思议。 冯敬昂着头,领着吕泽来到室内。 扶苏正在等待,三日之期今天就到了,这都中午了,还不见萧何来。 自己不可能失算的啊。 “太子,我给您献宝来了。”冯敬大呼。 冯敬将竹简献给扶苏,“太子您快看。” 扶苏打开一看,通篇都是对《田律》实际执行过程中发生问题的总结。 这洋洋洒洒几千字,看得扶苏四肢百骸有如电击啊! 《田律》里原本规定,下及时雨和谷物抽穗应立即书面报告受雨、抽穗的顷数和已开垦而未耕种田地顷数; 吕泽批说,这些情况,很多情况下都是可以虚报的。因为下雨的时候,一来这些细致的情况全部查看,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二来有时候雨一下好几天,而谷物的变化却可以是一天一个样子,速度快,很难把握。 还是《田律》,禾稼生长期下雨,也要立即报告降雨量和受益田地顷数; 吕泽批,【生长期下雨,报告降雨量的基准只是田床水位,但是田床水位的变化受很多因素影响,根本观测不到一个真正在未来能够衡量亩产的真实数据。受益田地顷数,更是可以大作文章。】 至于其他的,如有旱灾、暴风雨、涝灾、蝗虫及其他虫害等损伤了禾稼,也要报告受灾顷数; 吕泽批道,【官吏为了得到长吏的抚恤,往往会把灾情汇报的很严重。】 这些都说的是一个问题,所谓的标准,只是提供了一个框架,一旦有些人居心不良,所有的律法都将成为官吏不作为,少作为,谋私利的手段。 看到这里,扶苏都惊了。 田律又说,春天二月,不准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准堵塞水道,不到夏季不准烧草作为肥料,不准采刚发芽的植物或捉取幼兽、卵,不准毒杀鱼鳖…… 吕泽则批,【这样的过错,就是路过的人也会不小心犯下无辜的错误,可是真正犯了错误的人,往往会小心掩盖自己的行为;而那些无辜犯罪的人,却被人揪住不放严厉惩罚,这样做只会酿造极坏的效果。这会让那些被惩罚了的人感到不公平,心生仇恨。】 【而那些犯了罪却没有得到惩罚的人,则逍遥法外,这是在破坏法的公信。而民众在看到这些后,只觉得官吏无从维护法的公平,至此秦律有三失,对犯罪的人不公,对未犯罪的人不公,对旁观的民众不公,是以失此三类人的心。】 “伱写的?”扶苏抬眼惊讶地望着冯敬。 冯敬不好意思地摇头。 “太子,我斗胆请您猜一猜是谁写了这些?” 扶苏望着冯敬,又看看周围人无辜的眼神,“难道说是萧何?他不来了?” “不是萧何,另有其人。估计太子您也猜不着。看我去把他领出来。” 冯敬这才把吕泽从帷幕后拉出来。 扶苏也很震惊,这东西居然是吕泽写的。 吕泽作揖,“卑职拜见太子。” “善!大善!” 扶苏十分激动,“从今日起,你就做我中郎将,伴随我左右。” 冯敬听了,一脸落寞,他跟着太子都多久了,还没混到中郎将。 而吕泽一篇文章就做到了。 吕泽也是被扶苏的赏赐所吓到,“太子,卑职不能接受这赏赐。这些文字本来就是卑职报答太子赏赐之恩的,何况这根本算不得是什么高妙的见解,只是卑职把看到的都写在了上面。” 扶苏双眼一眯,“你这是不想为我做事,只想拿了赏赐,从此做个百夫长,自己逍遥快活,而让我这个太子独自面对六国人的责难啊。” 吕泽连忙摇头,“太子,绝无此事。” “既然没有这样的事情,那你为什么不敢接受我的赏赐。难道你不愿意为我施展你的才华吗?” 吕泽作揖,“可是太子,臣没有才华,臣只是把知道的看到的都写下来。若是太子执意留着臣为中郎将,日后太子会后悔的。” “那就让我日后再去后悔吧。你今天起就上任中郎将。”扶苏大喜过望,怎么可能放吕泽去做个百夫长呢。 吕泽见扶苏这么看重他写的东西,也了解了这位秦国的太子是真的想为庶民做事,所以才会这么兴奋,考虑到这一点,吕泽慢慢地不再推辞。 扶苏得到吕泽,激动异常,暂且把萧何的事情忘在脑后。 此时,萧何家门前正停着一辆马车,只是这一次,是用三匹马去拉。 这一次,萧何换上了崭新的红色深衣,又穿上了新的履鞋,再三整理自己的仪容鬓发后,这才登车。 秦国的官兵对萧何礼仪备至,全程都把他当做大官一样对待。 萧何上车,秦兵蹲下做脚蹬;萧何推辞不上,秦兵恨不得给他下跪。 等到萧何上车,又是在车上裹上草席。 这一切的一切,让周围的沛县百姓看到,心中生出无限的羡慕。 “萧吏这是发达了啊,看着是要做大官了!” “萧吏对待我们乡民,一向都是最好的。这次来的秦国将军有眼光啊,知道请萧吏。” “是啊,萧吏若是出去做事了啊,日后秦国可能对我们好点了。” “……” “……” “……” 沛县的乡民议论之声不绝于耳,刘季几天内既然接触不到萧何,自然更加毫无办法能够让自己面见秦国的太子。 樊哙尚且处在兴奋之中,他没功夫在意刘季。 “萧吏,是我樊哙!萧吏发达了,日后可不要忘记我樊哙!” 樊哙大声地吼着。 只可惜坐在车中的萧何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沛县没有其他大城市那么有名气,但是这地方不穷,人又多,以至于观望萧何车队的人和车几乎是络绎不绝。 今天,就连几个世家豪族的人都出来观望了。 萧何坐在马车上,他已经做好了未来和秦国太子一起栉风沐雨的准备,他知道太子是想要改革的,未来将面对很多困难。 但是为了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他愿意承受那些。 而也是见到太子扶苏,萧何心中的理想之火又被燃烧了起来。 萧何信心满满,就要跟着扶苏去做大事了。 只是坐在马车中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天空中布满了乌云,他的马车前面,是数不尽的重峦叠嶂。 不过,对于萧何这样的人来说,这些阻碍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何的马车徐徐前进,往高处走去。 刘季则还站在原地,像是被马车抛在道路上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小,小到不见。 他甚至没有樊哙的那样勇气亲口喊出萧吏二字。 刘季知道,从今以后,他和萧吏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 从这一刻起,刘季开始笑不出来了。 命运似乎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命之人,只是这个天命之人不是他。 天色昏暗下来,刘季则回到了家,拿起了自己锄头,他来到自己的地上,开始收拾起了石头和土坷垃。 凡是影响明年春耕的一切,他都在清理。 田间地头上,周勃、樊哙、夏侯婴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呆了。 樊哙想要拉刘季去自己家喝酒,却被夏侯婴拉住,“算了,大哥心里苦,就让他去吧。等过个几天就好了。” 樊哙叹了口气,跟着夏侯婴也失望地离开。 “怎么咱哥几个,没一个有那命。但凡兄弟几人中有一个能够得个官做,兄弟几个可都能照应了。” “小富在己,大富在天啊!”周勃拍拍樊哙的肩。 乌云遮盖了太阳,天气闷热不减,刘季在地上捡着石头,拿着锄头行来行去。 刘季脱了上衣,光着上半身,精壮的胸膛裸露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身上滴落,只是这汗水落在土块上,被迅速地蒸发。 刘肥来到地上看望自己突然转性的父亲时,见到他抬起头来,整个人面色发红,脸上全部都是水。 至于这脸上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已经不重要了。 —— 驿馆里,扶苏却高兴地手舞足蹈,打胜了楚国都没这么高兴。 当然主要原因也是楚国实在是没什么好打的。 兵熊熊一窝,将熊熊一个。 可楚国的将军却是将熊熊一窝。 扶苏任命吕泽做了中郎将,随后又对勇于举荐吕泽的冯敬也给了赏赐。 “举荐吕泽,你也算是大功了。日后你就是我的骑郎将了。” 冯敬固然大喜,可不免惊讶,“末将举荐吕泽?” 扶苏拉着冯敬的手,“就是你把他拉到我这里来的啊。日后,你可要多照顾他。” 冯敬望向吕泽,对方一看就比自己成熟很多,“他比我都大,我照顾他?太子,这未免太不合适了吧。” 赵佗脑子转的飞快,太子真是高啊。 太子知道冯敬想要升迁很久了,如今得到吕泽,更是大喜过望。 可是这样一个吕泽,他们一家说是逃命之徒,去到咸阳,没有太子根本立不住脚的。 于是太子给冯敬赏赐,这样不仅能拉住冯氏;而且顺势把吕泽记在冯氏名下,走一个合乎秦法的举荐流程,让冯敬为其背书,如此一来直接给吕泽在朝中找了个靠山, 这靠山就是冯氏。 到时候朝野上下,谁都不会为难这个年轻人。 如此一来,就拉近了太子和冯氏、乃至吕泽的关系。 真是,不二的储君! (日更新万字,求打赏月票全订推荐!) (本章完) 第529章 实力才是硬道理(1更3000字求打赏月票!) “我身边就数你礼仪规矩完备,就由你来教吕泽。” 冯敬望着扶苏,教吕泽他不感兴趣。而且回去之后,他怎么面对阿姊啊…… 但是太子这番话说明,太子心里有他啊! 本来也不敢抗命,冯敬立刻答应下来,“太子放心。臣一定把他教的妥妥当当的。” 吕泽望了一眼冯敬,他到底什么人啊?怎么半路杀出来个冯敬。 我写的书,他陪着我一起得赏赐。 扶苏望了一眼门外,空空荡荡的。 “来,坐吧。” 扶苏随意地坐在席子上,“来给我讲讲这六国的百姓都是怎么生活的。” 吕泽望着扶苏,吞吞喉哽,犹犹豫豫,实在是不敢坐下。 他是第二次见到太子,可是太子一身贵气,气势逼人,让人一望就感觉自己和太子之间有着遥远的距离,又或者是隔着什么坚不可破的东西。 又或者说,虽然太子言语谈吐展露出来的气质是极其温和沉静的,可是这身上自带一股气势,让人心生畏惧。 “尽管坐,我来这沛县,能遇到你,也是天意。” 吕泽坐下来。 “不知太子想知道些什么?” “说说六国的民众,和我们秦国的民众有什么不同吧?” 吕泽望着扶苏,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涨。 要不是太子一脸轻松,他真的觉得太子是在为难他。 吕泽记得,太子扶苏做的最得人心的一件事,就是把韩国新郑的贵族给连根拔了。 吕泽看准扶苏的胃口,给他讲了全天下乡民都离不开的一件事儿——祭祀 “……” “……” “……” “每次祭祀,家家户户被要求拿出来的祭祀品类都是一样的,而数量也是要经过严格检查的。” “在祭祀的前一天将祭品提前放入祠堂,由事先推选出的主持祭祀的人来清点,如果有谁缺斤少两,又或者是拿鸭肉充当鸡肉,都是会被主持祭祀的人公布出来惩罚的。” “但是往往,乡民中很少有人不听话,会在祭品上做文章。大家都希望能够通过虔诚的祭祀保佑田间粮食丰产,也希望得到神明的赐福,让家人平安健康无灾。” “等到祭祀完毕,主持祭祀的人会把祭品重新分发,这个时候主持祭祀的人,可就不会再公平的分发祭品了。” “往往是地方的豪强随意地拿走肉食,将素祭留给乡民。” “但是对于乡民来说,年祭时拿出来的东西,已经是一家人一年辛辛苦苦得来的了。” “一家人一年内也就养那几只羊,却被豪绅带走,至于剩下的鸡鸭鱼鹅,更是随手拿走。” “也许在太子听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一户小人家来说,一只羊已经是一年的半数财产了,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最后连羊毛都没落在手中。” “而且豪强大户这样随意地瓜分祭品,毫无忌讳地顺手牵羊,却从来没有人给乡民做主。” “渐渐地,乡民们看到很多豪绅大族如此厚颜无耻,也就不再在祭品上上心。甚至于为了躲避祭祀,有的人干脆搬离原先的地方居住。” “也有很多人,直接不在家中养牲口。毕竟这道理也简单啊,家中养了牛羊,最后只是为他人作衣服。若是有,不拿出来肯定被祀官指责。” “而拿出来了,只是供奉过神明后,又落到了别人的嘴里。” 扶苏托腮,“于是久而久之,乡民们就都躺平了?” “躺平?”吕泽先是惊讶,随后不住地点头,“是这个道理,反正大家都不愿意努力了。” 扶苏望着远处的山,这个驿馆实在是地方别致,坐在哪里只要抬眼就能望见远处丘陵,河流。 “我知道。我知道。自古皆然啊。” 吕泽自然是故意给扶苏讲这些的。 因为秦国人一直指责六国人都是懒汉,都躺在地上不愿意动弹,完全是靠天吃天。 太子问秦国人和六国人有什么不同。 在吕泽眼里,这就是六国人和秦国人的不同。 六国人的不幸和秦国人的不幸不同而已。 秦国人尚且还努力劳动,努力生产,这就导致秦国确实是比六国富裕和强大的,秦国人家家户户的人均资产远远高于六国。 家中资产多了,有了粮食,多了牛羊牲口,还有了钱,自然人人愿意多生。 家里有钱,自然兄弟姐妹之间不用争夺,关系也好,感情也和睦。 这正是荀子在秦国见到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威震天下的秦国让很多有识之士奔涌而去原因所在。 “乡间每年举行的年祀,月祀,都是豪绅贵族来做祀官,难道说乡民就不能争取做祀官的资格吗?”扶苏发问。 吕泽望着扶苏,眼睛微微泛红,喉咙处似乎有些哽咽。“这被人压的久了,连直起腰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争什么啊。” “力气都用在和家里人内耗上了,又或者是和乡邻之间起矛盾。像太子您说的那种情况,不是没有人想过,可有识之士实在是势单力薄。” “很多时候,还不如不知道这些道理,干脆做個瞎子聋子。” 扶苏拿着竹简,不住地叩着木案,敲得木案那是邦邦邦的响。 每个人听得都头皮发麻。 扶苏是真的想干掉那些坏种啊! “你觉得,如果让我们秦吏来监督监管这祭品的分配。会有效果吗?”扶苏望向吕泽。 吕泽望着席面,他对扶苏说了这么一番话。 “其实,我也听过……” “当称臣子了。” “是。臣其实不这么觉得。” “哦。这都不行?你的意思是,那些豪强大户,就没有人可以约束他们吗?” 吕泽望着扶苏,“太子,制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一个人想作恶,不管设下多高的门槛,他都能跨越;不管设下多么严明的法律,坏人总能逃脱,贪赃枉法还是不会耽误。” “纵使太子让秦吏来监管,最多也只能约束一时而已。而且商君书里也写,人性本就是趋利避害。面对利益的诱惑,秦吏也可能变成豪绅大户。” 扶苏望着吕泽,“那照你这么说,豪绅大户把控祭祀,趁机掠夺乡民田产劳作之果,严重损害乡民劳作的积极性,这些问题如此严重,若是放大,危害社稷。” “可你现在又说,就是派天王老子来都没有用?所以这就是无解?” 吕泽摇头,“太子,并非如此。臣只是认为,这个解法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扶苏喝了一口茶,心里想着这吕泽确实说的不错。 道理就是这么一回事。六国的豪绅大户是坏的,难道秦吏就是好的吗? “那你既然这么说,难道是有治根的法子?” 吕泽再次低头,他十分拘谨呆板,除了言谈流畅,其他的时候都像个木头人。 “臣倒是有,只是怕说出来,引得太子发笑。”吕泽说着,也望望扶苏身边的人。 扶苏则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 “上士听了道的理论,努力去实行;中士听了道的理论,将信将疑;下士听了道的理论,不以为然,哈哈大笑。” “如果伱说的话有道理,今天这一屋子人里肯定有人受到启发;如果你说的话有道理并且这屋子里有人笑你,那只能说明这屋子里有人是下士。” “若是你说的全然无道理,这里的人就算笑你,那也是你应该,这说明你本事不够,还需要再琢磨。” “总而言之,你没什么可亏的。” 吕泽望着扶苏,还能这样? 早就听说秦国的太子言辞犀利,还真不是传闻啊。 “那臣就说了。”吕泽还是有些犹豫。 扶苏却不对吕泽抱多高的希望。 一来他在历史上虽然有从龙之功,功劳很大,可是在制度建设这块儿,政治主张这一块,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别大的才能。 二来扶苏坚信,人是问题的根源,制度不过是人心的外化,执行也是人的行为。如果找秦吏监督都解决不了问题,总不能去感化那些豪绅大户吧。 但是,吕泽的答案,却让所有人都意外。 “是风气。因为风气差,环境不好,每个人在其中能做的选择都很有限;如果风气变好了,大环境变得清明了,所有人都以拿不义之财为耻,而不是笑贫不笑娼,那到时候豪绅大户自己就会规矩起来。” “因为贵族是消除不完的,大户也是比比皆是的。助长他们恶行的,是大家对金钱和地位的错误崇拜。对来路不明的钱财,人们也去追求;对得位不光明的官吏,人们也去敬捧。” “天下就是被这些坏的习气和想法给污染的。” 吕泽说罢,屋子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吕泽这个人说的话还挺有道理。 扶苏也是眼前一亮啊,他拂起衣袖,“没想到,你对社会思考得还挺深入。你说的道理,未必比那些名气很高的大儒差。起码比我的老师说的要有新意。” “可是,你要知道,大河之水不能倒流了。” “过去把来路不明的钱财视若珍宝的人不会消失,把用不光明手段得到的权位大肆崇拜的人,日后也还是会有。” “而我们秦国能做的,就是打造清明的政治,挑选清正刚直的人辅佐君王治理天下,培养秉公执法的秦吏,用这些人做天下垂范,从上到下革新风气。” “你说的话,只能对一半。因为恶劣的社会习气,只是结果而已,并不能作为原因。没有人能真正净化他人的心灵,除非他自己想要变好,想要做个正直的人。” “我只信奉实力才是硬道理,只有让光明正大的强者尊位,行当行之举,才能刹得住歪风邪气,震得住豪强劣绅。” 【考虑到扶苏现在的变化,乃至地位,人心所向,他现在再去齐国和大儒们辩论,已经显得掉档了,而且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堂堂秦国太子、未来天下至尊,整的跟个思想教育家一样,我自己写起来也很难发挥,因为这是在给扶苏上道德枷锁,后期破坏人物形象。 二来考虑到剧情的推进,再这么说下去,主角治国造反的剧情会被无限推后,思想的海是天底下最广阔的海,道理是辩不完的。 所以我决定把原先大纲里计划的去往齐国大儒辩论的部分删掉,但是主角还是会去齐国处理事情的。 望各位读者周知,予以理解。】 (本章完) 第530章 大汉车神(2更6000字求打赏月票!) 几人正在屋内谈论治理天下的方式,萧何终于姗姗来迟。 “太子,萧吏到了。” “终于来了。快请进来。” 听到萧何来了,扶苏直接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吕泽呆在地上,不知道来者何人,竟然能让太子这般神色。 萧何今日一身鲜衣,可见是心情极好,见到扶苏更是双目如星,闪着兴奋。 “先生终于来了。自从放走先生,我便时常后悔,总是担心先生是不是担心我没有许给先生高官厚禄,而是提出未来江山社稷的难题,先生畏惧难事所以不愿相助于我。” 三日不见扶苏,萧何也是想的很。 与此同时,萧何想了太多未来秦国如何施加明政治理天下的大事。 这不,再见扶苏时,整个人明显比之前瘦削多了。 萧何这一次,终于做到了目光坚定地望着扶苏,“太子,何已经决定了,日后跟随太子左右,为太子谋策。” “得蒙先生相助,日后天下再无难事。” 萧何望着扶苏身后的年轻人,还有很多侍卫也在此地,今番前来唯一想问的一个问题只好放在肚子里。 扶苏见状,这边给萧何介绍吕泽。 “这一位是我刚得到的贤士,名为吕泽。” 萧何见到上前与其施礼,“在下萧何。” “后生不敢当。”吕泽也赶快回礼。 扶苏望着这两个人,他们虽然都出自乡野,可是却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士人。 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未来聚集到刘季身边怎么办。 不行,刘季必须尽快死。 “今日我一次得到两位贤能,实在是可喜可贺。备酒设宴,我要与二位贤士畅饮。” 萧何推辞,“太子,萧何根本算不上贤能。” 吕泽也道,“是啊太子,方才我鄙陋之见,根本没有提出有益的建议,还敢否定太子的做法;承蒙太子不嫌弃,这才能够继续留在这室内,泽不敢当。” 扶苏望着吕泽,顿时心生一计。 “你们实在是太谦虚了,以后这样可不行。”朝中個个都是权臣悍将,就他们两现在这个性,别说在朝中成为独当一面的中流砥柱了,就是在朝中立足都难。 但是没办法,自己提前挖人,对方确实缺少历练。 “今日权作陪我饮酒。” 扶苏和二人同席而坐,又把吕泽写的东西给了萧何看。 萧何看着这竹简上的内容,也是身上冒起热汗来。 “中郎将所写,正是民生所困,吏之治难。都是很实在的东西啊。” 吕泽有些脸红,“萧吏夸耀太过了。家父一直教诲我,踏实做人,老实做事。我只是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太子。其实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太子去召集任何一个人,告诉太子的都一定是相同的答案。” 扶苏望着这二人你来我往,颇有君子相交的感觉。 “说起来,方才吕泽对我说,这乡间的祀官主持祭祀时,总是不能公平地分祭品。我打算设置文吏,专门监管这些事。” “打着主持祭祀的幌子,趁机搜刮乡民财物,实在是可恨。先生以为如何?” “太子,萧何不敢当先生二字,太子还是唤萧何为吏何吧。何以为,这个方法确实能起到监督的作用,可以施行。”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扶苏年轻气盛,斗志昂扬,一看就是迫不及待要去干点大事。 “话说,我今日得到二位贤者,本该速速返回。可是我这个人,实在是贪心,不知道二位贤士可还认识什么有才能的人,举荐于我,这样我也就不用再四处寻访贤士了。” 吕泽摇摇头,“臣本布衣,躬耕于单父,随父逃难,偶然路过此地,幸得遇太子,赐予爵禄。本该为太子举荐贤能分忧,可是吕泽平日里交游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 “泽已经够鲁钝了,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人值得举荐。” 扶苏望着吕泽,“一个人能够做到做人脚踏实地,做事实实在在,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人了。” 萧何则捋须,他怎么觉得,他身边的人都很不同凡响呢。 刘季不畏惧豪强,一身反骨,天生乐观,聪明狡猾,并非是一般人。 至于周勃,早年以编织制作养蚕器具为业谋生。乡里有丧事,他就去吹箫管奏挽歌,协助人办理丧事。做事十分踏实,大家让他来办理丧事没有不放心的,都愿意把自己的仓库交给他来管理。 再有夏侯婴,他虽然只是在沛县的马房里掌管养马驾车的差事。 可是每当他驾车送完使者或客人返回的时候,经过沛县泗水亭,都要找刘季去聊天,而且一聊就是大半天。说的都是天下大事。 夏侯婴通过试补担任县吏,任沛县司御,做事也是踏实,处理乡民的纠纷,也是个中高手。 更有樊哙,勇猛异常,谁人都不畏惧,最是看重男儿义气。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最是会来事,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可是这些人,他们都是出身微末之人啊。 固然自己看得上他们,可是若是把这些人一股脑举荐到太子跟前,再加上刘季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礼法约束的人,经常做些出格的事情,太子又是如此地文质彬彬,礼仪周全,那刘季未必能引得太子喜欢啊。 至于樊哙,夏侯婴等人,他们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抛下兄弟,可若是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得了荣华富贵,就一定会帮助其他人。 这么着,萧何找到了解法。 “太子,臣倒是有一人想要推荐,只是他的出身和臣一样寒微。” 扶苏大喜,颇有看到鱼儿上钩的意味。 自从跑了一个项羽,扶苏就知道日后自己要多一个对手,这次刘季绝对不能溜了。 “出身寒微,并非耻辱,更能锻炼人的心性啊!我家祖上也不过是昔日为周天子养马的人罢了。我的君父任用的才士,更是不拘一格。只要能为我所用,但是不逾越规矩,我都一律欢迎。” 萧何闻言,便道出此人的名字。 “夏侯婴?” “太子,此人懂得秦国的文字,又通过了官吏选拔考核,如今正是侯补秦吏。只是臣举荐他,并不是因为他能通过自学成为秦吏,而是此人忠义当先,如果他能效忠太子,太子便是多了一条手臂。” 萧何十分认真地介绍夏侯婴。 扶苏听到这个名字,自然不陌生。 大汉车神嘛! 只是萧何举荐之后,他也明显察觉到周围这些秦国将士的神色有所变化。 扶苏摆摆手,示意渠丰、赵佗等人等一等。 “平日里,贤能举荐人才,都是让主上自己决定被举荐人才任什么职位。但是萧吏举荐的这个人,我并不了解,贸然去见,我身后这帮将士们,怕是也难以接受。” “先生不知,他们每日五次换防一次,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更要保证普通等级的士兵根本无法看到我。” “我底下的将士们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显得我有多么特殊,只是为了保护我。一旦我的相貌泄露出去,那可就要出大事。” 萧何闻言,顿时心惊,他顿时意识到了扶苏之前见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太子,萧何有过……” “哎,不提这些。我今日得到你,之前所有的风险都没有白冒。如今你举荐此人,必定有其道理,就由你来指定他日后在我身边当什么差吧。” “对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太子舍人了,掌管我的文书。现在你手下可能没什么人在,毕竟这是战时,不比宫里。” 太子舍人,掌太子文书。 萧何虽然不懂太子舍人的官职到底多大,但是这掌管文书的差事倒是正合他心意。 “萧何拜谢太子。” 冯敬望着这一幕,多少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吕泽,已经够厉害的人了;再加上萧何,还有个什么夏侯婴。 他日后真的得靠家里的地位才能让太子重视他了吗。难怪父亲常说,做人要吃苦,否则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明天是贵人还是庶民。 不过说起来,太子怎么突然间急着给自己招兵买马起来了。 渠丰见自己不得太子心意,也忍不住嫉恨这两个人的才华。只是他却长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别人看到只觉得他是在为太子高兴。 只有赵佗吧,他做到了不动于心,静静地望着扶苏,什么杂念都没有。 扶苏给二人喝的是秦国的风酒,最烈的一种。 席间酒过三巡,吕泽已经喝的微醉,倒在了案上。 萧何本来就没有喝多少,可是很快也脸上醉醺醺的,萧何望着扶苏问道,“太子是如何知道沛县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呢?” “梦也。”扶苏没想到萧何会在意这个。 也是啊,他是穿越者来的,未卜先知。对于萧何来说,这却像是梦一样。 “梦?”萧何觉得这件事非常神奇,精神了几分。 “是啊,我在夜里睡觉,遇到一个全身发着白光的老仙人,他告诉我,在楚国的北面有一个地方叫做沛县,那里有人可以辅佐我完成大事。他的名字叫做萧何。” (本章完) 第531章 借刀杀人(求打赏月票全订!) 萧何拍着大腿,“原来是这样。难怪太子会驱车来到沛县,又偏偏召见我,明明素未谋面,却只是通过一次面见,笃行我有治世之能,辅佐之才。” 见萧何信以为真,扶苏自己也强化了一下新的记忆。 毕竟,一侧一直跟随他左右的言官正在记录扶苏方才说的话。 日后不管萧何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这件离奇的事情已经被记载在史书上了。 传说秦国的太子在攻打完楚国之后做了个梦,他听从梦中的指示,居然不远千里赶到了远离楚国战场的沛县,随后还真的找到一个叫做萧何的人封为太子舍人。 对方若是日后没有表露出什么治国的才干,史家就会赘述说:可惜这个叫萧何的没什么才能,太子年少轻狂,为梦奔袭千里寻才士,颇有先王之风。 对方若是展现了治世的才能,这就又是一个人人都喜欢的千古美谈了。 太子扶苏夜梦仙人,得其指点,驱车往沛县,果得贤士萧何。 自会有人评论说扶苏是承接天命,借助这种奇异的事情,增强扶苏统治的合法性。 “这就是天意吧。我本来还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沛县这個地方,结果看到地图,还真有;后来赶过来,经过查证,果然有你。” 萧何听了,自己的疑惑终于消除了,这下他可以放心且安心为扶苏做事了。 当然,萧何听了扶苏说的事情后,立刻忍不住同情起扶苏来。 太子年纪轻轻,这是身边有多少不值得信任的人,竟然仅仅凭借一个梦就来寻自己,这是得多无助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太子,您放心,我为您举荐的人,他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未来他会成为太子的手臂。” “再好不过,再好不过。来,再干。” 扶苏喝着酒,心里却纳闷,怎么萧何举荐的人,不是刘季呢。。。 扶苏倒是想去查刘季啊,又怕身边这一帮精明人看出端倪来,惹的事情更复杂。 一个明白历史大势和全细节的人,和一群正蒙在鼓里的人相处,如果做事太另类,肯定会被排斥的。 萧何一时高兴,多喝了几爵,这就醉倒了,扶苏命灌夫把两个人送下去休息。 他则回到了侧室处理公文。 王贲果然命令任嚣去追击楚人,攻打吴越之地。又命李信南进,追击逃亡黔西南一带的楚人。 让他们自己内部争,总比自己出来分饼好,作为太子,不管自己怎么分,总有人觉得不公。 扶苏合上帛书。 天色已经昏暗,渠丰适时走了进来。 “太子,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冯敬望着渠丰,又望望扶苏。不用想都知道渠丰要说什么。但是不用想他也知道,渠丰要倒霉了。 扶苏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说吧。” 渠丰见扶苏一贯温和,十分好说话,根本不像大王那般强势,说一不二,便直言不讳起来。 “末将等原本并不知道太子来沛县所谓何事。如今才得知太子仅仅是凭借一个梦来寻觅才士,固然太子乃国之储君,蒙秦国列代先王庇佑,神明保护,得到神灵的指点也是自然。” “可是太子今日接连封吕泽为中郎将,又封一个才刚刚见过两面的萧何为太子舍人。” “这两个人,固然有别于常人,可是他们两个根本没有立下半点功劳,甚至还敢举荐区区备用秦吏在太子身边。可见萧何眼光并不长远。” “他们两个人,没有功劳太子却赏赐他们,底下的将士们都感到不服。” 扶苏抬首望着渠丰,“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以后,这个太子就由你来做吧。” 渠丰听到,当然兴奋不已。 太子只会在大王面前装可爱谦卑罢了,如果让他当了太子,他才不会费那么大劲给那帮根本和自己无关的庶民出谋划策,为他们的利益谋划。 只是渠丰笑罢,恍然间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终于反应过来太子方才都说了什么。 “太子,末将失言了。末将都是担心太子,所以一时失言。”渠丰脸上突然冒出豆大的汗珠。 “只怕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扶苏冷冷望着渠丰。 渠丰直接跪了下来,“太子,您一向是最仁善的人,宫中府中,没有一个人不认为您的德行是真的。渠丰只是一时口舌之过,心中绝对没有半点僭越之意,非分之想。” “嗯。我相信你。” 扶苏极其冷静地盯着渠丰。 而周围人也都被扶苏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们这次保护我前来沛县,任务艰苦。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众人都望着扶苏,感叹扶苏真是对人太宽容了。 只是赵佗和冯敬,他们一个不相信堂堂太子没有半点城府,一个则见到过扶苏的手段,不相信扶苏真的就会这么放过渠丰。 渠丰被扶苏吓了一跳,结果却被扶苏轻而易举地放过,心中更是侥幸得意。 毕竟他的脑子里认为扶苏只是个钓鱼的高手。 “以后,就由你负责保护萧何。明天由你亲自去接夏侯婴。” 渠丰顿时面色一紧,“是,臣遵命。” 等到渠丰走了,冯敬忍不住道,“真没想到,渠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他都在宫中五年了,一直侍奉太子,没想到他竟然敢说出那样的话。” “伱派人盯着他。”扶苏望着冯敬,“如果他有不轨的举动,回来告诉我。” 冯敬答应下来。 等到回去休息的时候,冯敬忽然间察觉到什么。 太子知道这虎贲卫里有自己的眼线…… 想到这个,冯敬头皮发麻,是自己今天拉吕泽过来暴露的,还是太子早就知道了。 夜深了,赵佗还守在扶苏身边。今天晚上是他当值。 “赵佗啊,我们可能随时离开沛县。你自己下去准备,但是不要让外人知晓。” 赵佗瞪大双眼,虽然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安排,但是他不会多问的。 “唯。” —— 第二天一大早,萧何在宿梦中清醒,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驿馆,一晚上没有回家,当即着急。 “萧舍人无需担忧,我昨晚已经派人送信到贵府上了。” 渠丰又适时出现在萧何面前。 “太子说,请您先去把那位夏侯婴请来,太子想要见见他。” 萧何犹豫,“将军可否许我先去见家人。昨日萧何喝酒喝多了,不仅忘记了回家,更没有来得及告诉夏侯婴一声,他未必能当场答应啊。” 渠丰心里气恼,他连太子舍人什么地位都不懂得,也配坐这个位置? 太子实在是不公平。 渠丰仍旧是笑,“这个舍人不必担心,等到舍人到了之后,只需要说,是您引荐他,如今太子召见他,他不敢不来的。” 萧何听到,感觉这不是扶苏的本意。 可是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去见夏侯婴了。 “可否请将军派人替我再知会家人一声。我晚上一定赶回家去。再请将军派人去往县中,我那案上尚且有两份判词,东西已经写好,只需要按照上面的结案即可。” 渠丰满口答应下来。心中却觉得萧何是在使唤他做事。 固然中书舍人有这样的权力,可是他这就摆上谱了。 本来渠丰昨天被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就抬不起头来,这下萧何这样命令他,更是让渠丰感到气愤。 知不知道到底是谁先来的? “舍人放心,我一定照办。” —— 夏侯婴正在家里编筐,身边树桩上还拴着一匹马,一个木头凿出来的马槽上放满了新鲜的青草。 这都是夏侯婴在沟里采的,他担心秋草太老了,马不爱吃。 这匹马极其健壮,皮毛油光发亮,双目炯炯,但也脾气爆烈,除了夏侯婴,没有人敢骑它。 只是很可惜,这匹马是替沛县官府养的。 但即便如此,夏侯婴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养。 作为一个喜欢马的人,给官府无偿养一匹马是夏侯婴给自己找来的美差。 他每天都伺候这匹马,刘季看到夏侯婴看马的神情总是一脸鄙夷,他的妻子看到夏侯婴伺候马匹,也是直摇头。 夏侯婴的妻子过来收衣服,又看到夏侯婴一边编筐子,一边对着马痴痴地笑。 “见过爱狗爱猫如命的,没见过爱马如命的。” “你不懂。骑着它,我就好像变成了鸟,尽情地遨游在天空之中。” “可是人家县府允许你骑它吗,你这是把马当祖宗供起来。”话说这,夏侯氏连忙打了下自己的嘴,“呸,差点对祖宗不敬。” 夏侯氏安静下来收拾衣服,这些样式一致,颜色一样的衣服都是官府里的吏服。这是夏侯氏给官府里的官与吏洗的,官府会给她工钱。 夫妻俩就靠着官府提供的差事谋生计。 日子过得不苦,不穷,但也没有那么富裕。 在沛县,他们夫妻俩算是中等人家了。 夏侯氏远远看到秦兵拥簇着一辆马车走过来,还提醒自己的丈夫,“哎,你快看,马!比你的马还要漂亮十倍的马来了。” 对一个纯粹的人来说,她的眼里只有自己丈夫喜欢的马,至于什么铜盖马车,都已经不在她的欣赏范围。 夏侯婴一听这个,立刻放下筐子站起来。 “哪里来的马?” 确实一匹黑色鬃毛油光发亮的马跑来了,这匹马可比自己养的马健壮多了,跑起来屁股上的腱子肉都在抖,一晃一晃的,真是一匹大肥马。 “这是秦国的军队啊。你怎么说是一匹马来了呢?” 夏侯氏噘着嘴,“可你平日里也对与马无关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啊。” “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夏侯婴站上了墙头,他越看越看皱起了眉头。 那马车前后都跟着秦军,气势昂扬,一路过来飞沙走石,连路边的菜地都给踏坏了。 马车越来越近,近的让夏侯婴几乎与领队的将军都要四目相对了。 “不对劲啊,这马车怎么是朝着咱们家的方向来的?” 夏侯氏随口笑着说,“难不成,人家秦国的将军也看上你了,要把你和萧吏一块征召了去?” 夏侯婴低头望着地上还没有编好的筐子,坐下来道,“若是有一天我能被征召,去跟随大人物,我可不会像萧吏那么随便。” “秦国的将军,我不会跟随他的。我只会跟随讲道义,心里装着庶民,做事公道的人。但是那样的人,显然不会是秦国人。” 夏侯婴双目坚定,他不愿意跟随秦人。 他们太蛮横,不讲道理。 夏侯氏仍旧在晒衣服,越来越近的马车声在她听起来“你这是在说你大哥刘季啊。他都已经好几日侍弄地了,你指望他?不如盼着萧吏日后发达了能提拔你。” “秦国人倒也未必那么坏,我听说秦王政就是年轻时侯在赵国受了苦,知道战争给人带来多大的痛苦,所以他才发奋要结束战争。” 夏侯婴听了却道,“你怎么能把征伐天下这样的大业,当做是一个男人发了善心才做的呢。” “哼。这你就不明白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秦国的太子仁厚,难道是凭空产生的吗,肯定不是,他一定是继承了他父亲秦王的心底才有的。” 这话说得可让夏侯婴生了气,“我看你真是皮痒了?老实洗衣服去。” 夏侯氏瞪着夏侯婴,瞪着瞪着却发现,那辆马车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这是?” 萧何穿着一身朴素大气的深衣出现在夏侯婴家门口。 丈夫赶快上前招呼,夏侯氏立刻去厨房生火烧水温酒,又去忙活着做饭。 萧何连忙拦下。 “弟妹不要忙活了。我和夏侯兄说几句话就走。” 夏侯氏一脸惊愕地望着萧何身后站的秦军,他们个个高大英武,身配长剑,可是却又个个都面无表情。 夏侯氏忍不住问,“萧吏这是?” “我今日是来请夏侯兄去见一个人的,先上车,到了车上,我慢慢和你说。” 夏侯氏惊呼,“还真的被我说中了?你还真的被征召了?” “回家里待着去,把院门锁好。我没回来前,不许出来。” 夏侯婴对秦人没有一点好感。 当初他是阳瞿人,被秦国人赶过来强行住在沛县的,离开老家不能和父母兄妹相见,那是多痛苦的事情,都是拜秦人所赐。 秦人的嘴脸,和强盗差不多。 夏侯婴做出这样的安排,本身就是对秦人的一种挑衅。 (本章完) 第532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1更3000字) 渠丰在车上望着夏侯婴,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天城父叛乱时的楚人的眼神。 萧何望着渠丰,“渠将军,我需要借一步和夏侯婴单独说话。请将军稍待。” 渠丰却不同意,“少主的身份,不可随意对外说出。萧吏之前都答应了我,如今见到了夏侯婴,却又反悔。” 萧何不由得眉头皱起,他攥紧衣袖,很是为难。 夏侯婴一贯佩服萧何为人正直,办案秉公执法。而且自己又长久地作为他的下属,不想让萧何为难。 “萧吏有什么话,就直接吩咐吧。我照做就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这样,夏侯婴极其不情愿地上了车。 车上的时候,夏侯婴道,“我其实听乡人都说了,秦国有一位将军千里而来征召您,说是您以后可以去到咸阳做官了。这些都是真的吗?” “不可详说。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等你见到之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现在的夏侯婴,就像是不得不被人套上枷锁的老虎一样,煎熬备至。 夏侯婴扭头,“是那位将军吧?萧吏您为何举荐我呢,我觉得曹参比我能力更为强大,而且他一定愿意完全地听从你的话。” 萧何捋须,“带上你,你的弟兄们就都有机会。至于曹参,我带走他可比带走你简单多了。” 夏侯婴听了,心里热乎乎的。 “萧吏不愿意忘记我,这是我夏侯婴的运气。只怕我不能让萧吏如愿。恐怕到时候,我要让萧吏难堪了。只是我会尽量争取一个好的结果。希望那位秦国的将军,他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萧何皱着眉,再三地道。 “不,如果你见到他,一定会改变现在的想法。” “啊?” 马车徐徐前进,渠丰脸色越发地难看。 他堂堂虎贲卫一军首领,护卫大秦国的太子,竟然亲自带着兵马来拉一个养马的。。。 真是将军的耻辱啊! 扶苏还在驿馆里等候,远处青山层峦叠嶂,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扶苏身边的将门之后,也都一個个沉不住气了。 毕竟他们跟着太子这么久,也没有得到过萧何和夏侯婴这样的待遇。 可是扶苏又是他们一贯敬仰的太子,这些秦国的将军们也很矛盾。 他们既担心以后会有越来越多那样的人隔在自己和太子之间,同时又心里笃定,太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安抚人心,是以秦国的利益为重,不是为了他自己。 反正现在就是一个让他们一直以来都敬仰佩服的人,现在突然和别人更加亲近了,搁谁都会难受一阵。 今天天上仍旧乌云密布,可是天气热的狗都化成了一条,将士们也都不说话。 水汽氤氲,气候潮湿闷热,每个人的心情窒闷。 当别人都说不说话的时候,灌夫就忍不住站出来,“都打起精神来啊,一个个,蔫了吧唧的。太子的卫队就是这样的吗?” 众人都望着灌夫,羡慕他的心无城府。 小战士们这才吆喝着答应一两声。 扶苏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相信,等到萧何正式成为他的太子舍人,以后这些人里没有人会不信服他的。 萧何能够和他们相处的好。 但是,那些宫里、咸阳城里的老一辈,他们可就不那么想了。 秦国的既得利益者抵触庶民中崛起的力量,这会给未来大秦帝国埋下隐患。 而天下其他国家的人也对秦国充满抵触,他们厌恶秦国打破了原有的生活现状,只是眼下畏惧秦国之威,无从反抗。但是给他们个机会,他们就会想动! 远处层峦叠嶂,巍峨高大,云气环绕。 扶苏望见,忍不住道,“人们心中的成见,好像是一座大山,任凭伱怎么努力,都搬不动。” “所以,干脆摆在那里,等着风吹雨化,让时间慢慢挪吧。” 众将士闻言,一个个都不好意思起来。 太子的话,不就是在点他们吗。 冯敬被其他世家兄弟推搡了一把,不得不上前。 “太子,我等倒也不是心胸狭隘,容不下人。我们都知道太子您想干一番事业。您的身边那肯定是要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只是这一次请的人,实在是让我等出乎意料。只希望他能展现他应有的作用,真的能让我们兄弟几个心服口服。” 兄弟们闻言,齐齐振声,“是啊,他们什么功劳都没有,更在天下没有什么名气。可是太子您却以对待贤能的方式厚待他们,赏赐他们这样高的职位。” “让他们拿出本事来!” “非但亮出点本事来,不然我可不服他。” 现在的矛盾,主要集中在萧何身上。 吕泽误打误撞,还是能干一点事出来。而且他很谦卑老实一个人,得到的官职也不是那么显赫。 萧何可就不一样了,太子舍人,以前大家都很敬重的少内史都没做到太子舍人。 粱倒是大王指派来的,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可好歹他是照顾太子一切起居。为太子家令,掌太子家刑罚、饮食、仓储、奴婢的事情。多少年来没干过什么出彩的事情,但是没有犯过错误。 萧何,他算哪根葱啊? 还是在这种小县城里扒拉出来的,扶苏身边的人,哪个扒一下背景,祖上不是做侯爵的。 所以扶苏身边这些世家贵胄之后都对扶苏专门来请的这个人感到排斥。 将士们个个都很愤慨,他们的未来都被规划好了的。从太子小的时候就侍奉太子,和太子培养感情,在太子心目中建立信任,等到年纪大了,要么出去领兵作战,要么回家继承爵位。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恰恰相反,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凭借着和扶苏关系远近,他们才可能更上一层楼。这才是他们的祖辈、父辈花费巨大代价送他们入宫的原因。 但是秦国,是一个一贯有着变革精神的国家。利益不是永恒不变的,顺势而为,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能吃到肉,自己的子孙后辈也能长远。 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对扶苏改革,尤其是年轻人,在温室中长大的年轻人,他们中很有些人没有经历父辈创业的艰辛,更喜欢安稳的生活。 而且在他们的眼中,打完了天下已经差不多了。父辈的军功是无法超越了,不如去行文教。 如果不行文教,那他们的父辈为什么自己都没读多少书,却反过来让他们从小背诵大量的书籍,学习大量的文字呢。 时代永远在向前变化,每个家族的盛衰,也都和国家的发展密切相关。 扶苏的主张很受年轻秦国贵族后代的追捧,他们也真心追随扶苏。 他们锚定的位置是御史大夫,谏议大夫。 但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萧何。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忽然间要做他们的领导。 太子舍人,日后入则为太子心腹首脑,出则为朝中九卿。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将士们义愤填膺,“如果他真有本事,我们倒也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他没有那个本事,我们可不答应尊一个无名鼠辈为太子舍人。” “就是就是!” 众人正闹得起劲,赵佗也听得头大,回头再看扶苏,依旧是稳操胜券的模样。 赵佗忍不住低首笑了一下。千里迢迢请人出山的太子都没着急了,这帮家伙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忽然间一侍卫走了进来。 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 甚至,他们还知道说人坏话是不好的,都背转过身去。 “禀太子,他们回来了。” “把人带进来吧。” 夏侯婴跟着萧何,穿过长长的石板道路,四下张望,到处都是值岗的秦兵。 他们都瞪大眼睛望着萧何和夏侯婴。 主要是夏侯婴身材魁伟,双目凛然,穿着一身秦吏的衣服吧,可是比他们这些秦国的士兵都看着要魁梧不凡。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威。 有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夏侯婴是有点本事在身的。否则不至于有这样的气势。 这么多秦军盯着他,他愣是一下都没怯。 反而单从气势上就把周围的秦军给唬住了。 夏侯婴面色黝黑,可是额头印堂方正,双目炯炯,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 以至于扶苏身边的武术高手一看到夏侯婴过来,立刻不由自主地贴近了扶苏。 赵佗也上前一步,护驾之意十分明显。 赵佗自从看到这个叫夏侯婴的年轻人,他忍不住再望向萧何。 这个夏侯婴绝非凡品。 夏侯婴固然不虚,只是这些人如此紧张的行为,倒是让夏侯婴感到奇怪,这到底是哪个秦国将军。 夏侯婴自己经常听刘季讲军国大事,自己也指点江山,将天下酒囊饭袋之徒一顿臭骂。 这秦国的将军,他们倒是也听过很多名字。 名气最大的,要属王翦、王贲、蒙武、李信、蒙恬。 夏侯婴也曾设想过,这次看上萧吏并且能说服他走的人是谁。 但是他所知道的那几个大将,每一个人他却都否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秦国的那些大将们,怎么可能会来沛县这个小地方请人呢?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哗众取宠? (本章完) 第533章 你愿不愿意为我养马?(2更!) 萧何说他不一样。 我倒要看看,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 夏侯婴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相信越是在大场合,越是不能露怯。 虽然穿着妻子强行给他换上了的新吏服,可是却走出了秦国将军的气势。 对了,当初夏侯婴也就是因为在秦国一个百夫长面前,摆出了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然后被人家从家乡赶出来的。 那位百夫长是真的慧眼如炬啊! 只见到夏侯婴的第一面,他就坚信,这夏侯婴绝对是个硬茬子,留在原先的村寨里,身边都是亲故,乡邻们也都敬重他。 一旦听到些许风吹草动,乡亲们造反闹事,那夏侯婴肯定就是造反的头目。 为了让自己晚上睡得踏实,他必须把这个刺头儿从沛县里挑出去。 历史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 —— 很快,夏侯婴到了。 而扶苏面前则立上了一道被人刚被人抬出来一扇屏风。 就让扶苏感到挺郁闷的。 他们恨不得把自己关在鸟笼子里。 只是这屏风,倒是很吸引夏侯婴的目光。 上面绣的是六匹马奔腾的画面。 六匹骏马颜色各不相同,最中间的马处在领先的位置,是一匹白马,也最健壮,只是一看就很高傲,因为那匹马的眼睛好似人的眼睛一般,竟然是鄙视的神态。 这些马都是正在奔跑的状态,长鬃飞扬,马眼炯炯有神,似乎在叙述着一段故事。马蹄声如雷,蹄下尘土飞扬,每一根肌肉都在展示着它的力量与速度。 一看见马,夏侯婴身上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了。 这個秦国的将军,倒是挺有品味的。 夏侯婴因为有识字的本事,所以有机会结交大人物,他也见过很多贵重的屏风。花里胡哨的,不是画一些神就是画一些历史上有名的典故场面,比如姜太公钓鱼之类的,虚头巴脑。 没有一个有眼前这座屏风这么有格调的。 实在! 还美! 其实这座屏风,只是这些宫女临时装挂起来的,将原先室内木架屏风上的旧画给拆了,换上新的。 当初是由二十几位宫女一起绣出来在扶苏生辰宴会上用的。 当夏侯婴在发现这栩栩如生的图景有的部分是用金线绣出来的后,感到屏风背后的人,其背景深不可测啊。 位高、礼贤、爱马,看来对面这个将军不是一般人啊。 夏侯婴已经对对面的人不反感了。 其实,之所以把屏风摆出来,主要是因为秦人嫌弃夏侯婴身份太低了,他们觉得夏侯婴不能见到他们如此保护的太子。 再说了,万一他传出去太子长什么样,会有更麻烦的事情。 而且换位思考,扶苏是他们每日供奉起来的人物,如果随意就让人见到,他们自己也会觉得之前都是白辛苦。 扶苏自然是想表现得尽量随和一些,不要让对方对自己有抵触,但是他们已然这么做了。 为了让两边都满意,就只能先上屏风了。 萧何见夏侯婴看得马看呆了,立刻将夏侯婴拉起,对着夏侯婴低语了几句。 夏侯婴顿时瞪大圆目。 “当真?” “还不快随我一起拜见。” 萧何说罢,自己上前一步,“萧何归迟,请太子恕罪。” “无碍。”扶苏也很好奇夏侯婴到底长什么样子,毕竟大汉车神啊! “来人就是夏侯婴?” 夏侯婴还愣在原地呢。 他根本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秦国的太子。 那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而且他还愿意接见自己。 此刻的夏侯婴就好像正骑在马上,忽然这马就有了自己的翅膀,直接把他带到天上飞起来了。 ‘这是真的吗?’夏侯婴问自己。 他原本心中就没有任何期待,只是抱着一种完任务的心态来到驿馆。 以至于当扶苏的真实身份揭晓,他反而开始不安。 他用衣摆擦着自己的手,又开始低头望着地面,担心自己的履鞋鞋尖是否是正的。 这就是扶苏本人的魅力所在。 当夏侯婴知道是扶苏的那一刻,他已经对对面的人肃然起敬了。 “夏侯婴见过太子。太子……太子好吗?”夏侯婴摸起了后脑勺。 现在的夏侯婴,像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偶像一般,心情激动难掩。 只是夏侯婴的偶像,也是秦人的偶像。 虎贲卫们认为,扶苏对这些庶民太客气了,而夏侯婴的拜见更是让他们感到这是对扶苏一种冒犯。 一个秦兵站出来,“见到太子,要称拜见,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行了。第一次拜见,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扶苏出言维护夏侯婴,众人立刻闭嘴。 “听萧吏说,你是一个很忠诚正直的人。” 夏侯婴望着萧何,自己也对萧何没那么忠诚啊,耿直。 忠诚?每个人都很忠诚,只是看对谁罢了。 “我只是对我好的人好罢了。谈不上什么忠诚正直。” 夏侯婴认为自己没那么好,担不起这样的评价。 夏侯婴的话就像是,就像是春天陇西那边的刺骨料峭的寒风一样。风起和风刮的时候,每个人都不舒服,可等风过了,留下来漫山遍野的花开,却让人感到温暖。 虽然明明楚音很重,更和官方雅言搭不上边,言辞更是没有半点修饰,可是这却让所有人都无从嘲笑。 太实在了。 无论是吕泽,萧何,还是眼前这个夏侯婴,都有一个共同的气质,那就是老实。 只是他们的老实给人展露出来的并不是愚蠢,而是一种可靠与踏实。 但是,秦国的士兵内心也起了疑问,他们虽然不坏,可是没有证明出他们多么优秀。 他们可都是世家勋贵,这些乡野小民怎么能这就和他们平起平坐呢。 “说的不错。只对对自己好的人好。那以你的逻辑,我能成为你效忠的对象吗?” 夏侯婴一时间答不出来。 扶苏则自己走了出来。 二人见面,自然是都互相打量了对方一遍。 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天潢贵胄。 一个是刚刚才获得为吏资格的乡民。 但是两人一见面,却对对方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夏侯婴本以为对方是个很爱摆架子的文弱男子,结果走出来,体格英武,相貌倜傥,威严难测。 而扶苏看到的,则是一个双目如电、意气风发,志向高昂的青年人。 这比扶苏预想到的要好太多。 为此,扶苏更加感到危机。 夏侯婴都一看这么强,那刘季岂不是也是历史上的那样。 让夏侯婴过来的目的,为的就是顺理成章引出刘季啊。 只是扶苏一见到夏侯婴,却又很喜欢他。 这可怎么办。 可是,在看到扶苏之后,夏侯婴自己的内心也动摇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敬重的萧吏为什么这么快就投入了秦人的怀抱。 原来是秦国的太子征召。 夏侯婴自然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等着扶苏发落。 “你可会些什么?” “我会养马,骑马。” 此言一出,引得一众秦卒耻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虎贲卫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夏侯婴低下头来。 扶苏望着众虎贲卫,他们这才停下来,一个个面色紧张起来。 项羽跑了,宋义也没抓到,反秦第一波主力已经是跑去乡野之地打野发育了。 若是能留下沛县一班强将,到时候自己的后代也能用得着。 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萧何,其他杀也是杀,用也是用。横竖只要不对秦国有威胁就好了。 不如先试探其心意,再做决定。 “我听说一个人的才能,不是以出身来决定的。如果连君王都看不上善于养马的人,那么这天下人都会以养马为耻,从此再没有善于养马的人。” “我并非是那种怀着世俗之见的人。只担心自己才华不高,没有伯乐之能,让善于养马的人为我养马后,终身只能成为一个养马的人。” “往往决定下属才能的人,是上位者。给他一个马厩,他只会成为马夫;但是给他一支军队,他也许能成为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 “只是,用战争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一个人的才能,却要付出昂贵的代价。” 萧何算是听出来了,扶苏这是要让夏侯婴给他养马。 萧何认为,只要能够抓住机会,有他在太子身边,日后一定可以提携他们。 所以萧何就对着夏侯婴一个劲使眼色。 但是夏侯婴根本没看萧何。 扶苏的话,夏侯婴也听明白了。 太子说得啰里吧嗦,不就是问,你愿不愿意给我养马? 夏侯婴何其聪明之人。 若是说愿意,日后就可以跟着秦国的太子做事,比起在沛县做个候补秦吏强多了。而且看他周围这些个虾兵蟹将,一个个都不经打,日后有的是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 人家姜太公出名前,连家都养不起呢。 自己还能给未来的秦国大王养马,对方还是个仁君,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可是如果说不愿意,必定忤逆这秦国太子的颜面,又让萧吏难做人,到时候自己也要受罚,横竖不是美事。 家里人常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全知道了。 连给太子养马这种差事都会错过,那他还不如不要混了。 夏侯婴没有思考太久,当即作揖表示,“夏侯婴不才,只有养马的本事。若是太子不嫌弃,请为太子马夫。” 扶苏本是想测测夏侯婴是否愿意服从他,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欣然答应。 甚至于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睛,扶苏已经无法再起杀心。 他是认真的。 但是这举动恰恰证明,自己来沛县招贤的做法是对的。有些人,他们并不仇恨秦国,只是缺乏一些机会,一些让他们从深潭里爬上来的鱼竿。 其实这次是扶苏想错了,他招揽的三个人,都不喜欢秦国。只是因为扶苏一贯为人的缘故,仅仅愿意真心实意侍奉他一个人而已。 (本章完) 第534章 融入(3更10000字。) 就这样,夏侯婴也留了下来。 至此,扶苏身边已经有三个人了。 赵佗担心扶苏留在沛县越久,未来出现不可测情况的率越高,所以他很快就劝告扶苏。 “太子,您的心愿已经达成。而现在楚国的战场上,还有很多楚人仍旧在负隅顽抗。而楚国的几十万士兵,至今去留还是个问题。这些都需要太子回去主持大局啊。” “无妨。有王贲、蒙恬、冯毋择、冯敬、李信几位将军在,不会出乱子的。至于那些楚国士兵,他们虽然人数极多,只要将他们分开,到时候他们就会自然而然衰弱下来,不会对帝国构成威胁。” 扶苏说着,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 这么说,当初嬴政让那么多人去北上修长城,根本不是为了阻挡匈奴,那只是一个说辞,重在监管那些各国强有力的降卒。 至于其他的大工程,更是如此。 所以秦始皇在位时,才能把那些庶民、反贼、贵族压得死死的。 扶苏想到这个,仿佛已经看到历史的车轮砸面而来。 如果阻止这些事情,他找不到更好的替代方法。如果不调走这些楚国的士卒,赵魏韩的刑徒。天下只会乱的更快。 而如果不阻止…… 他这位秦国的太子,将是未来历史上最大的受益者。 因为嬴政以及他身后的秦国官吏将被那些庶民否定,而六国的庶民,也将在这個过程中元气大伤。 结果就是,秦始皇不得人心,暴虐之名在外;而六国的贵族、庶民,其实力也被消耗,被镇压。 双方两败俱伤。 而他将作为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带领新的班底,在旧时代的瓦砾上建立盛世。 但是,第一个道路目前对扶苏来说根本走不通。 他没办法阻止秦王去做那些事,而且自己还是第一个开口要把那些楚国士兵送去咸阳的。 上一次,城父贵族的造反,丝毫没给他这位秦国太子留面子。 虽然这是属下失职,但是扶苏也吃到了教训。你永远都不能对敌人抱有任何幻想,否则对方随时可能致你于死地。 这么计划下来,扶苏感觉现在自己已经走在了登基的路上。。。 嗯,就先让嬴政去折腾吧。毕竟他喜欢疲民、弱民之术。 骂名,就先让嬴政担一担。 赵佗看着扶苏先是面色阴沉的思考,随后又开始沉醉于什么美好的事情之中。 “太子……” “太子……” 赵佗低低唤了好几声。 “我不回去。就在这沛县先待几天,指不定,还能抓出来几个反贼。” 赵佗听扶苏执意留下,只好如实告诉扶苏情况,“太子,您听说过老虎进入老鼠的洞穴这种事情吗?” 扶苏发笑,“闻所未闻也。” 赵佗便道,“可是臣见过。老虎想要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玩,因为他是草原上的霸主,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但是他选择了去老鼠的窝。” “老鼠窝自然不大,老虎的身躯已经占据他们家园的一半大小。因为这只老虎的到来,整个老鼠窝里的老鼠,他们已经好几天无法生活了。” “因为他们要给老虎腾出地方来休息,所以自己就没有去处了。” “只是乡人们听说,那只老虎并不是无理取闹,只是不知道门外的情况,所以至今还留在原地。” 赵佗望着扶苏。 他也是没办法,扶苏一到,半个沛县停止运作。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秦军只能这么做。 扶苏岂会听不明白这样的小故事。 他望着赵佗,“你这厮,口才倒是不错。让那些乡民正常生活吧。让虎贲卫以驿馆为中心,方圆三里之外不许走动。” 赵佗面色略有为难,但还是很快道,“谢太子。” 扶苏还是不肯走。不杀刘季,心中总觉得不安。 如今夏侯婴已经依计而来,紧接着,他的那些兄弟们也该一一登场了。现在渠丰也遭到惩罚,他那个人,势必怀恨在心,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点什么事情了。 扶苏一个人待在室里,满心琢磨。 门外一道蓝色倩影翩然而至,来人正是吕雉。 在房中待了太久,吕雉终于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不再对扶苏和她巨大的身份落差感到手足无措。 她想了想,做太子的妾,如果能够以后生个女儿,不求儿子,不留恋权位,安安静静享受荣华富贵也挺好的。 今天她换了身碧色纱裙,出现在扶苏面前时,正是少女青春活泼的姿态。 扶苏眼前一亮,吕雉实在是那种一看就是温柔善良的小妹妹,忍不住让人关怀。 “你怎么来了?” “太子,我听人说,您在这里请到了许多贤能。” “你也听说了。” “现在里里外外,大家都在说太子选了个两位才士,然后又让一个备用秦吏作为您的马夫。”吕雉低着头,似乎很是忧愁。 “怎么了?” “我听人说,如果一个人同时对所有人都好,那么就是同时对所有人都不好,不会有人为此感激太子;只有坚持一部分人好,长此以往,才会见到效果。” “嗯?你突然说这些?”扶苏拉着吕雉的小手,随后又捏着吕雉的下巴,蠢蠢欲动。 吕雉躺在扶苏的怀里,对扶苏小声道,“我听宫中的朗卫说,太子这次封赏任命的人,没有建立大的功劳,却已经被封赏。” “无功而封,几位才士势必费尽心思想要报答太子。” “只是我又听说,太子想要安抚底下的将士们。回去之后对每个人都加以封赏,怕是这样做以后,没有人会体谅太子,反而会更加与太子舍人作对。” 扶苏双目幽邃,“有点意思。继续说。” “太子同时赏赐所有的士卒,那些士卒必定以为太子离不开他们。” “而且同时赏赐所有士卒,会让士卒们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与其这样做,太子不如只赏赐一小部分兵卒,将他们和中书舍人一道赏赐,以赏赐之名,让他们与太子舍人一起饮酒,这样太子就能得到始终拥护太子的人。” “如果您不肯得罪任何一方,那结果必然是不会有任何一方死心塌地跟随您。” 扶苏握着吕雉的手,“确有道理。” 吕雉的意思,如果扶苏越是安抚虎贲卫们,他们越发认为自己不敢得罪他们,反而越发无法无天。 扶苏顿时心生一计,与其这样,倒不如安排虎贲卫中的几个人,让他们假意顺从萧何等人,一旦时机成熟,扶苏找个借口,也将他们进行封赏。 至于和萧何过不去的,自己再趁机把他们除掉。 毕竟,看不惯庶民和他们平起平坐,乃至于位置高于庶民的贵族之后,他们怎么不问问对于庶民来说,他们凭借着父辈的功勋成为虎贲卫众的一员,而其他人永远只能是望尘莫及,这对于庶民是否公平呢? 扶苏听了吕雉的话,很快就撤回了之前的决定。 虎贲卫将士们的消息网,那都是四通八达。他们也第一时间收到这个消息。 出乎人意料的是,虎贲卫们看到这种情况,不再认为是扶苏不公平,他们只是把矛头指向了萧何,吕氏兄妹。 一个是太子舍人,一个是得宠的姬妾,这两个虎贲卫们不好下手,便针对起了本来最没存在感的夏侯婴。 —— 这一天下午,夏侯婴正在跟着灌夫学习如何驾车。 这是扶苏安排下去的命令,若是真的让夏侯婴去养马,那还不憋死夏侯婴。 在一方小草场中,灌夫认真地教夏侯婴如何驾驭马车。 “我跟你讲,驾驭马车,最重要的是懂得使用巧力。驾驭马车最忌讳的就是和马对着干,你要学会利用马。” “这就需要平日里在喂草料时,先做好手势,让马根据号令做出并且做好指定的动作,如果做对了,就给与奖励;如果做不对,就先饿他们半天。” “如此经年累月,马就明白了伱的指示。到时候只要你一有动作,马就能快速地反应。” “这是我调教了三年的马,现在我已经和马做到了心意相通。” 随即灌夫用脸贴着马,可是这匹白马,它却十分不领情,将头扭了过去。 灌夫顿时脸色一黑,“这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忘记了给他喂梨子的缘故,它今天生气了。” “喂梨?你给马喂梨?” “是啊,太子和我都爱吃梨,这坐骑也肯定爱吃梨。” 夏侯婴望着灌夫。 “你难道不知道,马吃了梨子,会拉肚子吗?” 灌夫望着夏侯婴,“它不会。它自打生下来就肠胃不好,总是容易食欲不振。” “……” 现在,夏侯婴明白为什么堂堂太子卫率的马显得有些瘦了。 只是此前从没人和他说过,秦人中会有这样憨厚老实的人。 这个灌夫,他居然还是卫率。 怎么办,他都没自己七岁的侄儿机灵。 秦国的太子,难怪到了要来这种乡野的地方征召才士的地步了,原来他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啊。 很快夏侯婴也在心里开始同情扶苏。 此时远在后院里小谭边上钓鱼的某位,他忽然觉得脊背处凉飕飕的。 灌夫说着,又要教导夏侯婴怎么驾车。 他给夏侯婴也准备了一辆战车,十分破旧,还是用沛县的老马。 毕竟教学用马,还是不要太好的好。 这个时代的交通事故,都是和马脱不了关系的。驾车被马踩死、踢死的案例可不少。 灌夫自己则亲自驾驶扶苏的铜盖马车,“你看,我给你示范。” 灌夫给了马两鞭子,马车立即走了起来,只是颠颠簸簸,好在马车车身坚固,内里设置弹簧底盘平衡,显得车身相对稳固。 “好了,你也来吧。” 夏侯婴望着灌夫,要是别人,他也就露两手,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省的被人欺负。 但是对方是灌夫的话,那还是藏两手吧。 夏侯婴不知道的是,比赛骑射,这其实是打入秦国儿郎们内部最快最迅速的方式。 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赛马车。 夏侯婴熟练地跳上车厢,握住缰绳,拉起套干,这马就飞快地拉着车跑了起来,这马车越跑越猛,很快就在草场里绕圈跑了起来,让几个原本准备在夏侯婴练车时搞破坏的秦卒吃了一嘴的灰尘。 草场里灰尘漫天飞,可是夏侯婴却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鸟,翱翔在宇宙之间,这种感觉实在是过于美好。 灌夫则被激发胜负心,“放眼咸阳,我的骑术那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能输给你个新手。” 灌夫立刻放弃铜车,改换精良的战车,两人开始比赛起来。 虎贲卫们听说灌夫教夏侯婴不成,反而被人教导起来,和他比起了赛车。 很多虎贲卫连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机会都不要了,都来观看比赛。 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傻眼了,这个夏侯婴上了战车,整个人威风凛凛,就好像天神下凡一样,气概浑然天成。那马在他的指挥下,根本就是和他融为一体,他根本什么都不做,马儿就已经按照他的心意跑起来。 至于灌夫,他固然善于骑射,但是驾车的功夫,明显很逊。毕竟他已经赶马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都是汗。 而夏侯婴则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一开始,现场有很多人大呼灌夫的名字,他们希望灌夫能够取得胜利,给新来的一点颜色看。 结果灌夫根本跑不起,反而是夏侯婴凭借精湛的驾车技术,让所有的虎贲卫刮目相看。 “夏侯婴!” “夏侯婴!” 很快,草场上响起了新的欢呼。 夏侯婴走下车来,灌夫却怒气冲冲走过来,“夏侯婴,你怎么能骗人呢!你说你没有驾过马车,可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真的第一次开战车啊。”夏侯婴望着灌夫。 “一派胡言。”灌夫学着某人的腔调,“既然会开车,为何要消遣老子,让我亲自教你开车,若不是太子吩咐,在场的弟兄们,哪个会有此殊荣?” 很快,虎贲卫们都围上来。他们不住地点头,甚至出言希望灌夫惩罚夏侯婴。 结果夏侯婴道,“我说了我第一次开战车。可是,你难道忘记了,此前我是个养马的。我比谁都了解马的习性。” 众人闻言一阵惊愕,脸色有白有青。 “这么说,夏侯婴是个驾车天才啊。” “第一次驾车就这样了,以后怕是不得了,这比赵常侍还要厉害啊。” “夏侯婴,跟我们说说呗,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诀窍啊?我也想这样开上战车就跟飞起来一样。” “第一次开车竟然能做到这样。你知不知道,有人开战车都有十年了,尚且会马有失蹄,可是你驾起车来,就好像女人挽纱一样轻松,根本不用担心那种事情。” 夏侯婴望着秦人,这些小子们都是相似的装束,嘴角留着两撇八字胡,脸形方正,鬓角在两边斜着往后梳起来,发髻偏左。 被秦国虎贲卫士卒们问东问西的那一刻,只在外形上和秦人一模一样的夏侯婴,他忽然间觉得,秦人也没有那么可恶。 夏侯婴嘿嘿一笑,“这东西,得靠领悟。光是用鞭子去打那是没有用的。” 一群士卒跟着夏侯婴,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当初来这里是来整夏侯婴的。 凭借精湛的车技,夏侯婴得到了虎贲卫将士的拥护,很快就在虎贲卫之中有了立足之地。 【爆更日万第七天,请兄弟们给点打赏和月票支持一下。】 (本章完) 第535章 点个刘季(1更3000字,求打赏月票!) 灌夫一个人走在后面,身后站着他的好兄弟们。 “大哥,你看那个夏侯婴,他简直没把大哥你放在眼里。” “是啊,是啊。再这么下去,以后还能了得。” “他做个车夫都敢这样,对您颐指气使的,日后怕是更加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灌夫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灰。 “可是,他的车技确实精湛啊。我可是受过专门的训练的。” “大哥,虽说君子之心无法揣测小人之心。可是大哥您必须得有所提防啊。这个夏侯婴,实际上就是和萧何一伙的。他今天做车夫,明天做队长,再过几天,谁知道呢,也许直接就成了卫率!” “对,我们可不兴他来带我们。” 灌夫本来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跟着太子见到过的有才能的人还少吗。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他顿时气的面色涨红。 “什么,他做卫率?那我做什么?!” “所以啊,大哥,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哥,你得堤防他,不许他出现在太子面前。又或者,我们让太子把他丢下,让他在沛县继续养马去。否则等到回宫以后,到时候就是夏侯婴给太子驾车在上林苑里打猎,我们只能是在一边干看着的人。” “太子原本打算因为我们此次沛县之行护驾有功赏赐我们,可是因为听了吕姬的话,现在已经是铁了心要那几個新来的,把兄弟们几个都给放在后面了。” 兄弟们给灌夫出着各种主意,灌夫听到之后,却一反常态。他将手插在腰杆上,他挎着剑,在草场上来回走动。 “你们知道,太子为什么要提拔这些底层原先是六国人的秦吏还有让夏侯婴来做马夫吗?” “还不是因为那个梦。”将士们纷纷双手环胸。 “因为太子想对六国人好一点,希望他们不要再闹事了。太子擅长打仗,但是不喜欢打仗。” “我觉得,这几个人来历都没摸清楚,太子就敢去任用他们,八成是觉得我们不得心意。”小将士说着,还抽了抽鼻子。 灌夫望着他们,“都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平日里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不要老是吹牛,多读书,多去请教贤能,请教下柱国(张苍)。” “知不知道,圣人的训诫里,君王是什么?” 兄弟几个大眼瞪小眼,“君王就是在天下发号施令的人啊。” “错了。下柱国曾经告诉过我,君王是天下人的楷模,是天下人的典范。君王做什么,天下人就会去跟着做什么;君王喜欢什么,天下人就会喜欢什么。” “所以,太子做的事情,是给天下人看。太子选择萧吏为太子舍人,是告诉天下人,六国的秦吏,有机会成为太子的舍人;太子提拔吕泽,是告诉天下人,六国的普通庶民,也可以成为太子的近卫。” “太子封一个庶人的女儿为姬,并且宠爱他,放在天下,那就是太子不在乎贵人还是庶民的身份,天下人在太子眼里,不管是六国人还是秦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贵人还是庶民,也都是一样的。” “太子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太子的车夫,这说明太子愿意相信六国的人。” 灌夫用剑拍了拍自己的甲胄,“现在,你们懂了吗?等到这些事情传到天下,天下的士人都会来响应太子,天下的庶民都会敬仰太子。” 兄弟们听到这些话,一个个好似心灵深处某块被烫坏了历经很久的伤疤正在被少女纤软的手抚平。 大家都开始不说话了。 “什么是真正的臣子呢,就是把自己放在身后,先思索君王所思索的,为君主排忧解难。” “我们可都是太子身边最亲近的护卫,如果连我们都带头排挤这些六国来的人,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样呢?” 兄弟几个听了,纷纷低下了头。 “可是,我们这么做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把那些人拱在我们的前头。他们升官加爵,我们只能在背后默默无闻。” 灌夫皱眉,他拍着兄弟们的肩膀,“你要学会舍,才能得;学会让,才能有;学会退,才能进。” 灌夫拍着兄弟们的肩膀,“好好领悟吧,我陪太子看书去了。” 虎贲卫们听到,一个个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灌夫潇洒离去的背影。 有了学识之后的灌夫,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让人感到佩服。 “卫率他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还能因为什么,读书了呗。” “嘿嘿——我也想做个读书人,可我一看见书我就心烦意乱,根本读不进去。” “我也是。” …… 扶苏在沛县第七日了。 下午的时候,萧何、吕泽两个人都陪在扶苏身边。 说的自然都是庶民如何艰难生活的事情。 萧何还没有提出自己如何要去改造秦国的基本做法,当然,在他很早之前在看到庶民的困苦之后,他已经在思考怎么做了。 只是萧何、吕泽两个人突然出现在秦国太子的身边,在当时根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实现这种画面。 作为太子,只有获得外出的机会,走出王宫才能近距离接触到这样的人; 身为贵族,只有拥有至高的权力,才能把万难变成空气,做到千里请贤这样的事情; 作为一国的储君,也只有拥有足够的威信,才能让这些庶民站在扶苏的左右。 这就是这些年来扶苏努力的意义所在!积攒的威望价值所在! 命运的车轮已经在庶民的头顶开始转动了。 赵佗佩服扶苏,他也是个庶民,扶苏所做的事情,让他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努力获得了一种比拥有爵位,受到将军赏识更重要的东西,他能够爬出群山,看到山的另一头有只有书里才有的人物,然后和他在同样的世界里生活。 天下虽然只有一个天下,可是世界却有无数多个。 为这样的人做事,简直是一种无上的荣幸。 只是,赵佗这个节骨眼上过来,可不是来赞颂他佩服的太子扶苏的。 赵佗再次请求说,“太子,我没有听说过君王无事外出而在驿馆里逗留七天之久的事情。若是回去再晚了,我都要受蒙将军的责罚。” 萧何已经开始熟悉如何在扶苏身边侍奉了。 只是外人的议论之声总是有意无意让萧何听见,这让萧何明白了扶苏的压力有多大。 萧何不想让扶苏为难,“太子,何已经一切收拾停当,可以离开了。” 吕泽也道,“如果太子准许,臣可以先行陪伴太子出行。至于家中父亲,请让我的弟弟护送前往咸阳。” “可。” 赵佗见状,以为扶苏真的要起驾了。 但是扶苏却望着赵佗说,“这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在此地多加休息停留几日。” 赵佗无法反驳,只好再等几日。 见扶苏这么说,萧何就感到很奇怪,扶苏不像是贪玩流连娱乐的人。 “太子来到沛县,可是还有什么要事没有完成吗?” 扶苏望着萧何,这家伙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怎么知道的。 “没有。” 萧何低首笑着,说是没有那肯定就是有,还是大事。 吕泽则无所谓,他到现在都感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真实。 吕泽从不做梦的人。 也许别人会幻想未来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庶民变成天下人皆知的大英雄。 可是吕泽他不。 他从不幻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到现在,他都时刻在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梦啊? 扶苏则捻着鱼食,丢进鱼塘里。 “渠丰,我想吃鱼了。” 渠丰忽然听到太子在叫自己,喜出望外,立刻大步上前。 他往池塘里一看,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些鱼已经肉眼可见的肥了。锦鲤的鳞片五彩斑斓,在太阳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辉。 “太子,您等着,我亲自给您捞上来。” 扶苏也等不住了,再等下去,自己都要和吕雉有孩子了。 扶苏便主动问萧何,“这沛县,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又或者是非同凡响的人物?我久在军中作战,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过平常人的生活了。” 萧何望着扶苏,心里暗想,原来是我把太子想的太完美了。不过,这也正常,太子本来也就该有常人之需啊。 萧何飞快地思考着,这沛县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说到有趣的人。 那可就…… 当萧何说出那个名字,扶苏心都凉了。好啊,他居然真的和刘季关系很好。 本来扶苏想找个人直接把刘季暗杀了,但是萧何的话,他可是狱吏,专门断案的。 这就只能让扶苏走原定的计划。 “那这个刘季,是萧舍人什么人呢?” 萧何认真地想了想,“只是认识很多年了而已。” “既然无事,今夜就请他过来一起见见吧。” 亲自在水潭里给扶苏捞鱼的渠丰听见,手里抓住的大鱼,扑通一下又给跳进了水里。 赵佗上前,“太子,这怕是太突然了。我们都还没有准备。而且,您的样貌怕是会就此被外人知晓,日后太子会很危险。” “无妨,萧吏举荐的人,必定不一般。请他过来。” (本章完) 第536章 我想吃鱼了(2更6000字,求打赏月票!) 萧何心里一跳。 自己不应该提刘季啊,刘季确实不一般,只是这个不一般,和太子想的不一般根本就是两回事。 “太子,贸然召见,未免不妥。太子当以安全为重。”萧何想着,要不还是不要让两个人相见了。 毕竟两人的谈吐和气质已经不可以用大相径庭来形容了,那简直是截然相反。 扶苏笑道,“我得神仙托梦,来沛县寻萧舍人,可是竟然竟然真的美梦成真,不仅如此还另外得到两个才士。可见仙人之托不假。” “君父年少为王,耕耘十三载,虽然得到了天下有名的人才前往,可是期间经历了多少挫折和磨难。” “而我只是到了沛县一次,居然这就遇到这样多的贤事,可见沛县这一带人杰地灵。这个刘季又是萧舍人举荐,想必此人不会比夏侯婴差。” “这個刘季势必为竹林贤士,高风亮节。” “渠丰,你去请他。” 渠丰得令,脸上明显挂着失落。 “唯。” 扶苏根本没给萧何留这件事转圜的余地。 萧何张了张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赵佗这次是真的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太子这是也在想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啊,怎么可能每次见到一个都是有用的人呢。第一次见到的人是神仙指明的,第二个是姬妾的哥哥,第三个已经是马夫了,第四个肯定是更差的人啊。 这个萧何,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满足。恨不得把沛县搬走算了。 吕泽也是直直地望着萧何,这个萧何,倒是没见到他有什么本事,言谈举止都十分平凡,只是事事都很谨慎小心而已。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贪婪。 这一来二去,都举荐了几回了,现在还敢举荐。 萧何见众人的反应,自然开始后悔之前说出刘季的姓名。 他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好了。 就是夏侯婴和刘季的关系比自己和刘季的关系都好,可夏侯婴都知道举荐刘季不妥,怎么自己就这么多嘴呢。 自己承蒙太子相请,又被太子这样信任。若是刘季到来,到时候不知道收敛,还是满口脏话,不拘束行为,自己可真是对不住太子。 萧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开始盘算,到时候怎么脱身…… 望着萧何的神色,扶苏自己也轻松不少。 终于都进套了。 我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固然有一半是为了维护自己在天下人乃至臣子面前的形象;可是另一半则全都是为了你萧何啊。 当着一个看重朋友的人的面去杀掉他的朋友,还不让他本人对自己感到怀疑和生气,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 为了得到你的信任和付出,与我一起共襄大业,麻烦就麻烦点吧。 —— 很快,秦国的马车又停在了刘季的门口。 只是刘季今天并不在家。当然,他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是个不着家的人。 刘肥在门口看到秦军车至,立刻跑到房屋后面。 刘季接连七天看着两个朋友都被征召成为大官,加入秦国的本营,心情十分难过,整日一个人田里躲着喝酒。 比起自己的一事无成来说,看到当初和自己差不多情况的人都鱼跃龙门,成为乡亲们口中称赞不已的人物,这才是让刘季更痛苦的事情。 察觉才士伤害的源头。 刘季甚至开始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刘肥来找刘季时,刘季果然躺在自己家地上。 巨大的落差让刘季一度找不到自我。 青山依旧静悄悄地伫立在那里,像个遗世独立的美人,它不言不语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刘季。 这无情的世界,人与人之间悬殊的命运,让无数人在它们面前曾经一蹶不振,倒在地上起不来。 刘肥走来时,周勃的妻子刚好忙完,她刻意走来低语告诉刘肥这可怜孩子。 “你别惹你阿父。乃父今天什么活都没干,又是骂天又是咒地的,时不时冷笑,时不时大哭。见到人就开始怒骂,一言不合就想着动手打人。” “说到底,心太高了。” 说罢周勃的妻子无奈地望了一眼刘季,后提着菜篮子往自己家走了。 刘肥望着远处躺在地上的父亲,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他站在地头上,用最大的嗓音叫喊着,他希望全村人都听到,他的父亲不是废物! “阿父!秦国的兵来找你了!” 这声音很快就在县城一角的人居处响起来,而回声也慢慢地从山地四周回旋过来。 刘季本像是一条躺在沙滩上的鱼,就等着干枯腐烂。 可是在听到自己儿子喊出来的话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事实上,此刻的刘季,泪水已经模糊了整个世界,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想理会人。 耳道里也流淌着冰凉的泪水,地上的泥鳅在他的手边爬来爬去,蚂蚁上了他的衣服,他对此都是浑然不觉的。 听着儿子的地头上一声声的呼唤,慢慢地,刘季和世界重新建立了联系。 刘肥见刘季不动,很害怕地快速跑到刘季跟前,先是试了试鼻息,随后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阿父!秦国人来找你了!” 刘季被吓得直接跳起来,直接踹了刘肥一脚,“竖子!欲使我聋耶?” “阿父——秦国的官兵来找你了。”刘肥指着远处。 刘季一脸不可思议,很快却又变了一副脸,他把刘肥抱在自己怀里,高举着他,“伱说的是真的?” 刘季本来是觉得刘肥听了自己父亲的话,来骗自己回去吃饭,结果刘肥大声喊了好几遍,这可不像他唯唯诺诺的儿子的个性。 刘肥指着家门,刘季果然见到穿着各色衣服套着上甲的秦军在战车上等着他们。 足足四辆战车前来,只没有刘季想看到的安车。 “罢了!”刘季将刘肥扔在地上,随后擦了擦裤子上的土,向前奔了过去。 只要有个机会,能让他刘季上去,看他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刘季拔腿就跑。 刘肥又被摔在地上。 好像个什么工具一样,用之即来,不用就丢。 他望着自己父亲向前奋力奔跑的样子,似乎是想去抓一条看不见的绳子。好像上了那条绳子,他的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站在车上等候的渠丰,则面色发黑。 马车停在刘季家门前,而刘季的田就在家门后。旷野里就是放个响屁都能被人听见,何况刘季的咆哮声音呢。 至于刘肥的称呼,孩子天真无邪,最是容易说心里话。 这些楚人喊他们是秦人,骨子里还是认为他们是楚人。 傍晚,夕阳西下,城父城中楚贵族叛乱的战后阴影又一次浮现在渠丰和秦人心头。 “把孩子丢在地上,满口秽语。这样的人,也算的上是贤士?萧舍人这次举荐的人,还真是‘非同凡响。’” 渠丰的部下说着。 众人也都望着田间地头上那个飞奔而来的男人。 等到刘季迈开两腿跑过来,等待他的并不是之前看到的秦人对萧何的那般以礼相待,更没有秦人去接夏侯婴时的勉强客气。 到了刘季这里,秦人给他的只有白眼,冷眼,蔑眼。 因为,刘季和他们观念里的贤士根本搭不上一点边。 从他张口说脏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成败。 扶苏料想的没有错。性格决定命运,坚持去见刘季,才能给他犯错的机会。 而整日侍奉温润如玉的扶苏的人秦卒,他们又怎么能接受刘季这样的人面见扶苏呢。 在秦人心中,他们都很反感萧何这次举荐的人。 所以当刘季赶来时,秦人对他都是不屑一顾的神色。 “你就是刘季?”渠丰十分鄙夷地望着眼前一身是土的人。 刘季见到来者不善,而一向习惯于和秦兵作对的人,很快就打消了对秦军的幻想,这些人怕不是来请他的。 “我就是。”刘季强作豪迈。 渠丰望了望身后的人,他们立刻将一辆战车的后车厢打开。 “我家少主要见你。” 刘季听得,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毕竟,当萧何和夏侯婴都加入秦军的时候,在刘季心目中,他对秦人的抵触已经没有那么深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永恒的法宝。只要你善于运用它,你就可以成为强者。 那就是利益。 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除了少数把自己的生命奉献出来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在利益面前坚如磐石不动摇。 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一定是给的利益太小了。 也许历史上的秦国,就是因为没有做好战胜国对于战败国的软接收才导致败局。原本收买一部分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秦国却坚决说不。 一面是军功爵制走向畸形,一面是空前版图和秦国郡县制本身之间的不匹配,再加上施加大政方针之时,完全忽略了六国庶民的利益,一昧对六国人贯彻对待秦人那一套疲民弱民之策,最终使得大秦帝国走向分崩离析。 言归正传,黄昏时分,刘季上了秦人的车。 他确实是想嬉皮笑脸,和这些秦国官兵往来,只是周围的人都不爱搭理他。 不管他说什么玩笑,开什么黄腔,对方都是用十分鄙夷的神色望着他,对其不屑一顾。 刘季坐在车上,只觉得十分不爽,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被人地上跪着去吃什么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的他,在看到了萧何和夏侯婴的待遇后,刘季他已经下不了车了。 仿佛只要他坚持确立,就一定能得到些什么东西。 谭中的鱼儿,当它们见到第一条鱼、第二条鱼、第三条鱼吃了鱼饵不仅饱腹而且平安回来,其他的鱼儿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呢。 (本章完) 第537章 接见刘季(三更万字求打赏月票) 马车徐徐前进,又往驿馆里走去。 只是这一次,车上载的人是刘季。 刘季上了战车,自然和旁人上了战车完全是两幅嘴脸。 刘季几乎是见人就招手,逢人就要夸耀一番。 弄得车上的渠丰都不好意思起来,这个刘季,愣是把自己整出了一副将军气派,好像他才是指挥的人 因为这是神秘的秦国将军去请他,所以刘季自然有底气,再加上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了。 刘季虽然还没有得到任何正式的封赏,但是照之前的情况来看,他起码也能混个守卒。 是以现在的刘季已经有了鱼儿终于离开了小溪,奔入大海的感觉。 甚至于为了去见神秘贵人,刘季还换上了自己多年不穿的袍子。 一个原本嬉皮笑脸的人,让人怎么看都像是下九流,可是忽然当他站在战车上,却做到完全无视身边那些对他冷眼相待的士卒。 是以街坊邻居看到刘季这副姿态,还有些不适应。 站在马车穿着新衣服的刘季还是非常有气度和魄力的! 刘季在车上威风凛凛,其气势和气质让周围的人都以为前面战车上的渠丰只是个给他开路的。 渠丰自然也察觉了。 人与人智力、才能的高低,很多时候是差不多的。但是因为环境、出身起点的不同与平台的高低,影响了这個人的发挥。 所以平台和机会是何其的重要啊! 对于有权力有地位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是他们生来就应该享有的。 而对于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士来说,若是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平台或者机会,就能够改变他们的一生。 而身在高位的人,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大多数都不会轻易放纵自己的,一方面是喜欢享受功名,另一方面是不希望刘季这样出身低微但是有才能的人取代他们。 渠丰见到刘季这样,更加笃信,这个小子日后会想着取代他们。 战车上,渠丰眉头皱起,心事重重。 而刘季还在第二辆战车上和来往的乡亲们打招呼。 即便是对于那些曾经奚落他的人,刘季也不把那些腌臜事放在心上,完全是接受一切,包容一切的心态。 沛县的人看到这种情况,纷纷搬出席子来议论。 “这沛县是怎么了,要出大人物了?” “我的天啊,这秦国连刘季这样的人都愿意重用,我觉得我家的小子也有机会啊。” 乡亲们纷纷聚在一起,有的甚至连夜跑去萧何府上请求托关系,有的则是跑去县府里求见县丞,希望能引荐一番。 但是县丞哪里敢啊。 只是在听到刘季都被秦太子看上之后,县丞也开始坐不住了。 “什么,刘季都被召见了?” 县丞也开始坐不住了。想我堂堂县丞都没被太子召见过,他一个刘季,地痞无赖,居然也能被太子召见,实在是可恶啊。 这怎么行。 县丞坐不住了。 这时候,门外一个年轻儒雅的小吏走了进来。 “县丞,萧吏虽然走了,可是这些天来找萧吏断案的人越来越多,我虽然把案子都记录在上,可是如今这案子都堆积如山了。不知道该交给谁人处理啊?” “曹参——萧吏平日里最信任的刀笔吏是谁啊?” “是我。” “那你就自己把这些案子都给处理了。萧吏不会再回来了。”县丞上前,拍拍曹参的肩膀,“以后你就是狱吏了。” 曹参正年轻,不过二十刚出头。仪表不凡,谈吐更是十分有修养。 他十分疑惑,“县丞,为什么呀?” 县丞听到这个问题,起先笑了一下,随后他环顾四周,望着这周围的山,无垠的地,数不尽的人家,捋须道,“这个地方,太远,也太小。岂能是大人物可以久居的地方啊!” 曹参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作揖出去。 他出了门,望着县府里的一草一木,又闻了闻手上的竹简。 功名富贵,乃是天定,争取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伤感罢了,还不如趁着活着,多读几本书,多做一些事,免得到了死的时候,只是白活而已。 曹参自己坐了下来,他没有断案的经验,只能自己翻阅《秦律》十八种,然后看《封诊式》,照猫画虎先写个样案。 月亮挂在了天幕上。 刘季到了驿馆。 这驿馆并不豪华,甚至连萧何的府邸都比不上,这和刘季想的完全不一样。 只有到了内院,才有一处走廊,院子里一个水潭,一条溪流贯穿水潭。 院子里飘溢着烤鱼的香味。 这些秦国的士兵一语不发。在见到刘季进入院子之后,所有人都像是判官在凝视罪人一般的眼神打量着刘季。 但也正是这些虎贲卫使得这间根本不起眼的驿馆顿时威严不凡。 刘季也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之前秦国人打到沛县来的时候,那些住在这里的将军,刘季晚上气得睡不着觉,他爬起来看过,只是外墙有人值守,根本没有夸张。 这么多人都守在这个院子里,数量都过百人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刘季谨慎了起来。 他望着一边的潭,那里他还洗过脚。可是现在,这个潭边放满了水桶,偶尔有一点淡淡的鱼腥味飘过来。 走在刘季身后的渠丰,双眼硬的像是刀子。 如果让他活下来,日后这个院子,恐怕没有他混的份。 刘季沿着秦卒让开的道路往前走,忽然一把剑横在他的身前。 “你在这里等着。我要进去禀报。等到里面有人喊你,你再进来。” 刘季差点直接跳起脚来说麻烦,但是望着身后的虎视眈眈的秦卒,他只能暂时收敛。 刘季双手揣在身前,平日里能说会道的,现在他却怎么也酝酿不出一会儿见到秦国的大将该说些什么。 “太子,人到了。” 渠丰大步流星走了进去,眼中燃着笑意。 室内已经设好了席位,摆了三张案,坐着的人自然分别是扶苏、吕泽、萧何。 渠丰见到这情况,心里自然更加忿忿不平。 扶苏把渠丰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也等着他发作。 这个世界,什么人都有,有人愿意无条件听从他的号令,只因为他是太子;有人愿意因为自己是扶苏,所以对自己忠诚不二;可是也有人效忠自己只是为了得到想要得到的,一旦得不到,就会做点事情出来。 扶苏观察渠丰很久了,知道他是第三者。扶苏选择带上他,就是希望他的个性和狭隘心胸能够在适当的场合发挥作用。 “嗯。让他进来吧。” 夏侯婴听到刘季要来,也是吓了一跳,他那个性格,和秦国的太子,简直是高下立判。如果刘季见了太子,言语桀骜,冲撞了太子,倒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毕竟太子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一个人,而刘季……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侯婴现在脑子里开始打转,他忽然问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觉得刘季就是做人的天花板了。 可是,刘季是他兄弟啊! 只是他现在只能在侧院里,根本出不去。 而且大院里更是守卫森严。 给秦国的太子做事,第一是保证太子的安全,第二是保证太子的安全,第三是保证太子的绝对安全! 夏侯婴已经接受了扶苏,现在断然没有再丢弃扶苏的说法。 他只能静静地等待。 夏侯婴望着天幕上的星星,对自己发出质问,夏侯婴,你是不是背叛了你自己?—— 刘季进去时,室内气氛十分和睦。 萧何和吕泽,这两个人因为扶苏的恩德而得到高位,所以发自内心地感激扶苏。 又因为两个人都是极其懂得进退的人,所以他们在言谈举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僭越。 这在扶苏这样从小长在宫中,身边都是权臣的人看来,他们这种品质是他最喜欢的。 毕竟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伙伴是那种随时都有可能捅自己一刀的人。 而萧何和吕泽,他们则生来就具有那种让扶苏可以安心的优势! 他们背后没有强大的势力,绝对不肯威胁到扶苏。 扶苏可以安心地信任他们。 而对于萧何和吕泽,扶苏简直是他们理想的君王典范。根本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低看自己,甚至愿意给他们尊位。 所以这三个人,从一开始就相处很融洽。 扶苏这才愿意给他们两个单独设个座。这按照宫廷礼仪来说,本是不可以的。但谁让扶苏喜欢这两个人呢? 今天晚上,花好,月圆,人和,鱼肥,本来一切都很美好。 只是刘季一进来后,萧何先是吓得不小心把酒爵给晃倒了。因为他见识过刘季在宴会上的德行,刘季甚至能当场调戏主人家的妻子。 虽然很多人都劝告自己说,他那是无心的。 但是萧何始终没有办法接受他的那些行为。 是以刘季一进来,室内气氛就不对劲了。 萧何脸上闪过惊慌,他后悔了,从扶苏说刘季是个贤士的时候,萧何就后悔了。 “咣当——” 萧何的衣袖不小心打翻了酒爵,萧何立刻起身,“太子,臣失仪了。” 扶苏只望着刘季。 双目如星,两耳在后,额头高阔,隆鼻凸起,根本不是一般人的样貌。 至于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无拘无束,固然显得流里流气,稍微修正,倒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神似。 这身上再穿件黑色袍子,颇威严气势。 扶苏根本没在刘季身上看到轻佻之色。 而刘季,也被萧何的一声太子给弄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竟然是秦国太子!” “当真是太子吗?” 刘季微微弯着身子,他心情激动,想要越上前去相问。 冯敬持剑上前一步拦在刘季身前,他自然呵斥他,“此乃我秦国太子,你敢无礼?” “退下,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扶苏已经起身了,他亲自把冯敬的剑按下去。 扶苏望着刘季,好似胡狼见到了肉,两眼直冒着精光。 从外貌神态气质来看,这就是历史上的原味刘邦没错了,不枉自己这些天一直等着他。 而从他的举止来看,不枉自己设下这个小圈套。看的出来,以他的个性,并不会招致自己身边人的喜欢。 刘季站在堂中,十分难受,所有人都像是打量一件物品似地望着他。 至于秦国的太子,眼前这个英俊儒雅的少年,则和他想象的秦国太子差远了。 这个人,一点都不霸气,不过看着这双精明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一肚子鬼主意。 听说楚国就是他用计谋让秦国不费吹灰之力打下来的,可以,真的厉害。 众人也没料到,扶苏和刘季相见,两人竟然一言不发,先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扶苏绕着刘季转了好几圈,而刘季也没有表现出胆怯,和扶苏对视。 “不凡。实在是不凡。不愧是舍人举荐之人啊。”扶苏不住地点着头,心里那自然是杀机无限。 萧何又对着扶苏道,“太子,实际上臣之前说的刘季不凡,不是太子以为的那个不凡。” 按平时,扶苏肯定会和萧何搭话。 可是现在,扶苏只盯着刘季,根本不在乎萧何了。 刘季只觉得这个秦国太子古怪的很,甚至于他都怀疑这是夏侯婴和萧何他们联合起来,请来的骗子戏弄自己。 刘季被扶苏这样打量,品评,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使得他非常反感。 这就是刘季的一个巨大缺点。 刘季望着扶苏,内心深处顿时回忆起自己的一个优点。 绝不肯居于人下,更加不肯久居人下。 所以刘季在看到扶苏之后,就预见自己的未来。即便这个阴阳怪气的秦国太子赏识他,可是他在对方手底下干不久的。 因为对方看不起他! 刘季心里窝着火。 扶苏又问,“不知公有何志?” 比起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扶苏,刘季明显缺乏很多训练。 刘季直言,“愿使天下太平。” “志向不小啊!”扶苏望着刘季,似是在赞叹。 刘季本来想说,如果太子不嫌弃我,我愿意为太子打下齐国。 这是他在路上谋划好的说辞。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刘季之前也是做了很多思想准备。 可是当扶苏到了他面前,真的要他说的时候,刘季只觉得这话烫嘴。 刘季很快又作揖,“沛县庶人刘季拜见太子。” “哦——”面对这迟来的拜见,扶苏自然也不在意,“起身吧。我看伱不喜欢拘束啊。在我面前,就不必拘束了,那些礼仪什么的,不必在乎。” 刘季两眼放光,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旁人都很看不上自己这种作态,他一个堂堂秦国太子反而愿意包容自己。 可矣! 可矣! 这才是太子该有的样子啊! (本章完) 第538章 爱恨交加(1更求打赏月票!) 刘季径直盘腿坐了下来,姿势颇不雅观。 不仅如此,刘季直接拿起案上的酒喝起来,此举简直是让众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但是,刘季他还真的敢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扶苏越是这样谦让,他越是要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就和大家说的一样。 秦国的士卒有几个笑出了声,太子只是谦辞,他居然真的就这么做了。 刘季一边喝酒,一边直接拿起肉来吃。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子名声传播于四海,威望甚高,在没有见到太子之前,想我以为太子也就是那泰山上的石头,只是立起来让人看而已。” “而今太子愿意召见我这样的布衣小民,以礼待之。对于我的行为,也不觉得轻慢。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太子不是那立在泰山上的石头,只是让人看的。” 这话说的,多少对扶苏有些侮辱意味。 太子扶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当着他的面说过去外人给他的评价——虚伪。 秦军闻言,个个望着刘季,恨不得活活吃了他。 刘季喝完了酒,便觉得自己身后凉飕飕的。 渠丰面色涨得通红,持剑上前大喝一声! “放肆!你这乡野刁竖!竟敢说出这样的话侮辱太子。” 冯敬也再度抬起自己的剑,“竟敢出言冒犯太子,你要受刑!” 其实刘季心中非常慌,因为弄不好,他今天可能死在这。 但是机会,稍纵即逝!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刘季赌扶苏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有够大的肚量,真的是个明主,自己说这个,必定不会死。 刘季望着扶苏,十分认真地问,“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子的仆人就想要让我闭嘴。” “尔等且先退下。” 扶苏望着刘季,“我很早就听人说过一句话,富贵险中求。我虽然在宫中,但是什么样的人又没有见过。为了荣华富贵,哗众取宠的人多的是。辱骂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凡是出言辱骂我的人,要么是误入歧途,已有取死之道。要么就是真的有超凡出世之能。在我决定杀了你之前,愿意听你的临终陈词。” 扶苏坐在上座,脸上没有一丝愠怒。 刘季也被扶苏这样的定力给吓到。 年纪轻轻,定力却这么强。 被他这样的人辱骂,仍然坐得住,确实不凡。 刘季便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都说太子有安抚天下的心意,愿意将六国人与秦国人等同视之;大家都说太子仁义,主张对民众施加宽厚的政策,反对战争。” “我这个人,只相信死理。如果不是自己亲眼见到了事实,是不会相信的。天下人,也都和我刘季一样,若是只听到人家夸耀太子,说太子多好,可是却没有看到太子实际上做任何有利于民众的事情,这谣言不就成了真的了吗?” “难道说,太子愿意每天听着身边的人给太子说假话,而不愿意去听从庶民的心里话?”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质问扶苏。 扶苏从始至终都很冷静,“那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刘季举着酒爵,望着扶苏的眼睛,确信对方不想杀了自己之后,他对扶苏再度作揖,“太子是真豪杰!忍人之所不能忍!对于我这样的乡野草民,都愿意以礼待之,未来也必定是天下人心所向。” 扶苏听了,自然笑了。 能够得到刘季的夸奖,如何不能是一种成就呢。 扶苏望向萧何,“萧舍人,你举荐的这个刘季,果然非同一般啊!如此胆识,就是我的军中都是少有!” 望着扶苏和刘季两人看对眼了,萧何倒是心中巨石落在地上。 “太子谬赞。刘季在我沛县,一向得到众人的拥护。善得人心。” 这句话,相当地中肯。 只是萧何举荐刘季,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做自己的下属啊。 刘季这个人,讲江湖义气,非常受沛县年轻儿郎们的欢迎。为人又乐观豪爽,大家都很容易被他的性格所感染。 让他成为自己的部下,一定能够壮大自己的声威。如今举荐他,也是看中他不畏强暴,勇于斗争的精神。 这种人,绝对能够做大事。 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这样的气量,对于刘季这样的人都能够包容下来。 萧何固然对扶苏更加敬佩。 但是萧何经历这席上的一番会见,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根本驾驭不了刘季。 所以萧何就立刻请扶苏处置刘季。而他只是作为引荐的人。 “好,果然好。这个沛县,真是人才济济啊!”扶苏转身对侍卫道,“为刘壮士上酒。” 扶苏称呼刘季壮士,自然更让刘季喜出望外。 “太子,您是真的太子。”刘季双目熠熠。“之前我还奇怪,我们沛县最有名望的狱吏,我最好的兄弟,这两个人可都是出了名的不贪慕权势,从不做趋炎附势的事情。” “可是就这样两个人,一个我最敬重的秦吏、一个好兄弟,他们一个个进了这驿馆,这就出不来了。我原先以为他们是变节了啊,我正在家里咒骂他们呢。” 秦国的士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跟着扶苏,平日里见到的都是秦王和王后,最次也是三公九卿,光是听大人物讲上只言片语,都能学到一生受益的东西,可见大人物谈话质量之高。至于言辞更是讲究修饰,一定要优美。 而刘季和秦国的权贵比起来,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士卒们都不得不感慨,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刘季说的话,极其难听。 在这样一间简陋的室内,太子扶苏亲自来做主人宴请,设良席,上好酒,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安然守份。 唯独这个刘季,胆敢张口就来。 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脸色。 室内的气氛顿时又被破坏了。 吕泽、冯敬、渠丰、赵佗、灌夫,所有人都望着萧何,明显是在指责萧何不敢请这个人来到这里。 但是萧何却望着酒,微笑起来。 仿佛被骂的人根本不是他,甚至于,像是在享受这些,仿佛刘季根本不是在骂他,是在夸他! 这就是刘季的英明所在,你觉得他是流氓,他是地痞,可是他比谁都精明! “一个个,见钱眼开。结果看到您之后,我才知道,他们这么做都是情理之中啊。” 扶苏也听着刘季这般看似胡言乱语,实则字字诛心。 名义上是骂夏侯婴和萧何,实际上是把人家捧得高高的,说他们本来就是名士,只是身份低微,过去也有人请他们,但是他们不愿意出去做事。 但是自己到了,他们却纷纷出动了,这是给谁面子。 自然是扶苏啊! 这就是在给扶苏脸上贴金啊! 只是很可惜,在场只有两个人最先反应过来,一个是扶苏,一个是一直都很了解刘季的萧何。 扶苏听罢,再度举起酒爵,他要敬的是历史上本来的大汉开国皇帝。 “壮士性格洒脱,胸怀大志,长期困于乡野,其中滋味,不说我也能明白。扶苏敬壮士。”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不偏不倚落在刘季的心坎上,让他的心颤抖,乃至流血。 刘季的手明显抖了抖。 曾几何时,扶苏也只是个贫苦的大学生而已。他太了解那种感受了。因为身份,所以没有发挥自己才干的地方。 因为经历了,所以知道有多痛。是以扶苏的志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读书人的理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让有才能的人居在高位,有德者享受果实。 若非太子的身份作为一切的基石,扶苏甚至可能都混的不如刘季。 扶苏敬的不仅仅是刘季,更是过去的自己,也是天下所有有才华,但是却有志难伸的人。 岂止是刘季心窝子被人猛地戳了一下,几十年的辛酸苦辣全部涌出来。 在场的秦国士卒,哪个又没有这种体会呢。 所以众人都望着扶苏。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时候伱赏赐士兵再多,还不如一句无心的话更能打动士卒,赢得人心。 刘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爽快地和扶苏对饮。 扶苏望着刘季,心里是又爱又恨。 喜欢他自然是因为对方睿智,机灵;至于厌恶也是这个人睿智,机灵。 要知道,一个优秀的人,往往最容易变成危险的人。 把这样的人放在麾下,他只要一念之差,你就会被他反杀。 而且看他言辞,连自己都能被哄高兴,何况咸阳城的其他权贵呢。 “壮士以为,当今天下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刘季笑道,“太子这可是问对人了啊,四个字。人心不古。” 说罢,刘季又竖出四根指头,“再四个字,礼崩乐坏。” “最后四个字,真假难辨!” 比起抱上了秦国太子这棵大树日后可以飞黄腾达的喜讯,更重要的是遇到了一个愿意赏识、理解他的人。 比得到一份好的差事而言,让自己的领导信任自己,尊重自己,承认自己的价值,这是所有人都更加希望得到的吧! 刘季没有一天,像今日这么快活过。 他尽情地和扶苏分享自己平日里模拟治理天下的心得。 而扶苏也欣然受教,十分认真地听他讲述从社会最底层看待当今天下局面的见解。 【我可以理解各位读者想让刘季活下来的心情,因为刘季更容易让大家产生共鸣。这只能怪我自己把他写的太好了。 但是就书论书,留着这个人,对扶苏对大秦,结果都是颠覆性的。这就好比把狼带回家养。等狼肥了,你们说他会干什么。难道说你们觉得,刘季是一个会对扶苏忠心耿耿的人吗?】 (本章完) 第539章 得宠(2更求打赏月票!) 这人心不古说的确实不错。 自从讲求法治,秦国的庶民那是都想着,只要不犯法就行了,于是慢慢地道德开始退化。 这些情况,扶苏在很早的时候就听秦国的大能们讲过,辩过。 只是说起这礼崩乐坏,扶苏倒也是感同身受。 但是在场之人都很诧异,这话居然是从刘季的口中蹦出来的。 “壮士明明不愿意拘束礼节,却又说天下的问题就是礼崩乐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太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礼就是规矩,有些人早就把规矩坏掉了。我只是随性自在,不做那些虚伪流于表面的事情罢了。” “如果是我做这沛县的一方之主,我肯定不让乡民们见到我都低声下气的。现在的人,把这种当做礼。这能是真正的礼吗?” “真正的礼,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没有错。但是我明明记得,当初我的先生教我读书的时候明明是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君王该有君王的样子,要做到对上承接天意,对下顺从民意。” “臣子要有臣子该有的样子,要对君主忠诚,不要三心二意;对民众要加以抚恤。但是现在呢?如果太子手底下的臣子都有臣子该有的样子,那么太子还会来到这沛县不毛之地吗?” “至于父亲要有父亲的样子。”说到这个,刘季望了望席面,他想到了刘肥,“这做父亲的啊,就得做到心软面黑,从小就要让孩子吃苦。这孩子打小不吃苦,长大就不知道要努力。” “所以说做父亲的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让孩子从小就出去接受风吹日晒雨淋,否则孩子长大了不成器啊。” “至于家庭里,丈夫要承担责任,在外面做事努力赚钱养活妻子;而妻子要对内主持家务,照顾老人小孩。” “但是现在呢,扒灰的扒灰,偷吃的偷吃的。上上下下一团乱啊。” 刘季直言不讳。 这回,可就不是扶苏不带他去咸阳了。他这样的人,敢说出这种话,那是会被权贵砍死的。 这话得刺了多少人的面子。 只是,刘季注意到,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室内扶苏身边的人,几乎有一半多的人能够把头昂起来。 “人,哪能个个都是完美的呢。君子论迹不论心。” 扶苏示意让秦卒继续给刘季敬酒。 “我看刘壮士虽然不是读书人,可是对天下大事的见解并不输于那些博士之流。我想问先生,诚使得君王有了君王该有的样子,难道说臣子就有臣子的样子吗?” “古来君王心系百姓的人有很多,坚持下去的人也有很多,可是结果也并不好。” “古来臣子,也能做到壮士所说的那样,可是为什么,也有比干剖心一样的结局呢?” “我看这里面,除了人为的因素,国家的气运,个人的命数,也要占很大的因素。” 当很多事情用人的努力无法来解释的时候,就不得不相信那些看起来不存在的事情。 比如气运,比如因果报应。 扶苏说的话,让刘季非常高兴。 “我就知道,太子您和那些俗人不一样。现在有很多人,得到高位只是因为时运,可是他们认为那是他们的才能;等到有朝一日突然失去位置,又觉得是自己才能不足导致的。” “但是按照道理来说,人的才能只会是随着磨砺变多不断增加的,怎么会是才能不足又下去呢。” “我发现,这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能把自己给呛死;但是他行大运的时候,人在家中坐,贵人却从千里之外赶来啊。” 刘季双目熠熠,望着扶苏。 扶苏听了,又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这一刻,看到了刘季油嘴滑舌、面厚心黑的一面,扶苏决定暂且不杀了刘季这個小子。 前不久,扶苏就做好了前去齐国的规划,只是身边的人都太正经。 扶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陪同他前去,现在可有人选了。 刘季继续说着,“我看我身边很多人每天都在很努力的生活,辛辛苦苦耕地,洗衣,种菜,可是结果呢,不还是每天和我吃一样的食物。” “甚至于我吃的比他们的还好。他们都骂我没有德行!?我就一直不服这个理。倒不是我夸口,太子,我以为当今天下的人,大多还没有我刘季缺德。” “别看有人平日里,只是因为别人骂他几句,他就反手把人家给杀了。” “有些人平日里装得矜持高贵,那和小叔子通奸啊!” “还有啊,有些人就为了自己家来年收成好,只是给地里浇水而已,竟然把别人家的水给堵上,还有的把自己的沟渠挖宽,把别人家的沟渠给挖窄。” “可是这些事,我刘季一样都没干过。” “可是这些人,他们因为我在宴席上没有和尊者说客套话,就说我不讲礼节。” “可是那席上的尊者,可不都是像太子这样的人,背地里和儿媳妇不清不楚,却在人前标榜自己是乡中名贤。” 刘季就这么一夸一骂,横竖抬高了自己,骂了自己想骂的人,还把扶苏顺带给夸了。 扶苏自然高兴。 别说扶苏了,就是秦国的士卒现在看他的眼神都从一开始的厌恶变成了巴望、倾慕、佩服。 说的真是太好了,太对了。 扶苏望着刘季,“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经也想着做个正人君子。我想过要听从儒家的经义,让自己这个储君先做好自己,恪守为人君的本分。” “因为我想让自己做好,这样我的臣子就会自然而然守正,天下就能够太平。” “但是我遍观史书,发现事实并非这样。我才明白,我的君父是从一切不可能的道路中走出了一条路。” “而我也知道,做一个圣明的君王,并非是做好自己就可以了,非得以法、术、势等霸王道杂之不可。” 刘季望着扶苏,这个人还真的是人如其名啊。 像天上高高挂着的白月亮一样,一尘不染。 难为他曾经竟然有那么单纯的想法。 如果他是秦国太子的话,那他一定造了秦王政的反,自己来当天下。 刘季被这个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刘季喝着酒,不住地笑着,他没有正面回答扶苏。 就是这一下,众人才发觉出来,这个刘季,是真的非同一般。 连渠丰都感到这个刘季简直是不可思议。 太子最大的优点是读书太多了,可是最大的毛病也是读书太多了。 凡事,有利有弊也正常。 可是这个刘季本来看着疯疯癫癫的,结果是个人精。他一眼就看出了扶苏的问题。 吕泽坐在台席上,听了一晚上,也吃了一晚上。 偶尔喝点小酒。 这个刘季,抱负可不小。太子把他留在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宴席散了,刘季自然也被‘请’留了下来。他也住在了驿馆。这就让刘季非常不爽,他本来打算出去和兄弟们吹牛,可是秦人不许他出门。 “好好好!进了你们的门,就不让我出去是吧。” 大半夜,刘季还在耍酒疯。 扶苏自然都听到了,只是半夜里一个人在按剑擦拭。 吕雉听到这个人喧闹不止,忍不住贴过来问,“太子,门外是什么人?” 扶苏望着吕雉在黄昏般烛照下的脸,好似雪一样白,双目像潭水一样清澈。 “一个比谁都清醒,但是却装醉的人。只是他这样的个性,在我身边注定不能长久。可是放他出去,他却要惹出祸事。” “看来太子很是为难。” “没什么好为难的。能用多久就用多久,等到他想走的那一天,就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吕雉望着扶苏的脸色,明显感觉那个该去的地方是个不祥之地。 这时候,刘季还是不肯停歇。 他太兴奋了。 “让我出去!我要去找我兄弟!” 渠丰阻拦不住,正想猛地踹他一脚,却被赵佗上前拦下。 赵佗揪住刘季的衣领。 “你出去,告诉全天下人,我们秦国的太子在你们沛县。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让天下刺客都来刺杀我们太子,这就是你的目的?” 刘季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扶苏会因为自己而面临危险,他竟然真的止住了。 随后士兵们抬着刘季去了厢房睡觉。 “在他的厢房边,多加一圈守卫。”赵佗下令。 “唯。” 等到刘季的事情消停下来,渠丰却气得睡不着觉了。 太子虽然没有封赏刘季什么,可是对他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再这么下去,哪里还有他出征作战的份。 “赵将军,我看这个刘季日后怕是要给太子惹麻烦。可是太子心地仁慈,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只看重他的长处。我担心太子日后为他所连累,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佗也不喜欢刘季。 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不拘礼节,实际上反应敏捷,胸怀大志,不是个简单人物。 但是,他只是个军中的小都尉,才刚刚立了战功。被蒙将军派来保护太子。 这件事不是他能管,也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看蒙将军怎么说吧。太子喜欢,仅凭你我又能怎么样。” (本章完) 第540章 回宫!(求打赏月票全订!) 就这么着,刘季从此被困在了扶苏身边。 天一亮,他就再次请求要出去。 只是这一次,酒醒之后,他没有耍酒疯的劲儿,看到秦国士卒个个怒目圆睁,想要杀了他一般的眼神。 刘季只得作罢,转头去求扶苏。 大堂里,刘季看到里面站着很多人。 刘季也不拜见,上前就道,“太子,我如今得到太子的赏识,得以入住驿馆,与太子交谈。这样的大事,足够我刘季回味一生。若是不能回到家乡与兄弟们叙说,这就好像是穿了好看的衣服,但是只能在夜里行走啊。” 刘季说罢,萧何就猛地踩了一下刘季的脚。 刘季顿时反应过来,今日这室内的气氛与平常相比很不相同。 萧何等人均在扶苏面前侍奉。 今天天一亮,驿馆里忽然来了很多秦兵,为首的见到扶苏,直接笑脸盈盈,“太子我们可算见到您了。王后和夫人都很想您。小世子都已经能坐了。” 扶苏听着,喜悦和兴奋遍布四肢。 秦人将一个铜制的盒子搬到扶苏面前,内里有一份帛书。 这个铜制的盒子,只有扶苏能够打开。 萧何猜想,能让所有人都这么紧张的信件,还得让太子亲自打开,恐怕只有咸阳城的那一位写的才会引发这样的情况。 事实上,这就是嬴政下达给扶苏他一個人一份最直接的诏书。 【楚国大局已定,城父贵族叛乱业已平息。身为太子,三军之帅,未得寡人诏令,于战场之上私自奔于沛县。竟敢私走。速速回宫。】 扶苏望着这熟悉的字迹,严厉的语气,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嬴政知道自己跑来沛县时急匆匆给自己写下这份诏书时的神情。 这书虽然写的冠冕堂皇的,甚至还想要惩罚扶苏,可是扶苏看来就写了两句话。 尽快回宫。别一天到晚在外面玩了。 众将都在堂内,个个面色严肃,等着扶苏下令。 “太子,大王下令让我们去打齐国吗?” “不。大王要我回宫。” 灌夫听到大喜,“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好啊,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渠丰伸展了一下筋骨,这个地方也太邪门了,居然这么多才士。。 太子见一个挖一个,再不走还能了得。 冯敬则望着吕泽。 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吕家人还挺不错的,吕雉也不是什么狐媚之人,就一个简单的丫头片子,不会对她姐姐构成什么威胁。 自己回到家里,到时候把吕氏引荐给伯父,到时候我冯氏自然更为壮大。 最近他又发现,吕雉的妹妹长得也挺不错的。。。 在场之人,高兴的多是秦人。 对于扶苏刚刚得到的萧何、刘季、吕泽来说,去咸阳好像是羊要进狼窝一样。 毕竟从一开始,他们想跟从的只是扶苏一个人而已,没有谁是冲着秦王政又或者秦国的大官去的。 即便刘季,他心中对秦王政有些好感,可是也对前去心中有几分抵触。 秦国的名声在这个时候,已经烂透了。 所以当其他人兴奋不已,连扶苏都想着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去上林苑打猎的时候,这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诸位这是作何?难道几位不想去咸阳吗?” 没得到这些人之前,扶苏觉得他们很新鲜,但是得到了这班人之后,那股新鲜感再也没有了。 只是这些人和朝中大臣比起来,个性有些迥异。 扶苏甚至想象到了这些人去往咸阳之后,和朝中赫赫有名的臣子相见到时候一定会很有趣! 三人齐齐称,“未有此事。” 扶苏叹了口气,“常言说,眼见为实。等到你们去了咸阳,就会发觉你们遇我遇的晚了。还有,做好准备,咸阳,那可是群英荟萃之地。到时候你们会遇到天下名流,不要让我失望。” 刘季听到这个,倒是兴奋了起来。 虽然秦国有些变态,可是六国也没有多好。 谁跟功名富贵过不去呢,我刘季乃非凡之人,这次去到秦国,指不定能借着太子的机会,见到秦王政,到时候让秦王政给自己封个侯来做一做。 这个太子看起来年轻,心善,很是好骗啊。 刘季望着扶苏,像是看到了一块大肥肉。 扶苏也望着刘季,心里不知道盘算了多少名场面。让他去会会赵高怎么样。 大秦名嘴姚贾呢? 有趣,实在是有趣。 这样当太子才有意思啊! 之前被架空,根本做太子没滋没味啊! 扶苏感觉他的生命被刘季点亮了,在这一刻从灰白变成五彩斑斓了。 因为诏令下达,扶苏第一时间被虎贲卫护卫,先行一步。 当天上午扶苏就离开了沛县。 临行前,萧何又试探性地和扶苏表示,自己手底下有个叫曹参的年轻人,自己多年来和他共事习惯了。 扶苏一听名字,当即就道,“既然是萧吏看上的人,那就也一并带上他吧。” 萧何见扶苏这么爽快地答应,更是感到内心愧疚,他一再推辞,“已经蒙受太子的大恩,如何还能再这样随心所欲带走属吏呢。” “既是属吏,按照律法,自然也当随太子舍人迁调。” 扶苏对萧何的宽容,让众人瞠目结舌的同时。一时间给萧何引来了无数妒火! 为了保护萧何,扶苏甚至特意让冯敬亲自殿后护送他们。 这样的殊荣,让萧何对扶苏更加感激。 萧何心里发誓,一定要报答太子知遇之恩。 只是萧何知道,他不能急,越急就越要出乱子。 就这样冯敬留下殿后护卫,顺便看着刘季、夏侯婴等人搬家。 但是这太子抵达沛县请贤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不出一个上午,所有人都知道驿馆里前些天来的人是秦国太子。 乡民们在知道刘季、萧何、夏侯婴等人要发达了后,纷纷挤在他们的家门口,给他们送上礼物。 鸡蛋、肉、柴、都被堆到这三家人院子门口。 刘季回到家中,原先看不起他的哥哥嫂嫂,如今纷纷的端着肉和新衣服来看望刘季,希望刘季可以以后提携他们。 刘季望着哥哥嫂嫂这样,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多厌恶。 他早就习惯了这个由坏人和蠢蛋组成的世界。 说哥哥嫂嫂多坏吧,可是蠢的出奇。过去看不起自己,对自己百般厌恶折腾,把自己这个单身汉撵出家门,等到自己发达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认为把好吃的搬过来,自己能给他们赏赐。 说哥哥嫂嫂们蠢罢,可是他们却又在自己还没有到十四岁的时候,就撺掇父母把自己从家里赶出来,住在一处破院子里,说要让自己自立门户。其实是为了他们早点占了父母剩下的田地。 刘季想到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对着哥哥嫂嫂说了一句很含蓄的话,“我非君子。” 两个哥哥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尚且羞愧想要离开。 嫂嫂们却仍旧一脸谄媚,将身子弓地极低,走起路来都像是蛇一样匍匐。 “季弟何以这么说呢。”两个嫂嫂追问刘季。 刘季顿时瞪大眼睛,刘肥给他端热茶来,他险些把手给烫了。 “那你们为什么当初对我百般冷眼,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得出口。又为什么现在对我这样好,白白送这么多好吃的给我呢?” “当初说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对我直呼其名,大呼小叫。而今却又称呼我为季弟呢?” 两个嫂嫂笑道,“那还不是因为过去季弟你地位卑贱却又不事生产,如今季弟你都要成为太子身边的红人了,日后必然是飞黄腾达。如今季弟已经位高而又多金,我们自然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待你。” 刘季听到,顿时拿着刘肥给他的茶壶往地上一摔! “滚!恬不知耻!” 哥哥嫂嫂被刘季吓得不轻,仓皇跑了出来。 周围则是秦军,他们望着眼前这一幕。 没想到,天下的人都一样啊。 怎么人到哪都是这个德行。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因为一个人贫穷所以就看不起他,因为一个人富贵所以就谄媚。我可也觉得不怎么样!” “滚!” “都给老子滚!” 刘季甚至直接拆下门板把哥哥嫂嫂追赶打跑。 这让沛县的人拍手称庆。 等到哥哥嫂嫂被撵走,其他人看自己怕是也得不到什么东西,也就把来时拿的东西都带走了。 刘季坐在家里的破席上,身边是穿着破烂衣服的刘肥。 “把衣服拾掇拾掇,跟着老子去咸阳。”刘季望着刘肥。 是他不愿意对儿子好吗?是他不知道刘肥很可怜吗? 都不是。 是他没能力。 做人就是这样,你没钱,没权,什么都做不了。而这个时候,回头再看这个儿子,伱只会觉得他是负累。 可等到有了钱,刘季又感觉未来一片光明,再看儿子也是眉清目秀的,觉得是自己身上的骨血。 夏侯婴不在的这几天,他的妻子因为不被允许出门,就一直待在家里。他猜想夏侯婴应该也和萧何一样,被贵人看上了,所以早就把东西打包好了。 于是夏侯婴等人装了东西上了车,就来刘季这里。 刘季在沛县除了一帮好弟兄,根本没有东西什么能够带走的。 他最舍不得的兄弟就是卢绾,还有樊哙、周勃。 临行前,这伙人抱在一起。 刘季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这次我离开沛县,什么都没带走。因为我最想带走的就是你们几个,奈何我现在还没有在太子面前立下尺寸之功,没有资格请太子让我一并带上你们几个。” “但是等到我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一定会让你们做我的副官。” 刘季和卢绾几个这么说着。 “大哥,我们相信你。只是你这个个性,去了咸阳怕是要吃亏啊。”周勃说着。 卢绾双手放在袖子里,他是舍不得刘季走,“是啊,你说话大大咧咧的,虽然自己心里不搁事吧。可是这咸阳的人,那能是简单人物吗?都是踩着尸体爬上去的。你可要小心啊。” “哥几个,娘们兮兮的!算什么好汉!再说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樊哙眼巴巴望着刘季,他身上还系着屠狗时的围裙,“都以为你是平日里吹嘘,结果真的鱼跃龙门了。这下可好。秦国的太子是个好人啊,你以后做了太子的官,可一定要听他的话。” 刘季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对扶苏的了解,只有那么一句单纯的想要做个正人君子来匡正天下。 所以刘季对扶苏的评价,是非常低的。刘季认为扶苏根本没有能力独当一面,和他老子也差得远。 不够狠! 刘季狂笑起来,奈何秦人都在这边,他不好明着说扶苏坏话。 反正对于单纯的扶苏,刘季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他给忽悠了。 很快,一切都收拾停当。 刘季辞别了父母。 萧何安顿了家小,并没有把他们带走。妻太柔弱,儿子又太年幼,这一路上追赶太子马车,那是受不了的。 而且萧家是当地的大族,家里人口很多。 萧何思索再三,决定先只带着曹参走,之后再派人来接家里人。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夏侯婴心事重重给几人赶着马车,他觉得这个秦国太子不简单。这一次去咸阳,他们要住在宫中。 他们能习惯下来吗。 秦国的太子,他真的缺乏人才吗。还是像那个灌夫所说的,这一切只是给天下人示范而已,是一个政治信号。 秦国的太子希望借助他们的命运变化告诉天下人,投入秦国的怀抱可以得到利益。 刘季没有想那么多,他自以为看到了秦国太子的性格弱点,仿佛抓到了致命的漏洞,就等着钻某个空子。 一行人走了,沛县的乡民都出来送萧何。 县丞也自然带头恭送,太子舍人,未来那是要在朝中当大官的啊! 以后县丞回到咸阳,还得请萧何为他在太子面前美言。 等到一行人走了。 驿馆的人打扫水潭,发现潭子里的鱼儿都没有了。 “嘿,奇了怪了。就是把水吸干,也抓不光这潭子里所有的鱼啊,怎么现在一条鱼都不剩了。” 甚至于蚯蚓做的鱼食还漂浮在潭水上,树叶落在上面打了个旋儿。 【坚持日万更新第九天,请兄弟们打赏订阅支持一波!】 (本章完) 第541章 凯旋(求打赏月票全订!) 八月中,咸阳宫。 扶苏抵达咸阳时,正是傍晚,渭水河里盛满了脉脉余晖,水面上的波浪一片殷红。 岸边的垂柳还是和去年一样,只是黄昏的照映下,每一片叶子都像是金色的鱼儿;微风吹拂,婆娑摇摆,像是千万条小鱼有规律地游动。 “汪汪汪汪汪——” 忽然间,咸阳城西门外的人家,家家户户的狗都忽然狂吠起来。 随后,远方传来骏马的嘶鸣声。 在大地绿色的延伸线上,兵车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跳出水面的鱼儿一样,从田坝低处跳上来,出现在秦人眼前。 在家中忙碌的女子、小孩,听到这轰隆隆的马车声,女子踩着石头木桩望着,小孩子们则纷纷跑出来看。 他们一面跑,一面大喊,“阿父!” “阿父!” 车上的男人们也很眼尖地巴望着,在这些孩子身上寻找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脸。即便明知道自己家根本不住在城西。 孩子们一直在道路两旁找着,叫着,可是始终没有人下来抱起这些孩子。 一直等到兵车全部都驰入咸阳城,这些孩子才失望地离开。 至于围墙上那些年轻的少妇,也是失望至极地望着远处空荡荡的田野,独自回去劈柴,做饭。 炊烟袅袅腾起,和高高的胡杨一样笔直。风中树叶婆娑,似乎是在诉说什么。 这些天真活泼的稚子们从一脸兴奋跑出来,到最后一脸失落跑回去,只能抱着自己家黄犬的脖颈。 有的则是坐在地上,执拗地抱着地上的石头不肯离开。 有一群少年正在山坡上放羊,看见来人,有人大声地向过路人招手,大声呼叫。 “谁认识陈贞啊?” 山下的虎贲卫们大声回应,“陈贞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 男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你这小子可真孝顺!” 少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人还是不住地向远处张望。 看到这一幕幕,扶苏自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不能让所有的秦国人一代又一代重复同样的生活。 从扶苏有记忆以来,他就知道,秦国有个民谣,男子生来不在家,女子落地当男驱。 这话的意思是说,秦国的男人们,生下来开始就要干活,稍微长大点就要出去打仗,一直打,从年轻时打到老。 而所有的女子生下来就要经历父亲不在家,等长大成婚要经历丈夫不在家,等好不容易自己抚养长大儿子,到时候儿子又不在家。 所有的秦国普通庶民女子从小就要学会干活,等到成家,自己要担负起照顾公婆,教养孩子,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一切一切的劳务。 她们既盼望着,自己的丈夫能够在战场上平安归来,又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功勋,从此回到家里有爵位,不必再出去奔波。 而有的人,盼着盼着,头发就白了…… 她们总是在渭河边洗衣服,而渭河里的水总是呜呜咽咽地作响,向远方流去。 看到这些,扶苏回家的心情自然不好。 但是一进入咸阳城,人声鼎沸。 即便道路已经被清理完毕,扶苏仍旧能从隔壁街道听到喧闹的人声。 “太子!太子回来了!” “大秦万胜!” “太子威武!” 有人踩着木屐在咸阳城中又跑又叫,闹得城中越来越多的百姓知道。 咸阳城东西南北四块大的区域,以西北方为咸阳宫,其他的都是庶民聚居之地。 城南城西,尤以世家勋贵居多。 站在城阙上俯瞰整个咸阳城的守卫看到。整個咸阳城的人都从四面八方向西直道靠拢,咸阳城里像是炸了锅一样。 众人都从房屋里钻了出来,站在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家家户户院落里都给空落落的,只剩下狗看家了。 直道上空无一人,太子的马车正在被一匹白马牵引,往咸阳宫的方向驰去。 这下扶苏就是想要低调回城都不行了。 城中居民多被惊动,市民隔着街道房舍空隙中的甬道张望,就为了看到扶苏的车驾。 他们拥挤在一处,使得城中横向甬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负责咸阳城治安的士兵开着战车,甚至动用兵器才能勉强维持秩序。 有的富商大贾,平日里他们都在二层高楼之上落下帷幔,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但是今天,他们也都顾不得那些,纷纷打开窗户,站到走廊上,专门为了眺望扶苏。 冯敬一看,左右两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们像是即将爆发的洪水一般,正和作为堤坝的治安军队对抗。只要军队稍微退却,他们就能冲过来。 灌夫看着这情形,也是觉得很不妙。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吼声,有的人已经被踩到在了地上。 如果控制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为了确保安全,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让扶苏的铜盖马车直奔咸阳宫去。 扶苏坐在车里偶尔看了一眼人群,不由得想到以前嬴政骑马奔出城门时民众欢呼的景象。 “谁说父过强,子就会过弱啊?” 等马车进入城市中央,虎贲卫的家人们这才冲出来,她们高呼着自己家人的名字。 “卫乐——” “赵长——” “黑臀——” 只是虎贲卫们听到家人的呼唤,只是高兴地望过去,黝黑黝黑的面庞上带着喜悦。 他们没有回应自己的家人。 因为保护太子的责任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太子不日凯旋,” “太子——” “太子——” 咸阳宫里,嬴政正站在阙楼上和李斯、蒙武、蒙毅等人一同眺望着这盛况。 “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景象啊。” “是啊,谁能想到太子不仅打赢了,还做到兵不血刃,而且仅仅半年就让楚军全线崩溃。” 李斯在一旁很客观地说着。 “寡人有子如此,人生再无遗憾事。”嬴政望着咸阳城中的盛况也欣慰地说着。 章邯望着拥簇扶苏而来的虎贲卫,他们尽情地享受着民众的欢呼,听着凯旋的赞歌,而宫里也已经为扶苏凯旋而归在准备宴会。 固然他已经得到重用,可是作为秦国土生土长的男人,没有什么功劳能够比得上在沙场上取得军功。 章邯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扶苏的马车。 而一旁,林信望着马车非常激动,双手都攥成拳了,可是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太子。 只是等到回头再望见赵高,林信不由得眉头皱成两团。 太子都回来了,我怎么到现在还没弄死赵高。 不行,自己一定要弄死赵高,让太子高兴! 赵高迎着信的眼神,眼中没有一丝惧怕。即便知道太子回来了,可是他也没有半分恐惧。 这宫里,明的暗的,若真的要清算,能把大王从位置上扯下去。 我可不怕你! 快入宫门时,夕阳西下,几个老人正穿着华贵的深衣,站在灞桥垂柳边上恭迎扶苏。 这几个人,分别是当今的丞相和九卿。 他们在灞桥边上齐齐站着,等到扶苏过来时齐齐称喝。 “扶苏竟然让诸公在灞桥上迎接,实在是不应该。” 王绾望着扶苏,眼中满是喜爱,“太子过谦了。立下这样的战功,别说我们出来迎接是应当的,就是大王……” 隗状拉了一下王绾。 “大王说他想要来城门前迎接太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住,都是怕引得城中百姓太过兴奋,闹出乱子来。只是没想到,还是引得城中百姓山呼雀跃。” 姚贾对扶苏笑着。 扶苏的目光略过略显苍老的王绾,老丞相这是心里有事啊。 半年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呢。像是失去了丈夫宠爱的妻子一样。 “为庶民谋福祉的事情,谈什么功劳二字呢?身为人子,为父亲分忧,也是份内的事情。虽然贵为太子,可是如果没有丞相和众卿在后方供给粮草,我又怎么能做到在前线心无旁骛取得胜利呢?” “当是扶苏感激二位丞相及众卿才是。” 扶苏一拜。 这些老者闻言,纷纷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不中用了,当不起太子这般美誉。” “是啊,我们也只能为太子做些微末之事了。” 扶苏一夸,这些老臣就开始喘。 想到这帮老家伙都是快到老了人生才开始如意,扶苏也就顺着他们的心意去说,“姜还是老的辣。几位若是再这么说,扶苏日后怕是要传出去刚愎自用的名声了。” 和几个丞相寒暄罢,咸阳城中的民众爆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呼喊声,“太子威武!” “太子威武!” 冯敬望着人群,到处都是妇女领着小儿女在呼喊,忍不住犯起嘀咕,“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妇孺啊?” 在过去,只有男人对战争胜利感到欢呼,女人都是在家里等待。 这一次却一反常态。 王绾则道,“太子打败了楚国,更让千千万万的秦卒性命得以保全,我秦国女子闻言,纷纷感激太子。” 扶苏回头再望这些庶民,已经和第一次看他们时心境大不相同。 扶苏本以为他们是过来给自己庆功的,原来是他们是过来感谢自己,感谢自己让她们家的男人能够活着回来。 扶苏转过身去,对着四方的咸阳民众作揖。 随后扶苏辞了丞相和众卿,往咸阳城中走去。 (本章完) 第542章 你看,又急(求打赏月票全订!) 车驾很快就在众人的目送下越变越小。 望着铺满烟尘的道路,王绾忍不住捋须。 “太子真是意气风发啊!” “是啊!” 一众长者感叹着。 只是隗状望着扶苏离去的背影,双目深沉,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扶苏一到了宫门口,秦人得到消息,也就很快地返回家中,像是时机到了,潮水该退时一样迅速。 巡逻的士兵根本都不用再大声吼叫,他们就已经识趣自动离开。 原先热闹非凡的城市,忽然间就恢复了往昔的宁静祥和模样。 太阳最后一抹余照挂在咸阳城的城阙上,伴随着暗夜降落,咸阳城的城门被重重地合上。 咸阳宫里,白色的骏马飞驰入宫。 “拜见太子!” 自从扶苏打赢了这场大仗,宫里的人对扶苏自然是更加崇拜。 这些看门的士卒再喊太子尊号时,语气里都多着几分激动。 “大王,太子已经到宫中了!” 谒者令急匆匆过来传话。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刚才还在街上呢。” 嬴政掩饰了一番自己激动的心情,抄着太阿剑,就抄近路返回了章台宫。 扶苏太过激动,都没等人通禀,就已经直接进到了章台宫。 结果里面只有两个擦拭铜台的侍女,其他人都不在。 侍女看到扶苏,还愣了一下。 “太子……真是您吗?大王刚才还说要去接您呢。” 扶苏环视四周,早就有些失落。听到这话忙问,“那人呢?” 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殿处传来。 嬴政等人快速赶回来,试图维持排场,结果扶苏人已经立在了大殿里。 一个箭步冲回来的嬴政看到扶苏已经在殿中了,他便顿住左右回看。 没有人曾经教导嬴政怎么做个大王,但是嬴政摸索出一条道路来。 没有人曾经教导嬴政如何面对挫折,但是他都无一例外地挺了过来。 可有一件事,也没有人曾经给嬴政示范过,但是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做。 那就是如何和家人相处,如何对待家人,对待自己的儿子。 一看到嬴政,扶苏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都畅通起来。 这才是回家的感觉! 但嬴政却很迟疑,他感觉自己这样不像个大王了。 可是望着扶苏,自己却又鬼使神差大步流星赶过来,双手先是握着扶苏的胳膊,还趁机捏了一下,确认了从头到脚都是全乎的后才松手。 “你小子是用飞的啊,怎么刚才还在大道上,这就在殿中?”嬴政语气严厉,还努力做出很生气的表情。 “我看宫中守卫没有阻拦我,我就骑马来到了殿前。君父应该不会责怪我吧?” 话说着,殿门外还有骏马的嘶鸣声传来。 马蹄打落在宫中石地板上,笃笃笃响声分外清楚。 嬴政听到,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对着李斯和蒙武道,“你们看看,这才刚打了一個大仗回来,这就连礼仪都不顾了!” 虽然明知道大王本意是在夸他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不拘礼节,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是李斯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能对嬴政笑着道,“太子急于见大王耳。” 嬴政听到这话,颇为满意。 他又望着不说话的蒙武,将其扒拉过来,“蒙将军,您说呢?” 差不多得了!蒙武最受不了就是嬴政这一套,“我不说!大王您对太子要夸就夸,要打就打。何必消遣老臣呢。” 嬴政只觉得蒙武不解风情。 嬴政很快就回到座上,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嬴政固然骄傲,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板着面孔,又恢复了处理家国大事的严肃神情,似乎是要极力挽回方才急匆匆回到殿中流露真情的一面。 在嬴政看来,这十分失态。 “身为主帅,为何未曾禀报,就私自去往沛县啊。” 扶苏不想节外生枝,就直接对嬴政说了那个梦。只是省去了刘季、夏侯婴等人的事情。 “儿臣现在已经将萧何带回咸阳。后日就该抵达。” “你说他是神仙给你举荐的贤能?” “是。儿臣已经封其为太子舍人,日后为儿臣掌管宫中文书。” “就因为一个梦?”嬴政双目眯起,捻着胡须,他打量着扶苏。 千里迢迢去请贤士,这小子想干什么寡人在千里之外都猜到了。 “是。” 原本擦拭铜台的宫女本来在看热闹,忽然就感觉殿中气氛沉凝下来,众人都变得无比严肃和紧张。 “且不说你在军中频繁用计,试图改变过去以人头获爵位的事情。这次离开楚国,丢下军务去往沛县,就为了请贤能出山?犯下这样的罪,难道你都不想为自己辩白吗?” 大概是个人这会儿在扶苏的位置上,都要生气了。 只是望着侍女,想起了她们方才说的话。 扶苏没有表露出生气的神色。 “回君父,是儿臣太想尽快取得进展了。儿臣不仅谋划希望早日能够平定楚国,而且希望六国人把自己都当做秦国人,消除过去的成见。” 嬴政望着扶苏,好像看见了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年纪轻轻的,来日方长,急什么?” “恐怕以臣之见,现在不尽快修正那些问题,日后那些问题怕是会变得难以收回。难道说非得让秦国变成一架只会征战的机器吗?”扶苏可没有忘记咸阳城外那些百姓今日脸上失落的神情。 如果战争不停止,他们很多人可能要去到南越,上郡。只要有人死,就必定有一个家庭被毁掉。 “你看,又急。” 嬴政似是漫不经心说着。 本以为扶苏是出去玩一下,结果是去请贤能的。自己虽然年少为王,可是其实早年大部分时间和扶苏一样,名义上是王,实际上是个储君。 听到自己儿子去请贤能,回忆自然充斥在嬴政心头。 换了哪个帝王,听到自己儿子明目张胆跑去请贤能,又会不生气呢。 也就嬴政一开始还会心里稍微感到惊喜,他觉得扶苏这么做算是有些胆色。 但是这个时候,做了二十年君王的他,已经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 扶苏长大了,不是他过去以为的那个乖儿子了。 “等那个萧何到了,让他来见寡人。” “唯。” 李斯永远都是那么清醒敏锐。 他感觉出太子似乎不想再依赖大王,试图打造自己的班底。 大王明显很不高兴。 “大王,太子一听到您的诏令就立刻赶了回来,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恐怕已经累了。臣建议大王让太子先退下休息。明日是大王为太子准备的庆功宴,太子今晚回去还要准备。” “退下吧。”嬴政望着扶苏,很失落地说着。 等到扶苏走了,嬴政立刻打发走了李斯、蒙武。 “不过打了两场胜仗!这就想踹窝子!”嬴政心中千百种滋味,但是他不知道该找什么人说。 很快,父子俩又在椒房殿见面了。 “母后久抱恙,为何不告诉我?” 这次王后的脸色骗不过去任何人了。 熊王后固然面色苍白,可是眼下却笑得非常开心,眼角纹路上翘起来。 “还好没有告诉你。伱立了大功,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让跟着你出去作战的秦卒全部都能回来。这是国家的幸事。我若是告诉你,影响你在前方征战,那母后就是国家的罪人。” 王后面色憔悴,像是秋风中的大树上开始泛黄的叶子一样,凋落似乎是每时每刻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扶苏自己也开始慌了。 他不懂医术! “你又不是医家,告诉你有什么用。再说了,医家都说了,我马上就要好了。” 扶苏低头望着地上伏跪的医家,“当真如此?” 王后冷冷盯着医家,医家身上冒出一身冷汗。 “真的,是真的。” 扶苏看穿了,但是没揭穿。 母后瞒着他,不就是为了不让他担心吗。 不多时,嬴政也到了宫中,他本来想今晚陪陪王后,可一进来就看到扶苏在侍奉王后喝药。 “这是怎么回事?” 嬴政几个月踏入王后宫中一次,可把王后宫中大小婢女都给吓了一跳。 “回大王,王后抱恙。臣等正在尽力施救。” 嬴政怒不可遏。先是踹了姜太医一脚,随后怒气冲冲斥责质问姜太医,“你这小人!你竟敢欺骗寡人。你不是说王后无恙吗,怎么人都成这样了!” 太医见太子回来,大王也看到了,一切都瞒不下去了,便把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是,随后伏跪在地上求嬴政饶命。 “废物!废物!饭桶!” “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连个人都治不好!” “王后说的话是命令,寡人的话难道不是命令?” 看着白发苍苍的七旬老太医在地上对着嬴政哭嚎求饶命,王后气得剧烈咳嗽一番。 “好了大王。本来就是我让他瞒着大王的。再说了,医家也有治不好的病。” 望着王后气若游丝地哀求,嬴政这才罢休。 嬴政真想一脚踹死这老东西,瞒着他这么久。 “快滚!” 姜太医拔腿就跑,出了宫先是望了望院子边上的狗洞,想到王后尚且活着,自己明日还要再来,他便从宫里直接走了出去。 “你,你怎么敢的?”嬴政转头望着王后,看着她面容瘦削苍白,两眼凹陷进去的模样。嬴政脑海里立刻想起他母亲死去之前的模样。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嬴政脑海中闪过。 (本章完) 第543章 反了,全都反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你居然骗寡人。”嬴政抱着王后。 他的手在颤抖,闻着王后身上传来淡淡的药香,还有丝丝缕缕的腥臭味。 嬴政也只是贴着王后的额头。 那一个刹那,他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王后之前说那些话,已经是在哀求他了。 她毕竟是楚国的公主,多么骄傲一个人,怎么会愿意求着让他来看望生病的自己呢。 “好了好了。”王后抚摸着嬴政的下巴。 自己的心不知道凉了多少回了。反正在大王心目中,权力才是第一,事业第二,美色第三。自己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能在死去之前,看到自己最爱的人都陪在身边,那也是人生的一桩美事。毕竟多少人死的时候……” 嬴政瞪着王后,不让她再往下说。 “你别怕!寡人这就召集全天下的医家来给你治病!”嬴政脸上露出很痛苦的神色。 “若是他们治不好你,寡人就治他们的罪!” 到了这个时候,嬴政还是这么自负。他觉得权力可以搞定一切。 这么多年,扶苏自己也忍不下去了。 “够了!母后为何生病,难道就和君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扶苏怒气冲冲地望着嬴政。 “反了!你要反了不成!?”嬴政望着扶苏。“沛县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趁着寡人没有叫士兵来把你拿下之前,赶快给寡人谢罪!” “难道我说错了吗?” 扶苏提着攥成铁一般的拳头。 椒房殿里静悄悄的。 父子二人对视一番,嬴政双目空洞,他低头望着眼里流着两行清泪的王后,愣是说不出话来。 扶苏提着空拳走了回去。 椒房殿里,嬴政按着自己腰间的剑,怒气在心中急剧地积攒。。。 直到一只素手拉住嬴政的手,“别。” “扶苏他长大了。大王应该高兴啊。” 嬴政望着王后,便把腰间的剑解了下来,丢在地上。 他拉上床帘,陪着王后一起休息。 “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去年小产之后,就时常感到腹痛。起初没在意,等到召见太医时,已经来不及了。”王后说罢,拉住嬴政的衣角,“这是命数。” “我成为大王的王后,在大王心目中能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生的儿子又是秦国的太子。这么多的荣耀加在身上,总得失去什么。” 嬴政听了,望着帘子外的烛火。 火苗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 “所以,上天就要夺走伱的性命?”嬴政双手攥成拳头。 “大王,这個世界上总是有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大王要学会放下。”王后握住嬴政的手,对方手心传来的温热又让她感到为难。 生命的长短,是她无法掌控的。 嬴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给王后盖好被子,“睡吧。” —— 人生就是翻山越岭,但是总有那么一天。 当你正在为登上这座山而高兴的时候,回头却发现,自己的亲人永远地留在了山的另一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早有预兆。 毕竟王后一向是那么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她更是过去从来都没有经历什么过贫穷、疾病、挫折。 以至于当她的生命戛然而止时,所有人都是惊愕但不感到意外。 越是漂亮美丽的花,花期却很短暂。 —— 扶苏回到自己的宫殿里,精壮的胸膛前贴着一颗小小的脑袋。 他的眼睛就像是黑曜一般,莲藕一般的手臂,肉嘟嘟堆在一起。 扶苏抱着这个孩子,抚摸他的手,听他的心跳,扶苏逐渐开始理解嬴政作为父亲的心境。 他开始有一点理解嬴政对自己的感情。 灯影摇曳,扶苏的身影变得高大起来,仿佛一夕之间成长了数倍。 扶苏望着这个孩子,“把这孩子送到母后身边,他可以让母君高兴。说不定就……” “太子,没有女人得了那样的病还能活下来。”今淑望着扶苏。“我每天都去带孩子给母后看,希望母后能够开心。” 扶苏摇摇头。 没有人愿意接受生母将要离世。 “让一个生病的人,为了生者的感受,每天坚持苦撑,难道这就是爱吗?这样未免太自私了。” 扶苏望着今淑,“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如果不是王后想给大王再生孩子,又怎么会生大病呢。难道要去怪王后和大王两个人感情好,所以导致悲剧吗?这就是命啊。” 今淑抱着怀中小儿,一脸认真地对扶苏说着。 “不要再折腾王后了。为了大王和太子,难道王后的付出还不够多吗?” 扶苏怔住。 夜里,月亮艰难地扒开乌云,渗透出一点点光来。 到了这个地步,扶苏又能怎么办呢。 —— 第二天一早,嬴政召见王绾。 “丞相,寡人要你召集天下的名医。告诉他们,谁能治好王后的病,寡人赏赐他万金。” 王绾听到,只觉得荒唐。 王后的病情早就传到宫外了,咸阳城的贵妇们都在议论。 王绾也一早就听说了详情。 在这样的时代,除非西王母赐药,否则谁能治得了王后。 王绾希望大王可以理智一点,不要做愚蠢的事情。 “宫中的医家,已经是天下医家中医术最为精湛的了。” “大王要从全天下选最好的医家来给王后治病,臣可以理解。只怕以臣对王后的了解,王后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大王这么做。广招天下医家,那天底下其他生病的人该怎么办呢。” 面对王绾这样直白的回答,嬴政手上暴起青筋,“丞相难道没有妻子吗?丞相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臣之妻便是在生了幼子之后离开人世的。所以臣明白,王后现在的病情到底如何。” 嬴政抽出剑来,直奔王绾而来,“寡人今日就劈了你!” 王绾倒也不怕。 他一早就知道大王今天单独召见他一个人,是因为嬴政这个疯子今天要为王后发疯。 王绾早有准备。 嬴政的剑辞向他来,他只是跪在嬴政面前作揖道,“大王可以忘记我曾为大王授业的旧情;大王也可以一时失去冷静,忘记身后的江山大事;大王也可以一怒之下杀了大王亲自设下的丞相。” “但是微臣以为,大王作为未来的天下之主,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给王后在天下召集名医,这实在是自乱阵脚,只会害了王后。” 嬴政最恨自己的就是这一点,他永远都能在极端的情况下听得进去道理。 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些读书少的人,能够正常的发泄情绪。 但是他不能,手上的剑不知何时回到了剑鞘里。 嬴政又坐回了王座。 “所以你说,寡人要怎么办?” “大王眼下可以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尽量陪着王后;二是担起自己大王的责任,在章台宫里好好处理政务。” 嬴政瞪大眼睛望着王绾,“你曾经笑寡人冷血无情,现在看来,你简直是禽兽不如。” 王绾没有说话,他知道大王心里苦。 “身为王者,就是要摒弃自己私人的欲望,把自己交给天下,交给国家。” 面对嬴政的指责,王绾极其平静,似乎承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王,您不该这样。您是秦国的大王,除非到死的那一天,否则您永远也不能像常人为自己妻子痛苦。为王后悲伤愤怒一天,天下各郡县就会有一处地方的情况失控。” “为王后失控一日,消息传到臣子面前,大王的威严就要降低一分。” “要成就千秋的功业,就是要付出代价。” 王绾望着嬴政,这句话是嬴政曾经告诉自己的。 当初在嬴政得知了嫪毐和自己的母亲私通之后,王绾曾经试图安抚嬴政,但是嬴政反而出奇的平静,当时他就告诉了王绾这样一句话。 只是时隔多年,嬴政心爱的女人将要死去,却是王绾把这句话重新在嬴政耳边说了一遍。 这自然是在劝告嬴政清醒一点。 同时也是王绾在暗示嬴政,王后的早逝也是嬴政未来夺取天下的代价之一。 “你滚出去!” 王绾何尝不是心里滴血,他知道嬴政现在痛苦万分。 可是作为丞相,他要为手下的臣子庶民负责,更要为嬴政的君王威仪做考虑。 所以,宁可在眼下一时得罪大王,也要让大王在这个关口挺过去,否则大王就是前功尽弃。 “唯。” 王绾走了出来,他望着湛蓝的天空,真是无边无际啊。 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抬头看,就能看到天。 但是这老天,他对章台宫里的那位,从来都不公平。 王绾低着头往宫外走。 宫中朗卫看到廊道上王绾走过的地板上落着几滴湿哒哒的水。 —— 王后生病了,给扶苏的庆功宴自然而然延后了。 当然,等到秦国的各位将军都回来一同庆功也更热闹些。只是就怕等到将军们回来,有的人已经没了。 好在,宫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平常一样,井然有序。 嬴政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感,他回到了章台宫和平常一样处理政务。 楚国刚刚被打下,秋收时节又到了,正是忙碌的时候啊。 没人给嬴政喘息的机会。 更不要说给他为自己妻子悲伤的那么几天。 白天,嬴政在章台宫处理政务;到了晚上,他就急匆匆地跑去椒房殿看望王后。 只是几天后一个早上,王绾突然带着几个医家出现在嬴政面前。 “大王,这都是臣以丞相之名连夜从各地请来的医家,请大王让他们为王后看诊,也许还有转机。” 嬴政望着王绾,手中的笔都滚落了下来。对王绾这样的臣子,嬴政真是恨得要命,却又不愿意让他死。 只是,奇迹没有发生。 每个医家都是摇着头从椒房殿出来。 嬴政的心又凉了半截。 王后的病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搁着,这成了嬴政心头一块病。 但是他不能忘记为王的责任。 攻打六国的事业还没有完成,嬴政还是得站起来。 看嬴政每天装作无事发生,和平常一样处理政务,李斯、姚贾、冯去疾等人合伙请嬴政和王后一起宫中散步。 这样嬴政就可以不用在处理政务时担心王后,也不用担心在陪伴王后的时候是否怠慢了臣子与国政。 单凭李斯、姚贾、冯去疾等人联合起来想出这么一个招,嬴政就可以记挂他们一辈子的好。 因为这是雪中送炭的事。 最后的日子对王后来说,似乎格外美好。 只是几人就这么在花苑中坐着,王后正听嬴政和大臣谈论国事,忽然两个侍卫从花圃另一面走过。 “你听说了吗,太子这次从沛县带来的那几个楚人,一个个个性嚣张跋扈。尤其是那个刘季,他居然还扬言要去见大王。” “有个叫夏侯婴的,更是目无法纪。宫中养马的事务,一向由赵常侍管理,可是他一来却提出太子宫里的马要用不同的方法养。” “他一个给太子养马的,上来就和昔日的中车府令抬杠。这不是成心让大王和太子闹难堪吗?” “至于那个萧何,更是荒唐。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竟然直接成了太子舍人。淳于博士给十八世子说儒家教义,他居然上前反驳……” “这几天,太子宫里都要被那几个楚人给搅翻了天了。” “乱了乱了,全乱了。王后一生病,这宫里都乱套了。” “稍微好一点的那个吕泽,说是什么齐国来的,看着老实巴交的。却是靠着献上自己的妹妹得宠。” “可怜的王后,到现在还重病躺在榻上,若是知道太子被奸人所误,还不得直接气死。” 王后本晒着太阳,心情好转,这忽然听到这些情况,她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生气。 说笑吧,这两个士卒竟然会为这种事担心她。 说生气吧,扶苏竟然做下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告诉她。王后自然担忧。 “站住!” 章邯快步追上那两个士卒,把他们给拦了下来,“你们方才讲的是不是真的?” 两人看到来人是将作少府章邯,立刻停住脚步。 “将作,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啊。” “可是太子宫里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章邯就纳闷了,他们两就不能去别的地方瞎聊吗,偏偏让大王听到。 “将作,这些事都在宫里传遍了啊。现在人人都在说太子好好的一个人,被楚人给迷惑心智了。” 章邯瞪着两人,疯狂暗示,“以讹传讹,也叫真的!?” “将作,冤枉,别人没有见过。可是那个刘季,他恨不得把恒阳宫都给掀了。我曾经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实在是不像个人啊。” “好了,你们走吧。” 章邯回来后,见到嬴政面色黑得似铁。 “把太子和那几个楚人都给寡人带过来!” (本章完) 第544章 新郑开矿(1更3000字求打赏月票!) 今天,咸阳城里秋光明媚。 宫中大大小小的假山无数,青苔已然长了厚厚一层,像是铺上去的绿色地毯。阳光照射在假山上,青苔茵尖上似是被渡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园林里飘出浓郁的瓜果香味,宫女们忙着用瓜果制作香料。 大大小小的湖泊相连,水光澄澄,湖面上的波浪都泛着金色的光。 宫中各处宫女宦侍,都井然有序。 恒阳宫,枢机阁里。 几个膀大腰粗的工匠系着围裙立在扶苏面前,一个个低头丧气。 他们的衣服上沾满了颜色不一的泥尘,花花绿绿。 这些围裙,也都是皮革制成的。 “太子,不是小人不用心。实在是我等刚刚才对这配铁的比例有所掌握,至于要开展大规模的冶炼,更是难上加难。” “太子仁心昭昭,心系于民,这就又提出改进炼铜的技术。只是小人等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上座。铜案上盛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块闪着白光的铁。 扶苏穿着青色袍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龙虎的图案。扶苏正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这铁,反复摩挲。 他又拿着七八年前秦国的铁块对比。 明显新的纯度和密度都更高,被切割后截面平整,光滑流畅,没有一点杂质。 扶苏甚至能在这铁块上把自己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看得出来,七年了,你们锻造的工艺越发精湛纯熟了。这超出了我的预期。但是七年过去了,你们拿出来给我的,却仍旧是这么一小块铁。” “若是我不回来,也许这一小块铁都拿不出来。反正干是干了,就没干那么多是吧?” 师傅们虽然在冶炼的时候,确实偷过懒,休息过几天。但是他们自认为,就算他们夜以继日的干活,也拿不出扶苏想要的数量来。 而且太子这厮,他自己不亲自去下矿坑看看,根本不知道冶炼铁到底有多难。 就这么一块里里外外打磨得都像是水晶一样的铁,耗费了他们三年多的时间! 就有这么难。 “太子,实在是冤枉啊!太子虽然不在,可是小人几個每天都在矿场马不停蹄的干活。” “是啊,是啊。腰也粗了,头也圆了,说话也不脸红了。”扶苏修长干净的手指不断地轻叩着案面。 几人面上浮起羞愧之色,将头低得更低。 “你们呐,还是不懂得这些铁对天下人来说有多重要的意义,也不明白这些利器对于我秦国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如果这些器物能够制造出来,你们可以拯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固然身在咸阳,可是你们也应该听到消息。现在天下各地经常有洪水、瘟疫、干旱、地震。战争固然平息了,可是天灾就没有断过。” “如果把这些东西用在农具上,一个人就可以干两个人的活,到时候就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 “若是再用在兵器上,以后秦国就没有对手。秦国没有对手,那么天下就没有战争。” “一个个的,都明白吗?” 五人低头歪着脑袋。 “太子,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不敢,每次都是这样说。只有把你们叫到我面前来挨一顿训斥,回去之后才能规矩几天。别以为几位有着手艺,我就不敢杀了你们。” 这话几人听了七八年了,也没见扶苏真的动手过。 “都滚吧。下个月拿不出新铜来,都回家用手刨地去!” 几人紧张起来,这次给的期限明显比过去要短。 “太子,您虽然已经为小人争取到了咸阳城郊处的矿场工地,直接在矿地上取材更为有效。这比过去仅仅是宫中巴掌大的地方冶炼新铁方便多了。” “但是我们只是太子麾下的工匠,甚至无有官制,只是靠着太子庇护能够在矿场里随意取材。” “炼出一块铁来,往往要经过千锤百炼啊!” 炼铁是真的工艺复杂,要从粗铁中去除所有的杂质和碳,是非常折磨人的过程。 “至于这炼铜,比炼精铁更难。配比又要重新一遍遍试。” 这些匠人说着,一张张白皙圆胖的脸上都冒着汗。好像他们现在就是在锅炉房里一样。 扶苏盯得他们直犯怵。 “那就再给你们两个月。我再给伱们征召调拨一批工匠。”扶苏望着冯敬,“我记得当初在楚地曾经抓获一批工匠,他们现在在哪呢?” “应该和那十万楚军一样,正在押送前来咸阳的路上。” “我去请君父,让这些工匠也加入。” “太子,这怕是不行。”冯敬面露难色。以太子的个性,若是知道大王做了这样的决定,那还不气炸。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太子回来,竟然敢和大王硬刚了。现在全宫里的人都在传,太子为了王后的病竟然怒怼大王,大王愣是一个字都回不出口。 “为什么?” 冯敬:“一来那些工匠,本来就是造船的。二来就算有部分工匠是冶铁的,只怕大王也不愿意给您。” “说到大规模冶炼,首先得让大王同意下令才行。而咸阳城根本没有那么多矿料,矿场里的料几乎一半是从外地运来的。” 扶苏望着冯敬。他在说什么,答非所问。 冯敬只得作揖说实话,“大王下令扩建陵墓。这批楚兵到了咸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入坑把原先已经挖好的墓坑重新挖掉,之后再按照廷尉和少府的规划,重新修建陵墓。” “所以说,那批工匠可能被派去修陵墓。” 扶苏听了,手上的铁不经意间就滑落了下来。 他呆呆地站起来,随后又坐了下来。 嗯——他一向是会选择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的人。 扶苏不管嬴政这些事,只盯着眼前几个工匠。 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栽培,投入,这些人还是做出了一些东西。 “在过去,工匠本来不受人重视,甚至在我秦国,一贯被列为第三等。但是如果你们能把精铜提炼出来,未尝不可以从此也得一份薪俸。” “日后你们的孩子,也可以送来官所读书。” 几个匠人听见,一时间眼睛齐齐亮了。比起之前的财货赏赐,提升他们的社会地位,还有让他们的孩子以后去官所读书,以此改变下一代的命运,这些诱惑简直是致命的。 “太子,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是把自己给烧了,也得把这新铜练出来。” “又是这些话。我要的是东西东西。下次若是拿不出东西来,就自己回家用双手刨地!” 工匠们唯唯不断。 等工匠们走后,扶苏又开始谋划置办大型矿场的事情。 这次楚国活下来的士卒,比他想的要多。 与其修什么陵墓,不如让他们都去开矿。 在过去,扶苏的曾爷爷、太爷爷,也都是这么对待俘虏的。秦国的俘虏要么跟着他们上战场,做第一梯队里的炮灰;要么就是送这些人去挖矿。 但是这些矿产的采掘,从来都是小规模的。而且嬴政一开始对这些矿产没有多加在意,很多都是直接赏赐给了有功的臣子。 扶苏从中嗅到了获利的大机会。 “咸阳?难道只能在咸阳办这些事吗?我记得,新郑一带,本身就有不少矿。” 新郑一带,是扶苏名义上的封地。 扶苏在新郑开矿是合法合理的。 冯敬作揖,“太子想在颍川郡大规模冶铁啊。这倒是可以解决不少楚国降卒的问题。”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有了配方,就要在量产上多下功夫。既然在咸阳办起来麻烦,那就把这些炼铁的新式配方,送到颍川郡去办。可是派谁去呢?” 冯敬立刻低下头。 他怕被扶苏选中。比起去看着楚人采矿,他宁可去赚取军功。那才是男人的荣耀。 扶苏一眼看穿冯敬心事,自然没有点他。 当然,当每一个秦国的男人都在把军功当做男人的最高荣耀时,扶苏内心深处自然更加是希望拉士人入伙。 “萧何。你怎么看?” 萧何跟在扶苏身边,这些天他一直在翻看秦国的各类图书典籍,重在摸排秦国的民生实况。 刚好昨夜他看到了颍川一带的兵器制备以及冶炼矿场数。 “太子,下臣以为,这件事大有可为。这颍川郡,有水有矿,田亩也多。” “颍川郡人口现在一共七十六万人,二十万户。原籍为秦人迁去的有三万户。” “颍川郡内矿产总计十二处。里面的劳工本来不是罪犯就是赘婿,加起来,总人数不过五千人。” “太子想要大力推广更高精度的铁质农具,目的也是利益天下万民。下臣方才听太子和铁匠商议,知道这新铁的冶炼条件要比平时严苛数倍,过程更是比过往复杂。” “在没有更精湛快捷的技术诞生之前,冶炼新铁,就需要比冶炼原铁三倍的人数。再加上冶炼新铁太子所要求的数量很高,这就又要再加三倍乃至五倍的人数。” “这就需要一个原本矿场从原本的五百人,扩张到八千。” “所以一共当在颍川郡投入十万人之众。” (本章完) 第545章 此人是个良佐(2更4000字) 比起给秦王政修建陵墓,他更愿意楚人是去冶炼铁器。 当萧何一连串说出这些时,冯敬的眼睛都直了。 他的大脑里是装着一个算筹吗,还有他是怎么做到短短几天内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居然这么快就能做出如此详细的安排,比丞相隗状还要厉害。 扶苏也愣了片刻。 未免太强了! 这就是汉初三杰之一吗? 不枉费自己跑去沛县把他带回来。 “让降卒去往颍川,不仅能够实现大王和太子的目的,更能冶炼出更多的铁矿。这是双赢的。” 扶苏望着萧何。 他其实根本没打算让萧何给什么方案出来。 让他这个楚人回答如何对付楚国的降卒,只是考验他对自己忠诚的最好方式。 但是萧何出乎意料地完美过关了。 萧何又道,“只是萧何初到咸阳,对朝中和宫中的人与事都不熟悉,自然是给不出太子合适的人选。” 冯敬听着萧何说出这话,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才说的那是头头是道啊,引经据典,结果到头来这么一句。 就在扶苏也微微有些失望,正喝酒解闷的时候,萧何却主动道,“若是太子信任,下臣倒是愿意自己亲自去颍川新郑试一试。” 这让冯敬再度愣住。 这下,冯敬的嘴巴合的老老实实了。 大部分臣子都巴不得留在咸阳,留在太子边上,唯恐被外派出去。 他竟然甘愿放弃留在太子身边的利好,主动请求跑去外地办事。 他们冯氏的子弟,在全国各地都有,但迄今为止还没有几个人真的主动外出赴任,都是听从调令才去的。 萧何这厮,倒是有些意思。 扶苏望着萧何,“你有这份心就好。但是你值得留在咸阳做更大、更多的事。家中的亲眷什么时候才能来到咸阳呢?我已经让冯敬去给你们找住处了。” 萧何的反应让扶苏感觉自己之前完全是多虑了。他以为萧何还需要时间才能将自己从楚人过渡为秦人,然后才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扶苏只觉得自己应该对萧何更好。 萧何眼里一热,自己何德何能让太子对他这般礼遇信任,只是这些话就不说了,说出来反而不爽。 萧何仍旧表现得一派淡定,“月后就到。只是太子,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派臣去吧。” 扶苏站起身。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布下了那么局,埋了那么多眼线,怎么到用人的时候,一个都不在呢。 扶苏走到枢机阁,忍不住拍着栏杆,忽然远处一個美女望见他,风一样追过来。 远处楼阙上的,正是熊柔。 她现在正在对着他招手。 今天她穿了一件百花引蝶的褶裙,外面罩着金纱。 她本来就是肤白貌美,现在穿上这样华丽的衣服。 整个人像个花精! “现在我有人选了。” 冯敬大吃一惊。 “太子,不然还是我去吧。” “想什么呢你,我是觉得,太傅很久都没出去过了。如果让太傅出手,这件事一定办得妥当。” 冯敬立刻想到昌平君和楚国还有扶苏的关系,再加上这次押的都是楚人。 这样一来,又有十万楚人不必留在楚地。 而若论秦国朝中,几乎没有人比昌平君更合适,既能够压得住颍川郡还能把这十万楚人给镇的服服帖帖。 这个安排几乎是完美。 “太子实在是高见!” “昌平君若是知晓有这样的差事,不必太子去请他,他一定会主动请缨的。” 冯敬脸上洋溢着光彩。 “太子,大王差人来了。” 谒者令忽然闯入。 “大王要太子带着之前从沛县带回来的楚人去花苑。” 吕泽站在门口,用大眼睛望着扶苏。“我是齐人,我应该不用去吧?” “你说呢?” 这时刘季闻言慌忙赶了过来,只是被守卫拦下。 “此乃宫中重地,非太子许可,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刘季被拦在门口,心中十分不快。为什么萧何和吕泽能进去呢。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谈论什么家国大事。 “枢机阁,这名字起得就怪。” 侍卫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放肆,竟敢对太子所起殿名评头论足!你算什么?” 刘季见到这人大声叱骂自己,自己也心中不爽啊。 但是其他的将军都抽出剑来,众人怒目瞪着,而刘季才刚刚换上秦军装束,对这身行头都不熟悉,又怎么可能和这帮秦人建立好的关系呢。 刘季很快就耍起了滑头。 “原来是太子气的名啊。我就说这名字怎么古怪之中别有一番格调呢。这名字,配谁都不相称,只有太子使得这殿名顿时格调高雅不凡。” 这些郎卫听着,手上的剑纷纷放了下去。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座殿和普通宫殿一样呢。我初来乍到,不明情况。如不是几位郎将出手,自然知道原来这座宫殿比其他的宫殿地位要高些。” “我刚来时还觉得奇怪,怎么看守这座宫殿的几位郎君看着就比其他宫殿的体格更为健壮,这气势也不一样。原来诸位郎君本来就是千里挑一,这才能看守这座宫殿的。” 这些郎卫听了,一个个这才对刘季露出笑容。 “看你小子就是个油子。这里是宫廷重地,也可以说是宫廷禁地。迄今为止,太子除了亲随,只请得我们大王,昌平君二人进去过。” 刘季听得,更觉得这座殿里有着什么非凡的东西。可惜进去看的人是萧何,若是夏侯婴的话,他一定会告诉自己里面到底有什么。 扶苏停在门扇前,一直听着刘季怎么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扶苏想杀刘季,不是因为觉得他才干高自己震慑不住,只是因为刘季的性格实在是让他讨厌。 但是,讨厌的人也有讨厌的用处。 刘季正想要趁着机会和这些郎卫拉拉关系,却听得一阵脚步下来。 萧何出了门,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太子——” 刘季见到扶苏,自然非常高兴。 扶苏对他那是比任何人对他都包容。 刘季需要借助扶苏对他的态度提升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愿意对着人阿谀逢迎拍马屁的人,是以在扶苏面前,他自己站得直直的,也不行礼。 若是别人早就在等级森严的秦宫里被打死了。 可就刘季,愣是不动。 扶苏—— 他的第一目标是成为秦二世。 第二目标是成为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改革家。 那么作为一个相对成熟的政治家,扶苏自然不会这么快就对着刘季这样以下犯上的行径比表露不满。 “走吧,君父召见你。” 只一句话,顿时让看守枢机阁郎卫对着刘季侧目。 就是路过巡逻的侍卫都对刘季高看一眼。 眼见目的达到,扶苏走在前面,嘴角露出微笑。 扶苏这一句话,自然在刘季意料之外,却也是他日夜思盼的。 他当即快步追了上去。 冯敬只能往后面站,心中略有不爽。 回到宫里,渠丰也回去做本职,看守宫门。 看到刘季跟着太子狐假虎威,也是一肚子气。 “太子说的可是真的?”刘季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才进宫没几天,就得到大王召见。 很快,夏侯婴也被找了回来,吕泽也跟着扶苏。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着。 灌夫望着这些陌生的异乡人忽然间围在太子身边,而少内史独独不在,竟然第一次觉得恒阳宫可以有这么陌生。 萧何等人本以为是扶苏在嬴政面前举荐了他们,心里原先还都有些期待。 但是等到了花苑门口处,几人却被拦在外面,只放太子一个人进去。 刘季非常激动,他就要见到秦王嬴政了! 那可是个全天下男人都要仰望的男人。 “伱们在恒阳宫里怎么说话做事,自有太子做主。可是在大王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论你们谁说错了话,都可能会连累太子!” 冯敬厉色,尤其是望着刘季,对其威胁警示。 其他人到还好,愿意听从安排;可是刘季却心里憋着一股气。 花苑里。 嬴政与王后一起坐在上座。其他的臣子早就被王后打发走,她太了解宫廷和朝堂的规则。 让嬴政当着臣子的面数落扶苏乃至面见他带来的楚人,可能会把事情上升到一个大家无法控制的局面。 “母君气色好多了。” 嬴政想要开口,被王后按住手,“我听说你在沛县遇到了一些贤人,然后就直接带到了宫里来,让他们每天都陪伴你。” “是。” “你怎么想到,要去一个闻所未闻的地方请贤呢?” “梦见的。”扶苏不想骗王后,只是低着头把那个梦的谎又编圆了。 王后望着扶苏举止,已经心中有了数。“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嬴政则是一语不发。 他忍不住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心中不免窝火。 扶苏的举动,让他感到这个儿子对自己很不满。 扶苏一直都很强,只是过去他们是一种合作互生的状态;但是自从这次楚地回来,他的表现都是想要脱离,甚至和自己对抗。 嬴政只是为这个而感到生气。而从楚地带来楚人留在身边,只让嬴政觉得,这也是扶苏对抗自己的手段。 至于那个梦,更是让他觉得荒唐可笑。 嬴政望着王后,看她笑得很开心,更是觉得头大。 “那些楚人呢?” “在门外。” 王后拉着嬴政的衣袖,“大王,扶苏之前一直住在宫里,这次去了外地,遇到了和宫里不一样的人,自然很好奇。大王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吗,对宫里的人爱答不理,对在野之人心心念念。” 嬴政望着王后,竟然抽了抽嘴说不出话来。 “寡人记得,我曾经让你把那个萧……” “萧何” “把萧何带给寡人看看,可是你回宫后就再也没有来拜见寡人。” 王后忍不住问,“难道这不是因为我的病情给耽搁了吗。这也能算在扶苏头上。” 一侧的宫女听着这对话,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是章邯,他也忍俊不禁。 “你就惯着他吧!”嬴政甩开袖子。 “人带来了吧?正好我们一起帮你看看。”王后温柔道。 嬴政摇头,“不可。危险。你回宫去,我亲自审问。” “这有什么,宫里这么多人在。再说了,大王你不是也在吗,能有什么事。” “这样,你回去,我保证不为难他们。你若是在,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行。我见不到这些人我不放心。”王后也害怕扶苏在外面遇到坏人,在扶苏的耳边说大王的坏话。若是扶苏相信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嬴政只能妥协,“好好好。” 扶苏:“……” 他们到底想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来吃狗粮的。 章邯望着扶苏,太子能有今天的位置,这样大的功劳而始终不被大王猜忌,全是因为有王后吧。 只是王后已经生病了,不知道王后若是走了,这对父子又是什么情形。 萧何等人进来,因为这几天都接受过了宫廷礼仪规矩。 他们这样的身份,不可以直接抬头目视秦王和王后的。 只能躬身跟着前方谒者令的指引低头望着地面,快速地踩着小碎步前进。 嬴政第一眼看到萧何,就忍不住捋捋胡须。 “你就是萧何?” “正是。” 嬴政听着这回答,明显少了两个字。 “太子为什么要命你一个楚人为太子舍人?知道太子舍人是做什么的吗?” “太子任命我为太子舍人自然是为了大王。大王常年征战,于六国树敌,于庶民之中声名狼藉。天下咸知。” “为了巩固大王的江山,太子命臣为太子舍人,希望借助臣等的身份告诉六国士人,秦王愿意重用六国士人。” “即便是在寿春叛乱之后,大王仍旧不计前嫌,愿意接纳楚人。对于大王来说,杀戮只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王后眼中闪着光,“好。说得好。有这个人在,我看大王以后不用再担心扶苏了。” 嬴政听了这一番话,不仅对这个萧何刮目相看,更是一时间气全消了。 “起身吧。”嬴政望着扶苏,“此人是个良佐。” 【求打赏月票全订!】 (本章完) 第546章 参天大树(3更万字!) 嬴政望着萧何,总觉得这身上的气质,和自己的某个臣子特别相近。 “寡人听说,你原先是沛县狱吏,精通秦律。可是你既然成为太子舍人,你知道太子舍人是做什么的吗?” “为太子提供律法,文书,辅佐太子做出正确的决策。” 萧何不卑不亢,哪怕是见到秦王政,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惶恐。 这份发自内心的平静,让嬴政察觉到萧何此人的非同一般。 嬴政问了几句,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甚至引经据典。 “寡人先前觉得,你和朝中一位大臣有几分相似,只是一直想不出你像谁。现在寡人知道了。” “还请大王赐教。” “廷尉李斯。” 萧何闻言也不惊慌,“廷尉出自旧楚新蔡,中年拜访大名鼎鼎的荀卿为师,随后出山前往秦国。一篇谏逐客书天下咸知。” “萧何委实不才。既未曾离开过沛县,更没有有名望的师傅教导。区区布衣之流,乡野小辈。不过闲暇时读了几本书而已,岂能与大王麾下廷尉相比。” 萧何老老实实的说,嬴政双目如电,像是贪婪的商人发现了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一般。 “连《尚书》原典都能记得一字不差,这样的功底,放眼我当今朝中,也就只有五六人可以和你相比。” 嬴政望着萧何,起心动念。 楚地刚刚被攻占,正缺乏有能力有威望的郡守。这个萧何有如此的才能,又不贪慕权势,双目清冽,实在是个非凡之臣。 此人简直是上天送给寡人的啊! 嬴政开始兴奋起来。 “这么说来,扶苏梦中的老神仙说的是一点不假。不枉扶苏不远千里驱车去请,以后你可要好好辅佐太子。” 王后适时提高嗓音,把嬴政的美梦戳的稀碎。 “王后放心。听闻王后身体有恙,不知如今贵体可痊愈?” “如此君臣相庆的日子,谈什么疾病呢?”王后看到扶苏身边有这样的辅佐之臣,着实安心多了。 这个人,比起李斯,冯去疾,昌平君,赵高,姚贾,加起来都要好。 不是说他的才能高过这些人的总和,只是他有才能并且心正。 哪像大王啊,什么东西都能捞起来用。 嬴政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便又望着他身后的壮士。 “将秦律实施过程中种种不善写了篇文章是你?” 刘季摇头否认。 他怕自己说错话,索性直接不开口。来個无声胜有声。 吕泽站出来。 “回禀大王,正是吕泽。” 双睛好似豹眼,胸膛挺拔,声音洪亮。 “那篇文章,寡人也一一细看了,总算是解决了寡人诸多困惑。寡人听说,伱是白身?” 吕泽愣了下。 “家人早年经商,我长大时家里连生意都不做了。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别无长处。” 王后望着嬴政,用眼神在说,大王怎么能抢扶苏的人呢。 “天下大乱,又哪里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呢。难为你们一家人乱世之中飘零,却依旧能坚守本心,吃得苦,不忘本。” 嬴政复望着王后。在王后眼里,扶苏就是挑一头猪过来也是美的。 “王后言重了。生逢乱世,可恨虽有一身力气,读的几个字却无用处。得遇太子,已然此生之大幸。若是能够帮助太子未来安定天下,使得民生富饶,这才不枉此生。” 吕泽干脆壮着胆子把话说明白了,他只跟着扶苏。 嬴政听了,自然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原本只是隐晦地说一下,可是吕泽直接激发了嬴政的胜负心。 “跟着太子?你知道吗。太子能给你的,都是寡人给他的。与其跟着太子,不如跟着寡人。” “大王,强扭的瓜不甜。” 吕泽十分耿直。 嬴政自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嬴政觉得今天有古怪,怎么扶苏身边的人都不怕自己呢。 还好,李斯等臣子都不在。 这若是被他们看到,谁知道要作何想法。也或许,这几个人就保不住了。 “文章写的不错。但以后还是少写吧。” 吕泽望着嬴政,又望着扶苏。 “大王让你少写,你就少写点吧。” “唯。”吕泽作揖,其实他根本不会写文章啊。上次只是凑巧写了一些问题出来罢了。 嬴政望了望刘季。不知道为什么,嬴政总觉得和他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又望着后面的夏侯婴,面貌黝黑,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清亮无比。 嬴政望着扶苏,“你这一回是真的挖到了不少宝贝。” “谢君父夸奖。只是他们几人刚刚从沛县过来,对宫中的礼仪规矩都不熟悉,在咸阳城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微臣又不认识宫外其他大臣。” “想让他们挂在少府名下,算作是少府引荐之人。日后在咸阳城定居安家,也好有人照应。” 扶苏其实已经这么做了,只是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和嬴政打个招呼比较好。 嬴政望着扶苏身后已经跟从了这么多有才干、有抱负的人。难怪这小子现在说话都比以前硬气了不少。 那一刻嬴政也知道,他所期待的那一棵参天大树已经长成了。 “你自己决定吧。” 扶苏眼前一亮。 “谢君父。” 嬴政看扶苏欲言又止,想走又不走,“还有事?” “君父,儿臣这次回来,在楚地遇到了不少事。儿臣仔细琢磨过,那么多楚地降卒,把他们留在楚国绝对不是长久之计。臣有不少奏议,想在朝堂上与诸臣商议,由君父裁决到底要不要施行。” 王后看着儿子长成这样,那是满心喜欢。 至于嬴政,他可就心思复杂了。 扶苏在军事上的主张已经明显和他的政见不合了。如果再由着他在朝堂上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到时候结果肯定对自己不利。 但谁让扶苏是他儿子呢。 这个时候的嬴政,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做可能对自己不利,但是他就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手让他去干。 “明天的朝会,我们正要商议楚地庶民的安置,还有那些降卒的处置。你自己准备准备吧。” 所谓准备,就是根据朝会之前确定的议题,提前想出办法来。 随后将其记录在笏板上,在朝堂上对着念。 这个笏板记录,主要是给年纪大的臣子用的。他们上了朝在那样紧张激烈的氛围下很容易不知道说什么,有的则单纯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之前想到一个好办法,但是上朝就忘记了。 于是古人发明了这种文雅的方式提醒朝中的大臣在朝堂上说什么。 而很多年轻朝臣的笏板上大都是干干净净的。 比如蒙毅,他的笏板上永远都是一字不写。 第二天朝会上,诸位大臣分列两侧端坐着。 所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其实文武群臣全部都要来上的朝议论的事还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要么都是私下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走场面流程;要么就是商议一些其实根本就不着急的事情。 “上郡一带地震频发,当迁居一些百姓南下啊。” “地震都已经发了,现在再迁居,这不是亡羊补牢吗?” “已经发了一次了,死伤上千人,若是再不搬迁,真的等到来个大地震,难道要等死伤上万人才去后悔吗?” 大臣们对于这上郡频繁地震的事情,一直争执不休。 不过大概三五年前,关于陇西地震,他们也是这么煞有介事地争论了好几天。 结果地震之后传来真实的探查情况,只是死了几只羊,这些大臣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次地震之后这该出动的军队也已经出动了,调拨的粮食和衣服也调拨了。该做的救援工程都已经结束了。 死去的人已经被埋在了地下,活着的人只能重新盖房,组成新的家庭,继续活下去。 朝臣们再把这件事提上来,只是为日后做个预案。 上郡地震频繁爆发,确实不能每次都是马后炮。 说是这议论的有意义吧,好像有用。说是议论的毫无用处吧,也有道理。 因为也许做完预案之后,那个地方再也不爆发地震,而且议论的方案根本不值得推敲。而你不做预案,又总是担心下一次再大地震怎么办。 嬴政坐在上座,有垂旒隔着,臣子根本看不清嬴政的神色。 在嬴政心目中,整套朝服只有王冠设计的最具实用性。 遮住自己的面孔,谁也无从看清嬴政的神色,自然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秋天到了,上郡的粮食今年因为地震的影响,肯定要减产不少。大王应该酌情减轻上郡赋税。” “减免赋税,人都死了,还想着赋税。受灾地区,应该完全免除赋税!” 臣子们开始吵嚷起来。 蒙毅也参与其中,他言辞犀利,非常激动,“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如何日后防御救灾。总是忙着善后有什么用。” 扶苏的位置是最靠前的,单独列席,帝国特殊规格。 他满心感慨,难道今天我不该来? 这样的议题,根本议论不出来什么结果。 很快丞相就主持了下一个议题。 “这楚地的降卒三十万。最近李将军他们又俘虏了十几万楚人。这么多降卒,哪怕只留十万人在楚国,都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目。” “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那楚地卷土重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本章完) 第547章 都是工具罢了(1更!) 既然是大事,势必之前就开过小会。内部已经有了大致的决议。 九卿之下的大夫们一听到这个议题,纷纷把嘴给闭上了。 丞相王绾开了议题,上卿姚贾就说,“大王结束五百年的战乱,威加四海,功劳前人所不能及,后人所不能追。大王的功劳高于历代先王,可是我闻大王陵墓,不过和先王规模相仿。” “如此大事,岂能这样敷衍过去。恰好楚地降卒五十万之众。当从中抽调二十万降卒,为大王修建陵墓。” “二十万?”很多大臣听到这个数字,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二十万,几乎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了。” “我怎么听说,之前决定是十万人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大不小,若有若无,好像是空气一样漂浮在大殿里。 淳于越列在席中,听到这些,他已经皱起眉头。怎么能动用二十万人去修建陵墓呢,这也太铺张奢侈浪费了。 他的好朋友东园公唐秉看到淳于越坐不住,急欲起身,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起。 周青臣见到情况如此,立刻上前作揖,“大王立下千秋伟业,未来国人不知道要享受多少年的太平。别说让二十万人为大王修建陵墓,就是三十万人也值得。” “更何况楚人一贯刁蛮。留着他们在荆地,根本就是放虎归山。这修建陵墓的楚人,数量要越多越好。” 淳于越额头露出两条青筋。 朝中清正之士闻言,大都对周青臣露出鄙夷之态。周青臣看见了,只全然不在乎。 嬴政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瞰着这朝堂上六十多位大臣。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蒙毅一贯是儒法并学,他知道朝中大臣们都是主张疲民弱民之术,这个方法一定完全契合大王所想。 肯定有更好地安置六国降卒的办法,但是秦国一定会选择一个对待庶民最严苛、剥削最强势的手段。 这就是在把秦国人和六国人始终放在一個对立面上。 “大王,臣有异议。” 蒙毅上前,“既然要用二十万降卒来为大王修建陵墓。而按照规定,王陵的修建一直要修葺到君王驾崩。大王正值壮年,让这么多人修葺陵墓,这要修葺到什么时候呢?” “如果安排的时间太过长久,只怕得不偿失。” 秦国的统治者,都成统治者了自然一贯高明。他们固然奴役、束缚庶民,但是绝对不会过分严苛,凡事都有个限度。 让庶民受制于他们,离不开他们,因为他们而穷困,但是秦国也绝对保证,他们不会被饿死,有病也有人医治,残疾也不用担心无人奉养。儿女都死了,老人也有官府赡养。 不会让你如愿,但是一定能保证你生存下去。 修建陵墓,也是一样的思维。 可以让这些人来修,但是不能修建太久。 否则把人家一生压榨完,没有人的良心能过得去! 蒙毅的话立刻引起朝臣的赞同。 “你意如何?”嬴政发问。 “大王,他们每人修建陵墓,要按照年龄来确定放归时间。如果已经是四十的人,差不多满三年就可以放归了。” “至于三十的人,满五年才能准许离开。到时候还要规定他的去处,让他的家人跟着他迁离原籍。” “至于二十的年轻人,如果是未婚的人,要让他们在我秦国落户,入赘也好,求娶也好。已婚的,要下令让他们的家人搬迁而来。” 蒙毅的办法,已经很公道了。 那么多人,如果不用一点东西吊着他们,给他们希望,聚集在一个坑里,那是得多绝望啊。 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性。 一个年轻人的一句话,决定了几十万人的黄金年龄段要做什么事,至于结果,也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至于后续,被放走的降卒必须要找到人来替补。再从六国之中抽调刑徒。” “过去被放走的降卒,如果离开之后再犯法的,终身修建陵墓。而有些本来该死的罪犯,也命其终身修建陵墓。犯的过错轻的,用罪名加以折合,遣送咸阳也为大王修建陵墓。” 这就是蒙毅,反应敏捷,思维缜密。 他把这些说出来后,朝中的九卿们就只能吹胡子瞪眼睛了。 蒙毅太能干了,把这些老头子们回去找到门客商议了很久的问题都给一口气说完了。 而且一听就是蒙毅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 王座上方幽幽地传来一道声音,“善。” 众臣听见,立刻一起站出来恭维蒙毅。 就是九卿,纵使再讨厌这个不懂得韬光养晦的年轻人,也都夸赞他。 就这样,蒙毅的威信在朝中似乎又提高了不少。 明媚的秋光落在蒙毅自信瘦削的面庞上,众臣则长一声短一声赞叹着。 扶苏是受不了朝堂上这股风气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记得他小时候上朝,朝中的人可不是这样,那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现在一个个支支吾吾起来。 忠臣谏臣的声音更是听不到。 偌大的朝堂就像是一个开始散发着腐烂臭味的水潭。 王绾今天一直在望着扶苏。 隗状也是悄咪咪跪坐着。 这两个人早就想好了让如今已经积攒了甚多权威、甚多人心的太子来克制一下大王。 这些年嬴政通过操弄奸臣,调教奸臣,确保了朝中忠臣、奸臣全部都听从他的话。 大王的权力,也是在最近这几个月空前高涨。因为楚国的战事被扶苏解决了,心头大患已经被除去。嬴政现在不需要什么人再帮助他了。 是以朝堂上的风气这几个月急转直下。 但是这么做的弊端,也很明显。 忠臣和奸臣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现在强行让两伙八字相克的人睡在一个榻上,忠臣自然不愿意。 现在茅焦、顿弱、唐秉、淳于越等都已经是保持沉默了。 扶苏正在考虑,自己是单干呢,还是和嬴政合伙干。朝堂上这种气氛委实让扶苏断了和他们合伙的念想。 转头却看到丞相正在望着他。 “太子刚从楚地回来,都不问大王讨要庆功宴吗?” 嬴政一听这个,眉头都皱起来。 自从那日见了扶苏身边那几个人,嬴政就开始夜间睡不踏实。 还摆庆功宴,这不是告诉天下人,扶苏功劳很大吗? 可恨的是,嬴政戴着王冠,垂旒遮着他的面,他根本没法表露自己的不满。 扶苏望了一眼嬴政,“母君病况未转好,这庆功的事情还是延后吧。” 王绾眼中露着笑。 “我方才观太子,意气风发,更胜从前。胸有成竹,像是对方才所论有更高的见解。” 众人的目光早就都落在扶苏身上。 扶苏心里自然骂王绾。这厮诽谤我! “右相看错了吧?我那分明是苦思冥想未有主意,怎么能说是胸有成竹呢?” “我明明看到太子方才都嗤笑了蒙少子一番。”王绾理直气壮地道。 “丞相,你怎么……” “太子,您若是有高见,请一定不要隐瞒。”王绾再度发问。 扶苏身子慢慢僵直,他开始明白王绾的意图了,脸上写满了求生的欲望。 众臣纷纷看起了好戏。 蒙毅情急,“太子真的有高见吗?莫不是顾及我的颜面,所以不肯直说呢。” 扶苏绝望地望着王绾,这厮坑我啊! 随后他又看向蒙毅,似乎是看着一个傻狍子。 都这个时候了,再说没有,就真的是私藏高见了。 “本是一得之见,尚未深思熟虑,现在只好拿出来献丑了。”扶苏望着王绾笑笑。 王绾则一脸期待地望着扶苏。 嬴政盯着王绾撺掇自己儿子。 赵高看得呆了,大王跪坐握剑的手都露出青筋来了。 扶苏看了看众人,大家也应该都看见了,自己是被迫的。 “天下一盘棋,战事就是国事。战后的处理,比战争发动和战争进行的过程都要重要。国家未来是祸乱还是安定,都是从战争结束之后开始的。” “所以我认为,不仅要管理那些降卒,更要让那些降卒融入我秦国。” “融入秦国才是根本目的,如果是靠压制的话,恐怕这些事情要永远没有止境了。” “天下初定,五国的民众需要和秦国庶民融合。让那些楚国士卒未成婚的全部异地搬迁,去往其他城池安家落户。” “其余的人士再酌情考虑。至于降卒,若是有愿意加入秦军的,也可适度吸纳。” 王绾摇头,“太子一定有高明的办法,只是不愿意当众坦白。” 这时,嬴政威严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如果太子的主张是让秦国善待六国士卒,那就不必在朝堂上再说了。” 朝堂上蓦地陷入了死寂。 今天这个朝会,嬴政答应让扶苏来时之所那么爽快,就是为了杀杀他的锐气。没等嬴政找机会,扶苏自己就撞上来了。 自从在楚国战场上回来,得到那几个才士,扶苏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扶苏在到殿之后,直觉告诉这朝会氛围不对劲。他本来打算不说话,装聋作哑等一等看看情势。 谁能想到王绾非要他说点什么。 而外人也根本不知道这对父子又在玩什么。 嬴政又望着王绾,“右相,倒是有劳你记挂扶苏庆功宴会。这个庆功宴,就由你来操办吧。” 隗状就知道王绾着急,一着急就发癫;更知道嬴政忌讳王绾拿扶苏当工具人。 所以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大王——右相提议给太子庆功,那是为了帮助大王在臣民之前树立威德,我秦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太子立下奇功,大王嘉赏太子才能彰显大王赏罚分明。” “可是因为王后抱恙,这件事已经被搁置。本就是大王爱护王后,太子孝义。既然已经决定不举办的庆功宴,如何能再重启呢。” “右相只是一时糊涂,请大王恕罪。” 嬴政公然感慨,“右相年迈,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明智了。” 王绾闻此羞辱,自然面如土色。 回到章台宫的嬴政,想着今日朝堂上王绾不住地巴望着扶苏讲话时的情貌,心里越发不爽。 王绾和隗状,都曾经是自己的肱骨之臣。 没想到他们现在这么看重扶苏。 王绾想什么,嬴政用脚也能想明白。他想要借用扶苏钳制自己。 “把不敢犯的忌讳犯一遍,可真有你的王绾。信不信寡人这就罢免了他!” 赵高忖度一番,王绾这家伙胆子大啊,他居然想要用太子的力量来钳制大王,这不是逼着大王和太子闹矛盾吗。 忠臣的忠义,有时候非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变成搅屎棍啊! 赵高窃笑。 林信在侧侍奉,望着赵高这副坏笑模样,就知道他又要搞花花肠子。 可是这半年,赵高都乖得像是老鼠,林信根本没法下手。 —— 昌平君听说了这件事,那是笑得合不拢嘴。 “秦王寡恩少义,用完了人就想着抛弃。可是他能抛弃他亲自立下的储君吗?王绾这个人真是聪明,只是他为庶民着想。可惜这样的人,在嬴政麾下也得不到善终。此人成也在忠义为民,败也在忠义为民。” 昌平君评判接替了自己位置的王绾,语气之中带着很多的同情和惋惜。 昌文君这些年经历名医的调养,再加上咸阳气候适宜,慢慢地身体好多了。 这身体一好多了,人就开始不老实了。 “哼——嬴政也有今天。因为华阳太后才有的王位,因为我们才得以拥有权位,到头来却抛弃我们。我只希望太子能够早早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现在可好,我们都没急。嬴政手底下的那帮忠臣自己躁动不安起来了。一上来就要拿扶苏做武器,可比我们狠多了。” 二人正在议论,忽然门外响起铜铃声。昌平君和昌文君议论事情的时候,不许仆人侍奉,就在门口设置铃铛。有急事的话在远离大门的地方把铃铛摇响即可。 去难推开门扇,低声问了几句。 “太子请君侯入宫。” 昌平君,曾经在秦国权势滔天的人物,即便名义上被拿走爵位,多少人私底下还是这么叫他。 “太子现在春风得意,这个时候忽然来请大哥,怕是有大事。” 熊启抖抖衣服,他才四十五岁,正是盛年,怎么可能甘心每天和昌文君在一起喝酒取乐度日呢。 “摆驾,入宫!” —— 只怕我自己还没造反,却有无数人逼着我造反。 回到恒阳宫的扶苏,他也是如坐针毡。 今天王绾差点把他给坑死。 嬴政及时表明了态度,自己也没有和他沆瀣一气。但是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就怕朝中有更多人盯着自己。 而且他这次回到宫里和以往不一样,扶苏这次回来,始终感觉这心里空荡荡的。 固然捞了几条大鱼回来,每天有这些人侍奉自己,但是这感觉终归不如手握兵权,在楚国战场上调度兵马来的爽快。 这当太子终归是不如做……好啊。 扶苏自己也开始心痒如麻。 只是眼下,一是时机不成熟,嬴政的威信刚达到空前的地步,还是自己把他拱上去的; 二是自己没有名义啊。虽然自己也清楚早晚有那么一天,自己要来接替未来秦国皇帝的位置。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尽量是要顺位接替。 这个顺位接替,自然是名义上的。 史书上写的事情除了时间、地点、人物是正确的,事情全是假的。 街上那些说唱的讲的故事,虽然时间、地点、人物全部都是假的,可是事情全是真的。 历史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实打实实现顺位接替。 扶苏对此并不抱幻想。 作为嬴政的儿子,没有什么能够比完成造反这样的大事更能证明自己的威权超越都超越了他。 这也算是自己给他交的童年作业吧。 不管外人再怎么算计权力斗争,在嬴政和扶苏两个人的心里,他们始终都是父子。而外人是绝对不会体会这份感情的。 那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自己是否有实力实现这个名义上的顺位继承。 “太子,太傅到了。” “请太傅进来。”扶苏看向身后的宦侍,“快上酒、茶、象棋。” 熊启进来看到这三件套,顿时额头上露出三条纹。 “太子是有大麻烦了?” “舅公何以这样说呢。我们舅甥二人半年没有相见,今日只是叙旧。” 熊启喝了茶,又喝了酒,随后就是下象棋,两人磨到快要天黑。 “到底什么事啊?这样哄我高兴。” “我打算,办个矿场。”扶苏躺在座椅上。 “太子,不是爱钱的人啊。” “只是从前不缺而已。” 熊启嗅到一丝不寻常,“这么说来,太子遇到了不小的难事。” “不是难事。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什么好事,竟然能轮到我的头上?”熊启望着扶苏,一脸害怕。这小子不会做了几天大将军回来,感受到了做皇帝的滋味,想着要让自己拥护他上位吧。 这个时候造反,他一大家子都要跟着扶苏这小子陪葬。 熊启开始害怕起来,他望向身边,还有两个宦侍在那里跪坐侍奉。 【之后的剧情时间线,会被提前很多。希望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本章完) 第548章 危险(2更求打赏月票!) “太子,你可要想想清楚再说。”熊启攥着衣袖,虽然自己经验丰富,但是自己现在还没准备好。 扶苏端着酒爵,似是已然看穿了熊启所想,笑道,“舅公想什么呢。”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安抚楚国降卒的好办法,只是这件事,非得舅公才能坐镇。而且只有舅公去和君父说,这件事才能成功。” 熊启捋须,“太子既然有了主意,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我已经在家领悟了,人还是要过些稀松平常的日子好。打打杀杀,争来争去,最后不见得有什么好结局。” “那若是这样,我只好把这件事托付给王室宗亲了。” “哎——慢着。什么事,先说出来听听。” 秦国王室宗亲…… 熊启不愿意让自己曾经看不上的人站得位置比自己高。 “到底什么事?太子这样虚张声势。” 扶苏大致和熊启商议了事由,熊启双目熠熠。 “这个办法好啊。怎么你在朝堂之上不讲呢?”熊启直截了当的问。 “上午的朝会,下午就舅公就连这种事都知道了?” 熊启也不打算隐瞒,只是微笑望着扶苏。 “太子小时候说的话,长大了还能记得。就凭这一点,我的消息就比别人的灵通。” 扶苏举着酒爵,“那看来,此事舅公志在必得。” 熊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扶苏。 “你可要想清楚,这可是关系到秦国的大事。开这么多矿,冶炼精铁,虽然效益几乎是方方面面,乃至无穷无尽的。可是以后的事,恐怕比你想的要多,要远。”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可就回不了头了。”熊启说着,将扶苏那边的兵给吃掉。 熊启捏着象棋,他必须要确认,扶苏是真的有那个意思,并且开始行动了。 殿内早就空空荡荡,只有扶苏和熊启两个人。 “日后,棋盘那一边归你。” 熊启听到这句,顿时面色涨红。 “不过,你我还是不要再相见了。我以后都会在咸阳城。” “让你一直待在咸阳倒是不会。大王还是器重你,愿意重用伱。就是因为要用你,所以才要打压你。”熊启安抚道。 扶苏光是听着就觉得挺烦的,受制于人,处处做事要受牵扯。 “但愿吧。” “征战齐国的事情,你必须要争取到手。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为事。” 扶苏摇摇头,“楚国一战我一出手,对方全军溃败。到了齐国,只需要随便派些将军就能收复吧。君父不会派我去的。” “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现在在军中固然有威望,可是带兵次数很少。兵是人,是人就有感情。你离开他们太久,他们就会忘记你。一定要抓住前去齐国的机会。” “听君父的安排。”扶苏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得乖一点,嬴政就会对他好。再像之前那样,固然出了一时之气一吐为快,但是却会引发很多不好的后果。 “也好。这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熊启继续吃着扶苏的棋,“一只手,要腾出来给自己壮声威;另一只手要空着,耐心地等待时机。” 不知不觉间,熊启已经把扶苏的棋都给吃光了。 “你看,你这棋艺不行了啊。” “不似叔公,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比我有经验。日后还请叔公多多指教。” “那是自然。” 熊启自信扶苏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自己背后的楚国贵戚势力,始终是支撑扶苏太子宝座的根基。 —— 很快,熊启就开始行动了。 他先是把自己饿了好几天,整日喝酒,随后找到自己昔日提拔的几個大夫。 他们看到自己的恩公变成这般颓废模样,面黄肌瘦,一身酒色之气,无比颓废。 一个个纷纷站出来说,“可惜我们手中无有权势啊,帮不了太傅什么忙。” 对于这些昔日大夫们的推托,也全部都在熊启意料之中。 “呵呵——”熊启起身,对着几人把扶苏要在颍川开矿的想法乃至利好全部都说了一遍。 几位大夫闻言,不住地称好。 “这个法子,可比让二十万楚卒去修建皇陵更有意义啊。” “这是我迄今为止听过最妙的法子。早就知道太子一直在派人钻研工艺,如今天下一统,倒也不用担心对手盗窃炮制。正是大兴锻造的好时机啊。” 几人得到了熊启指的道路,又收了钱。 回去之后立刻就拜见秦王,将扶苏的想法又变成了他们自己的。 虽然到了嬴政那里,扶苏的构想已经被辗转传达了两次。 但是嬴政一下就听出来,放眼整个咸阳,只有他儿子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这个办法,是谁告诉你们的?老实告诉寡人,寡人就赦免你们的罪。” 二人自然直接供出昌平君。 “是太傅要我二人上报大王,并且推举由太傅亲自去往颍川一带安抚镇压。” 昌平君,这里面还有他啊。 “这么好的办法,怎么现在才来说。”这事情都要过去好几天了。 很快,嬴政就召见了熊启。 “改日听说你在府里闲不住,整日喝酒聚会。” “大王,我三十三岁带领宫中城中兵卒攻打嫪毐后来帮助大王废除文信侯。至今都没有满五十岁,如何能安的住?”熊启一见到嬴政,那是真的满腹委屈。 就因为他权力大,然后嬴政就把他的丞相位置给废除了。 可恶!简直可恨! 嬴政也不和熊启绕弯子,“寡人知道你想撺掇扶苏干什么。不过我劝你少费那些心思,赶快收拾东西,去往新郑。” “日后没有寡人召见,不许返回咸阳。” 熊启便对嬴政说,“大王一定要这么提防臣吗。若不是太子告诉臣这个办法,臣恐怕要就这么老死在家中了。如果这样让我去新郑,还请大王让我带上家眷。” 嬴政想了想,让熊启彻底离开咸阳也是个好办法。 他一直是楚国贵戚的领袖,留在咸阳城里,沾亲带故的。 让他去颍川开矿也好。 “可。”嬴政双手负在身后。 熊启就此离开了咸阳城。 等到熊启真的连夜走了。 嬴政这才宣布了命令他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在颍川郡开矿的事情。 矿大多数都是嬴政之前赐给扶苏的,现在去采掘炼精铁,自然仍旧是以扶苏的名义。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没有太多臣子去仔细琢磨这里面的事情。 这个方案是所有方案之中最靠谱,最有利秦国的方案。 众臣因为这件事,大赞嬴政英明。 嬴政心中高兴,和扶苏那点小事也就撇开不提。 后来蒙恬上奏,谈到军中很多事情都是由扶苏负责处理,比如召集齐鲁剑客,前去追杀捉拿六国流亡贵族。 利用自己的敌人消除敌人,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嬴政又把处理楚国战场的事情交还给扶苏。他不必离开咸阳,和嬴政他们一起商讨军政大事即可。 王绾见到父子两个不愿意失和,自己也不好再用那一招,只能眼睁睁看着扶苏助长嬴政权势。 但是他也预见到,恐怕未来秦国最麻烦的,不是六国,也不是六国贵族,而是大王。 事,必由内出! —— 接着,李信、任嚣接连传来胜绩。 嬴政心情大好,咸阳宫里的人也跟着得到赏赐,到了宫外,秦人更是聚集在酒肆一起议论。 咸阳街道上,几个中年男人正在一处当垆喝酒。 这条街,距离咸阳宫只有十条街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能在这里有时间大白天喝酒且喝得起酒的人,那自然都不一般。 他们望着当垆对面一扇大门,一个个议论道。 “你们可曾听说,太子从楚国一个不毛之地请来了一个人,见面不过三五句话,就封其为太子舍人。” “据说这个太子舍人对待庶民时就和对待贵人是一样的态度。才入宫不过半个月,不仅得到了大王的赏赐,更让宫中各路人马都对他十分佩服。” “这样的人,别说放眼整个咸阳城找不到,就是放眼整个天下,那也没有几个。可是偏偏被太子一眼相中。太子实在是慧眼啊。” 萧何正在路上走着,忽然听到有人这么议论自己。 咸阳城,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到处都是有才能的人,连看管城门的人都满腹学识,甚至精通七国语言。 大街小巷的人,一半就是六国人。 整个咸阳城,那是十分开放包容的,根本不排斥外来人。萧何不是那种会对咸阳产生很多幻想的人,刘季才会。 即便从未设想过,但是咸阳城现在的状况已经足够让萧何惊叹。 这里迎接一切强者。 在咸阳城里,有的是钱可以让你赚,有的是机会让你改变命运。 越是有名望的人,越是低调,都搬去城郊去,有的种瓜,有的钓鱼,有的明明可以住在王宫,但是跑去借宿在他人府上。 萧何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如鱼得水。 只是在打了一点酒之后,萧何很快就回家了。 今天是他们和刘季、夏侯婴等人庆祝乔迁之喜的日子。 为此刘季他们特意买了狗肉,表示对樊哙的惦记。 萧何就这么低调地来,又低调地去。 但其实在当垆这边买酒喝的人,是给廷尉李斯办事的人。 他们也认得萧何长什么样子,以至于萧何如此低调的来,又如此低调地去,让这几个门客对此赞不绝口。 他们回去之后,就对李斯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斯刚刚在廷尉府办完差事回来。 累了一天回来的他,晚上却还要继续看书。经年累月,从不间断。 这一天回来,他也照常吃过饭后看书。 当门客和他讲了萧何这个人后,李斯也只是心中暗暗记下这个人,觉得他有点特别。 但是咸阳,从来不缺与众不同的人。 李斯真正遇见萧何,那是在章台宫。 因为追缴六国贵族的事情,关系着未来六国是否东山再起。 而嬴政听说,扶苏要接见一些齐鲁游侠,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李斯到来时,正听到嬴政在教育扶苏。 “你贵为太子,怎么能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这接见齐鲁游侠的事情,就此取消。你去找人代你去见那些侠客就是了。”嬴政不容扶苏多说。 扶苏却坚决反对,“齐鲁游侠最看重的就是义气。如果我接见他们,用重金厚待他们。他们才会对我死心塌地,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六国贵族。” “如今以我的名义将齐鲁游侠招致前来,却又只派遣一些侍卫去接见他们,以他们的脾气性格,只会认为我是在招募一些普通的杀手,只会拿到钱就永远地离开咸阳。” “君父经常说,要做就要做好。怎么真的到了这一步,却要我退缩呢。更何况,我的宫殿里其实已经埋伏好杀手,为的就是应付接见这些江湖侠客时出现不测。” 李斯刚巧进来,自然为扶苏说话。 “大王,太子这么做都是为了替大王消除威胁。何况太子都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了,相信这些事太子可以应付的来。” 嬴政皱眉,“军中指挥时,扶苏身边自然都是秦人。可是六国的侠客,那可不是一般人。怎么廷尉也帮着太子说话呢。” “太子都已经发出号召,广邀天下侠客前来。而侠客之中,尤以墨者居多,他们在江湖上拉帮结派,又有一套本事在身。” “这些人对于秦国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但是也一如太子所说的,要想征服这些人,如果仅仅使用利益的话,是根本完不成目的的。” “只有用诚意才能打动他们。” “臣知道大王担心太子。微臣愿意到时候一同陪着太子接见这些六国的侠客。” 嬴政听到李斯这么说,就很高兴地把这件事给了李斯。 李斯本来只是推辞,没想到嬴政真的让自己插手恒阳宫的事情。 “廷尉博古通今,掌故极丰。让廷尉陪你去见那些六国的侠客,对于出自墨门的侠客来说,未尝不是一种震慑。” 扶苏一脸惊讶地望着嬴政。 让主管刑狱的人去主持会见天下赫赫有名的侠客,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李斯他拿什么保护我,靠他的唇枪舌剑? 原本嬴政和李斯两个人准备一起搞黄这件事,但是扶苏宁可李斯参加,也不取消这次会见。 看扶苏这么坚持,嬴政最后只好勉强答应。 —— 几天后,恒阳宫果然接见了一批‘侠客’。 他们各自都用自己的大名行走江湖,曾经都在六国之中犯过事。 季由、鲁得、赵惊、盖聂、荆轲、狗屠人…… 他们有几个人,曾经还被李斯亲自处理他们的案件。 是以李斯见到他们,立刻皱起眉头。 但也正是李斯的这种表情,让这些侠客们知道后退。 他们来到秦国,投奔秦国太子,为的是能够靠着手中的剑名扬天下,成全忠义的美名。 春秋战国对于这些人是陌生的名词,但是忠义的精神却刻在这些人的骨子里。 隔着帘幕,扶苏能把对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对面的人则看不到扶苏。 看着这些人有着一双像牛一般清澈的眼睛,就和淳朴的农民一样,可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好几条人命,不由得让人背后发凉。 “你们之中,有很多人去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李斯出言相告。 “太子放心吧。” 扶苏眼前案上,一侧是已经整理好的五国逃亡贵族的画像一沓。 另一侧则是这些侠客的名字。 扶苏望着穿着葛布衣服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双目幽邃沉静。方才进来时,宦侍介绍说,他就是荆轲。 派遣荆轲、盖聂这几个人,去追杀张良、项羽等人。 实在是妙事! 荆轲的想法,扶苏是知道的。但是眼下无论如何都到不了自己亲自接见他的地步,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暗杀的危险。 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声音是什么样。 不管他杀了哪一个人,都要把人头带回来请赏。那个时候才有安排惊天暗杀大戏的机会。 荆轲等人果然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们每人拿了定金,熟练地放在褡裢里,随后爽快地离开。 这些人都是杀手,他们一眼就看出来这宫殿有古怪,四面都是帷幔,关闭的阁室,设立的屏风。 看似安静的大殿,他们却听出很多人的呼吸声。 实则四面都已经埋伏好了弓弩手和刀斧手。 这些杀手看到情况不对,拿了金子就往外走,有的慌慌张张的,在走出宫门后就直接被射杀了。 不为什么,连钱都端不稳的人,不可能做到成功刺杀那些逃亡的贵族人物,甚至连找人这样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 明显是来骗钱的。 荆轲和盖聂刚出宫门不久,就看到有人把其他人的尸体给抬出来。 “这个悬赏,本身就是个极大的阴谋。”荆轲语气平淡。 头也不回地往咸阳城外走。 “他素来以权谋出名,这样做本来也在意料之中,否则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接见我们这些危险的人。用六国的剑客去杀六国的逃亡贵族。最后的赢家只能是设下圈套的人,他是唯一的得利者。” 荆轲将剑扛在肩头,“我不信。” (本章完) 第549章 他居然教育我!(求月票) 第549章他居然教育我!(求月票!) 盖聂和荆轲离开了咸阳城,夜晚了二人落脚在一处客舍。 秦国的店家看着这两个人就觉得武艺非凡,目露凶光,却又得到了官府所赐的铜制腰牌,腰牌可以在秦国酒肆乃至任何客舍肆意通行无阻。 再加上之前广昭天下征集剑客侠士的命令,所以店家也不难猜测这这些人的身份。 盖聂抓着荆轲的手,“我们没有见到秦国的太子,可是秦国的太子已经见到了我们。如果完不成,你就会在通缉名单上。” “一个人头,换得一百金;五个人头,换得太子赏赐田宅美女;十个人头,换得太子亲自接见。这怎么听都像是個陷阱。” “所以现在找到赵国的贵族杀了他们,拿了钱走人是最合适的。” 荆轲望着油盏,小心翼翼地将火花捧着,屋子里明明暗暗,全看他的手上下移动,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 “人活在世界上,总得做点什么事情。怎么活,也都是过了一辈子。要我说,活是就要活的神采飞扬,轰轰烈烈。我就是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世人总是说,秦王政天下无敌。他一个人操弄百万之兵,对天下诸侯国发动战争!可他这样的人,却享受着世界上最大的财富,最高的权力。” “可见上天是不公平的。” “可是我却不一样。我不喜欢财富,不喜欢权力啊,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人赏识我。但是也没有人愿意赏识我。” “当生存在我心目中已然没有意义,喝水吃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秦王有剑,我也有剑。秦王的剑可以杀天下人。我的剑只能杀一个人。” “杀千万人者,千万人杀之;奴役千万人者,千万人奴役之。” “所以我已经决定用我的剑去杀秦王。日后,我的名字会留在历史上。” “为天下人解决那个奴役他们的人,则会得到千万人的仰慕。” 荆轲眼中冷冽,似是藏着一把剑。 他眼中的剑,比起手中的剑更为凌厉。 “荆轲,你虽然剑术超越很多人,勇气也超越很多人。但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思考,实在是太过浅薄了。去杀秦王政,对天下人,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的。” 荆轲嗤笑一声,回头看着盖聂。 “盖聂。你是个懦夫。” 盖聂早已经成家立业,这次出来,只是因为邀请他的人是荆轲。 对于荆轲的指责,盖聂并不想多说什么。 “人生在世,不是只有青史留名才值得追求。如果你能活下来,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吃饭睡觉,平凡度日,那才是人活着的唯一实在的东西。” “你变得像个懦夫。”荆轲望着盖聂。 这个时期,荆轲已经距离原定历史多活了两年,但是他没有了燕丹,只能流浪江湖。 接受了无数百姓救济的他,只看到百姓的善,嬴政的恶,粉碎嬴政是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 盖聂则望着荆轲,双目潭水一样地平静。 “如果我是懦夫,我就不会和伱一起来到这里了。这个世界上,有比出名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为了出名。我是为了证明我的价值。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荆轲愤怒地说着,“我才不屑那些虚名,如果我看重那些,我就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门外忽然渗透入秋风,油盏微弱的光芒差点熄灭。 但是很快,光芒又开始大了,更亮了。 “比起证明自己生命的价值,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盖聂语调平静。 “什么?”荆轲冷笑。 “责任。” 荆轲怔住。 “胡扯。” “如果你能明白这个,你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哼——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我,你不会陪着我一起刺杀秦王。你只是打算献上六国贵族的人头给秦国的太子,以此得到田宅和财富罢了。” 盖聂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荆轲的肩膀。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些的。你是个胸怀正义的人,只是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去证明正义,那样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荆轲闻言瞪大眼睛,“还被你说中了。我就是想靠着我一个人的力量,去告诉天下人,正义是存在的。” 盖聂笑了一下。随后他盖上了被子,已然睡觉去了。 很快,黑暗的角落处传来鼾声。 “店家!”荆轲推开房门,外面的月光落在他的嶙嶙诤骨上。 荆轲双手握拳,双目中闪着火星。 “哎——在。”值夜的小厮闪电一般出现在荆轲面前。 “给我另开一间房。” “二位方才进来时,不是说是兄弟,要一起住吗?现在突然反悔,可是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别的房间了。” “方才他还是我的兄弟,现在就已经不是了。快给我开房!” 店家犹犹豫豫,想着腰牌的事情,还是给荆轲单开了一间平日里只给贵客用的上房。 —— 咸阳宫这边,等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剑客都离开了咸阳城。 扶苏身边的守卫才减少到平时的状况。 荆轲来了,荆轲走了。 自己一没和他说话,二没和他见面。 扶苏心里盘算着,总觉得李斯在场,让他痛失了什么。 这么多历史名人都在自己身边打转。 但是他却不能得到他们。 “眼睁睁看着他们来,再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这真是天下最不幸的事情了!” 李斯望着扶苏,心中暗想,太子怎么这么的不成熟。不让他们走,难道等他们把剑架在你脖子上吗? “太子,至少现在那些六国的剑客都忙着去捉拿追杀六国的贵族了。太子的目的已然达到,这对天下人来说可是好事。” 刘季望着扶苏的神色,他认定这是他该出手的时机了。 刘季一动,整个殿里的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换上秦人的甲胄,以扶苏近卫的名义道,“这事不能这么来。因为廷尉的参与主持,让这些侠客根本见不到太子。” “原本我们应该举行比武,让这些侠客互相切磋。太子作为主持比武的人,先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实力。随后再让他们和我们官府合作。” “而不是一来就要他们拿出人头,只有拿到人头才能见到太子。” “这下江湖侠客,他们看重的是义气。廷尉把这样的大事主持成了买卖,生意。这样的话,这些侠客就算短暂地完成了任务,事后也还不是不会归顺。” “征服人,要靠心。” “总是用权力压迫,用利益诱导,这样的人最终会因为权力的减弱和利益的消失而离开。” 李斯知道扶苏身边多了几个彪悍之士。 但是他没想到,他们竟敢怒怼自己这个当朝廷尉。 李斯饱读诗书,学贯诸家。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种和一般凡夫俗子较劲的人呢。何况读书就是李斯做人最好的修养方式,他的脑海里储藏着取之不尽的知识。 这样的人,更加从来都不是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人。 见到了事情的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预料到了悲观的结局,也不会气馁,坚持好好做下去,为下一次尝试打好基础。 简直完美! 但是面对刘季这样的话语,以下犯上大不敬的行为。 李斯的额头上也不免冒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 因为刘季让李斯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多么神奇。咸阳宫里他这样的人也能进。 他居然教育我! 李斯难得地黑了脸。 他没有望着刘季说话,非常高明地对着扶苏作揖。 “太子,臣奉命协助太子完成此事,一切都是以太子安危为重。在臣心目中,比起太子的安危,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勒令侠士带回人头,是证明他们有意归顺秦国官府管辖的最好证明。国中大事小事不断,太子日断机枢,岂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大做文章。只怕到时候得不偿失。” “官府有官府做事的法则,江湖固然有江湖的规矩。可是如果这些侠士来到宫里,都还要按照江湖的那一套行事,试问太子威严何在?” 李斯对着扶苏,将腰身躬得更低。 刘季在一旁也是杵着。 他听过李斯的名号,据说他妒忌自己师弟韩非的才能,联合一帮人把韩非弄死在了大狱里。 刘季只以为他是个奸邪小人,但是这个人的气量、反应、言谈、举止,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刘季脸上。 把刘季给打懵了。 一边是尽职尽责的廷尉李斯,一边是以下犯上的刘季,根本不用扶苏来抉择。 但是刘季愿意为他仗义执言,这就是好事! 得嘉赏! 他的身边太多像信还有粱一样的臣子了,长久地习惯于嬴政的威权阴影,没几个有反骨的人。 扶苏大声道,“刘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蔑视廷尉。” 李斯双目中满是惊愕。 刘季也是瞪大眼睛。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怎么敢蔑视当朝廷尉,还是嬴政眼前的红人。 空气突然安静。。。 冯敬看着刘季,干净帅气的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你小子,平日里属你事最多。廷尉面前都敢动嘴,这下要受罚了吧。 做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刘季二话不说,就上前给李斯赔罪。 “廷尉。是我刘季方才言语顶撞了廷尉,请廷尉原谅我。” 李斯本以为,扶苏会直接治罪刘季。 结果只是让对方给自己道歉。 深谙权术之道的李斯立刻反应过来,他还是对着扶苏,似是眼中压根不存在什么刘季,更没有遇到过这么一回事。 “太子言重了。这刘季乃是太子的卫士,为太子仗义执言。太子有这样的卫士,实在是可喜可贺。” 这话果然说到了扶苏的心坎上。 有时候,扶苏是真的喜欢李斯的精明。但是他无法忘记,他撺掇一群人联名杀了韩非。 明明,韩非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仅仅是因为妒忌他的才华,就去杀了他。 “廷尉果然慧眼。这个刘季,正是我此次去沛县所得。” “果然高手出自乡野,李斯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 “廷尉的气量,倒也是让我佩服。我的甲士言语冒犯了廷尉,廷尉能够全然不计较,还能做到一心不乱。当今朝野,也就只有廷尉您了。” 扶苏忽然间用了敬语,李斯直摇头,“斯不敢当。为太子办事,微臣心中有数。若是让太子心有不乐之处,诚惶诚恐。” “都是属下们不懂事。” 这个突然的插曲,就此完美收官。 “夜色已经深了,微臣不该再打扰。微臣请告退。” “刘季,你亲自将廷尉送到府上。” 刘季瞪大眼睛,“我?” 李斯不言,已然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他才对着暗夜额头上皱起三道纹路。 他是真的讨厌这个叫刘季的。 装傻充愣,实际上心里门清。 自己差点在这样的人面前丢尽颜面。 等到李斯和刘季一起出去了,扶苏自己也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真是热啊。” 粱立刻命人把冰鉴抬了过来,“再加些冰!” 扶苏躺在座椅上。他在盘算方才的事情。 对待李斯,自己不能太过亲近,但是不能伤了他的面子。这个人有这样的才华,又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若是有机会,未尝不可以操控。 萧何在一边一直侍奉着。 方才扶苏和李斯两个人的话,可谓精妙,多的字一个都没说。 萧何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轻看了太子。他并不是那种心地单纯,十分善良的深宫少年。 那些军事奇迹,很多人谣传是秦军将领共同商议而得,只是太子扶苏挂名而已,现在看来,恐怕整个楚国战争,都是他一个人的手笔。 “舍人——” “萧舍人——” 萧何慢慢抬起头来。 “太子。” “想什么呢?难道被廷尉给吓到了吗?” “廷尉实在是才干非凡,这么大的事情,廷尉竟然短短几天就操办好了。而臣下虽为太子舍人,却没有出到一点力。臣下实在是惭愧。” “廷尉,他都在朝中干了多少年了。我还没出生他就已经在文信侯手下了。他自然能力非凡,当今朝中没有几个人对李廷尉感到不服气的。” “只是,和李廷尉一样有才干的人,也比比皆是。这就是咸阳,汇集了天下有才干、有名望的人。” 萧何一脸沉静:“太子所言甚是。” “你来到咸阳,要多和大臣们交流。你虽然只是个内官,听起来官职低微,可是太子舍人的权力,不亚于我本人在场。” “要多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和大臣交游。我看你见到那些大臣,总是不与之往来。” 萧何跟着扶苏只是想来做事的,自然没想那么多。而且他看那些大臣们在一起谈论,说的都是互相吹捧的话,根本没有人在谈论民生大事。 “唯。”萧何低头答道。 “我看你这些天没有之前精神好。”萧何确实看起来面色浮肿,精神不振。 萧何叹气,“太子,臣至今都没有什么事情做。总是跟在太子身边,享受这些食禄,臣总是于心不安,夜里睡不着觉。。” “做事?”扶苏想了想,自己现在又不打仗,矿场的事情也甩了出去交给熊启。他手头现在实在是没有事情可以交给萧何。 扶苏飞快地想着。萧何为人清正,心里装的都是百姓,这样的人绝对是个好官。可是廷尉府里那是李斯的天下,他们怎么断案的,看李斯的个性就知道。 让萧何进去那里,只会惹上一身骚。 “你去太学,以太子舍人的身份,主持搜集修订编写所有诸子百家的学说经典。” “臣去修书?” “怎么,这你也不愿意?” “没有。只是臣微末之能,去统领百家之贤,恐怕他们会不服气。” “在咸阳,讲的是权势,不讲才能高低。” 扶苏说出这话,萧何瞳孔一震。 “太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国家是很危险的。” “所以,我才需要你这样的人去太学。” 萧何一默。 萧何不是不喜欢百家。只是他知道,现在的世界上,到处都是学了一点本事就出来混日子的人。他们拿着自己学派的招牌,四处招摇,并不是专心做学问的人,只是一心求功名富贵而已。” 这样的人,萧何在过去就见得多了。 和这些人在一起,他们只会忙着互相排挤,怎么会好好一起做事呢。 “什么百家之贤?真正读了书的人,哪个会把自己是贤能挂在嘴上。我看你就是有本事统领他们。如果他们不服气,我就派刘季过去帮你。” 萧何一听刘季的名字,吓得连忙道,“不。太子,还是臣自己来吧。” 刘季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儒士、名家。 让他去管理他们,那是要捅出大篓子来。 很快刘季回来了,“太子,方才我言重了。请太子责罚我吧。” “让你给廷尉道歉,就是我的责罚了。” “可是廷尉好像生气了啊。”刘季总感觉自己得罪了廷尉,以后要倒霉。 扶苏面无表情。那不是废话吗。 “无妨。他不是爱计较的人。你以后见到他,礼貌些。” “唯。” 等到刘季和萧何二人离开。 只剩下粱和灌夫陪着扶苏。 粱忍不住道,“下臣进宫这么久,没见太子遇到哪个人对其这么嘘寒问暖过。” “你是说萧何?” “萧吏每每回话总是引经据典,对答如流,学富五车却又从来不主动拿出来炫耀。下臣都对他感到佩服。” “你觉得他比起李斯怎么样?” 扶苏要建立自己的班底。 一个比嬴政班底还要强大的班底。 “臣私以为,这个人能力比廷尉要更强些,只是他的性格,似乎很容易被人针对。” 扶苏看着灌夫,“派虎贲卫跟着萧何,日夜都不离开。” (本章完) 第550章 一股新风(2更!万字) 此时已经是戌时,将要亥时了。 咸阳上方的天空中高挂着半块月亮。 李斯坐在马车里,面黑如铁。 这个刘季,他竟然公然教育我。 固然他是太子找的刀,可是竟然敢公然侮辱堂堂廷尉,九卿之一。 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坐在铜车里的李斯,一想到今天那个刘季不分场合教育自己的场景,忍不住重重地捶打了马车。 车夫吓得立刻停下。 “廷尉——” “好好驾车。我没事。” 同样的道路上,很快刘季和萧何也一同从宫中出来。 太子宫中的官吏,自然也是配备了车辆专门送行的。刘季就是开车送萧何的人。 把萧何送到门口,刘季被萧何的妻子请进去吃饭。吃完了饭,刘季就开始在桌子上剔牙,横竖不愿意离开。 “我寻思我今天干了件不该干的事情。” 萧何让仆从离开,黑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话呢?你平日里就算再怎么乱来,到了大场合,是不会说那种话的。你险些让太子难做。” 萧何不住地敲着桌面。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在咸阳城里,颇有些格格不入吗?” “是又怎么样。我在来的路上,就仔细考虑过了。太子上面有秦王。太子想要推行好的文教,让民众听从号令即可,各司其职。” “可是秦王认为,民众只能被压迫驱使,而不能使得他们有知识、有思想。事实上,秦王是不承认民众有知识有思想。” “太子打小就是个人才。八岁就开始精简文字,之后就一直在传秦国的太子在造纸。后来就是这几年,一直在想尽办法改革。” “在颍川郡干的事,简直是人心所向。到了战场上,百战百胜不说,一心想着改革军功爵制。” “就这么一个人,他的这前半生已经够辉煌了。那你觉得,到了秦王那儿,他能高兴?” 萧何望着刘季,“没有根据的事情,你不要乱说。再说了,这和你公然讥讽廷尉有什么关系?” 刘季蹲在凳子上,拍着饭桌道,“怎么没有关系!我就是知道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我才要说说这個李斯。看看他平日里都是怎么和太子谈话的。” “不是之乎者也,就是韩非之训。那韩非不就是他整死的吗。这样一个人,伱说他的心能不黑吗?我就一直瞧着,太子其实心里不喜欢他。” 萧何摇头,“那你更加不应该这么说。你让太子得罪李斯。” “不不不——萧舍人,这次是你想错了。咱们追随的太子,他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今日一遇到李斯,那是应付他游刃有余啊。” “你说,太子为什么做了一个梦,就赶紧跑去沛县找我们几个了。这说明太子急坏了!他身边没有人帮他。” “可是我自打我见了太子,我就发现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太子身边有很多有才干的人。可是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萧何低着头,额头上出现了三道横纹。 他其实不习惯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整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一个国家的三公九卿,如果都把精力花费在勾心斗角上,哪里来的精力照顾百姓。 “他们怂啊!比起太子,他们更敬畏秦王啊!他们更惧怕秦王啊!” “所以太子想干什么,都找不到帮手,没有人帮他在朝堂上说话。” 萧何不知不觉间喝起了酒,“所以呢?” “所以,就需要有个人,来替太子做这个人,对抗秦王。” “你糊涂了。”萧何给刘季倒酒。 刘季却抓住萧何的手,“这个时候,你我都别装糊涂。太子对你最是有恩。你该不会打算这个时候装傻吧。” “刘季!”萧何难得严肃起来,“你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刘季坐定,“急什么?我不是说话难听,是说到你的心坎里去了。” 萧何脸色一抽。 刘季将袖子撸起来,整个人蹲在条凳上。“你想想,今天这个事,太子什么反应?” “让你赔罪啊。” “这事可就大咯!我越想越不对劲。咱们跟的太子,他可没那么简单。” “你这不是废话吗?八岁拜太子,本来就是人中之人。”萧何道。 “我回来的路上,我转念一想。这太子,他冷血的时候也还不少,人家燕国太子骂他整木工之事,他就把人给杀了。楚国的兵跑去长葛,秦国的太子一声令下,全部杀了。” “这么一个人,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事,他会比谁都急着要惩罚我。可是他只让我给廷尉道歉。那种情况下,廷尉怎么可能还惩罚我。” “所以你是怀疑,太子是希望你做他的刀,去帮助他对抗他的父亲大王?” 刘季点点头,“我就说,他怎么就看上我了?我一不精通秦律,二不是他梦中之人,三粗鲁无度。他堂堂太子,养尊处优,温雅沉静,怎么也不像是会喜欢我的人啊。” “可我这个人,唯一最大的优点就是,我胆子大啊。这别人不敢干的事情,我还真的敢干。” 刘季越说,萧何的眉头皱得越紧。萧何脑海里还是今天太子对他百般关怀的神情。 “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 萧何起身,不住地在院子里徘徊。 刘季也跟着走出来。 “太子对你都是真的,对我可就不一样了。” 萧何望着刘季,月色不明,他的神情也是模糊的。 “可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好?” “哼——帝王术罢了,有人是他的刀,有些人是他的镇山之宝。我刚好是块臭石头,磨一磨,还能帮太子成事。”刘季非常淡然,即便知道扶苏只是利用他,但是他对此全然不放在心上。 月下,萧何望着刘季,他忽然趴在刘季的肩头,“是我害了你。他本不会召见你,是我引荐了你。害得你来到咸阳,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我早该想到的,太子也告诉过我,咸阳是是非之地,要我去做的事情,也很危险。我固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来龙去脉。” 萧何说着,自己蹲在地上,月下刘季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把他扶将起来。 等萧何站起来时,脸上挂着两条晶莹的水柱。 刘季笑了起来。 “可是如果你不举荐我。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我会继续在地里躺着,也许以后会娶个寡妇,凑合凑合生儿育女,一辈子是就平平安安过去了。” “可茶余饭后,还要听其他人议论你,说你在咸阳如何如何。而我只能在一边对着地上的土块聊天,和樊哙一起杀狗。” “没有你,没有秦国的太子,我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咸阳,甚至进不了咸阳宫。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像是仙女下凡。” “也永远不知道,我们过去痛斥的秦国高官,他们比我们想的要厉害百倍。我的所见所闻,永远都只被沛县那一方小天地所限制。” 萧何听着刘季这么说,不由得止住哭。 “真的吗?你不后悔来到咸阳?” “我怎么可能后悔。我是刘季啊。我是要立志成为大丈夫的人!” “把我一辈子困在沛县,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太子起码还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出人头地!” 在刘季心目中,扶苏并不能用好坏来形容的。 对刘季来说,扶苏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大贵人。有了这条龙,他可以借着对方的力量,直上九天。 至于这个贵人,到底需要他做什么。刘季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萧何闻言,心头的愧疚这才消失。 “可是,你明知危险还去做。” “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何闻言自然生气,“我去找太子。让他放你回去。” 黑暗里,刘季却不说话了。 萧何又道,“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不干了。” 萧何真的是这样的人。 刘季则问,“然后,让我回去种地?生儿育女?” 萧何听着,慢慢愣住。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太子和刘季两个人的事情。他根本插不了手。 太子需要一个人帮他对抗他的父亲秦王。 而刘季需要太子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萧何觉得自己眼前黑乎乎的,他看不清刘季的脸。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真心为了我好。但是,请让我去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刘季说罢,走回到屋里,提起了桌上的配剑,往隔壁自己家走去。 一边是三进之宅,一边是一进之院。 一个是太子舍人,未来朝中重臣;一个是太子戍卫,未来也许是一辈子的小卒。 他不妒忌萧何,也不怨恨扶苏。 刘季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只做个小侍卫。 刘季想着,回到家里,望着自己的儿子已经睡了。 可是他躺在自己榻上,摸了摸旁边,别说女人,连件女人的衣服都没有。 回想着自己自从遇到太子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 刘季慢慢地陷入梦乡,越陷越深。 —— 次日清晨,刘季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来和萧何一起入宫。 天才刚刚亮,二人就要起早前去等候侍奉。 宫中等级森严,规矩繁多。 二人一进宫,刘季立刻跟在萧何身后,似乎是在保护他。 夏侯婴进入了皇室车队,专门负责太子马匹,这样的人是要员中的要员,几乎没有假期。他也没有办法和刘季萧何碰面。 一大早,他就开始和其他人一样饲养、训练马匹。 别看只是伺候马的活,一个马厩,比沛县的县庭都要大,里面的秽物更是两个时辰就有专门的人来带走。 整个王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精密机器,每个人都只是小小部件上的一小环。 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地操劳。 夏侯婴天刚亮就给马饮完了水,随后过来检查马车车厢。谁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要用车驾,所以就要勤加检查。 忽然间,几个秦国兄弟走过来。 秦国兄弟,这是夏侯婴给他们在心里取的代号。这些人不坏,在咸阳城里也有自己的家人。他们比自己想象的要豪爽,大方,非常乐意接纳自己。 自己出不了宫,见不到妻,他们主动帮忙联系自己家的女眷帮她。 这些事情让夏侯婴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环境,甚至已经完全地消除了对秦国的抵触。 “夏侯婴——你那个兄弟刘季可了不得!” 夏侯婴一直都很担心刘季,他担心刘季的个性在宫里和人合不来。 “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夏侯婴从车板上跳下来。 “你还不知道?今天宫里的人都传疯了。” “他是不是闯祸了?” 秦国兄弟面面相觑,随后对着夏侯婴大笑,“瞧把你吓得。” “昨天晚上你兄弟刘季,他竟然当众教育了我们的廷尉。” “什么!教育廷尉!”夏侯婴脸色一黑,“他疯了?” “急什么?今天早上,大王都在夸他。” 夏侯婴两眼瞪得又直又大,“你们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吧?” “骗你做什么呢?” “今天早上章台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大王在更衣的时候,有人告诉了大王这件事。大王闻言,非常高兴,还说刘季很不一般。” 夏侯婴听到,只是心里犯着嘀咕,‘这大王说不一般是什么意思啊。这咸阳宫里的人,说话一个个咬文嚼字,一句话能有好几个意思。’ 宫中车兵卫笑道,“别担心了。大王都笑了。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太子和廷尉的关系一向不错,他们都喜欢阅读文典,曾经也经常共事。” 夏侯婴听着,这才胸中一块石头落在地上。 几人正在说笑,忽然恒阳宫中朗卫跑出来传话。 “太子即刻就要前去上林苑,你们快点准备,将车驾开到宫门口去。” “唯!” 夏侯婴听到大喜,他感觉自己要能见到刘季了。 果然,刘季真的跟着扶苏…… 不仅如此,还有萧何,以及那个齐国的吕泽,秦国少府的侄子冯敬,秦国五大夫之后灌夫。 萧何跟着扶苏自然坐在车上。 刘季倒是沉稳了许多,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一样。 他见到夏侯婴,没有吭声,很是安静地跟在扶苏后面。 其他将士麻溜地一起上了战车。 剩下的人只能作为步兵跟在马车之后徒步奔跑追赶。 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就这么从宫中浩浩荡荡开出去。 王后病情有所好转,扶苏也跟着高兴,自然要出来打猎。 刚回宫的时候,糟糕的事情太多了。 好在现在拨云见月了。 宫中又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宴会,冯毋择、冯劫他们先行押送二十万降卒回往咸阳城。 到了猎场,这才是让刘季真正开眼的时候。 一望无垠的平原,渭水河道从中流经。宽阔的河道甚至衍生出一大片河滩。 远处山峰林立,森林密集,野鹿在山林里鸣叫,老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白罴三两只一起高高挂在树上,猴子成群结队也都在树上。 森林深处时不时传来老虎的吼声,犀牛和鳄鱼在一处水潭里趴着,周围设置了铁栏杆。 除此之外,就是孔雀,各种高大稀奇的珍贵鸟类,全部被关在巨型铁牢笼里。 刘季、夏侯婴、吕泽都看得呆了。 他们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些过去未曾见过的动物而感到惊讶。 而是对于秦国居然在这么一方天地里,集齐了这么多珍稀的物种,而且把他们全部关在一个笼子里,还能做到派这么多人专门养护它们。 这背后耗费的人力、物力、乃至资金,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 几人瞪大双眼的同时,也不住地感慨,“不愧是秦国啊!” “这是得花多少钱才能买到。” 秦国的兄弟们给他们介绍,“这些都不用钱。很多珍惜物种,都是邦国进贡,还有的是臣子进献。你们还位份低,等你们熬到卫率那个位置,每天早上,会有人在你们家门口排队前去送礼的。”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不顾一切,爬也要爬到宫里来的原因。只要能够拥有权力,很多东西就会被人自然而然送上。” 吕泽、刘季、夏侯婴三人听了,自然明白这话是在提醒他们,他们能够进宫,其实是已经翻身了。 趁着扶苏、灌夫、冯敬等人在前面山林里打猎,其他人在后面等着的功夫。 有几个秦人借机会对刘季表示攀附,“刘大哥,你以后发达了,也别忘了提携我们。” “是啊,大王和太子都对你有好感,你可要抓住机会。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我们。” 夏侯婴听到这些话,心里面直膈应。 他一个人溜达溜达走开了,回到了和他一起在马厩工作的兄弟边上,几人坐在河滩边上。 这些弟兄们就问他,“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啊?” 毕竟夏侯婴跟刘季、萧何、曹参都有关系,他们也是愿意给夏侯婴好处的,当然只要夏侯婴愿意在萧何面前给他们说好话。 夏侯婴斩钉截铁道,“看不惯。” 一股新风刮了过来,打在众人的面庞上。那股长久在咸阳盘踞的闷热臭味开始被驱散,每个人都得到了暂时的清明。 兄弟们都望着夏侯婴,不知不觉间,众人都开始围着他坐了。 刘季也不爽,但是他非常擅长和这些人周旋。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反正就和这些人东扯西扯。 吕泽一脸老实本份,一看就不像是会受贿的人;而且吕泽地位比他们高,宫里还有个女人在太子身边做靠山,他们根本不敢随便和吕泽说话。 (本章完) 求月票!求打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1章 安排,统统安排(求打赏月票!) 打猎这种事,萧何从来没有玩过。更甚于,萧何平日里也不太喜欢众人一起欢乐庆祝的场合。 他觉得儒家很多地方虽然不能用于治国理政,但是修身的话,很多方面都是大有裨益。 比如过乎恭,过乎敬都是不好的。至于过分的骄奢淫逸,过分的快乐高兴都是不应该的。 一个人,平平静静,心安宁,就已经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当虎贲卫们都在咆哮欢呼时,萧何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扶苏。 扶苏此时正穿着鲜红的深衣在半腿高的草地上追逐群鹿。 扶苏面色非常平静,双目幽邃,和其他将士们脸上挂着欲望、焦灼大吼大叫形成了鲜明的差别。 虎贲卫们骑着骏马,个个手中持着弩机,弩机强劲,射出时利箭总是与空气发出剧烈的摩擦声。但是这样短暂的距离,弩箭又是射速超快,那些幼小的动物根本跑不了。 扶苏带头追逐着山林里的野兽。 天似穹庐,地上秋草绵绵,秋雨过后空气里满是花果的香味。 蜜蜂在一边的树上嗡嗡嗡地叫着,地上蟋蟀不住地蹭着自己的双腿发出响动。 渭水在河道里奔流,像是山川的心跳。 四面里人声鼎沸,上百匹骏马狂奔,马蹄声杂乱不堪,麋鹿、野马、豪猪在平原上四处奔逃乱窜。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下,扶苏保持自己的心像是一块巨石,稳稳地压在河道水流之中,不管水流怎么冲击,外界怎么喧嚣。 心始终是宁静的。 不管周围的环境怎么变化,扶苏胯下的马,手上的弓箭,始终都是和他一体的。 双目所视,就是箭头所指。 麋鹿越跑越快,慢慢地,速度就稳下来。 高手不用思考,只凭借过往打猎的经验,就可以判断对方在利箭射出之后奔跑到什么地方。 队伍始终对麋鹿群紧追不舍,越追麋鹿跑得越快,利箭倒是飞出不少,可是追赶了半天,始终没有人射中。 眼看着,就要追赶到山林里,那里有林木的掩护,骑马追赶就要没了优势。 霎时间,一支利箭飞出,领头最高大的麋鹿瞬间以头抢地,肥胖的后半段身躯因为过重,直接被甩在了头前,脖颈当场来了個半空折断。 其他的麋鹿见状,更是吓得跑得更快,冲进了山林里。 众人惊讶,齐齐顺着方才那利箭射出的方向回头看。 扶苏已经勒着自己的白马渐渐停了下来。 “太子,神技啊!” “太子,您也太强了。这样大的一头麋鹿,居然一箭使其毙命。” 众将士也都停了下来。 太子年轻地位高也就罢了,年纪轻轻,射击的技术比他们都要高。 就像是天生就会一样。 众人自然忍不住发自肺腑地称赞他。 宦侍立刻近身,给扶苏递上帕子让其擦拭。 众人望着扶苏,都感到很奇怪。 “太子,您怎么身上只流了一点点汗呢?” 众人的衣服上都已经汗水渗透了全衣,衣服上都有水落下来。 而扶苏的衣服只是前后各湿了一块。 “我虽然追了这么久,但是只射了一箭。”扶苏得手了,这才露出胜利者自信的笑容。 微风吹动少年的红衣,衣摆随风飘荡。 “太子您这一箭,比得上我三十多支箭。”冯敬嗓子里直冒烟。 “麋鹿是最不好追的,跑得极快。太子您还不愿意在围场里打猎,非要把它们放出来,在草场上追。我射了四十多支,一共也就两箭中了,可是那畜生都没当场死,不定负伤躲在哪里瘸了。” “说起来,太子您是怎么做到有发必中的?教教末将吧。”冯敬总觉得扶苏有个什么秘法,否则不可能射箭这样神乎其技。 扶苏道,“你们打猎,射的是鹿。我打猎,只是来锻炼定力,锻炼心性。欲望过于强烈,只会遭到反噬。我压根就不是为了打猎来打猎的。” 冯敬望着扶苏,似乎有些领悟,“太子的意思是,不要过分地盯着目标。” “算是吧。如果连面对得不到的麋鹿,都会方寸大乱。又怎么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呢?” 众人听得扶苏的话,一个个都摸着后脑勺。 “太子这话,也太深奥了。” “太子本来就是神话传说里一样的人。” 灌夫出言,“太子的意思是太子压根没想着打猎射鹿,所以他能一箭就击毙最强的鹿。” “卫率,你别忽悠我们啊。太子总是神神秘秘的,你也跟着故弄玄虚忽悠我们。”冯敬总觉得太子得过宫中高人传授秘密,就是不肯告诉他们。只有这样,太子才能得到众人的崇拜。 “真是这样。”灌夫说着,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是他相信扶苏的字面意思。 冯敬摇头,“要射鹿,却又心里不想着射鹿。不想着射鹿,手上只怕连弓箭都拿不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就是啊。”其他将士也跟着附和。 “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灌夫被问得极了,大喝一声,“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做到,也不至于空手而归了。反正太子说得肯定没错。” 将士们个个望着扶苏,眼里充满着敬畏。 虽然他们一直陪伴着扶苏,但是每个人心里头都总感觉,太子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而且,太子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智慧。 看着年纪轻轻,可是心却像个老人一样。 众人把肥胖的麋鹿抬着,往坡下走去。 萧何立刻走了过来,他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人造草原,更没有见过这么多麋鹿。 但是别人都忙着惊奇于这耗资巨万打造出来的人工巨作时,萧何却满目含忧。 粱今天也跟随扶苏出来。 萧何就问起粱,“不知这上林苑,一共有多大啊?” “三千顷。” “那平日里都有何人使用啊?” 粱温温笑笑,他也是读圣贤书的人,萧何一开口他就猜的七七八八。 “大王出巡游猎,太子、公子学习骑射,每逢春季大典,秋狩大典,王公大臣,全部都要入席。算起来,一年大场合使用不会超过两次;至于其他时候,公子夫人时常进来游玩,一月约莫五六次。太子已经算是上林苑的常客了。” 萧何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倒是想说话,但是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粱拉着萧何的衣袖道,“这天底下,不是只有舍人想着为苍生做事,也不是只有舍人看到这些。天下的才士,皆在大王麾下。比先生名望高,才能更高的人,比比皆是。” “他们都没能改变的事情,舍人又能如何呢?更何况。舍人是太子的舍人,而上林苑是大王的上林苑。” “舍人可不要因为自己的一念善心,让太子为难啊。” 粱说罢,对着萧何做了一拜。 萧何顿住,脑海里全是粱给他的两句话。 舍人是太子的舍人,上林苑却是大王的上林苑。 灌夫在山坡上看着山下,“家令粱对着舍人何说什么呢?两个人又是拉手又是做拜的。” 冯敬单手搭在灌夫肩头,“这你就不懂了吧,才士之间,惺惺相惜啊。” “太子身边,哪个不是才士。从前御史苍和淳于仆射都在宫中,他们两才华够高了吧。还都和廷尉有关联,我也从没见过他们两这样。” 到了晚上,扶苏还是没有回去。 一行人在上林苑里露宿,吃烤肉。 虎贲卫跟着太子,平常时期几乎每隔半个月都可以享受这种日子。 以天为盖,以地为铺,兄弟们围着篝火,一起轻声唱歌。 火焰照亮士兵们年轻的脸庞。 刘季给众人分着肉食,“都别客气!太子说了,在这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众将士听了,纷纷被逗笑了。 刘季天生乐观,那种个性非常具有感染力。和扶苏、萧何这类人文士气质吸引其他人不同,刘季在的地方,总是能给大家带来快乐。 同样的宴会,太子叫很多人分过肉,可只有刘季能把分肉都给整个花样出来。 兄弟们心里都有数。 刘季刚一坐下来,就有人给他倒酒。 渠丰在沛县,就一直对这些人感到不爽。 但是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伙人自打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咸阳城,时间久了,慢慢地竟然和弟兄们打成了一片。 太子的虎贲卫,那可都是地道的老秦人,几乎没有异国人。 这个刘季,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这样多秦人的喜爱,渠丰更加难以忍受。 渠丰忍将不住。 他一手拿着烤羊腿大吃,一边问,“刘季!你说你这个人,看着是个地痞无赖,可怎么就得到了太子的器重呢?若不是太子护着你,以你的个性,面对权贵肆意妄为,还能在咸阳城活到今天?” “伱这得拿性命报答太子才成啊。” 夏侯婴听得,忍不住要站起来给刘季说话,却被兄弟们拉住。 “他是卫尉,我们的将军。在宫里要守规矩。” 刘季一听这话,酸不拉几的,“你这话说对了,没有太子,我什么也不是。可因为太子,我刘季才有了用武之地。” 刘季说着,赶紧给自己和扶苏倒上最好的酒,随后趁机给扶苏敬酒,“太子,这爵酒算我敬您的。” “你倒是机灵。”扶苏自然将酒一饮而尽。 渠丰觉得太子已经昏了头,被楚人迷惑,他瞪着刘季。“刘季,你说你有什么用武之地?” 刘季站起身,对着众人大笑,“我是剑,太子以我起舞。” 这话说的十分高妙。 这些太子宾从中有些人听懂了,纷纷为刘季的气度乃至对自己清晰的定位鼓掌。 渠丰一脸鄙夷,随后他吐出自己吃进去的肉,将肉踩了一脚骂骂咧咧,“真是个贱骨头。” 在这种情况下,别人也许早就愤怒了,扔下碗就去和对方干架了。 可是刘季却一脸平静。这个渠丰,自己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后就不叫刘季。 扶苏平静地望着眼前这幕闹剧。 当初给渠丰机会,让他杀刘季,他不得行。现在刘季得到众人的追捧,他又妒忌刘季,出言讥讽。 难怪我以前只觉得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厉害,原来这竟不是错觉。 身边一个个的,都是怂包。 自己身边朝夕相伴的将士,理论上未来自己可以外派边疆的将士,不遇事还不现原形,光是遇到刘季这样的人,就这么嫉恨他,想要打压他,不知道到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国家只有重用有才能、有公心的人,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不是到了他的手里,只重用附和自己的人。 当刘季萧何等人来到宫里,暴露出了许多问题。这让自己更加坚信当初去沛县请萧何的选择是对的。 汉初三杰,还有两杰未倒手。张良是不用想,韩信算算时间,不过是个小屁孩。抓回来也许还给养废了。 那就只能想想其他人,只有得到才士,才能壮大自己。 众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吃吃喝喝。 连夏侯婴都把气给消了。 可渠丰无法忍受,自己的队伍里竟然是刘季这样的人大出风头。 他决意在众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太子,秋狩大典就要到了,到时候太子要带上谁呢?” 扶苏看着渠丰。 他知道,考验双方实力的时候到了。 “今岁秋狩能来狩猎的战将少,我们宫中多派些人,好热热场。” “加上去年的人,今年夏侯婴为我驾车,刘季为后卫吧。” 公然的厚爱,打翻了嫉妒的火炉。 渠丰不小心将自己面前的酒水给打翻。 刘季和夏侯婴被人推上去拜谢扶苏。 渠丰也只是站起来领命。“唯。” 扶苏知道这两伙人必然日后结下梁子,但这也是考验两方能力的好机会。 如果渠丰连刘季都对付不了,那就别管自己以后重用刘季了。 灌夫在侧本喝酒喝的好好地,看着渠丰非要折腾两个新来的,自取麻烦。这时候,他想起扶苏说的话,去年秋狩时带的人,去年他们还有信。 少内史,他怎么就走了呢。 灌夫一个人望着案上的酒,酒里映着一小弯月亮,他喃喃自语,“变了,都变了。” “太子,大王日前说,今年诸位公子也要来参加秋狩。十八世子也要参加吗?”粱突然问起。 “八岁的孩子,带出来太危险了。”扶苏担心胡亥年纪太小,到时候狩猎的时候刀剑无眼。 粱则大为惊恐地道,“是啊,之前太子您不在,世子在枢机阁偷拿您给工匠的配方,自己炼制炸药,险些把牙给蹦没。” “带着十八世子前去,怕是要秧灾众人。” 扶苏,“这么说,危险的是我们了?这小子,竟然比我小时候还要调皮,可有受过责罚?” “甘棠夫人责罚十八世子一个月不许出门。到现在都在宫里待着,听说太子回来了,整天扯着嗓门大哭大闹,说要见您。” 考虑到国家的未来,扶苏必须和弟兄们打好关系,老是让他们惧怕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让他一起参加吧。到时候请淳于仆射一同参加啊。” “唯。” 帝国的未来,还得靠血脉关系来过渡一下啊。 说起来,扶苏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弟兄了,自从自己搬出桂宫,也就不了解内部的情况。 自己得在桂宫里安双耳朵。 等到宴会结束,刘季就问弟兄们,“十八世子?他是谁啊?” “太子的十八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幼得到太子喜爱。太子将其养在自己宫里,让自己的老师去带他。” “我怎么没见过。”刘季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太子被封为恒阳君,恒阳宫扩建兼并了数座宫殿扩建,地方很大。你能活动的,只有太子宫殿前方而已。” “而且十八世子非常调皮,老是爱闯祸,太子命令淳于仆射教导他,这才勉强有点规矩了。” 淳于仆射,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刘季就想起刚到宫中遇到的那一双把自己从头打量到尾的眼睛。 “原来这个儒家的粗脖子,是十八世子的老师啊。怪不得他他们横。” “不止如此,淳于仆射也曾经是太子的老师,更是当今廷尉的好朋友。” “什么?!”刘季忍不住惊呼。“他们还有这样的关系。” “整个咸阳宫,稍微圈点一下,都是亲故朋交。” 刘季抽着嘴,心道,‘难怪这些人这么不待见我,我看不是因为我不规矩,是因为我背后没有势力。若非背后有太子,自己恐怕早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围起来射死的那种。’ 话说着,小兄弟偷偷附耳告诉刘季,“不过太子和我们,也都不喜欢淳于仆射。” 刘季笑得眉毛都飞起来,“是不是因为他是儒家的人?” “太子亲儒,你难道不知道吗?至于不喜欢淳于仆射,那是因为他太刚正不阿了,木头都没他那么直。” 刘季心里犯着嘀咕,这都什么关系啊。 韩非是太子的老师,淳于越也是太子的老师。李斯害死了韩非,淳于越是李斯的好朋友。 太子亲儒,却又和仆射不亲近。 …… 乱了,乱麻了。 (本章完) 第552章 秋狩大典(求打赏月票!) 渠丰抓着刘季不放,老是挤兑他。 刘季不是那种会怀恨在心的人,他是今日有仇今日报。 至于之后的麻烦吗。他不管那么多! 这口气消不了,实在是难受! 众人返回咸阳宫的当天,返程出发前刘季借故给众人检查车驾,趁机给渠丰战车的马吃了点好吃的。 渠丰是个将官,级别还不小。他非常喜欢炫耀自己,尤其对外以自己为太子出行车队卫尉自居。 每次出宫返回家,都会打着恒阳字样的旗,命令甲士驱赶战车,从咸阳宫出门返回家。 刘季给渠丰的战马喂了好吃的,并没有在当时返回宫中的时候起效果。 正在刘季担心的时候。 秦国兄弟们跑来告诉他,“刘季——渠卫尉出事了。渠卫尉的马车在大街上突然失控了,冲撞了一位富商的马车,把人家的马给吓跑了。现在那个富商把渠卫尉告给了廷尉。” 刘季听到之后,感觉有些不妙。 “怎么是告给廷尉呢?”他摸着后脑勺。 “天下的案子,经过审理后,都要交给廷尉检查。而咸阳城里的案子,直接报送廷尉。这事可闹大了。”这些秦国士卒平日里也经常挨渠丰的骂,听到他倒霉了,自然窃喜。 刘季却叉着腰,等到兄弟走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这事可闹大了!” 话说着,刘季就解了衣服躺在自家榻上。管他多大的事情,先睡一觉再说。 渠丰的事情,真的就被告到了廷尉府。 李斯查验了马匹,确认了细节,听了双方的供词,这就要判案,不仅惩罚渠丰赔偿对方,更要按照律法剥夺他的职位。 只是对方偏偏是太子宫中的人,李斯就把案子给暂时搁置了下来。 他亲自派人跑去请示了扶苏。 “廷尉,太子回话说让廷尉秉公执法。” 李斯一听,看来这个渠丰不得太子喜爱,那他只能走流程。 案子就这样开始走流程。 审理这样身份特殊的官员,中间要经历好多天。 这个时候,众人都在筹备秋狩大典的事情。 这個世界,看着是同一片天地,但是每个人的世界却都又不同。 有的人进了大狱忙着找关系脱身官司;有的人则在王宫里夜以继日处理全国大事;有的人在宫里三杯两盏淡酒,吟风弄月;有的人则忙忙碌碌在辞书典籍里摘录经典,重新录书。 太学。 炎炎秋日,太阳高挂在咸阳上空。 萧何以太子舍人的身份进入太学做事。 在宫里跟着扶苏吃喝玩乐的日子,只有刘季喜欢。 萧何可不行。 在沛县的时候,刘季就带着樊哙、周勃、卢绾等人忙着鬼混的时候,萧何就在读书,断案,他几乎一刻也不得闲。 萧何觉得,日子那么长,非得做点事不可,一天不努力工作,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所以萧何每天早上准时入宫拜见太子,随后就来到太学整理书籍。 他整理书籍,非常细致,不会出半点纰漏。 宫中有几十多个博士,有人曾经因为萧何出身乡野,没有跟从过名师,又没有学派傍身,但是却凭借太子的喜爱,就去整理诸子百家的典籍感到自己被冒犯。 他们凭借自己的职权,联合起来去突击检查萧何的工作。 结果萧何写的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证的,他不确定出处的典籍章句,就在一旁写下批注。 等到这些人来检查的时候,萧何已经短短几天的时间写了一大筐。 当然,还有曹参和几个小吏一起帮忙,不过大部分任务都是萧何完成的。 萧何也因此得到了那些博士仆射的敬重,大家都称赞他是非常有才华的人。 甚至有人倚老卖老,劝萧何拜入儒家门下,日后也可有个傍身之处。 不过这些,萧何都拒绝了。 萧何说,“劳烦诸位仆射亲自劝说,只是我只是一介布衣之身。对学问这样的事情,只能像个孩子一远远地站在山下观望,若是让我拜入师门,和众人一起探讨学说,我是不够格的。” 萧何非常谦虚地拒绝了这件事,对那些明显不怀好心的仆射也都很礼让,这不仅让他免于一场口诛笔伐的灾祸,更让他在咸阳城赢得美誉。 萧何却不在乎什么美誉不美誉的,他只在乎自己今天的日子是否过得踏实,有没有辜负太子所托。 渐渐地,咸阳城里的人给萧何送了个外号。 小廷尉—— 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称呼。 咸阳城中的人,都认为萧何做事细致,办事秉公,待人平易,像极了他们的廷尉李斯。 不过李斯办事是否秉公,另有一说,但是他办理的所有案子,都是程序正当的。单从形式和程序上来说,几乎是完美的。 反正萧何刚到咸阳,就让众人把他和李斯相提并论,非常了不得。 以至于嬴政听说了这些事,也忍不住想要召见他。 于是,萧何凭借自己的才能在咸阳城迅速出名,被秦王召见前去章台宫。 其实,嬴政只是好奇,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通,竟然凭借做梦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李斯媲美的人。 你问嬴政是否相信扶苏真的做了那个梦,他当然不相信。 “太子是寡人看着长大的。你大约是不知道。太子的嘴里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可是他也不说假话,只是逢人说上三分。” “他说的那个梦,是骗你的。” 嬴政腰上挎着剑,笑着跟萧何这么说。 萧何回忆起之前刘季告诉自己的话,便对嬴政说: “我听人说,天下的人都畏惧大王,都敬仰大王。咸阳城里的臣民,都佩服大王,敬拜大王。大家都只知道大王,而把太子当做是您的臣子一样。” “但是对于微臣来说,大王自然是天,只是天俯瞰群生。可是萧何只是太子屋檐下的一个人。太子驱车相情,对臣百般照顾,礼遇有加。这样的恩情,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使我去质疑太子。” 萧何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本来也挺怕秦王的。 但是见到秦王之后,不知不觉就开始维护太子。 秦王见到萧何这般坦然,忍不住问,“你这是眼中只有太子啊。” “太子眼中只有大王啊。” 嬴政闻言眼中自然满是对萧何的欣赏。 “你这样的人才,跟着太子只能去整理文书。若是你有意要做大事,我可以让你做廷尉啊。” “大王的廷尉,只有李廷尉一人能够胜任。我微末之才,做个太子舍人都会引起非议。若是成为了大王的廷尉,天下人嘲笑我不自量力事小,怕是要责骂大王识人不明了。” 嬴政由此对萧何自然是更加喜爱。但是他知道,萧何的心已经跟着扶苏走了。 后来也就不再强求。 冯敬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扶苏,“太子,大王看上了萧舍人,想要让萧舍人做大王的廷尉,大王这不是挖您的墙角吗?” 扶苏摇摇头,“君父不是挖我的墙角,只是也看重萧舍人的才能和品性,想着借此机会,为萧何在咸阳城提升名气而已。” 扶苏说着,不由自主想起了韩非。 过去的话,嬴政权力没有那么大,自己对他的厚爱,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现在,嬴政一句话就能决定所有事情。他的权力已经不再是过去那样了。 夸赞萧何几句,就是给了他在咸阳城立足的金牌。 权力对于帝王来说是这么的重要,所以他为什么要在一开始就赞成分封制呢,还是帮助先行帮助嬴政全力确立皇帝制度吧。 总不能他当皇帝开历史倒车,自己的父亲是皇帝,到了自己在世人眼里就是个国土面积大的诸侯王! 这可不行! 这些事都得从长计议,从现在起就得计划,盘算。 —— 很快,秋狩大典开始了。 渠丰的罪名被洗刷干净了,李斯秉公执法,亲自重新审理案件。 根据富商提供的证词,当庭的陈述,渠丰被改判无罪。 渠丰最终是赶着秋狩大典无罪释放了。 他一回来就对众人说,“还得是遇到了廷尉,若是遇到了其他人,指不定就做成冤假错案了。” 众士慑其威严,都连连道诺。 刘季本来还觉得对不起这个渠丰。对方居然差点就丢了官位,但是当他从那么大的一个官司是非里抽身,回来后还是这般趾高气昂,刘季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心软。 不过,渠丰不在这十几天时间里,恒阳宫里就是刘季的主场。 等到渠丰回来,刘季已经记熟了恒阳宫里每个守卫的名字,甚至大致了解了他们每个人家里的情况。 刘季已经和其他弟兄们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一个三十三出头的大男人很快就靠着自己出色的心理素质,强大的心态折服了宫中的年轻守卫。 等到渠丰回来,众人已经都喊起了刘季大哥。 这样的情况连扶苏都始料未及。 但是,这是他多年来做梦都没有料想过的。 作为秦国的太子,扶苏不好去和将士们勾肩搭背,更无法和他们‘推心置腹’,但是扶苏最缺乏的就是这些。 今两虎并存,将士们唯唯诺诺,不知所从。 看着好像对谁都很忠心,实际上对谁都不忠心。 刘季一到来,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了。 因为他笼络了这些人的心。 扶苏坐在庭院里于树下乘凉。 杏树上结满了橙黄色的杏果,五彩缤纷的落叶随着秋风扑簌扑簌掉下来。 大风一起,遍地的金黄色的树叶随风起舞,卷起到宫中屋檐上。 树叶翻飞,从宫中跃往宫墙外,飘向咸阳城的各个角落。 秋天,蒲公英成熟了,它的种子会伴随着微风,飘洒向各地。 这些种子微小而不起眼,它们落在地上,世人视而不察,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地上将窜出无数蒲公英幼苗。 一场伟大变革的种子,已经开始在恒阳宫里缓慢孕育,散播。 —— 秋狩大典。 扶苏放出了胡亥。 经过淳于越的教导,恒阳宫中上下的细心教导,看管,现在的胡亥已经开始知书达理了。 当他见到嬴政,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身上穿的比其他公子的都要好的丝质衣服,身体健壮,眼睛里更是藏满了光。 一看平日里众人都很疼爱他。 这让嬴政不住地望望胡亥,再望望扶苏。 这两个人的气质,怎么越发相似。 扶苏怎么这么疼爱寡人的儿子。胡亥且不是年纪最小的公子,不过是胡人女子所生,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嬴政脑海中闪过。 但是随后再看了看两人的岁数差,这才摇摇头。 十岁的时候,扶苏还在跟着韩非背书呢。那个时候胡亥已经出生了。 很快,狩猎正式开始。 乖巧的胡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狗脱了绳,替马脱了缰。 一时间骏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而马车则咔然一下车邦直接接在地上,摔了个碎。 车夫和胡亥都从车上摔了下去。 其他世子见到这样,都觉得胡亥怕是要断胳膊断腿了。结果他竟然奇迹般地从车里爬出来,还继续骑着车夫的脖颈。 “快追啊!快追啊!” 胡亥一边拿着缰绳拍打车夫的屁股,一边大喊大叫。 嬴政早已经和大臣去了山林里打野猪。 打野猪是最刺激的打猎合围游戏。 其他公子则跟着扶苏一伙,围着胡亥嬉笑。 扶苏望着胡亥,心里也很惊讶。 他确实是学了很多礼仪,只是这礼仪没学到心里去。 随行的淳于越见状,更是闭上了眼。 祖师爷教育人的法子,在胡亥身上是一点用都没。 什么因材施教,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在胡亥身上全部失灵。 甚至于,胡亥给所有人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外儒内法。表面上非常懂礼貌,骨子里还是野心暴虐难以驯服。 “十八弟日后必定非同凡响啊。” 扶苏看着胡亥的发展超出自己的预测之外,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连小小的胡亥都懂得依仗权位肆无忌惮欺凌庶人,自己若是再不心狠手辣点,那怎么能镇得住这帮秦国腐朽贵族。 这时,将闾走了过来。 “太子难道不制止胡亥吗?他这样乱为,日后可是要出大祸的。” 淳于越赶忙上前,“二公子,此乃我教导之过啊。十八世子这样,都是我才能不足啊。让我去将十八世子带回宫去吧。” “不必。让我来试试看。”扶苏非常好奇,自己在胡亥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 这个胡亥,非常善于演戏,在君父面前装的那么好,等到君父不在,剩下他们,他就开始暴露本性。 扶苏走近胡亥时,心里也在决定胡亥的生死。 从把他带到自己宫里那一刻起,扶苏当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十八弟,站起来。” 胡亥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天地里,他想象着自己胯下有一匹马给他骑,就像是他跟着淳于越出街看到的寻常父子的玩法那样。 胡亥只是想模仿…… 当扶苏走过来时,胡亥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忽然清凉下来。 让众人惊讶的是,这么一个混小子,谁都管不住的人。 在看到扶苏之后,他真的停了下来。 胡亥慢慢地从车夫身上爬了下来。 车夫对着扶苏再三言谢。 扶苏望着胡亥,感叹还好。这孩子还有的救。 扶苏不搭理车夫,只问胡亥,“你为什么要骑在他身上?” 胡亥望着众人指责的眼神,就连大哥也是十分愤怒的表情。 他始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看到别人的父亲,都是和自己的儿子这么玩耍的。” 在场的人,都是嬴政的儿子。 大家听到,自然都是一默。 他们这个家族,是传承了几百年的贵族。 到了嬴政这一代,已经磨得没有多少亲情了,就算有亲情,嬴政那样的个性也导致他极少和自己的儿子这样互动。 胡亥似乎无意间揭开了众人心头的伤疤。 本来大家都觉得,胡亥被教坏了,现在忽然间明白了这小子为什么动不动发狂。 众人都无言地望着胡亥。 将闾也陷入了沉默。胡亥说的事情,他甚至从没考虑过。他甚至不知道,寻常父子是怎么相处的。 儿子原来可以骑在父亲的身上当马骑吗…… 扶苏望着胡亥,心里波涛汹涌,他一直都想着用文教改变一些事。 如果连胡亥都让他失望的话,那自己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扶苏俯身摸着胡亥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伱知不知道礼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行为,礼仪是约束自己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如果你天性是个不喜欢拘束的人,那我允许你人前人后都不必拘束;如果你想要做个守礼的君子,那你就人前人后都要时时刻刻要求自己。” “现在,我要你当着众人的面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无拘无束做自己,还是要做个恪守礼仪、表里如一的君子。” “不管你做哪个决定,我都支持你。” 扶苏的话,让所有的兄弟们都对其侧目。 对虚假礼仪的反抗,扶苏从来就不是第一个人, 胡亥揣着双手,抬头望着扶苏,又看了看淳于越: “如果做正人君子是指穿这些衣服,见到人说固定的话,那么我不做正人君子了。” (本章完) 第553章 上林苑之争(求打赏月票全订!) “世子,礼是用来维护纲常人伦的。并不是每天和人做一样的动作,穿固定的衣服就是礼。” 淳于越急忙出言阻止。 其他儒家大能,眼看嬴政的身边已经围满了武将功臣,根本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今天一大早,这些在天下都赫赫有名的儒家门派代表人物的,都齐聚在扶苏身边。 当然也主要是因为,周青臣跟在嬴政身边。 他们顿时都转头奔向扶苏而来。 这种局面,无疑是公然把扶苏拱向一个亲儒的高台。 半个在秦国的儒家,都把希望落在扶苏身上。 “一个国家的人若是都失去了礼,那得乱成什么样子。世子贵为王子,应该是臣民表率啊。” “子曰:不学礼,无以立。一个人的行为举止,都要讲规矩明礼仪,这样才能取得成功。连礼仪都不愿意去遵行,那说明只是急于求成的无用之辈。” 儒家讲话,可不会那么修饰。 胡亥还在地上站着,一群大儒高冠长袖,气势巍峨,俨然高大的山体,只对着他这块小石头各种倾轧。 儒士们对着胡亥指指点点。 “世子,您说错话啦。子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世子现在去改正,纠正还是来得及的。” “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礼的存在,是通过让世子待人接物都有度。天底下万事万物,都是此消彼长的,是不断变化的。礼仪的功用,就是给所有人行事一個准则,让大家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对待什么人要用什么方式。如果世子不学习礼仪,那就是要丢掉做人没有最基本的准则。以后世子将会吃大亏的。” “世子。你不该这么说话。世子只是学习了儒学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儒学的奥义还没有参透。现在放弃,那就是半途而废。等到有一天世子真的学习了并且按照儒家的教义去做了,到时候世子就会成为世人仰慕的君子。” 胡亥咬着手指头,他没想成为世人仰慕的君子啊。 “世子。人是改变不了周围人的,除非从自己做起。学习礼仪,就是规范自己,修正自己的起点。只有让自己行为规范,这样才能让其他人跟从您。” 这些博士仆射围着胡亥,对他进行了非常激励的言论教导,胡亥只听得周围的蟋蟀和蜜蜂跟他们一样嗡嗡嗡嗡地乱叫。 十几位儒士聚在一起,他们今天也都身配长剑,都是准备去打猎的人,听到胡亥这么说,顿时间气势加倍。 胡亥只听得这些人一派胡言,每个人都说得不一样,吵得他脑子疼。 就连其他公子,他们过去都只是被相同的老师教导,在一个班上课。 十几个人对着一个老师,吃亏的自然是老师。 从前他们只羡慕扶苏,有老师单独教导;等到见到胡亥,他们才知道,一群强大的老师,对着一个弱势的学生都会做什么了。 他们会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全部贯彻到这个孩子身上。而对方根本无力反抗。 胡亥,瞪大眼睛,他左望右望,看来看去,这些人只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不就因为他年纪最小吗。 只是他们始终不敢言大哥有过错什么的。 甚至于,他们都不敢背对着大哥。 胡亥瞪大眼睛,左望右望,他钻到了扶苏身后。 这些儒士立刻止住了言,他们纷纷对着扶苏恭恭敬敬的,再没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君不见,那些平日里最是恪守礼仪的,私底下却最是乱为吗?我记得孔子的初衷,可不是强迫世人都去遵循礼仪。孔子只是希望,天下的人都能够心中自觉自发的遵守礼。” 一众大儒闻说是话,先是拷问自己一番。 他们仔细盘问自己,始终不曾记得祖师爷曾经这么说过。 随后众人望着淳于越。 淳于越不肯言语。他原本就在受扶苏重托,做改进儒家学说的事情。 淳于越发现,儒家的要求某种意义上对人的要求太高了。 哪怕是贵族家庭里的孩子,让他们去学习这些精华也很困难。 何况那些平民之家的孩子呢。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连衣服都没得穿。 学什么礼仪呢。 不是谁都能像颜回一样啊! 此前为了让臣民觉得儒学能够接受,所以淳于越已经在试着把那些对自己要求高的东西删减掉,只让民众听从、学习、接受、奉行一些简单的东西。 这个实用的方法,还是李斯给他出的主意。 众儒士望着淳于越,“先师没有这么说过吧?” 淳于越自然摇头。 其他儒生这下也终于确信,太子这话是缪解,孔子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若是凭借人自觉自发,那就失去了教的本义。这样天下人就没有老师了。何况,孔子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你们的意思是,孔子没有说过的道理就不是道理。孔子没有说过的话,就不能成为道理,更加不用遵循?” 众人支支吾吾起来。 扶苏振声,“问你们是不是?” 儒生个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自认为做人要谦虚谨慎,没有到达一定的境界,就不可以公然说什么论断。 面对扶苏,也始终恪守这样的约束,坚持不肯逾越规矩。 众人还是没有给出回答! “我命令你们,回答我,是还是否?!”扶苏再度振声。 四野都悄寂下来。 诸公子、萧何、刘季、夏侯婴、曹参,一行人望着扶苏都呆住了。 “太子说得有道理。” “是还是否?” “否!是我们遵从了死板的道理,孔子从未说过,不是他说的话,就不是真理。” 淳于越站出来了。 一众儒生顿时慌了。本以为今天跟着太子,他们可以得到些什么,结果反而让太子把他们的门面给砸了。 “要我说,道理就是那个道理,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合适的道理,都觉得道理就该是这样!” “你们说是不是!?”扶苏持剑望向自己十多个弟兄。 众人先是被扶苏震住,半天没有人回过神来。 像极了面对嬴政一样。 将闾很快就道,“太子所言极是。人人心中有一个衡量是非善恶的标准。” 公子高也站出来道,“太子说的是,道理就在我们自己的心中。能够打动我们内心,并且驱使我们按照良善的方向发展的,那才是真正的道理。” 扶苏站定,“本来就是这样。现在的人,连评判什么是真理的标准都给不出来,都在那里谈论真理。” “我以为我诸位兄弟们说得都不错。人人心中都有个是非标准。那么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是非标准来就是了。” “如果自己能够找到心中的是非标准,并且按照那个是非标准去做。之后自己不违背本心中的标准就可以了。” “譬如大家都认为别人对待自己好,自己理当回报。但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反而对别人恶意伤害。那这就是违背他自己的本性。” “这样的事情是他自己个人所做的,他违背了他自己的良心。固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是他早晚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为什么现在的人总是把这样的事情扯到公序良俗上呢。现在的人,天天大谈社会公德,维护公德。” “可是连德行的评判标准都有问题,又谈什么维护公德呢。” “很多时候,民众被坏人、坏的学说蛊惑,失去正确思考的方法,渐渐落于下乘。” “听到别人这么说,这么做,做了坏事儿也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惩罚。所以有人认为大家都这么做,自己这样做也没有问题。” “一旦这些人之中的某人或某些人因为做了同样的事情而被惩罚,被攻击。这时候就开始大喊,这不公平。” “这确实也不公平。因为道德的准则本来在每个人心中都不同。” “而有的人起了恶念,哪怕是好的主张,最好的制度,落在他手里也照样会拿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明明一切的一切,全在乎自己的心。能不能把自己的心守住。却非要扯到外事上,把原因归结在外面。” “现在的学说,到处在教人学这个,师那个。可是没有学说教导人在学习前先问问他自己,他的心是怎样想的。” “你们怎么不问问胡亥,他想不想做个君子?你们怎么不问问胡亥,听你们讲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伱们教导胡亥,是为了成全胡亥还是为了成全你们这些所谓的老师自己?” 胡亥躲在扶苏身后,他巴望着扶苏的神色。 今日被众师围逼责问,只有大哥出言帮助我。 但是比起这个恩德,胡亥却被扶苏那句话给震慑到了。 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是否愿意去学习;自己又是否愿意学做个君子。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标准加在别人身上呢?孔子自己都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们愿意把胡亥的道理标准加在你们自己身上,那你们今天就可以施教了。” 扶苏把胡亥给拉了出来。 众人都望着胡亥,忽然间记起来了小时候的自己。 每个人,在年少的时候,都很困惑,为什么大人说的和做的不一样。 只是也有人羡慕胡亥。怎么他们小时候,没有扶苏这样一个人,在别人给他们讲那些大道理时,站出来帮他大声喊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想法。 也许真正的教育本来就是事先告诉被教育者,做一件事选择不同的方式,会有不同的结果。教育者本来做的就应该是教导孩子做出不同的选择会导致不同结果,而让他自己去选择。 而不是一上来地告诉他,你只有成为道德至高至上的君子,这样才能算是学习有意义。 淳于越见识过扶苏庭辩,他很自然地保持沉默。 对付扶苏,只能用武力。其他的休想。 可是新来秦国的几位大儒,比如周术,他对扶苏的了解并不多。 在秦国,到处都是有权位的人。 他们曾经看到,那些道德低劣的人被人加以修饰,捧上神坛,甚至尊为道德楷模;连周青臣那样的伪君子,都被人称为大儒。 一只蟑螂出现在地面上,周围还跟着一群小人。这些清正君子一个个都躲周青臣等人躲得远远地,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那些滥竽充数的小人总是得到与之不相匹配的吹捧和赞誉。 还有一种让大家都感到不齿的行为也非常广泛。 某些人靠着自己权力大,麾下聚集名士,将他人的指挥和才华,落在自己的名字上。 他本人没有什么才能,只是靠着周围的人崇拜他的权位,把他人的才智和功劳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人,尤以秦王最为典型。 以李斯最为助长这样的风气。 那么他的臣子,难道会比大王做的更好吗? 当然不! 既然已经知道大家平日里都吹捧的都是有权位的人,那么扶苏被捧到天花板上,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是不是被人吹上去的。 周术就是这么想的,他就问扶苏。 “我听闻太子平日里好读韩非之说。太子势必了解韩非之师荀卿之学说。” “我还曾听人说,太子认为,治理国家,一定要注重师道。” “太子不止一次提出,师教对于国家治理的重要性。” “难道太子不知道,荀子将教师视为治国之本。荀卿不仅把国家兴亡与教师的关系作为一条规律总结出来,更把老师的地位提升到与天地、祖宗并列的地位。” “荀卿认为学生必须要尊重老师,荀卿更认为学生要对教师的无条件服从。荀卿曾说,师云亦云,老师在教学过程中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 “教导学生,权力本来就应该全部都在老师手中。怎么能通过询问学生来决定老师是否教,怎么教呢?” “难道太子认为,七八岁的孩童,他有自己做出决定的能力吗?” 周术发出了一连串质疑。 周围的人也都望向扶苏。 扶苏只反问一句,“难道说,老师的职责本身不就在于教导学生让他有自我思辨的能力,自我选择的能力吗?” 周术顿时哑住。 他望望淳于越。 淳于越则在看流水。 “为什么周仆射说要让老师处于绝对的地位,老师说什么,弟子就要说什么。难道说荀子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记得荀卿曾经说过,老师教导学生要让他学会的能力就是闻见知行。行就是要让学生在明白道理,掌握规律之后,能够实践它。” “为什么要让老师掌握绝对的权力,师父说什么,弟子就要说什么。这样的弟子,他所实践的,只是遵照老师的旨意去行事。” “我听说荀卿曾经有不少弟子。但是只有三个人很出名。一位是当今廷尉李斯,一位是法家集大成者韩非,一位如今在我麾下,昔日御史张苍,如今的督军令。” “这三个人,他们哪一个是真的按照了荀卿的说法去做呢。” “他们成功,不就是因为他们超越了他们的老师,所以才能在天下闻名吗?” “我想老师教导学生,恐怕第一句应该就是,你想要学习什么,随后老师再根据学生想学习的去教导他。” “非但如此,在教育的师生关系之中。老师不仅仅不应该处在绝对的权威地位,而是应该把自己摆在最下面的位置!” “孔子的学说,本来就是围绕《易经》,发扬其精神而著作。而《易经》给出的师道,师父要居于下位挑着担,把弟子托起来。” “老师要慎重的选择弟子,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教导弟子使其超越老师,这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师道精神。” “在遥远的南部国度,那里的人学习佛道,佛道的精神也是如此。老子曾经著作《德道经》,也是说的是一样的道理。” 【经过考证,现存道德经原名为《德道经》,现存传世版本,在真正的原本基础上被人恶意篡改为鸡汤文字,改动处多达六百处。】 “万法本就同源,若要议论,最后也都是回到一。” “如果人们同时在大街上看到两批师生。其中一批弟子们将老师高高抬起,尊奉其为老师,弟子们为老师辛苦奔波,得到食物先让老师吃;” “而另一批弟子,弟子们都在专心修行,老师在他们身边给他们清理环境,赶走蜘蛛蚊子,替他们准备食饭。弟子们有所求教,老师赶快告诉他们。” “若是解答不出,又或者弟子已经超越了老师,老师就要赶快为弟子推荐更加高明的老师。” “这才是真正的师道。只是当今的天下,谁又能做到这些。” 一众儒者闻言,一个个面红耳赤的。 周术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举目四张,没有一个人再支持他。 周术不相信扶苏的话。 “可是老师是尊者啊。老师怎么能把自己摆在低下的位置呢?如果老师把自己摆在低下的位置,那学生不就要站在老师的头上,这是违背礼的啊。” 扶苏笑了,“孔子直到死,都没有给出礼的明确定义。子曾经说,礼是非常难的。因为没有谁人永远真正都把握好为人处世的尺度。” “既然你们的老师都没有给出过礼到底是什么,你们说什么这是违背礼的呢?” “要我说,当今天下的儒者,能够把我所说的师道精神贯彻起来。老师教导弟子,让弟子踩着自己的肩膀站得更高。” “只有这样的老师,才会得到世人的尊重。也只有这样的老师,才真正得到弟子们的尊敬,让弟子们愿意听从老师的教导。” “当老师把弟子捧起来时,他已经被他的弟子们高高举起。” “真正的老师未必非常有名,也未必出自非常大的门第。但是真正把弟子托起来的老师才是真正的老师。我没有见到咸阳宫里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而且谁说了,一个人学习一定要有老师教导。他学习道理,难道不可以从朋友身边学习吗。” “儒家整天制造一大堆条条框框,繁文缛节约束自我。现在五百年过去,天下都又要一统了,现在到处却是子张之儒。难道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吗?” “儒学也一直被官府排斥在门外,始终无法发挥它理想的应有的教化庶民,使得国家之间民众和睦,君臣有道的作用。” “我想这恐怕是因为孔子本来对周易的理解就有欠缺,他虽然立志救许多人,可是他对周易的理解还没有达到习得神髓的地步。,” “既然是一开始就没抓到核心精神,那么孔子所传授的儒道自然也本来就是有不足。” “老师不该把自己在学生面前的地位抬得很高,只有先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学生才有机会爆发出他的全部潜能。” “而老师要获得弟子的尊重,本来就是靠自己的德行,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说教,连老师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去要求学生做到,这合理吗?” “我想作为儒家的弟子,孔子的传人,该做的事情不是去助长他本来的错误,强化老师在师徒关系之中的掌权地位,而是去把真正的师道精神发扬出来,把弟子托起来。如此循环往复,道才能永远地传承下来。” “不要让孔子的错误遗留千年,这样只会祸害更多的人。造成的后果,最终也只会是反噬儒家,使得儒家为众人所摒弃。” 众儒生都已经是一个个伸长脖子望着扶苏。 “太子从生下来就是个传奇,注定于世不凡。”周术诚心作揖,“臣受教。” 有些人,上天降其于世,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为的就是要让他非凡的大业。 而有些人,他没有受过什么苦难,但是却有着超高的天赋,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利益众生。 扶苏在这些儒者心目中,自然属于后者。 儒臣们自然一个个都作揖,“臣等研究学习祖师爷孔子乃至自己师父的道理多年,不如一朝听闻太子所解。” “太子,您的思想,已经超越当世很多人了。” “岂止是当世啊,这太高明了。以前大家议论道理,是不能用别的门派的道理来解释的。但是太子说的,是任何学说都不能辩驳质疑的。” “只是,这师道的精神,谁又能真正秉持呢?” 扶苏倒是难得的严肃。“能,肯定能。有几个,就算几个。” 扶苏脑子里装着古人两千年的血泪教训经验,精神文化。光凭这些,再加上权力,一定能够改变当下这个世界。 这场短暂的上林苑之争,其言语并不是惊世骇俗,但是道理却深深地打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对于师道精神的理解,从此不再有争议了。 乃至于史书上,自然也是将这一段浓墨重彩记录起来,以给后人启说。 (本章完) 第554章 太子已壮(求全订月票!) 秋狩大典,短则三日,长则五日,之前曾经达到过七日的盛况。 上一次之所以是七日,是因为嬴政打败了赵国,去掉了心头之患。 这一次又是举行七日,是因为他的儿子为他打败了楚国,啃下了一块硬骨头。 嬴政正在山上炫耀自己的骑射之术。 “大王!中了!” “大王,又中了!” “大王,又又又中了!” 嬴政是真的会打猎! 这都是宫中王廷师傅对历代的太子严苛教育的效果。每个王孙公子都是太阳都没升起来,就已经被师傅从榻上拽起来,从天亮就开始学习打猎,强健体魄。 而嬴政天生就精力旺盛,身体强健,自然最喜欢这种运动了。 穿着黑色的窄袖短袍,嬴政高大健壮的身姿出现在山地、丛林、草原上。 “大王的骑射之术越发精湛了,臣等望尘莫及。” 并非李斯强吹,是嬴政的骑射之术真的不亚于那些哪怕上过战场的武将。 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嬴政就能猎杀一只动物,有的是野猪,有的是麋鹿,有的是山羊。 都是大家伙。 嬴政打得高兴,一时间入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不跟人了。 嬴政本来正在瞄准一头鹿,忽然听到溪边有人在议论。 李斯等人好似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和淳于越几人在谈论什么。 “我过去也为这件事感到困惑。今日太子一番话,倒是让我全然明白了。” 而司马欣、冯劫在溪流的另一边讨论得起劲。 “我就说是这样!我小时候我的师傅我一有不听话的,就立刻打我。我不听话就是因为我不服他。他自己都做不到,还天天来教育我。后来我长大,把他给丢进了猪圈!什么玩意儿,也敢出来做老师。” 司马欣大声地嚷着。 冯劫捣了捣司马欣的胳膊,“行了行了,这下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司马欣曾经把你的老师给丢进猪圈了。”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一帮无耻之徒,穿上了老师的衣服就想着来教育我,还得是我眼力见好!小时候老师怎么说,我就是不听!” …… “师道——我觉得太子说得更有道理。”蒙武对着缭言笑。 缭捋须笑道,“太子得易经之‘神’啊。” 渐渐地,整个队伍都稀稀拉拉起来,大家都三五成群开始议论起来。 嬴政本来被人前呼后拥,不过片刻的功夫,身边竟然没有人了。 这时蒙毅也跟在蒙武身边,听他们议论着儒学和中国文化的源头易经之间的关系。 “太子说的确实没有错。孔子不仅没有完全的理解易经的精神,甚至于他还把爻辞给注解错了,这可是大家一直都在议论的事情。” “至于《论语》,本来就是弟子们对孔子言行的记录。孔子到底真的没有说过那些话,都值得考证。” “韩非就曾经总结过,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孔子死后儒家分为八派。而孔子本身就对易经的理解有误,这八派又拿着孔子的言论不断地做文章,试图做出一个自称一派的东西,这不是已经违背了孔子的精神吗?” “太子倒是高明,一下就指明了师道到底是什么,现在滥竽充数的老师太多了,师德败坏。更是指出,儒学本身就是易经道理的延伸,只是解释的角度不一样。这是在劝儒生溯本回原,不要再在经书上做文章了。难得,实在是难得啊。” 听得众人议论纷纷,嬴政自然不明所以。 嬴政看向赵高,“把蒙毅叫过来。” 赵高皱眉,怎么是去喊那个愣头青。 嬴政下了马,一個人在河边被侍从服侍洗手,更换衣服。 这要是平时啊,一众臣子早就围过来了。 今天一个个像是吃错药了,都在那里忙着议论什么师道,太子长、太子短…… 嬴政将帕子摔在水里,像是石头落在水里,扑通一声溅出了水花。 四周正是开阔地带,这一声倒也不小。但是始终没人跟过来。 缭和蒙武正在讨论易经,别人讲易经,都是念爻辞,无趣的很,但是缭不一样,他讲的易经非常生动。 蒙毅听得入了迷。 待见了赵高来喊他,顿时双目眦大。 赵高再三催促,蒙毅这才走了过去。看到赵高,蒙毅就生气,大王怎么护着这么个小人。 “大王唤臣何事?”蒙毅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蒙毅,你的父亲在和太尉说什么呢?” 蒙毅反问,“大王您还不知道这件事吗?方才十八世子胡闹,一众儒生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太子辩论起了师道。” “反正结果嘛。不用想也知道,太子完胜。一众儒生最后都对太子赞不绝口。” “到最后,他们纷纷追着太子,说要尊太子为子。有的还说,要请太子做他们的师傅。” 嬴政皱眉,“荒谬!那些大儒的岁数都可以做扶苏的大父了!他们一天到晚没事做吗,连打猎都要辩论。未免太闲了。” 嬴政大声的斥责,终于吸引了群臣的注意力。 众臣互相望着,赶紧拿起了弓箭,左右瞄准,心里还是记挂着扶苏和大儒们的辩论内容。 李斯察觉到嬴政的变化,立刻赶到嬴政面前。 他先是对着嬴政行了大礼。 “臣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何喜之有?” “臣恭喜大王,天若不降太子于王宫,恐怕天下将要有无数滥竽充数的老师横行于世,恐怕天下人都要听不到正理了。” 嬴政乍听,自然反感。 平日里只觉得你聪明,如今看起来也是蠢笨如野猪。 横竖在你李斯眼中,也只有太子一人。已经没有我这个大王了。 “堂堂太子,不思治国理政之术,整日忙着和群儒辩论学说。这难道是太子该有的样子吗?” 李斯闻言只是低首笑笑。 “大王可还记得,韩非曾经说过治理国家有五蠹。” “韩非说,造成国家混乱风气的一共有五种人。正是这五种人扰乱纲纪。” “其一就是说那些著书立说的人,依托仁义道德来宣扬先王之道,讲究仪容服饰而文饰巧辩言辞,用以扰乱当今的法令,从而动摇君主的决心。” “其二就是那些纵横家们,他们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国外势力来达到私人目的,进而放弃了国家利益。” “其三就是那些游侠刺客,他们聚集党徒,标榜气节,以图显身扬名,结果触犯国家禁令。” “五种国家的蛀虫中,有三种,而这三种人他们都是依托不同的学派立于世。” “韩非曾经告诫说,君主如果不除掉这五种像蛀虫一样的人,不广罗刚直不阿的人,那么,天下即使出现破败沦亡的国家,地削名除的朝廷,也不足为怪。” 嬴政望着李斯,“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寡人一直记得这句话。” 嬴政对于扶苏最大信任,来自于他亲儒,因为扶苏是相信君臣父子那一套的。所以嬴政对扶苏很放心。 但是嬴政对于扶苏的但又,也是来自于扶苏亲儒。因为儒家不是个好东西,在治理国家的大事上,儒家是最大的祸根。 笔在他们手里,嘴在他们身上。一个老师能分裂出八个学派,每个人又有不同的看法。 思想上不统一,行为结果自然也不一致,这自然是在给国家制造麻烦。 “大王,不仅仅儒以文乱法,百家之说更是各行其道。只是天下以儒墨最为当世两大显学。” “儒家利用文献扰乱法纪,游侠使用武力违犯禁令,而君主却都要加以礼待,这就是国家混乱的根源。” “犯法的本该判罪,而那些儒生却靠着文章学说得到任用;犯禁的本该处罚,而那些游侠却靠着充当刺客得到豢养。” “法令反对的,成了君主重用的;官吏处罚的,成了权贵豢养的。” “法令反对和君主重用,官吏处罚和权贵豢养,四者互相矛盾,而没有确立一定标准,即使有十个黄帝,也不能治好天下。” “所以对于宣扬仁义的人不应当加以称赞,如果称赞了,就会妨害耕战之事;对于从事古代文献经典工作的人不应当加以任用,如果任用了,就会破坏法治。” “在过去,所有学说的解释权,都归于学派的大德;官府所要的,和学派主张往往是互相违背的。” “而民众虽然表面上服从于官府的命令,但是实际上私下里双耳却更喜欢听信各大学派的言论。” “原先创设学派,研究理论的人,都是身不在朝堂,无有权位,不懂得治理国家的人。而学派壮大后,迅速得到人心的响应,但是朝廷却无从拨乱反正。” “因为朝廷没有解释这些学说的权力。” “所以臣在听说了太子与诸儒臣辩论大获全胜之后,这才恭喜大王。” “因为有了太子,从今日起,百家的学说朝廷也有了解释的权力。” 众人早已围了过来。 听到李斯的见解,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太子本身就有着极高的威望,又有着治理学说独到的天赋,太子的言论可以说服众人,百家的流派也许能在太子的处理下,最终成为一派!” “所以臣恭喜大王,曾经让天下人都感到头疼的事情,也将在大王手下得到解决。” “因为诸子百家的纷争,可以通过太子的名望与声威将其结束。天下即将一统,难道还要容许百家不断地互相攻讦,各成一派吗?” 李斯的计谋让秦王政看到了扶苏更多的可挖掘之处,此时嬴政满肚子的气都已经消了。 嬴政欣喜若狂地道,“快——召太子过来!” 这时扶苏还正在和弟兄们打猎。 扶苏和自己的兄弟都是同龄人,又都是王孙贵族,很自然地就聊起家国大事。 每个兄弟都有自己的主张。 年纪比较小的十二公子煞有介事地道,“我认为治理国家,就得像君父那样,只有拥有最高的权力,说话才能作数,臣子才会畏惧,政令才能得到施行。” 公子高则道,“我觉得若是治理国家的话,不能忘记百姓。贵为王室,我们本身就享受着臣民给我们进献的资财,我们享受这些的时候,应该记得这些财富是怎么来的,应该用这些财富去做利益百姓的事。” 七公子文非常喜欢看书,每天都会去尚书台。 “我觉得民众三五个在一起,也许还有点脑子,有些理智。一旦成百上千人聚在一起,根本没有头脑。我研究了非常多的古代战争,乃至地方叛乱的起因,他们中很多人只是因为听从他人的蛊惑,心中生出惧怕所以就去叛乱。” “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人去要他们的命。但是他们就是会因为种种因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方寸大乱。他们把我们秦国想的太为恐怖。实际上真正吓到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心里施加的对于我秦国的恐惧。” 扶苏望着众兄弟,不住地赞叹。 “善。” “大善。” “诸位王弟个个才华横溢,胸怀抱负,若是留在这宫里实在是可惜啊。我希望未来诸位王弟长大成人之后,能帮助我和我一起治理这天下。” 一众公子闻言,顿时心中大喜。 扶苏所说的,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分封—— 扶苏正在给诸位兄弟们暗示自己未来他会重用他们。 赵高却赶着马车跑了过来。 “太子,大王召见您。” 望见赵高,扶苏也是一愣。这小子居然还活着…… 一只蚱蜢忽地跳上了扶苏的衣襟,赵高急忙提醒。 扶苏轻轻掸了掸,这东西就自己掉在了地上。 扶苏一起身离开,胡亥立刻拉着扶苏的衣襟。 “大哥,我也要跟你去。” 其他王弟们难得见到扶苏一次,尤其是那些年纪小的公子,被扶苏分一次肉,就已经对扶苏感激得不得了。 “我也要去。”排行二十的公子也拉着扶苏的衣角。 胡亥大怒,“放开,这是我大哥。几天没打你,你又忘记伱是谁了。” 小世子也不甘示弱,拉着扶苏的衣襟不住地摇摆,“大哥,这也是我大哥。” 至于其他年长的王弟,他们倒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但是自从扶苏开了这话头。 他们对扶苏的态度也纷纷转变。 “吾等皆愿随行。” 赵高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大惊。 太子何时竟然壮如斯,民众拥戴,臣子赞颂,就连王室同族兄弟也这么喜欢太子。 自己得找个机会告诉大王,太子已壮啊。 (本章完) 第555章 从今天起,你来处理百家(求全订月票!) 什么时候,这天下能轮到我来治理啊。 扶苏看到赵高,内心发出了真诚的疑惑。 他回头望着身后这么多大儒一个个看着自己,仿佛眼前的人一颗明星;再看看自己的弟兄们一个个都握拳,都愿意追随自己。 固然我抛砖引玉,画饼团结众人,但是你们也不该这样坑害我啊! 我只是给你们画了一個饼,可没有叫你们这就追随我啊。 嬴政这个时候召唤自己,肯定是因为自己方才和群儒辩论的事情。 本来这次秋猎,是和自己弟兄们打好关系的大好时机啊。 就这样,扶苏被赵高带到了嬴政跟前。 嬴政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弟兄,更有大儒十多位。 马车一路跟随在后,足足有十多辆。 宦侍、朗卫宾从,旌旗在车头飘展。 这样的队伍,已经可以和嬴政平日里出巡的队伍相媲美了。 至于这后面跟着的人,更是让嬴政感到匪夷所思。 这些大儒,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在天下赫赫有名的人物。 最让嬴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扶苏身后还跟着众多的弟兄。 这让经历过成嬌叛乱、嫪毐之乱的嬴政感到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为何叫你过来吗?” “适才儿臣不小心与诸位大儒说了两句话,应该是这个打扰了君父狩猎雅兴。今日群臣跟随君父来到上林苑,都是为了秋狩。” “这样事关国家收获的大典,不该因为儿臣一个人的几句话就被打乱。” “儿臣有过。” 嬴政双目微微眯起,这小子实在是机敏。 看他这次懂事,寡人就先原谅他。 “寡人听说,你重新解释了师道。” “君父,这不是儿臣解释的。这是上古时期古人们已经总结好的,儿臣只是将真正的师道拿出来说而已。” 嬴政望向李斯。 李斯赶忙站出来道,“大王,太子谦逊啊。天下有那么多大儒宗师,他们尚且不能发扬真正的师道精神,到了太子这里,义言一出见英明。” 其他的大臣也纷纷站出来附和。 “大王,太子之德,可以持国;太子之学,可以治人心之蛊。太子治学天赋超群,可以释经。太子既然具备这样高的才能,连天下的群儒都折服于太子。” “臣等恳请大王,由太子亲自来主持百家经典的修正编纂,重新解释经典文书。” 扶苏心头一震。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忽然间变化这么大。 这般大臣怎么了,忽然间想出一个法子。他们今天良心发现了,居然想着为几千万庶民的未来考虑了。 从一开始,经典先诞生,随后就出现大儒、名流、宗师。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对经典的解释权最终落到了大儒、宗师的后代手中,就衍生出经学世家。 到了东汉时期,更是有无数经学世家。 从西汉时期,就曾经有过以张苍为代表的古经文学派和今经文学派的著名争端。 对于经典,历史上张苍等人自然是坚持保留原意。 但是今文学派最终在后续占据主流。 这场历史上有名的经典解释争端,它不为大众所熟知,但是却对每个人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从西汉开始,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借着修撰经文的名义,对经文加新的注解。 这也就是训诂学上那句‘自汉朝以后无真书’的由来。 尤其汉代造纸术发明以后,编写传抄之风大盛,伪书遂流行开来。据证,经,史,子,集,道,佛等古书均有许多伪造或偏误之处,总计辨正书籍达上千部。 历史上的汉代,那是一个民族自信心空前膨胀,民族意识空前凝聚的时代。 但是谁人当时又注意到了,一些思想的毒瘤开始落地、发芽、生根、结果,甚至以野火燎原的方式迅速地遍播天下。 汉代在经书文字上的解释权并不在官府手中,多在世家乃至读书人个体手中,由于当时的统治者没有能力加以监管约束。 陈陈相因,给后世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为何自汉代伪造开始多起来?正是造纸术的发明。 汉朝假托古人蔚然成风。当时的人,“多尊古而贱今”。 尊古之风在东西两汉成为大众流行文化,一般知识分子仍非常向往先秦诸子百家的著述,所以编书者假借古人之名遂成习惯。 再者纸张革命使文字一下子从竹简锦帛中解放出来,书写材料变得廉价易得,方便携带。即便印刷术还没出来,但以抄书为业的行当已经发展起来。 以上两点,就为商人们提供了操作空间,利润来源。 民众大多都处在谋生的繁忙与无尽的痛苦之中,一者没时间读书,二者经典又多是佶屈聱牙,很多经文的道理根本难以理解,而且即便读懂了也难以做到。 再加上,秦末楚国项羽一把火烧掉了大半,秦始皇又坑杀了很多儒士,毁掉了很多经书, 来来回回,真的经书已经没有几本。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给后世稍微懂得一些学问的人创造假书的契机。 谁人若是能写出像样的经文,安抚民众一时的痛苦,让他们听的高兴,届时再附上老祖宗的名号,自称是某个祖师留下来的传人,一些单纯懵懂的民众这就掉进了甜蜜的陷阱里。 看书的人万人追捧,造书的人势必笔耕不辍,财源滚滚。 假书也就越来越多! 而汉代假书这个问题,对后人的精神毒害威力是相当大的。 最典型的一个骗局,就要数德道经里那句后世人人广而传诵的道理。 说什么大器晚成,骗了无数老实人一辈子。 有的人努力了一辈子,等到真的老了,手上还是一个破房子,一个破碗,家里破破烂烂,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成就。 有的人老了,倒是家里有钱了。可是年轻时不爱惜身体,中年时过度透支,等到家业成了,人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也享受不了福。 甚至突如其来的家庭条件改善让他十分地不适应,觉得多年卑贱的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生活,没过几天咯噔走人。 可就是这句话,勉励了无数人,让无数人打了鸡血去拼搏去奋斗,去追求某个东西。 但是人家老子根本就没说这话。 《德道经》原文本说,大器免成! 这句话的本意也就是民间有智慧的人自己经常说的那句,“小富在勤,大富在天。” 真正的道理意思都是一样的! 如果想要得到大的成就,大的富贵,你得看天意,也就是运气。有那个运气,你就上去。 没有,伱就安安心心在家待着,做你的闲鱼,一辈子平平安安舒舒服服,享受清福。这本来就没有错!本来人就应该这么舒舒服服、轻轻松松的生活! 而衣食温饱,稍有余钱,这是自己稍微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但是很多人都被大器晚成这句话骗了。 这句话骗人说,要努力、要吃苦、要自律、要忍耐。 中国古代从未有心理学,但是驾驭人心那一套,实在是恶毒。 不知不觉间,又一批老实人在学习知识的过程中被人坑害了。 大器晚成,这就是后世鼓吹人奋斗的来源吧。奋斗本身是好的,活着就得干点事情。但是当大器晚成被鼓吹的时候,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很多人过分地努力,过分的追求,过早的透支了自己。 害人最大的,永远都是思想。 一念之差,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有时候一个决定做错,整整十年都要为那个错误的决定痛苦,回头时人生最黄金的时代已经过去! 而汉朝伪书盛行的原因除了商业追求利润这个最大的原因,伪造书籍也可出于诽谤他人,党同伐异等目的,这也都有实际记载。 事实上,也就真的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千均的重担。至于错误的思想,流传了千百年,又到底毁了多少人的一生,祸害了多少个家庭。 电光火石之间,一想到汉朝解释经典的权力落在世家和士人手中,那得是多么可怕! 说真的,与其由着世家和士人解释经典,真的不如从一开始就收归中央啊,由官府朝廷掌控经书的解释权。 甚至于万一日后自己的子孙后代不够强,也不关注这些,那日后想收也收不回来。 扶苏心里不由得一怵。 好啊,这可是天赐良机。 这个差!我必须得接! “寡人以为,没有比你更合适在挑起这个任务。你在天下士人心中,本来就有着超然的地位,又曾经师从韩非,现在又以博士仆射淳于越为师。” “对于经典,目前为止,只有你的解释最得人心。方方面面来看,只有你做这件事最合适。” 扶苏听到这些,却有些茫然。 如果把经典的解释权收回国家的话,那他愿意做这个人,统领百家。 但是你若说,让自己去解释那么多经典。 那不是让自己去做士人的差事吗?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以后自己要专门去做这件事。 扶苏感觉眼前分明有个圈套已经给自己挖好了要自己跳。 再看李斯王绾之流,觉得个个都是面目可憎。 “儿臣只是偶然灵感迸发,若是要担当这样的大事,恐怕才能尚不足啊。” 嬴政捋须。 这件事他是真的打算交给扶苏,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或许别人解释经典上有私心,但是扶苏他不会。 他不属于任何世家,不属于任何流派。对他来说,民众的利益就是他自己的利益。 论地位,天下只有寡人高过他,其他人都不如他。 论学问,天下的士人没有人能够辩得过他。 他每天都和这些士人搅和在一起,与其放他出来在朝堂上掺和政事,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不如让他专心做这件事。 嬴政也不多说,直接面向文武群臣。 “这不是寡人的意思,是文武诸臣的心愿。我们都一致认为,只有你最适合去做这件事。” 李斯也出言,“太子素来就通晓经文典籍,解释经典更是接近上古圣人之训。每每出言,都让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而太子学冠群儒,深得经典奥妙。事情还未发生,就已经预测到结果。臣以为,太子恐怕比李斯更为明白,如果任由诸子百家学说再这样各行其道,横行于世,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祸乱。” “请太子接受大王的命令吧。” 李斯早就看穿了嬴政的心思,这一招也实在是借坡下驴。既然太子深得士人之心,那就让太子去引领那些士人吧。 至于等到太子登基。他身后天然就有着一批支持者,根本不用担心缺乏才士的问题。这样太子也就不用自己煞费苦心到外地去寻找名士。 大王安心,太子的王储之位也能稳固。 两全其美之法! 众臣也站出来齐齐道。 “太子,此事非得请您出来主持大局。” 众人固然襄举,扶苏自然不肯接受。 这是规矩,哪能人家一请,你就立刻答应。 嬴政望着众人托举扶苏,扶苏还不肯答应。 这时候他就下了一道最直接的命令。 “寡人任命你为太学祭酒。太学曾经就是你提议修建的,诸子百家的名流也都已经入了太学。从现在起,你来掌管太学,专门治理诸子百家学说。” “寡人要的是拨乱反正!正本清源,让杂乱的学术都统一起来。什么百家争鸣,争来争去的结果无非是制造更多的纠纷和争夺。” “从今天起,你来处理这百家。” 祖龙一声令下。 顿时周围的人气场都要减半。 “唯。” 扶苏咬着牙,接下了此事。 扶苏早已经不习惯被人命令而去做事。 这一天,上林苑里聚集了上万人。其中大臣名流加起来约有上百人。 众人襄举一处,于此推举扶苏为太学祭酒。 场面非常浩大。 在这上林苑秋狩之际,嬴政听取李斯的意见,又为大秦帝国的创立加上了统一思想学术这一块非常重要的基石。 因为这次的事情非常重大,在大秦帝国即将诞生的前夕,秦国的国土面积空前扩大,甚至于大过了当初周朝刚刚建立。 而百家的学说和思想,只是因为秦国的铁蹄踏平了五国,使得曾经沸腾一时的各家名流都一度销声匿迹。 但是他们的学说始终没有消失,他们的影响力也没有减弱。 史官们洞察历史,他们预见到了嬴政这个决定将会历史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 而由扶苏来主持这件大事。 他的身份是那么的特殊,一国的太子,未来的秦王,凭借着出色的天赋,独特的见解,以不足二十的年纪,统领天下文士,监管当世经学世家,把控对天下经典文书的最终解释权。 这也昭示着扶苏这位王者继位之后的大政与前人有所不同。 未来的秦国,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采取什么制度,身为国君,引领国家和子民向什么方向发展,都引人深思。 史官不仅浓墨重彩地记录这件事。 更有人将这次上林苑扶苏接受众人推举,接替太学祭酒的大事的宏阔场面做成了石刻画像。 一共分为六板。 第一板画面为事情的开始,扶苏带着十八世子质问群儒。 第二板画面为群儒和扶苏的对辩。面对一众儒士,扶苏的气势在工匠的刀刻下,压过了在场所有人。而群儒提剑,都对着扶苏接连不断地发起质询。 第三板画面则是群儒对着扶苏低首。群儒固然仗着长剑,可是在扶苏面前却都是心悦诚服的模样。 这昭示着太子扶苏凭借个人出类拔萃的能力,压倒了不可一世的儒学世家。 第四版画面就是廷尉李斯向秦王政上谏。这个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丞相,他站出来维护了衡秦王政和太子扶苏权力天平。 第五版画面就是众人托举扶苏,立其为太学祭酒。这昭示着王室把控了经典解释权。 第六版画面,工匠却是匠心独运。 画面中只有嬴政和扶苏两个人。 秦王政高高在上,气势非凡,他低头对着扶苏做出某种意义重大的安排。而占据画板另外一半的则是年纪尚轻的太子,在高傲专权的嬴政面前,他傲然挺立,昂着头接下这样的命令。 只是这一版画面上也只有这两个人,再无其他…… 这些自然都是后来的事情。 —— 只是那一天之后,众多公子在亲眼看到了扶苏被秦王任命,又得众臣推举的场面后。 这引发了他们内心深处极大的自卑感。 当天扶苏被人任命后,其他公子再看扶苏时,觉得他好像是一只飞起来的仙鹤,而他们只是生下来就用于衬托他的野鸡。 仿佛扶苏已经成为了一座巍峨的高山,他只要一低头看着他们,就显得他们很是渺小。 他们从一开始地热烈地崇拜扶苏这个大哥,变成了一个个望着扶苏却不敢走近。 这些幼小单纯的王弟们,他们生下来就接受了嬴政作为一个君王的强权压制,随后又逐渐地活在了扶苏这个太子巨大的阴影之下。 在看到自己的王弟们这样的反应之后。 扶苏立刻以祭酒的身份,对嬴政说出自己打算让自己诸位王弟都进入太学的想法。 “既然要让王室掌握经典的解释权,那就要贯彻到底!” “培养王室宗亲学习经典,让王弟们努力掌握学术,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届时解释经典学说的权力,自然而然就落在王室手中。” 而自己也就可以多歇息一下。 嬴政听了,自然也万分喜悦。 他一直都看着自己的其他庶子感到多余,却又不忍,毕竟那也都是他的骨血。 扶苏的主张,直接去掉了嬴政的一块心病。 (本章完) 第556章 值得(求打赏月票全订!) “善!” “大善!” “就按照你的办法来。” 有了嬴政的支持,扶苏这就直接操办起了培养王室公子成为经学大师的重任。 扶苏很快将诸位公子集齐,一起安置在太学之中。 这些公子都因为扶苏的做法而感激他。 “若非大兄,将闾恐怕日后都要在宫中了。等到成年之日,娶妻外出辟府,不过让君父多养一个闲人罢了。将闾感激大兄,对我有再造之恩。” “二弟何以言此,我们都是兄弟。兄弟之间互相照顾,本来就是应该的。” 将闾对扶苏再拜。 在秦国的王宫里,本来就没什么感情。江山基业,那都是都是被父辈祖宗们杀出来的。 到了嬴政这一代,历史上公子胡亥能把十几个兄弟全部给杀了,这光鲜亮丽的咸阳宫里,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相处的,胡亥年幼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也不用多加揣测。 只是祖宗们若是不薄情,不专权,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国土,这么多的财富,美人呢? 扶苏早就习惯了这些。 宫廷里确实没有感情。 他只是在把现有的手中的烂牌,尽可能打好。这些弟兄们,未来要么杀,要么派去做诸侯王。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和王弟们多加了解,并且对他们中桌越有才能的人加以培养,使其成为未来天下经学最终解释者。 将闾、高,他们都已经年长了,甚至于他们七八岁时,就已经因为扶苏被拜为太子而了解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扶苏能愿意给他们分羹,看中他们,对他们来说,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不仅如此,扶苏让他们进入太学,不是单纯地为了利用他们,又或者借此机会打压他们。 反而是真的给了他们一个自我展现的舞台和机会,让他们去成就自己。 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才智,这样的气魄,怎么能不让这帮和他同龄的弟弟感到畏惧,却又敬爱! 这些年长的弟弟们,他们对扶苏是真的感激。 扶苏走在廊道里,身后跟着一群弟弟。像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大尾巴。 他们每個人都脸上流露出恭敬之色,言谈举止更是像极了学生对待老师那样。 扶苏非常讨厌这种感受。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众人捧得太高了,这样下去,不利于他的后续发展。 再说了,他是要去做皇帝的人,怎么能被捧成道德的典范呢。 有时候,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啊。 被他们这么吹捧,日后自己稍微做点不如人意的事情,他们就要对自己大加指责了。 这样大的帽子,还是让自己的其他兄弟或者大儒们帮着自己顶吧。 将闾道,“大兄对我们投之以桃,我等自然当报之以李。以后大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会按照大兄的指导,参悟领会诸子百家学说,掌握其经义。” 将闾也是十八岁的少年,但是他觉得扶苏就像是上天降下来的人一样,太神奇了。 而且自从扶苏打赢了楚国的战事回来,整个人就变了好多。 变得更加威武,更加强势了。 高站出来问,“大兄您认为我们几个也是能够在未来开宗立派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高皱着眉,“我听老师说,大兄是要我们去成为超越老师的人,那超越了现在的老师,不就是可以开宗立派了吗?” 扶苏摇摇头,“我所说的,本来就是圣人说过的东西。所以你们不要认为我懂得什么非凡的道理。至于超越自己的老师,我想如果这样片面的理解,那你就错了。” “道理既然是真的,那它本来就是无可辩驳的,不可置疑的,它只能被求证。所以在我看来,根本用不着再演说什么道理。” “我认为,天下真正应该治学的人,是把学说中的道理真正做到,真正践行出来的人。所以踩在老师的肩膀上,站得更高,是做的比老师更加出色。” “这就好比,老师只是告诉你们经典的讲解,但是你们却真的能做到。这样的话,你们就是出师了。” 几位王弟闻言,自然更加崇拜扶苏。 将闾又问,“那大兄,你能告诉我们,我们该怎么学,朝着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去钻研这些经典。我们没有大哥你这样的天赋,我们并不明白怎么去理解原典,更不要说是接近圣人的道理。” “行。只有实践才能验证真理。要想去理解经典,肯定要去靠行动来得出结果,这样才能理解真意。” 扶苏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他的这些弟弟们起码还要学十几年才能够胜任。 还是先哄一哄他们。 自己也是学中文的,知道做学术要熬过很寂寞的时光,这样才能见到一方天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们能不能吃得下这样的苦。 好在起步够早,秦国有这么多有才能的人,他们本来就闲着没事做,这下可好,让他们一起进入太学,教导二十多位公子。 假以时日,一定能见到效果。 到时候天下学说的解释,不再依靠世家和士人了,全仰赖王室贵族。 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逐步确立官僚体制,再到嬴政上台,彻底清除国内贵族,奠基官僚制度。 王室的利益就已经和臣子不一致了,君王的利益,和庶民的利益被捆绑到了一个高峰。 这些王弟,他们身上也已经背负起了维护王族权力的重任。 只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太小,并不清楚他们进入太学学习到底意味着什么。 要想天下的吏民都宾服于他们,就得保证他们过的够好,这就需要让君王和臣子都做到极致。 所以他们以后,要过得苦日子还多着呢。 这些弟弟们还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扶苏并不知道,在过去他的王弟们在王宫里,很多人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受宠爱,宫中的官吏也看不起他们。 因为他们是庶出的公子,而人数又众,自己作为太子,又是那么的耀眼。时间一长,不仅宫里的人见到他们有时候给脸色。 就是偶尔碰到臣子,也是对他们不屑一顾。 但是从上次上林苑回来,自从他们都被告知太子有意让他们都成为世之高贤,卫尉郎官没有一个敢对他们使眼色,大臣们见到他们也纷纷询问姓名,十分周到的行礼。 甚至于他们生平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贿赂这回事。 扶苏不是给他们找了一份差事做,而是点亮了他们的世界。 “大兄不是说,要让我们未来去取代那些世家大贤,以后由我们来主持解释经典的事情吗?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做。” 这话倒是把扶苏给问住了。 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才华足以支撑完成所有经典的解释,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啊。 只是从前求学时运气好,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对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存在的,比如真理。 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些非常高明的老师,给他讲授了这些。 扶苏最终还是拿出了一位老师对他曾经对真理的定义。 “所谓的治学,本来就是为民众,为下一代所做的努力。如果非要我说一个方向的话,那就是让学说变得简单,变得容易实践。” “如果说学说有方向,那一定是可以让民众的生活过得很好,让民众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让每个人都能过上心安理得的日子。” “至于其他的,劝人向善,鼓吹人做好人,做到道德君子的,我觉得都可以去除了。” “我们秦国一贯讲求的是实在的东西。如果研究的东西根本不能改善民众的生活,那我认为这样的研究可以停止了。” “如果研究学说只是制造出了更多华丽的文章,但是却不能帮助国家安抚百姓,治理社会,那这样的文章,就应该禁止它。” “所谓经典解释,越通俗,越明白,越能让人容易理解越好。凡是把道理弄得越复杂的,都可以做为伪学。” “很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利益,大肆勾结,鼓吹制造这种精美的文章,借此吹嘘自己的才能,之后妖言惑众。” 扶苏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明白了。 “过去的人,就是把简单的道理弄得复杂。我们现在拨乱反正,就是把所谓的复杂的道理弄得简单,人人都可以实践,可以证得。” “我们行吗?” 这些王弟们跟着扶苏,看着扶苏对一切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说的十分有道理,再看看自己,好像他们很多年来只学了经典里的词句,一旦遇到真正的问题,甚至都不能把问题想明白,更不要说给出答案。 年纪较小的公子厚,昨天下午,他的老师就告诉他,他以后要做到能把经典解释出来,面对他人的经典,由他来决定这么说对还是不对。 厚说道,“师父说,太子移交给我们的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原本这些事情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人去做的。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君父的儿子,所以才大兄才把这些交给我们。” “因为师父说,我们都是君父的儿子,是一国之公子。我们来做这些事理所应当要比其他人完成的更好。” “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做好。这任务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有些太难了?” 厚才八岁,和胡亥差不多年纪。 胡亥叉腰道,“伱就是怂。我告诉你,大兄安排的,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看我,我就觉得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其他兄弟都惊讶地望着胡亥。 厚闻言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如果我解释错了,那我不就是害人了吗?大兄让我们来解释这些,不就是为了阻止那些世家和坏人联手欺负弱小的人吗?” “如果我解释错了,那我不就也是坏人了吗。这么大的责任,我们怎么能背的起来?” 胡亥看着厚在地上哭,自然难以理解。他双手环胸道,“知不知道我大哥常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坐在这个位置上,承受这样的高位,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扶苏望着胡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胡亥成了自己的代言人啊。 不过,说的倒是挺对的。 扶苏抱起厚,“没有什么人,生下来就王是者;也没有什么人,他生下来就全知全能全会。” “也没有什么名将,他一生下来就会打仗。一切都要靠学与习。” “可是大兄不是日前说,大器免成吗?”厚睁大眼睛望着扶苏,“伟大的事业,是靠着天来决定你是否能够做到;无边无际的财富,也是由老天来决定你是否能够得到。” “努力很多时候只能让自己温饱,得到一些小钱。至于过分的努力更是不必要,甚至可能努力太多和压根不努力的人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那大兄为什么说要让我们努力呢?” 扶苏不由得大笑,“确实是这样。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但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事业,如果你愿意去做,老天就会帮助你,让你成功。” “什么?”厚睁大眼睛望着扶苏。 “那就是,为众人抱薪者。如果你愿意让自己投入到利益天下人的事业中,那么老天也一定会帮助你。至于其他的事业,若是命里没有,再怎么求都是没有用。” 厚呆呆地望着扶苏。 “为众人抱薪……” “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 一众王弟听得,个个热血沸腾。 “难怪大兄一直顺风顺水,得天庇佑,得众人之拥戴,无所不及,原来是因为这样。”公子将闾心中一热。 公子高追着扶苏,他看着扶苏时眼里像是闪着星星,“过去我本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好像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却被后世之人一直传颂。今天听到大哥这么说,我终于明白了。” “为众人抱起柴火的人,会让周围的人都变得更加暖喝。大哥的意思是说,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周围人都变得更好,过得更好,这样的人,老天都会保佑他。是这样的意思吗?”厚趴在扶苏的怀里,他觉得扶苏的胸膛很坚实,靠着很踏实。 扶苏听到厚这么说,也是吓了一跳。 他这么小的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很惊人。 “对,就看你说到能不能做到了。” “能。”厚举着拳头。 胡亥看着厚夺走了大哥对自己的宠爱,抱着扶苏的大腿,“我也能,我以后会做的比谁做的都更好。” 几个年长的弟弟听到胡亥和厚这么说话,一个个心中都很羞愧。 前不久,扶苏在楚国打仗时,他们都曾经盼着他干脆不要回来。 过去他们一直都很嫉妒扶苏,甚至有时候抱怨老天不公平。 现在,他们都开始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扶苏每次有行动就必定会成功的秘诀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太子,就应该扶苏来当。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当世解释经典的权威者。” “走,我今日请你们吃烤肉。” 这是扶苏穿越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一天。 已经有一些人,加入了他所要做的事情,不管他们的初心都是什么,但是只要多一个这样的人,那个几千年来所有人类都渴望实现的梦想,就会更近一点。 扶苏领着王弟们轻快地走出长廊,这一次,他不觉得自己身后是长长的尾巴,拖着他让他走路都很困难。 宏阔高大的太学,它的围墙是由无数高大的石块再加上糯米烧制煮烂,一块块累积叠加而成。 规模宏伟的宫殿,富丽堂皇的装潢,让人炫目。 但是曾经,有谁记得,这些宏阔的建筑,一砖一瓦一石,是由无数庶民的手磨出了血泡,在炎炎秦日之下晒得皮肉焦黄,滚滚汗水和糯米混合在一起,与因为劳苦从身上掉下的毛发碎屑集合修葺而成的。 这样宏阔的建筑,也只有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才能对得起那千万双劳苦人民的双手; 只有让住在里面的人,做出的决策能够回馈到千万劳苦人民的身上,它的砖瓦才是真的程亮,漆上的红才是真的耀眼!—— 章台宫里,嬴政从一些回来的大儒口中得知了今天扶苏和他的弟弟们说的话。 那些自己过去不甚在意的孩子,在扶苏眼中却有着别样的意义。 本以为他是带着打压和消耗他们能力的目的才让他们去太学学习,谁能想到,扶苏是真的想着把他们培养成能够解释经典的人。 嬴政打发走了大儒,坐在王座上沉默了很久。 赵高也跪坐在地上,他也在发呆。没人知道这样的恶人、小人,在听到了扶苏和厚、胡亥这样的小孩对话内容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众人抱薪者……”嬴政喃喃自语,“所以,这就是庶民为什么都喜欢扶苏的原因。” 赵高回过神来,“大王,您……您别在意。太子是因为有您这样的君父,又有王后那样的母亲,这才能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高有过和嬴政一样的经历,他能理解嬴政。没有人能够经历那样的阴影还能像嬴政一样站起来,做个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伟业的人。 “而寡人注定只是个搭桥的人,无数人要过寡人所搭的桥,到头来还要责怪寡人搭建的这座桥不好,不稳,要受万人千古唾骂。” “不,大王。”赵高尖声。“并非如此,您建立的伟业,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赵高,你该不会以为,寡人真的在乎这些吧。如果这座桥能够过人,那我就做这座桥好了。” 赵高深深地望着嬴政,“大王……” “庶民,他们生来就是愚昧!愚昧就是愚昧,庶民永远也摆脱不了自己身上那点习性。寡人又怎么能够期望这些庶民能理解寡人呢。” (本章完) 第557章 不,还有机会(求追订全订!) “不得了了。秦国人抢了五国的土地,灭了五国的宗室,现在又要来强占诸子百家的学说了!” —— 隆冬时节,齐国临淄城中到处都覆盖着白雪。 来往过路的行人,穿着厚厚的袄子;看起来十分厚实,夹襦里面多是用收集起来的柳絮填充。 只有条件好的富商巨贾才能穿着皮制的衣袍。 天气实在是寒冷,河里的冰层冻得结结实实。 有人在街上张口说句话,白色的热气就从像是细小的云雾一样从口中吐出来。 在这冰寒交彻的天地里,街道上人人都像个移动的喷烟的壶。说一句话,一口白雾就吐出来。 田儋站在阁楼上望着街道上的人群。 冬天,大街上比其他三季更为热闹。不用农忙,过了秋天收获的时节,人人手中都有余钱。有钱有闲,自然男女老少都要出来唠嗑。 人声鼎沸。 实在是热闹啊! 但是每个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有些人的手都冻得僵了。 人人身上裹着厚袄,这些厚袄使得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非常肥大厚实,像是森林里的大熊。 他们三五成群围着酒桌、条案聚在一起,神情愤慨,似乎有人抢走了他们的钱。 “这是要断了天下士人的后路啊。秦国的太子,其心可诛!”一个齐国儒士大声哭嚎着。 “这是以后都不允许诸子后人和经学世家再存于世了啊。秦王和恒阳君这对父子,实在是可恨。他们这是疯了吗,真当全天下都是他们秦国的。” 一位齐国商贾愤怒地拍着桌子吼叫。 他就是靠着在儒士门下学会知识后,继而摆脱了贫困,成为富商。 所以他对这個听来的消息产生非常大的抗拒和排斥。 他本来在韩国做生意,秦国一打仗,逼得他们只能来到齐国。 本来这些商贾们都已经很仇视秦国了,现在又听说秦国要设立官学,还是由王室来解读经书。 他们自然纷纷指责秦国。 “这不是回到了过去吗?一百年前,孔子才刚刚打破贵族垄断知识文字的局面,让平民庶族也能读书习字。这才多久啊,就又回到过去的状况了。” 士人们发出长长的感叹。 他们才不管实际的情况到底是什么,只是张口就来。反正说什么又不犯法,当然可以随便说了。 可当庶民们听到这些状况,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秦王这是要把学术文化重新垄断于官府,不允许民间再私有。” “正是这个道理啊。” 庶人壮士闻言,自然对秦国更加反感。 “我入秦王!” 众人用摔碗释放自己心中的愤怒。 “实在难以置信,若是这些百家学说落到了秦国人手中,让秦国王室来解释,到时候要造多少孽啊。秦王他会把庶民当人看吗?” “这分明是在借机清洗诸子百家,奴役民众不够,还要来控制民众的思想。真是好恶毒的想法。” 被秦国灭亡的赵国人,在得知秦国做出的又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之后,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齐国人和伪装成齐国人的五国人一起在地上吐唾沫,痛骂秦王政。 扶苏,他当然无从幸免于难。 他的名声,不知不觉间,已经和秦王一样。在当时的人心目中,他们两个都是两面评价。 满大街的人都在痛斥秦国,原先大家都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愉快,现在都把这些过往放在一边。 对于士人来说,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颠覆性的。 可是他们能做的,只有谩骂秦王和扶苏。 阁楼上,田儋披着狐皮大衣,听着这些难以入耳的话,他只是把眉头皱的更紧。 这帮无知庶民,被人利用当了刀子还不知道。 楚国已经灭亡,下一个就是齐国。 自己都要大难临头了,还在忙着担心一些本来就不存在的事情。 难道他们认为,秦王不设立官学,他们就有机会学到真正的知识。 齐王昏庸无度,相信后胜,不听从君王后的安排,如今的齐国,到处都充斥着五国逃亡贵族,潜逃士人,秦国追击的罪犯。 这样许多的人汇聚在临淄城,他们一不会为齐国缴纳赋税,二不会为齐国建言献策。 这些五国的渣滓,既做不到为国殉节,又做不到与君同死,整日沉浸在对秦国的怨恨之中,蛊惑齐国的民众,不做一点正事。 这样的人都跑到齐国来,只会加速齐国的衰落。 ‘只是,齐国就要衰亡了,这已经是大势所趋,齐国就像是弱小的羊羔,秦国却是十分强健的老虎。已经没有什么胜算可言了。” ‘而我应该何去何从呢。我虽有权势,家财,但是这些只能让我取得荣华富贵一时。秦国的铁蹄若是踏入齐鲁之地,我该当如何呢?’ 田儋领着自己的门客择日离开了临淄。 他到来时齐王和后胜都没有接见他,等到走了自然也不会有人送行。 张良也在临淄城。 他也望着隆冬时节灰蒙蒙的天空,预感到齐国危在旦夕,而临淄城必定将成为重点搜查盘查的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恐怕要收拾东西,搬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呀?”张良的仆从感到困惑,“少君好不容易带着我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那些富商都曾因为少君年轻英俊有才华而嫉妒少君,又因为少君做生意屡次掌握时机,获得大利而故意报复少君。” “现在,所有的一切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少君在这里获得了朋友,有了稳定的居所,马车,新的仆人。为什么要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呢。” 张良望着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五个仆人。 他们清澈的双目之中满是困惑。 “我知道眼下的生活,是你们一直都在渴求的。可是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跟随我尽快离开这里。绝对不要贪恋此地的繁华。” “秦国灭掉了楚国,下一步一定是吞灭齐国,随后北上消灭残燕。现在秦国的太子,要把诸子百家的学说收归官所。他决定要培养秦国的王室公子,让他们成为百家经典的解释者。” 这些仆人们纷纷疑惑。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少君已经隐姓埋名很久了,在这里学会了临淄人的语言,更有了临淄人作为朋友,大家都在帮助少君。秦国人攻打齐国,难道就一定会抓到少君吗?” 张良正襟危坐,“如果一个人经常在岸边行走,那么他就比那些远离岸边的人更容易掉进河里。而如果一个” “这只是其一。” “眼下,我还发现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我低估了秦太子对于清除我们这些亡国贵族的决心。他的智慧,远见,已经超越了当世绝大多数人。” “他一旦开始整饬官学,一定会来到齐国临淄。他会对这座城池进行大肆的盘查,许多人都将要被吓走。如果是别人来到临淄,我或许还有机会远离危险。但是面对这个人,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人深谋远虑,大权在握,谁也无法预料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们应该也听到了,现在外面那些士人都在说什么。” 仆从们回答说,“秦国的恒阳君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实话我们并不意外。” “但是我们所为少君得到的情报上,恒阳君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消除诸子后人和百家门派对经典解释的权威,他认为把解释经典的权力交给诸子世家来只会使得天下更加混乱。” “这个人一向是出其不意的。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大家都在说,秦王用武力平定了天下。秦国的太子极力改革文教,是为了强化统治。既然是这样,以后的天下就真的能够安定了。” “为什么非要反抗秦国呢?” 张良的仆从,他们并非不会思考,总是第一时间掌握恒阳君的消息,又总是听张良夸赞扶苏,这让他们从反面观察起这个人。 他们觉得恒阳君并不是坏人。 未来天下交给他,并不是坏事。 张良听说了这些,察觉他们已经开始为跟随自己流浪的事情有所动摇。 这就是秦太子的厉害之处,秦王善于夺人城池,他善于夺人的心。 张良感觉到对手的强大后,并没有胆怯,他不会对方强大就畏惧。 张良只是很平静地对自己的仆人说。 “如果秦太子知道了我的行踪,他一定会杀了我。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如果诸位不愿意跟随我流浪,我会封下重金,留给诸位。” “当初随我一道而来的,一共有五个人。现在我的财富已经比当初来时有了五十倍之多。良愿意分散这些给诸位。至于我,是一定要离开的。” 仆人们就问,“为了什么呢?还是复国的愿望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别人都已经不再提这些过往了。唯独您,少君。” 张良望着众人,“孟子曾经说过,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如果一个人不能为他的国复仇,为他死去的家人雪恨。那么这样的人,纵使活着,也不过是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罢了。” 张良是个看起来就非常文弱,但是他的剑术也很精湛。甚至性格安静,长得也像是漂亮女人。可是谁人能想象的到,就是这一个人,他却比所有人坚强,他的意志就像是石头一样,任何外力都不能击穿它。 仆从们都摇摇头,“我们从没认为,您得到这么多的财富是因为我们的功劳。没有您,我们也只是给其他人做粗重的活罢了。而且这些财富,都是您的,我们怎么能去拿呢。” 张良的机智,让这些人望尘莫及。只要跟着他,不管做什么,危险时都能够化险为夷。 他们真心愿意追随张良。 “在这样一个时代,您对待我们这些仆人,却始终保持着君子的礼节,少君您这样的贵族已经不多见了。” “我们只是很担心您。您过去认为,六国人都对秦国视为仇雠,秦国不得人心,六国都有复国的希望。” “可是现在,您自己却改口了。您是他的死敌,却始终夸赞他。您说秦国的太子在努力收复人心,并且认为他有这样的能力收服人心。” “那么现在,我们复国的希望已经不大了。我们希望少君能够不要则折磨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 “而且,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五人齐齐望着张良。 张良每天晚上都在看书,有时候半夜里一个人做噩梦醒来,时而又喃喃自语,说一定要杀了秦王政复仇。 他明明有万金的财富,但是对这些财富却不屑一顾,永远都在追逐着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有时候看着张良这样,这些年纪大的壮汉都感到心疼。 “人是不能这么自己折磨自己的。” “少君应该让自己从过去的事情里解脱出来。” “……” “……” “……” 五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张良固然心中一热。 但是他却说道,“可是,秦王和他的儿子,是君臣。当秦国的太子,名扬天下时,危机也即将出现。威胁秦国的人,就在秦国的内部。” “我确实看到了秦国的太子有着非凡卓越的才能。但是在看到事情坏的一面时,我却发现了新的机会。我决定离开临淄,等待新的时机。” 几个仆从闻言,“这样的话,您已经说过不下一次了。可是秦王和恒阳君的关系始终都很好,眼下又把这样的大事交给恒阳君,这不正是信任他的表现吗?” 张良坚决地摇头,“并不。恒阳君身为秦国的储君,秦王却让他去执掌文教,这是在让他疏远军政。太子扶苏,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反应不过来。” “但是这件事已经在开始推行了。一定是有人从中斡旋的结果。如果有朝一日,秦国太子来到齐国,他绝不是以统兵的身份前来。” “临淄设立稷下学宫,网罗百家名士。秦国的太子,将为百家前来临淄。但是他不会再有领兵打仗的机会。” “你们看到的是秦王重用秦国的太子,力图改革文教。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嬴政对于秦太子的提防。” “事必由己出。等到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看来在权力面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经得住考验。” 张良一番言辞,自然说动了五个仆人。 他们不再质疑张良,“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仆从们起身忙活之后,张良站在栏杆边上,他抬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机会,永远都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 扶苏成为太学祭酒的事情,让天下士人愤慨的同时,招致非常多的非议。 只是这都在扶苏的意料之中。 扶苏在阻止未来诸子后人和经学世家垄断文教,蛊惑民众的同时,自然也触动到他们的利益,这不亚于砸了他们的饭碗。 这是不可避免的! 这些人原本连官府都监管不了他们,现在忽然有个人,要把他们解释经典的权力收走,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扶苏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先后两次被人在膳食里验出毒物,又有一次在酒中验出毒酒,还有一次在马车里看到了一条死去的毒蛇。 有时候,没死不是幸运,而是本来人家也没想让扶苏死。 这只是一种警告而已。 可是事情闹得非常大,甚至消息都传到了宫外。 嬴政亲自召见了扶苏。 “像你这种改法,让王孙公子来解释经典。到时候那么多世家后人,他们势必怨恨你。没有那些士人,日后谁来为你出谋划策呢?” “如今朝中的臣子,就算他们自己不是师从经学世家、诸子之后。他们的门客也出自于经学世家乃至诸子之后。” “伱这么做,是在得罪很多人。” 嬴政很是担心扶苏现在的做法。 扶苏则道,“王弟们还需要时日磨炼,这个时间恐怕非常久。必须要让诸位王弟们的才能达到可以服众的地步,这样反对的声音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而且将释经大权由王室来掌握,并不是说以后其他士人就无有用处。他们可以在太学的监督下,开展教化工作。” “在全国各处郡县,设立乡学,让他们去做老师吧。教导弟子读书。” 嬴政望向李斯。 “廷尉怎么看待这件事?” 李斯临场的一个发挥,不仅让嬴政和扶苏很快就身陷舆论漩涡,连他自己都遭到士人的攻击。 “士人,他们的想法是去做大夫,上卿,丞相。” “不管大王和太子怎么安抚他们,他们始终不会满意的。不若还是留在太学之内,设置官衔,给予俸禄。派遣他们前去乡野,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李斯说罢,章台宫内的气氛顿时又凝滞下来。 扶苏心想,办法肯定很多。比如分封把那些野心大的士人都派出去,让他们在遥远的地方坐士大夫,满足他们的心愿。 可是眼下的问题是,皇帝制度都没被嬴政干起来呢。 这时候还不能急。 (本章完) 第558章 念想 (求追订全订!) 至于将经典解释权收到王室,这本来也是个漫长的事情,不在于这一时。 若是急于求成,恐怕会落得下乘。 这是未来秦国的大政方针,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见到效果。 那个时候,就是河清海晏。 而皇帝制度,这也是关系到中国历史进程的大事。 从两千年历史发展结果来看,还是帮着嬴政先建立皇帝制度更好! 扶苏:“君父,如果我们罗列这些人,派遣他们前去郡县,设置新的官衔,让他们和秦吏一同治理地方呢。” “与此同时,设置官吏的等级,升迁,调派。让文士看到为地方官吏也可以有晋升的机会。” 嬴政眼前一亮。 “可。” 李斯却面露难色,“只怕诸臣都不愿意。” 扶苏相问,“为什么?” 李斯:“自从大王攻下楚国,朝中议论之声四起。人人都在讨论分封。所以朝臣对太子的办法,并不会同意。” 扶苏望着地面,“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每个人都想做诸侯、上卿、士大夫。 嬴政听完,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想要建立的国家制度,从在攻打赵国时期,就已经在酝酿了。 “那就等齐国的战事结束吧。” 中国人处理问题的三大法宝,推、拖、拉。 既然大家都嚷嚷着反对,那就往后推。当然这次往后推的事情是对那些大儒们的后续安排。 扶苏作为太学祭酒,经典学说的解释权,还是得让他负责收到中央官所。 就这么着,恒阳宫里的人开始频繁地往太学走动。 诸位公子们也都从原先的大班教学改成了五六位名士一起对着一位公子讲述经典。 有着扶苏之前的鼓励,再加上这个机会是如此的来之不易。 太学里每個人都很努力。 天刚刚亮,公子们就开始涌入学室读书,背诵经典文书。 公子将闾专门选择了尚书去背诵。因为这本书是出了名的佶屈聱牙,拗口难懂。将闾觉得,他身为二公子,排行仅次于扶苏。 比不过大哥可以,但是总要拿出实力来让其他的弟弟们心服口服。 所以他选择了最难的。 高则每天都抱着易经看。自从听扶苏解了一段师道,又听见了国尉缭讲述易经,高对易经非常感兴趣。 他觉得,他也是可以成为掌握的易经的传人。 虽然其他弟弟们听到他的想法后都对他摇头,但是他坚信,只要他本着愿意为庶民做事的心,老天就会帮助他。 所以他日夜背诵易经爻辞。 终于有一天,他梦见了周公。周公持着经书,身边好像还有孔子和老子。 三人一起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周围则是高山流水,花草铺满平地。 “小友因为何事找我啊?”周公问起高。 “我想要成为《易经》传人!请周公教我。” 头发稀疏花白的周公见到高这么说,只是拂袖,“去去去。” 等到高醒来,见到自己的弟弟都在围着他。 “五哥,你怎么做梦都在背诵易经爻辞啊。” 高说:“我在梦中见到了周公、孔子和老子。他们正在谈论国家兴亡之事,天地宇宙之理,观点都十分精辟绝妙。” “然后呢?”厚持着书籍,站姿犹如青松挺拔,十分潇洒。 “他们说我日后大有可为。亦是可以成为研究《易经》的一代宗师啊。” “啊呸,狗都不信。”厚持着书走开了。 公子文也望着高不住地摇头。 随后高就把这些话又告诉了自己的老师,年高德劭的老师看着撒谎尚且不脸红的高,不住地摇头,“绝无这种可能。” —— 至于其他的大儒们,本着扶苏对儒学的见解,他们自然也开始重新整理孔子的著述,把那些学生写的言论和孔子曾经说的原话加以区别。 就这样,太学又一次被注入力量,活跃了起来。 其规模和声势,不亚于当年红极一时的稷下学宫。 七国的士人,如今都集中在这里。为秦国的大一统,时代的伟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过去,士人做书,基本上不可以署自己的名。但是从今天起,太学里的诸位,若是谁人有著述,可以直接使用自己的名字。” 扶苏决意解放那些士人。过去很多士人的心血精华因为没有名位,更没有工具人脉得以被世人知晓,只能把辛辛苦苦写的东西,总结的东西献给有权位的人,冠上他人的名字。 扶苏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们摆脱对于权贵的依附。 此举立刻得到了太学里一众文士的欢迎。 “太子大义。” 在太学里行走,不是看到正在努力研究经典文书的博士,就是看到一些青年抱着秦简来来回回地走动,不断地背诵秦律。 每过几个月,他们就要进行考核。 他们这一批弟子,都是要去派往楚国的。 这几天,秦王还打算亲自召见他们。 在听说了扶苏成为太学祭酒之后,这些弟子们就纷纷找机会来拜见扶苏。 虽然他们事前就知道太子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 但是当闯入墨池之后,他们看到扶苏真的和他们一样大,心中顿时生出巨大的落差感。 没想到那么厉害的太子,居然这么年轻,甚至他们有些人的年纪都要比扶苏大三岁。 灌夫见到这帮年轻学生,自然要出来震慑一下。 “你们从哪里闯进来的?在我发怒之前,赶快离开。” 灌夫持着剑。 这帮弟子看到灌夫,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纷纷摇头。毕竟眼前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很聪明。 “又出什么事了?”扶苏听到声音,自然从内室走出来。 刚一出门,扶苏就看到一帮年轻学生,他们穿着黑色的袍服,一个个双目如炬。 “太子,我们仰慕您很久了。听说太子您来了,所以我们前来拜会。” “太子,您得责罚他们。他们私自闯阁。”灌夫义正言辞。 没看到这些学生们对我很热情吗?罚什么罚。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扶苏望着这些年轻学生,“我听律史说,你们这批学生未来都是要去荆地的。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律史说,此次我们一去就是五年。我们现在正在和家人告别。” 他们说着,脸上满是兴奋。 “五年,那未免太久了。”扶苏也熟记秦律,他比谁都清楚,秦律规定,官吏外出赴任,不可以携带家人,更加不可以在外地成家。 “未来你们要经历的考验可很多啊。你们都出自太学,若是日后遇到麻烦的事情,可以奏书给我,或者你们的老师律史。咸阳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好!”这些年轻学生纷纷举拳高呼。 “太子,我叫郜。我的儿子前天出生了,我想请太子为我的儿子赐名。”那个最先开口说话,眉眼向外飞舞的少年对着扶苏作揖。 一听到这个年轻的父亲就要远离自己的儿子,去遥远的楚国待五年。 “取名为欢吧。希望伱的儿子能够欢乐地度过这一生。” 郜脸上洋溢着喜色,“谢太子——” 他对着扶苏做了大拜。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次去,就是要治理楚人,把荆地的郡县治理安定了,这样我的儿子就能在咸阳城欢乐的度过这一生了。” 很快,又有人挤在郜前面。 “我来,我也有事要见太子。” “太子,我前不久生了个女儿,我给她取名为鸢。希望她能像鸢一样美丽。但是这个字同怨字,她现在整天哭哭啼啼。请太子帮我,给她改个新名字吧。” 这些人都是读书人,本来不需要其他人给他们的儿女取名字。 之所以来问自己的意见无非是因为崇拜。 扶苏自然非常乐意给他们的儿女取名。 “那既然你觉得叫鸢不好,就叫乐吧。” 这学生闻言,立刻皱眉,“太子,您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胡说!这怎么能是随便呢。乐,永远平安快乐。” “不,这个名字人人都有。我一定要给我的女儿起个最独一无二的。”这位年轻的弟子面对扶苏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襁褓里那可爱的女儿,以至于面对扶苏好心起的名字,都觉得配不上他女儿。 大家都觉得扶苏就要生气时,他却命人拿来了凳子,又拿来板书。 亲自一个字一个字给他挑。 “你的女儿有什么特征吗?” “可爱,漂亮。全天下最可爱的女娃就是她了。”年轻的父亲笑着。 扶苏忍不住感慨,“还真是特殊啊。” “就叫她玉之吧。” “《卫风·竹竿》中说‘巧笑之瑳,佩玉之傩。’嫣然一笑,皓齿微露,身佩美玉,赛过天仙。” “这个名字,最美。我看最配你的女儿。” 这弟子闻言却又摇头,“不行。太子您这次起的名字太好听了。要是我的女儿被邻居家的臭小子们看上怎么办。还是得来个低调点的。” 众人看着这位魔怔的父亲,一个个心中都萌发了想要生个女儿的想法。 “那就叫含之吧。预示你这位父亲永远把她含在口中,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扶苏十分无奈地问。 “好!就这个好!以后有了这个名字,看谁敢动我女儿。”男人又沉浸在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到我了,到我了。太子,请您给我的儿子取个字吧。”又一个弟子站出来,他长得十分着急,看着像个三十岁的男人。“我的儿子总是一天吐三次奶,他阿母实在是奶不住他,需要太子起个字,平日里多叫好震慑一下。” “这需要震慑吗?” “可不!乡人都说是生下来被惊着了。该是遇见了鬼祟。”说后面这句话时,男人嗓子喑哑。这一走,也不知道妻能不能照顾的好儿子。 在这个生小孩成活率非常低的时代,父母非常重视起名字。 “叫长生吧。”当这个老土的名字出口时,扶苏才一刹那理解这个老名字传承了千年的意义所在。 里面都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啊。 随后众人听说太子在给他们刚出生的儿女起名字,大家纷纷都赶来墨池这里。 有人说,他的妻子正在怀孕,男女尚未知。但是他希望这个男孩,这样男孩可以帮他的母亲做事。家里人丁少,非常需要有男子来传承照看家。也希望扶苏给起名字。 也有人还没有成婚,但是计划以后生很多小孩。他们也不和扶苏要名字,只是分享自己的人生规划。 仿佛去了,就回不来了。 但是算一算,人生有很多个五年,但是二十到二十五的时间段,却只有一次。 众人围着扶苏,七嘴八舌说着家常。 在太学里,今年这个寒冷的冬天,每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 —— 秦国攻打楚国,战事终于到了收尾的地步。 秦王下令废弃了楚王的尊号,命其为庶人,让他在寿春城郊的附近生活。 对于这位末代的楚王,嬴政还是很客气地留了两个宦侍伺候他,让他的日子不至于过得太难看。 李信和任嚣等人攻打吴越之地,残余的楚军眼见大批大批楚国降卒被押送往咸阳腹地周边,国内已经毫无主力,自然军心溃散。 秦军追到哪里,哪里就有楚卒的哀嚎。 没了扶苏压阵,秦军险些又开始恢复暴露本性。好在张苍以督军令的身份顶着。 张苍那个个性,说一不二。 你敢杀楚人的头,他就敢你的名字,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记录下来。 太子在秦国,那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储君,谁人也不可更替。 有他这么个太子亲封督军令在,战场上血腥的屠杀终究是少了一半。 秦人挖空心思,活捉楚国士兵,压着他们修路,修桥。 项羽跟着项梁一路颠沛流离,披星戴月地逃跑。这次秦国大总攻,每个城池都有大批量的秦军。 他们不得已,只能逃去乡下地方。 项梁抱着项羽,“你小子,亡命天涯,怕不怕?” “不怕。有叔父在,我什么都不怕。” 项梁望着双目坚毅的项羽,拍着他敦实的肩膀。 “好样的!” 项梁站在山坡上,俯瞰着原本属于楚国的大好河山。 “早晚有一天,我们要把属于我们的楚国夺回来!” “夺回来!”项羽也跟着道。 —— 不知不觉间,冬天已经过去了。 每天的日子似乎都和昨天的日子差不多,秦人对于这难得的平静日子都分外珍惜。 春天到了,征战楚国的士兵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了。 秦国人大开家门,家家户户准备好了腊肉,新的衣服,迎接着丈夫、儿子、父亲的回归。 太学里,扶苏则领着萧何、吕泽、曹参三人来到墨池边上。 扶苏命人打开了几块地砖,挖了一个土方。放了上百坛新酿的酒下去。 积雪在一边的沟槽里正为太阳所融化,随时供养着高大的垂柳。 萧何询问,“太子这是?” “这文教之事,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得经年累月才能成就。我今天埋下这酒,是希望有朝一日,太学成为天下士人都向往敬仰的地方。” “他日天下人都认可了我秦国今日的作为,到时候我就会开启这些陈封的酒,与诸位设宴共饮。” 萧何望着被重新掩盖的地面,他忽然道,“等一下。” 众人望着,只见萧何把自己的玉佩给解了下来,放在了酒坛边上。 “臣放此玉佩,希望他日太子功成之日,臣也可以一并取出这玉佩。” 这话十分含蓄。其实是萧何表示愿意永远跟随自己。 “那我们就一起等这一天。” 曹参见到,二话不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刀笔一起放入了酒坛边上。 吕泽持着戟,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干脆把自己一对护腕拿下来,也放在酒窖边上。 “我等都陪着太子,直到他日开酒的一天。” 君臣封酒为诺,自然是佳话。 咸阳宫、太学,咸阳城里,到处人人都在传。 唯独少了他刘季的名号。 刘季总感觉自己和扶苏气场不合。因为扶苏就像是雪山上升起的满月,皎洁光明;但是他则是草原上的野马,他不喜欢被束缚。 太子所要建立的世界,实在是太过伟大,也太过理想了。说他单纯,可是他又那么努力地去做那些事。 自从来到咸阳,刘季见了太多厉害的人,遇到太多非凡的事情。 他感觉他整个人都开始被环境改变,看着自己桌案上放着的新衣服、金银、请帖。 刘季感觉自己好像回不去了。 他非常想念樊哙哥几个。 可是写了信给周勃、卢绾、樊哙等兄弟,自己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季总是在思念沛县。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功成名就,到时候骑着大马回到沛县,光宗耀祖,给那些曾经看不上他的人瞧瞧。 太子忙着在太学里做事,原先还打算跟着太子能够立战功,现在倒好,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这等着大王没了,再到太子登基,那得到猴年马月啊。 刘季焦急,就借着替萧何取的名义在尚书台趁机翻阅典籍,翻看秦国历代君王的寿命长短。 在看到扶苏大父的寿命时,刘季两眼发光。 但是当看到昭襄王的在位时长时,刘季不由自主身子向后一倾,眼睛咪起,神色痛苦。 (本章完) 第559章 伟大的蜂后(求打赏月票全订!) 沟渠里的春雪开始融化了,融化后的积水清澈无比,映照着咸阳天空上的蓝天白云。 飞鸟略过天空,天空上却无一点痕迹。 苍穹一片青蓝色,澄澈干净,像是一面大镜子,在俯瞰着芸芸众生。 咸阳城门口的车辆越来越多,后来的车辙印痕压盖前面的车辙印痕。 历史的车轮也是如此。 但是也只有车轮一辆覆盖了一辆,人的力量越发强大,知道的越多,掌握的越多,把路碾压地越平坦,人才能有能力自己掌握发展的方向,迈向新的道路。 没有谁在做决定之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也没有什么人在看到崭新的一截道路时,看到道路那头的终点是什么。 总之,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来,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已经是一件喜事了。 秦国骊山旁,一个旷古绝今的工程正式开工了。 一批又一批的楚卒,他们开始走入大坑,走入人生之中最苦闷漫长的阶段。 从那天开始,骊山附近就总是响着接连不断地轰鸣声。 旷野里,时不时传出石块互相碰撞,又或者开凿炸裂巨石的响声。 哐哐哐——哐哐哐—— 那是降卒和刑徒一起砍伐周边树木的响声。群鸟在骊山上空徘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它们刚准备做窝生崽,事已经办了,但是窝没了。 儒生们追着扶苏,不住地吐槽这件事。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在这样的日子就开始动工,实在是于礼不合啊。” “太子当劝谏大王啊。” “礼?你们还是老样子。”扶苏望着这名儒生,“要么你自己去向君父上谏;要么我押着你去向君父上谏。” 从此不再有儒生敢在扶苏面前再提上谏的事情。 扶苏的耳朵终于得到了清净。 萧何和一些真正的大儒,帮他挖掘出了越来越多的史料,竹书纪年的整理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现在他们挖掘出了新的史籍,又在埋头苦干。 扶苏看着萧何、曹参这些人每天泡在太学里研读史书,每日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扶苏深感欣慰。 就像是看着自己从外地采撷回来的种子,正努力在自己家的田地里扎根,向上生长。 “告诉太学的庖厨,给萧舍人他们加肉。” 而诸公子的表现,更是让他满意。 他们纷纷研究百家的经典,不出意外,日后总有几个人能够成为当世著名的学者。 至于诸子后人,宗师传人,扶苏计划让他们以后就依附着这些王室公子。 只是,事情只要发展,必然有两面。 总得找些什么来制约这些未来王室学阀,不能到时候再形成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局面。 …… 骊山河谷里,时而又传来车声隆隆,那是士兵们在押着降卒开始运送物资; 乒乒乓乓,那是降卒们人手一把锹,正齐齐向着地下一锹一锹铲着泥石。一锹的声音没有多大,几万人一起挖,场面十分壮观。 刑徒们齐齐发出吆喝声,一个個黝黑的脊背正弯曲着。 李斯坐着马车,在大坑上方观望着这些人。 他十分庆幸地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若非我当初看到那生活在仓库里的两只仓鼠,恐怕如今我们父子,就是要在这里挖石头的人了。” 李由也很感慨,“是啊,父亲,想起来人生真是无常。好像昨天我们还在小小的下蔡正和父亲一起放犬走猎,如今父亲却已经位极人臣,受万人拥戴。” “人活着,果然还是选择大于努力啊。你们看这墓坑里的人,哪个不比我们更加努力呢。但是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李斯发出的感慨,引得周围的秦国将士不住地望过来。 守将忍不住道,“廷尉所言,句句振聋发聩啊。选择比努力更为重要。” 李斯微微笑笑。 站在一侧的章邯也心里默念着,选择比努力更为重要。 是啊,当初一念之差,选择了来到大王身边做禁卫。 本想走个捷路,可是到头来却与战功彻底无缘。 现在想想,和自己出生差不多的人,比如赵佗、任嚣,他们可都成了非常有名的将军。 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正压在章邯的胸膛上。 …… …… …… 从去年开始,一块块巨石就开始从郡县各地运来,各种珍稀的矿藏、宝石,美轮美奂的铜器,珍贵的宝物不断地从各地搜罗,献上。 秦王政就像是一只蜂后,深得这个国家所有人的爱戴,他们得到了宝物,第一时间就是想着拿回家去,献给他们敬爱的秦王政。 秦兵们在外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不断地往给咸阳老巢的嬴政献宝。就像是蚂蚁对待他们敬爱的蚁后一般。 蚁后被越喂越胖,越喂越胖。 渐渐地,嬴政的身材逐渐发福,已经开始走样了。 嬴政的身材越发魁梧高大,当然,他的面相也越发威严。额头处的隆角越发凸起,隆鼻也越发丰满。 与此同时,他的欲望也开始越发膨胀。 眼下,他正坐在上座,对着群臣发号施令。 “从咸阳抵达各郡县城池,道路崎岖难行,若是有变,恐怕难以及时救援。寡人很早就想要修建驰道,以便大军随时抵达。” “楚国的战事已经全部结束了,该是时候让他们着手去修建这些道路了。” “民众,让他们的生活过于安逸,他们就会去想着淫乱的事情。就是要让他们每个人都尝一尝皮肉之苦,剥掉他们那旺盛的精力。” 嬴政是个非常讲究实际结果的人。他只从结果看事情。 在他看来,天下之所以太过混乱,淫乱、偷窃、叛乱、战争,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人们吃得太饱了,但是没有人去约束他们导致的。 既然他们喜欢刺激的生活,那就干脆让他们贯彻到底吧! 就这样,秦国开启了一项又一项庞大的工程。 只是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个开始。 毕竟陵墓的规划图纸还在完善,一切都处于准备状态;驰道的修建,也只是正式提出来。 然而天下万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磨难从战争结束那一刻才开始。 人生是如此的魔幻。只有在痛苦中才能清醒,在安逸之中只会丧失思考的能力,以及做出错误的选择。 都说秦王为政很是严苛,可到底是因为损害了那些恶民不该的欲望而招致谩骂,还是说打消了某些人在地方只手遮天的可能,所以被世人大加责罚。 这就得去问那些当事人了。 反正从眼下的事实结果来看,在嬴政的高压之下,没有贵族再骑在庶民头上了。 而曾经法度不严明的国家,那些坏事做了百倍的人一直在六国旧贵族的庇护下横行无忌,苟且于世。自从秦吏到场,也都开始一个个收押的收押,处死的处死。 正义已然得到伸张!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不见得当时的人都很怨恨秦国。 只是,甚至于秦国人他们也都天真的以为,战争结束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所有人都在静待着美好幸福生活的到来。只要有这个巨大的希望在,秦国人自认为还能撑得住。 也许秦王给予秦人的,本身就不是那些丰厚的资产。而是给他们只要活下去,未来会更好的愿景。 但是,有那么一件事,却横亘在了大家眼前,似乎在阻止天下人追求幸福。 嗯,没错,就是曾经七国之中最富裕的齐国。 偌大的天下版图上,齐国骄傲地矗立着,坚挺到了最后啊! “楚国的战事已经结束。寡人决定发兵攻打齐国。由王贲、蒙恬为将。汝等以为如何啊?” 王绾站出来道,“大王,齐国本来就国力消耗殆尽。不足与秦一战。眼下大王应该将精力都放在楚国啊,大王应当加强对赵楚的控制。至于灭亡齐国,根本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王绾只觉得嬴政有些太心急了。 “人生在世,当如龙马,自强不息。哪能因为一时取得了胜利就停止呢。要接连不断地保持战争的状态,连续不断地获胜,这样才对得起这年华岁月啊。右相总是每次赢得战役后,总希望寡人能够停一停,是因为年老了,所以担心力不足吗?” 王绾听罢,气得手都在抖。 他早就知道上座之人不是个好东西了。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意外。 他还不想抛弃秦王,所以只是面露勉强。 “大王,微臣只是希望大王明白,欲速则不达。大王攻城略地,越是追求快速,就一定有所失去。眼下那些楚国庶民,急需要大王派人前去安抚看守。” “如果此时抽调兵力,那楚地必然空虚。这就是给楚国遗贵可乘之机。” 嬴政开始不高兴了。 罗里吧嗦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和王后一个样子。 “好啦好啦。寡人不爱听这些道理。寡人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王绾听得,十分诧异。你这坏小子还反过来原谅我了…… 每个人都听着王绾说着忠言逆耳的道理,但是每个人却都保持沉默。因为他们早就已经看到他们的大王如今正在像昔日尉缭说的那样,一旦得志,以天下人为俘虏。 侍奉嬴政久了,你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改变他。 李斯站出来道,“微臣以为,大王应该尽快攻打齐国。” “所谓趁热打铁。楚国灭亡,应该尽快攻打齐国,这样才能尽快使得天下安定。等到战事全部结束,到时候大王再慢慢对那些庶民施压,使得他们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嬴政大悦。 “善!” 冯去疾听得李斯这么说,只觉得反感。李斯每次都顺着嬴政的心意,渐渐地在嬴政心目中已经成了最得力的人了。好个貌似大忠的奸臣啊。 冯去疾皱着眉。 “少府,你怎么看?”嬴政双眼微微眯着。 自己身边的人每个都是盖世能臣,只是把他们都放在一个筐子里,难免互相不服气。 冯去疾忽然被嬴政问政,却毫无准备。 “大王——微臣以为,右相言之有理。” 众臣一片哗然。 大家都望着冯去疾,眼里多少带着佩服。 王绾也有些惊讶,冯去疾一向喜欢中立。须知两边都讨好,就是两边都不讨好,这种人最容易被人厌恶,抛弃。但是冯去疾他就是能在两边都站得稳脚。 那他靠什么呢? 就是关键时刻站在正理上。 嬴政也是拂袖而笑。 “伱们一个个,都很高明。” 随即军功世家诸多武将站出来反对,一人一句。最终,嬴政还是选择了攻打齐国。 嬴政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王绾在退朝之后气得拂袖而出。 他看到国尉缭,连忙拉着他问,“国尉乃大王亲封的国尉,却为什么在今日这样的大事上不帮助大王呢。当初秦国灭亡了赵国,是因为楚国一直蠢蠢欲动。秦国不得已才必须去攻打楚国。” “但是现在,齐国对秦国没有什么威胁。大王何必赶着去攻打齐国呢。这就是把好不容易抓到的肥羊转头又放回山林里去。” 王绾气得跺脚,“固然吾不善军事,可是其中道理,就是三岁小儿也比我明白。” “难道真的有人会去做下猴子上山的蠢事吗?看到苞谷就掰下苞谷,看到地瓜又扔下苞谷去挖地瓜;得到地瓜又看到桃子,又去摘桃子。” 宫里的侍卫一个个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丞相王绾。 尉缭望着王绾,向后退了三步,对着他行了大礼。 “举朝望之,唯有丞相一人对大王忠耳。” 王绾听了,拂袖而去。 “和你说正事,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呢!” 很快地,消息就传到了嬴政耳中。 “尉缭这个乡巴佬!当初寡人不以他身份卑微,毫无寸功,只是因为蒙武力荐,寡人这才力排众议,不顾众人流言蜚语,待他如此恩重。” “可是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呢?整天摆着一张臭脸,不管谁去问他什么大事,他总是把人家打发回去。” 赵高听得愣了。 大王,你是不是听错了,变着法骂你的人是丞相王绾啊,大王您怎么去责骂国尉缭呢。 国尉缭谁也没得罪啊…… “想想这些年,他享受着和寡人一样的待遇。寡人一直以为,他能在寡人需要的时候献上计策,可是结果呢。他只是年复一年的消遣取乐。把王宫当他的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从今日起,对国尉的待遇一切都恢复到上卿才有的待遇。” 信很惊讶。 “大王,国尉虽然这些年没有大的功劳。可是国尉得到朝野上下之人的认同,没有人不敬重国尉。现在大王去废弃当初许下的诺言,恐怕于大王威名有损。” 嬴政望着信,“但是国尉,举朝上下,唯独他不敬重寡人。这就是他的罪。” 他看了看信,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想必到时候见到国尉,还要给自己百般掩饰。 “赵高,你去办这件事。” 赵高眼前一亮,他高高地撅起屁股,“唯。” 信不明白,他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王让赵高去办这样的差事。 为什么,又回到了以前。 难道他什么长进都没有吗。 …… …… …… 很快,赵高抵达了缭所在的王宫。 他见到尉缭,立刻将腰杆撑得笔直,双目流露出阴险的光。 “国尉,您这些时日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缭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乖张的行为,顿时明白了他的来意。 “大王当初请我,乃是认为我对他有用,却不问我为什么要来到大王身边。如今大王再度派遣你这样的小人过来,不会是为了给我加官进爵。” “想必是大王认为我对大王没有了用处,不值得享受这样的待遇,所以又要把我撵出宫去。” “士,不可受此屈辱。” “请你回去告诉大王,将我废弃吧!” 缭甩着袖子,随后把大门给关上了。 对于小人,缭一点情面都没有给赵高留。 赵高果然跑去嬴政面前,他添油加醋,“大王,尉缭听说了您的命令,请求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大王把他给废弃了。” “竟有此事?”嬴政狐疑。 他盯着赵高。 赵高胆怯地低下了头。 信也站出来道,“大王,臣不相信国尉会做出这样冒犯大王的话。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 嬴政望着信,又望望赵高。 对错他都清楚,但是知道做事不能只以这个为依据。赵高撒谎又怎么样,污蔑缭又怎么样,起码他的心是向着寡人的,而不是缭和信一样。 每天站在正理上,是寡人给他们衣食俸禄,而不是正理啊! “如果寡人不惩治国尉,不是显得寡人的威严可以随意被人冒犯吗?” “摘了他的冠!让他出宫去!派人盯着他,他走到哪里,都要有官兵看护。” 信大惊,“大王,不可啊。” (本章完) 第560章 定风波(求打赏月票全订!) “勿要多言。赵高,你立刻执行。” 嬴政非常伤心。他对国尉一片真心,国尉却不把他的付出看在眼里。 十一年了,真的把寡人当傻子吗? 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更何况,如今寡人再也用不着国尉了。 不行,太气人了,一想到自己最厚爱的臣子缭居然看不上他。嬴政就切实地感到心痛,难受。 他必须把这口恶气给出了。 信呆滞地望着嬴政这般。 到了晚上,信值班结束,破天荒地到点就告退了。赵高却忽然从哪里闪了出来。 嬴政皱眉,“你不去处罚缭,还留在寡人身边做什么?” “大王,您知道信接下来会去找什么人吗?” 嬴政停止了批阅奏章。 赵高低声对嬴政说,“国尉,曾经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一向很尊重国尉。现在大王要处罚国尉,却没有实际的罪名,于法不合。而信自认为缭没有过错,他过去又在太子麾下侍奉。势必会去找太子求情。” 嬴政恍然大悟。 他捋着胡须,随后又提起笔。 “若是太子求见,就说寡人不见任何人。” “唯。那信呢?”赵高望着嬴政。 嬴政没有说话。 信,是个君子。 他一直都知道。 等了很久,却不见嬴政回话。赵高把撅着的屁股给收了回去。 皎皎明月轮下,赵高挥动着马鞭,自己骑行往家的方向走。 什么啊!大王把我当工具。利用我还觉得我不知道! 多少次有人想要杀我,又有多少人想要杀我。 明明是大王的错,到头来全部都要背在我的头上。 赵高抬头望着漆黑的夜,那半轮明月仿佛也在嘲笑他。 曾经他的老师律史怒批他说,“奴籍生的贱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赵高啊赵高,你真的是愚蠢,你以为大王把你当狗。其实在大王心目中,你连条狗都不是。 连国尉、王后那样的人,大王都是不用则弃。你怎么觉得你会比他们更重要呢。 伱在大王心目中,就是张擦屁股的纸。 赵高面色狰狞起来,他用力勒住马,勒得黑马眼睛里冒水,嘴角里冒着血。 —— 第二天,天色还黑漆漆的,黎明尚在沉睡。 灌夫带着兄弟们抱着剑走向恒阳宫后门门口,今天到他们当值白班。 “灌夫——” “谁?”灌夫扭过头去,四面黑漆漆的,虽有火把燃烧照应,但是灌夫看不到人,“哪个竟然敢对堂堂太子卫率直呼姓名?!” “是我。” 信忽然从灌夫身后走了过来。 “少内史——你怎么……”灌夫望着信,大叫一声,“叛徒!” 正赶上刘季当值,他见到大王身边的随臣来找灌夫,立刻赶着其他人赶紧先进入宫门,他自己则蹲在门后听。 “事出有因。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什么事情,能比兄弟更重要?” 信捂住他的嘴,“你别说话。跟我来。” 信拉着灌夫去了小树林,“到底什么事,你都回到大王身边了,还成了尚书令。你瞧瞧你,你多威风!” “我要见太子。” “见太子。太子岂能是说想见就见的。我告诉你,自从经历了那些事,太子现在身边守卫重重。” “我真的有急事要见太子。” 信再次相告。 灌夫望着信。“成。不过这是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最后一次帮你。” 信望着灌夫,微微笑笑。 —— 枢机阁里,林信一早就等在里面。 扶苏看到他,并不惊奇。 现在的恒阳宫,早就不是当初的恒阳宫了。早就有人把昨天章台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了。 扶苏早有预料,信会来找他。 “太子,大王要赶走国尉,剥除他的封号,撵走他,却还要派人看着他,这不是把他当做犯人一样对待吗。请太子救救国尉,让大王收回成命。” “这件事,你不应该来找我。” “太子。国尉是您的老师啊!” “你并不了解事情的全貌。”缭在用他的行动反抗、反对嬴政。嬴政只是借机发怒而已。 如果自己帮助缭,那就是也跟着反抗反对嬴政。 公然和嬴政对抗,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自己虽然强大了起来,但是比起嬴政,还是差很多。他有着几十位老练功臣在侧,而自己找来的贤能,尚且没有在咸阳城扎好根。 自己的实力尚且不够强大,而嬴政的实力又没有削减,这时候去对抗他,不是自找麻烦吗。 扶苏说着,拿起工匠们献给自己新淬的宝剑。 他打开后门,来到后院的竹林里。 灌夫把守着门,只留着扶苏和信两个人在里面。 后院,这里曾经是扶苏少时制造纸张的地方,现在,青青翠竹满园。曾经制造纸张的工具早就被嬴政没收了,不剩下一点痕迹。 扶苏来到院子中央,拿起树墩上一块竹筒,对着竹筒练习劈砍。 而此时的嬴政,他已经醒了。 各郡县送来的奏章已经抵达了王宫,正在一批批呈送到嬴政面前。 眼看着天色已经亮了,信知道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给赶快回去。 “太子不愿意答应。是因为臣背弃了太子吗?” “谈不上背弃。是我让你去做的。不过这样的结果,我已然接受。” “臣知道太子不是薄情之人。可是在臣看来,眼下是个杀了赵高的绝佳机会。他在挑唆大王和国尉之间的是非,国尉绝对不会做对大王不敬的事情。” 扶苏望着信,又望了望满园子挺拔笔直的竹子。 信怎么…… “可我若是呢?”扶苏说罢,双手持剑高高举起,又对着一块竹筒从中直接劈砍下去。 砰—— 竹筒被分成截面顺滑的两半。 信望着无动于衷的太子,眼中满是惊讶。他现在怀疑,恐怕昨天太子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太子已经决定了不出手相助。 “你杀不了赵高的,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君父。如果你了解了我君父,此刻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回去吧。” 信望着扶苏,一颗心都凉了。 怎么会这样…… “连太子都不打算杀赵高了。这不是由着赵高无法无天吗?” “所以说,信你还是不行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想要无法无天的人是君父?” 信只觉得自己被电击打了一番,整個人脑后一片空白。 “满朝文武,难道每个人都是瞎子吗?难道说大家都看不清赵高的为人吗?满朝文武,他们的智商难道会比小小的中车府令低吗,连赵国、楚国都能解决,会解决不掉一个赵高!”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以为的赵高,无恶不作,恶贯满盈。朝臣看到的却是君父在借着赵高扩大自己的权力,让自己的权力最大最高,成为万人之首。” 扶苏的话,每一句都直击信的心脏。 “灌夫!送客。” 灌夫打开了门,给信披上了斗篷,将他从侧门抄着小路送走。 扶苏不是不杀赵高了,他是在等着嬴政把皇帝制度建立起来。 现在动手,鸡飞蛋打!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总是有人想不明白呢?! 扶苏又拿起一块竹筒,双手持剑,稳稳当当,丝滑地将竹筒劈开。 细心去看,会发现这些质地坚硬的竹筒每次都是从正中被稳稳劈成均匀的两半。 刘季本在巡逻,天性使得他根本无法安下心来做这种清闲的差事。 “刘季,你做什么?” 吕泽双目如电,紧紧地望着趴在假山后面的刘季。 刘季被吓了一跳。 “我就过来看看风景。” “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若有,绝不放过。” 吕泽提着拳重重地道。 刘季心中愤懑,但是只能离开。 他有个预感,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 很快,谒者令快步又跑了进来。 刘季在宫里半个月,就已经把宫里人的姓名,喜好记得差不多。以至于他和谁都能说的上话。 “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谒者令顾不上刘季,只是急匆匆去枢机阁。 “太子,蒙老将军携蒙家二子入宫求见。” 扶苏正在里面劈竹筒,听到这一声,竹园里面的声音消歇了。 门被哗地一下推开,扶苏走了出来。 “太子,蒙老将军登门,此刻还在宫门外候着呢。” “请他们进来吧。”扶苏叹了口气。 蒙武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了,见到扶苏后,都是行了大礼。 “清晨造访,可有用膳?在我这里恒阳宫里一起吃吧。” 蒙武推辞,“臣入宫,是有要事来求见太子。” 扶苏望着蒙武,“如果老将军是为了国尉的事情前来。找我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非但达不到目的,还会牵连整个恒阳宫啊。” “我们此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可太子为何拒绝呢。国尉乃三公之一,岂可轻易废弃。而且国尉乃是太子恩师,若非国尉授业,太子岂能用兵如神?” 这两个理由,实在是正当啊。 但是不充分! “这件事,牵连的人越多,君父越是反感。其中道理,难道蒙将军不明白吗?”扶苏望着蒙武。 蒙毅拉了拉蒙武的衣袖。 “请太子去和大王求情,这是让众人都明着帮助国尉。大王不会愿意的。” 蒙恬则对扶苏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想到的能够救国尉的人,也就只有太子了。” 扶苏正想拒绝,不料谒者令又走了进来。 “太子,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前来求见太子。” 扶苏感觉情况有些不大对头。 都发生什么了,自己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 而且缭老头整天和人吹牛皮,喝酒,居然结交了这么多的朋友,不是高官就是名士。他这日子也太神仙了吧。 难怪嬴政看着他不爽。 只是嬴政本来也没有要杀国尉的意思啊,扶苏很了解嬴政,他就是一时在气头上,等到事情过了,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再说了,扶苏得到的消息是,嬴政只是让人看着他,不要让他乱跑,大有限制他自由的意思。 桩桩件件,都是在针对他过去逍遥法外的事情。 扶苏就一同接见了这些人,然后对他们讲了自己的看法。 “诸公不必忧心。” 这些人却仍旧急得头上冒烟。 “太子难道不知国尉的脾性,让他被人看着,不就等于圈禁他,还不如让他死了呢。”蒙武说着,拍起了自己的大腿。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 看得出来,缭的这些老哥哥老弟弟们都对缭是真心的。 扶苏还是不想出去冒险。 扶苏认定,眼下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到那个地步。 但是很快,谒者令又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对扶苏露出难色。 “太子,几位公子们来了。” 缭之前在王宫里,没少忽悠那些年纪小的王孙公子们。他最喜欢给公子们讲述山海经的故事,让那些年纪小的公子们对上古的神话传说深信不疑。 而扶苏又是在宫里权势较大的人,这些时日又和他们走动密切。那些公子们听说缭被秦王惩罚了,立刻想到只有扶苏能够救缭。 这下扶苏再也没法置身事外了。 “让公子们都回去上学。就说我今日早早出去打猎去了。” “唯。” 扶苏又看向灌夫,“准备车驾,前往上林苑。” “唯!” 众人见状,一个个脸色都冷了下来。 扶苏振了振衣袖,随后站起身对众人一脸恳切地道,“诸位求我,也没有用。我若是去见君父,君父必定找人将我拦在门外。” 蒙恬跟扶苏的时间最久,他相信扶苏不是不想救缭,应该是思考过后知道去了也没有用。 “太子,您总该有别的办法吧?” 扶苏望着蒙恬,“办法,倒是有一个。” 蒙武赶紧上前,“请太子赐教。” “只是你们没有人愿意去做。”扶苏又坐了下来。 蒙武自然是不信。“太子莫要低看我们,我们能来找到太子,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们的决心吗?” 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两人站起身道,“太子,请您告诉我们吧,不管刀山火海,缭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这件事,只有廷尉能够解决。其他人都不行。” 扶苏说罢,几人果然面色一沉。 找李斯,确实能成啊。但是李斯,他们对他褒贬不一。 “只怕诸位若是再不去找廷尉,君父的诏令就要当众宣布了。诸位也不想这件事被广而告之吧?到时候可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扶苏再三催促。 蒙武对扶苏道,“我等固然同朝为官,但是平日里私交并不多。而且这样的事情,贸然去求助,恐怕很是唐突。” 灌夫望着众人,这些人平日里也和太子不熟啊,怎么他们觉得来求助太子就不唐突呢? 扶苏望着这些人,又给了一个名字。 “让他去说情吧。不出三日,这件事就平息了。” 众人听了扶苏的办法,一个个都心悦诚服地作揖。 “太子果然妙计。我等这就前去操办。” “多谢太子相助。” 扶苏只是一一回揖。 等到送走了这些人,很快又有一批将臣前来求见扶苏。 扶苏不愿生事,脚底抹油,往上林苑去了。 章台宫里,赵高正对嬴政绘声绘色描述这些事。 “大王,现在大家都认为是您的过错。他们不去指责国尉,纷纷把矛头对准您。为了解救国尉,甚至于纷纷驱车前去拜见太子,他们想让太子来为国尉说情。” “太子避祸,不得已已经跑去上林苑了。” 嬴政捋须,心中甚是不安。 国尉的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众臣的反应,让嬴政感到害怕。 遇到这种事,王公大臣,他们居然都去找扶苏。 嬴政盘算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自己还是处置缭那个死胖子,不是落实了自己的坏名声吗? 本想敲山震虎,告诉这些老家伙一声,不要再倚老卖老了。 只是没想到,扶苏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得到这么多人的拥护。 嬴政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竹简,下意识缩了一下。 赵高看着嬴政这样,心想,看来大王也察觉到了。太子既壮,已经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撼动的了了。 嬴政眼看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那这个缭更应该处罚,就是要震慑这些老家伙! 第二天中午,李斯忽然主动前来拜见嬴政。 嬴政就等着有人过来求情,可是没想到来的人是李斯。 李斯到来,简明扼要告诉嬴政,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惩罚一国国尉,实在是不妥当,他希望嬴政能够撤回诏令。 “廷尉一向和国尉没有什么私交,为什么会为他来求情呢?” “微臣是为了大王而来。” “若是为了维护寡人声誉,那廷尉怕是来错了。” 廷尉面色一紧,“臣在到来之前,就知道了大王会这么说。” “知道还来。”嬴政望着李斯。“你一向是最懂寡人心思的,为什么你也要劝寡人留下国尉呢。” “臣不是来劝大王留下国尉的。臣是希望大王明白一个道理。” “哦?” 李斯左看右看,嬴政这便屏退左右。 “到底什么事?”嬴政知道,李斯口才非常好。他正打算听他来一番滔滔博辩。 可是李斯却告诉嬴政说,“大王可以失去国尉,但是大王可以失去太子吗?” 嬴政深深地望着李斯。 李斯复道,“如今群臣都在请求太子去保护国尉。如果大王还是执意处置缭,这就已经不是在处置缭了。” 嬴政:“说下去。” “其实臣是受人之托,前来为国尉说情。臣本来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此举必然忤逆大王心意。可是昨天晚上,我的门客突然问我说,是谁会想到,要让李斯来为国尉说情的呢。” “臣这才恍然大悟。所以臣才前来求见大王,希望大王能够收回成命。” 太子对朝局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李斯难以想象,这件事如果继续发酵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本章完) 月底求月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1章 先问我答不答应(求月票!) 等到李斯走后。 嬴政一个人望着殿内的上千盏明灯来回徘徊,这一盏盏灯火原本很微弱;但是聚集起来,却能让这座巨大的宫殿宛如明月相照。 整座宫殿内盈满了温柔的黄色光芒,又与精美的铜制器具交相辉映。 金色的铜鹤栩栩如生,在这样明黄色光芒的照耀下,像是要在铺满了金色晚霞的河流中随时起飞。 嬴政拿起了宫女拨弄灯芯的小钩,将灯芯压住,随后又挪开,火苗或明或暗。 “早晚有天,我要超越你。” 扶苏年幼时的话,又在嬴政耳边回响。 ‘这么说来,这些年这小子在寡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干了不少事。而寡人竟然毫无知觉。’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能做到让半个朝堂遇事都想到他,绝对不是打两场胜仗就能做到的。’ ‘这逆子明明已经贵为太子,可是却背地里做了很多寡人不知道的事情,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呢?’ 嬴政一个人对着烛火沉思。 赵高则跟在嬴政后面,眼看着惩罚国尉的事情就此黄了,自己到时候又要挨众人责骂。 本想借着这次的事情,重新在宫中站起来,大扬声威。 这下可好,机会又没了。 “高——” 听到这久违的呼唤,赵高顿时眼前一明。 “大王,下臣在。” 赵高急忙匍匐上前,似是等待接受什么重大的使命。 可是嬴政望着这满殿的灯火,却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 扶苏做事也太小心了,小心到嬴政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眼下这件事只是意外暴露了扶苏在朝中地位已经不可撼动,几乎是人心所向。 扶苏甚至全然没有出面,他都没有做任何事。寡人又怎么能说他做错事了呢。 嬴政攥着拳头。他现在根本无从下手。 祸都是起于微末之间,没有防范才遭成的。 “没事了。你退下吧。”嬴政丢下了钩子,又回去处理奏章去了。 一个人的影响力是在不知不觉间扩大的,要消除这個人的影响,也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 嬴政知道,他不能急。 赵高看到嬴政这样,自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大王这次总算不必我说自己就察觉到了吧,太子已经在朝臣之中建立了这样的威望,那是无人可以撼动的。 若不是当初太子跑去沛县找什么神仙指引的贤能,现在太子还在楚国的战场上呢,说不定哪天就带着兵打回来了。 不行,真是血腥。 赵高望着金碧辉煌的王宫,无精打采地离开了王宫。 回到自己家里,他对着院子里的马又开始发呆。 赵高家中有很多驽马。 这些马都很瘦弱,有的则是天生下来就有缺陷,跛腿或者眼睛有缺陷,又或者皮毛上总是溃烂怎么治也治不好;有的则是老去,已经奄奄一息的马匹。 但是赵高很爱惜它们,让它们住在最上等的马棚,喂养它们最上等的马料。 而另一边,那里是宫中配给他的上等的马匹。 赵高给这些上等的马匹吃最差的草料,又给它们住漏水的马棚,若非等到要用它们的时候,不让人给它们打扫马厩之中的粪便屎尿。 经年累月,慢慢地赵高发现一件事。 这好的环境里养出来的马匹,不管原先是什么样。只要细心用最昂贵的马料,最精心的照顾,时间久了,马的皮毛都是油光发亮的,四肢是非常健壮的,马臀是非常肥硕的。 即便它们已经都是老的老,坏的坏,可就是有着那些最上等的马料,最宽敞的房子,它们也变得那样光鲜亮丽,让人看起来,像是上等的。 而在恶劣的环境下,就是再好的马,再聪明的马,有着再高的天赋,在鄙陋的环境之中,它的才能会退化,它的样貌会丑陋,它的身上会散发臭味。让人看起来,就像是卑贱的。 赵高望着漏雨的马厩之中的良马,曾经,它们一个个都是多么有才华啊,可是呢,放在这样的地方,只能慢慢地变臭,变烂。 这,何尝不是人生呢。 眼看着天下就要一统,到时候人人都要加官的加官,封侯的封侯。而自己为大王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还是在众人面前以奴才的身份亮相。 再这么下去,他可能永远都只能成为嬴政的狗了。 望着这些马,赵高忽然记起今日嬴政反常的举动。 按道理,大王在发现太子威望极大时,不应该派自己过去盯着吗。可是大王竟然止住了,可见在大王心里,太子是个已经烧红了的铁盆,已经不是想拿就拿,想放就放了。 这时候,恰巧女婿闫乐也回来了。 阎乐是个非常厉害的武士。他穿着黑色的衣裳,脚踏着木屐,腰上配着长剑。 “外舅。我今日在外钓了两条大鱼,特意赶来孝敬外舅。希望外舅能够吃了鱼身体康健。” 闫乐把提携自己的赵高当做自己的亲生父亲来孝敬。 “你把鱼放下吧。” 阎乐看着赵高似乎很不高兴。 赵高的女儿也跟了过来,她知道她的父亲在得到那么多的财富和那些外臣恭维献媚的同时,又遭受着多少人的诋毁、陷害。 这几年,父亲总是不开心,必定是宫中那些王侯将相,又开始看父亲不顺眼了。 赵纤纤拉着阎乐,带他去给赵高做鱼汤。 赵高还在院子里坐着。 这院子里不是他杀害的狗,就是他虐待的马,气味非常浓烈,熏的人不敢靠近。 但是赵高很享受这些。 赵高并不担心嬴政会杀了他,他已经摸清了嬴政的个性,想法。 他之所以难受,是为自己日后的命运感到忧愁。 努力了几十年啊,结果遇到一个蒙毅、王后,所有的功劳全全部毁了。 功劳最大的人,只能被丢在一边,默默地离开。 而那些只建立了毫末功劳的人,则要享受众人的膜拜,人人称颂。 什么忠臣义士贤能王后! 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住在了好的马棚里,享受着天下人对他们的恭敬,不食人间疾苦,反过来指责自己奸恶。 可恶啊! 赵高望着院子里的良马,真想把它们一个个活活地给宰杀了,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做。 傍晚的时候,女儿女婿给赵高端来了鱼汤,生鱼片,还有烤肉。 赵高望着阎乐,“你说,那院子里的,是马还是鹿啊?” 阎乐望着赵高,哈哈大笑。 “当然是马啊。” 赵高不悦。 阎乐立刻站起来,对着赵高跪拜,“外舅,我错啦。但是我还是不知道我错哪里了。请外舅指点。” 赵高摇摇头。 “不,你小子就是太实诚。你可没错。” 阎乐趴在地上,微微抬头看着赵高的脸色。 这才慢慢地爬起来。 “外舅,是宫里又出事了?”阎乐心里害怕。 “听说大王要惩治国尉,然后文武大臣跑去恒阳宫求助太子。太子出了主意,让将军蒙武去见淳于越,请淳于越让李斯在大王面前说情。” “难道说,大王现在心中不满,要拿外舅开刀吗?” 赵高和他的女儿女婿,都对王室的人天生反感。就因为大王总是让赵高做脏活,没事还让赵高被人弹劾。这也就罢了,关键大王还提防赵高。 这简直是不把自己的外舅当人啊! 所以阎乐自然也不喜欢嬴政。 赵高听罢,悠悠地望过来,“你也知道了?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人人都在传啊。都说要是没有太子,现在国尉指不定被撵出咸阳城了。” 赵高嘴角微微上扬。 “要我说,这院子里的,分明是鹿。” 阎乐一脸茫然地望着赵高。 “外舅说是鹿,那就是鹿。” 阎乐十分顺从。 赵高拍着阎乐的肩膀,哈哈大笑。 “你这个小子,还欠缺很多啊。” 不过没关系,他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就是了。不需要聪明。 赵高又问阎乐,“如果我让伱去选两匹马。一匹固然很健壮,可是已经年纪很大了;另一匹虽然实力不够,但是才刚刚长大。你会选择哪一匹啊?” 阎乐不假思索地道,“肯定是年纪小的那匹。老的那匹很快就没有用了嘛。” 阎乐大口地吃起了肉。 “好。好。好。”赵高捋了捋自己光洁的下巴。 作为一个男人,他没有儿子,也因为身份没有蓄须的权力。 这些都是他内心无法言喻的伤痛。 但是,权力能弥补人的一切弱点。 —— 另一边,咸阳宫里。 缭等待了很久,结果秦王并没有背信弃义。 他还是住在原先的宫殿里。 等了好几天,缭憋不住,就走出殿在宫内徘徊。结果宫中的朗卫看到他仍旧十分恭敬。 缭看这帮人还对自己这么恭敬,这说明自己还是国尉啊! 他便索性装作无事发生,又跑去了蒙府。 蒙武一见到缭进来,气得忍不住和他打架。 “你怎么敢触怒大王呢?” “我怎么敢触怒大王呢!是大王认为我现在无用了,不愿意再厚礼待我。”缭是真的无辜。 不等蒙武再说什么,他径直坐在了席上,开始吃喝。 蒙武听到了缭的话,整个人像是经历了秋霜的老树一样,忽然一下就枯萎了。 他站在原地良久,没有缓过神来。 “是啊,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触怒大王呢?” 蒙武回过神来,等坐下来时,整个人眼睛已经红了。 可是他见到缭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在那抓腌好的鱼干吃,自然忍不住愤怒。 “你竟然还吃得下去啊。我这次可是为了你,险些把咸阳城都跑遍了。” 缭望着蒙武,他住在宫里,一点消息和风声都没听到。只以为嬴政良心发现了,只是当时说点气话而已。 等到蒙武一五一十给他讲了经过。 他顿时指着蒙武道,“你糊涂啊!” “我糊涂?若非我去求见太子,你现在指不定被关在了大牢里。” “哼——若是我想走,谁人也拦不住我。可你却是闯了大祸了。” 蒙武被缭说的心里发毛。 “老小子,你别吓唬我。”蒙武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双臂,“我可是一年比一年年轻,一年比一年健壮。” “快别胡说八道了。小心说大话明天牙就掉了。” 蒙武担心地捂着自己的口。因为这几天他一直有颗牙在松动,总担心要掉下来。 缭越想越想,这事情怕是麻烦了。 他也没有了吃肉的心情。 “你去请了太子,现在只怕这件事已经轰动了整个咸阳城。为了救我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你怎么能搭上太子呢?” “何出此言啊?太子乃国本,我有这么愚蠢吗?我以礼相请,入宫时还带上了两个儿子。”蒙武十分认真地说着。 为了救缭,他真的是在用一片诚心去打动扶苏。 “若非我去求情,太子只怕都不顾你这个老师。” “蒙兄,你好糊涂啊。你犯了个天大的过错却还不知情。我早知道这样,宁可被大王从王宫里撵出去。” “神神叨叨的。”蒙武望着缭,看他今日状态不好,想必是心中不爽,何不趁此机会,在棋盘上对他大杀一番。 蒙武还拿出象棋,两眼放光望着缭,“来两盘。” 缭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哎!你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 “你到底下不下啊?莫不是怕了!”蒙武只觉得缭在胡闹。 缭却拉着蒙武,对他低声道。 “你为了我,去跑去请太子。太子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这不是公然在告诉所有人,你蒙武支持太子吗?” 蒙武想了想,好像缭说的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但是想着大王和太子配合无间,互相信任,蒙武就摇着头。 “太子人心所向,朝野上下莫不拜服。我身为臣子,去求助太子……” 话说着,蒙武渐渐反应过来了什么。 “你是说大王……” “是啊!你才反应过来。若是大王因为你的行为,从此开始不信任太子。你说你罪过多大。” 蒙武听着,手中的围棋子都自己落了下来。 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身上莫名冒着冷汗。 现在想想,太子当初面露难色,本以为是不想救助他的老师,自己本觉得太子颇有些不念旧情,不比大王。 现在缭说了这些。 蒙武这才明白太子当日为何做出那些举动,好像随时就要自身不保了一般。 原先以为最重情义的那个,反而是最薄情的;看着冷淡的那个,反而是最讲情义的。 蒙武呆了,他望着缭,“我不会真的惹了大祸吧?” 缭望着院子里又开始抽出鹅黄色绿芽儿的高大垂柳,群鸭在河水之中拨弄红掌。 “无妨。”缭拿起了棋盘。“来来来,下棋。” 蒙武被缭吓了个半死。他做了伤害大王和太子情义的事情,这不是给恩人造成祸患吗。 “下棋,我已经没这心思了。” “慌什么?”缭捏着围棋子,“大王要动太子,也得问问我缭答不答应!” 缭在宫里太久了,了解了秦王和太子两人的为人之后。缭早就把自己的政治理想托付在了扶苏身上。 蒙武望着缭,十分惊讶。 过去缭从不为任何人主动做事。除非对方三次请教他,并且一定按照他的话去办事。否则无论是谁,缭都不会主动出手帮忙。 但是为了太子,缭居然主动出手。 缭说着,“事情还不算糟糕。只是你的举动,惊动了大王而已。太子让你找淳于越请李斯出面,已经是给了大王交代。” 蒙武疑惑:“交代?太子未曾出面,如何给出交代?” 缭捋着须,“太子让李斯去给大王求情。李斯是何其聪明的人。你们这些人是会想到要去请求他廷尉为我说情的人吗。” “李斯恐怕察觉到了是太子授意,他深知太子对于大王是多么重要,太子未来又是秦国的主人,所以才帮我一把。” “这么一来,就等于太子对大王说。这件事他不能出手,也不该出手。但是请大王看在这么多人一起求情的面子上,让大王放过我。” 缭捋须。 “若是太子亲自出面救我,只会害了我,更加让大王对我恼火。若是太子不救我,让大王知道这么多人都看得起我这个老匹夫,大王就知道他不该这么做。” “不救,才是救啊!” 蒙武听了一番分析,他望着缭,总感觉缭和扶苏才士一个世界的人,自己这个当事人到成了局外人。 “没想到太子看起来温和平静一个人,胸中竟然有这样的谋断。” 缭望着蒙武,这厮看着去找太子求情,实际上心里还是向着大王。他得把趁着这老小子没反应过来,让他站在扶苏那边。 太子和大王就像是天平的两端。过去是大王在主导他和太子的权力天平,但是现在,不能再让大王主导其与太子的关系了。 否则太子可就危险了。 “蒙武啊,你这次闯了大祸。给太子惹了这样大的麻烦,日后若是太子有了危险,你可难逃其咎。” 蒙武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昔日在军中能为王翦副将的人。 听到缭这么说,他只觉得对方在吓唬他,全然不屑。 (本章完) 第562章 嬴政急了(求打赏月票全订!) 蒙武一脸肃穆,身体挺得板正。“你少来这一套。我和你在一起相处这么久,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我就知道你在起什么坏心思。我蒙武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我身为武将,为了秦国社稷考虑,阻止大王随意地废弃国尉,保全大王的声誉。这是尽臣子的本分,何来过错呢?” 缭捋须笑笑,“是啊是啊,只考虑眼前的局势,而不为秦国未来的局势做考虑。也就是你这样臣子在才会做的事情啊。” “太子乃国之储君,社稷之本。你堂堂君侯公然率领朝中武将蒙恬,大夫蒙毅,去拜会太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蒙氏亲近太子,以太子马首是瞻。” “伱几时为太子考虑过呢?” 蒙武听到这话,顿时卡壳了一般,整个人木在原地不动了。 坏了,坏了,真的坏了。 当时情况紧急,只想着去求太子肯定能把这老匹夫救回来。 结果一不小心就铸成大错了。。 此时,某位因为扶苏出手才得以被继续留在咸阳的高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自然窃笑。 蒙武啊蒙武,就你那点子智慧,还想和我缭斗。 蒙武最终哭丧起了脸。 “缭——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我怎么知道呢。”缭假装不愿意理蒙武。 远处,蒙毅眯着眼望着自己平日里刚正不阿的父亲和堂堂大秦国尉两个人坐在席子上你来我往。 “什么国尉和大将军。分明是两个小孩罢了。” 蒙武因为这件事,惴惴不安了很久。缭死活不肯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秦国又要出兵攻打齐国了。 有功的武将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都给嬴政带回来了战利品。 楚国的俘虏,捕获的美女,围猎的异兽,满车的黄金,楚国的士人。 一车又一车,从荆地运送往咸阳,满满当当。 只是当将士们回来后,嬴政给他们安排庆功宴的同时,立刻下达了征伐齐国的安排。 原定的就是蒙武和王贲去攻打齐国,李信亦然在参战之列。 但是有了上一次李信失败的经验,嬴政不敢再任用李信为主将,只命其为裨将,使其冲锋陷阵而已。 李信在朝堂上得到嬴政的命令,顿时心中那团奋斗的火焰燃烧的激情消退了。 大王这样的安排,还不如不任用他。 蒙恬从来没有建立过自己这样的功劳,都可以两次为大将。 自己固然过去失败过,可是如今接连立下奇功,破寿春,生擒楚王。 大王竟然厚待蒙恬,这样给他打仗的机会,不是把爵位送给蒙恬吗。 李信心中暗暗不爽。 不立功还好,自从立了功,李信每天都盼望着嬴政对自己大加封赏。他一直都渴望做嬴政的大功臣,和王翦并列,与白起同论。 现在自己却为裨将,李信自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当他回到家里,左右虽然拥抱着美人,心中却始终郁闷。 家中门客见状,自然上前询问。 “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啊?” “吾年二十七,已然被大王拜为五大夫。至于三十,被大王拜为少上造。而今灭亡楚国归来,被封为驷车。” 【秦军功爵制十五级为少上造;十六级为大上造,十七级为驷车。】 “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只是人生能有几個而立之年呢!” 李信的手紧紧地捏着酒爵,左右两侧的美人看见,吓得溜走了。 这门客就上前道,“那将军还为什么伤神呢?” “我欲为关内侯。如此,生平再无憾事。” 门客不住地点着头。 “那将军去往齐国,再树一功,回来之后不就可以成为关内侯了吗?” 李信摇头。 “固然被封为关内侯,可是气势上已然输了。我堂堂驷车,居然要去听蒙恬的指挥。当初我们同为将军,一起攻打楚国。” “蒙恬胆小怕事,躲在后面不敢进攻。侥幸保住民声,后来蒙恬和我一起随太子攻打楚国,蒙恬又是功劳平平。” “如今大王要去攻打齐国,却任命蒙恬为大将。而我只是裨将。这不是说,我不如蒙恬么?” “将军,您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但是蒙将军为世家蒙氏大子,未来承袭蒙老将军的爵位。蒙家在军中声威甚大。而将军在军中却只有自己的名声。” “秦国攻打齐国,就像是取出放在剑鞘里的剑,去削案上果子那样简单。对于大王来说,大王需要的不是善战的将军,而是借此机会把功劳赐给自己想要提拔的人。” 李信闻言皱眉,“大王怎么能这么做呢?不重用有能力的人,而去提拔一个世家的继承人。” 这门客望着李信,“将军认为自己擅长政事吗?” 李信露出不屑的神色,“无非是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我不屑参与罢了。” “那将军认为,自己的军事能力如何呢?” “放眼整个秦国,我仅在武成侯之下。” 这门客见到李信这样,也是十分无奈。 他这样的人,能成为驷车,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门客的谏言最终的吞到了肚子里去。 —— 而另一边,蒙恬得到这个消息,也十分惊讶。 “大王任命我为主将,这是信任我啊。” 蒙恬,从小学习儒家君子六艺。这在当时秦国咸阳城内,是非常罕见的。 秦国素来有儒者不入秦之说,当年老子和荀子都曾经来过一次秦国,但是来过之后都走了。 秦国国内,一直是法家为主。 等到秦国逐渐蚕食韩国,又得到了法术势更为厉害的驭臣之术。这些手段和法家理论结合,使得秦国的政治制度越发走向君主专制。 而这个时候,秦国的很多贵族、原有的世家,他们只看到了战争让他们的爵位升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多出来的齐国人、魏国人、赵国人、楚国人给他们带来的威胁。 思想上的不同,外化为臣子对君王的态度。 像昌平君之流,名义是楚国血脉贵戚,骨子里其实是秦国的老贵族。他们的思想注定他们认为自己是要和嬴政一起谈论政事,一起瓜分天下。 而王绾、隗状等老秦国臣子,他们是秦吏出身,虽然才能广博,但是对于君王,也认为作为臣子,尤其是丞相是和他平等的。 其他的外来臣子,姚贾、郑国、茅焦,他们只是因为身在秦国,只能依附自己才能站稳脚根,所以对嬴政唯命是从。 只有蒙家,他在秦国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强大世家。 蒙氏师儒,尊儒,奉儒。别人都不行君为上,臣为下那一套。但是蒙恬、蒙毅这对兄弟俩,他们和他们父亲蒙武一样,从生下来就学习君尊臣卑那一套。 也许这就是秦昭襄王看重蒙氏的原因,也是嬴政明明在蒙氏兄弟都想着为吏的情况下,却坚持对其委以重任的原因。 只是蒙氏在秦国混乱的臣子组成之中,过去显得十分地不起眼。 但是现在,当嬴政一而再再而三信任蒙恬、蒙毅,对其大为赞赏和提拔之后。 就连蒙氏自己都对这种宠信感到不安起来。 “大王信任蒙氏,愿意让我们为大王开疆拓土,这固然是好事。可是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一家子君子,可不会像其他臣子那样,得到了可以出征的机会,就在家里高兴地不能自已。 父子三人都遵从孔子的教诲,儒家的道理,这个时候都保持君子的仪态,没有沾沾自喜。 “明明比我优秀的将军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蒙恬问着蒙武。 蒙武自己也想不明白。按理说,前些日子,自己带人去向太子求情,大王应该对自己一家人有所忌惮才是,可是大王没有。 嬴政这样忽然霸道专制,忽然又心胸开阔广听谏言,忽然又无视君子谏言只听信小人,忽然又力排众议信任贤名,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反正现在全世界都跟着他转就是了。 只是蒙氏一族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蒙恬就带着自己家里的族兄这就出发了。 蒙家,那是一个世家啊。每次出征,光是自己的亲兵都可以带千人。 乃至于自己的族兄族叔,也有很多人为将。 这么一场安排下来,蒙家和李信都被嬴政整不会了。 大部分朝臣们也实在是猜测不出嬴政的心思。 只有扶苏、李斯、缭、王绾知道嬴政想做什么。他想不动声色抬高儒家在秦国的影响力。 让臣子都对君王毕恭毕敬的。 但是绝对不要认为,嬴政有喜欢又或者想要重用儒家的想法。 嬴政是法家学说的信徒,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他只是看到了儒家对维护自己政权的有利方面,对于儒家所信仰的那套道理他非常厌恶。 什么民贵君轻,嬴政根本不屑。 那这个时候,秦国已经开始了建立皇帝制度最后一场灭国之战。 这场战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扶苏却没有出战的机会,人待在咸阳。 他整日在院子里练习剑术。 嬴政听说之后,就把他叫去问话。 “太子怎么总是在家练剑呢?意欲何为?” 嬴政希望自己能吓一下这逆子,让他惧怕自己。 结果扶苏反问嬴政,“君父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欺负大臣呢?” 欺负臣子……这些事根本没有理由,嬴政想干就干了。 嬴政深感扶苏非常有他的风范。 他不仅没有责罚扶苏,还给了他很多大臣们进献的宝贝。 回去后扶苏又在宫里天天练习剑术,甚至于练得比以前更加勤快。 嬴政听说了,虽然表面上颇有微词,但是私底下却认为扶苏非常像他。 很快,父子两人居然因为这样的事情感情更甚从前。 当然,这件事也让吃瓜的臣子们看呆了。 大臣们眼看着太子不动声色化解了一场危机,很多人都在夸赞扶苏。 但是那些三公九卿却看到扶苏的权势非常大了,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正在大家感到害怕的时候,父子两人竟然和好了。 怎么不让这些三公九卿感到不可捉摸呢。 “没想到大王是这样的人啊。”蒙武感叹着,自己这些天都白担心了。 缭却趁机对蒙武说,“这父子两人的感情,变化莫测。我们身为大臣,要在危险还没有到来之前,就事先做好防范,以防止未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蒙武望着缭,他非常虚心地请教,“那要怎么做呢?” “若是日后大王提议要让太子外出戍边,蒙将军一定要站出来第一个阻止。” “太子戍边?大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蒙武发出惊呼。 “在大王眼里,有什么事情大王不可以做呢?” “只是我去阻止,有用吗?” “有用。哪怕所有人都支持,只要你蒙武站出来反对。这件事就无法成功。” 蒙武对缭表示怀疑,只是摇着头。“这件事还没有发生呢,等发生了再说吧。” 但是很快,蒙恬、王贲的大军赶到齐国边境不久。 嬴政忽然就下诏要让扶苏前去荆楚寿春戍边。 这件事非常重大,在过去的历史上,没有哪一位太子曾被君王派出去戍边。 朝堂之上,群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蒙武记得当初缭的叮嘱,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大王明明之前才封太子为太学祭酒,主持文书典籍修正大事。怎么又让太子外出将兵戍边呢。何况荆地气候与咸阳迥然不同。太子若是前往,若是因为水土不服伤及身体,那对我秦国来说,损害是不可估量的。” 嬴政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人是蒙武。 蒙武和缭一样,他们在朝堂上除非自己亲自询问他们对军政的意见,否则他们不会多说一个字。 但是在这件事上,自己才刚提出来,蒙武立刻否决掉了。 蒙武打了嬴政一个猝不及防。 少府冯去疾立刻顺势而道,“太子前去将兵戍边,实在是不妥当。这会让六国潜逃的贵族自以为抓到可乘之机。” 冯去疾可是扶苏的外舅。从他被扶苏选中为外舅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早晚得站出来帮扶苏忙。 他的理由,比任何人的都更加具有威胁性。 大王命令太子出去戍边,你这不是让那些六国贵族知道,你和太子有矛盾吗。六国贵族肯定借此生事。 王绾则道,“寿春明明不久前才发生叛乱,派太子前去,却无重兵镇守,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眼见着大臣们纷纷反对。 嬴政自己开始心慌了。 这天他回到章台宫里,就问赵高。 “寡人与太子相比,谁更厉害呢?” “当然是大王。” “那为什么观看诸位臣子,他们都更喜欢太子呢?” “大王,您就是那夏日里朗照天空的太阳,而太子最多是夜间出没的月亮。太阳发出的光芒,强烈而又刺眼。自然人人都惧怕您;而太子光而不耀,人人都觉得太子好相处。” 嬴政沉色,“寡人不是问你这个。” 赵高作揖,“那大王是想要问什么呢?” 嬴政的计划非但被这些臣子粉碎,他反而因为这件事一时间错判了形势,认为人人都在拥戴扶苏,借此反对他。 王后听说这些事,第一时间站出来指责嬴政。 “大王是嫌弃妾身病得不够重吗?” “荆地危险,那些贵族四散而逃,而扶苏曾经在攻打楚国的时候打着楚人血脉的旗号,还对楚人再三提醒说王后的身份过去是楚国公主。所以寡人才派遣扶苏前去。但是既然群臣反对,那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寡人另寻他人。” 王后才不相信嬴政的这套说辞。 “妾身记得,大王曾经在罢免妾身兄长的时候说过。有没有想过造反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拥有造反的能力。” “扶苏身为大王的长子,又被拜为太子。所以大王是在扶苏出生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认定扶苏是有罪的了吗?” 嬴政急道,“寡人当然没有。寡人一直都把扶苏当做是……” “当做什么?”王后追问,随后开始了剧烈地咳嗽。 嬴政扶着王后,“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寡人不让他去荆地了。你不要再担心这些事情了,好好休养。等你养好身体,寡人到时候带你去你的故乡看看。” “故乡?大王要去寿春?” “这些早就在寡人计划之中了。”嬴政十分自得。“这些年来处置政事,寡人一直被困在这座宫殿里,也是时候该出去看看寡人的大将们为寡人打下的疆土了。” “大王去一次上林苑,都要兴师动众,耗费奢糜。还要去一次楚国,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不说,还很危险。大王都在想什么呢?” 看到王后并不领自己的情,嬴政反而感到失望。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知道寿春很危险,但是因为是王后你常常思念故乡,思念儿时的伙伴,所以寡人才要去一次寿春呢。 没等嬴政变脸发火,王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嬴政看着王后这样十分忧心。。。 “算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寡人以后再也不提了。” 王后觉得嬴政现在非常着急,像是不小心踩到了老虎尾巴一样。 真的只是因为扶苏吗? 可扶苏一直都很乖啊。 (本章完) 第563章 太子身边有群贤(求月票全订!) 嬴政在椒房殿里坐着,听着王后柔声细语地数落他。 门外,夜里春雨打在树叶上,发出飒飒地响动。 王后的良言善劝,嬴政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只是让扶苏去楚国看一下寿春,竟然引得朝中上下都反对。 “这么多人,都帮着太子说话。这可不行啊。” 自己没有给留后手防着扶苏,结果扶苏先留了后手,防着自己。 “扶苏可真是孝子啊。” 王后望着嬴政,只觉得他如今样貌分外丑陋。 “大王已经被权力冲昏头脑了。” 嬴政望着王后,他却一点也不生气。 “不。寡人清醒的很,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嬴政在王后的宫殿里徘徊着,“他这是准备以后和寡人作对呢。难道说,是寡人过去在他面前不够威严吗?” 王后道:“大王封扶苏为太子,不是就为了日后要把秦国交给他吗。既然要让他日后做大王,却为什么不能容忍自己的亲生儿子强大起来呢。” “大王以前认为扶苏仁懦,不足以当大事;如今扶苏有威,大王又认为扶苏有逾越的嫌疑。” “再这么下去,大王恐怕要犯昔日赵武灵王犯下的过错了。” 嬴政非常自信地道,“赵雍,不过是王者之中勉勉强强的人罢了。寡人怎么会像他那么愚蠢呢。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最后饿死在沙丘。” 想到这个,嬴政又开始沉默起来。 就是因为不想铸下赵武灵王曾经犯的过错,所以才要防患于未然啊。 他还得感谢缭,若不是这个老匹夫负气惹出一大堆事情来,自己怎么能事先察觉呢。 既然扶苏在朝中深得人心,就绝对不能让他老是待在咸阳。 去荆楚臣子们又觉得遥远,分明是借口罢了。 等到嬴政深夜离开椒房殿,王后冷笑了一声。 “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 第二天一早,王后就前来恒阳宫。 王后屏退众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要和扶苏说悄悄话。 她十分郑重地叮嘱儿子。 “你君父认为你权势过大了,想要对你动手。” 扶苏早有预料,却说,“我无权无势,何罪之有啊?” 王后皱眉,“你怎么看起来还对此不知情呢?他都打算把你派出楚国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你在这四面都是耳朵的宫里没有听说吗?” “君父让我去,那我就去吧。” 扶苏倒是无所谓。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自己好好活着,最后都会继承帝位。只是照嬴政这么聪明的家伙的做法来看,自己很有可能被迫选择玄武门继承法。 也挺好。 嬴政心急,说明他心虚。 权力就是这样,它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要你懂得掌握它的办法,它就会落在你手中,谁也夺不走。 扶苏的全然无所谓,甚至是无所畏惧,更让王后感到吃惊。 王后慢慢地察觉出来,“我怎么看,伱君父说的不像是假的呢。” “君父对母君说了什么呢。” “他说你长大了,在众人心目中颇有威望。现在满朝文武都帮着你说话。” 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这群人为什么要登门来拜访自己替缭求情。 哎。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自己有着和自己名分不符合的实力。 扶苏唉声叹气,“我也不想的啊。” 王后看到扶苏这样,又开始安抚起扶苏,“你父亲过去一向以你为骄傲,只是身在那个王位上,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过我相信,他再怎么对你,都会留有余情的。” 王后就是这样,发现嬴政过强,就心疼儿子;发现儿子壮大了,又开始维护她的丈夫。 扶苏很早就发现了。 父母之间的感情,你永远都插不了手。 所以没事不要给自己强行加戏,觉得自己该去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父母的感情,比你想的要深的多;至于儿女,很多时候都是高估了自己在父母心目中的重要性。 王后会因为嬴政想要制裁扶苏所以站出来维护扶苏,也会因为扶苏不满嬴政然后站在嬴政身边给他说好话。 只是王后最大的问题是——她高估了自己在父子双方心目中的地位,低估了扶苏和嬴政父子之间的感情。 聪明人,永远都不会掺和别人之间感情的问题。 王后在嬴政和扶苏父子关系上起到的作用就是,她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宫里的日子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嬴政被群臣力谏,终究是没有让扶苏出去戍边。 这之后,秦国的大王一反常态,在遭遇了这样的挫折之后,竟然难得的安静下来。 大家渐渐地都把这件事忘了,都在等着王贲、蒙恬的好消息。 王后也认为,是自己的劝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最近心情很好,经常带着儿媳们前去上林苑观赏春花。 章台宫中,嬴政合起奏简,悉心倾听恒阳宫宫人的陈述。 “太子对萧舍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嘘寒问暖,让其在咸阳城中务必住的舒心。又对吕家兄弟百般照顾,让少府为他们背书,引荐入宫当差,皆为郎官。” “太子身边的近臣侍奉太子多年,也从来没有人得到太子这样的礼遇。哪怕是对出自乡野之地刘季、夏侯婴之辈,也十分宽厚。” “但是这些人虽然个個都有些不同凡响之处,非常善于和人打交道,他们竟然这就融入了恒阳宫。只是始终没有什么大才能。毕竟乌合之众,不值得与大王从天下聘请来的名士相提并论。” “可只有萧舍人。小人自幼就在宫中,从没有见过有一个人能够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对他心悦诚服。宫中很多长官见到萧舍人,都想要让萧舍人留在自己身边。” 嬴政捋须。 “好了,你退下吧。” 这宦侍将要出门,赵高立刻塞了很多金子到他褡裢里。 宦侍脸上满是喜悦,揣着钱一路小跑走了。 “太子身边如今已有群贤,不可使其壮也。若壮,必然有变。” 赵高出着主意,“那就首先要对这个萧何动手。好在现在依靠太子的能力,还不能使得萧何在朝中立足啊。” 嬴政记得,他当初见到萧何,这个人说了很多维护自己和太子关系的话。 可见这个人并不反感寡人。 “萧何既然在太学主持史书典籍的整理,那就调他来到尚书台吧。” 这个时候,嬴政已经在幻想扶苏听到消息时气愤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小子,跟寡人斗,你还早点。 赵高却低头犹豫。 “怎么了,你觉得不妥?” “大王,萧何出自乡野之地啊。他能来到王宫,是靠谁呢?” “自然是扶苏。” “那大王以为,萧何在太子宫中为太子舍人,又被太子提携前往太学主持书籍整理的差事。大王忽然调遣萧何来到尚书台,意欲何为呢?萧何会怎么想大王呢。” 嬴政喃喃自语,“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妥当。” “是啊大王,您调遣萧何突然来到尚书台,并不会彰显大王您看重给他的才华。反而会让萧何夹在您和太子中间左右为难,萧何只会更加惦念和太子旧日情分。” 嬴政思忖,赵高说得确实没有错。太学里的监事忽然来到章台宫尚书台做些文书的闲事,这个萧何只会怨恨寡人。 而且若是传出去,显得寡人非常忌惮扶苏,又或者很是欣赏萧何的才华…… 不,这些都说不过去。传出去,有损寡人威严。 “那你说怎么办?” 赵高,那可不只是坏那么简单啊! 在中国的历史上,人家本来就可以算是一个政治家。 当他打定主意要做某些事,完成自己身份的转变之时。面前这位一心信任他,但是却打算永远控制他的王,早就成了阻碍。 “大王——这个萧何,他过去在沛县,就是秦吏。他擅长断案,在整个沛县都很有名。他所断的案子,没有人感到不服。因此乡亲们都很敬重他。” “他擅长的本来就是法律文书。可是下臣听说,太子让他在那太学之中去做典籍整理,其实就是养他在太学里读书的。” “因为萧何并不懂得文字典籍的矫正,那些事情都是由博士来负责的。” “试想,萧何这样一个人,怎么愿意整天在太学里读书,而埋没自己本身的才华呢。” 嬴政听了,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 “让萧何去廷尉府。萧何既然已经在太学存籍为官,又有着昔日办案的经验。而廷尉府选拔官吏,素来有在太学之中择优的惯例。那大王可以让廷尉因为公事选拔为例,调走萧何。” “萧何不过区区太子舍人,初到咸阳,只是在宫里小有名气罢了。因公调去廷尉府,那里不仅仅是萧何大展身手的好去处,而且外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没有人会觉得是大王的意思。” “可若是直接带到尚书台来。那大王不就在群臣面前失去威仪了吗?” 从赵高一提廷尉府的时候,嬴政其实就已经心动了。 因为李斯是他的人,而且李斯比谁都精明。 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的干干净净,把寡人从这件事上剥离开来。 “善。”嬴政拍着赵高,“这么多年来,每次寡人遇到难解决的事情,高你总是能够给寡人出好点子。” “就这么办。” “大王,此事不可心急。等过半月,由我亲自去向廷尉转达此意,廷尉到时候会替大王办妥此事。等到日后萧何立功,到时候大王再借机把萧何提拔到大王身边,甚至是朝堂上。” “接下来,大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嬴政望着赵高,心里那是狂喜。 “其实寡人身边有你一个,已经胜过千军万马。这些日子,也实在是委屈你了。待齐国被攻下,寡人到时候对你另行封赏,让你去朝中议事。寡人知道你一直都想摆脱内臣的身份。” 赵高听了,心中一热。 但是事情要是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赵高跪下来摇头,“大王,怕是朝中大臣们会对此事非议。下臣不想让大王为难。” 嬴政惊讶地望着赵高。啥时候赵高变成善男信女了。他选择赵高,是因为这个人够坏,够贪婪,会被所有人讨厌。 赵高猛地发觉嬴政开始怀疑自己的目的。 “自从上次被大夫蒙毅弹劾,下臣再也不敢外出了,更不要说在朝堂上议政。高发现,这内臣和外臣还是区别很大的。内臣不习惯。” “如果大王非要嘉赏小人,恳请大王复命小人为中车府令。可是王后若是知道,又要不喜。”赵高十分为难地说。 赵高太清楚周围人对他的看法了。 嬴政要利用自己的坏,他身边的人都讨厌自己的坏。横竖嬴政就是想让赵高只能依赖他。 自己若是再度出去,结果还是一样的。 嬴政捋须,“王后病了啊。” 赵高复请,“臣倒是另有他请,只是怕大王要发怒。” “说来——” “恳请大王赐臣美人。” “区区美人,何足一提。” “请大王赐臣徐美人。” 徐美人,最近楚国新进献的美女,身材窈窕,嬴政这几天对她可是爱不释手。 嬴政听到,自然愣了一下。 赵高惶恐不安又跪下来,“此女人中极深,据说人中深的女子易孕。臣多年无子,请大王全臣心愿。” 嬴政点点头。 “然也,然也。” 遂赐。 —— 就这样,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谁人又能料到,萧何一个地方豪族士人,竟然一朝之间成为太子舍人。 不出半年,他竟然又被廷尉李斯相中,被调去了廷尉府。 收到征调令的萧何,自然推辞不愿接受。 “我已经是太子舍人,如何能去廷尉府呢?”萧何已经理清楚了整个秦国的官僚体系运作机。 这样的调遣虽然在法律文书上没有毛病,实际上背后牵扯着宫廷和府寺两股力量。他若是走了,伤太子的面子。 这个廷尉,他意欲何为啊!? “我为宫廷官吏,怎么能入廷尉府呢?” 前来下达征调聘书的官吏对萧何道,“这道调令,是大王已经批复过的。已经是大王的命令了。” 萧何听到这句话,顿时明白了所有。 是大王不愿意让他在太子身边。 李斯固然再精明,再知道嬴政的心思。但是这件事,他就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强制让萧何进入廷尉府。 公然得罪太子,自己犯得着吗? 非得把嬴政供出来才行 很快,萧何提着调令来到了恒阳宫。 他脱下自己的衣袍,只剩下亵衣,赤脚来到扶苏面前。 “舍人这是做什么?” “下臣日后不能再侍奉太子身侧了。”萧何把帛书交给了扶苏。 “嗯?” 扶苏看毕,嘴角自然抽搐一番。 “和儿子抢人是吧!?” “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玩点高端的!” “幼不幼稚啊!” 扶苏一把将帛书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就当这事根本不存在。你不要管他们。我说的!” 扶苏跺着脚。 周围的宫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谁呀,竟然敢惹太子这么生气?”刘季上前相问。 “没你的事!” 刘季一怔。能让太子发这么大的火到底得是出了什么事。 “都退下!” 怒火会吞噬人的理智,扶苏需要冷静一下。 周围宫人全部散去。 萧何立在扶苏身前,“下臣愿意自己前去求见廷尉。” 扶苏皱眉,“事已至此,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呢。上面已经加盖了君父印章,可见是君父同意的。” 萧何没想到扶苏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的所在。 “廷尉差人送调令来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臣是不会前去廷尉府的。” 萧何语气非常坚定。 “你去了,对你大有裨益。”扶苏已经开始冷静下来了,他在分析问题。“进入廷尉府,以你的能力,日后入朝为大夫,不是难事。” 萧何听了并不心动。 “臣当初是受太子入沛县相请,这才得以进入咸阳。如今怎么能因为权势富贵就抛弃太子呢。臣宁可抗命,接受处罚。” 萧何知道秦律的规定,拒绝赴任要被剥除官籍的,日后族中子弟也不能再为吏。 而且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他还要交付家中财产充公抵罪。 一言概之就是整个萧氏的仕途都完了。 但是萧何宁可这样,也不要让扶苏失去颜面。对于太子这样尊位的人来说,颜面就是威严,比一切都重要。 “你不去,家人就要全部都受牵连。还是去吧。” “太子……”萧何声音暗哑。 “这是我的命令。好好在廷尉府当差。廷尉器重你,你不要辜负廷尉心意。” 萧何再次拒绝。 “下臣宁可就此回沛县,也绝不接受此任。” “这是命令!我的命令。” 萧何闻言,顿时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整个人怔怔地望着扶苏。 “我的父亲,要建立一种全新的制度。我,其实是支持他的。而我的存在,似乎成为了某种阻碍。你尽管放心去,我不会有事的。” 萧何听到这些话,这才重新穿上衣服。 他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大殿,再次来到扶苏面前就要作揖告别。 “不用多说了。若是有人欺负你,回来告诉我。”扶苏望着萧何。他才不会把这种调令放在心里呢。 若是嬴政调走别人,也许三年五载还真的变心了。 可是萧何绝对不会。 “臣遵命。”萧何见到扶苏这般态度和神情,他确信自己当初在沛县没有选错。 萧何深深一揖,随后迈着步子大大方方离开了,不再有悲伤忧愁之色。 恒阳宫里,扶苏忍不住犯嘀咕。 嬴政疯了,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他怎么认为,这样做能瓦解自己的势力呢,这分明是壮大自己啊。 (本章完) 第564章 赴齐(求打赏月票全订!) 章台宫。 今日殿中凉风习习,就连殿外随风一起吹进殿内的树叶儿落到殿中,都要高兴地打个旋儿。 嬴政早上盖了章,眼下正欢天喜地地侍弄抓来的猛禽猫头鹰。 猫头鹰显然非常地讨厌嬴政。 它大白天本来应该睡觉,嬴政却不停地给它送食物,没事还要杆杆去捅他后脑勺,只因为想看看它那蓬松的羽毛背后,脑袋壳到底是什么样子。 猫头鹰正像个圆球一样,气鼓鼓地望着嬴政。 作为猛禽,它的眼睛圆溜溜的,光看眼睛,还让人以为是个萌物。可是它浑身上下长满了黑灰色的羽毛,就是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杀气。 嬴政过去只觉得这只猫头鹰是个宫里的点缀,没想到现在发现这只猫头鹰比想象的好玩多了。 只是一旁的宫人看着都要吓尿了。 “大王,这是猛禽,您还是不要逗弄了。下臣去给您抓只雪鸮来吧。” 嬴政才不听。 “就是因为凶猛,所以才值得逗弄。而且寡人养它这么久了,给它最好的饲料,最大的鸟笼,难道它要伤害寡人不成。” 赵高在一旁瞧着,面上高兴,心里更乐呵。您就逗吧,逗吧。小心把这小东西给惹急眼了。 它这一爪子打过来,有你受的。 嬴政逗弄了好一会,“赵高,派人过去看看。” “唯。” 等到恒阳宫里传出消息,扶苏骂的每一句话都传入嬴政的耳朵里。 嬴政脸上一点也不生气,他从喜悦变得兴奋。 “羽翼尚未丰满,这就想要起飞。”嬴政捋须,“唤太子前来。” 赵高怔了一下。 “大王,这個时候召见太子,是不是太伤着太子了?” 嬴政却喜,“就是要伤一伤他。” —— 恒阳宫里,扶苏正在宫里看书。 灌夫却气得大叫。 “大王这也太不厚道了。” “先是趁着太子不在,让信回到了章台宫;现在明明知道萧舍人是太子亲自去沛县请来的,却又要让萧舍人去廷尉府。” “大王这不是伤太子吗?” 灌夫在院子里咆哮着。 甘棠夫人也是面带愁容。 只有扶苏,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把书看进去。 “太子,您难道不为萧舍人的离开感到难过吗?” 甘棠夫人怀里抱着婴儿,是个男孩。 “萧舍人的离开,只是个开始罢了。日后会有比这更大的事情,如果因为这样的事情就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岂不是正中某人下怀。” 扶苏说着,一手执着棋子,一手持着棋谱研究。 冯绾绾静静地望着扶苏,嘴角微微上扬。 她穿着黄色的深衣坐在席上笑而不语。就像是春天里迎着山坡盛开的迎春花那样,美好安静。 却在这个时候,章台宫里派人过来。 “大王请太子先去弈棋。” 扶苏捏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很久,他才把棋子落在棋盘上。 冯绾绾望见,不由得眉头一蹙。 “我也去。” “君父又没传唤你,你跟着去做什么。”扶苏已经站起来整理衣服。 “君父日前有诏,命我将曜儿的生辰八字送过去,说要给曜儿起个更好的名字。我正好带着曜前去。” —— 章台宫中,嬴政这边已经摆好了棋盘。 “大王,太子到了。甘棠夫人也来了。” “甘棠夫人?不诏而来。” 嬴政望着棋盘,“让他们进来。” “唯。” 当冯绾绾抱着小婴儿走进来的时候,嬴政顿时眼前一亮,亲自站起身将孩子接过。 捧着小奶娃,嬴政看扶苏更加不顺眼了。 “儿媳拜见君父。” “免礼。赐座。”嬴政见到低眉顺眼、仪态端庄的冯绾绾,不免想到当初扶苏给她写的诗。 这两个人,明明是政治联姻,却还能琴瑟和鸣。 嬴政望着表面上谦卑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扶苏,甚至都没让他平身。 嬴政对冯绾绾问东问西,全都是关于这个小孙子的事情。 “他会坐了吗?” “会了,已经快能站起来了。” “好!赐黄金万两。” 扶苏听着,猛地抬头。万两!扶苏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长这么大加起来给我的赏赐都没有这么多吧。 冯绾绾也面露难色,“君父,万金的赏赐,是否太多了呢。” “不多。寡人还嫌少了呢。等他长大以后寡人还要给他挑最好的师傅来教导他。” 冯绾绾还是保持微笑。 “甘棠替曜谢君父。” 天下女人谁能懂得她冯绾绾的难处,自己的公公居然是秦国的王。为什么大王对待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是天壤之别呢。 嬴政抱着孙子,整个人满面红光。 赵高在一旁看着,也是羡慕地发紫。这就是天伦之乐吧。 哎,要是我也有个儿子的话,我的孙子现在…… 赵高呆呆地望着嬴政抱着小世子玩耍的场景,自己也嘿嘿笑起来。阳光照射进来,赵高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代入成了嬴政,身下的孩子不住地叫着自己,“大父!大父!” 不知不觉间,赵高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世子则发了猛,被逗得高兴了,一把揪住嬴政的胡须,直接撕扯着,让嬴政疼的嗷嗷叫,险些眼泪蹦出来,可是他非常高兴。 “君父,还是把孩子给我吧,免得伤着君父。” 嬴政只是把这小孩子抱得更紧,先用自己的脸蹭着小世子圆滚滚的肚子,随后又用自己的手指和小孩子互掰比力气。 “这小子实在是有劲儿!” 扶苏看嬴政也不搭理自己,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索性就自己站起来了,然后找了个地方自己坐下慢慢地吃果子。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过来,嬴政顿时脸色变了。 “谁许你坐下的?”嬴政皱着眉头。 “君父说赐座,我自然落座。” 小娃娃被嬴政这忽然大变的脸色和吼声吓得乱哭起来。 嬴政抱着孩子,再望着冯绾绾一脸担忧的神色,顿时有气也不敢发了。 今天看在我这乖孙的份上,就先饶了你。 “好了,你们回去吧。” “君父不是要弈棋吗?” “不用了。寡人要和乖孙下棋。”嬴政说着,拿起一把玉石制成的棋子放在席子上,让小世子趴在席上去玩。 慢慢地,嬴政又把小世子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左摇右晃,给他当马骑。 扶苏和冯绾绾望着,也是惊呆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秦王嬴政吗? 甚至于周边的侍从也都惊呆了,这还是大王吗? 嬴政沉浸在爷孙两个人玩耍的气氛中,对于扶苏和冯绾绾的告别也全然没有听到。 等到回了宫,扶苏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早就料到君父今日要为难我,所以坚持要跟来的吧?” “你这些年经常不在宫中,回来后又和君父互动少,父子两个人经常不说话,难免产生隔阂。尤其是君父,他是一国之君,如今权势越大,疑心自然也越来越重。” “只有面对婴儿时,君父才能彻底放下戒心。也只有看到婴儿,才能唤醒君父心中的父子亲情。” 扶苏握紧冯绾绾的手,“让伱费心了。不过看来你也察觉到了,君父这些时日待我的态度和之前有所变化。” 冯绾绾靠在扶苏的胸膛上。 冯敬大步流星走入,“太子——臣来的不是时候。” “出了什么事?” 冯敬面色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扶苏立刻起身跟着冯敬一起走了出去。 “渠卫尉说刘季偷了他的马。” “刘季不可能偷人的马。” 能做天子的人,怎么可能是偷鸡摸狗之徒。 冯敬望着扶苏,非常激动地道,“渠丰亲自把刘季按在了马厩里。” “刘季不会。” 扶苏环顾四周,这是有人故意要害刘季。 那小子就算要偷,也肯定不会让渠丰发现。 非得把自己的四翼都给除掉才算高兴吗? 曹参夏侯婴正赶过来打算为刘季求情,却听到太子这么说,两人顿时心安了。 “告诉渠丰,是我让刘季取他的马。” 冯敬一愣,“太子这般偏袒这个刘季,值得吗?” “偏袒?看来你不相信刘季,这件案子,就交给你查吧。” 冯敬可不想蹚浑水。一边是咸阳城贵戚之后,一边是沛县来的这几个人。眼看着太子要大力地栽培他们,他可不愿意搅合在其中。 “太子,臣失言了。臣这就去传话。” 扶苏站在门口,手握着腰间的长剑。 渠丰,他不聪明啊。萧何刚走了,他这就急着动手。他以为自己去了章台宫,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所以想做个死案是吧。 扶苏出了殿,又一个人往枢机阁走去。他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嬴政打断自己培养实力、壮大势力。 冯绾绾一个人坐在殿里,想要说的话又吞回到肚子里。 “是太子你回来之后,就变了吧。” —— 五月—— 咸阳城的天气开始燥热起来,蛐蛐整天夜里在树上叫个不停。 刘季最终取代了渠丰,成为了宫中中卫尉! 还好只是掌管宫殿的一个小卫尉,事情没有闹得太大。 渠丰私占他人田亩,被萧何翻出了旧案,很快就将他给查处了。 沛县来的五个人,原本吕氏兄弟和刘、萧、曹三人此前关系并不深厚,但是当他们在咸阳住了快要半年以上之后,了解了宫廷政治,发现自己的处境,他们很快就抱团。 萧何身在廷尉府,不出一个月,居然就能做到远程援助刘季,解决威胁刘季、夏侯婴等人的渠丰。 这让扶苏感到惊诧。 原本,扶苏让渠丰和刘季一伙,就是准备让刘季日后犯了事,由渠丰名正言顺处置了他。结果闹了半天,他自己人没了。 而渠丰自始至终都没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是看不上他。 所以渠丰一被调走,扶苏立刻就提拔了刘季。 算是给萧何的安慰。 曹参陪着扶苏下着围棋。 “太子为什么感到闷闷不乐呢?” 因为扶苏无条件相信刘季这件事,让曹参和夏侯婴对扶苏好感倍增,他们感觉在这波谲云诡,充满了危险的咸阳宫里,只有太子愿意为地位低下的人主持公道,并且愿意相信他们的品德。 曹参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扶苏。 “感觉自己身在这宫中,就像是笼中的鸟儿。有了翅膀却不能飞。” 曹参便问,“在太子之前,秦国有多少位正式被册封的太子呢?” “三十多位吧。” “那在秦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子,又有几位呢。” “商鞅变法时期太子嬴驷,秦昭襄王次子安国君。” “太子为什么不学习这两个人的经验呢?” “无从学起。” 待在宫里,到处都是眼线,到处都是人,想做什么都很受限。 在咸阳这样的权力中心,人人都要时不时经受政治权力重新分配所导致的天地反复情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得所有人如临大敌。 他们过去被吓坏过,自然动不动疑神疑鬼。 扶苏在咸阳城里,一旦和嬴政有什么对抗的迹象,宫外就要有人担心到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一毕竟一家家人的前途和命运,全部都维系在某个人身上。 前几天,冯去疾还曾来探望过他,大意是要他安住心,不要乱为。 扶苏总觉得,这背后有嬴政的某种授意。 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曹参看着扶苏,明明是那么一个美好的人,为什么在这样的事情上却表现得非常焦急呢。 “太子不若出去散散心吧?” “嗯?散心?” “大王之前不是说,要让太子前去荆地戍边吗。我倒是觉得,出去戍边是好事。只是不一定要去荆地。” “那我能去哪里呢?”现在嬴政应该不会给他机会再出去了吧。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 “齐国。”曹参对着扶苏认真地说道,“齐国即将被秦国攻占。那里民众甚多,甚至听说有不少的六国遗留贵族都聚集在那里。不仅如此,齐国有着天下闻名的稷下学宫。” “儒家、墨家、名家,都在那一带活动。太子贵为天下至高学府祭酒,管理百家,正需要去齐国改善原本混乱的局面。” “那得看君父愿不愿意我前往?” 曹参拉着扶苏的手,“这得看太子有没有诚意,又有多少诚意。是为谁做事的诚意。” 扶苏望着曹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去试试。” —— 数日后。 嬴政正在章台宫中处理奏章。 嬴政听到扶苏一个人整天闷在宫里,自认为是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嬴政认为自己精准地把握了时机,在扶苏的权力才刚刚开始膨胀,准备发芽的时候,就已经快速地切断了他的养分来源。 是以嬴政不再认为扶苏有威胁,早就把他的事情给丢在了一边。 赵高听说太子扶苏一蹶不振,恨不得踹他一脚。这就不行了! 越是这样的人,大王越是看不上,甚至不愿意重用。要让大王知道你的价值不止于此,留在宫里实在是浪费才行! 要学会反其道而行之啊。 赵高正在殿里指挥宦侍打扫宫殿,忽然谒者令前来。 “报大王,太子求见。” 嬴政冷哼一声,这小子乖了几天,这就缓过神来了。 “宣。” “君父,臣请前往齐国。” 嬴政眼前一明,这才将笔停下。 “去往齐国,所谓何事?” 扶苏坦然对曰:“一为监管百家。” “二为统一思想。” “三为追捕六国在逃贵族。” “四为安抚人心。” 嬴政听罢,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扶苏。 谁教他的啊?这么快就爬起来了。 “那你就去吧。” 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嬴政这就答应了。 因为这几件事,只有扶苏才能做好,做成! “微臣一定让君父满意。” 嬴政笑了起来。这话说的还算是中听。 “可以带上你在沛县挑的那波人。” 嬴政自从听了扶苏说过的那个梦,就对沛县很好奇。可是他命人查遍古籍,都找不到那个沛县过去出过什么人才。 “谢君父。” —— 王后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惊。 “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前不久才……” 熊柔笑道,“母君,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太子才华出众,威名远播,天下庶民多有敬仰。太子素来治学颇有心得,无论是朝堂论辩还是与儒臣谈论学问,总是能让人折服。” “也只有太子去了齐国,才能让那些远在天边的名门百家,庶民豪族都对大王俯首称臣。” “等到蒙将军、王将军攻克齐国的消息传来。到时候就该由太子出马了。” 熊柔一番分析,王后却只觉得心里哇凉。 之前两个人因为利益不合闹别扭,现在又因为利益一致和好了。 “妹妹真是聪明伶俐,我都尚且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妹妹一下子就想通了。”冯绾绾微笑。 “这有什么?指不定某些人本来就是假装不高兴。”熊柔笑得十分灿烂。 “你说什么?什么假装不高兴?”今淑瞪着熊柔。总感觉她在意指自己。今淑抱着怀里的儿子,对未来感到不安。 也已经身怀有孕的熊柔,她温柔地望着美丽的韩国公主,只能无奈笑笑。 “我说我,我说我自己。” 冯绾绾望着熊柔,却将那句假装不高兴藏在心里。 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本章完) 第565章 惹我?(求打赏月票全订!) 秦东陵,一处处茅草屋沿着河岸稀稀疏疏排着。 鸡鸭鹅在岸边啄着稀碎的沙粒,毫无目的地在栅栏圈起的范围内走着,湿软的泥沙地上留下一枚枚凌乱的脚印。 一辆朴素的马车走在沿着河岸踏出来的小道上。 沿着小道一直向西,便隐隐约约看到一座高高凸起的陵墓。 陵墓周边有着许许多多的平房。 这里没有咸阳城的热闹,连鸡在林间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不要说一辆马车走过来了。 茅屋里的住户闻声,以为是家里的儿子回来了,纷纷出来站在门口张望。 驭手坐得笔直,车后跟着十六个武士,他们都没有骑马,徒步跟车。 马车徐徐走过,越发靠近陵墓旁边时,原先那些平整的房屋一个个都消失不见了。 只有在陵墓左侧的山坡高地上,一座大宅院赫然落在上面。 周围也挨着许许多多的中型宅院。 宅院里,坐着一位年轻人。 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这片山头上权位最高的人。 从咸阳来到东陵,一下子像是被人从人的世界扔到了荒郊野岭。没有士人与他交往,他和乡民们也只能限于聊家常。 日子非常轻松,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苦味。 世界好像停止了。 整天都没有事,男人就坐在家里观星辰变化,读经典书籍。 人在失意的时候,往往能够听得进去书中的良言。 他看书看得入了迷,甚至对着竹简和写书的人说话。 大中午的,别人都正在家里睡午觉,他却在一个人对着竹简说话。 他的妻子认为他很痴。 这时候,也有一帮人不会睡午觉的。 山坡下庶民人家的小孙子们却都钻在沟里和泥鳅为伍,他们玩耍时,是偷偷的,不出声的。 马车正要往山坡上去,沟里忽然跳出来几個小孩。 浑身上下都是泥,连脸都看不清。 他们持着树枝,将树枝垮在腰间,气势,也不能说没有。 总之马见到这群小孩都摇头。 “来者何人,竟然敢擅闯当今大王生母赵太后陵寝?!” 驭手见到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哪里来的毛孩?快让路,小心我打烂你们的屁股!” 驭手故作凶狠的模样。 但是这帮小孩见状,玩得更猛了,“呦!敢跟我们说话,你还是第一个。” “知道我父亲是谁吗?我父亲乃是官大夫左青!” 为首的孩子,穿着开裆裤对着面前的人亮出身份,之后双手抱拳。 其他人纷纷亮明自己的身份。 “我父亲是不更。” “我父亲是大夫。” “竟敢惹到我们,你们真是嫌活的太长了。” 这群小孩望着这马车,明明后面跟着十几个武夫,个个膀大腰圆。 但是在他们眼中,这些人都只是稻草人罢了。 他们私下里议论,“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撂倒。” “我能把他们都给埋了。” 这些孩子挑衅了半天,结果根本没有人把他们怎么样,自然一个个心痒痒的,又开始道。 “马车上的人是什么人?” “懦夫吗?” “嗯。我看是。” 车里的男人闻言两拳攥紧。 若是别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可你们怎么敢冒犯我呢! 他撩开帘子。 是一个相貌异常俊秀的年轻人,头上戴着非常精致的铜冠,上面雕刻着鹤纹。 “无知乡野小儿。岂不知我秦国遍地军功爵者,区区大夫算得了什么。” “把他们都给我扔进沟里!” 身后那些武士听到,一个个都很诧异,少主怎么能和毛孩子们过不去呢。看他们多可爱啊。 而且大家都觉得,和这样的小毛孩置气,传出去岂不是丢了少主颜面。 但是,马车里的男人就是这样,爱和人较真。 哪怕是小孩,他也要和他们较真。 就在他们踌躇时,一团团泥巴砸到了他们自己的脸上。 “嘿——” “嘿——” 竖子们一边打,一边发出胜利者的笑声。 这些武士再也无法忍耐了。为首的壮汉一人胳膊里夹起两只孩,手上又单提着一只,统统丢进了一边的泥沟里。 “偷袭啊!偷袭啊!” “盗墓的人来了,盗墓的人来了!” 孩子们哇哇大哭。 “我要告诉我阿母。” 马车上的年轻人听到这话,这才满意地对着那些被丢在泥坑里的人露出微笑。 惹我?你们算是踢到铁板了。 很快,马车继续前进,到了山坡上后,驭手下了马车,很恭敬地说。 “少主,咱们到了。” 蒙毅下了马车,从山坡上眺望这里的村郭人家、妇孺儿童在溪边玩闹。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若我长久地待在这里,怕是要闷死。” 宅院里的人听到有车声,一个顽童站出来。 “来者何人?” “秦国中大夫蒙毅,特来此拜访东陵公。还请小友如实转告。” 这男孩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很是恭敬地对向他作揖的人回礼。 “我一定如实转告。” 回到院子里,孩童对着邵平摸着后脑勺道,“君侯,外面来了个面相刻薄之人,说要见你。” 邵平皱眉,“可又说他叫什么?” “忘了。” “是不是姓蒙?” “没错,就是姓蒙。” 邵平露出了微笑,“这是贵客。你不可造次。不可妄语。” 孩童望着父亲,不住地点头。只是心中疑窦丛生。 ‘父亲不是说,做人一定不要高傲吗。门外那个人那么高傲,过往阿父很不喜欢这种人,怎么这次这么高兴地去接待他呢。’ 当大门被打开,东陵公走了出来。 他一身素白衣裳,面容清瘦。 “蒙兄,别来无恙乎?” 蒙毅看到邵平这般清苦模样,上前就将他抱住。 “我很好。哪像你,伱在这里受苦了。” 蒙毅说着,还左右环顾看看邵平在这里的府邸。 陈设不如咸阳府邸华贵自不必说,只一个大院子算得上气派,院子十几棵大树。 仆人更没有多少。 邵平脸上无光,只是强作无事,“没有的事。我在这里很好。” “你都成这样了。”邵平两眼凹陷,面色虽然红润,可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英勇。 他像是提前枯萎的花朵一样。 蒙毅这次来找的人,是他过去在咸阳城最好的朋友! 只是这个人,他就是历史上给大汉丞相萧何献上计策的东陵公邵平。 秦朝时期被封为东陵侯,负责看护管理始皇帝生母赵姬之陵寝。秦为汉灭,沦为布衣,于长安城东南霸城门外种瓜,瓜味鲜美,皮有五色,世人称之“东陵瓜”。 二人来到座上。 邵平猜到蒙毅必然是有好事,所以才来登门拜访自己。 所以给他上了最好的酒,又让庖厨去打新鲜的鱼,杀猪宰鸡待客。 蒙毅拉着邵平,对着他吐露自己在朝堂之上见到的不公。 “前有中车府令赵高,秽乱后宫,勾结大臣,私设眼线,毫无底线。大王偏听偏信,我联合众臣上谏,竟然没有能够扳倒他!” “后来我又发现,堂堂上卿姚贾,竟然私自接受我秦国邦国的贿赂,这不是勾结外邦吗!” “老宗正年老,从不过问朝政。新宗正竟然继承他的作风,对王室内部秽乱之事充耳不闻,不管不顾。” “武成侯之孙王离,多次凭借祖上功勋,在咸阳城中横行霸道,看到良家女儿,竟然纵容手下强抢之。他祖父和他父亲明令不许他带兵,但是他不甘心。曾经私自离开咸阳,到军中贿赂部将,欲为千夫长。将军贲亲自将他送到廷尉府。” “廷尉竟然断他无罪,还跑去向将军贲赔礼。” “国尉乃世外高人,不嫌弃我秦国朝中人人虚伪势利,为秦国一统江山献计。可是大王……” 邵平听着,连忙拉住蒙毅衣角。 “菜熟了。先吃。” “哪里熟了。”蒙毅指着案上,“都是青菜水果,哪里有熟了的菜。” “先吃点垫垫肚子。一路上来饿了吧。” “坐车而来,谈什么饿了呢。” 若说蒙毅,他还是很有头脑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在人面前,不懂圆融变通,所以在咸阳城外人面前,那是十分拘束,生怕被人看出来。 但是在朋友面前,他就完全不担心自己的缺点被暴露了。 邵平再劝。 蒙毅胸中满是垒块,忽然又激奋起来。 “我不吃!我来你这难道是因为我缺少美食吗?!” 若是旁人,必然以为这是冒犯他。 但邵平不会。 邵平也很无奈。 “看来你在咸阳城中郁郁不得志啊。” “那是当然!”蒙毅重重地放下酒爵,爵中浊酒都被晃到了案上。“我恨我权势不够大,说的话没有人听。” 蒙毅说着,满目的痛苦。 邵平望着蒙毅,顿时对如今朝中的状况有了猜测。 自他被人对秦王献上谗言排挤,从咸阳城被撵到这里给赵太后看守陵寝,他的政治仕途就算是终结了。 再到蒙毅,他身后有着一个庞大的世家。蒙氏人丁兴旺,族中才俊辈出。父亲身为彻侯,在朝中份位极高。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朝中都感到郁郁不得志,可见朝中风气已然越来越坏。 这都是因为,大王执意要让小人掌权。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邵平拿起酒爵喝起来,尽量让自己不去直面那些黑暗的事情。 “你看这里,风景如画。” “山村野居,寥无人烟的地方,哪里来的风景如画。” 蒙毅瞪着这山野,他很讨厌东陵这地方。 这里不仅仅埋葬了大王的生母赵太后,还困住了他的兄弟。 “你要是能和我一起在咸阳城,我们两一起在朝上说话,还怕其他人不畏惧我们?你是东陵侯,我是中大夫,咱们两联合起来,再勉强算上我大兄。到时候我们能在朝中刮起一阵革新之风!” 邵平望着蒙毅,欲言又止。 “我尚且走不出东陵山,何谈到朝中议政呢。自从家父丧,我在朝中就无人依仗。大王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才封我为东陵侯。” “胡说,明明人家嫉恨你的才华,看不惯你清正廉明。这才把你撵出来。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邵平听了,只是低下头来。 蒙毅这个愣头青,也就只有我愿意和他做朋友了。 邵平的妻子在一侧陪着两人,看到蒙毅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忍不住偷笑。 “真是一个痴,一个疯。” 蒙毅看向一旁美丽端庄的妇人,“嫂嫂在说什么呢。” “你不来时,夫君常念叨你,说什么你把他忘记了。你一来,夫君却又一副恨不得你马上走的神色。” 蒙毅听到,十分惊讶。 “平——嫂嫂说的可是真话,看来你没少惦记我。不过我可忙于公务,没你这么多的时间伤春悲秋。猜猜我这次为什么亲自驱车来看你。” 邵平只是望着蒙毅,他真遗憾,蒙毅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长了一张嘴。 “我不听。你也别说。吃完快走!” “那怎么行?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蒙毅望向邵平之妻,“嫂嫂你说是不是?” “中大夫想说什么,就快说吧。瞧把你憋的。” 蒙毅是真的急了,脸色涨红! 主要是,他的好兄弟居然把这话当着嫂子的面说出来。 蒙毅还是望着邵平。 两个人本来隔席而坐,蒙毅说得激动,早就卷着席子来到了邵平案前,渐渐地他自己也坐上了邵平的席子。 邵平也一再挪,已经从主位上挪过去了。 邵平感觉蒙毅不大对劲,“你这是做什么?要说就说。整这么多事。”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明明知道自己不得志,还跑来专门旧事重提啊。 邵平来到这里快要五年了。 蒙毅看过他六次。 之前每一次来,蒙毅都是开门见山和他说国中之事。一开始邵平也很激动,恨不得拿着腰间的剑和蒙毅一起去干大事。 直到听说蒙毅在朝中一升再升,甚至直接去了朝堂。 邵平开始感觉到,自己之后只能成为一个听众了。 但是这一次,蒙毅明显很不一样。 “莫不是要出远门了?”邵妻望着邵平的神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人的个性,就像一把双刃剑,有些时候吸引人,有些时候却伤人。 蒙毅望着邵妻,“嫂嫂竟然猜中了。” “以往过来,中大夫都要带文书过来,与我夫君一同评判,今次与以往大为不同啊。” 邵平望着蒙毅,“你真要出远门?” 古时候,出一次远门有着再也回不来的风险。哪怕是帝国的将军,再位高权重,有重兵保护,面对山高水长,也还是无能为力。 所以古人要出远门,都是要提前交代很多事,东奔西走探望一些重要的人。 “大王要派遣你外出做郡守了?” 邵平一直知道,大王有意重用蒙毅。按他的升迁路径来看,要是再往上走,就得去地方为官,积攒资历。所以外出为郡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邵平说着,面上像是落满了灰尘。他比蒙毅,只大三个月罢了。 “我要随太子去往齐国邯郸了。” 邵平顿时眼前一亮,“我听闻,太子决意整饬诸子百家。去年上林苑秋狩的事情,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要大力整治经学世家和诸子后人。你这次跟随太子去往邯郸,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事。” 蒙毅顿时又神采奕奕。 “只是其一罢了。大王都派太子出马了,怎么会是只为了诸子百家呢。听说太子这次前去,主要是震慑六国,为了给大王探路。” “探路?” “是啊,大王决意日后要巡视列国。” “大王已经把封国的事情提出来了吗?”这不像他啊。就他那点心胸气量,听到有人骂他就要大怒,怎么会舍得主动提出来封国呢。 蒙毅还低头想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说起来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有听人公开议论呢。” “估计是在等大战都结束了,将军们都从各地赶回来了,再仿照周朝分封吧。” 邵平听到,摆摆手笑了笑。 邵平,张苍,多少有才华的人被挤出来了。就秦王信任赵高、李斯等人一系列事情来看,大王不大可能会封国啊。 但是他如果不封国的话…… 难道要在全天下推行郡县制吗。 这太疯狂了。 “不可思议!”邵平说着。 “怎么了,行过去行过的事情而已,有什么不妥当的呢。” 邵平望着蒙毅这个呆子,他把大王当成大好人,毫无底线地拥戴他,敬仰他。 这样固然得到了大王的信任,可是因为他看不到大王的缺陷,有时候却会害了自己。 “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一声。若是这次我建功立业回来。一定替你在大王面前陈情,让你回到咸阳。之前一直不好开口,都是因为你在这里守陵不过一二年。” “我看现在,时机成熟了。现在你有了苦功,再加上我为你亲自在大王面前说你的好话,你肯定能很快得到大王重用。” 邵平摇摇头,“你不需要这样做。而且即便你做了,我也还是得不到大王的重用。” “为什么?” “我的眼睛,从来都是去看人和事的正反两面,不会只盯着其中一面。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应该的。” 邵平固然怀念咸阳,但是他深察人性,知道一个人若是才华非凡,可是背后没有依仗,是没有办法在咸阳容身立足的。 他是个才士罢了。 能承袭祖上的爵位,又被封侯,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 “就让我和家人一起在这山中安静地度过一生吧。” 【大家能不能不要再动不动养书了,麻烦坚持追读吧。我责编现在非常不看好我的书。这么长的字数,数据再没有好起来,得不到新的大推荐。只能面临被劝切书的危险。 没有推荐,得不到新的流量,光靠着一百多个真爱粉的坚持追读,只能是勉强付得起房租而已。到头来还是得切书。】 (本章完) 第566章 麾下云集(求追订!) 蒙毅呆了,邵平都不愿意入朝了。 “你们这是都怎么了?” 一个个的,纷纷弃大王而去。“我多次上谏,大王一次都没有采纳过。我不照样还是跟在大王身边。你们只是一时被大王不喜,明明身负才华,却一个个纷纷对大王心灰意冷。若是朝中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大王就没有臣子了。” 蒙毅哪知道,他这漫不经心的分析,会成为现实。 邵平作揖,“毅——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这些年也想明白了,以我的才能,姑且也就能在大王身边做個谋士罢了。我并非是可以当大事的臣子。” “回咸阳的事情,不必在大王面前提了。我只能做个谋士,侍奉他人左右而已,无法消受高位。可是大王身边又是小人掌权,我还不如留在这里呢。” 蒙毅现在后悔一见面就和邵平说那么多了。早知道他应该先让邵平答应他出山的事。 “那好吧。” 听到蒙毅这么说,邵平顿时又拧起了眉头。 “若是……” “什么?”蒙毅大失所望,兴致高昂地来,却要悲伤地离开。 “算了。” 之后蒙毅在邵平家里吃吃喝喝,玩了两天就要走了。 出门前,东陵山上住的小子们,都堵在东陵侯府邸前。 他们拿起了弹弓,准备偷袭某个心若孩童的秦国大夫。 只是武士们也不是白养的,一早就把那些孩子又丢的远远地了。 邵平送着蒙毅出来。 蒙毅望着旁边的陵墓,陵墓上早就长满了草木。他的脑海里依稀记起那个去世前黑白发相间,双目无神,犹如枯草的女人。 “唉,说起来我是真的担心王后啊。现在大王也就听听王后的话了。” 他们这批年轻人,都比嬴政年纪稍微小些罢了,因为出身就起点高,见过宫里不少大人物。 但是现在,昌平君外调了,华阳太后早就殁了,夏太后一直无人问津,等到赵太后一走,从前热闹的宫廷,只剩下大王和王后两个人。 邵平想起,叹了口气。 “不知王后怎么了?” “病时好时坏。太子奉疾左右。因为担心王后,甚至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咸阳去往齐国。” 邵平听着,脸上难得露出了微笑。 “我素来听说太子孝贤。” 蒙毅听了,想起最近一桩事,不由得也哈哈大笑。 “没错。大王也是这么夸太子的。大王前不久在庆功宴上还当众夸赞太子说他是诸公子之中最孝的人了,不过太子非常谦虚,不肯接受大王的称赞。可大王非说只有太子最孝,两人一直你来我往。父子情深,我们这些臣子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邵平听着,自然又有些心动。 看着邵平的神色,蒙毅开始慌张起来。 “怎么,你不会也要我为你向太子推荐你吧?” “想要通过伱,得到太子赏识的人很多吗?” “多如牛毛。有的恨不得入宫当寺人也要伴随太子左右。” 邵平脸上的光彩又消失了。 蒙毅惊讶地问,“难不成你真的想去太子身边?” “我这个个性,也就只有在太子身边,才能有些用武之地,而不被人欺侮陷害了。” 邵平深深地望着蒙毅。 蒙毅望望身后的邵夫人,再看看邵平。 “可你的身份,去太子身边做随侍吗?你可是堂堂东陵侯啊!” “愿为太子身侧随官。”邵平说着。 蒙毅先是一愣。 怎么这么多人都不喜欢去大王身边了呢。 “你也是赶得巧。不久前,太子的舍人被调走了。如今太子舍人之位正空缺,很多人都争先恐后求人举荐。但是太子谁都没有理会,太子舍人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呢。” “我愿意去向大王说,只是大王那边……”蒙毅觉得若是大王知道了东陵侯非要去太子身边,怕是会不高兴。明明过去大王也曾经很喜欢邵平,否则也不会封他东陵侯,让他来这里看守赵太后的陵墓了。 “你只需要将我的想法,转达给王后,还有太子。如果王后愿意,自会为我去向大王言说。” “你可是真的精啊。有了王后为你美言,还怕做不了太子舍人吗?” 邵平也露出微笑,“虽然平不回朝中了,但是若能回到咸阳城,你我还能经常见面,一起饮酒。” 蒙毅大喜,就此答应下来。 为好兄弟,那就是要拔刀相助。 只是快到咸阳的时候,蒙毅对这件事又有了新的看法。 太子素来以谋略出名,打小又口才出众。如今邵平这样的清正之士为太子出谋划策,这样的话,太子宫不就更加强大了吗。 所以蒙毅回去之后,先问过了蒙武。 “你不要掺和太子宫里的事情。” 缭听说了这件事,又指责蒙武。 “上次你险些陷害太子。如今太子没有了舍人,这不都是因为你的过错吗?现在有有才能又贤德的人愿意做太子的舍人,你却不让你的儿子为太子引荐。别说为人臣子不该做这样的事情,就是普通庶民都懂得做错事要去弥补。” 蒙毅也道,“是啊父亲。您也知道平是个很有才华的人,难道您愿意让他一直看守陵墓吗?” 蒙武一张口说不过两个人,就让蒙毅去办这件事了。 —— 王后,她一直住在宫里,受到秦王的保护。 她在宫中很多年,只有昌平君过去时常来找她求情。其他人平日里都见不到王后的面,更不要说求情。 但是在这样平常的一天。 中大夫蒙毅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前来拜见她。 听说了缘由,王后感到喜悦和兴奋。 “没想到扶苏的贤名已经远播,就连在野的贤能都愿意出手相助了吗?” 王后知道了这件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嬴政说情。 只是用上好的膳食招待了蒙毅夫妇,并且嘱咐他们不要再对外说这件事,二人答应。 又过了几天,王后来到嬴政面前对他说。 “大王,您如今政务繁忙,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有功劳的臣子。” 嬴政还能不知道王后。无事不登章台宫。 这次来,肯定又是为了扶苏的事情。 “王后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听说,大王从前让邵公乘的后人邵平为先太后看守陵墓。如今五年之期已满,是否也该让这个年轻人回来了。” “邵平啊——寡人记得他。” 当初劝告嬴政和母亲王后和好的人里,有他一个;说要让他讲孝道,所以嬴政就派他去看守陵墓了。 “他竟然派人来找你?” “不是他派人来找我。是我自己听说的。” “是吗?”嬴政假装不相信。 “刚好扶苏身边又没了太子舍人,你就让他去做扶苏的舍人吧。” 嬴政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有点意思。那寡人就让他回来吧,让他做太子舍人,好好规劝扶苏。” —— 当邵平来到恒阳宫中时,当时正是盛夏六月。 烈日炎炎,他一个人穿着青灰色深衣持着文书前来。 曹参听说有人要接替太子舍人之位,一早就和刘季出来迎接准备。 在一段四下无人的路上。 “听说来人是东陵侯,都已经做侯的人了,来做太子舍人。保不齐是大王派来看着太子的。” “刘季。你注意点行不行,这是宫里。这话可以说吗?”曹参过去和刘季相处感觉很融洽,但是现在开始他总是为和刘季在一起而感到提心吊胆。 因为刘季即便来了咸阳城,他也没打算收敛,甚至于他还想干大事。 “怎么不能。大王都把萧何调走了。” 刘季眼里全然只有兄弟,没有什么等级尊卑。到现在都是对萧何直呼其名。 曹参黑着脸,领着刘季到了宫门口。 刘季一看到这个人,就感觉他不简单。 这宫里的人,哪怕是个寺人,也都穿戴打扮地很是富贵。 可是这个东陵侯,他却十分低调,在太阳底下乍一看,就和大街上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这个人,有点东西啊。” 刘季用手捣了一下曹参。 曹参心平气和地离刘季远了两步。 见到邵平之后,曹参十分恭敬地向他行礼,丝毫没有因为他穿的朴素单调就看不起他,反而对他礼仪备至。 邵平见到曹参,心知自己来对地方了! 两人很快就有说有笑,畅谈起来。 在得知曹参和前舍人居然是扶苏亲自去沛县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请过来之后。 邵平顿时对扶苏肃然起敬。 “贤哉!太子也。” 等到真的见到扶苏本人,邵平顿时又被扶苏这精致的外表,威武的英姿所吸引。 “太子俨然神人也。” 扶苏听了这话,顿时就觉得邵平这个人没什么特点。 简单地接见了他,就让他去请教粱了。 邵平察觉到扶苏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生气。毕竟这样一个真正愿意礼贤下士的人,他的心里期待的肯定是能够给他建议,而不是上来就对他恭维一番的人。 那就拭目以待吧。 —— 王贲和蒙恬,很快就灭亡了齐国。 只是齐国城中的人,比他们想的要多,就连齐国人自己也管不了那些外来的士人、逃难贵族、商贾,秦国人兵马一到,局面自然更加混乱 只能靠着军队强行镇压。 这种情况下,扶苏去往齐国临淄的日子自然被提前了。 冯绾绾十分舍不得扶苏。 本以为她会和扶苏像自己的父母一样,整天都相处在一起,虽然有老了相看两厌的缺点,但是两个人每天都互相陪伴。父亲在外做事,官拜少府;母亲在家相夫教子,多么平和美好的事情。 “太子……”冯绾绾坐在扶苏边上。 大白天的,外面太阳正热。 为免有人闯入破坏好事,扶苏就带着冯绾绾出了大殿后往殿后林荫中去,那里凉快而且没人。 冯敬望着大白天的,这殿门始终关着。 怕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好几遍了,没发生也将要发生了。 为免让自己有尴尬的机会,冯敬很机智地带着人去了殿后巡逻。 他坚信不能再让自己碰见那些事了。 …… …… …… 在双方离奇地于林荫之间再度遭遇之后,秦国的太子此后再也没有了在白天做事的兴致。 —— 熊柔听说扶苏要走了,献上了她为扶苏调教了长达一年多的美人。 “太子,此女乃是当初齐国为太子献上的美人,已经在宫中许久了。这次太子又要前去临淄城了,请太子享用此女。” 熊柔把予月当做食物一样献给扶苏。 为此,熊柔特意训练予月跳舞,力图一举拿下扶苏的心。以此女来保证扶苏出去之后,不会再想着通过别的方法去寻花问柳。 予月,予月,听名字就是个美人。 肤色白皙,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更是反衬肌肤泛着白光。 黑白色相间的纱裙,更是衬托其人犹如清水芙蓉,人间只此一朵。 她光着脚来到扶苏面前给他跳舞,白皙嫩滑的脚掌来回在地上踩点,吸引着扶苏的目光。 看到扶苏的眼睛都直了,熊柔也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从今天起,她在这宫里也算是有帮手了。 在快要临走前,其他人都是哭哭啼啼的,好像扶苏就要去死了一般。 她非凡没着急,反而非常大方地送了扶苏一个大宝贝。 扶苏焉能不爱。 若不是熊柔有孕在身,他真的要好好宠幸宠幸这个妖女。 —— 待再三看望过王后,王后亲自催促扶苏赶快出门后,扶苏这才带着全新的班底,奔赴齐国。 这次扶苏带的人,可就和一开始大不相同了。 蒙毅、公子将闾、曹参、邵平、刘季、夏侯婴、冯敬、灌夫。 有过和之前蒙恬搭档的经验,扶苏自认为这次有蒙毅在侧,他一定很省事。 但是谁能想到,蒙毅的性格和蒙恬大为不同。 蒙恬就像是水一样,静静地包容万物,善于变通;但是蒙毅则像是烈火一样,走到哪烧到哪。 见到自己身边的新人,蒙毅非常好奇。 在看到扶苏身边带队的卫尉和每个将士都称兄道弟时,蒙毅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你就是那个刘季。” 蒙毅正意气风发,这就要跟随太子外出治理诸子百家,气势非常足。 刘季一听自己威名远播,竟然都到了堂堂中大夫蒙毅知道的地步,自然腰杆挺得更直。 “蒙大夫竟然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可见我刘季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咸阳城。” “听说你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记住了太子宫上上下下千余人的姓名乃至由来。” 刘季倒没在意这件事。 记住人名字这种事,不是应该的吗。他虽然读书少,但是记东西非常快。 “你一个楚国人,来到太子身边,就没有什么感触吗?” 蒙毅对这些太子从楚国小县城里带来的人,可没有别人那样宽容。 他几乎是审查盘问的语气。 队伍已经开始行走,正在前往邯郸的道路上,人人都配备了马匹。 行军速度很快。 刘季听过蒙毅的名号,据说是大王身边的新宠。他无法判断这个人是来看着太子的,还是仅仅对自己这些楚人有意见。 “感触倒是有很多。” 蒙毅以为刘季要说些美人多、金钱遍地之类的,可是却听到刘季说,“我发现,秦国有一个六国都不存在的风气。” “什么?” “不看重信义。不看重诺言。不重视情义。” 夏侯婴听到刘季这么说,赶忙拉着刘季。 刘季却浑然无惧,他能有今天,不是因为自己才华出众,全是运气使然。 既然如此,若是今日运气到头了,那他也就该栽到这个人手里。 若是气运还在身上,那他今天哪怕得罪这个蒙毅,日后照样能活的好好地,甚至加官进爵。 “你敢骂我秦国,就不怕我告诉大王,也不怕太子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大王提拔的最年轻的大夫吗?” “若是太子知道这些事,就会处罚我。那我刘季还不屑于跟从太子呢。” 刘季在队伍之中大声嚷嚷。 蒙毅非常佩服刘季的胆量,还有他险中求胜的气魄。 马车里,公子将闾听到刘季这么说话,忍不住问扶苏。 “大兄到底看中了这个刘季什么呢?” “敢为人先。” 扶苏原本不喜欢刘季,但是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带到了咸阳城里。 一开始扶苏是真的想把他除掉,但是慢慢地,扶苏发现刘季的到来,给他带来非常多的好处。 就说宫中的禁卫吧,原先他们在渠丰的带领下,那是心中只有嬴政,只是把保护自己当做嬴政给的一个任务。 但是刘季到来之后,他团结这些虎贲卫,打通了自己这个太子和虎贲卫之间的堵点。 原先的将士,那都是嬴政派遣而来的,听从的都是嬴政的命令。 不仅如此,刘季这些人的到来,虽然短期内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 但是他们出现在自己身边,吸引了天下很多贤能主动前来在他身边侍奉。 尤其是刘季,你可以说他满身都是缺点。 刘季似乎看起来是所有人中问题最多,最没有用的那一个;但却是刘季成就了扶苏最多。 因为扶苏包容了他的一切,在外人眼中,这种包容是君主最难能可贵的一个品质。 不知不觉间,刘季给扶苏在天下人面前打了一波广告,告诉天下人,扶苏有包秽之气量,能容人之过失。 —— (本章完) 第567章 李斯和萧何(求追订!追订啊!) 当一辆辆豪华的铜盖马车,沿着大道徐徐前往齐郡临淄城时。 嬴政坐在章台宫里,他望着天下的版图欢欣鼓舞。 到现在,除过燕国北部还有一点残余之地,整个天下已经都在嬴政手中了。 齐国被灭的消息传来已经快要半个月了。 时隔多日,嬴政望着这天下版图,还是时不时狂笑一番。 他发出各种赞叹之声,甚至抱着宫殿门隔大声地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见到宫中的侍卫,因为对方长得俊秀,嬴政也非常大方地称赞他,“子相貌过人,不可逼视啊!” 赵高跟在后面,和其他宦侍一起并肩跟着。 是啊,当今整个天下,没有人在听说天下一统之后,比嬴政更为高兴了。 “天下,都是寡人一个人的了!” 早在得知蒙恬、王贲攻入邯郸那一刻起,嬴政就发了疯一般,把身上悬挂的那些重物,不得不穿的厚冕服,统统给扔在了地上。 “大王,不可。传出去有辱大王威仪。”太仆良心劝告。 嬴政狂言,“礼,约束凡人的东西罢了。寡人要它做什么!寡人以后要废了礼!” 太仆吓得身子一顿。 “大王,万万不可。大王如今刚刚才得到天下,还有着很多事等待大王去做呢。若是这個时候废弃礼,会招来天下人的指责。” 嬴政一直就知道,很多人在骂他。他的出生除了他自己看来是个传奇,十分不凡,奉天命行大事;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怨恨他。他们都在诅咒自己。 童年做梦,总是一群赵人在追捕他,把他挂上城头,辱骂他,威胁他。 青年做梦,一群臣子、亲戚,要围起来杀了他,坐他的王位。 中年做梦,时常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持着剑来到他面前,对他重重地说出,“我恨你”三个字。 这些年,嬴政承担着这些骂名,众人的不解,一步步吞并了六国,成就了当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嬴政捋须,他把衣服穿在了身上。 此时的他,脑海里迅速想到了当自己说出自己的政治想法,想要构建的制度时,国中大臣、将军们那些愤怒、不甘、怨恨的神色。 现在诸位将军都在外带兵,大事还差最后一步,确实不能这就暴露自己的政治野心。 何况燕国北部那一点地盘,始终没有落入寡人手中。嬴政总觉得有些不完美。等彻底把燕国盘下来,再来计议这些吧。 十几个宦侍齐齐跪在地上,再加上赵高苦口婆心地劝告,嬴政这才把冕服给穿回来。 赵高等人还坚持认为,当天他们又立了一功。若非自己苦口婆心劝告,大王可能真的就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无法回头了。 但是很快,嬴政又跑去椒房殿抱着王后转了三个圈。 随后见到王绾前来,嬴政高兴地在他面前夸赞自己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王绾很不情愿地恭贺他之后,嬴政逢人就说,“今日就连右相都夸赞于他。” 其人高兴地像个孩子。 是啊,嬴政似乎和某位入宫不久的壮士性格有些共通之处呢! 到了今天,这股高兴劲儿还是没有过去。 “七百年啊,整整七百年的战乱,多少能人志士想要从泥淖中站起来,站出来,爬上去,结束这些纷争。” “这期间经历了多少霸主,多少能臣。又经历了多少变革,多少纷乱。” “但是没有一个人完成寡人所能完成的事业!” 短短两百年间,中国这块大地上,诞生了多少多少璀璨群星。也许在当时的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毕竟人才辈出的时代,当世的人只觉得不稀奇。 左右环顾,人人尊敬的大佬其中之一可能就是自己老乡。 但是在千年之后,却仍旧有无数人只能隔着冰冷寂寞的文字抬起头仰望他们。 但是这么多的人,在嬴政一统天下的盖世丰功诞生之后,他们身上的光耀都开始变得黯淡起来。 这就是主观思想和客观实际的区别所在。 不管谁说的多好,说得多么伟大,到头来,把事情做成的那个,才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 虽然他的做法,是所有人最不提倡的那一种,是所有人都深受其害的那一种。 但是只有他结束了乱世! 在整个过去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的功业能够和今天嬴政所完成的相提并论。 嬴政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是必然的。 众臣起初不以为意,他们也跟着嬴政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之中。 王绾整日红光满面,就是隗状,平日里不甚参加宴会喜庆之事,他也频繁参加庆功宴会。 一车一车的凤酒从雍城拉往咸阳。 宫中的庖厨每天都要宰杀大量的牲畜,用以嬴政与群臣宴饮作乐。 越来越多的美女从各国送往宫中。 大街上到处都飘散着凤酒的香味,女子的胭脂粉味。 萧何一个人走在咸阳城的大街上。 太子这次一走,把他在咸阳城认识的人全部都带走了。 寂寥时,萧何终于想着要歇一歇了。 他走在大街上,看到商贾谄媚讨好达官贵人,看到有妻室的男人盯着别人家的妻子,看到街上的小孩张口就是某某爵的儿子。 看到这些,萧何只觉得自己眼皮疼。 这些天,他在廷尉府里看到了来自天下各国的案件。看得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什么乱七八糟的。十个官与民的纠纷案情里,只有一个案子是判庶民无罪的。 原来在他自己看来义所当为的事情,在旁人眼中,竟然成了义举、善举。 走在大街上,萧何心事重重的。 这里是多么富丽堂皇,整个咸阳城都是朱红色的,美女穿红披绿,好不妖娆。城中的房屋瓦肆,都是从外地搬运上等的石块建造的,横梁也是挑选最好的木头。 从外走过,内里的石板甚至在闪烁银辉。据说这是某位九卿的亲戚开的店。 大街上的道路很多都是用石板铺就的。 骏马疾驰,车辆往来犹如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俳优在大街上表演,男人捧个大肚子,以滑稽的样貌,博取看客的高兴。来往路过的富商看得高兴了,给予一笔重金,往往就能够他们改善伙食。 齐国来的人善于正在击相唱歌。相是古代一种敲击乐器,又叫作拊,成相,即一边唱一边击拊。一说荀子《成相篇》可作歌谣,又为相声的发源。 “请成相:世之殃,愚闇愚闇堕贤良!人主无贤,如瞽无相,何伥伥!请布基,慎圣人,愚而自专事不治。主忌苟胜,群臣莫谏,必逢灾。” “论臣过,反其施,尊主安国尚贤义。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 “曷谓“罢”?国多私,比周还主党与施。远贤近谗,忠臣蔽塞主埶移。” 相声相声,自然朗朗上口,辞章优雅,断句成诵。 这些说相声的人不懂文字,但是荀子的文章,他们却在心里记得滚瓜烂熟。 小孩子在一边欢欣鼓舞拍打手掌,三五成群,一个拉着一个,也在唱着这样的歌。 除了说相声的,再就是乐师班子了。技艺高超的人,都在秦国王宫里侍奉秦王。 一些稍有才华的人,也加入了技团,跟着他们一起走江湖,靠手艺混饭吃。 这就是咸阳,形形色色无数人。 可是萧何却记得,就在去年秋天,他最后离开沛县的时候。 沛县的百姓家家户户尚且住着草料与木石修筑起来的新房,家门口旁边也只是一圈树枝树杈就围起来的栅栏,养鸡养猪。道路都是人人在黄土大道上走出来的。 人们大都穿着黄色、褐色的葛衣,男子整天在田地里辛苦劳作,除了某位壮士;女子都在家中摘豆织布煮饭。 沛县县城里,同样的季节,只有一望无际的山林,袅袅炊烟在落日下腾起。 是的,略显荒凉。 而咸阳城,则是高楼林立,酒肆瓦舍并排,男子不耕食肉,女子不织着鲜衣。 人潮来来往往,金钱如水流动,人声不绝于耳。 这咸阳城如此富丽繁华,反而让萧何脑海里不断闪回着沛县的人和事。 可在看到咸阳城最底层的庶民百姓生活时,心中却又忍不住感慨。 “到哪都一样啊!” 萧何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两个看相的人身边。他们手上拿着一卷竹简,地上画个五行八卦。背一个娄筐,筐子上竖着一面旗——蜀地术士。 “飘泊四海,浪迹天涯的男人,可奇怪的是,一旦遇到合适的女人愿意和他们组成家庭,这个男人就像是有了归附,像是秋天种子落在了泥土里,迅速落地,不再居无定所了。” “奇怪的是,甭管再穷的男女夫妻,也许过去家里真的是穷的叮当响。可一家里有了小孩,这个家就一定会莫名得到一笔钱财,甚至因为这个小孩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余钱、有了资粮。” “上天有好生之德,一旦要让一个人生下来,就一定会让这个小孩身上带着财库。再穷的人,小孩一生下来,他就活了。原本父母之前连自己都养不起,可孩子只要一落地,反正就是能把这个孩子养活了。” “每个人生下来就带着财库。” 谈论这些事的人,正是从蜀地来的术士。 他们掌握了阴阳五行流转的学说,靠着这些知识,再结合上古科学预测术《易经》里学到的皮毛知识,到处为人言说、演说道理,博取他人的信任,为其算上一卦,收取金钱。 萧何在一边看着听着,他的家仆也忍不住感慨说,“真是高人啊!咸阳城里实在是非凡啊。没想到随便遇到摆摊的,竟然也有这样的高人。” “江湖术士罢了。也算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一道朗声在萧何身后响起。 萧何转身回望,正是李斯。他也只带着一个家仆就来逛街。 “萧何拜见——” “无需如此,此地人多眼杂。一切随意。” “您为何来这里呢?” “我闲暇时常爱出来逛街。如今两个儿子都已外出赴任,只能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萧何很是恭敬地望着李斯。李斯,字通古。一开始萧何对李斯是出于下级对于上级的尊重,但是慢慢地萧何完全被李斯的博古通今所震慑。 对方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但是堂堂廷尉,学富五车,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感到诧异。 李斯直言,“我祖上曾经也是贩夫走卒。每每看到这些人,总是会想起祖上往事。” 李斯,非常喜欢思考人生,经常和名士探讨人生哲学。 他总会发出一些人生喟叹。 人生哲学似乎十分消极,每次有人和他聊完天,李斯就会让对方感觉到自己很差劲,而李斯是多么的厉害,因为他能面对,还能利用绝境。 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消极的爱谈人生哲学的大佬,却是嬴政所有的臣子里最勤勉的一个,最具有奋斗精神的一位。 萧何前去廷尉府没有多久,就被李斯的才华折服了。但也仅仅是才华。 “去楼上,我请你喝酒。”李斯非常喜欢萧何,爱干实事,比廷尉府那些乱七八糟肚里连半碗水都没有的人强多了。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正要上楼。 方才猝不及防被骂的那两位术士却忍不住了。 “二位留步,我愿意为二位分别算上两卦。不收钱。” 这位术士,他手里持着铜板,虎视眈眈望着李斯。 李斯不愿意理会他,拉着萧何就要离开。李斯非常想和萧何切磋一下人生哲学,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二位先生,都是君侧之人。” 李斯这才顿住。 “到楼上算吧。”若是被其他人看见,还以为自己是个会信命的人呢。 就这样,李斯、萧何,和两位术士一起上了酒肆。 平日里很是节俭的李斯,为接待萧何倒是十分大方,给他开了最上等的房,点了最贵的菜肴,要最上等的凤酒。 到了酒肆里,李斯对这两位术士还不爱搭理。 术士就拉着萧何的手开始算起来。 “先生额头方正,好似一块印章啊。未来可为国之佐才。” 李斯听到,只是捋须笑起来。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骗子。一个人要做到每一句话都说真话,很难。因为说了真话,很可能无法在这个世界上长久地活下去。” “但是有些人则不然。他可以做到一生尽无谎言,不欺骗任何人。” 李斯一个人吃着菜,对着萧何说着。 李斯是这样的,面对讨厌的家伙,礼遇再加上无视。 术士不理李斯,又对萧何说,“先生中年之后,大贵。可以持国。” 李斯闻言,慢悠悠地将箸放下。 萧何则从头到尾,始终很平静。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神色很平和。 这就是李斯喜欢萧何的另一个地方——修养深厚。 慢慢地,李斯也摊开手。 “说是为我二人都算的。” 这术士走了过来,他观察着李斯,极其精瘦,相貌方正,神色严肃,乍看有些仙风道骨在身。 只是细看,却看到他额头上满是皱纹。再观察手,发现手掌纹路极其鲜明,又像平地里的沟壑一般纵深。 “可否出生辰八字?” 李斯没有说话,板着脸十分冷酷。但是命小厮拿了竹简和笔,写给了对方看。 这术士看到后,掐掐算算,“您以后,会贵为丞相。” 李斯闻言,双晴一闪。 “不可妄断。” 萧何已然恭敬地垂首,装作没有看到或是没有在意听的内容。 说着,李斯已经拿下了自己的玉佩。李斯这样的人,他是不对钱财感兴趣的。 他只是想让自己在有生之年体验不同的人生境界。 他的身上不带金钱,衣服都很朴素。很多时候看到别人装饰什么,他也装饰什么。就为了观察别人看到自己时的反应态度。 世人世事,在他眼里,都像是游戏一般。 “这个算是你们的赏。我身无长物。” 只是面对李斯的巨额打赏,两个术士却相视一笑,都没有接受。 这让李斯倍感惊讶。 “为什么不要呢?” “我们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李斯心道:这两个人,不懂得圆通啊。这时候接下这块玉佩,典当之后,足够让他们有本钱在咸阳城落脚了。何必整日背着筐到处行走呢。 但是他们既然拒绝了,李斯也就不再给他们。 “机会,是自己抓取的。” 看着这个李斯这个贵人并没有因为他们两个术士拒绝他赏赐的行为感到生气。 这两个术士又忍不住上前。 “贵人以后,会死于非命。” “贵人从前不屑的人生,将会是贵人将死之际最渴盼的人生。” 李斯听到,也是非常虚心的听了进去。 若是别人,恐怕早就恼羞成怒了。 萧何听着,也是喉哽一紧。他为这两个人的断言感到惊讶,但是再看廷尉李斯时,他却捋须,似乎又在思索什么重大的事情。 别说生气了,他甚至都没有反感这两个人。 (本章完) 第568章 太子人呢(求打赏追订!) 两个术士见此,顿时也被这长者气量胸襟所折服。 他们对着李斯恭恭敬敬作揖,然后背着竹筐就走了。 萧何感觉这两个人非同寻常,连忙站起来,“我送二位先生下楼。” 李斯望了萧何一眼。 萧何亲自送了两人下楼,这两个术士又拉着萧何的手。 “先生您日后贵不可言,您的威德可以超过那位年长者。希望先生早日掌权,可利益天下人。” 二人对着萧何,也是十分恭敬地作揖,这才离去。 回到阁楼上,萧何忍不住感慨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李斯则皱眉捋须,“你说,他们有才华,为什么却不拿出来使用呢。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一块石头,能够成为玉佩,为什么要让它在山中孤寂呢?” 萧何应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斯笑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君子和小人之分,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区别。” “怎么会没有呢?”萧何惊讶。 “我反正不信。”李斯望着精美的菜肴,脑海里不住地回想方才那两個人前后说的话。 死于非命,怀念以前的日子,这怎么可能呢?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为人处世了。 而他过去,是厕所里的老鼠,现在他是处在仓库里的老鼠。 芸芸众生,多少庶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李斯何其有幸,改变了这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尊卑等级鲜明,人的出身就已经决定自己所处的平台。每个人都有些才干,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平台。” “同样是力气大,善于使用刀斧。有的人却能有机会成为战将,在沙场上征战四方立下战功;而有的人则只能待在家里做个屠夫,杀猪剁狗,如此一生。” “方才那两个士人,他们也很有才华。如果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这就可以将他们引荐给大王。一旦得到大王的喜爱,他们将成为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萧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看法。 看着萧何没有附和自己,李斯越发喜欢萧何了。这种喜欢是好奇,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李斯非常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萧何、还有那两个江湖术士一样的人。 “萧狱吏和我意见相左吗?为何一言不发啊。在这里,你我没有什么尊卑等级之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萧何望着李斯,“我想人的尊卑,是自己来决定的。而不是他人来品评的。天地既然生了万物,自然有它的道理。我有个朋友,他经常告诉我说,上天生下一个人,必然是有用的。” “我看天下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存在的意义。只是人和人之间,也确实有所差别。有的人好像太阳,有的人好像月亮。有的人则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每个人发出的光芒不同而已。” “太阳照耀万物,使得万物茁壮生长。月亮在晚上照明,标记阴晴圆缺,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而萤火虫,固然发出的光只有一点,可是这一点光芒,有时候却也能点缀寂静的山谷。” “走卒贩夫,他们的人生也有极大的意义。” 李斯静静听着,拿起了觳给萧何斟酒。 “廷尉,这如何使得?” “我素来喜好与人谈论宇宙人生。每每与我谈论这些,我都将他视为我的朋友。这一爵酒,是我敬你的。” 萧何留了个心眼。 “不敢不敢。萧何乃卑贱之躯,如何能与廷尉为友。何况萧何乃一属吏,辅佐廷尉办事而已。若是传出去,有损廷尉威严。” 李斯无奈叹了一下,“那好吧。” 萧何总感觉李斯和人一向有着千万里遥远的距离,忽然间他说自己是他的朋友,萧何岂会相信。 就在萧何刚松了口气时,李斯忽然又捋须道。 “他们二人,其实也不过是厕所里长大的仓鼠罢了。” 萧何闻言,又是一怔。他是在说那两个术士呢,还是在点自己呢。 “因为没有见过仓库,所以才会停留在厕所里。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也见到了仓库,就不会这么做了。” 李斯坐得十分端正,眉头紧拧。 萧何没有再反对李斯的话,但是也没有附和。 他就陪着李斯,听他讲述自己对人生的看法。 经历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洗礼,萧何慢慢走了出来。 他第一次有了那种迫切地想要和刘季一起蹲在院子里痛斥一个人的冲动。 只是路过刘季家时,只看到了他的儿子。 萧何带了刘肥去自己家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灶房旁边钻出来一只老鼠。 萧何忍不住笑,怎么刚刚谈论什么,现在就碰到什么呢。 萧夫人感到好奇,“夫君晚归,是遇到什么人了吗?还谈论老鼠?” 萧何望着夫人,眼中满是惊喜。 萧何又看着大口吃肉的刘肥,“肥,你说能把人当做老鼠看吗?” 刘肥不住地摇头。 “那肯定不行啊。《诗经》里不是有首诗叫《硕鼠》吗。专门就是拿肥大的老鼠去比喻坏人。还说什么,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萧何不住地点头赞叹。“是啊,是啊。好好的人,怎么能轻易地把自己看作是老鼠呢。未免太过轻贱自己啊。” 另一边,李斯也回到了家里。 他没有胃口吃饭。 萧何没有附和他,也没有称赞他。 他算什么,一个小小沛县地方豪族出身的秦吏罢了。 李斯忍不住笑道,“萧何觉得他不是老鼠。可是他不也是在见到了仓库之后,立刻就来到了咸阳吗。实在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啊。” 夜幕降临。 咸阳城里街道上仍然是灯火通明。 嬴政将很多富商强行从各地陆陆续续迁来,现在的咸阳城算是天下政治经济中心了。 商贾为了赚更多的钱,自然花一部分钱去打通官府,好为自己行方便。 原本非常排斥商业活动的咸阳,大晚上仍旧有很多酒肆开张,甚至女闾的大门也开着。 夜晚,咸阳城的空气中飘散着花香,酒香,女人的胭脂香味,卤制好的肉汤香味。 咸阳宫里,明明是深夜,却还是响着音乐。 嬴政得到了更多美丽的妃子。 在这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的时代,掌权的男人自然享受了无穷无尽的快乐。 王后一个人坐在椒房殿里,静静地望着明月,手里攥着小时候扶苏穿过的衣服。 同一个时空下,此时扶苏也在望着天上的明月。 扶苏的车队才刚刚走过三川郡、现在正在颍川郡,之后越过东郡,就能抵达齐郡了。这是从秦国咸阳前往齐国临淄最近的一条路,过去因为战事,这条路一直都走不了。 王后的病没有好,总是让扶苏一颗心不上不下的。虽然自己也清楚,是人就有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掉。但是扶苏还是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而嬴政这些天来,又开始有着明显走向极端享乐主义的倾向。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在了芸芸众生的头上,每个人都跑不掉。 皇帝制度就要诞生了。 但是扶苏,他却和许许多多战功赫赫的将军一样,在非常关键的时候,被嬴政外派。 对于嬴政的政治智慧,扶苏是一向是非常佩服的。 当然,扶苏也在向嬴政学习。 望着明月,扶苏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和嬴政走上了相反的道路。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并肩合作了。 篝火在一旁熊熊燃烧,扶苏的影子随着火焰的高度放长放短。 夏侯婴望着对着月亮发呆的太子,双目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太子应该有很多为难之处吧。 夏侯婴一直都记得刘季说的那句话。都跑来沛县这样的地方来找人了,可见秦国内部得乱成什么样。 太子是无人可找了。 扶苏回过神来,看到一群人都望着自己。 “不是让你们去休息吗?” 刘季和夏侯婴正想和扶苏说说心里话。 毕竟他们的位置距离扶苏还是很远,跟着扶苏这么久了,从没有过单独言谈的机会。 没办法,谁让扶苏是太子呢。 他的命比此次一行人的命加起来还要重要。 刘季和夏侯婴刚过来,却被蒙毅抢了先。 蒙毅十分兴奋,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出来行外差,非常激动,根本睡不着。 “太子,我在想我们到了齐国之后要怎么做?诸子百家那么多人,如何让他们顺从我秦国呢。而且我担心,他们早就知道了消息,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如何应对我们。我们到时候该如何做呢?” 扶苏早就有了计划。 “诸子百家,尤以儒墨两派为当今显学。所谓打蛇打七寸,自然首先要针对这两家。这学派,用的是嘴皮子打架,往往很多时候议论的东西流于形式。去了之后可不能单纯依靠论辩。” “要先找出这两家的领头羊人物,好好规劝。使得他们归顺我秦国。” 蒙毅听了,很是失落。 “太子您不亲自出马与诸生辩论吗。” “怎么,你很失望?” “我们都盼着太子您前去齐国,和一众儒生开展论辩,来个舌战群儒,让他们知道太子您才是比他们更有资格阐释儒学的人。”蒙毅摩拳擦掌。 “必要之时,请太子用法家学说,韩非之论,驳斥群臣,让不思进取的迂腐儒生知道太子的厉害。”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点头。 这就是扶苏的魅力所在。 扶苏的思想总是与众不同,有时候领先于众人。虽然他的思想太过高远,很多普通人难以理解,但是大家正因为这样所以敬佩他。 这让很多士人乃至臣子都以能够和扶苏辩论言谈为荣,也有很多人非常期待扶苏和诸子百家名士辩论,好让自己的耳朵也享受享受。 刘季听得心里发毛。这个蒙毅怎么把自己的话全给抢了。 “我的老师韩非是儒家宗师荀卿的弟子。我也算是儒家的徒子徒孙,你怎么能让我去踹儒家的门呢。那不是打祖师吗?” 蒙毅:“可是太子不是说要整饬百家吗?” 扶苏:“所谓整饬百家,是要让百家为一,把有用的东西转换形式保留下来,把不利于帝国一统的思想加以剔除。这剔除,也要讲究,不可全废。” “整饬百家,不是说要废了百家,也不是要攻击百家。” “是要让百家一起开会,然后达成某种共识。比如国家建立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让天下人过得更好。还有对一些有争议的东西来个官方定调,不允许他们在内部因为这些事分化,互相进攻。” 篝火照着扶苏英俊的面孔。 蒙毅一席话听下来,感觉自己在扶苏面前又矮了很多。 “难怪大家都说太子您是智者。我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整饬百家呢。明明太学都已经成立了啊。” 扶苏笑笑,“是啊,说的对啊。为什么呢?” 嬴政童年时期运气非常差,可是看看现在,这麾下的臣子,怎么还有这么直爽的大聪明呢。 好用,实在是好用。 冯敬忍不住也站出来说两句。他可是武信侯冯毋择的儿子。 “太子,我们抵达临淄之后,如何召集这些诸子百家的人呢。如果他们惧怕我们秦国,都不愿意来呢?” 蒙毅望着冯敬,将胸脯挺得极高,“伱应该把如果两个字去掉。” 冯敬凑近,将胸脯抬得更高,“那可不一定。太子的才华举世皆知,太子的心意四海闻之。若是诸子百家的人知道是太子亲自前来,也许会有很多人争着来也不一定。” 蒙毅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我只听说有才能的人,都是恃才傲物之辈。他们不会因为金钱地位就主动出来,这种才士,大都安于乡野幽静之所,不恋俗世,非得要明主亲自去请才会出来。” 蒙毅继续说,“如果是征召的方式,恐怕来的要么是滥竽充数之徒,要么是居心不良之人。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会听到征召而来的。贸然征召,这只会给太子带来危险。” 冯敬对曰,“你这话就错了。良禽择木而栖,才士择主而侍。太子这样的明主,天下人都巴不得跟在太子身边。” “一旦听闻是太子征召百家子弟,必然有很多才士前来。只是他们却又惧怕秦国虎狼之名,有所犹豫。” “要我看,我们抵达临淄城后,第一件事就消除诸子百家士人对我秦国的恐惧。” 篝火越烧越旺,柴火噼里啪啦响动着,时不时冒出一些火星子,溅在四方。 二人杠得正起劲。 冯敬没想到这个蒙毅,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太子,你说是不是?” 二人转过身去,看到扶苏已经不在原地了。 “太子人呢?” 蒙毅笑道,“还不是被你的气势给吓到了。好好地论事就就论事,怎么能举着拳头呢。” 冯敬也露出笑容,眯着眼向蒙毅下半身看,“说得好像你没有拔剑一样。” 众人都错愕不已,低头一看,蒙毅还真的一时激动早就把剑给抽出来了。 “太子——太子——”蒙毅觉得这个点太子还睡不着,又追过去了。 冯敬不喜,“太子是我的太子,你一个外臣凑什么近乎。” …… 篝火旁,刘季和夏侯婴在侧看得起劲,早不管扶苏哪里去了。 “这士人吵架就是不一样啊。”刘季也看得津津有味。 夏侯婴振振肩,“据说以前孔子出去游说诸侯王,传播礼仪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过的时候,就要动手。” 吕泽出言,“但愿我们到了临淄之后,能够不用动手吧。” 吕泽叉腰说着。 众人都望过来。 吕泽复道,“我的意思是,这些儒生,他们肯定也继承了孔子的遗风,要是感觉说不过对方,指不定也会像执戟郎和中大夫一样。看看这又是举拳又是拔剑的,到时候伤着太子怎么办,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众人看着吕泽,神色更加严肃了。 吕泽再次解释,“儒生素来学习剑术,个个都身体强健。而墨者又擅长机关术,更有人行走江湖,拉帮结派,这要是前来,怕是连军队都压不住。”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都盯着自己,吕泽忍不住再三解释,“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准备万全……” 众人听得,都摇摇头散了。 吕释之站出来,“大哥,你下次还是别说了。” 邵平在一侧看得乐呵呵的。 太子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 —— 营帐里,扶苏自己先行回来了。 冯敬追了过来,看着太子营帐里相依相偎的人影动作画面。 他懊恼地闭上眼睛,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总是我?” 次日,扶苏神清气爽起了床。 一出了帐子,外面已经太阳高高挂在了东山之上。众人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扶苏起行。 上了车驾,扶苏忍不住问邵平。 “队伍出发前,我与诸位将士约定好,寅时过后就要起行。如今我已经睡到了辰时,实在是失仪。你身为太子舍人,怎么不履行职责叫醒我呢?” “臣叫了太子三次。太子都没有回应,臣还是不打扰了。”实在是昨天晚上大家都睡得晚,今天早上都是卯时才起的。 扶苏感慨,“美色误事啊!” 予月听到,忍不住气恼,“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评价我的。” (本章完) 第569章 战争之后(求追订!月票!) 五日后——东郡 咸阳城中,正是夜夜笙歌,香粉脂膏遍地。 可是东郡之地,秋末冬初,草木萧条,黄河滚滚,向东流逝。 山风在天地间呼啸着,万物凋落,天地一片惨淡景色。秋雨过后的山川,像是被人强力蹂躏摧残之后奄奄一息的妇人,随后被人果断地丢弃在外,任凭风吹雨敲,由着它在外静静死去。 比起草木萧瑟,还有着更为凄惨的景象。 四野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昔日黄土打造的城墙,如今在日晒风吹雨淋之下,又归于黄土。昔日高耸的城墙,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土堆。 只是远处看去,还隐隐约约有城墙的样子。 黄土之中,暴雨洗刷过后,一具具灰白的尸骨裸露出来。 战场上断裂的武器也被泥土冲刷洗出,断裂的戈,折断的箭,被折断掉落的箭头,腐朽的木质车轮,铜钉在一边散落着…… 土块、石头,四散着。 战壕里秋雨汇成沟渠,哗哗地流着。 因为战争炊饭时丢弃的锅具旁,已经长了一圈圈麦,还有黍。秋雨到了,它们的籽粒又被冲刷了下去。 防御工事所用的铁蒺藜余料,也丢弃在一旁。 荆棘早就开满在一旁的土丘上,丛中掉落着许多已经干枯了的荆棘花。 周边长满了高大的桃树、李树。 只是桃树上的桃子又大又红,却没有人采摘。只是由着大桃子烂熟了落在地上。 四面都是房屋,只是早就已经废弃,房屋破败不堪。井口处的栏杆早就已经腐朽掉落,但是周边的草木却异常茂盛。 “难怪方才见到的那些小孩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有武器。原来是从这里取的啊。” 灌夫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忍不住感慨。 虽然但是,这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色。 庶民们有的地方贫苦至极,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这样的雨季,身上还穿着夏天才穿的葛衣。 这和秦国各地庶民几乎人人都穿着曲裾深衣差异甚大。 在一个秦国家庭里,苦确实是苦。但是一个女孩平均一年能有三件衣服穿。在当时的战国末年,秦国人人均是相当富庶的。 灌夫看到这些场景,自然坚定了要推行秦制到各地的想法。 “这里,就是濮城啊!” 吕泽骑着骏马望着濮城,忍不住怀念起他的家乡单父县。他的家乡就在濮城东南方,两天的路程就能赶到。 当然怀念家乡的最属刘季、夏侯婴、曹参等人了。 单父都在东南了,沛县也就在不远处啊。 只是在有地图的情况下,走的比较快,十几天就到了。若是在有地图,有马的情况下,五天就到了。 而濮城这个地方,是当时的天下人,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地方。 别忘了,在秦将天下局势从多雄并立的情况扭转为一超多强的局势之前,濮城属于当时天下中原的中心地带。 这里土地肥沃,靠近大河,田亩数多,人丁兴旺。北上又有牧场,盛产骏马。 富饶,成了这片土地的原罪。 这里曾经爆发过非常大的战役——城濮之战。 之后更有大大小小的战役,在这里爆发。 眼下扶苏他们看到的,只是春秋时代的古战场罢了。可光是这样的古战场,也多如牛毛,走几步就是。 邵平捋须,“在城濮之战前,楚国的势力差不多已经蹂躏了整個中原,黄河下游的大国,如齐如宋都被楚所侵略,鲁、卫、郑、陈、蔡等国都已投降了楚人。” “一面狄兵也曾攻入王畿,逼得周天子蒙尘。” “……城濮一战,楚军败绩,南夷的势力即退出了中原,北狄的势力也渐渐衰微下去,华夏国家和文化这才维持下来。” 晋国击破了弥漫中原荆楚入侵势力,压迫其退回原有之桐柏山以南之地,使中原复呈安定之象。于是中原诸侯之逼于威势而附楚者,鲁、曹、卫、陈、郑等国皆脱离楚国复回至中原集团,听从晋国之领导。” “之后,晋国举办“践土之盟”。此次盟会,周襄王策命晋文公为“侯伯”,并给了晋文公“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的任务,晋拥有了代表周王室行使征伐大权的“尚方宝剑”。” 扶苏却摇摇头,“可惜,在那场大战爆发之后,迎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战役。楚国退出了中原,但是中原的诸侯国却开始互相残杀。” 据统计,春秋战国期间,一共发生了四百多次战役。也就是说,在这段时期,平均一年就要发生一次多的战役。 “信守诺言的君王,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被人残忍的杀害。薄情寡义的君王,在这个时代摘取胜利的果实,却又挑起更多的战争。” “几百年刀光剑影,可是就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可以让四海宾从的王者。也许每个人心中,都在期待着一个能够真正使得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的君王。” 扶苏站在战车上,忧心忡忡地望着战争留下的疮痍。他的黑色长袍在风中飘扬着。 明明站立在天地之间,可是神色却又痛苦不堪。 像是被人长久地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这位少年也曾上过战场,他知道战争的惨烈。 这样一片城郭前,房屋众多,可见当初战役来之前,家里人都走空了。而战役发生过程中,多少楚人、晋人又死在这里。 他们这一路过来,见到了无数战争遗址。 只是论实际情况,这十几年来秦国和赵韩齐魏四个国家爆发的战争规模更庞大,战争场面比之过去更加惨烈。 但是绝不会比过去几百年春秋战国剔除掉秦国互相征战的次数多。 这就是大一统的意义所在。 天下只剩下了一个国家,再也不需要爆发战乱了。 六国的人,在看到秦国一统天下之后,何尝不是都是惊讶,震撼,却又陷入深深的迷惘。 “太子,您在想什么呢?”蒙毅忍不住去问。 “我在想,持续了七百年的战争,真的就结束了吗?” 蒙毅笑道,“当然结束了啊。您都来整饬诸子百家了。” 冯敬望着蒙毅,只是摇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蒙毅大为惊愕,冯敬居然敢和他这么说话。 “何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太子说过,有形的战争结束了,无形的战争却还在继续。人心纷乱,未来天下还会有战争。” 冯敬双手环胸,他们这次前去的任务,可大可小。如果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话,教训教训诸子百家就是了。 可如果真的为了安定天下,那恐怕还要做很多事。 蒙毅自然惊诧,“这怎么会呢?我秦军百万之兵,谁敢不服!?” 两人争执,倒也有方寸,不过目光凛然而已。不至于像街边的妇女吵架,弄得脸红脖子粗。 “太子,您真的是这么看待天下局势的吗?” 邵平觉得扶苏这个人很厉害。 现在秦国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庶民小儿女,都沉浸在天下一统的喜悦之中。可是太子却一反常态,十分冷静不说,甚至还忧心忡忡的。 这样的人,是绝对的智者。 刘季也觉得扶苏这个人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做到年仅十九,竟然有着像一个耄耋老者一样的智慧。他的智慧好像是泉水一样,取之不尽。 “按照太子的说法,未来天下还有战争。”刘季忍不住站出来问。扶苏这个人,果然和传说里的深谋远虑。 只是他这个人还真是矛盾啊。一边有着那么愚蠢的理想,想要通过教化来使得天下人人都精神升华,提高做人的档次;一边却又清醒地让人发寒,理智地让人胆颤。 扶苏只是冷声道,“不但还会有战争,恐怕还是不小的战争。” 一众秦国人都开始面面相觑。 “可是,大王灭掉了六国,天下已经太平了啊。”对蒙毅来说,他永远也无法体会庶民的疾苦。所以他所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扶苏下了马车,捡起一块石头,丢在了一边的潭水里。 顿时,整座潭水都起了变化。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潭水底部的泥尘全部飘了上来。 水塘里的鱼儿、青蛙,也全部四散而逃。 “在这个时代,每个孩子从小时候起,他们听的可不是什么狐狸和鸡的寓言故事长大,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他们听到的就是数之不尽的战争故事。” “那些诸侯王如何深谋远虑制定国策,谁是英明睿智,谁是蠢笨如猪。” “那些将军们在战场上临危受命,随机应变,谁笑到了最后,谁兵败潜逃,谁又自杀殉国。” “那些士人们在后方苦心孤诣,频出阴谋诡计,双方都竭尽才智,谁比谁更高明。” “他们创造出来一个又一个辉煌的军事战役,一场又一场阴谋盛宴,个个都波澜壮阔,扣人心弦。” 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些将军们的威名,自然远远超过了君王! 人们都崇拜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的将军。 “在大人们毫不夸张的描述下,每个孩子从小内心就树立了一个志向——做个英雄。” “这个时代的人,不畏惧死亡,只怕活着没有意义。” “在人们的家园旁边,不出百里,必定有一处战争遗址。而伴随着战争遗址的并列的,就是一座座土堆坟丘。”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别说君王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就是很多人自己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 可怜当时天下母亲的心啊! 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在家中一把屎一把尿,把和刚生下和猫、猴一样大的小婴儿,养成健壮高大的男人。 可是他们长大后,却冲向战场,被人用剑砍下躯干,用箭射中心脏。 这就是战国! 每一具静静躺在地上的尸骨,千里之外,都有一个母亲疼的撕心裂肺,又或者明知道回不来了,还要坐在家中院子里等待他。 失去了儿子的母亲,自然满心的怨恨。 “疆场上的战役结束了,你以为这些就结束了吗。” “当然不!” “战争中造就的孽债,战争之后毒害才刚刚开始波及!” “失去了母亲的儿子,难道乐意看到其他的母亲每天都和他的儿子其乐融融吗?” “因为战争失去了亲人的一部分人,他们不愿意看到其他人家里其乐融融。会用其他的方式想方设法让其他人也不得安宁。所以谣言肆虐,丑闻不断。” “没有父亲庇护的儿女,难道不会被有父亲庇护的儿女欺辱吗。” “在别人拳打脚踢下长大的儿女,又凭什么要求他们做个正人君子,作奸犯科,基本上都是这么来的。女儿无人保护,更不要说约束教养。所以女闾里出现了更多吃人不吐骨头的美女。” “战争之后,前一段孽刚造完,可是像波浪似地,仇恨和伤害被传递给更多人。仇恨酿造更多的孽债,然后孽债继续创造仇恨。” “循环往复,众生共业。” “固然战争之后活着的人占据大多数,可是谁也别想逃过战争的余波。” 人与人之间不敢再互相信任,人与人之间也不敢再言爱。也可能是,生下来就不知道爱和信任是什么。 “前人给他们创造的时代就是这样,他们能在这混乱的时代里做什么呢。” “在泥潭里挣扎?只会陷得更深罢了。” 嬴政统一了天下,但是这个方式非常暴力。 在人家居处,几乎看不到成年的壮丁男性,大多数都是妇女小孩。 他们看到秦人时,有的畏惧,有的愤怒,有的迷茫,有的冷漠。 嬴政结束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但是春秋战国乃至秦一统天下造就的烂摊子,已经越来越大,不可收拾了。 “未来的天下,第一,犯罪激增。第二,家庭失和。第三,民生凋敝。第四,百业萧条。” 众人都沉寂下来。没有人再站在死人的尸体上嬉皮笑脸了。 人死了,业还在,怨恨还在。 蒙毅吞了吞喉哽。他们出发前,咸阳城里还一片喜庆,热闹非凡。 大王接连开设宴席,和功臣名将们庆贺。 更让蒙毅感到害怕的是,还有十万十万的壮丁从各地被拉过来做苦力,无数的财富都被拉到咸阳城。 蒙毅顿时感到大王很危险。 “我这就书信一份,告知大王这里的情况。让大王加派人手,前来……” 邵平拉了拉蒙毅,“大王和群臣正在庆功。你若是你这个时候送信过去,你觉得大王还能高兴的起来吗?” 蒙毅闻言又开始迷茫起来。 大王好危险啊,只是仔细想想,就算大王冷静下来,派人来又能做什么呢? 蒙毅忽然意识到,秦国人好像只会打仗,讲法。 蒙毅的祖父还是齐国人,但是到了他这辈,可就自认为自己是地地道道的秦国人。他厌恶一切指责秦国的声音。 当他想明白这一点后,顿时感觉那些堵塞淤积了许多年的沟槽忽然间就畅通了。 这就是太子启用了那么多六国庶人的原因。 蒙毅望着这些六国人,对扶苏从原先的不理解,一瞬间转成佩服。再看刘季、夏侯婴、曹参、吕泽几个人时,蒙毅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抵触。 而刘季、夏侯婴、曹参、邵平,这些人也是第一次听扶苏主动分析天下局势。 此前扶苏虽然招揽了他们,但是从没有说过让他们报答的话。 这是第一次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事。 是的,这是在给扶苏收揽下的臣子定未来定方针了。 几人听了,都热情澎湃起来。 就是灌夫也跟着高兴,虽然那些事情全部都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外。 尤其是刘季,他就知道,老天生他就是来让他来做大事的。 虽然队伍里多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某个嬴政的信徒莫名就加入了扶苏的臣子嗨起来。 “太子,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让六国人看到我秦国力图使得天下太平,让所有庶人都过上安居乐业幸福生活的诚意。随后就是等待六国庶人配合我秦国,接受我秦国的律法,文书,大一统思想。” 众人一脸茫然。 “什么叫做让六国人感受秦国的诚意?” —— 当天下午开始,随行车队五千人这就开始在濮城周边的地方收敛尸骨。 这是一座古战场,很多战壕都遗留着,废弃着,兵戈散乱,有的尸骨没有被当时打扫战场的人找到,一直留在草窝里,又或者是石头后面。 往往就是这些被人杀害死在了隐蔽之所的人,因为连尸骨都找不到,所以生死无从证明,让家里的母亲和妻等一辈子。 在秦朝初建的时代,其实殷商时代迷信鬼神,信奉灵魂的思想仍旧深入人心。 所以在人死后,为人收敛骸骨,入土安葬,就等于是让在外漂泊的孤魂野鬼有一个安息的地方。 此举意义非常。 如果说扶苏第一次做打扫战场,收敛尸骨的事情让众人感到假惺惺,是在政治作秀。 但是上一次楚国战场上,扶苏做了同样的事情,已经足够让那些非议他的人被打脸。 这一路上过去,扶苏更是带着所有随行军士收拾所有途径的战场遗址。 路上见到尸骨,也都要先查询身上是否有身份遗留的证明,有名字的,就为他用木牌写个碑。 虽然简单,可是在世人的眼中,这是给那些回不到家的灵魂安了家。 至于之前的战壕,破坏的城墙,在秦国这些汉子手下,不出几个时辰,立刻就把昔日残酷的战争场面给收拾妥当了。 傍晚的时候,秦国的士卒望着这些被他们打扫清理,彻底‘毁尸灭迹’的战场。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腾起不一样的情愫。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可是却又发自内心的喜悦。 给一百年都流离失所,无处可归的鬼魂们安个家,好像比赚得军功回家更有意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其实在扶苏带领下的秦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他可是曾经两次大破楚军的男人,秦国的荣耀。 有了扶苏的带领,秦国士卒眼里渐渐地有了其他东西,比如守护、帮助,不再是过去一昧的老三样杀伐、掠夺、军功。 (本章完) 第570章 曾经多么美好的曾经 第570章曾经……多么美好的曾经 扶苏只是命令士兵先把事情做了,并没有大肆宣扬。 但是扶苏一行人人还没有抵达临淄,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齐鲁大地、燕赵边界,魏楚上游那一带都传开了。 家家户户都在议论扶苏的行为。 同一件事,在几十万庶民的眼中,自然都有着不同的看法。 当秦兵拥簇着马车在大道上前进的时候。 冯敬忽然接到了前面哨兵传来的消息。 他神色凝重,带着几个近卫冲过去察看情况。 原来在扶苏一行人出了东郡抵达临淄郡内时,很多来自巨鹿郡、齐郡的庶民都在路上等待。 他们纷纷表示愿意赠送食物,还有提供水给秦卒喝。 这秦国的士兵,原本要给扶苏清理道路,确保四下无人的。但是这些人阻拦在路上,不管他们怎么持剑恐吓驱赶,他们都不走。 也就是遇到了扶苏带的兵,若是旁人带的兵,那情况可就又不一样了。 冯敬听说了这些人的诉求以后,虽然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但是自然还是要拒绝他们。 “我们是军队,不可以擅自饮用外来的食物。这是军规。而太子地位尊贵,更加不会饮用外来的食物。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而且你们站在大道上,面对士卒的驱赶不愿意离开,这是阻拦太子车驾,是要被捉拿去问罪的。” 这些庶民听说之后,纷纷自己先喝了水,吃了饭食,“没有毒。” “我们只是来看看秦太子。你看我们都快要入土了,我们不想再斗争下去了。太子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 “如果我们不能见太子,那也请让我们把东西留下。” “是啊,就让我们把东西留下吧。” 这些庶民,有的甚至是走了好几天山路才到这个地方。 他们确实很多人年纪很大,还有的妇女带着家里的小女儿前来。 纷纷满面尘土,一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好像长这么大没吃饱过饭一样。 但是他们带来的食物,确实满满当当的。 冯敬面色凝重,他拿着剑在这些庶人面前挥舞了一下。 “法不容情啊!”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先去通报太子。” 冯敬骑着马走了,身后那些庶民纷纷在原地拜谢冯敬。 “谢谢将军。” “谢谢将军。” 士兵注意到冯敬咧起嘴角。 扶苏的行为在当时关中大部分秦人看来不理解。 这些提着箪食壶浆前来的齐人、赵人,楚人、魏人,他们的做法自然也让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排斥他们。 并非所有人都整天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很多时候人们生气、仇恨、郁闷,都只是因为一时之间那口气过不去。 在听到是秦国太子带着人清理尸骸,并且已经清理了一路之后,时间长达半個月之久后。 他们很感激扶苏和秦卒的心意,纷纷提着篮子带着家里秋收后的食物等在路边上。 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 所以在听到冯敬的汇报后,扶苏自然是答应! 只是在扶苏的车驾到来后,这些庶民已经放下食物、水果、水都离开了。 看守他们的士卒回答说,“他们担心让太子为难,已经走了。” 冯敬听到,顿时面色发红。这些庶民怎么这么温顺善良,他们居然还懂得为太子着想。而我刚才还想着直接拒绝他们。 “好了——所有的士兵,把这些食物分了吃完。” 秦士们本来赶路就很劳累,还要打扫战场,自然辛苦异常。 得到这些美食后,一个个自然都心里甜滋滋的。 因为食物很少,五千个士卒也分不完,就让先头部队就地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灌夫刚刚吃完不久,忽然面色发青,大叫一声。 吓得众人都望过来,刚才吃了食物的人也纷纷吓得面色苍白。 蒙毅十分紧张,“怎么了,是不是有毒?” 灌夫指着自己的喉咙,咳了好几下。 蒙毅狠狠地在他背上一拍,吐出来一块果核。 “原来是噎住了。” 众人虚惊一场。 等到秦人离去,那些老弱妇儒,还回来把食盒、瓢、篮全部带走了。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走。 只是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或者山上眺望。 秦国的太子,他本来就是个传奇。 大家都说他是天命之人。 想想也是啊,八岁精简文字,这能是人类干出来的事情? 十岁入朝议政,十八岁灭掉战国七雄之一楚国。 可就这样一个人,却又和他的父亲非常不同。 他尊重庶民,相信儒家的那一套,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 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其实是大神降世,下到人间的任务就是结束战争,安抚天下。 庶民们其实就是冲着扶苏来的,他们想看看传说中的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只是扶苏很短暂地下了马车一小会,还是因为某个大块头突然间大叫,他下来亲自察看,完事之后给了大块头一脚。 对方长得和普通凡人一样。 行为举止也和凡人一样。 庶民们看到之后,有的十分高兴,觉得此生没有白活了,还能远远看到恒阳君一面。 有的则怅然若失,好像扶苏没长个三头六臂是什么巨大的损失。结果他和凡人长得一模一样,两手两脚,只是衣着华丽,比常人俊俏。 “这些秦国人可吃的真干净。我拿来包饭的荷叶都没剩下。” 一个老妪拿起自己筐子,检查了一番,忍不住感叹。 众人提着篮子,高兴地回家去了。 之后扶苏一路抵达临淄,也遇到不少这样的事情。 只是秦士已经对庶民们抵触情绪不高了,他们开始允许庶民在路边观看扶苏的马车经过。 只是扶苏都坐在铜盖马车里,始终没有露面。 因为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这些过来送饭的人里到底有没有藏着心怀不轨之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够让庶民站在道上,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张子房听说了这些事实后,面色抽搐起来。 “如果我的敌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伪君子,那我大可以天天安心睡大觉了。可是为什么,秦国的恒阳君是个心怀天下的明君呢!” —— 只是马车在进入齐郡,接近临淄城后,前来感谢他们的人就几乎没有了。 话说当初王贲和蒙恬攻打齐国时,因为五国已经被秦国消灭,于是齐王建与后胜发兵守卫齐国西部边界,不和秦国通往来。 王贲和蒙恬相约,一路从南面进攻,一路在西面压迫。 秦三十万大军在外包围,又来个疯子一样的李信,由北向南突袭,不出七天,就打到了临淄城。 李信的取道,从燕地取道,由西北向东南,直接来了个出其不意,一路上都没有齐军抵抗。 李信这辈子打了这么多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难道说齐国人在一朝一夕间都失踪了吗?” 齐国的百姓们,他们都畏惧死亡,不敢抵抗。 这个在当时天下最富庶的国家,出来的却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富商、懒农。 齐国已经长达三十年没有对外开战了,武器库里的兵械都生锈了。更不要说这些年有出来什么能够和李信王贲齐名的战将。 而鼓吹商业发展,大兴女闾,尚且保留淫奔之风的齐国,这里早就形成了笑贫不笑娼的风气。 就连种地的农户,那都是保持撒一把种子在地里随后就等着秋日收成。就连春天浇水,夏天施肥,锄草这些活他们都懒得干。 这在当时的秦国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能有人这么懒。 不过,齐国人至今保持着春日淫奔的习俗,那可是让全天下男人听到,都伸长了脖颈。 以前在秦国呢,使者宾客纷纷争取希望来到齐国,公费旅游吃喝不说,还能以办公为由,参与齐国的这些习俗。 总之齐国多年积弊,再加上秦国间谍在里面捣乱,捣了十年了快,现在的齐国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 秦军包围了临淄城后,军民都不敢上战场。 齐王建和丞相后胜两人战战兢兢。 秦王政派宾客陈驰诱骗齐王建,只要投降秦国,秦国便赐给他五百里的封地。 此时,后胜也劝说齐王建不要抵抗,带着军队投降秦国。 齐王建听从他们的计策,于是投降秦国,齐国灭亡。 秦王政把齐王建安置在边远的共地,居处在荒僻的松树、柏树之间,不给供给齐王建食物。 齐王建最终活活饿死。 扶苏到来时,齐王已经人没了。 但是后胜还活着。 后胜在门客的建议下,非常果断地出卖了齐王建。 王贲、蒙恬、李信,又是原班人马,他们都在城中迎接扶苏。 临淄城内,秦兵列阵迎接,齐人纷纷在远处的阁楼上争相观望。 扶苏一到,士人就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 这会儿,他们正在女闾里抱头痛哭。 “想当初,周朝初定,分封天下。诸侯王在国内与上卿、大夫,共同商议治理天下。” “可是秦国率先坏了规矩,不顾礼仪,设立军功爵制,屠杀六国。” “继而如今的秦王,大有专权独揽之势,虐害六国贵族,不念诸侯血亲,排挤国中贵族。” “等到再培养出秦国太子这样的人,张口闭口说要整饬诸子百家。此次来,就是要让我们这些人再也不能说话了啊。” 这些齐国士人哭哭啼啼。 “完了,全完了。” “曾经……多么美好的曾经,现在都一去不返了。” “祖师爷显灵啊,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徒子徒孙啊。” 伏生听不得子张氏贱儒之言,拂袖而去。推开门,却又到处都是秦卒在走动。 他很无奈,又回到了房间里。 叔孙通静静坐在家里,捻弄胡须等待消息。 而另一边,孔子世家,孔子八世孙孔鲋等嫡系也在耐心等待。 只是他们此时都不在临淄城。 临淄城早就被腐朽善妒的大臣还有秦国派来的间谍搞臭了。 他们分散在齐鲁各地。 这些人博通经史,文采绝妙,善论古今。 他们都在观望着。 至于被困在临淄城里的那些滥竽充数之徒,祖师爷有没有显灵另有的说,反正是眼睁睁看着扶苏顺利抵达临淄城了。 齐人瞪大眼睛望着秦国太子被人前呼后拥请进驿馆,可是这天下已经都成了秦国的,齐国到处又都是秦兵。 他们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等待。 —— 驿馆里。 扶苏到来后,自然是先洗个热水澡,把一身的尘土洗掉。 虎贲卫们也纷纷趁着天气还没有冷透,在太阳底下跳进去洗澡。 刘季已经按捺不住了。 女闾,到处都是女闾。 这个男人的天堂,他终于到了。 夏侯婴想了想自己的妻儿,没有答应和刘季一起去。 吕泽则非常排斥逛女闾这种行为,刘季邀请他,被他果断拒绝。 左望右望,都没有人了。 扶苏作为太子,自然更加不能出入这种场合。 没办法,刘季只能带着自己手下的秦人兄弟前去探路。 另一边,扶苏休息好后。 蒙恬、王贲、李信就过来拜见,等候扶苏下达命令。 “太子此来,要安定齐鲁赵燕等地。我们听从大王的命令,一切尽从太子调遣。” 调遣啥啊,估计要不了多久,嬴政就要让李信北上攻打燕国了。 之后再让王贲回咸阳,留着蒙恬、蒙毅兄弟两个在侧辅佐。 “先观察情况吧。”扶苏想先等一等,看看这些士人到底有什么反应再说。” 蒙恬对曰,“太子,齐国的情况也许会比您想的要好的多。齐鲁之地的百姓他们都不喜欢战争。而这里又是孔子的故乡,天下名儒多出自齐鲁之地。” “孔子世家,孟子世家,荀卿之后,多在此地。更有叔孙通,伏生、陈余等知名人士。” “这些人早就敬仰太子,都想要为太子做事呢。” “陈余?”蒙恬喊得名字,明明都是儒家大师,怎么忽然混进去个奇怪的东西。 “陈馀,魏国大梁人,爱好儒家学说,曾多次游历赵国的苦陉。他这些年一直在临淄城中居住。本来打算要离开,听说太子将要来到临淄,就托人让我为其引荐。” 扶苏坐在座上,拿起一爵美酒。 秋天到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收获。 对于扶苏来说,这些天下有名望、有才能的人都愿意来归顺他,这就是最大的收获! 只是陈余这个人,历史上就是性情高傲之辈。 纵使蒙恬说他喜欢儒学,但是这个人从他的经历来说,应该是那种大爷型的,非得别人哄着才行。 这样的人性格高傲,不肯久居人下,留着他们在麾下…… 扶苏看着面前,寡言少语的王贲、帝国忠臣蒙氏兄弟,对自己满怀感激的李信,再有就是沛县四杰,最近又来了个东陵侯邵平。 池塘里鱼太多,大家会对自己不满意的。 再说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搭建那么大的池子。 这些人好不容易一路上一起做事,终于消除了彼此的芥蒂,贸然再拉个人进来…… 这肯定得谨慎考虑,不能盲目。 “容后再见吧。” 王贲则专门汇报并请示了一些军事防卫的事情。 “上次寿春叛乱,真是猝不及防。臣这次以性命担保,太子防卫绝对万无一失。请太子安心。” 冯敬听着,脸色已经发白。 其他大将也都不说话了。 扶苏早就把楚国的事情给忘记了,被王贲这么一提,倒是记起了楚国不少事,他把项燕给厚礼安葬了,但是项羽却跑了,寿春贵族也给反了。 “对了,楚南公可还好?”回想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不欢而散,现在想想实在是一桩不该的事情。 王贲没敢回答。 蒙毅忍不住问,“楚南公是谁?听名字很是耳熟。” 灌夫想了想,太子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自己要不要告诉太子实情啊。 冯敬却拉住了他。一个楚南公,整天和太子谈论玄经经书奥义,已经迷得太子不问世事。他本来就该死。 众将心有戚戚。 杨端和将军推了一下李信。 李信站出来道,“回太子,楚南公在寿春一切都好。” 扶苏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他劝自己对嬴政动刀子,如果此事被外人知晓,事情可就严重了。 “将军恬,我方才听你说了许多人的名字,都是儒家名士。诸子学说,衍生出百家流派,数量极众。除了儒家,其他学派难道就没有人主动引荐自己吗?” 蒙恬摇头。 “那这些人也在观望啊。” 众将各自心中有话,望着这么多人在场,都没有说出来。这整饬百家学说,实在是个大事。就是这些将军们也都有自己的看法。 “我这里有一首诗,你们将其挂在稷下学宫门口。我要以恒阳君的身份接管稷下学宫。” “过去每门每派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稷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云集之所在。这些学者们互相争辩、诘难、吸收,这才有了百家争鸣。” “稷下学宫是这世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的高等学府。没有道理让这样一所总是诞生新锐思想的学府因为战争就此停办。先去召集过去管理和常驻稷下学宫的人,我要亲自见他们。” 【日万第23天,求打赏月票全订!】 (本章完) 第571章 只能用老办法了(求追订全订!) 几天后。 和扶苏预料的一样。 嬴政的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临淄。 “大王让将军信、将军贲北上将兵十万继续攻打燕国。” “着蒙恬、蒙毅于齐郡临淄城佐助恒阳君整顿百家事宜。” 谒者令传完了命令,就被邵平带人请下去吃喝。上最好的酒,齐郡有名的佳肴。 臣子在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谒者令。 当然有些臣子除外,造谣某些在君王心目中绝对没有二心的人,那就是求死。 等到打发完了这个谒者令。 王贲、李信就要整顿兵马辞别扶苏走了。 只是这个李信,他这几天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觉。 大王对他有赏识提拔之恩,太子对他有再造之恩。自从上次扶苏无条件信任李信,让他创造了一个军事传奇之后。 李信在军中声威一度大振。 他自己也重新自信起来。 当然,李信对扶苏这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储君也非常信任。 凭借着过人的政治领悟能力,李信几乎把扶苏等同于嬴政一样的人。 他辗转反侧好几天,始终心里没底,就跑来找扶苏。 “太子——” 李信到来之后,见到扶苏身边站着很多相貌非凡的人,個个双目炯炯。 这和传闻中太子请了一帮乡野无名小辈辅佐自己似乎有所出入。 不管了,他来这又不是来恭维太子的。 李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当邵平看到传闻中的飞将军李信,头戴紫金冠,身系红色披风,手持长剑,眉目如墨裁,双目如电。猿臂蜂腰不说,那股舍我其谁的将军气概已经让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黯淡。 邵平整个人顿时呆了。 这才是真侯! 他那个纯粹是大王安抚他才加的侯爵之位。 “太子,臣等先行告退。” 刘季、夏侯婴二人也看得呆了。 在邵平催促下这才离去。 “吾今日方知何谓大丈夫!”刘季不住地回望室内。“这一身行头,得值多少钱啊?我也要弄一套。果然人靠衣装,战甲一上身,整个人顿时不一样了。真是一个神采飞扬!” 刘季双目熠熠,心旌摇荡。 夏侯婴也摩拳擦掌,“这人是秦国有名的飞将军。曾经在太子麾下立下不少奇功。除非我们有朝一日也有能够上战场的机会,没有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否则就算穿上了袍子,那样也不像样。” 冯敬穿着战甲,站在一旁盯着二人。 “我去检查车驾。”夏侯婴麻溜告别。 刘季也赶忙去巡逻。 二人走后,冯敬望着苍天,也是仰天长叹。 “什么时候能够轮到我上战场啊?” —— 众人都走了,室内只剩下扶苏和李信两个人。 李信还啪地把门一关,小心翼翼地迈着大步走到扶苏身边来。 “太子,臣有事请教太子。” 弄得这么神秘,扶苏预感到李信问的不是什么好事。 李信看扶苏没有说话,又贴过来道,“太子素来备受大王宠爱,深得大王心意。又久居宫中,消息想必比常人通达。” 李信来问自己,这就说明他很信任自己。 既然他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自己当然要大发慈悲地告诉他。 “将军信到底想要问什么呢?” 李信把自己的剑解下来,放到一边,很恭敬地俯首问扶苏。 “不知在太子心目中,信是一个怎样的将军呢?” 扶苏按着剑,思索良久。 “我若按剑起,还召李将军。” 李信闻言,顿时心肠发热,再三作揖啊。 “能得太子厚爱、信任,信不敢辜负。”李信左右回顾,见到四下只有他和太子两个人,便叩首做拜,“蒙君不弃,若太子日后登基,信奉召必去。” 扶苏只是化用了前人的一句诗,不对,是后人李白的一句诗。没想到李信居然这么诚恳,这就感动了。 “此事我在心里记着了。只是不能对外人言说啊。” “太子放心。臣守口如瓶。” 李信问完这个,扶苏其实已经开始心慌了。 他预感李信将要问自己一些大事,否则不用先和自己谈感情。 像这种不爱动脑子搅合人情世故的人,一般都是有别的长技傍身,让他们在世立足,所以根本排斥那些勾心斗角之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要举用贤能的人。因为有才华的人,他们其实是不需要整天勾心斗角,靠着陷害他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又或者去往更高位置。 但是这种贤能的人,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一旦这样的人,他开始十分笨拙地想要使用人情世故这一套的时候,基本上是遇到了他自己拿不定的事情。 堂堂帝国将军,曾经带兵二十万,被拜上将军的男人。 居然用起了这一套。 他到底是真的信任自己,还是仅仅是有求于我。还是说,兼而有之啊…… 扶苏面色凝重起来。 李信仍旧在扶苏面前,只是在扶苏心里,他已经被分析地只剩下穿裤裆的部分了。 “只是不知太子认为,在大王心目中,我又是如何呢?” 扶苏终究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太子……您笑什么。”李信直起身子来了。 “我没有笑。” “不。太子,您有。”李信望着一旁的剑,他想提着剑走人了。 “说了没有笑,就是没有笑。你听错了。”扶苏又板着面孔,身子也坐得直挺挺的。 李信望着扶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真的吗?” “那当然。我堂堂太子,怎么会笑话君父亲自封的将军呢。” 李信这就把方才那件小事给抹掉。 别人一辈子在做加法,某些成功人士则在一辈子做减法。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事,统统丢掉! 李信又重复问了方才那个问题。 “请太子告诉我吧。否则末将此次出战,必然失利。” 扶苏感觉有些不妙。 这个李信,他的心理建设很有问题。这种人应该就是被商鞅变法过度洗脑了,脑子里只有成功学。 “李将军果势壮勇。这是君父说的原话,我只能以此告之。” 李信扭头,似是羞愧,“就只有这些吗?” “将军信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扶苏叉腰。 “当初周王定天下,分封诸侯王。” “周成王根据血缘关系远近和功劳大小,将宗亲子弟和功臣以及前朝遗留贵族分封到各地,授予他们管理土地和人民的权力,建立诸侯国,以便拱卫王室。” 扶苏知道李信要来问什么了。他直接站起身来。 “你回去吧。不要再问了。”扶苏甩着袖子,往外室走去,像极了遇到了危险急着撤退。 李信眼前一暗。 “太子,末将只有问太子了。请太子相告。” “那你想要做什么呢?”扶苏盯着李信,神色严厉。诸侯王位,别说嬴政给不了他,就是自己也不想给他。真是个疯子,还活在旧时代呢。 是啊,他都忘记了,天下人都处在旧时代,只有嬴政处在最前面,他走的太快了。以至于把太多人甩在了后面。 连新生代战将李信都是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扶苏突然明白,为啥这个李信后面没再在历史上出现了。不会就是因为他有想做诸侯王的想法,所以被嬴政遗弃了吧。 试想若是没有自己,以他的智慧,大概会直接去找嬴政问个明白吧。 这么说,这次思想上的大一统,不仅仅要针对六国,对秦国这些勋贵,也得文武之道,并驾齐驱,得让他们明白,时代变了啊。 事情真是重大,似乎已经到了非用儒家那一套不可,可是用儒家那一套,势必又是尊王分封。 这么想着,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想必原先的历史上,扶苏的拥虿恐怕根本不会比自己少。甚至是人数远超秦始皇,为什么,人家就是儒家的信徒,走的就是分封的路子。 只是,历史上扶苏的拥趸,质量没有自己的高。否则历史上扶苏就做了皇帝了,还有历史上的扶苏也太单纯了。 都是命啊。 室内的气氛一度诡异至极。 李信吞了吞喉哽,他还是把自己这些年月里朝思暮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以臣之能,是否可以得到封国?” 扶苏望着李信,“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让你在拜将封侯和从此回到你陇西老家做个永不启用的将军,你选哪个?” 扶苏是真的不想看着这样一个勇猛无敌的将军就这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李信呆呆地望着扶苏,顿时眼中的光就消失了。“这件事,想都不能想吗?说了,问题就这么严重吗。” “你不要做傻事。” “那太子您,您又站在哪一边呢?” “我只是个太子罢了。” 李信哭泣起来,他想了七八年了,怎么能这样。 李信的心稀碎了。 “您早晚要继位的。如果您都和大王一样的想法,认为天下不该再出现诸侯国,那我为大王厮杀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扶苏来回徘徊起来。 这个混账,他来问了自己,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横竖自己已经被人盯着,就要拖下水了。 “我先问伱,这事情是谁让你来问的,都有谁知道?是不是王贲也知情。” 李信摇摇头,“此事乃臣日思夜想之事。迄今为止,只有几个爱妾,三两心腹门客听过。来问太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知道这件事非常重大,问那些人还不如来问太子呢。” 扶苏忍不住面部抽搐,“你倒是聪明啊。那到底几个人知情呢?” 李信低着头,仔仔细细想了想,“十二个。他们一贯为我出谋划策。而且那几个爱妾,年纪才十七。”” 扶苏黑着脸。 李信忙道,“我知道兹事体大,其实只是和他们说过两句。问题不大。”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以后可以为王了,到时候封他们做夫人。”李信低下了头。 “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是正常。不过,酒后胡言还是不能当真的。” 这个李信,他平日里舍不得士卒受苦,也舍不得美人,一天到晚想着做诸侯王。 扶苏冷冷地望了李信一眼。 “你自己决定吧。只是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李信这才坚定心意,“臣遵命。可是太子,您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李信这样的标准成功人士,他们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怎么可能会轻易回头呢。不问个明白,回去也睡不着觉啊。 眼看着齐国都打下来了,功臣们都在议论,可是大王和太子这边却一点都没有传出来。 “这件事,不许对外人提。” 为今之计,只有用老方法了。 扶苏俯身,“去了燕地,好好指挥战事,不要想多余的事情。这件事从此装在肚子里。” 李信面有不甘。 扶苏将手搭在李信的肩膀上,“哎。日子还长,你还这么年轻,日后大有可为。” “有些事,我不能明说啊。你应该懂得的吧。” 扶苏语重心长望着一脸茫然的李信。 这小子这时候还不上套了。 那就没办法了。 “但是以你的资质,是可以为诸侯王的人啊。” 扶苏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最后说着。 李信听着,顿时心中那团火焰又猛烈地烧了起来。 扶苏点燃了他的生命。 李信双目又亮了起来。“太子,我就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扶苏跪坐下来,用自己的头磕着李信的头,按着他的脑袋重重地说,“今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半个字,别说你的诸侯王位了,我的太子之位从此就要没了。” 李信脸色一白。“怎么会有这么严重呢?” “如果你来问我,那就你就照我说的做。如果你不想听从我的话,我们只当今天这件事没发生过。” 扶苏已经站起来了,高高抬头望着屋顶。 李信,这位为了男人最高荣耀的战将,他望着扶苏,很快速地做着决定。 其实从之前王贲他们的言谈之中就看出来了,大王没打算给他们分封,否则不至于还划分齐郡,派来秦吏,又派来太子。 既然大王不,那就只有太子了。 “愿从太子谋。” “谋?我为你谋什么了?”扶苏黑着脸,他望着四下,“我和你又说什么了?” “太子方才说……” “谁能证明?你可不要诬告我。” 李信被吓坏了,他猛地站起来,“太子你……” “给我坐下。” 扶苏一令,李信顿时乖地小猫咪似的。 “我到底说什么了?” “太子说……太子什么都没说。” “堂堂将军和太子私语半日,外人难道不好奇吗?出去后怎么说。” “我请教太子一些问题。”李信红着脸,“谈论,谈论兵法。” “这话说出去,我都不信。”谈乱兵法那得要听众才行,窃窃私语算什么。 “那我该怎么说?” “自己琢磨去。堂堂大将,这点小事,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李信冷静了下来,一身冷汗冒完。他遥想了一下大王,随后望着扶苏,十分理智地道,“我来觐见太子,求问大王有什么喜好。” 扶苏没有摇头。 “谢太子。”李信说着,这就作揖走了出去。 “慢着。”李信快要走到大门了。 扶苏总觉得这个小子以后要是回到咸阳城,怕是颗不定时炸弹。当他决定拥护一个人,他是不会做掩饰的。 不能让他回到咸阳。 李信折返回来,果然十分恭敬。 “太子还有何吩咐?” 扶苏继续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完成大丈夫之志。就要学会隐忍,学会等待,学会藏身。到了燕地之后,你可能以后要被派为驻地将领。这是君父对你的考验。”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李信不再说话,对着扶苏行了叩拜之礼。 “太子放心。” “去吧。” 李信出了门,先是长吁一口气,随后在太阳底下舒展筋骨,神清气爽。 驿馆雅舍的门打开了,众侍从重新涌入。 扶苏安静坐着,慢慢喝着茶。 “太子,方才李将军进来问了什么啊,非得单独面见您。” “无他。只是要我日后在君父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罢了。他毕竟立下赫赫战功,这次只被派为先锋大将。” 只几句话,就把一个高傲,好面子的将军形象给勾勒出来。 众人听到,自然都知道这种事就得守口如瓶。 只是回到家里,李信坐在上座,想着太子今日的言告,顿时望着外面洁白的云彩痴痴地笑起来。 人生啊,它真是美好。 想着扶苏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以你的资质,是可以为诸侯王的人啊。” 慢慢地,李信对着空气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稷下学宫,春秋战国时期齐国著名的学府,也是招收天下英才的圣地,许多君子都在这里相聚,探讨人生大义、治国方略。 只是杏花树仍旧在,当年煮酒论道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 蒙恬漫步在学宫内,只见建筑古朴,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斑驳的痕迹彰显了岁月的沧桑。 【敬告诸君。 对全书做个修正啊。秦将杨端和,本人就叫杨端和。之前一个读者非要给我说,这位将军叫杨端,和只是文言文里出现的介词。 我最近又重新查证了一下,人家就叫杨端和。 另外作者对于已经发布的vip章节,更新日期超过三天之后,就不再具有随时修正章节内容的权力。只能靠大家在app上指出错别字才能回去修改那一点错误。 之后还是用回人家的本名,将军【杨端和】!写历史文也得对先人保持尊重。 】 (本章完) 第572章 以文服人 学宫正中央的大室极为整齐庄严,令人不禁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这里设立着席座,长案。整整齐齐分列两边。当初稷下学宫最火热的时候,这里每隔三个月,就要换一遍新席。 庭院中的杏花树下落满了杏叶,层层叠叠。 蒙恬独坐树下抚琴。 边上的小湖清澈见底,鱼儿在水中畅游。 秋日里,梧桐树叶子纷纷落下。 这里处处是景,处处散发着“仁、义、诚、敬”四个字的庄严气息。 只是可惜,如今在秦军接管后,此地很是寂寥。 那些大儒们因为战火,纷纷四散。 现在这里,只有蒙恬一个人。 戎装在身的蒙恬在树下抚琴,琴声悠扬。不知不觉间杏叶落在他肩上,戎衣上,琴弦上。 蒙恬望着四下里,仿佛见到多年前君子们互相对坐,抚琴听琴的场面。 望着琴,蒙恬的思绪回到过去。他本为一秦吏,处理狱案。可是大王巡查时看到自己,交谈一番后,竟然这就委任他为将军,让他外出作战。 一眨眼,就是七年过去了。 他身上时常持着的笔也换成了剑。 “大哥——” 蒙毅忽然到来。 他拉着邵平。 “你怎么过来了?” “太子派我们过来察看稷下学宫的情况。我们看到门前不少士人争相过来观望。” 邵平对着蒙恬作揖。 “东陵侯——”蒙恬也对着邵平一拜。 邵平为了辅佐扶苏,不顾自己的身份,甘愿自降位来到扶苏身边,蒙恬非常佩服邵平的胸襟和气度。 二人很快就说上话,一起坐下谈论琴。 君子相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从《论语》到《春秋》,二人寻章摘句,分享彼此的见解,揣摩对方的思悟。 蒙毅只能在一边扒拉琴弦。 就像小时候一样。 平日里,兄恭弟友。可是每次,蒙府来了客人。 大哥蒙恬顿时就开始比平日里严厉百倍,开始用身高,体魄,力量等优势让他乖乖闭嘴。 后来……就是职务,官爵等级高低。 蒙毅坐在一边,照常玩弄着琴弦。而蒙恬负责垄断来客。 话说小时候,蒙恬先读《论语》,后读了《春秋》。 蒙毅则不然,因为出生时间比蒙恬晚,他先读了《春秋》,其后正值青春年少,那个时候韩非入秦,在秦国咸阳城刮起一阵风潮。 贵族争先恐后拜读韩非的文章。 这极大的影响了蒙毅。 他尚未出学,就开始追读当时秦国最热门的学者韩非的文章。 所以蒙毅比他的大哥更受韩非学说的影响,成为了标准的酷吏! 因为偏爱韩非学说,蒙毅几乎把韩非的文章每一篇都倒背下来。 每次和嬴政对话,蒙毅都能把韩非的原典拿出来,让嬴政每天和他在一起时都来不少次灵魂共鸣。 这一度让蒙毅抢了李斯、赵高不少风头。 嬴政曾经一度认为,蒙毅就是没有口吃毛病的韩非。 嬴政这一次派来的蒙恬、蒙毅、扶苏三個人到齐郡,仔细想想,还真的是别有深意。 只是作为法家的忠实代表。 受了法家思想熏陶过多的蒙毅,当他和蒙恬、邵平这两个谦虚的君子坐在一起时,像是手脚都被捆扎起来,不得动弹。 毕竟只要他一张口,蒙恬严厉的眼神就看过来了。 蒙恬和邵平两个人坐在杏树下,两人一张席。 蒙毅只能坐在另一边,他孤独地拨弄着蒙恬的琴弦,时不时发出两下筝声,却把树上的鸟都给吓跑。 蒙恬严厉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又乖乖坐好。 蒙毅弯着腰,暗想我堂堂秦国中大夫,怎么能这么没有威仪呢?! 不行,我就要弹出来弄点声音给大哥看看。 蒙毅两只大手一按上去,蹭地一下,两根琴弦忽然就断裂了。 蒙毅赶忙坐得靠前些,用窄长的衣袖把琴盖住。 只是蒙恬和邵平两个人正议论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这边。 蒙毅把琴挪到身后,跪坐直立着,“大哥,我先行回去向太子复命好了。” 蒙恬望着蒙毅,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乖。 “嗯。去吧。” 邵平也欲回去,蒙毅说,“太子身边有我侍奉就够了。我告诉太子一声,太子不会怪罪的。再说了,眼下大事尚未开始筹备,太子身边也没什么大事。” 邵平拒绝,“不可。我为太子舍人,受王后举荐。岂可失职。” “真不用担心这个。太子池塘里有那么多鱼。少你一个,太子还真的不在意。” 邵平呆住。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蒙恬只是望着蒙毅,“怎么对东陵侯说话呢?” 蒙毅连忙改口,“我是说,太子宅心仁厚,听说你是在和将军恬共同探讨如何接见这些士人的大事,必然不会怪罪。” 蒙恬这才神色松弛下来。 担心被更多人看到自己的窘状,蒙毅赶快溜了。 这来到齐郡临淄,一下子什么事都没得做。还有大哥霸占他的好朋友,蒙毅自然有些不习惯。 以前他在咸阳,那可是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公文的。没有哪个不法之徒,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掉。 蒙毅经常对左右说,“我就像暗夜里的猫头鹰,逮捕世间一切邪恶。” 但是到了这里,他忽然一下子没有了对手。 蒙毅手里持着短鞭,不住地甩着。 齐郡临淄,秋日景色又十分萧条,万木凋零。一切都让气氛变得伤感起来。 蒙毅感到浑身上下不得劲。 他想先在齐国临淄街上逛一逛再回去。 出了稷下,门外正有一大批士人围在学宫门口。 他们大多都穿着齐人的宽袖长衣,一个个都戴着发冠,前后跟着,相貌庄重。 士人们望着城前的诗,不住地点头称赞。 这样的景象,在蒙毅看来并不意外。他早就习惯了。 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人总是从宫中太子侍卫手中购买太子的诗文。 眼下这种场面对蒙毅来说并不稀奇。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士人。早上来一遍不够,中午来一遍。晚上再来一遍。” 来人激增,看守城门的守卫那是压力倍增,一刻也不得闲,就得看着。 守卫盯着黑眼圈围着这些士人,眼看着来人越来越多。不知道太子未来顶不顶得住,反正他们是受不了了。 来的人太多了。 蒙毅闻言,自然忍不住出言教训。 “你也不看看,写这诗的人是谁。那可是恒阳君。” “恒阳君文采出众,写的诗文至今没有人超过他。等到这首诗传遍齐鲁大地,到时候就会吸引更多的士人前来。” “身为守卒,食用俸禄,岂可轻易就发出抱怨之词,影响其他人的士气呢?” “若我是你的长官,你今日必定遭受严厉的责备。” 士兵们见到中大夫过来,纷纷将头低下来,连连赔罪。 这时,一位陈姓男子他也向蒙毅这边望了过来。 ‘哪来的毛头小子,如此傲慢?’ 这人看过去,发现那说话的长官倒是和秦将蒙恬颇为相似,只是性格嘛,大相径庭。 蒙毅望着这个陈姓男子,此人身长九尺,相貌不凡,双目炯炯,一看就不一般。 姓陈的看到蒙毅,也一眼就洞穿对方内心。 此时此刻,临淄城门前,恰好有两只骄傲的大公鸡,它们互相踱步,彼此用眼神打量对方。 在仔细观察对方强健的双腿,锋利的喙后,它们彼此心领神会,各自骄傲地迈着大步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战国时代的男人,哪个又是好惹的! 一言不合就揍你,三言不合送你下九泉。 蒙毅驱车离去。 陈余则听人的宣扬,亲自来城门口观望这位秦国太子的文采。 因为人太多,大家都得要排队才能仔细品味。而且规定了必须边看边走,不得逗留。 所以有些记忆力不好的人,一天要来好几次,排队很多次才能把完整的诗文记录下来。 只见城门上挂着的告示牌上列了一长排文字。 最右边竖着列着《度关山》三个字。紧接着就是原诗了! 天地间,人为贵。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 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 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 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 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陈余读罢,不住地捋须,双目闪着精光。 陈余看完之后,立刻就在秦军的驱赶下离开了。 他回到了酒肆里,问静坐在席上一位年长的士人。 对方比他更具威严气势。 “诗我读了。伯夷我知道。可许由是谁啊?” “许由,这伱也不知道吗。”年长者睁开眼睛。 “我读的书少,只有儒家经典罢了。”陈余无奈地低头。 他就是半个士人而已,只是比士人聪明许多。 年长者感叹一声,捋须道,“许由是上古时期一位高尚清节之士。” “尧帝知其贤德要把君位让给他,他推辞不受,逃于箕山下,农耕而食;尧帝又让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听到这些世俗浊言。” “后人把许由和与他同时代的隐士巢父,并称为巢由或巢许,就是隐居不仕者。” 陈余文采不好,可是记性很帮。那些字都在他的脑海里印下来了,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恒阳君到底是读了多少书,才能写出这么养好的诗文来。上次那篇《观沧海》,已经让我佩服不已。这次又来一篇《度关山》。” “实在是了不起。说他是当今天下士人第一也不为过。”阁楼外,又一批士人看完回来,在廊道里发出高声的惊叹。 张耳捋须,“是啊。他确实很了不起。”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优点。每个人都有让对方值得佩服自己的地方。 当然,只有很少的人受到所有人崇拜和尊敬。 有人是靠着金钱,有人是靠着地位,有人靠着权力,有人靠着名声。 但是因为这些而得到众人崇拜和尊敬的,其实算不得什么。 因为那些东西并不是他们身上固有的。 假使众人都崇拜一个有权力的人,那么他们实际上崇拜的只是这个人的权力。一旦掌控权力的人换了,那么他们崇拜和佩服的对象也会随之改变。 但是有一种人,他们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立足,凭借自己的品德立身。 这些东西,是他们身上别人所拿不走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样的人才更被世人看重,尊敬,佩服。 张耳也非常佩服扶苏本人的才华。 “在还没有正式召集百家之前,先发个帖子,表明自己以文会友。先写一篇文章给天下士人看看。” “上来就要以文服人,以此争夺自在天下士人面前的话语权。” “可谓非常高明。” 张耳仔细分析着。 “不过,我们两个也应该走了。” “为什么?”陈余大惊。 “你觉得你的才华能够比得上恒阳君吗?” “不能。” “汝与恒阳君孰位更高?” “恒阳君乃一国储君,我非商非士,何以及君?” “汝无有一物长于恒阳君。那你又能给恒阳君带去什么呢?”张耳十分冷静地分析道。 陈余想了想,“是也。” “我们还是不要再留驻此间了。”张耳劝说着。 陈余却反问,“以当今之天下,还有谁人是张公认为可以追随的人呢?” 张耳摇摇头。“怕是没有。” “那既然如此,何不先在太子麾下寄暇,起码衣食不愁。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再行计议呢?” 陈余是真的很仰慕太子扶苏,他想留在扶苏身边干一番事业。 但是他又不想和张耳分开。 张耳仔细想了想陈余的分析,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若是我们能留下来,日后就寄于此人。” —— 扶苏的诗文一发,顿时齐鲁大地的士人开始沸腾。 大家纷纷议论《度关山》这首诗。 “这首诗旨在表达恒阳君的治国抱负啊!” “开篇就说人为贵,这正和孔孟儒道本意契合啊。” “并写两面:一从“立君牧民”写起。恒阳君喜欢古代君主治民的法则,认为退小人任用德才兼备者是国家昌盛的基本保证;” “二是通过尧舜之间的对比,提倡“俭为共德”,在此基础上,甚至还提出“让”与“兼爱”的大同思想。” “简直兼容并包啊!难得的是,通篇没有一点法家思想。” 士人们在街头议论纷纷,一时间品评扶苏《度关山》成为了当时齐鲁大地的风尚。 士人一张嘴,死鬼也成仙! 有了这些士人主动为扶苏宣扬,造势,一时间齐鲁大地的百姓纷纷开始转变对秦国的看法。 就和某些人预料的一样,扶苏一旦抵达齐国境内,他将受到无数人的拥戴! 驿馆里。 扶苏坐在席上看齐国士人编写的棋谱。 邵平汇报说,“太子,现在街上所有的士人,都在议论太子的诗文。” “那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邵平对曰:“士人们都说太子辞章简朴,诗文包容儒墨两家。” “那这些士人都是些什么身份呢?” 邵平面色恭敬,“三教九流皆有之。”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位大儒公开发表些言论吗?” 邵平摇摇头。 扶苏不言。 他来到案前,刷刷刷。 侍女擦一座拭烛的功夫不到,扶苏轻轻松松又写就一篇诗。 当时在一侧擦拭铜制烛台的侍女,她的面色当时黑的如铁。 为什么上天要造就太子这样的怪物,还要生下自己给他擦烛台。 有没有天理啊! 侍女捂着脸…… 这个时候,深秋已过。 刚好十月。 扶苏写这首诗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此诗名为《冬十月》。 这首诗被人刻在木板上,第二天凌晨挂起来。 先是路过来往的小摊贩看到诗文被更换。 “恒阳君又写新作了!” “恒阳君又写新作了!” 小贩们推着小车,在大街上四处吆喝呼喊。 陈余刚刚睡醒,听说了这件事,穿好衣服就来到街道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恐怖。 富商巨贾也来看热闹了。 队伍从稷下学宫排了三条街道那么长。 陈余望着这长长的队伍,第一次开始怀疑自我。 “这么多人,我真的能挤入太子门庭吗?” “兄弟,大胆点。恒阳君的目的是收下我们,可不是重用我们。而且对恒阳君来说,多养几个人不过是多几双筷子的事情。” 陈余望着这位兄台,对其作揖。 “多谢赐教。” “多礼啦!多礼啦。”那士人连忙摆摆手。 就这样,陈余从早晨排到中午,他终于来到了城门前。 虽然已经很饿了,但是眼前的诗文却顿时填满了他空虚的胃。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鵾鸡晨鸣,鸿雁南飞, 鸷鸟潜藏,熊罴窟栖。 钱镈停置,农收积场。 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个时候的临淄城,正是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时节。 初冬十月,北风呼呼地吹着,气氛肃杀,天气寒冷,寒霜又厚又密。 鹍鸡鸟在清晨鸣叫着,大雁向南方远去,猛禽也都藏身匿迹起来,就连熊也都入洞安眠了。 农民放下了农具不再劳作,收获的庄稼堆满了谷场,旅店正在整理布置,以供来往的客商住宿。 扶苏诗词里就是描述了这些庶民们平凡的生活场景。 所以这一次的诗文,比上一次吸引了更多人。 因为这一次的诗文,引发了士农工商各类从业者的共鸣。 而扶苏最后则用一句话写道,他能到达临淄这里,是多么的幸运啊! 所以才高诵诗歌来表达他的这份感情。 (本章完) 第573章 建安风骨,你当是写着玩呢 !? 陈余十分兴奋地回到住处。 “张公。这个秦太子,他是真的胸中怀民啊。这次的诗文里,士农工商各类庶民全部囊括其中。他倒是真的没有半点看不起庶民啊。” “借着诗文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希望大战之后人民都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现在士人们都被恒阳君的诗文文采所感染,个个称赞他。” 张耳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对一个一向很有名望的人,做出点他一向就拥有的天赋相关的事情,在张耳看来这根本没什么。 “恒阳君,他在天下出名是很小的时候就发生的事情了。秦国人都说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承接天命下来的人。” “此人少有谋略,天生文采。就是写无数诗文都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因为他的才干是天赋予的,一旬之内写两首诗,这就引得你们嗷嗷叫了。我告诉你,他有种就写一辈子,这样才服气。” 张耳早就读过扶苏的一些诗文。比如那首有名的《观沧海》。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此人善于笼络人心啊!只是身为秦国的太子,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护秦国自身的利益罢了。” 张耳莫名皱眉。那秦国的太子不维护秦国自身的利益,那他维护什么呀? “所谓读文可以观其人之心。此人文章翩然,富有文采。只是可惜,比起他的老师韩非,文章还差得远呢。” 在张耳看来,秦太子是個风度翩翩的儒雅士人,饱读诗书,胸藏文墨。一点文采而已,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大的才能。 “素有计谋,这些都只是他的政治手段罢了,花里胡哨,都是表面功夫。” 陈余听了,忍不住心里嘀咕起来。张公真的读过秦太子的全部诗篇吗? 张耳复问:“我猜,他写的诗,还说了希望天下一统的事。是也不是?” “是这样没错。”陈余喝着酒,他觉得秦国的太子日后做天子挺好的啊。“其实张公说的也有道理,秦太子借助诗文表达自己渴望国家统一、政治安定和经济繁荣,人民生活富足的心愿。没有实干,终究是不能服众。” 张耳双眼眯成两条缝,面带痛苦之色。 陈余今天怎么了,和他谈话总是一个说东,一个说西。 陈余读了扶苏的诗,回到家里,那都是满心的激情澎湃,到现在一颗心都在砰砰砰地跳。 不知不觉间,扶苏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很高了。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忽然对着自己一向都很敬重的长者兼朋友反驳道。 “问题是,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张公真的应该去外面看一看啊。齐国的庶民对恒阳君夹道相迎,日夜诵念。” “他既然如此得人心。难道我们不应该尽快地追随他吗?须知现在想要跟随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啊。” “何况我们选择名主侍奉,难道不是应该去听从民众的心意,看人心在何处吗?” 张耳听着陈余的分析。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忽然给秦国的太子说话。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我昔日为魏国名士,从为信陵君门下座上常客。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只是在他身故之后,我却又投入灭亡赵国的人手下。” 陈余担心这样做,会损害自己的名声。 “那请君再好好考虑吧。我曾经结交了一个沛县的朋友,当时就觉得他气度不凡,相貌堂堂,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成为了秦太子的手下。如果他愿意帮助我的话,到时候我食一鼎,必然为张公也谋一鼎。” 白话就是,弟弟我吃什么,就给老哥哥你也吃什么。不用担心。 话说着,陈余还十分谦恭地对着张耳行了礼。 张耳很是感动。 话说陈余和张耳一直都在魏国很出名。张耳可是信陵君故去之前看好的为数不多的年轻人。 而陈余性格高傲,早年交好张耳,成为刎颈之交。两人因此在魏国更为出名。 但是奇怪的是,在历史上。这两个人一开始在秦一统天下后,还过着非常平静的日子,生活并没有被打扰。 魏国灭亡后,张耳家住外黄县。 直到秦灭魏数年后,秦王政登基称帝很多年了,他忽然听说张耳和他的朋友陈馀是魏国名士,出于某些司马公自己都没有记载的原因,嬴政忽然悬赏千金捉拿张耳,五百金捉拿陈馀。 从此张耳、陈馀更名改姓逃到陈县,充当里监门以谋生。 这件事,真的很突然。 张耳、陈余,他们一开始都和刘季、萧何他们是一样的,在秦国政府的统治下安然地过日子。 这两个人忽然间被秦国通缉,一定是做了什么对秦国不利的事情。 否则张耳被逮捕的时间应该越早越对,譬如魏国一灭亡的那段时间,张耳作为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一个如此名扬天下的宾客,更应该成为当时想要在魏国立下威严的秦国统治者逮捕的对象,而非是数年之后嬴政才下令逮捕他们。 只是历史上这些年,张耳和陈余两个人好好的日子不过做了让秦国统治者不爽的事情,还是说因为秦国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然后干了点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总之在扶苏的影响下。 现在的天下一统被提前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说,秦王政在历史上提前了三年成为皇帝。 而此时的陈余和张耳,他们两个和天下大多数人一样,看着秦王政这个当时牛逼得不能再牛逼的男人,把别的男人连吹牛逼都不敢的事情全部给实现了之后。 他们时而观望,想看看秦王政之后还会干些什么,是否天下一统后,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乐土。 他们也时而兴奋,因为活了半辈子,读了三千年的神话加历史,然后亲眼见证了历史上从发生过的事情,他们觉得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自身也背负着某种使命! 这种使命感,既有从嬴政这样自命不凡但是却又威震四海帝国统治者从上到下一一传递而来的,也有从张耳、陈余身负才干,不愿意做个俗人潦草混日子所决定的。 要知道秦朝建立的时候,多少人觉得他们是不凡的啊,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七国一统! 当然他们也时而烦恼,天下一统了,可秦国仍旧在实行郡县制。没有诸侯王的诞生,就不会有上卿、公、士大夫的存在。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容身。 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安安心心在家做个富商、富农呢? 抱着老婆孩子坐在榻上度日,对他们来说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所以这两个人才听说扶苏到了齐郡临淄后,也赶了过来。 不为什么,就是好奇! 陈余出了远门。要想方设法要和那位过去的朋友说上话,他不得不外出去拜访一些在齐郡的地位比较高的朋友。上次托了齐国蒙氏的人向秦将蒙恬引荐自己,但是没有后文。 【历史上,蒙氏一族原本就是齐国人,蒙恬的大父将军蒙骜在昭襄王时期投奔秦国。】 陈余被扶苏的文章所折服,根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就是跋山涉水,他也要想办法让自己见秦太子一面。 谁让张耳只想过来看热闹,对秦太子这个人无动于衷呢! 张耳坐在酒肆里,没了陈余和他在一起高谈阔论,他这几天的日子吃饭如同咀嚼干草,喝水也觉得水很酸涩。至于酒,更没味道了! 过了十几天,张耳挨不下去这寂寞日子。 他便出来在大街上转悠。 张耳,魏国名士! 听过他大名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齐鲁之地这样尊重名士的地方,张耳的名声比在魏国都要大。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位张姓中年男子,他因为过于出名,经常受到困扰。 比如年轻的时候,总有寡妇出现在他的门前,让他无法睡好觉。大早上的,天还没有亮,又有远道而来的人要拜访他,让他无法睡懒觉。 一开始,张耳真的很高兴。 直到这身子也亏了,然后自己家里的钱也用于接待宾客,结交朋友,周济弱者弄得差不多了。 而前来面见他的人,更多的是不知廉耻之徒,不懂礼义之辈。甚至有些人只是和他见了面,说过几句话,就打着他的旗号为自己谋取私利。 渐渐地张耳就此心灰意冷,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热情地招待来客,也渐渐很讨厌‘出名’的事情。 虽然曾经,信陵君给他做过世间最好的榜样。但是张耳发现,他只能成为张耳,做不了下一个信陵君。 直到遇到陈余这个半路捡来的儿子,张耳的人生从此打开了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可是好景不长啊,这孩子想着奔向恒阳君的怀抱。 张耳跟着他来到了临淄,但是他始终主动接触过秦太子。 然后抱着这种心态,张耳来到了一处当垆喝酒。因为张耳不喜欢‘出名’,所以别人和他寒暄,打量他身份,张耳都是很随意糊弄过去,说自己叫陈耳。 反正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对方一见到他相貌不凡,衣着价值不菲,对众人流露出一股全场他最牛的气势来,一个个都上前问候,但是在听到名字之后,如同见到了穷人一般,惊慌地四散逃走。 张耳见怪不怪,在当垆前坐下慢慢饮酒。 可是他好好地喝酒,却听到周围的人都在夸赞恒阳君的诗文。 张耳眯起双眼,到底有完没完。恒阳君到底是写了什么,这些人已经议论了他快要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这个世界上,谁能比得上他过去的主人信陵君呢。 秦国的太子,他没有信义啊! 喝完了酒,张耳就在大街上闲逛。结果走着走着,看到一群人在排队。 张耳倒吸了一口凉气。 “怪矣!一月已过,按理说大家已经不再对此感到新奇。可是怎么这队伍排的这么长,这走卒贩夫之流,竟然也争相拜读,写的有这么好吗?” 恒阳君此人,他到底写了什么啊? 张耳不认为秦太子的诗文够资格让他像一般庶民一样排队去看,只是回到酒肆里,拿出钱来问酒肆小二去买秦太子的诗文。 这酒肆小二一张口就道,“您是要帛书的还是牍版的?” “竟然还分帛书和牍版的?”张耳瞪大了眼睛。“要牍版的。” “您是要上等的,中等的,还是下等的?” 张耳只觉得离奇,“竟然还分上中下等。” 这个小二顿时用打量乡下老农的眼神瞅了瞅张耳,“您难道不知道,当今恒阳君的诗文已经是天下第一,此位无可争夺。因为恒阳君的诗文备受人欢迎,商贾们早就拿着恒阳君的诗文传抄买卖了。我们也只是附带做点小生意。” 这时,张耳也不敢再傲慢。 “既然如此,恒阳君的诗应该到处都有才是啊,可为什么我看到外面排队的人还不少呢。” 这小二瞪着张耳,此时的张耳已然在他眼中成为了什么举世罕见的异兽怪物一般。 区区小二,竟然在这个时候,对客人流露出一股鄙夷之态,“难道贵客在齐郡这么久,都没有读过太子诗文吗?” 张耳心虚,连忙捋须,“我读过他的每一篇诗文。” 小二摇着头,自然是不相信。 到了傍晚的时候,张耳终于收到了士人书写好的简牍过来给他看。 只是小二一伸手就问张耳要了一百齐国刀币。 张耳大为吃惊。 对方明明是在抢劫,却说自己是在做生意。 只是身在他乡,张耳不想在这里惹事,给了他钱赶紧打发了他,免得下一秒心意无法坚定,直接了结了他。 张耳只是买了那篇《冬十月》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忽然充满了某种力量,那股力量先从丹田迸发,借着传遍自己的四肢百骸,随后陈余的大脑开始发起了热。 他开始朗读起来,气势激进。 “这样的文章,必然是为雄主所写啊!” 从艺术古朴苍凉、沉雄顿挫、慷慨激昂。 这扑面而来朴实无华、不尚藻饰的风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字里行间处处都充斥着的深挚感情又是从哪里来? 为何一个小小青年,竟然写出的诗文如此气韵沉雄,慷慨悲凉!? 现在,张耳后悔起自己当初的盲目了。 他应该早点读这些诗文。 很快,张耳又开始购买扶苏的诗文。 小二再次回来,对待张耳却又比之前耐心了很多。 张耳就问其缘由,“小兄弟为何之前那样惊讶,现在又对我这么恭敬呢?” “第一次惊讶是没想到到现在都有人还没读过《冬十月》。第二次对您尊敬,是看到您复购《观沧海》、《度关山》之后的神色,就和我齐国大儒伏胜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 “我想先生您也一定是体会到了这首诗的气势,领会到了神髓。” “恒阳君平等地看得起我们每个庶人,我们自然尊敬他。” “现在你也尊敬他,所以我因此尊敬你。” 小二一番话,让张耳久久沉默。 等到小二走了,张耳又抱着这些诗文如饥似渴读起来。读的时候,张耳还觉得怪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还好陈余不在。否则自己得在他面前失去威仪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让张耳一度想要立刻见一见秦太子。 这一刻,张耳理解了陈余…… “妙哉!妙哉!”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张耳反复读着这两句,心中一度想要掉眼泪。 这说的不就是他现在的状况吗?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何枝可依啊?” —— 第二天一大早,张耳整理了衣冠,这就出门前来拜见秦国太子。 结果驿馆门前重兵守卫。 “这里是恒阳君住所,不接见任何来客。” 张耳就问原因,“既然太子都说欲使得天下归心,为何却要拒绝在外无枝可依的寒鸦呢?” 守卫互相望了望,随后大笑起来,“想要栖息在太子身上的乌鸦,那可太多了。撵都撵不完。” 张耳大为愤怒,险些把怀中买的简牍都给丢在地上。但是他忍住了。 守卫见到这个人和旁人不太一样,能够忍常人不能忍。他们这些时日见到了太多牛人,也就不再怠慢这个张耳。 “而且你来错地方了吧!你想要被重用的话,应该去稷下学宫啊。难道你不知道,太子打算重办稷下学宫吗?” 张耳摇摇头,没人和他说这些。 “多谢。”张耳拜谢了这些守卫,立刻又赶去稷下学宫。 就这样,等到陈余赶回来,却发现张耳比自己先一步到达了稷下学宫。 他凭借自己的大名,很快就在稷下学宫立足,分得了一间大室居住。 而陈余去到外地求见朋友,人家却早就闻讯先自己一步也来到了稷下学宫。 好东西,一般是不会留的太久的,人人都想着去抢。 陈余抵达了稷下之后,已经是来的非常晚了。 他本来在看到了张耳成为儒家贵宾之后,心中气恼。可是张耳很快给他解释了原因。 “伱走之后,我仔细想了想你的话,深感还是你说的对啊。所以我很快就来到了稷下,也为你抢占了位置。凭借我的大名,难道会让你蒙受损失吗?” (本章完) 第574章 打造稷下文人集团 陈余一直都知道张耳是个老狐狸。 不过这只老狐狸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罢了。而且他们意气相投,又是世人眼中的楷模忘年之交。 自己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气呢? 陈余也确实在张耳的帮助下,最后在这稷下学宫住了下来。 于是两个人和好如初。 ——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十一月了。李信带兵马早就到了残燕边境。 这些士人们聚集在一起,秦国的太子们整日让他们吃吃喝喝,大家一开始都很满足。 只是为没有能够亲自见到恒阳君本人感到遗憾。 陈余闲暇时间,还是和张耳一起外出稷下学宫。 他发现学宫附近,到处都摆着竹简简牍的地摊。 陈余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来稷下学宫门前卖书。难道他们不知道,学宫重地里满是天下藏书吗? 走近一看,陈余这才发现,竟然是一些不入流的士人。 他们靠着自己会写字的本领,在街上靠着摘录默写秦太子的诗文,出售文章来赚钱。 陈余看到之后,十分惊讶。 他回去就问张耳。 “那些凭借着会写几个字的人,居然胆敢在稷下学宫门口贩卖太子文章,而且还是在秦国兵卒眼皮子底下。难道秦太子就不会生气吗?” “他写的这样好的诗文,竟然让人把它当做商货买卖。这不是糟蹋他的文采吗?” 陈余义愤填膺,似乎受到伤害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张耳看到陈余这样,不免想起了当初自己刚刚和这個年轻人结交的情形。 那时陈余身高八尺,戴个用竹条编好的冠,背着包袱来到他家里。 当时张耳已经不愿意再好客了。 但是他一看到这个双目和牛眼一般的男子,目光清澈,和那些奸佞小人,贩夫走卒有着明显地差别。 张耳立刻厚待了相貌堂堂的陈余。 只是陈余一直都表现得很愣头青,非常冲动。张耳一开始还有些不喜欢他,甚至后悔自己当初贸然就把他留在家里。 但是有一天,陈余外出,在他所居住的小县城一个当垆里喝酒。 几个男人大肆诽谤张耳,说他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和她们有男女关系。 “张耳,枉为君子!” “他这样的人,岂配得到众人的拥戴呢?” 陈余听到之后,当即拍桌大叫,“张耳绝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这几个男人本来就只是爱说瞎话罢了,没想到遇到陈余这么个愣头青。 几人就问陈余,“你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陈余瞪大眼睛,可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证据。 他就对着众人拍着胸脯做出保证,“我敢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对天发誓,若是张耳是那等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的人,自己就天打五雷轰!” 血气方刚的男子冲冠一怒,自然震慑在场所有人。 “你们几个人呢?造谣他人,不怕被割了舌头吗?敢和我一起对赌发誓吗?!” 这几个人自然被陈余吓坏了,连连提着衣服,拖着下裾就跑了。 临走时,他们还不住地骂着,“真是个疯子。” 就这样,陈余出了名。 也因为这件事,张耳外出宁可不带家人,也一定和陈余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比得上拥有一个知己呢? 陈余如此信任他的人品,个性又如此直率爽快,张耳自然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 往事浮现眼前。 现在,陈余为了太子扶苏,又表露出这样的情态。 张耳望着他的言行举止,不由得陷入沉思。 —— 只是陈余的这些话,很快传到了暂时负责主管稷下学宫的邵平、蒙氏兄弟等人耳中。 他们也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了扶苏。 扶苏刻意挑选这三个秦国人,让他们来掌管稷下学宫的。 若还是让六国人来主持管理稷下学宫,恐怕就失去嬴政让蒙恬驻军二十万在齐国的本意了。 “太子,是否要下令禁止他们买卖您的文章呢?” “在到达临淄城中之前,我一路就在思考那个问题,帝国对待百家,到底是因势利导,还是放任自流呢?” “对待这些在六国四处漂泊、无以安身的士人,如果只是空口告诉他们一些光鲜漂亮的话,而不能给他们实际的利益。他们能对我秦国死心塌地吗?” 蒙恬上前,“太子的意思是,就放任他们从中谋取利益。只要得到好处,自然而然会归附我秦国。” “然。” 蒙毅听着怎么有些不大对头呢,“太子这是在鼓励发展商业吗?” 对于冒失直言的蒙毅,扶苏先怔了空气。 驿馆大室内气氛顿时凝滞。 扶苏对着蒙毅,只说了一个字。 “然。” 这下蒙毅可不会了。 “太子怎么?” “没按常理出牌是吧?” 蒙毅努力点头。 蒙毅琢磨,太子既然决定了这么做,那他反对也没有什么用了。 “只是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扶苏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维护绝对的公平,甚至维持相对的公平正义,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决定君王是否得到民众拥戴维护的,就看君王看重民生还是自己的私利。” “决定国家是否能够存续长远的,也是看国家和朝堂能否尽力维护公平正义。”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很虚的。” “只有让民众获取现实的,实际的利益,确保每个人都得到温饱,才能谈其他的。而如果民众都困苦不堪,生存都是很难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再拥护国家。” “这些年我曾巡视列国,看到六国君王的统治并没有比我们秦国做得好。可是原先六国的百姓,也没有因为我们秦国接管他们而变得富足。” “天下的庶民,长久地遭受无德贵族的践踏和压迫,长期地处于贫苦的状态下。人人心中都很愤懑,再加上天灾战乱,如此辽阔的大地上,竟然找不到几片像样的乐土。”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不能再执行像过去秦国执行的制度了。继续重农抑商下去,只是不断地让民众承担痛苦。” “唯一的解法就是实业兴邦。” “民生大事,全在就业。”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这天下庶民,哪个不是吃苦耐劳。只要给他们能够让自己的双手创造出财富的机会,凭借他们的能力,家家户户生活条件渐渐好起来。到时候家中有了余粮、余钱。” “庶民心中自然感到踏实,也会对国家的治理感到有信心。” “在这个时候,维护什么诗文的面子呢。就让他们发展这些行业吧。” 一群人听了扶苏这话,哪个不是对他心生佩服。 有那么好几个瞬间,久在乡野之地见惯了庶民那些狭隘思想的刘季,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万一太子心中那个美丽的理想真的能实现呢。 虽然它看起来真的遥不可及。 毕竟站在他眼前的太子是这样一个人。 有他在,凭借着为民的公心和政治智慧,他又有什么事情完不成呢。 蒙恬忍不住问,“这么说来,太子完全可以借着眼下齐国兴起的倒卖诗文的氛围,开始炮制书籍。” 蒙毅尖叫,“用纸吗?!我一直在等着纸张在全国被推行。” 吕泽和曹参则问,“是太子与楚国交战时,使用奇谋之时用的纸吗?” 蒙毅:“那是当然。太子可是发明了纸的人。太子,既然咱们已经想到了这个好主意,赶快上书一封告诉大王吧。” 蒙恬迟疑了一番。 这个纸张,是传播文字最有利的工具。但是见过一屋子纸的蒙恬,他很难想象那些纸携带着文字,被流传到各地的后果。 “太子去年秋才在上林苑里提出要把控言论,加强对流传文书的监管,还有阻止诸子百家胡乱再解释经典释义,以愚弄民众。” “一旦打开这个渠道,使其成为一种商业,让士人从中谋利。恐怕会出现大乱子。” “一来人心险恶,他们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不会在乎文书上的内容到底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影响。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是专挑庶民喜欢的去写。” “民众一向都是喜欢危言、谣言。靠书籍造成的破坏,恐怕比战争还要可怕。” “二来,六国遗贵尚未被全面清除。如果他们借着机会,掌握纸张技术,到时候用太子制造的纸张来攻击太子呢。” 蒙恬的意思,自然是不要给士人这些东西好。 “如果,让他们在官府的监督下,手抄制书呢?”扶苏又问。 “有才之士,都心高气傲,尚且不愿意寄人篱下。何况手抄制书这种事呢?在他们看来,如果他们成为不了上卿、大夫,人生就是白活一场。”冯敬站出来说着。 扶苏听得烦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到底要怎么安抚这些士人。如果他们得不到好处,自然不愿意归顺秦国。士人不归顺秦国,又怎么愿意帮我去宣扬一统天下的思潮。” “时至今日,还是有无数人冥顽不灵。沉浸在旧时代。” 众人都低下了头。 “都出去好好想想,没有想出办法的人,不许再来觐见。”扶苏冷着面孔,“也包括你们两个,刘季、吕泽。” 不让这些底层出身的人站在帝国统治者的角度上思考问题,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做一个决策到底有多难。 而只要是决策和决定,肯定有利有弊。 但是这两个人,方才听蒙恬论政时,流露出异样的眼神。 尤其是刘季,仿佛庶民因为是庶民,地位卑贱,没有权力,承受繁重的劳役,所以他们就是正人君子了? 荒谬。 刘季黑着脸,他一句话都没说,这就被殃及。 一群人都灰了脸慢慢退出大室。 反正抵达临淄城后,只要正式做点大事,就会遇到无数的问题。不是有阻碍势力,就是自身难以把控。 虽然,有一个好东西能帮扶苏解决全部的烦恼。 但是扶苏却等不起。 因为这个好东西是时间。 如果能够提前完成思想大一统的论著,让这些士人都归顺秦国,老老实实做个抄书的,别在一天到晚想着掀起战争,那秦国就稳妥了。 甚至于,等到他继位,秦国可以一直延续使用郡县制。 毕竟他的声望,功绩,已经在时不时走向超越嬴政的趋势了。 完成思想大论著,再靠着自己二世的名义去镇压,还犯得着郡国并行制来过渡吗。 直接兄弟们分到各大洲,传播大秦文明火种去好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扶苏就为之精神一振。 话说方才沛县三杰,秦国蒙氏兄弟,还有冯敬、邵平等人出了门。 他们非但没有因此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比如自己和嬴政的臣子李斯、冯去疾、王绾的差距。 反而因为太子让他们去思考这件事想个办法出来,一个个都兴奋不已。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刘季率先站出来。 “赌什么?”冯敬黑着脸,早知道他就不说话了,这下也被殃及。若是想不出好办法,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够资格陪在太子身边。 蒙毅一看到冯敬相问,也留了下来。 “赌一下,谁先想出办法来。以后若是出了事,就先去找这个人商量。” 刘季叉着腰问众人。 冯敬望着刘季,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刘季,他怎么这么聪明。要知道他父亲和伯父都是朝中重臣。可是很多时候遇到大事,都是靠事先约定的方式到时候分散风险。 否则一个大政方针下去,若是计划有问题,那责任没有人能够担当的起。 他一个乡野小民,怎么会有这样的政治天赋? 不止是刘季,蒙恬都对这个刘季的想法感到惊讶。 他这是团结臣子啊。 区区一个卫尉,从乡野出身,短短一年,成长到这种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所有人都加入了刘季的赌约。 不为什么,他们要想都在不失宠的情况下,在齐郡临淄辅佐扶苏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顺利完成之后返回咸阳,就得团结起来。 刘季和众人的赌约,很快也被扶苏知道了。 扶苏坐在席子上,他感到刘季确实有着非凡能力,只是欠缺表现舞台的同时;也为此深深地担忧。 他这么有能力,若是不用,实在是可惜。 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做臣子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呢。 当扶苏真的招揽了一帮才士,随后被嬴政外派来齐国临淄。 他带领这些人才,第一次有了做了君王的感觉。 受万人膜拜,敬捧,也被人畏惧;而拥有有实力的臣子,更是让他有了做皇帝的感觉。 像昭襄王那样,手底下有白起这样的君王才是了不起的人。 若是像赵王那样,手下只有赵括这样的大将可以用,那做君王又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决定了日后要做皇帝,那就得把这些臣子都给驾驭住了! ……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扶苏忽然在那喝酒,看予月跳舞。 等到舞看够了。扶苏就打发人都出去。 他因为喝酒喝的太多了,就趴在案上睡觉。 刘季、冯敬照样在外当值。 只是扶苏趴在案上睡觉,这可难倒了典冠。 平日里,扶苏身边都是典衣、典冠两个人在侍奉。典衣、典冠,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给扶苏管帽子,一个给扶苏管衣服的人。 但是今天典衣刚好外出不在。 典冠十分害怕,他想要轻声叫醒太子,可是又担心吵醒太子发怒。 永远不要把做君王的人想的太好,甚至不要把他们当做人一样去理解,当野兽就好了。 生气就生气,高兴就高兴,他们不需要顾及任何人。 因为他们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下人的生杀予夺的权力在他们手中,而他们本身是不受任何束缚的。 帝王一怒,血流百万。真不是说着玩的。 那这个典衣非常害怕,如果贸然打扰太子,不让他好好休息,那太子起来必然会怪罪他。 可是如果不管太子,到时候太子生病,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等到太子一醒过来,真的哈秋哈秋打喷嚏,失了威仪,质问他们到底干什么的。 他肯定惨了啊。 于是典冠就在下面急得满头大汗。 他这种小官职,最是轻松简单的闲差,但是也最容易被人替换啊。 叫也不行,不叫也不行。 那就只能给太子披衣服了。 典冠想着这个方案。可是这太子没有穿厚衣服就睡觉,给太子加衣服那是典衣的事情。 当初侍奉太子前,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个人掌管衣服,一个人掌管帽子。不许交叉,不许越界。 这个典冠,他以自己生平入宫侍奉的经验来看,如果自己今天不加衣服,那恐怕要差事没了。 在经历了内心一番剧烈的挣扎之后,典冠还是给扶苏把衣服给披上了。 果然,等到扶苏醒来。 他就问,“这衣服是谁给他加的?” 典冠站出来就承认。 扶苏倒也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喊道,“刘季——” 刘季顺势而进,殊不知扶苏已经给他准备了一课上。 “太子,有何吩咐?” “我睡觉时,典衣不在,典冠为我加衣。” “典衣失职,杖责二十。” 刘季心想,这犯不着吧。 而且典衣、典冠的事情,这应该去找太子舍人啊。和他有什么关系。 直到扶苏又说,“至于典冠,他越权,也杖责二十。” 这下刘季明白了,原来太子是在打他啊。 (本章完) 第575章 头悬利剑 刘季第一次带着人去行刑,本来对他来说,做这种事非常高兴才是。 可是眼下他心中却百感交集。 因为恒阳君的恩赐,让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能够做大事。但是也因为恒阳君的霸道专权,也让刘季忽然间感到受人所制是多么不爽。 太子这就开始敲打自己。 说实话,刘季现在很灰心。 因为他不琢磨不清太子到底在想什么。 曹参目睹全过程,他们一早就知道刘季并非是甘心做池中之物的人。今天这场上刑,注定刘季心中滋味不好受。 就这么着,当天和刘季的打赌的人,现在都看着刘季把这个典冠和典衣带出去,命令士兵每人杖责二十。 刘季表现得和平时一样。他甚至一边打,一边叉腰高声数数。 没有幸灾乐祸,可也没有流露出半点难过之色。 刘季长得确实不俊俏,但是他是那种英姿勃发之辈,身材伟岸,站在那里,确实有将者威仪。 扶苏让他在院子里打人,他就老老实实地打。 刘季告诉侍卫,“下手不要太狠,也不要太轻。太子的意思,是要二位明白是非进退,长长记性。” 刘季又对着典衣典冠这两位内官作揖,“对不住啦。” 典衣典冠遭了这顿板子,也没啥可怨的。 毕竟一个失职,一个越权,确实违反了宫规。 只是刘季不一样啊,看着这两个人屁股上挨板子,他却在心里也跟着挨板子。 不仅如此,刘季心里打着鼓。如果太子要意指他有擅权越界的行为,那为什么要让典冠、典衣这两個人来受罚呢,我什么损失都没有啊。 刘季有个预感,恐怕这里面另有玄机。 就算是杀鸡给猴看,可是他根本不是猴,更加连鸡都算不上。 打完之后,典冠和典衣被人搀扶着走到了室门口。二人立刻摆脱侍卫的搀扶,忍着疼得火辣辣的屁股,恭恭敬敬,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回到了扶苏面前。 刘季也跟着走了进来。 “太子,卫尉刘季行刑完毕。” 扶苏望着刘季,“你们二人,可有不服?” 二人连忙作揖,“太子,小人不敢。” “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卫尉惩罚你们吗?而不是命令有司行刑。” 这典冠和典衣面面相觑。 刘季也陷入疑惑。 “等想明白,再回来吧。” 扶苏摆了摆手。就让这三人出去。 刘季不明所以,出了门,立刻过来找夏侯婴、曹参。 夏侯婴不懂,“这和你有啥关系。太子又没问你。” 曹参捻弄胡须,他望着刘季,“这恐怕得你自己去领悟了。” 刘季自然着急起来。 “曹参,你既然知道,还不说个明白。不然我这心里老着急啊,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 【此时曹参已经为扶苏中庶子,中庶子之责乃侍从太子】 曹参闻言,只是低头,不肯相告。 还是夏侯婴目光锐利,他拉住刘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喊曹参的大名,他已为中庶子。” 刘季不以为然,“都是兄弟,谁还讲这一套。” 刘季就为这件事,一直心里憋闷。 只是典冠和典衣,那可比刘季更惨。他们现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一头撞死在锅上了。 “请舍人相告。”二人便一起前来寻找太子舍人帮忙。 邵平、蒙毅、蒙恬,三个人正在一起用饭。 只是很可惜,这三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太子让卫尉惩罚伱们,自然是因为你们一个专权,一个失职。能有其他什么原因呢?” 可是这些话,之前太子早就说过了。 太子会把之前说过的话忘记,然后再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错误在哪里吗 这不可能。 二人琢磨言辞,没有说三人说错了,只是屈膝离开。 只是太子身边,一日没有典衣、典冠都是不可以的。他们二人自然十分焦急,跑回去问卫尉刘季。 扶苏这边则由予月亲自上手服侍。 刘季哪能想通这个道理啊。 典衣典冠两个人尚且只觉得刘季是无辜的,还把他当做救星一般,拿出了很多财物,希望刘季能够给他们一条明路。 可是刘季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绝对和自己有关。 刘季谢绝了二人的财物,送走了两人。 但是这一晚上,他也不敢睡觉。这个太子,怪吓人的。今天打人,指不定明天就让他回家。 刘季一晚上辗转反侧,可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天一亮,刘季只能拉着和他一样焦灼万分的典衣、典冠亲自来找曹参。 曹参见三人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愚蠢,就问他们。 “你们三人都是什么身份啊?” 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该质疑曹参是不是卖关子,只是赶紧死马当活马医。 “我为典正,他为典衣啊。刘兄为卫尉啊。” “那太子之前为什么要惩罚你们呢?” 典冠又道,“太子说,我为典冠,做了典衣的事情,是为越权。” 典衣低着头,“我为典衣,没有及时为太子添衣,是为失职。” 到了刘季这里,他却始终一脸茫然。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卫尉打二位呢。” 曹参又问,“那太子既然知道,典冠做典衣的事情是越权,为什么又要让卫尉去责罚二位。可是卫尉却不用受到责罚呢。” 三人都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三人回到扶苏面前。 扶苏眼前一亮,“你们这么快就明白了?” 都相处一年多了,他对身边人的个性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以他们的能力,起码得五六天才能领悟吧。 三人齐齐跪下来,典冠对扶苏道,“身为典冠,只要做好典冠的事情。” 典衣:“身为典衣,只需要做好典衣所该负责的事情。” 扶苏望着两人,忍不住摇摇头。 到了刘季这里,他领悟了扶苏的所想,所以反而吞吞吐吐起来。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卫尉此来作何呢?”扶苏抬眼打量着刘季。 当初沛县的刘季,穿着布衣而已;如今在咸阳城一年多,已然有了将军之相。 此人善于笼络人心,若不是他在,恒阳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始终心里都有个大王的存在,不会把自己当成唯一的效忠对象。 而且他始终保持着和沛县的联系,看得出来是个重情的汉子。 起码现在是。 但是毒草一开始发芽就没有遏制它,后患将要无穷。 刘季望着地面,想了很久。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屈,为的是来日能够在太子面前站得直! “典冠越权当责,典衣失职也当责。若是太子的命令,无所谓失职,也无所谓越权。太子的命令一定是绝对正确的,我们绝对应该服从的。” 扶苏没想到,这帮人给出了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还要更好的答案。 一直都找不到做太子爽感的扶苏,这下终于有一点感觉了。 我说的话,就是法令。 扶苏心里嘀咕了一遍。 典衣、典冠二人这下才恍然大悟,他们两个人十分呆愕地望着刘季。马屁都叫刘季一人说尽了啊。 “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谢典冠、典衣?若非卫尉季出言相助,你们哪能有回来的机会?” 典衣、典冠连忙拜谢刘季。 这件事,很快地就在临淄城驿馆之中传遍了。 太子身边的臣、士听到了这个故事。 从此臣子属吏做事,都比过去小心多了。没有人再敢说因为自己突然有急事,盲目就把自己的差事交给别人。 这只是其一。 其二,过去宫仆宦侍做事,因为相处的很熟,所以偶尔会有互相帮忙的情况。被扶苏这么一整,大家不敢再胡乱交叉做事。各自从此都心里有了一杆秤,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干什么的,只做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要属第三条。 这当属刘季给扶苏的大回礼。 他在帮助扶苏确立以扶苏为核心的绝对政权集团。 这种事,没有人比刘季更懂了。别忘了,他可是沛县混混们的头儿。 对于扶苏来说,这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刘季通过了他的考验,自己设下的局反响也非常好。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在做事前,首先得规划方案,其次就是把人给找齐,将任务明确分工。接下来才能好好实践。 如果不能在众人面前立下威严,自己说的话对他们来讲,充其量只是让很多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却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话当做命令一样去执行。 这个法子,是韩非教给他的。 对于君王来说,臣子、士卒,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工具。 但是扶苏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会在工具后面加上一个字——人。 只有在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他们才懂得畏惧自己。 蒙恬知道这些事后,只是心里感慨,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太子这是要在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剑。提醒每个人,日后做事要当心,小心。” —— 话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齐全。 那些士人们在驿馆里每天都能吃到上好的饭菜,住着上好的房屋。 时不时扶苏再送些美女过去为他们跳舞。 这个时期的士人,他们是非常讲究知恩图报的。 扶苏如此善待他们,将近一个月之久,他们自然一个个坐不住了。 “太子如此厚待我们,需要我们为太子做什么呢?” 这些士人非常想为扶苏效力,帮他做事。 扶苏知道消息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们。他们欣赏我的文采,所以我赏赐他们。我不需要他们为我做什么。” 这些话传回去,这些士人有很多人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 当即嚷嚷着要自缢。 “士可杀,不可辱。太子这不是看不起我等吗?” “难道太子以为,我等是来混吃混喝的不成吗?” 陈余看着这几个嚷嚷着要持剑自杀的士人,眼中一片冷蔑。我就看你们怎么装下去。 好在其他人相劝,终于把剑从那几个人的脖颈上拿了下去。 张耳在房间里,始终十分冷静且耐心地等待着。 自己这么大的名声,按理说秦国的太子早就应该听说自己在了啊。怎么这么久,还不召见他呢。 还是说,在秦太子眼中,自己只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士人啊。 张耳渐渐开始焦灼起来。 他时不时拿出自己藏在榻下的简牍,夜里翻出来看看,望着明月,仿佛已经和秦国的太子说上了话。 等到陈余到来,他便十分惊慌地将简牍藏起来。 已经入住稷下学宫的士人们,他们有很多人已经对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根本没有人给他们事情做的日子感到厌倦了。 但是,燕赵、齐鲁、魏晋的士人听说之后,纷纷离开家乡,前来齐郡临淄城投奔扶苏。 蒙恬看到每天前来临淄城中,入住稷下学宫的士人越来越多,他自然佩服扶苏。 “太子,我们听从您的命令去办事。现在越来越多的士人前来临淄稷下。这些人得到了我秦国的恩惠,已经主动对外说起了我秦国的好话。” “这都是太子您的文章的功劳。” 蒙恬诚心诚意说着。 “太子,您仅仅凭着两首诗,竟然引得天下士人云集响应。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邵平也忍不住感叹一下,“太子的文采好比屈子,但是诗文却引得天下士人齐齐鸣叫,愿意归附我秦国。实在是非同凡响。” 扶苏心道:那可是曹操所做的诗啊! 建安风骨! 若非曹操打造邺下文人集团,他怎么能笼络得到那么多士人呢。 自己正是用曹操的诗,曹操的做法,来赢取天下。 “士人,与其说是读书人,其实他们的本质是一群不甘心长久地处于低下的位置,不喜欢过有口饭吃就可以的日子。” “他们不愿意从事农业、手工业、商业,只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活出个人样来。像那些贵族一样,享受上等的东西。” “一旦得到这些人,那么基本上就可以说征服了这一片地区。” “只是可惜,时至今日,未曾听闻那些经学大师,百家名流的看法。” 扶苏要想让早已经死去的儒家活过来,非得靠这些大儒们的名声不可。 蒙恬对曰,“太子既然非常想要用这些大儒,为什么不躬身去请呢?” “我秦国之顿弱,本乃一介农夫,听闻君父有一统天下之志,丢下锄头,来到咸阳,辅佐君父。” “国尉缭,通晓天文地理,本来身在魏国,听说秦要一统天下,也亲自前来。” “至于丞相绾,本就是一普通士人。听说秦要一统天下,也主动前来。” “这些人,都是真的心怀天下,为民众共同的生机而出来做事的人。他们没有因为自己地位低下而感到自己是卑贱的,也没有人广发文书邀请他们。” “因为胸中怀着一统天下,结束风筝的理想,主动来君父麾下。这才是真正的有为之士。” “如今我已经在诗文中发出了渴望天下一统的心愿,希望有识之士能够和我共同完成这伟大的事业。可是那些百家名士,他们却不为所动。” “这说明什么呢?” “他们只是一群贪图安逸,只想着独善其身的人罢了。因为他们心中没有天下和万民,所以才会在我秦国正百废待兴之时,会选择默不作声吧!” “从今日起,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百家了。” “否则,他们还在自己的家里空坐着等待什么呢?” 扶苏对于诸子百家的这些指责,很快就传到了稷下学宫士人的耳中。 陈余闻言,顿时胸腔里充满怒火,他们大肆攻击起诸子百家来。 说他们毫无作为。 就这样,一场巨大的争辩开始被酝酿起来。 扶苏从一开始就没想着靠他一个人一张嘴和百家辩论,那也太掉价了。 关键是怎么逼得百家出手,让他们从乌龟壳里爬出来。 ——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临淄城里热闹非凡,这秦国咸阳城里那也是锣鼓喧天啊。 他们一直在摆庆功宴席。 当初攻打楚国前后,林林总总无数事情,众人一直没有能够大肆举办宴会,好好享受一番、 现在这些人经历了长久的忍耐,等待,折磨,都和嬴政一起沉浸在了胜利的快乐之中。 越是成沉浸其中,越是感到自己功业非凡,已经是天下无人能及了。 宴会上,忽然又传来李信的捷报。 嬴政大喜。 “将军信此人,实在是勇猛啊。他如今快要三十五了吧。一夜之间,夺取燕代三城。这样勇猛,远比当年武成侯还要出色啊。” 嬴政不住地夸赞李信。 众人一边眼红羡慕李信,一边则恭喜嬴政。 “不过,和寡人的长子比起来,李信也实在逊色啊。” 大臣们早就喝高了,听到嬴政这么说,一个个也纷纷狂笑起来。 看着嬴政在上座喝的面红耳赤,其他没醉的大臣们只能微笑、默叹,以为绝妙。 “真是没想到,寡人长子竟然有如此雄壮的气势,仅仅靠写下两首诗,竟然征服了寡人都征服不了的六国蛮夷之士。” 嬴政喝大了,开始说点心里话。 赵高知道嬴政明天醒来,必然要为说过这话而感到后悔,于是命令言官不要记载这句话。 李斯坐在嬴政右下方,紧挨着冯去疾。 嬴政一眼就看到了他。 “廷尉——” “微臣在。”李斯急忙站起来。他是此时宴会上为数不多没有喝醉的臣子之一。 (本章完) 第576章 嬴政:寡人也来做首诗(求全订追订!) “廷尉以为,你的文采和扶苏相比,谁更胜一筹呢?” 李斯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 看来大王已经完全喝醉了。 “启禀大王,太子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天下士人云集响应,实在是罕见。李斯不过微末之能,勉强拼凑文字,强行为文,略加论述而已。何况李斯为文,已经是年高之时。” “是以论文采,当是太子比臣更胜。” 嬴政闻言,大喜。 “赐廷尉酒。” 清正之士听着李斯强硬吹嘘太子,过分的捧誉扶苏,一个个神色黯淡下来。 不是所有人在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后,都会得意忘形。 但是嬴政,他偏偏不在那些少数人之列。 “廷尉以为,寡人文采比之扶苏何如?” 赵高吓了一跳,大王你何时有文采了? 而且这几十年来,因为大王你批阅奏章坚持重在意思,不顾细节,我们给你修改的错别字还在少数吗? 李斯也错愕不已。 我好像没有听说过大王会写诗文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问题,李斯也不好强行吹捧嬴政。 “大王,诗文的比较,须得拿出双方的佳作来,让众人一块点评才是。” 嬴政喝的面红耳赤,他望着李斯,笑了好久,随后大手一挥。 “赵高——取笔墨来!” 赵高预感大事不妙,唯恐嬴政明天酒醒之后面对不了今天这样令人窒息的场面,到时候恐怕要拿他们出气。 很快,赵高就走下上座,他对众人道。 “大王已然喝醉了,不若我请大王回宫。” “赵高,说什么呢!?取笔墨来。”嬴政忽然的大吼中夹杂着些许怒意。 赵高没有办法,只能找人去给嬴政寻笔墨。 当帛书到手,嬴政提着笔,他想了一下,随后闭着眼在上面写了很多字。 赵高在侧看着,心里还十分惊喜,“大王不愧是大王啊。竟然还有这样的天赋。” 嬴政抬眼,兴致勃勃地望着赵高。 很快,嬴政就把自己写好的诗文交给了赵高。 “拿去给诸臣看看,寡人写的诗文如何?”嬴政十分兴奋,整个人连脖颈都红了。 看到嬴政如此酒后失态,清醒的大臣们恨不得自己此刻眼睛瞎了。 赵高拿到帛书,当然自己要先看一看。 众人只看到赵高原本喜气的脸忽然间眉头高高皱起,两只眼睛一大一小盯着帛书瞪起来。 赵高回头望望嬴政。 此时的嬴政正像个纨绔少年一般,十分自得地看着自己。 只有醒着的人注意到赵高已经脸黑了。 赵高持着帛书,就走下台阶来。 他拿着帛书先下来给李斯看。 老大在台上喝醉酒了耍酒疯,做手下的你们是当做看到还是没看到,看到之后又如何处理,这本来就是一個难题。 还是赵高比较机智啊。 他率先给李斯展示了嬴政写的诗。 李斯半眯着眼,打量了半天,这写的啥啊? 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像是小人打架一般。 赵高便指着字体一一给李斯看起来。 “冬月极冷,咸阳极热。秦王嬴政,横扫六国。业盖于世,功追六世。群臣宴集,天下宾从。庶民愚笨,以福为祸。……” 李斯听着,也开始脸色一黑。 “怎么办?”赵高低声问。“若是明日早起忘记了,也是好事。若是记起来了,今日在座的臣子,谁知道哪个要倒霉啊。” 李斯面色一黑,这首当其冲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廷尉,你看如何啊?”嬴政笑嘻嘻地问。 李斯额头上已经横起了三道纹路,他能怎么样呢,自然夸赞道,“大王文采斐然,臣观之汗颜。” “那比之太子呢?”嬴政躺在座椅上,十分骄傲。他觉得自己的诗文,只会比扶苏写的更好。 “大王文采质朴,韵律整齐,朗朗上口,易于记诵。”对不住了大王,臣只能想到这里了。 嬴政闻言大喜,又命令赵高把东西一一呈给其他大臣看。 王绾本来也很好奇,嬴政小时候只爱看书,没听说过有写文作诗的才能啊。 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清醒人之一。 王绾拿起了诗文,随后痛苦地眯起了眼睛。 “这写的什么?” 赵高只得附耳对王绾道,“右相,大王已醉。还请右相当做没看到吧。” 嬴政又一一问了王绾、冯去疾等人看法。 二人回答的都一模一样。 “大王文采超然,臣等只能望其项背。” 嬴政大喜,又分给其他已经喝醉了的醉鬼看。醉鬼们看到,那可高兴了。 他们仿佛能看到嬴政写的诗一样,纷纷大赞嬴政文思超然,博古通今,引经据典。 嬴政听得高兴,越喝越多,终于醉倒不省人事。 众臣看着嬴政睡到了,其他人也早就坚持不了,这下终于也可以安睡了。 只是原本清醒的人,开始不安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也该留下来继续喝酒,又或者直接倒在地上睡觉。 至于嬴政写的诗文,赵高拿在手里,他现在在犹豫,自己是要毁灭它,还是留着明天早上起来自己看到它们发疯。 想着想着,赵高就看着李斯。 李斯本欲出宫告退。但是赵高好言相劝,要他一起帮嬴政遮盖此丑事。 “以大王的脾气,若是等到明日醒来,记不起那是最好。若是记起来,寻找诗文,你我二人可都是看过的人,当如何自处呢。” 李斯问,“可我又该当如何呢?” “廷尉素有文采,赋诗作文不在话下,不如今日廷尉诵诗,我提笔代大王书写。我的字迹,可以勉强模仿大王四五分。以乱大王酒后真迹。如何?” 李斯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两人就合作,一个念诗,一个提笔写诗。 就这样,二人提前备好了一份精彩纷呈的文章。 李斯看到赵高的手迹,非常惊讶。他的写的文字竟然和大王的一模一样,却谦称三五分。 第二天嬴政醒来,只觉得后脑做疼。叫人端来醒酒汤水,喝着喝着,嬴政忽然间记起了什么大事。 嬴政的面孔忽然间就抽搐起来。 “赵高——” “大王,您醒来了。是要去章台还是留在蕲年宫休息呢?” 嬴政盯着赵高,“昨天夜里,寡人没有做什么事吧?” “没有,大王绝对没有。”赵高十分害怕。求你别问了。 嬴政一听这话就有猫腻。 被婢女服侍穿衣服时,嬴政觉得婢女在笑他。 嬴政更加心虚。寡人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李斯、王绾、姚贾他们都夸自己写的诗好。 可是,寡人根本不会写诗啊。 嬴政便在殿内徘徊,复问赵高,“寡人昨夜,是不是还做了一首诗?” 赵高抬起头来,“大王竟然还记得。臣都险些忘记了。” “就是说,确有其事?王相也看到了?” 赵高点点头。 嬴政这下确信了,一颗心顿时凉透了。 “把寡人写的诗拿过来。” 嬴政非常懊恼,他只想把诗文拿起来给揉了丢了。 结果赵高给他看的诗文,让嬴政眼前一亮。 虚心的嬴政立刻把这篇诗文当做了自己所作,欢天喜地拿着诗文去椒房殿找王后。 “王后以为寡人和扶苏谁文采更胜?” 王后抬眉看着嬴政,嘴角忍不住上扬。“我与大王结为夫妻多年,大王几时会作诗文的。” 嬴政就知道王后是这副反应。 他就立刻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给王后看。 王后看了,径直摇头。 “这篇诗文,怎么风格与廷尉的相近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气势也和廷尉的一致啊。” 王后十分温柔地望着嬴政,她已经给嬴政暗示得差不多了。 嬴政惊愕,电光火石之间,嬴政脑后一闪,他已经知道了是赵高让李斯干的。 “只是这字,更不像大王写的。”王后深深地望着嬴政。“大王是写这首诗,来哄妾身高兴吗? “王后怎么能这么说呢?” “大王写的文章,素来都有别字。为了求快——”王后柔柔笑着。 嬴政只觉得自己头大。 他坐在榻上,背对着王后,手指玩弄着榻上一边的玉钩。 这次可真是丢尽脸面了。 寡人要把知道这件事的大臣都给干掉,反正他们也没用了。嬴政这样想着,当然最后理智压过了这些小情绪。 在王后的哄骗下,嬴政竟然相信了她的鬼话,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直到过了好几天,王绾、冯去疾和他一起议政。谈起燕北的兵务。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提起了太子的诗文。 随后王绾就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嬴政自然盯着王绾,脸色一黑。“丞相年老了啊,现在做事都力不从心的。” 哪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愿意被人这么说自己,王绾顿时生了气。 看到王绾老头这样,嬴政这才高兴了。 打那以后,没有人再敢在嬴政面前提诗文的事情。而嬴政也很快把李斯写的那首诗给丢掉,实在是越想越恶心。 嬴政实在难以置信,自己一世英名,险些毁在这种屌事上。 “赵高,以后寡人再喝酒微醺,谁劝寡人写诗助兴,伱就给寡人将他的名字悄悄记下来,等到寡人醒来之后告诉寡人。看寡人不拔了他的皮。” 赵高自然也黑着脸答应下来。 —— 咸阳风气如此,人人沉浸在欢乐之中。 但是某位张姓美男子,自从跟着恒阳君在楚地指挥大军大杀四方,威震楚国之后,从此他就对恒阳君念念不忘了。 这自从回到了咸阳,他凭借功绩,成为了秦国五大夫。 这可是秦国历史上比较罕见的事情。 文士入军,最后得到了武将的爵位。 当然考虑到事情的影响,这个爵位不算高,但是这是非常巨大的胜利 军功爵制的改动,就是要这么从一点点细微的事情着手。 步子太大,势必会扯到蛋。 只有这样一点一点磨损,让文士入侵军营,才能壮大士人在军中的话语权,改变军功爵制。 此举的高明就在于,外人根本没意识到,这是扶苏要改动军功爵制的办法之一。 在领略了太子高超的政治智慧后,又在看到太子接连写诗文向天下士人袒露心声,张苍觉得太子接下来为天下人所做的事业,当有自己的参与。 在一个雨雪霏霏的下午,张苍顶着风雪入宫。 “大王,臣跟随太子多载,与太子感情甚笃。太子人在齐郡临淄,势必想念微臣。请大王开恩,允许臣孤身一人前往临淄辅佐太子。” 嬴政皱眉,“扶苏从未在寡人面前说起你的名字啊。” 张苍更是惊讶,“难道太子在大王面前提起其他人的名字吗?” “岂不闻刘季、萧何之流。” 嬴政打量着张苍,此人长得倒是英俊,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苍固然心里委屈,但还是道,“臣闻太子此去临淄,是为自请。” “乃为四件事。一监管百家、二统一思想、三追捕六国在逃贵族、四为安抚人心。” “此四件事,皆事关重大。微臣昔日为荀卿门徒,年轻时便与当今天下齐鲁大儒做过同窗,臣若是前去临淄城,势必能够助太子一臂之力。” 嬴政这才许可。 就这样,张苍踏上了追随扶苏的道路。这时候正是冬日,风霜凌厉,雨雪交加,冻得人五指不能舒展。 但是张苍十分坚韧,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骑马抵达了临淄城。 去往临淄城的路上,张苍却听说了一些事情。 原来当初扶苏前去临淄的路上,曾经沿途一直收拾古来战场遗址,还有将士骸骨。 此举引得一些本就心地善良的老人、妇孺十分敬佩扶苏太子。 所以他们在路上欢迎他,给秦军食物和水喝。 但是这些人却只是极少数。这些极少数的人看到,秦太子在努力掩盖战争留下的疮疤,试图让下一代过上没有战乱影响的和平生活。 而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旧时代,沉浸在浓浓的仇恨之中。他们不愿意接受秦太子这样的行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秦太子在讨好他们。 通过讨好他们,去博取他父亲暴君嬴政的喜爱,以此来维护他的地位。 他们认为秦人最是狠毒,杀了他们家的人,却想着要和他们和平共处。 绝不! 这是当时大部分人的看法。 只是这些人无法攻击秦军和扶苏,就把那些愿意接纳秦军,乐意接受秦国统治,善意回馈扶苏的人,列为罪大恶极之人。 每个村寨,县城,都开始合起来围攻敢说秦国好话,还有支持扶苏的人。 其中,还有一些六国贵族暗暗支持,他们怂恿村民去孤立、排斥那些给扶苏送过水和食物的老人、妇孺。 不允许他们冬日祭祀,若是来了,就把祭祀的贡品狠狠地丢在地上。 张苍听说了这件事,他可没惯着那些恶霸,非但把那些加害老弱妇孺者全部赶入了监牢,还立刻把那些老人孩童给打听清楚了,全部移交给了官府保护。 他是堂堂五大夫! 当然有这个权力。 张苍对周围的郡县乡吏说,“太子就在齐郡临淄,距离这里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我回去就将此事禀告太子,若是你们没有善待这些乡人,我张苍一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郡守秦吏们,本来也对管理当地感到力不从心。 毕竟那些反对者总是使用阴招、损招,处处破坏他们行政,又因为大军根本不会留驻小地方,所以那些乡人对他们根本毫不畏惧。 直到遇到如此硬茬的张苍,听到张苍的话,这些人这才有了底气。 这一路上,张苍专门收拾扶苏当初留下的烂摊子。他根本不辞劳苦,家家户户都去打听,敲锣打鼓,给那些曾经给扶苏端茶送水的乡亲们做主。 嬴政听到了这回事,非常惊讶。他有些后悔放走张苍了,当初把他留在朝中,做御史巡查各地才好啊。 在路上,张苍还专门绕路去了一趟荀卿故居,他去给老师荀卿上了香,又去拜访了荀卿的后人。 是的,张苍晚上根本不睡觉。 这样夜以继日做对众人有意义的事情,那才是不负年华,又怎么会感觉到累呢。 从此张苍的名声就传开了。 在此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张苍是个何许人物。因为齐鲁大地上,自称荀卿弟子的人太多了啊。 张苍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终于抵达了临淄城。 报上名号后,临淄驿馆竟然把他拦在门外。在检查了嬴政的诏令后,他这才得以入内。 随后就是漫长地通传和等待。 这和当初张苍在宫里,扶苏少时每天都去找他主动谈论数学问题,他不愿意四处躲藏的情况完全反过来了。 在凛冽的北风之中,张苍双手揣袖子里,他终于感受到了当初扶苏站在门口等他时的心情。 报应不爽! 在听说张苍到了之后,扶苏也轻微地被吓了一跳。 “督军令来到临淄了?” “就在门外。” 扶苏赶紧整理衣服,在席上正襟危坐,“快请。” 门外,张苍见到谒者令请他进门,心中顿时失望,太子变了啊。 听说他来,居然没有亲自出来见面。 早就听说太子身边招揽了许多乡野贤能,看来是真的。有了新人,就把我这个老的给忘了。 在风雪里,张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本章完) 第577章 大展拳脚(求打赏月票全订!) 五大夫亲临,灌夫、冯敬都在准备队列迎接他。 作为扶苏唯一一个培养出来具有实际军权的士人,张苍应当享受被接见的礼遇。 听说张苍被封为了五大夫,扶苏自然十分欣喜。欢天喜地命人准备迎接张苍。 刘季、夏侯婴、曹参忍不住问,“五大夫张苍,没听过啊?” 灌夫黑着脸,“他现在是谁不重要,反正你们只要记得,过去太子希望他为自己办事,他总是爱答不理的。后来太子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老实了。” 刘季一听,心里忍不住难受。我就知道我还是太老实了。 冯敬颇有些幸灾乐祸,“他啊,是过去咸阳宫里有名的刺头。拒婚宗正,辱骂大王,讽谏太子。自认自己的脖子比剑还硬。这世上别人做梦都想的事情他敢拒绝,别人不敢干的事情他敢干。” 曹参闻言,则对此人十分佩服。“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 “我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冯敬直言。主要现在的张苍,在扶苏的带领下,太刚正了。他可算是荀卿门下出名真正的儒家弟子了。至于李斯、韩非,那都算是叛徒。 听了老秦人的介绍,刘季也对这个尚未谋面的张胖子感到好奇,到底什么人啊,居然活出了我想要活出来的样子。 “久违了,五大夫。许久没见,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张大夫。”灌夫情不自禁想到若是信也在这里,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这番话脱口而出时,灌夫自己愣住了。 张苍也怔住了,几年前他们几个人坐在宫里一同论道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 张苍望着灌夫,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抱了抱。 及至进到室内,看到扶苏身边已经站着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每个人都认真地盯着自己。 头上顶着白雪的张苍,他进来看到扶苏的脸孔比从前更为硬朗冷酷了,再看到周围这么多新人,而旧人已经不在,上来就对他说了一句。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年多不见,太子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人了。该是把臣忘记了啊。”张苍大声咆哮着。 扶苏面无表情。毕竟张苍真要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 在知道他成为五大夫之前,扶苏真的已经把他忘记好久了。 “行了,别嚎了。我为你准备了宴席,为你接风洗尘。”扶苏亲自走下来,拉着他。得知有人奔赴千里来辅佐自己,扶苏还是相当的感动。 张苍却作揖。他双目深沉,面如菜色,“太子,我来此是为辅佐太子完成大事的。这宴席,延后再排吧。” 扶苏心里攒着一口气。上来就拒绝自己的好意,这不是让自己的威严在大臣们面前扫地吗? “为何啊?”扶苏忍住,面色平静的问道。 “这一路上,我看到许许多多庶民因为战火流离失所,又因为天灾无法饱腹。” “我已经在路上把自己所看到的桩桩件件,全部书写奏章告诉了大王。” “只是我这一次来,却看到更为不妙的事情。我听闻太子义举,沿途打扫古来战场,又收敛士卒骸骨,设立坟冢。这些事,点点滴滴积攒起来,太子已然得到部分民众的支持。” “只是这一回我在路上,却发现许多郡县乡邑之地,那里地方豪族把持祭祀,压迫庶民,就是我们的秦吏也奈何不了。” “更有甚者,一些六国贵族暗暗活动,他们怂恿豪族排挤、孤立那些有意归顺依附我秦国的乡民。” “有这些人在,终究是不得安宁。他们这么做,不仅让太子的努力泡汤,更是在阻碍我秦国一统天下的进程。没有人敢公然投入我秦国的怀抱。这么一来,六国还是六国啊。” 这一刻,扶苏回想起来当初路上给自己送水和饭的那些乡民来了。 当时只觉得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前来的。这下过后思量,扶苏顿时感到当初那份舟水之情是多么珍贵。 自己的付出和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固然眼下收获毫末,可是滴水石穿,还是当继续努力,不可因噎废食。 “原先那些地方豪族,都是由诸侯王和贵族镇压。现在诸侯王一旦被消灭,那些地方豪族无人镇压,自然开始为非作歹了。” 张苍振声,“太子,必须尽快填补这空缺啊。” 自从有了权力,张苍干事那是咔咔咔咔地爽,畅通无阻啊。他现在就等着立刻大展拳脚。 扶苏望着张苍,那自然是心中羡慕啊。 “来人,设宴!” 张苍愕然,“太子,这宴席臣真的是吃不下啊。边关的祸患实在是多啊。” “吃不下也得吃。”我话都说了,还能你说不吃就不吃。扶苏对张苍道,“再说了,饭尚且不饱,如何能有力气去成就大事。” 张苍眼巴巴地望着扶苏。 —— 扶苏为张苍置办了非常隆重的接风宴席。 这一度让其他臣子比如刘季、冯敬看得十分羡慕。 刘季就在扶苏和张苍作宴的时候对夏侯婴道,“若是我也能跟着太子上一回战场,我起码做個大上造啊。” “汝当为大上造,我亦为右更。” 二人说着,彼此用胸膛狠狠撞了一下。 只是自从听到张苍成为了五大夫,扶苏手下的士人,也纷纷开始不淡定了。 张苍明明是士人出身,竟然最后得以入军还被拜为爵。这是多么鼓舞人心的事情。 大家都觉得,自己能够是第二个张苍。 自此对秦人依附之心越发强烈。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苍到来之后,扶苏看到身边招纳的几个人才纷纷蠢蠢欲动,至于稷下学宫,越来越多的士人开始感到不安。 扶苏知道,自己这几年来的苦心经营,终于起到了效果。 “上次离开的匆忙,都不知道我走之后,后续大军情况如何。我留你在军中做督军令,又让你在各军安置其他文吏监督。后续如何啊?” 张苍摇摇头,“别提了,太子您在,军中诸将便个个心有戚戚。太子您一走,我这个督军令在他们眼中便可有可无。” “那你怎么会被君父拜为五大夫呢?” 张苍笑道,“太子,我虽然为士,可是师出儒家,手亦然可提三尺秦剑,上阵杀敌啊。我为督军,亲自参与奔赴战场,随着李将军立下战功,这才被封侯。” 张苍十分傲然地挺着胸脯。 扶苏看着张苍如此,这么说,自己还是得给手下人建功立业的机会才行。 二人很久不见,张苍就对扶苏说起军中之事。 “一如太子预料,一旦允许捕捉活人也可以作为军功,秦士顿时战意锐减,但是这对待楚国流散的军队,负隅顽抗者,那是全部捕捉,一个也不准放过。” “楚人听到太子修改军功爵制,也没有了殊死抵抗的勇气,后期整个楚军都在疲弊状态之下。太子所言之策,确实有效。” “只是弊端也很明显啊,一旦失去太子这样用兵如神,料敌于先的指挥统领,大军立刻又会回到过去,非得以血腥厮杀敌人不可。” “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天下终于可以安定了。” 深夜里,张苍对着扶苏感慨。仿佛一个旧时代的噩梦结束了,他终于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太子,眼下天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啊,以太子才干,再加上大王的权力,不愁如何建立一个盛世啊。” 扶苏则摇头。 “事情还差的远呢。” 张苍对着扶苏作揖,“太子,现在建立盛世的希望全在您的身上了啊。” 张苍在天下转悠了一圈,发现还是扶苏最英明。 扶苏太喜欢张苍这前后的变化了。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伱开始对我毕恭毕敬,奉若神明。 扶苏便故意问起,“这话你怎么不对吾父相告。我只是个太子罢了。” 张苍倒吸了一口凉气。 回到咸阳后,他跟着冯氏将军们也一起去参加庆功宴会。看到大家都沉浸在已经建立好的功业之中,自己却独独不见太子、蒙恬、李信、王贲这些真正的功臣,这也就罢了。 “宫中脂粉遍地,咸阳酒肉充栋,只是关外,无数百姓抱着白骨,冬无衣,夏无席,一日三餐勉强充饥而已。” “朝中的臣子,只想着歌功颂德,奸臣在上献唱诵词。忠臣义士一旦出言,言日后安抚民生的大事,就会被人排挤。” “关键是……”张苍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怎么了?” “太子,您得找个机会回去劝劝大王啊。” “劝什么呢?” “我怎么看大王丝毫没有要安抚百姓的意思。甚至大王在骊山起了一座如山的陵墓,又说要修建驰道。已经在征调刑徒、城旦、和降卒去做了。” 张苍眼中满怀忧愤。“这么搞下去,会弄得天下人怨声载道。可是现如今,也就只有您的话大王能够听进去。” “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原来你是为了逃出咸阳,这才来临淄的啊?” 张苍连连道,“太子,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虽然咸阳的空气确实很臭。。。 “你若是不来,我还要为难,手头的事情没有其他人比你更合适了。至于其他的,那都不是你该想的,你不要去谋划了。” “我听闻太子打算重整百家,我早就想修理修理这些人了。只恨来得迟了!” 二人一拍即合! 张苍的到来,让士人沸腾。 只是在张苍到来的前几天,比他更为重要的人物也刚刚抵达临淄城。 月前,士人们纷纷指责诸子百家在恒阳君抵达临淄城后当了鳖孙,扶苏如此大发诗文,感召群雄。可是诸子百家别说宗师了,徒子徒孙都没见跳出来一个。 在士人亲切地问候了他们的祖先,礼貌地温问询了他们的父母之后,孔孟世家相继来到齐郡临淄。 这在当时的天下,是非常轰动的大事。 孔子的名声,世上的人大多都知道。很多人都把他当做伟大的教育家,其实孔子真正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愿意自己发心救身边一切众生。 所以孔子周游列国,会有人评价他说‘明知起步可为而为之。’ 这已经算得上是对孔子最高、最中肯的评价了。 若没有一种甘愿牺牲自我,成全众人的心,又是什么支撑孔子周游列国,被人围困还能坚持下去不放弃呢。 所以当孔子世家的后人终于出面,驾车抵达了临淄城后。 孟子的后代竟然在两天后,也来到了临淄城。 扶苏很客气的命令蒙恬亲自将孔孟世家的后人请到了驿馆。这样的待遇,也符合世人的期待。 但是自始至终,扶苏都没和孔孟世家的后人见过面。 直到张苍到了,扶苏确信整饬百家的大事有了主将。 三天后。 扶苏召集齐了自己这些时日挑选培养的人才。 “此次整顿诸子百家,为的是废弃后人臆断胡乱编造之说,更为打击不良之风。” “只是孔孟世家,诸子学说,在世人心目中,地位却不可撼动。那你们看,会见诸子百家的议题应该被确立为什么呢?” “今日,在场所有人,无论身份等级,文臣还是武士,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势必要想出个主题来。” 这件事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 作为整顿诸子百家的真正领导者。 扶苏有责任也有义务,他不仅仅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更要对后世的君子们负责,对未来数百年,乃至千年之后的事情做出考虑。 所以这次的百家集会名目非常重要。 必须要深思熟虑之。 蒙恬作揖,“太子此来,既然是为了让诸子百家都顺从天下一统的大势,不要再互相攻讦分化,唆使教化民众和秦国作对。微臣以为,就以天下一统为议题。以研究《吕氏春秋》为内容。引领诸子百家共同探讨研究。” “《吕氏春秋》乃国相吕不韦率领门下千百人共同著作,里面最重要的思想就是天下一统。只是因为这本书是在最远离儒、墨两大当世显学之地所著作,是以在天下并没有掀起波澜。” “蒙恬私以为,是时候让这本书重现于世了。” 温和改造秦国,使得秦国的体制能够顺应未来天下一统千万人的需要,早在过去,吕不韦就已经做了很多努力。 只是没有人加以善用罢了。 扶苏没有做出回应。 蒙毅看大哥的回答没有被采纳,自己还有些犹豫,他到底要不要提出自己的看法。 直到扶苏看向蒙毅,蒙毅这才站出来说,“我倒是以为,诸子百家既然都已经到来了,其实是因为迫于天下已经大一统的形势。” “他们其实已经知道,若是再不接受现实,恐怕要被民众和士人所抛弃。而太子抵达临淄的目的,就是为了整顿他们。恐怕他们早就知道了内幕消息。” “也就是说,这些诸子百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接受秦国对他们的改造。他们既然做好了这个准备,我们就该借这个机会,明确法家在诸子百家之中的超然地位。” 蒙毅的回答,自然让众人侧目。 在这个时期,除了秦吏之外,当时天下所有人都对秦法家深恶痛绝。 大家都认为秦法家是在违背人性,他过分地准专注于人性之恶了。 扶苏望着蒙毅,也没有说话。 冯敬知道这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而且他也回答不了这种问题。管他什么诸子百家,谁家掌握军权,谁家就是老大。 扶苏望过去时,冯敬正目视前方,手臂放在平时持戟高出三寸的地方。 灌夫倒是有想法,“太子,让他们先内部决斗。最后赢了那一家,来代表诸子百家,让他们来和我们秦国一同谈。” 众人都望着灌夫,听起来好像是决斗场的规矩,但是也确实是个好方法。 扶苏始终保持沉静,也没有对难得表现的好一次的灌夫给出回应。 剩下的,就是张苍还有沛县几位了。 张苍晃着脑袋,“君侯,微臣以为,诸子百家一直无人约束。以至于儒分八派,世界上竟然有子张氏之贱儒!” “此次世家相继而至,百家更是陆续前来。太子当借此废除诸子百家之中那些小人所成立、领导的门派。” “这子张氏贱儒,首当其冲。” “其次,我听说太子打算让王室日后掌握诸子经典书籍的解释。但是又以哪位宗师为标准呢。世人都道儒家虚伪理想,实际上是没有读过儒家经典。”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诸子百家的人当众解读自家经典。” “就以百家己释己道为主题,让天下庶民和士人都看看百家的真面目。最后由太子来做个评定。这样不仅能让百家心服口服,也可以让世人都了解百家,自己做出选择。至于太子最后亲自品评,也只会是众口一心。” 张苍是知道诸子百家都是什么德行的人,他就打算好了,要把那些烂的门派给废掉! 扶苏笑了笑,随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刘季、曹参,当然还有一向在自己面前沉默寡言的邵平。 还是宦侍告诉扶苏,其实邵平也很能说,只是在自己面前比较少语。 (本章完) 第578章 打落神坛(求打赏月票全订!) 刘季哪能想到办法啊。 这些人一个个咬文嚼字,废话一大堆,说来说去都不在点子上。 所以到了刘季这里,他就给了四个字。 “太子,您也知道,刘季是个乡野粗人。我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也不爱读那些破书。只是刘季一直都很喜欢上次太子在上林苑里所说的言论。” “太子说,真正的道理都是一個意思,真理肯定是唯一的。就比如太子眼前这块案,他肯定是铜制的,是方的。” “但是到了百家嘴里,这铜案就不是铜案了。但是这铜案就是一块方形铜案。” “刘季以为,和百家论是论不清楚的。他们的学说就是为了让听众的脑子越来越糊涂。” “干脆,化整为一。把百家合成一个,这样也就顺应了天下大势!又或者,百家互相消灭,消灭到最后,谁活下来那个就是胜利者。” 刘季全然不在乎什么诸子百家的去留和发展。 他觉得有用的东西大家都会喜欢,会争着去抢;没有用的东西自然而然会被人丢弃。 筛着筛着,不就有答案了吗。 什么诸子百家,不就是自己标榜自己,显得自己尊贵,用来蔑视其他人的吗? 可不见得没有读书识字的人就比那些读遍天下书的人强。 这个世界上,最蠢笨的人就是书呆子。 最坏的也是读书人。 借着自己会读书,会识字是,所以瞧不起读书不多的人,欺负不识字的人。 当然这些话,刘季肯定不会公然说出来。 否则太子就会感觉自己被骂了。 只是刘季这样简单的言论,在众人听来,都对其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这样做太粗暴了。 之后就是曹参了。 连刘季都能给出一个明确的办法,曹参作为中庶子,没有理由不说话。 “太子,臣以为从大将军恬到卫尉季,每个人说的话都有道理。” 冯敬在门口听着,忍不住嘴角上扬,甚至喷出了鼻息。 蒙毅也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曹参。 结果曹参在众人都把他鄙视完了一圈之后,才慢慢说。 “下臣以为,如此大规模的百家集会,别说当初于齐桓公田午时期初建稷下学宫有这么热闹。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盛极一时的场面。” “迄今为止,来到临淄的士人不下千人。诸子百家名门共有一百一十九家。前来临淄的世家加起来共有八十多家。” “这样大的一场盛会,如果主持地不好,稍微有些错漏,就会被百家批驳,使得士人诟病,离心离德。” “所以臣的建议是,这场集会必须要按照今日诸位将军文士所建议的来施行,但是集会丝毫不可以提与百家有关的名目。” “让百家共同议论天下一统,尊秦国法家,消除百家之中糟粕,合并百家。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利于秦国的,有利于维护天下安定的,也是有利于百家的。” “正因为如此,下臣以为,要用与百家无关的题才能达成效果。” “而君侯高世之才,秉青萍干将之器,拂钟无声,应机立断,此乃天然异禀,非钻仰者所庶几也。音义既远,清辞妙句,焱绝焕炳,譬犹飞免流星,超山越海,龙骥所不敢追,况于驽马可得齐足。” “君侯文采著世,过于群臣,臣等鄙陋,何以及君。是以请太子赐题。” 刘季听着,下巴拉得极长。他从小就不喜欢和曹参这个人玩,不是没有原因的。 蒙毅也是盯着曹参忍不住感慨。这马屁拍的,就是赵高见了也得甘拜下风。 蒙恬听着这个曹参,只觉得其圆滑世故,把所有人的功劳都蹭了一圈,更把太子捧到了天上去。坏话一点没说,好人全被他给当了。 本以为是个乡野无名之辈,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能耐,就是上卿姚贾见了也要甘拜下风。 张苍听了,面色一怵。这个曹参听他说话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扶苏望着众人的反应,个个都很有趣。 这才笑起来。 他给众人鼓掌。 “善!” “大善!” “诸位个个都有经世之才啊。不枉我将你们齐聚一堂,共论大事。就按照曹庶子的办法去办吧。” “至于题目,今日难得这么高兴,我便也不为难尔等了。” “临时想出四句来,大家可不要见怪。” 众臣纷纷作揖,“请太子赐题。”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以此四句为题,列于稷下学宫门前。如何?” 众人光是一听,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血液都在沸腾。 仔细品味每句话的意思,也十分契合当下的时局境况。 蒙恬当即赞曰:“太子,此四言甚妙啊!” 蒙毅听了,更是两只眼一直冒着星星,满是对扶苏的崇拜。 当然是因为扶苏说得好,而且说的太好了! 这句话,充分地表达了扶苏这样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大学生穿越历史之后,处于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情况下,自发自觉承担历史使命,铁肩担道义,肩负起对生民、对天地、对后人,传承祖宗文化的使命来! 就是刘季这样的粗人,听着这番话,也觉得振聋发聩。 他心中再三喃喃自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子这是把他的话给抢着说出来了啊。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奈何本人没文化,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却说不出来。 这么想着,刘季也就觉得,读书人里也有十分厉害的,比如太子。 冯敬愕然,再三侧目看过来。 君侯啊,君侯,你知不知道,我冯敬这辈子除了自己父亲和大王,没服过别人。太子您是第三个啊! 众臣都被扶苏的话所感染起来,纷纷双目一亮。 至于张苍,他听了这话,更加崇拜扶苏了! 众人纷纷夸赞扶苏,他们搜索枯肠,不住地称赞扶苏,顺带都告诉扶苏,他们也有着这样的志向。 扶苏心笑:哈哈,有志向是好,可是你们和我比还差得远哪。 只是面对众人的夸赞,扶苏表面上却非常平静。 “既然你们都我起的这四句好,但也确实长了点。就勉强立此为题吧。”扶苏十分地为难地说。 “日后若是有更好的,到时候你们可以一定不要担心说出来会伤了吾的面子。到时候要尽管提出来。” 众人纷纷摇头。 “太子,不会有人出的题比您更好了。” “那就这样吧。”这件事就拍定了。 一想到这张载所写的横渠四句以后要附上自己的名字了,扶苏心里还有些激动。 这读书人的事,从来没有偷的说法。 眼下他这是在跨越时空,拿着张载的横渠四句,去替后人传道,树立一个为传统身心性命之学探讨的根本和法则。 保全诸子百家经典,抹除贼子野心之人对经典的篡改,谬解,留下真正的经典给后人,实现思想上的大一统,这有助于天下人的大事。 事情已经在愉快的氛围之中决定了,接下来就是施行。 把刘季这个刺头带过来,等的就是今天。 万万没想到,张苍居然直接追了过来。 有了这两张王牌,扶苏相信这次收服百家已经成功一半了。 “此次百家集会,就由张苍主持。” 张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臣这么年轻,明明是众多师伯世叔的晚辈,怎么能主持百家集会这样的大事呢。” “三十五,都过了而立之年,也不小了。”扶苏无情地说着。“选择你是因为你是儒家荀卿的弟子,又是我秦国五大夫,在我秦国立下功劳无数。你去主持,最是合适。” “毕竟儒家尚礼仪,就由伱来安排。着中大夫蒙毅协理你。若是群臣辩驳,可遣曹参、刘季、灌夫与群臣辩驳。” 刘季吓了一跳,他立即跳出来,“太子,我去和儒生辩论?” “是和百家辩论。” 百家百家,儒家占八大家,人数占一半,和百家辩论和和与儒家有什么区别吗? 刘季并不敢拿这些话回怼扶苏,只是推辞,“可是刘季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能去和百家之臣辩论呢。怕是出去之后,丢了太子颜面。” 刘季急得头上冒汗。 扶苏看着心里更乐了。 灌夫看着刘季这么慌张,他还在看好戏,看着看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望着邵平,低声问,“中庶子,方才君侯是不是没喊我的名字。我没听错吧?” “不。太子喊了卫率您的名字。请卫率上前接受太子所命。”一向不寡言少语的曹参忽然很高声地说。 灌夫顿时慌了,他根本不懂辩论。 “君侯,灌夫哪里做错事了,您就直说吧。何必这么为难我呢?” 灌夫险些哭起来。 扶苏才不理会他。 冯敬跟随太子这么久,还是头一回一天看这么多乐子。再度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冯敬——你也和他们一起去。” 冯敬顿时面色一白。 “太子,请恕罪。我方才只是因为……” “无需多言。就你们这几个人前去与众君子辩论。这是我考虑很久的结果。张苍,你作为主持大会的人,有什么异议吗?”扶苏黑着脸问。 张苍望着扶苏,再看了看身边的武夫,还有出了名的大秦第一谏臣蒙毅搭档,这次会议,分明注定是要搞砸的啊!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太子——太子”张苍追了过去,扑在扶苏面前,“敢问太子方才戏言耳?” 扶苏肃容,“今日之事,可作戏言乎?” 张苍这才让路。 扶苏又望着一脸落寞的蒙恬,笑呵呵道,“蒙将军,随我一道下棋吧。” 蒙恬倍感不可思议,但还是跟着去了。 众人则都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一起在室内互相望着,第一次感觉彼此的脸长得都是那么亲切。 因为都是同一个表情嘛。欲哭无泪。 “我们怎么会辩论啊,到时候怕是去砸了场子。” 冯敬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笑了笑,竟然闹出这样的大事来。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太子敢说,绝不是玩笑话! 冯敬很快就提起精神来,他问张苍,“五大夫可有认识什么擅长辩论的人啊。” 一群人都围了过来,望着张苍。 蒙毅则觉得无趣,他懂得韩非之学,谁会辩驳得过他啊。 张苍皱着眉,良久之后,只是摇头。 众人无奈叹气背过身去! “不过,你们都应该知道孟子吧?” 刘季笑道,“百家之中,唯一喜欢的就是孟子了。” “那你们也该知道,孟子非常擅长辩论。孟子有个辩论的法宝,可以为诸公使用。” “什么啊?”灌夫挎着剑跳起脚来。 “公孙丑曾经问孟子说:“敢问夫子恶乎长?” “孟子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公孙丑就问孟子,“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孟子告诉公孙丑说。浩然之气是很难形容的。” “孟子说,浩然之气是由正义在内心长期积累而形成的,不是通过偶然的正义行为来获取它的。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不能心安理得的地方,那么浩然之气就会衰竭。” 刘季听了这番解释,自然更加喜欢孟子了。 而打这天起,一向不爱读书的灌夫,他开始日夜背诵孟子关于浩然正气的那几句解释,希望孟子老人家死了之后地下有灵,能够给他加持加持身上的浩然正气。 只是冯敬却觉得,太子必定别有深意。 刘季虽然是个乡村野夫,不识字,这可不是什么大事。这秦国的将军里,大家靠军功说话,可不是看谁有文化。 别看很有些人爵位高,认得字还没有刘季这个地主家的小儿子多。 刘季、灌夫、再加上自己,那可都是武将。 冯敬想着想着,看到自己手上的戟,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就高高兴兴地回去值守门禁了。 蒙毅也猜到了一两分,他望着自信迈步离开的冯敬,眼中莫名多了几分欣赏。 这个冯敬,真有意思啊! 只是曹参可就不一样了。他不是不懂辩论,他跟着萧何,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学习萧何的长处,比如读书。其次就是不争。 所以曹参他是不喜欢和人辩论,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和人家吵得面红耳赤。曹参的人生格言那可是以和为贵啊。 作为未来大秦历史上出了名的不粘锅,当他被扶苏委以此重任后,自然是战战兢兢。这比让他去死还要难受。 刘季也是徘徊不定,不过他在想了一会儿后,拍着秦国某位壮士的肩道,“别慌了,把剑磨得锋利一点,就好了。” 但是灌夫根本听不进去刘季的话。 从小就看扶苏和韩非子辩论,灌夫还是耳濡目染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扶苏和韩非子教会他的不是辩论的方法和技巧,而是辩论本身的意义是去探讨真理,那是非常神圣的一件事。 真正的辩论,是两个人平心静气坐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共同把道理分说明白。 经历过这样环境熏陶的灌夫,心中怀着对辩论至高无上的敬畏,他自然是十分谦卑地去重新学习韩非子的学说。 夜深人静时,灌夫小心翼翼地捧着韩非子的著述,就像是捧着他刚出生的儿子一样,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背记起来。 少记一个字,都是对太子师傅的辱没啊! 只是暖阁里,陪着扶苏对弈的蒙恬,他可是一直心不在焉的。 “太子,让他们这些人前去和诸子百家的名士辩论,这就好比送羊入虎口啊。恐怕事情不会按照太子意愿进行的。末将虽然只主持齐郡军事,但是臣宁可僭越太子威权被太子责罚,也要请太子三思而后行。” 扶苏望着蒙恬,十分冷静地问,“如果辩论真的这么重要,我这一次前来,应该带的人就是姚贾、顿弱、李斯、茅焦等臣子。可是此次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前来。” “你觉得是为什么。” 扶苏继续落子。 “太子根本不在乎辩论……” “这次你说对了。” 幽暗昏惑的殿内,二人都望着彼此。 “臣知道这是一场我秦国绝对要胜出的辩论。但是太子,您认为靠着威权施压那些士人,最后换来的结果可以服众吗?” 扶苏则悠悠地问,“那如果将诸子百家还是捧在神坛之上,用我秦国的法家之士,去与诸子名门之后对辩。到时候诸子百家又会怎么想呢,输赢交给谁去定呢?” 蒙恬望着棋子,苦思冥想很久,接连心不在焉下了好几步棋子。 忽然他想通了什么。 “太子的目的,在于借着这次的事件,消除百家在大众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尊位。如果仍旧把诸子百家捧在高位,以礼相待,只怕诸子以及世家,他们会和太子您争夺诸子解释经典的权力。” “然也!总不会你真的认为,诸子百家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才来到临淄参与此次稷下学会的吗?” 在扶苏的指引下,蒙恬这才破灭了对诸子百家的幻想。 “世家只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保住他们自身的地位。就算是希望渺茫,他们也必须争取对于经典的解释权。” 只是蒙恬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可是靠着灌夫、冯敬、刘季、蒙毅几个,能完成这样的大事吗?”蒙恬感到不可思议。 (本章完) 别养书了 再养要太监了 别养书了再养要太监了 第579章 人类群星璀璨之时(求追订!) “你读过《论语》吗?” “听过《春秋》吗?” “看过《易传》吗?” —— 驿馆雅舍之内,当孔子的第八世孙孔鲋抵达临淄第六天时。 一个年轻的秦士忍不住戏弄一下这位孔子的传人。 作为一名秦国虎贲卫,居然看守了一次大名鼎鼎的孔子后世子孙。少读商君书,长读韩非说,在秦人的眼中,儒家就是异端。 “先生为什么之前不肯来我临淄,现在却到了我临淄城中呢?” “面对流言,只有行动可以破除它。” 士卒捋捋须,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我听说此前先生居住在魏国,魏国和我秦国交战,为什么当时先生不挺身而出呢。先生既不帮助魏国,也不帮助我秦国。那时候先生也是待在家里抚琴吗?”士兵捋须。 这时其他大秦士也纷纷走了过来,调戏孔子后人,回去之后够他们吹牛皮。 于是百年之前,众人围着孔子团坐,虚心问道。百年之后,秦士围着孔子后人,专门嬉笑他们。 孔鲋,生得高大,孔武有力,身配长剑。 作为孔子这位举世无不赞誉的圣贤的后人,孔鲋一出生就已经背负了许多常人羡慕的东西,比如家世、名望;当然,他也不可避免背着许多重担,比如外人眼中对他的期许,对他道德上的要求。 只是作为孔子真正的后人,孔鲋早就克服了这些东西。 他没有在意过自己这样的家世,只是认为自己不过是孔子的嫡亲孙子而已。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他是孔鲋。 孔鲋对外也经常这么说。 正是这样的心态,让他赢得了周围的尊重和理解,也吸引了很多有名望的人。 比如此刻寄居稷下学宫的那位陈姓男子,就是孔鲋的好朋友。 当初陈余说要去请的好朋友,就是他。 反正兜兜转转,还是到来了。 孔鲋被秦人围坐,也没有惧怕,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君子不得其时,要静静等待,退以修身,以俭养德。等到时候到了,才该出来。” 若是君子不得其时而出,只会伤害自我。再说了,我若是出去,你们秦人恐怕有不少要死在我剑下。 孔鲋心中暗想。 年轻焦躁的大秦士们,看到孔子后人真的很有教养、很有礼貌之后,再看看自己一个个蹲的蹲,搭肩的搭肩,他们纷纷感觉自己的行为很差劲。 因为对方过分的高洁、礼貌,飘然出尘,反而让这些不爱讲礼貌礼仪的家伙们一個个忍不住动了坏心眼。 另一个大秦士忍不住问,“听说当初儒家大师荀卿来到了我秦国,昭襄王礼遇了他,但是却没有重用他。这是为什么呢?” 孔鲋坐在席子上,望着眼前这个秦国偏左发髻的士兵,他的脸上有着一块很大的黑斑。 孔鲋先是笑了笑,随后对他说,“未曾听闻昭襄王之竟然为士卒也。” 这脸上有黑斑的士兵一脸迷茫,“我非昭襄王之后啊。” “汝既非昭襄王之后,更非昭襄王其人。关心询问这件事做什么呢?” 士兵的头发和眉毛顿时竖直起来,他的拳头捏得紧紧地。 孔鲋呵呵笑着,根本不在乎这个士兵。 这位士兵见到他如此无畏,且又无所谓的心态。 脸上的愤怒最终转为不甘和委屈,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了下来,竖直的眉毛却不曾低下来。 要不是这个人是太子贵宾,他非砸死他不可。 这位优秀的大秦士,作为虎贲卫,他听过太子不少事迹,也见过不少扶苏的名场面。 太子常说,别生气,谁先生气就输了。 所以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席子上,对着孔鲋说出了这样的两句话。 “哼——孔子是傻子,他的后人是骗子。” “我看儒家,也就只会吹嘘骗人了,什么齐家治国,不过是骗人的东西。” 孔鲋闻言,确实是怔了一下。 秦士则捧腹大笑。 只是孔鲋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从刚才的敷衍变得怒意满满。 但是其他秦士也注意到了,孔鲋的眉毛始终是舒展的,手掌也是摊开的,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温和有礼。 这就显得孔鲋像是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老猫,只敢低声猫叫,其实一点能耐都没有。 众人看到孔鲋脸色黑了,他们十分高兴,这就准备走了。 但是孔鲋却忽然拔出剑来。 “你要做什么?我们可要禀告太子了?” 孔鲋毕竟高大威猛,拔剑而出,怒发冲冠,更是让这些秦士战栗。 孔鲋环视眼前几只大虾,十分冷蔑地问。 “你读过《论语》吗?” “听过《春秋》吗?” “看过《易传》吗?” 这些秦士一个个顿时打起了哆嗦,纷纷身子向后倾斜。 这些骄傲的大秦士,在孔鲋的三连问下,一个个面红耳赤。 “我们又不是儒家的人,我们读这些干什么啊。” “我们是秦国人,我们懂法就行了。” 这些回答气若游丝,声如蚊叫。 而另一侧,孔鲋的气势却越来越强大,压迫地这些个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虎贲卫们互相抱起来。 “没有是吧。既然没有!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孔鲋盯着眼前这几个人,汹涌的气势吓得他们一个个像是大虾一样弯腰做礼。 “您别生气啊。” 秦士们确实惧怕了。因为孔鲋用他的气势和行为告诉了他们,真正的儒士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错了。您是真正的大儒。我们是因为以前看过了很多虚假的儒生,所以对儒家没有好感。” “只是希望您以后可以管教一下那些出来滥竽充数的儒生。” “嗯嗯,一定要出出气。他们可把我们害惨了。我们在前面杀人,他们在后面诋毁我们。” 秦士们非常愤慨,为了养活家中老小,实现一统天下的理想,让世界上再也没有战争。他们可非常不容易。 孔鲋仍旧横眉,面对这些秦士没有一丁点畏惧,周围的秦士也被孔鲋无畏的气势所感染。 “我不过是问了你们几个问题而已,你们这就说我是真正的儒生。你们连儒学的一本经典都没读过,又怎么能说我是真正的儒生呢?” 孔鲋才看不上他们这些前倨后恭的秦士。 “我听说什么样的将带出来什么样的士兵。今日观察伱们这些人的行为,就可以知道带领你们的将军是怎样的人了。” 虎贲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请先生原谅我们,不要将这些事告诉太子。” “先生不知道。我们过去虽然身在王宫,可是见过的儒生比在齐国见到的多多了。那些虚假的儒生,他们见到我们,百般嚎啕,十分卑顺,根本没有您傲岸的气势。” “您一个人面对我们这些人,丝毫不畏惧。但是我们在咸阳宫里,一群儒生面对我一个人,却以我为尊。” 孔鲋笑道,“为子张氏贱儒也!这些人,无须为惧。日后也成不了大器。” 听到孔鲋的话,这些人对他自然更加恭敬了。 因为看到孔鲋,他们立刻想到了如今的五大夫。没错,张苍过去在宫中就是这样的,不屑与小人贱儒为伍。 “您这样的贤士,太子日后一定会征召您的。只希望您能够答应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我们也是看您到了驿馆雅舍,每天不是抚琴就是看书,这样的日子得多无趣啊,我们纯粹是想逗逗先生您开心。” 孔鲋只觉得有趣,这几个秦士战战兢兢,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是……看着像个贤者。 “是啊,一直都听说孔子很厉害。可是我们从没听说过孔子后人有过什么作为。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才知道,孔子的后人不愧为孔子的后人啊!” “是啊,您才是真正的儒生啊。” 孔鲋只是摇头,“过去的人,都是对人听其言而信其行;而如今的人,听其言而观其行。你们只是听我说了几句话,这就相信我了。这可不是辨别君子的办法。一定要听其言而观其行。” 这些秦士看到孔鲋,顿时就对儒家改变了态度。 他们开始纷纷坐在了孔鲋边上。 “天下的儒生,如果有一半是您和五大夫这样的贤士,儒家的名声就会比现在好很多了。” 孔鲋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好似被人丢了一块石头下去的平湖,现在阵阵涟漪泛起,不能平静。 这秦士尚且愿意了解儒家,承认儒家;为什么他作为儒生,却对秦国抱有如此抵触的态度呢。 君子是不能这么做的。 这些人再三又问孔鲋,问他会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秦太子。 看着这些前倨后恭的秦士,孔鲋很认真地回答他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不会计较这些事的。” 这些秦士谢过了孔鲋,一个个就准备回去站岗。 孔鲋想到这些人方才一直在说,自己是个贤士,太子一定会征召他的。 孔鲋就问他们,“你们的恒阳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群秦士回过神来。 一人道,“太子想让这河里的水由浊转清。” 孔鲋低下了头,“你们的太子,行的是正道。” 另一个年轻士兵站出来说,“太子和大王一样,厌恶腐朽贪婪的贵族,希望让勤劳善良的人得到应有的报酬。” 孔鲋闻言,赞叹说,“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士兵啊!” 脸上有黑斑的男子,他就想说点不一样的。以后孔鲋这个男人,恐怕要在秦国成为了不起的人了。 “这就得从大王说起了,大王的功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太子要接替大王的事业,还想着比大王做的更为出色。所以太子要做的事业,那是不可估量的。” 孔鲋听了,很认真地说,“做一个霸主,很简单。但是做一个圣明的君王,那就很难。” “那有什么。你要是了解了我们家太子,就知道这天下没什么难事。” “哦?” “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太子打从落地,吹牛牛皮没破过,打仗更是没输过!” “打太子生下来落地那一天,咸阳城上空那是腾起朵朵五彩祥云……” 这些士兵们纷纷围着孔鲋赞美他们的太子。只是这赞美的方向逐渐走向了他们无法把控的地步。 “太子夜住寿春,梦中见南郡之南有参天大佛。佛白曰,沛县有天星降世,名唤萧何,若能得此贤士,日后太子可以躺在宫中不做事,天下自然太平也。” “岂止啊。太子游猎上林苑,遇到神龙……” 孔鲋静静地听着,额头上出现一条条细纹,手心里也冒出了汗。 此时,某位秦国的太子正在雅舍里看棋谱,作为贵族交际之中最常用的娱乐游戏,虽然是地位决定胜负。可是历史告诉他,掌权者一旦陷入身居高位,恐怕会看不清自己的实力。 扶苏便趁着闲暇,专心研究棋谱。 而他那忠心耿耿的虎贲卫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将扶苏从一个人形容成一种神,随后不由自主地,又在这个神身上添加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 孔鲋听着,眉头渐渐挑起,当然此时汗水已经流满了后背。 幸亏将军蒙恬路过,给他解了围,“先生不要见怪。” 孔鲋听得那是满头大汗,“秦太子身边的士卒都是这样的人吗?” 蒙恬本来神情严肃,神色严厉,但是听到这个问题后,他也顿了一下。蒙恬低声告诉孔鲋,“基本上只有卫尉刘季手下的士兵是这样的。” —— 很快,稷下学宫就要召开当时天下所有在野学士都可以参加的诸子百家集会了。 孔孟世家一到,墨门也纷纷前来。 墨门,是扶苏唯一派人专门去请的学派。 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 为了寻找这些学派的领导者,扶苏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 很多人都说墨家在秦灭亡后就没有了,事实上墨家延续到了六朝。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墨家的声音越来越弱。 其实墨家在被各国吸收进了官所,有的自己消解在了民间。因为墨家在春秋战国时期,一直是最讲实用、实干的。说是什么就做到什么,这种讲究信义的精神恐怕孔子在世都要赞叹。 最著名的故事,则属于腹杀子了。 墨家学派对墨家有成就的人称“钜子”。从前有个很有名望的墨家钜子叫腹,他住在秦国,他的儿子杀了人。 秦惠王说:“先生的年岁大了,也没有别的儿子,我已经命令官吏不杀他了。先生在这件事情上要听我的。” 腹回答说:“墨家的法规规定:‘杀人的人要处死,伤害人的人要受刑。’这是用来禁绝杀人伤人,是天下的大义。君王虽然为这事加以照顾,让官吏不杀他,我不能不行施墨家的法规。” 腹没有答应秦惠王,就杀掉了自己的儿子。 墨家经典里头,专门把这件事给记录了下来。儿子,是人们所偏爱的;忍心割去自己所偏爱的而推行大义,腹可称得上大公无私了。 腹的精神,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整个墨家的精神。 所有的墨家弟子,都把墨家的规矩当做铁律一样来奉行,非常严苛。 扶苏第一次了解到这个经典故事时,非常感慨,因为就是后世的宗教引领下,也鲜少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可是在墨家弟子中,却有着这样许许多多的弟子。 在整个春秋战国时期之中,他们墨家的身影也非常活跃。 墨子,他原先师从儒家,后来因为不满儒家萧试图恢复的尊卑等级,所以脱离了儒家,自创学派。 然其先祖是贵族,但墨子却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平民出身的哲学家。作为一个平民,墨子在少年时代做过牧童,学过木工。 根据记载他制作守城器械的本领比公输班还要高明。 也因为本事在身,比起只会口头说教的那些首领更值得人尊敬。 墨子自称是“鄙人”,被人称为“布衣之士” 墨子是一个有相当文化知识,又比较接近工农小生产者的士人,他自诩说“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是一个同情“农与工肆之人”的士人。 在当时所有的士人都非常明确地将自己与工、商、农脱划清界限,仿佛其他人都是泥土,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云朵,而墨子却主动接近工匠,成为工匠,帮助农民。 在创立墨学后,墨子及其弟子们墨子最终舍掉了儒学,另立新说,在各地聚众讲学,以激烈的言辞抨击儒家和各诸侯国的暴政。 因为墨子所主张的言论和他的所作所为,迅速吸引了一大批的手工业者以及下层士人,他们开始追随墨子,逐步形成了墨家学派,也成为儒家的主要反对派。 【大家坚持一下,熬过去。我也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砍掉大一统之前的准备工作。但是仔细想了想,都写到这份上上,一旦作者道心不稳,急功近利,这本书就没那味道了。还不如直接一开始写无厘头爽文。希望各位读者理解。 等到陈平到手,就可以全面反攻了。一定写的精彩,大家放心!】 (本章完) 第580章 为了信仰 扶苏让蒙毅亲自去接墨家三派,也安置在驿馆里。 这件事顿时让稷下学宫的人沸腾了。所有人都知道儒家和墨家争锋相对,这样的安排自然是让人怀疑扶苏到底用意何在。 而此时的刘季终于被陈余联系上了,当刘季知道陈余在稷下学宫时,下了班后就来稷下学宫和陈余喝酒。 坐在当初诸子百家共同论道的大树下,陈余听说了刘季被委派为辩手的事情。 陈余非常感慨,他盯着刘季久久说不出话来。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了,你也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没有。此为恒阳君的决定,必有其用意。再者我认识刘兄多年,未必刘兄就不可以获胜。” 陈余的话,说到了刘季心坎里。 “恒阳君,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我告诉你吧,只有我这样的人能够治得了儒家。” 陈余的眼光还是很锐利的,刘季这样的人,只是缺乏表现的平台而已。 二人在一起喝酒,吸引了不少人前去观望。 一向不出门的张耳,在这一天离奇地走了出来散步。杏花坛下,几人偶遇。 陈余看到张耳,本就喝了不少酒的他心情非常激动,拉着张耳就把刘季介绍给了他。 刘季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关系真的很铁,不是外面虚假宣传的那种君子之交。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朋友,只需要看他愿不愿意把自己认识的其他人引荐给对方。 刘季就对张耳说,“余真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 张耳也道,“我有了陈余之后,再也不想和第三个人结交成为朋友了。” 陈余面色一红,“大哥,当着卫尉的面,还是不说这些了。” 张耳年纪比较大了,刘季也只是卫尉,于是他们三人就团团坐下。 刘季双手环胸,根本没有将军的威严。 这让张耳看到心有不满,但是没有明说。 刘季,自从他成为了卫尉,就已经不再住咸阳城那個一进小院子了,他换上了和萧何一样的三进之宅。 从此开启了种田文男主的爽文人生。 但是刘季怎么会满足于此呢。 非常善于学习的刘季,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他手底下没有士人啊。 而看到扶苏之后,每次看他的出行仪仗,刘季总是想着取代陪同在扶苏车驾左右的人。 刘季还挺喜欢扶苏学到的那一套法术势的。这三样随便来一下,就能让手底下的人老老实实的。 一直在扶苏身边猫了很久,始终没什么机会出来玩乐的他,一看到张耳和陈余,顿时起了心思。 我如今正缺乏帮手、门客,何不看看这两个人愿不愿意为我谋划呢。 刘季端起碗,一口一口喝着。 “我今天过来,听到众人都在议论太子安排儒家和墨家门派之中的世家一起进入驿馆。他们都说太子这么做,别有深意,可惜我刘季小时候不爱读书,宫中人说话,都是咬文嚼字的。我是听不懂名堂。” 陈余望了望张耳。 张耳双手揣在衣袖里。他想了想,这才缓缓开口。 “这件事,那就说来话长了。” “儒家的祖师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创立的儒学之中会跳出来那么多异端。” “荀卿门下有韩非李斯这样的法家思想代表人物与儒家争锋相对不说,曾经更是诞生了墨家这样一个反对儒家的大学派。” 墨家也是一个宣扬仁政的学派。在代表新型地主阶级利益的法家崛起以前,墨家是先秦时期和儒家相对立的最大的一个学派,与之并列为“显学”。 “在当时的百家争鸣中,有“非儒即墨”之称。” “墨子积极宣传自己的学说。为宣传自己的主张,墨子广收门徒,一般的亲信弟子达到数百人之多,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墨家学派。” “墨家的祖师,曾经也是儒家的弟子,后来他非常厌恶儒家规矩,在成立了墨门之后,对儒家展开了非常激烈的批驳。” “百家争鸣时,各个学派都是互相攻讦的。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学派的力量可以比得上儒家和墨家。” “而墨家批判儒家的每一个点,都很精准,几乎是招招致命。”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六条驳斥。” “其一儒家不相信天地鬼神,却又说“天鬼不悦”。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却又天天梦到周公,又说敬鬼神而远之。” “而墨家的人则倡导天治和明鬼。天治是说天是有意志的最高主宰,是诸神的领袖,天的意志是兴利除害。” “明鬼是说墨家坚信鬼神的存在,并且认为鬼神能扬善惩恶。” 当时的墨学,可谓十分发达。他们在思想和学术体系上接近现代辩证科学的同时,竟然十分离奇地走上和现代科学一样的道路,他们非常大方地承认鬼神这些的存在,并且认为鬼神对人是有功用的。 这些理论在当时发现了像光学中的“小孔成像”,数学中的几何原理,武器学等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墨翟口中说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其二,儒家坚持厚葬,特别是父母去世,子女要守三年之丧,浪费了底层民众的财富和精力。而墨家争锋相对指出要节俭。” 刘季大笑,“我看墨家比儒家要好啊。” 张耳心中厌弃,真是改不了的农夫习气啊。 “三则为儒家主张的“盛为声乐”,儒家一直迷信礼乐治民,墨家批判说这是“为之过也”,结果只是少数贵族奢侈享受。” 刘季再度拍掌,“好!骂得好!要是墨翟在世,我也要拜师从于他们。” 张耳没想到刘季如此不给他面子,所以就改变了说话的语气。 “四则为儒家主张宿命论,儒家认为,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墨家认为这些想法实在是太消极了。造成民众怠惰顺命,荒废此生。这就是墨家无知啊!” “五则为墨家批判我儒家钻研伦理学,钻进了牛角尖。行为滑稽、用辞不当。还自高自大,不可一世。这就是墨家可恶了。不懂伦理秩序,认为父子兄弟都是平等的。简直是违背礼啊!” 张耳说着,已经不看刘季黑脸。 “其六,是墨家批判儒家“亲亲有术”,是包装着重亲的皮,因人废行。只对关系好的亲戚判定其为亲戚。这话就更加可笑了。” 刘季听罢,非常受用。 刘季又故意说道,“这些学说,我觉得太子会喜欢啊。还请先生多教教我啊。” 陈余有些生气,“我和张兄一贯儒士,刘兄你怎么能请教这些事情来问我们呢。” 刘季就唉声叹气起来,“现在我到哪里去找墨者啊。再说了,张先生说得极好,我很爱听。” 看着刘季这副模样,陈余只觉得他今日故意过来欺辱人的。 事实上,刘季一眼就发现问题所在,这两个儒家士人,过去张口子曰,闭口子曰,实际上儒家经典根本背不了几句。 可是方才一说那墨家是如何评判他们的,他们却记得非常清楚。 陈余想要和刘季大动干戈了,双手已经攥拳,却被张耳拉了拉衣襟。 刘季看着两人通过了自己的第一次考验,又开始进一步询问。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虽然跟着太子很久了,可是一无礼仪,二不懂文墨。可是太子身边,全是那大儒学士。我固然得到太子的喜爱,一跃成为宫中卫尉,成为太子亲信,左右都不敢怠慢我。” “可是我却始终没有机会能够和太子攀谈。若是我日后有机会做到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引荐的才士,也会得到太子的重视啊。” 陈余尚且糊涂,没有听明白这话,只听到了刘季说他现在很厉害,立刻两眼放着精光。 张耳却听出了刘季的心,他便很快改口说,“其实我们二人在这稷下学宫,一直都闲来无事。卫尉若是有事想问,可以来问我们啊。” 刘季端起酒爵,“有张兄这句话,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 “刘季什么时候客气过啊。他可不知道什么是客气的人。”陈余大大咧咧拍着刘季的肩膀。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要因为扶苏的到来,刘季的出现被改写。 “我以为卫尉曾经和余交好,必然是喜欢儒家学说的人。没想到卫尉会喜欢墨家学说。” 其实自从到了秦国,刘季就喜欢上了法家学说。因为管用,实在!能让所有人吃得上饭。 现在他也只能点头啦。 “皆因为太子此次亲自派人去请墨家三派嫡传弟子。我受了太子的恩,自然想着要为太子分忧。所以才想要多学一点东西。” 陈余非常诧异地看着刘季,因为刘季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像儒生啊! 张耳双眼一眯,捋须良久道,“我之前跟在信陵君门下,也结交了不少有名的人。其中不乏墨者。是以我对墨家的学说,也有相当的了解。卫尉若是不弃,我可以将过去的闻说告诉卫尉。” 陈余一脸惊愕,他刚想要张口。 位于他左侧的刘季却按住他的肩膀,因为刘季喜欢陈余这个兄弟;而位于他右侧的张耳,则趁机给他多倒了酒。 陈余就这么把嘴又给闭了回去。 张耳为了展示自己的博学多识,主动给刘季讲起故事来。 “说起来,墨家巨子,个个都很不凡。以当今恒阳君的为人,会欣赏墨家,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怎么说?”刘季很耐心地问起来。这一刻,他又像个高贵的雅士。 陈余有些看不下去,可是两边都是过去的好兄弟,他只能自作聪明地,强行摆出自己愿意耐心听他们讲话的表情,然后借着低头喝酒的机会,狠狠地瞪一下这如今的刘季,再埋汰一下死性不改的张耳。 刘季看着毫不世故的陈余,自然更加高兴。 张耳望着毫不世故的陈余,也是非常耐心,他更愿意日后随时保护他,提携他。 慢慢地,张耳对陈余讲起了故事。 “墨家有一任巨子叫孟胜,在楚国贵族阳城君的手下做事。” “阳城君下令孟胜带领墨家帮助他守城,并且把璜玉分成两半,做为符节。” “阳城君自己拿了一块,给孟胜另外一块,并定下了约定:“如果有人来接管封地,必须出示符节,如果符节能够完整地拼合在一起,就表示是我的指令。否则就不是,不要打开城门。” “后来楚王死了,群臣围攻追杀吴起,在楚王的葬礼上动了刀枪,阳城君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楚国要追究责任,阳城君就逃亡了。后来楚国要收回阳城这块封地,就派大军包围了阳城,并派出使者请求收回封地。” “而楚王派人来收回封地的人没有带阳城君的那块璜玉,于是孟胜说:“当初我接受别人的封地,与别人有符节作为约定。” “今天来了人要收回封地,但是我却没有收到符节。虽然依照我的能力无法阻止我守住阳城,可是为了遵守信义,帮助阳城君守城,看来我得死在这个地方了。” “孟胜的弟子徐弱劝阻孟胜说:“如果非要去死的话,对阳城君有益也就算了;但是巨子你这样做,不但对阳城君无益,还会断绝墨家组织,我认为是不可以的。” “可是孟胜却说:“不会发生这些事情的。我和阳城君之间,我算是阳城君的老师了;即使不算阳城君的老师,我也是他的朋友;即使不算他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手下。” “如果我不死,那么以后又要拜见良师时就不会有人来选找墨者了,结拜好友也不会有人来找墨者了,寻求贤良臣子更加不会有人来找墨者了。” “我今天是为了行墨者的道义而死,为了让墨家能继承事业,我会将巨子的位置让给在宋国的田襄子。” “田襄子是一位贤能的人,一定可以带领墨家强大,这样做,又怎么会怕墨家断绝,墨者绝世呢?” “徐弱说:‘听了老师你的话,我受益匪浅,那么就请我先死为你在黄泉开道吧。’于是徐弱就冲出去和楚军搏斗,死后更是让墨者们将自己的头颅送回到孟胜的面前。” “之后孟胜又派遣两个手下带着人马冲出重围,想要将墨家巨子的令牌传送到田襄子那里。” “而阳城被楚军围困很久,为了给两个手下机会。于是孟胜就带着他的弟子一起和楚军交战,最后因为追随孟胜和他一起赴死的一共有一百八十人。” “而得到机会并最终冲出去的两个人终于见到了田襄子,并且把巨子令牌和孟胜的传巨子位于他的指令转交给了田襄子后,这两个人就准备返回楚国,他们要追随孟胜殉葬。” 陈余听着这个故事,不住地咕咚咚喝着酒,心中某些落下去的东西又浮起来了。 至于刘季,这一刻,他听着这些故事,又恢复了过去那样的大侠风范。他现在是一个非常忧伤,想要改变现状的侠士。 张耳只是很为平淡地讲述着这些故事。 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是疯子一般的人物,他们比不上信陵君的智慧。 张耳继续说着。 “田襄子当即制止他们说:“孟胜子已经把巨子的位子传给我了,你们要听我的命令,不许回去。” “但是那两个人听到了田襄子的命令后,并没有听从,最终还是回到了楚国给孟胜殉葬了。” 当这个故事讲完时,已经到了深夜了。 陈余双眼猩红,好像他就是最后返回去追随孟胜的那两个士卒。 他倒在席子上,鼻涕和眼泪一直在流。 刘季也是眼眶湿润,不住地喝着酒。 而另一边,临淄城驿馆最为豪华,士兵守卫最为森严的雅舍里。 重重帷幔之中,盏盏明火拥簇之下,扶苏也在听邵平讲述墨家的不凡之处。 “在墨者看来,墨家弟子不应该听从巨子不明察的指令。当今的天下,仅仅实行严酷的刑罚和厚重的奖赏,而没有信仰的指导,一定达不到墨家这种境界。” “今世的治理方法,大多都是仅仅实行严酷的刑罚和厚重的奖赏,这样像墨家的崇高的境界事情就不会出现。” “墨家之所以得到世人的信赖,士人的信仰和敬重,就是靠一个个墨家巨子和坚持身为下属仍旧要明辨是非的墨家弟子支撑起来的。” “但是在一个倡导兼爱非攻,主张平等的组织里,因为不主张等级次序,自然有一些缺陷,比如组织不够团结。最后墨家人心涣散,四分五裂也是正常的。” “虽然墨家的学说听起来是遥不可及星辰,人永远都无法触摸到,但是却是最受百姓欢迎的。尤其是见过墨家巨子的庶民哪有人在听到墨家的政治理想之后,会不停留片刻呢。” 邵平对扶苏讲述了墨家许许多多的历史之后,扶苏自己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子闻说墨家之事,可是心动了啊?” “墨家,必须留存下来。”扶苏双目坚定。 (本章完) 第581章 未来的秦国,不可想象! 这也就是为什么墨家是扶苏最想要得到的门派,也是必须要保留下来的门派。 因为墨门思想里不仅仅有民主平等,更涉及了认识论、宇宙观、逻辑论、物理学各种各样的学科开端。 这些知识若是被像自己这样有远见的君王看重,凭借秦国现在这样的政治制度,科技水平,工艺制造水平,完全可以引领秦国就此走上现代科研发展道路。 一旦傍上现代科技树,秦国就是世间最无敌的存在。一定可以撑得起嬴政创立的皇帝制度。 根据历史经验来看,让百家归属于法家是不可行的。但是儒家的话,秦人难以接受。 稍微做一些排除法,就该知道眼下对于秦国的选择是什么了。 只要想到这件事,扶苏都是爽的头皮发麻。 未来的秦国,那真是不可想象! 如果是胡亥继位的话,也许得考虑郡国制过渡,但是自己都做到了这个地步,积攒了这么高的声威、民心,再加上老天赏饭吃略懂兵法,真的没必要再选郡国制过渡。 在他们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拉墨家一把,这是扶苏未来要做的重点任务。 邵平说起,“只是墨分三派。。有相里氏之墨,邓陵氏之墨,相夫氏之墨。根据这三个流派最后选择的诸侯国,它们又分别被世人称为秦墨、楚墨、齐墨。” “昔日,墨家巨子相里勤注重科技研究,非常务实。相里勤最终帮助秦国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只有我们秦国的制度,是最接近他们墨家的最终设想的,构建大同、非攻、兼爱,所以他们愿意帮助我们秦国完成统一战争。” “墨家三派,一派已经归于秦国。” “而楚墨一派,以游侠居多。巨子孟胜率弟子为楚阳城君守城,以巨子为中心,可说墨侠的活动中心在楚。后孟胜死,传巨子位给居宋的田襄子,墨侠派的活动中心转移到宋。” “但是后来田鸠又率领弟子入秦。田鸠欲见先王惠王,留秦三年而不能拜见惠王。有个客人把这情况告诉了楚王,田鸠就去见楚王。” “楚王很喜欢他,给了他将军的符节让他到秦国去。他到了秦国,才见到了惠王。” 当然兜了一大圈子见到秦惠王,田鸠就很感慨,他当时就对秦惠王说,“没想到我到秦国来见惠王您的途径,竟然是要先到楚国去啊!” 扶苏感慨说,“《吕氏春秋》篇中说,有道之士没有遇到时机的时候,就到处隐匿藏伏起来,甘受劳苦,等待时机。田鸠前三年在秦,不得其时啊。” 邵平对曰:“然。而在田鸠之后,墨家巨子腹又居住在秦,深受秦惠王器重。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田鸠入秦传巨子位给腹。” “但是墨侠派多是勇斗之士,且多掌守城之技,这对当时的秦国来说,既满足了我秦国当时正需要向中原扩张所需的武士,又让我秦国用侠士防御北方少数民族的侵略。” “最后楚国的墨侠派也在我秦得势。” 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 知道的越多,越知道祭祀敬拜祖先应当秉持一种什么情怀。不管他死后人的魂灵在与不在,天庭还是地狱,先得拜了再说啊。 扶苏听了这些,就挪着席子靠近了邵平一些,他很认真地对邵平说,“非祖先积攒,广用贤能,扶苏焉有今日。日后势必勤加祭祀。” 扶苏这么一说,邵平那是打心眼里欢喜啊。因为前不久某位太子的父亲刚刚作诗说自己比祖宗列代都厉害。 邵平就对扶苏作揖说,“太子实贤也。” 扶苏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夸他这句话,但是他能阻止他们吗。 不能,因为这是一个既成事实。 让别人说谎可不好。 邵平看到扶苏直接就接受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太子想用墨家,但其实墨家早就被我秦国吸收的差不多了。曾经的墨家入秦后,给秦国做出了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不说,被封侯拜爵;也有的游侠入秦后,上阵杀敌,击退蛮夷,被封为将。” “到了现在,只有一部分楚墨仍旧留在魏楚。唯一没有来到我秦国的就是齐墨。不过齐墨,也就是此次被太子号召前来在墨家之中最重要的嘉宾。” “相夫子在墨子故去后,创设了一個以学者辩论为主的门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他们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甚至包括起义),希望能用柔和的方式去获得和平,也是思想上最幻想的一派。” 邵平说着,还专门留心看了看扶苏的反应。 他们总怀疑,扶苏其实最喜欢的是齐墨。而且这次墨家重聚齐郡临淄来,尤其以齐墨家反应最为激烈。他们内部已经因为扶苏的到来争吵起来了。 因为扶苏,他的主张和口号都是和齐墨一致的,而且齐墨最擅长的就是辩论,这几乎和扶苏主张以及性格是完美契合的。 所以扶苏一下成为了齐墨一派人人议论的对象。有人喜欢扶苏,那是因为他不喜欢战争,坚持非不到必要时刻不动杀伐。这样的性格,那在天下战乱结束之后,在诸子百家未亡之前,是非常受人欢迎的。 当然也有很多齐鲁学者不喜欢扶苏。因为他嘴上总是说不喜欢战争,但是动辄发动超大规模的的战场,两次三番横扫楚国,一不小心就干翻了几十万人。 然后扶苏又告诉天下人说,他不喜欢打仗,谁信啊! 在刻意观察到扶苏神色并无起伏之后,邵平仍旧不敢安心。 因为扶苏平日里也都是这副表情。 琢磨不透,心思飘忽…… 这是龙是蛇,至今还没有办法去验证。 邵平复道,“秦国吸收墨家,早就吸收的差不多了。我希望保存墨家,主要有三个用意,第一是支持并利用墨家改掉儒家之中那些糟粕,削减一部分儒家分支。比如那支子张氏贱儒。” “其二就是保护墨家流传下来的精神。我一直都坚信,后人不应该让祖先们的鲜血白流。孟胜这样为了大义赴死的人,应该给予公论。” 扶苏说这些话时,双目炯炯有神,和平日里与世无争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国家最可怕的时候,其实不是战乱天灾频频,而是人们心中对国家没有信任。一个种族、组织、团体最可怕的也不是相比其他组织、团体、种族实力弱小,而是失去了信仰,失去了认同。” “而在秦国,一个鼓吹耕战的国家,势利的风气在天下来说是最严重的。严重到下一代一生下来就学会互相攀比,互相询问家中爵位几何。” 【现在还觉得蒙毅去拜访邵平路上遇到小儿那一段乏味吗?】 “崇拜金钱、渴望功勋,这不是错,但是一旦超过了某个度,界限,就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国家对这种现象非但不加以抑制,反而不断鼓励,整个社会风气就会开始变化。最终出现笑贫不笑娼这种状况。” “事实上贫贱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不完美的,有黑就有白,有富贵就有贫贱。就因为有了我们这样至高无上,拥有一切的君王存在,所以才会凸显出来贫贱。” “所以说真正可怕的让靠着不正当手段上位的小人居位,剥削民众。民众纷纷丢弃道德,丧失信仰。” “这种风气一旦愈演愈烈,事情就会发展到国家难以控制的地步。” “因为发展到了最后,人和人之间毫无信任,有的只是彼此孤立、对立、互相异化彼此。早晨醒来眼睛一睁,一看到其他人,攀比心立刻起。” “等国家的民众到了这个地步。这时候的攀比心已经完全失去了他的正向激励作用,变得像是毒药一样。” 兄弟姐妹之间互相穿一穿,亲戚朋友之间互相串一串,祖孙三代之间传一传。 “不出三代,国家必定陷入危难。” 扶苏说罢,又盯着邵平。 “你怎么看这些事?” 邵平被扶苏的激烈陈述问的懵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他还先回忆了一下,他们一开始聊啥来着,怎么直接扯到了社会风气上。 邵平作揖,“臣大概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了。只是这除山中之贼容易,除人心中之贼可谓万难啊。” 扶苏就说:“贼,不一定要除掉,把他们赶跑就可以了。这个世界上,偷窃这种行为是不会消失的,也许偷窃这种行为,本来就不该被定义为偷窃。”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行为是没有办法消除的。但是对待这些社会乱象,恐怕要得弄清楚,这样才能从根源上去纾解。” 邵平就问扶苏,“敢问太子,太子打算怎么赶跑贼。” “自然是让清正贤明之士居于上位。曾几何时,为了争霸,诸侯国上下无所不用其极。在那种状况下,被迫选择一些手段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今天,战争都已经结束了。难道还要压抑君子,让小人掌权吗。” 扶苏一早就发现了嬴政理政的弊病,为了集中权力,所以让小人掌权。但是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按照易经上的道理处理小人。 在易经之中,君王是可以任用小人的。因为易经讲的就是变。但是你用完小人,可以继续留着他们,要给予他们财物,但是绝对不可以继续再使用他们。 当初使用小人,不就为的是扭转乾坤,使得天地风清气正吗。但是在用完了小人之后,却又不能够及时使用君子,让君子来治理国家,这就是他后期执政最大的失败。 邵平听明白了扶苏的话。 “所以太子是打算,借着这次诸子百家,为秦国选拔一批清正廉明之士。日后让他们执政?” “汝渐知吾也。” 邵平就忍不住担心起来,“此事恐怕只能为少数人知晓吧。若是太子您的心意传到了咸阳,他们恐怕不再会支持太子了。” “我可是来消除威胁秦国的不利因素的,和朝中大臣们利益是一致的啊。” 邵平心里担忧,可是又忍不住想笑。 因为扶苏太聪明了。 他把所有人都给骗了,他说要来为帝国铲除异己,实际上是给自己招揽人才了。太子你可是真的大公无私啊。 还把我吓得,以为太子真的温良恭俭让,对大王过于孝顺了。 不过这样也可以趁机提拔君子,排斥打击小人。 小人都是时局养出来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君子,但是在恶劣的环境下,他们看到一个坏人树立的榜样,就会跟着去做。 只有让君子壮大,君子治世,这样国家才会有盛世。 事实上,儒家倡导的伦理道德观,那对治世是非常有意义的。 其实很多有道德的富商、大臣,他们的存在是对社会有正向意义的。 他们不会欺辱弱者,反而靠自己强大的实力制造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岗位。他家里的财越多,就帮助的穷人越多。这种人他们非常会治家,让自己做好,随后感化别人。 但是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扶苏要做的,肯定不是喊口号说,让这些人多一点吧。说是没有用的。 自己养一波,在民间培养一波,等到自己和他们一起居于上位。 从上九到六九,全部都使用贤能,天地次序定位,以真正的天性来治理国家。那真正的天性是什么,就是永远往下看。 不信你就抬头看天啊,天无处不在,你走到哪里抬头看都是天。而天永远是向下看,向下照顾民众的。 这就是扶苏主打的治国思路,也是现在正在着手操办的事情。 “说起来,也算是喜事。三家分晋至今,天下便有七雄,七雄互相征伐,兼并弱国。” “因为诸侯王挑起的战争,衍生出了诸子学派。到现在已经快要八十多年了。” “如今天下太平,曾经诸侯王都奈何不了的百家学派,如今都归于同一个国家。这不正是老天交付机会,让我秦国来整理这些百家学说吗。而吾幸甚!遇此天时,日后必定建立大功。” 邵平望着扶苏,本来觉得扶苏不像是能写出度关山那种诗句的人,现在看来,扶苏就是这样的人。 “太子说的没有错,真正要想解决诸子百家的问题,非得以强有力的朝廷来处理这些事。让君王集中权力,从上到下树立榜样。这次结合诸多门派,为的也是同样的目的。” “正本清源,拨乱反正。所以说,诸子百家的学说,个个都很有用。但是现在,怎么把他们合起来。合到谁手下。这恐怕不能急啊。” “臣请太子切莫冒进。以臣之见,先利用诸子百家之间的矛盾,消灭那些无益的门派才是要紧。” “比如齐墨是吧?”扶苏问起,“他们的理想太过纯洁,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确实要修建掉。” “就好像大树,长久地不修剪,由着枝干自己生长,到最后叶子太过茂盛,会把树干压垮的。” 邵平望着扶苏,感觉不可思议。 太子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冷静睿智的…… “只是,臣一直以来,有一个担忧。” “说吧。”扶苏今天心情好,想听听谏言。 “太子的理想太过高远,太过宏阔。” 扶苏冰冷的眼神落下来,要不你还是别说了。 但是理智,让扶苏轻微克制了一下。 “比如这人才的事情。太子毕竟是一个人,能力有限,而这一次,太子召集了诸子百家,在野士人。人数加起来过万。就算里面有七成人是滥竽充数,并无真才实学的。” “试问太子怎么辨别呢?诸子百家的辩驳,也许是个好方式,但是摘取下来的只是门派而已。未必齐墨家没有贤能,未必子思之儒,颜氏之儒中就没有奸邪。” “就算最后筛选出来了。而太子一个人,又怎么可能选用三千人呢。太子怎么可能做到了解三千人呢。” 扶苏摸着腮,这个也不是说他欠考虑。 主要他是穿越者啊,已知历史已经考验过了这个时空下所有的人了啊。忠奸善恶扶苏清清楚楚,他只需要把那些历史上留名的特别厉害的带在身边就好了。 而且因为开了上帝视角,扶苏很清楚那些人需要防范,哪些人不需要防范。 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可不就是熟知历史吗。 “自然是选最优。” 邵平皱眉,“敢问太子,当年昭襄王在世时,手下有大将白起,副将司马错。现在大王在位时,手下有大将王翦、蒙武。” “假使太子手下,既有白起,司马错之流,又有王翦、蒙武之才。在太子眼中,如果同时使用白起和王翦,所以就要不启用蒙武和司马错吗?” 扶苏还真的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那你又认为该如何呢?” “请太子放宽心,下放权力。” 扶苏摇头,这件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主要是手底下没有一个能用的。 “吾今启用者,多来自乡野之地,经历的事情少,掌握的本事尚且不足。一旦放权下去,怕是难以收场。” 他现在就是个太子,又不是皇帝。 自己手上又没什么实权,虽然建立了战功,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直接领导军队。而且自己的名声固然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但是也是自己最大的包袱。 贸然下放权力,真要闹出点事情来,小心自己第一个被架空啊。 那昔日的安国君不就是一门心思做太子,使用了华阳夫人的背景,结果最后手中没有实权吗。怎么死的,都存疑啊。 (本章完) 第582章 见者沉默 邵平心叹。 毕竟只是个少年郎啊,没有实际操作经验,关键时刻还得是我出马。 “太子勿忧。有邵平在,太子可以高枕无忧。太子尽管放权,只要有臣在,绝对不敢有人擅权、越权。” 扶苏听着邵平这么突然的话,自然不会相信他。 说得太信誓旦旦了,我都不敢做的事情,你居然敢。 人嘛,谈理想的时候个个都是正义凛然,一旦遇到利益抉择,一百个人,九十九個都把持不住。 再说了,扶苏记得的历史大人物里,可没有邵平在。 扶苏怎么敢听信他的话呢。 眼看着眼睛里只有名士的扶苏就要开口拒绝,邵平急忙提剑。 “太子喜欢墨家,是臣始料未及的事情。太子赞巨子腹大公无私,也喜欢为信仰而死的巨子孟胜。只是这两个人,为了实现自己坚守的信仰,一个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奔赴黄泉。” “现在,邵平也愿意为信仰而战。而君侯您却狐疑多虑,难道要让邵平采用这两种方式中的一种,来证明自己吗?” 邵平说着,他忽然跪着向前移动。 扶苏震惊,身子向后一倾,本能地要去抽宝剑时,却被邵平抢先一步。 帷幔之中,一盏盏如豆灯火闪烁着。 “邵平你……” “太子若是不把这件事交给我,那我就自杀。君子处于世,如果被人怀疑气节,便只能如此了。” “放肆!”扶苏震声,“汝竟然敢用自杀来要挟吾?” 邵平愣住,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把剑还给我。”扶苏勒令。 邵平犹豫了一下,剑已经被扶苏夺走。 扶苏反应地这么丝滑,都怪他那个时代道德绑架的人太多了。只是,先秦的人,可比后世的人纯洁多了。 邵平顿时两眼一暗。 扶苏把剑收回剑鞘,“好了。既然你认为你能够完成这件事,那我就相信你一次。也只有这一次。” 邵平以命相搏,又是家中老母亲自选的人,扶苏就当是给自己老母一个面子。 邵平听了,愣了一下,赶紧谢起扶苏来。 扶苏点点头,“你可要小心行事啊。” “太子放心。” 等到邵平出了门后,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等到半夜三更,他躺在榻上,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愿意以死明志不说,更是亲自表明要为太子效力,按理说,应该是太子拜谢自己啊! 可怎么在太子眼里,好像他是个什么抢手的人物一样,他愿意接受自己,是给自己赏光呢。 —— 话说扶苏给邵平透露了未来秦国到底选用的是哪一家后,从这天起,邵平就开始睡不着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只是他终于开始得到了扶苏的委权,可以做事了。 但是刘季这边,他可就倒霉了。 他想要身后有人给自己出谋划策。虽然在思想上,刘季明显还停留在追逐拜将封侯这样的事情上;但是行动上,刘季却快扶苏一步。 他一眼就看出来,太子不可能把这些才士都给收走。那可不就是便宜自己了吗。 刘季到了稷下学宫,那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 兴奋至极! 这稷下学宫,挤满了男人的地方,可不比女闾有趣! 张耳有意让刘季在秦太子面前举荐自己,但是总是开不了口。 陈余觉得现在的刘季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身上的狭义之气渐渐少了,越来越像秦国那些爱摆谱的将军。 只有刘季,他还在满心幻想,自己能够收复这两个人。 在送了一波又一波酒,谈心一晚又一晚后。 三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原地。 但是,诸子百家集会大辩论的日子到来了! 刘季已经没有功夫夸口,他得准备去辩驳这些儒家士人了。 在将要比赛的日子,夏侯婴发现其他人都在慌忙备战,灌夫已经快要变得韩非再世,冯敬也在做准备工作,比如学习孟子的浩然正气,打算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一贯不喜欢和人争是非对错的曹参,他就比较惨。他始终克服不了和人争论时会面红脖子粗的窘状,为此他总是请求扶苏放了他。 但是扶苏咋可能同意呢。 迫于无奈,曹参只能找夏侯婴对练如何争吵时不脸红心跳,以及怎么才能展现得自己很有威力。 把一个以和为贵的君子磨炼成这样…… 夏侯婴也是看得呆了。 但是没办法,这些人被扶苏从沛县捡来的时候,还没有在野区发育好,扶苏不得不让他们直面自己的缺点。 和这些人情练达,饱读诗书,平均年纪比他们大二十岁的老者辩论,绝对会让他们受益匪浅。 以后他们就明白自己的苦心了。 但是,夏侯婴发现,刘季始终十分悠闲。 “你这是都准备好了啊?” “那是自然。有人已经事先把如何批驳儒家全部告诉了我。” 聪明人总是发挥自己的长处,次一点聪明的人,总是想着弥补自己的短处。 刘季这么懒的人,咋可能会去背书让自己脑子疼呢。 借着自己和老朋友喝酒聊天的空档,他就听朋友讲故事,靠这种方式学习,吸收知识,不仅培养了君子之间的友谊,提升了自己的内在,丰富了知识储量,而且知道了儒家所有的弱点。 很快,比赛的日子就下达了。 这一天定在了腊月十五。腊月是天气最为寒冷的一段日子了。而腊月十五,接近年关,扶苏选择这样的日子举行大辩,不对,是举行“” 秦国和诸子百家双方都准备地都差不多了。 虽然很明显,这是秦国大一统后,官方集中处理诸子百家,明显是要把他们归入编制。 但是诸子百家不经历一点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各成一派。 比如墨家,在墨家门派里,他们只遵从巨子的命令啊,其他人的话都是不听的。这和秦国的政治制度和法律来说是完全相悖的。 比如儒家,曾经的弟子找到了师伯门前,稍微有些礼仪不周到的,大儒就会把张苍拍到门外。 很久以来,诸子百家都是游离于政治的,他们有时候会和诸侯王合作,有时候会和诸侯王对抗。 没有秦国那种制度约束,诸子百家在王室权威日渐式微的六国土壤之中,存续了想当长的时间,也培养了以上‘恶习’。 至于诸子百家之间,更是已经吵了好几轮。 墨家三派,过了几百年了,因为秦国的大一统,三派又会面了,这次见面自然免不了提提过往。 内部攻讦完了,随后就合起伙来攻讦儒家。 百家互相攻击,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学一个。说得好听点就是学,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抄袭。阴阳家遇到道家;名家遇到齐墨。 想想都感到头大啊。 只是百家互相攻讦,尤其以墨家和儒家吵得最凶。 之前,他们没有没有一个平台,尚且互相写文章批评对方;但是有了这么一个平台,没把狗脑子打出来已经算不错了。 儒家嘲笑墨家四分五裂,但是这个指责,明显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儒家很快被墨家骂的狗血淋头,墨家说儒家也亏修习君子六艺,连数术都不及格,八和三到底哪个大都不知道。 这件事还一度传到稷下学宫之外,被齐郡临淄小儿拿出去编唱歌谣。 儒家被骂急眼了,他们一开始还会碍于扶苏颜面,尽量不提墨家和秦国这百十年来已经造就好的血脉相依的关系,儒家后来直接痛斥说墨家是秦国走狗。 墨家岂能善忍,当即攻讦儒家培养出法家这样的门派,简直是壮观! 不知道他们祭拜孔子的时候,是不是会说出这些事来呢。 双方都是武力值极高之辈,尤其是前来的楚墨者。他们很多人,原先是通缉犯,因为这次帝国一统,扶苏为了化敌为友,直接借着机会给他们洗白。 因为会议又是远离秦国政治中心,咸阳臣子施加的阻力少,而楚墨一派前来的人压力也减轻了不少。 楚墨家来的人相当多啊。 双方争吵不过,最后一起转告张苍和蒙毅说,“一定要展开剑术比试。” 张苍还呆了一下。只因为他的剑术实在是不到家,连大王的都比不上。 蒙毅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这是私斗!违法行为!再有人提出这种意见,一律给予警示处理。” 两家听了这个秦法,都很不满意。 他们就要和蒙毅论道理,张苍连忙压住。张苍不住地给蒙毅开脱,“太子是不愿意看到两家比武的。” 两家这才罢休。 因为场面非常宏大,荆轲都忍不住来了。 但是他已经在官府在编名单上了,所以只能便衣前来,看看热闹也好。 在腊月十五那天。 稷下学宫门口,忽然立上了一块石碑。 那些士人们一直在里面争争吵吵,搅扰打闹不休。 在看到石碑之后,一个个都冷静下来了。不,是一个个都被震撼了。 石碑上刻的字,正是扶苏说的那四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来往路人,宫内士人,都驻足留在门前读着这几句话。 古来多少人立碑,但是受到的作揖礼恐怕都没有这块石碑多。 它一被立起,立刻就让诸子百家的士人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羞愧。 他们当初来到这里,无一不是为了争取机会保全自己的门派。 但是当扶苏亮明来意后,他们的那点愿望相比之下真的是微不足道啊。 孔鲋在看到这二十二个字后,顿时对扶苏这个人肃然起敬。 孔鲋原本还非常犹豫啊。他这种身份,一举一动都对外展露着儒家对秦国的态度。 如果他表现得亲近秦国,很可能给儒家带来不好的后果。因为秦国,他不是个好的国家啊! 但是当看到这二十二个字后,孔鲋就不再担心那些事情了。 他完全相信,扶苏不会毁灭、扭曲、抹黑儒家。 就这样,孔鲋十分沉着冷静地走进了稷下学宫。 连秦国最不喜欢的儒家,都放弃了担忧;何况其他门派呢。 在这四个字面前,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那些诸子流派之中的宵小之徒,很有一部分人是专门来浑水摸鱼,混吃混喝的,享受‘仁义昭著’的秦太子的善心优待的。 但是他们也被这突然的氛围所压制下来,他们纷纷躬身,蹑手蹑脚走进了稷下学宫。 张苍正戴好了儒冠,传好了儒服,配上了长剑,站在大殿最前方,他要迎接这些来宾。 而蒙毅也戴好了法家的豺獬冠,穿着法士之服,手持秦律,眼神犀利地候着。 “善。” 二人一左一右站着,忽然听到有人高声说话,自然忍不住看过去。 结果看到是一个士兵手持长戟立在边上。 张苍脾气还算是好,只是道,“年轻人,别多嘴。这种场面,不可失仪啊。” “知道了。” 扶苏说着。 稷下学宫主殿栏杆前,扶苏看到这些士人的反应之后,也非常满意,他自然要感慨几句。 张苍先是错愕,随后和蒙毅一道看过来,结果真的看到扶苏冷酷的面孔。 张苍头上已然急得冒汗,结果扶苏很识趣地自己先离开了。 “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办的不错啊。” 蒙毅追了过来,“太子,今天来的人,龙蛇混杂啊。” “伱回去迎接,我看看马上就回去。” 眼看着孔鲋等人已经过来了,蒙毅只能急匆匆返回。 扶苏穿着士兵的衣服,假装检查安全状况。 来回看着这大殿里的布置。 张苍给每个学派都设置了席位,十分公平公正。 并且为了防止百家争吵,他们按照八卦图的形式摆设成圆形,分别向后延设座次。 中央则留下席位,供人上前辩论。 光是迎接众人,就要一炷香的功夫,就这还是精心筛选后的人。门派大者,出五人;门派小者,最低也得出两人。当然不管来多少人,必须来门派代表或者首领。比如墨家这种,肯定要有巨子到场。 最终一共来了两百九十七人。 大部分人入殿时都是十分谦逊地低着头,因为都知道今天的辩论和陈述决定着他们门派的存留和未来发展去向,这肩膀上的责任自然很重。 至于陈余、张耳,他们只能在后面的馆舍里焦躁地等待结果。 只有等到今天这个会议结束之后,才有他们说话的份。据某位太子提前放出的消息,他们这些士人会经过门派代表和秦国官方联手筛选考核,最终由双方共同确定他们是否属于本门派。 今天以后,各门派要制造弟子名单上交官府了。 凡是经历了今天辩论、陈述被官方留下来的学派,以后是可以自己自主发展的,但是留下来的门派,全部都要接受政府的管辖。 门派弟子要建立籍册,上报官府。 因为扶苏期望百家留存下来,但是如果单纯地搞合并,就会让百家失去生机,这样的话还不如召来一堆经书收藏起来,反正得到的门派已经是一个死的了。 为了留住活的百家,给秦国的文化和制度时不时补充营养,所以扶苏按照目前的构想,先让诸子百家成为秦国合法文艺社团组织。 那么陈余、张耳,他们自称是儒家之徒。但是谁能证明他们是儒家的徒弟,日后只能靠查阅门派典籍来。 这样一来,就是秦国赐给了士人名正言顺的身份。 陈余、张耳都很清楚,像儒家这么大的门派,也不可能被灭掉,他们两又是素有名声,所以也一直是众人眼中板上钉钉最后可以被留下来的人。 而其他士人,他们就比较悲观。 据某位太子放出来的消息,没有被送到籍册上的,以后不允许被世人尊称为士了。 其实这次集会的本质就是,扶苏给天下所有士人一个最后通关的机会,让他们把握机会赶紧自己投入秦国的怀抱。 所以就先要设置稷下学宫诸子百家大辩合一个高台,然后给诸子百家丢不少绳子下去,让他们通过辩论和陈述自己的门派主张,由官府决定未来存去。 而只要百家弟子,只要有人想上高台,门派本身就必须抢着爬这些绳子。因为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不再具有士的资格。 士人们在陆续到达稷下学宫后得到了很多消息。 考量消息的来源、世间、地点,消息的真伪自然也就不用怀疑。 秦国将把对士人资格的认定收到自己手中来,不承认民间读书人。 听起来很很专制,但是这很秦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诸子百家太多了,弟子太多了,百家的思想也已经发展到过分驳杂的地步了。 为了解决一个已经十分极端的状况,不得不走向另一个极端,这样才能达到平衡。 至少目前来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士人们纵使再不满,可是有扶苏这么个人的存在,他又是未来秦国的主人,可以说扶苏的身份地位和名望给予了这些在野士人最后的保障。 等到这些士人看到稷下学宫门前石碑,更是不敢质疑今日诸子百家集会目的。 所有人都很期待这次集会辩论后的结果。 至于过程,无论是秦国官府还是诸子百家,双方都已经不在乎了。 (本章完) 第583章 诸子大会(1更) 在历经了漫长折磨的思考之后,未来秦帝国将要采用的思想终于在抵达临淄后被确立。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十分稀少。 但是现在,扶苏对整个诸子百家的存留问题,以及如何让他们在秦国大一统体制下保持活跃,继续发光发热,这些重大问题都已经明确了解决方案。 这些解决方案的诞生,也着实去掉了扶苏心头一块大患,当然也消除了对秦国未来维护一统天下进程中的不利因素。 士人们对此也都没有什么可辩驳的。 扶苏不仅仅用横渠四句破除了这些人对秦国和他本人抵触的同时,更安抚了诸子百家,同时也为天下诸子百家以及士人群体都提出了一个总纲领。 所以在今天的群英集会上,张苍等到群贤毕至,清点完来者宾客名单后,立即站起来对众人施礼道。 “诸位今日进入稷下时,想必也都看见了门前石刻。” 张苍穿着宽大的儒服,这让诸子百家看着心里舒服多了。 这表明他是以诸子百家的儒家弟子的代表身份前来的,而不是秦国朝臣。光是这一点,就让诸子百家的人对他很是亲善。 张苍一说话,众人纷纷点头响应。 就是蒙毅,也没有穿朝服,而是作为秦法家代表前来。说明诸子百家看到了秦国没有仗势欺人, 孔鲋在察觉到现场布置的诸多精心细节后,感受到的自然是秦国和恒阳君浓浓的诚意,是以对张苍好感颇多。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句可逾千古而不衰啊!”孔鲋捋须赞叹。 众人也纷纷附和。 “本来来时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见到这几句,我便知道了贵秦心意。秦,未来大有可为啊。”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今日到场的齐墨传人相夫子之后相允。 齐墨一向对秦国批判的很厉害,今天一开口就带头对秦国给出正面评价,简直是给扶苏这些年来的努力最好的回馈! 扶苏这么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改善世人对秦国的印象吗! 有了齐墨带头,儒家也帮着秦国说了一句好话。 “秦如能坚持不懈,日后天下大同,绝非难事。” 这句好话,非常隐晦。意思是秦国现在干得挺不错。再坚持,就能取得大功绩。 说这话的人,是儒家门派里地位十分显赫的人。 伏生。 他是孔门弟子宓子贱的后裔。 儒墨带头夸赞秦国的所为,也是诸子百家对今天这个秦国官府主办的会议所表示的态度。 这就是给这次大会开了一个好头。 一旁负责记录整個会议的邵平,他写着写着,忍不住抬头看看说话的又是哪一位。因为这次来的都是百家里最杰出的人物。他们的谈吐每一个字都耐人寻味。 当然扶苏也听出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都狡猾很。他们对秦国是不愿意多说哪怕半个好字的,为了维护自己门派的威严呗! 还想着和官府争一争主导权。 张苍没想到,扶苏题的这几句话这么有威力。 当然,这个时候,诸子百家也纷纷感到好奇,“这四句话,是谁作的?实在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啊!” “这四句话,乃是当今大王所立太子,恒阳君所作。” 众人闻言,顿时堂内一片哗然。 “太子立此四言,即为今日诸子后人,百家领袖开宗明义。太子有诏令,这四言,就是今日议事之主旨。” “太子说,天地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 “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 “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 “太子认为,儒学道统自尧、舜、禹、汤、周文王,至于孔子,至于孟子。孟子既没,其道不传。到了今日,诸子的使命就是为往圣继绝学,为生民立道。” “是以今日集会,重在学问切磋,百家之间,不得互相攻讦。从今日集会,乃至日后,天下诸子百家,要以和为贵。天下已然一统,诸子百家要顺应时世,以民众的生机、学派未来的发展为先,不得寻仇复恨。” “今日以探讨学问为主,只许辩论,不许攻讦。” “君侯认为,今日是诸子百家自我审问,自我更新,自我羊扬弃,破旧立新的好日子。” “为此,太子赏赐每位前来参会的门派宗师,诸子后人重金。” 众人听到这个,个个纷纷眼睛亮了。 还有这种好事,来了就能拿奖励。 就是孔鲋、伏胜,他也陷入了喜悦啊。 天降黄金,哪个人会不高兴啊。 这个时候,孔鲋的弟子叔孙通,他此次也随孔鲋前来。见到今日秦国表现得这么好,叔孙通却有着不祥的预感。 听说秦国的太子一贯先礼后兵。 秦国如此放低身段,对百家以礼相待;面对百家的拮抗高傲之态,也丝毫没有镇压之意。 现在又赐予重金,怕是有坏事啊。 叔孙通不喜,便低声对孔鲋说,“喜,只有两点啊。” 孔鲋听到,十分欣慰地望着叔孙通,“既来之,则安之。” 而此时已经在后堂更换好了衣服的刘季等人,他们则在后面静静看着。 耳聪目明的刘季就问,“这个孔鲋的弟子在说什么啊?” 曹参捋了捋须,“喜,只有两点。只有的意思你还不明白?这个叔孙通在告诉他的老师,不会再有好事了。他这是让他的老师当心啊。” 冯敬望着这个曹参,也是双目一亮。 冯敬可一直都挺讨厌这帮沛县来的家伙,但是按照灌夫的说法,他们和太子的利益是一致的。那作为一个臣子,他要学的就是如何和他们一起共事,把事情办妥。 只是没想到,这个一向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曹参,竟然这么聪明。 刘季瞪着眼睛,过去他很讨厌文化人,现在更讨厌了。 “好端端的话就好好的说,这么深奥做什么。到时候可别被我给遇到。” 冯敬怪异地望了一眼刘季。 他从来没有见过刘季这样的野蛮人,他简直像个强盗。 不!他就是强盗。 自从刘季到来了,冯敬觉得灌夫简直是太子身边除过自己之外最得力的人了。 “话说,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叔孙通。孔子世家之后孔鲋的弟子,日后又是一位大儒。当心啊要。”冯敬傲慢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刘季回头,看着冯敬昂着脑袋,换好文士朝服,大步离去。 刘季捋须笑道,“这小子,浑身带刺儿啊!” 曹参拉着刘季,瞄了眼到现在还在埋头背书的灌夫。 “执戟郎也是好意告诫你。” 刘季却笑,完全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灌夫的背诵声还是不断地响着,曹参不免忧虑地望着刘季。 这次外出临淄,临走前,萧何曾经叮嘱过自己说,“刘季一向爱说大话,很少做成事。你这一次去,要关键时刻提醒他,不要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固然太子喜爱他,给他卫尉做。但是他也只能做个卫尉了。” 曹参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问刘季,“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你都问了三遍了。连太子都相信我能办成事,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办成事呢?”刘季双手环胸,等着上场。 曹参低着头,“也是。听说太子做的决定,就没有错过的时候。” “你担心我做什么。你会和人吵架吗?” 曹参听到这话,顿时一怔,他心里还是怯。 但是看到刘季这么自信,曹参忍不住说,“好歹我知道辩论是什么。” “可别辩论了,辩论就是吵架。伱怎么到现在还闹不明白道理呢。今天这可是太子的场子,在场哪个敢不敢给未来秦王面子。” “你关键时刻可不能怂。一旦怂了,那你就是给太子砸了场子。” 刘季的话,让曹参一时间无所适从,他的手渐渐开始抽搐起来。 “这种时候,要团结。大敌当前呢。”灌夫忽然开口,说下这句话,他又抱着书,换了个地方背。 曹参望着灌夫,心里更是害怕,拉着刘季就说,“若是我辩论敌不过对方,你可要出面来帮我啊。” “那可不。我们可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 前堂内,张苍滔滔不绝宣布着这次集会的目的,又下达了扶苏的诏令。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们立刻进入了正题。 “今天这个大会。其一是要各门派主动建言,向我秦国陈述日后门派重点发展的方向,将要研究的问题。我秦国会根据各门派的学说和未来规划,拨送经费,资助各门派研究。这是太子亲笔诏令。” 众门派听得纷纷眼前一亮。 张苍又说,“太子也说了,以后诸门派当然可以研究学问,但是要以四个字为原则。就是学以致用。研究的东西要能够使用,不许研究无用的学说,对改善民生毫无意义的。” “我已经把太子嘱咐的大事、要事,都给诸位交代清楚了。”张苍说着,这才把长长的帛书卷给收在一边。“诸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蒙毅拉了拉张苍衣袖,“大会第二项,第三项呢?” 张苍顿时脸色发红,不过他灵机一动,忙道,“此次大会其他事项,由我秦国中大夫,秦法家代表蒙毅宣布主持。” 【求打赏月票全订!】 (本章完) 第584章 噶了!(2更) 蒙毅哪知道张苍这么坑啊。 连忙硬着头皮站起来,接过张苍又递过来的帛书卷道。 “此次大会,另有两项大事。” “一为各门派派出代表,接受我秦国官府遣员问询,各门派可以抗辩。” “若有抗辩不过的,将由我秦官府取缔。” 蒙毅抬起头,观察了一下这些诸子门派代表的反应。 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忧虑之色。 这时道家弟子站出来问,“秦太子既然先有诏令,明确说以经世致用为准绳。可为什么一个门派的存亡,却要用抗辩这种形式来决定存亡吗。难道秦国的太子认为,百家的能力是通过比试辩论来衡量各自存在的意义吗?”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了众人的赞同。 蒙毅见状,也不惊慌。 他继续低下头,假装读诏。 “太子说,所有的抗辩,都会被记录下来。如果有门派对于抗辩的结果感到不满,可以在事后上报。” 其实第一轮下来,秦国官府已经可以决定诸子门派的存留了。只是第二轮让他们彼此抗辩,为的是让他们回答一些秦国官府需要了解清楚的事实。 “我秦官吏询问的问题,都是与秦法治有关,与天下万民利益忧戚相关。这是官府的质询,不存在学术上的论辩。” 蒙毅再三对众人阐明扶苏的意思。 众弟子听罢,又有人问,“那就是说,面对官吏质询,可以直接说是还是不是,有还是没有了?” 蒙毅厉色,“哪来那么多废话。先挺过第一轮再说吧。” 那些大儒、巨子、道家宗师、长者、阴阳家名辩手纷纷不言。 随行到来的弟子们却是炸开锅一样。 “这不就是说,我们门派的存亡,全部取决于官府吗?” “哪能把决定的权力交给官吏啊。” “不是说还要上呈给太子吗?” 张苍听得这些人废话可多,还都是那帮老头儿们授意的。 他命人过去,狠狠地敲了打了一下铜锣。 “所有的事,所有的言论。都会被人记录下来,到时候交给太子的。你们信不过我们两个,总不会信不过太子吧。” 弟子们闻言,纷纷望着他们老师的神色,看到尊者们都没有表示,这才一个個安静下来。 此时,扶苏正静静站在边上看着张苍和蒙毅怎么应付这些百家。 “此次诸子集会,最后一项大事。那就是由诸子百家内部推举各家学说的尊者,前去面见太子。比如阴阳家内部不分流派,只由被推选出的尊者一人面见太子。” 这个消息,此前从来不曾被人放出来过。 这些长者听到消息后,一个个都眉眼舒展开来。 弟子们只觉得惊讶。秦国的太子居然这就要召见他们的师傅了。 很快,张苍又命士敲了一下铛。 “现在,大会第一项开始。请听到名字的门派派出代表,上前陈述。” 这个听证会,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十分冗长。 扶苏提着剑悄悄地离开了。 诸子门派来的人太多了,有的直接上两个代表。儒家的人没有让人失望,上来就说是要实现尧舜之治。 儒家八派依次上前。 让蒙毅感到意外的是,子张氏之儒言谈举止都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不堪。对于其未来发展,他们竟然自己主动提出说,“孔子言论之中有不妥的成分,应该被剔除。” 这些话自然让其他七派的人听着不爽。至于其他门派,他们也不许离开,都说了诸子公证,彼此监督,作证,分析、反省。 只是在早就听过了扶苏言论的蒙毅看来,这个子张氏颇有可取之处。 子张氏之儒者们说,“子曾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言不忠信,行不笃敬’。可是实行德而不能发扬光大,信仰道而不忠实坚定,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有,又怎么说他没有?” “君子学习了圣人的教诲你有所得、有心得,但是守着所得不肯去做法布施,不肯去弘扬、不去跟别人分享,这是太狭隘了,所以德就孤了。” “所以吾子张氏之儒一派,就是要做到学习了圣人的教诲,明白了真正的道理,一定坚持弘扬出去,传给世人。” 子张氏之儒,说得实在是洋洋大观,非常动听。 蒙毅和其他随行而来的士人一边听,一边记录。 随后就是诸子百家和秦国官府一起给他们打分。诸子百家对于秦国派来的这两个人很是不服。都太年轻了。这就导致他们在投票时一个个犹豫不决,总是认为自己的决定应该会左右大局,所以十分慎重。 这个时候,张苍忍不住出来说几句话。 他望着子张氏之儒弟子道,“吾师曾言,弟佗其冠,祌禫其辞,禹行而舜趋,是子张氏之贱儒也。” “帽子戴得歪斜欲坠,话说得平淡无味,学禹的跛行,学舜的快走,这是子张一派的贱儒。” “我没想到,你们竟然有胆量站出来说话。连你们老师的话也敢搬出来说。实行德而不能发扬光大,信仰道而不忠实坚定。这样的人确实没有什么价值。” “但是那些不懂得德,却又不了解道的人,假托先祖的名义,四处游说标榜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张苍的话,顿时让两个弟子瞠目结舌。 他们呆呆地望着张苍,随后婉言相告,“假使太子使用我们,我们可以游说天下人,让天下人都夸赞秦国的好。” “放屁!”张苍大骂,“退下!” 众弟子门派见状,一个个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们纷纷改掉了自己之前的所作的选择,又重新写了起来。 张苍望着众人,胸腔里还是冒着火。 蒙毅望着张苍,第一次觉得这个大块头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就这样,子张氏贱儒就此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他们当天之后就夹着尾巴悄悄地溜走了。张苍的义正言辞,蒙毅的刚直不阿,已经够让他们畏惧了。 谁还敢说,这两个年纪加起来不满八十的男人当不起这次主持大局的任务呢。 事实上,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了。 当然,当初孔子的弟子子张所说的言论,都被秦人保留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颜氏之儒了。 颜氏之儒,他们的子孙后代乃至徒弟,都是颜姓。在理论上开创这个门派的,正是颜回。 颜回是孔子最爱的弟子,也是后人认为真正得到了‘道’的师者。 这一派人,很是实在。他们的衣服很是朴素,有的甚至是夹袄,在这个冬天,若不是这大殿里供着火盆,他们现在恐怕都要冻僵了。 他们就坐在距离张苍不远的地方,外人都以为这次颜氏会派个衣着比较得体的弟子上来。 结果他们上的就是衣着最寒酸的弟子。 对于蒙毅来说,光是看到颜氏之儒这两个弟子,就已经足够消除蒙毅自身的高傲了。 他们明明衣着寒酸,可是双目炯炯,丝毫没有自卑的意思。 见到张苍和蒙毅之后,他们甚至都没有过多的介绍自己的祖师是如何的厉害,而是直奔主题。 “天下的环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变化的。个体是无法改变外在的环境和人的。唯一能够控制的是自己的心灵,可以选择的是自己的看法。” “是以我们这一派,重在修己,而后推己及人。我们希望能够推广安贫乐道的精神,也希望有机会进入朝中实践孔子的仁德思想。” “我颜回之学中有“坐忘”、“心斋”等修养理论。也可以推广,用于贵族修身。” “我们希望得到太子的召见,实践以上。” 话说完,这些人就很恭敬地把自己事前准备好的文辞递了上去。 够诚恳,够实在。 就连笔录的秦吏都忍不住在旁边批注,全程目不斜视,诚心十足。 张苍闻言,也不住地点点头。 颜氏之儒,几乎是全票通过。 因为他们甚至主动交代了,自己学派的坐忘心法和庄子的某些学说不谋而合,但是这些内容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和老庄之学并不是一个体系的。十分照顾老庄派。 其不争不抢,和光同尘的精神,让诸子门派纷纷觉得羞愧啊! 再接着,就是孟氏之儒。 孟子的名声,在战国时期,是高于孔子的。因为这位老兄,他说的话都是最贴合民众心声的。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对孟氏之儒是最欢迎的。 而且这个门派,多出愤青。 今天上来的两个弟子,自然也是愤青。 这个孟氏之儒,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何况现在已经有了子张氏之儒和颜氏之儒这两个正反面榜样之后,他们可就不装了! 上来就直说,“以秦国法家治世的思想,从性本恶出发,对治理日后的天下是毫无裨益的。” 蒙毅听的脸色乌青,双手握拳。但是这两个愤青,和他年纪差不多大。 蒙毅很生气,但是……他很仔细地、很冷静把这两个人的坏话都听完了。 之后就是蒙氏之儒当着众人的面开大! 他们不仅仅公然提出了“人性本善”的理论,陈述了自己的理论符合太子扶苏未来的施政方向的种种必要条件,更说了未来秦国施行“仁政”、“王道”的必要性。 随后就是孟子最大的特色的,孟子提出“民贵君轻”的民本思想,这和秦国的法家思想几乎是争锋相对。 蒙毅从一开始听着双手攥拳,到之后以拳按案,最后忍不住摸剑。 而孟子学派的弟子,他们也从一开始的恭敬变成了越说气势越强,从面色平静如水说到脸色涨红,脖子变粗。 当天,蒙毅脸上落了不少口水渣子,主要就是这个蒙氏之儒干得。 还好,张苍及时递上了帕子。 “要以大局为重。” 当然也是因为孟氏之儒的到来,这才点燃了现场的氛围啊! 诸子百家齐聚,这才是应有的氛围啊! 就是子张氏之儒在听完了他们滔滔博辩之后,也忍不住站起来拍手叫好。 至于票数,自然也不会低。 接着就是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孙氏之儒。 其中只有孙氏之儒和当今的秦国很有渊源。 “孙氏之儒”就是以荀子为代表的一派。因此张苍也算是孙氏之儒。 但是他代表的不是孙氏之儒,而是整个儒家。 今日来的这些人,再不聪明也应该知道,今天必须要让孙氏之儒通过。所以他们的陈述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更多是把荀卿的主张都说了一遍。 其中主要提到的就是师道。 但是之前扶苏已经明确反对了荀卿的师道,提出了易经主张中的师道,这件事本来就是稷下学宫一个热点议论话题。 所以到了这里,又成为了孙氏之儒的一个缺点。但是孙氏之儒还是把这些事情给提出来了,他们希望维护老师的至尊地位,相信诸子百家应该不会有人反对这一点。 只是结果出来,险些打脸他们。 他们差点被诸子百家否决掉,而蒙毅更是不喜欢这个学派。 值得一提的是,孙氏之儒中除那些传承荀子经学的弟子之外,有名者是韩非和李斯。 就是这两个人,让蒙毅给他们投了关键的一票。因为算起来,蒙毅也是荀卿的学生。 但这两人已经突破了其老师荀子的儒家学派的界限,而成为法家的代表人物。 至于乐正式之儒,和孟氏之儒比较接近,沾了孟子的光,反正是通过了。 剩下的就是儒家另外两个门派。 大家看到儒家八派,已经被噶掉一个,留下五个,对于剩下两个,都开始心里发慌。 对儒家的判决标准,也就是对他们自己门派的判决标准。 大家都很紧张。 结果也不出人意外。 张苍又骂起来了。 面对子夏氏之儒,张苍大怒,“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衣冠整齐,面色严肃,口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地整天不说话,都是你们子夏一派的贱儒。” “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苟且偷懒怕事,没有廉耻之心而热衷于吃吃喝喝,总是说“君子本来就不用从事体力劳动”,就是你们子游一派的贱儒啊!” 听到张苍这么说,这些门派也心里纷纷有了数。 投票的时候,也纷纷手脚很麻利,没有多想。 只是大家也都慌乱起来。 因为张苍是按照自己老师昔日做出的批判,正式把这些儒家弟子给官方否定了。 但是这些门派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扛着门派旗号,自己假托老师名号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门派。 看着张苍把八个门派给噶了三个。 其他小门派自然感到危险。 尤其是那些阴阳家。这可是他们攀附秦国太子的大好机会。 如果得到未来秦王的器重,日后自己的门派不仅可以发扬光大,他们自己连着徒子徒孙,都能吃香喝辣啊。 只是没想到,这个张苍这么刚。 再加上一个一脸严肃的蒙毅,会议到了中间,气氛就非常沉重。 【求打赏月票全订!】 (本章完) 第585章 没完没了的意外(3更万字) 在听过了儒家的辩论之后,就是墨家了。 只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张苍下令中场休息一波。 蒙毅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一开始他很不适应,到了后来,就见怪不怪了。 “你怎么对他们说的和自己学派不一样的言论一点都不生气啊?”蒙毅问着张苍。 “我很早的时候,就失去了老师。天下又没有配得上我的其他老师可以教我。所以我就以书为师,此前在宫中不受重用时,日日读书,见的书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些真正和自己的学说思想争锋相对的,才是对自己有益的。” 蒙毅听了之后,十分认真地给张苍作揖。 邵平望着蒙毅,眼中掬着笑容。 “干嘛啊?突然间像我祖父一样。” 蒙毅心里其实很羞愧,他以前认为自己学的是世界上最高、最好的学说。 原来根本就没有最高、最好的学说,只是立场不同。 蒙毅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太子会让自己这个秦法家来主持这种会议。就是让张苍来,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老师可以算是法家的,也可以算是儒家的。又是五大夫,立过功勋,在天下人中很有声望。 可是他不一样,他只是个法家拂士。 但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这次会议,对他的人生来说,可谓意义重大。他的狭窄世界,被撕裂开来了。 其实这场百家集会,何尝不是让双方增进了解,促进融合的最好手段呢。 如果诸子百家没有看到张苍和蒙毅这两个人,恐怕认为秦国的高官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吧。毕竟民众的谣言里,秦国的将杀人不眨眼,官是吃人不吐骨头。 而蒙毅和一众秦国宫廷高层,也开始借助这次事件,对诸子百家加以了解。 不去认识对方,了解对方,只会永远沉浸在对对方的幻想之中,用幻想来做决定! 蒙毅察觉到扶苏对他的良苦用心之后,在他看来,除了把事情做好,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可以报答扶苏了。 —— 到了下午的时候,墨家三派也一起上场了。 和众人预料的又不一样。 墨家居然是巨子们自己上场,而把弟子留在原地。 秦墨只是走个过程而已,专门被扶苏从咸阳城把人请过来。 他们当场给众人展示了一下自己存在于世的积极意义——上了一辆攻城车。 “这辆攻城车经过改良,外表车身用一层鳄鱼皮包裹。” “车身里面可以容纳十個人。攻城的时候,可以利用自身庞大的力量直接破城而入。” 没错! 这就是早期中国坦克。 而这个坦克,是早在田鸠入秦不久后制作出了原形,一开始只能容纳八个人。 但是随着后期秦国的改善,车身越来越坚固,质量越来越精良。秦军作战时,主要用这种车破敌国城防,过铁蒺藜、冲进拒马桩等等。 无论是守城还是攻城,秦墨家都研制出了非常高级的装备。 拿制造出来的器物说话,诸子百家一个个算是开了眼。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墨家在与秦国结合后,使得自身有了强大财力、物力、人力资源支撑之后,秦墨家发展到了当时最登峰造极的状态。 战国百年,别的学派还忙着逃命,寻找庇护之所。他们不得不依靠官府,依靠诸侯王、上卿、大夫、富商存活,颠沛流离数十年,学问没长进,更加不要说造诣。 偏偏代表了新兴地主阶级利益的秦法家,他们做出了很新的学说。可偏偏又和秦国有关。 其他门派,像是一口大锅里煮的疙瘩汤,不能说没做什么事,只是和秦法家、秦墨家相比,相差太多。 在炫耀完了自己的长处之后。 这些秦墨家,他们又给众人传达自家“尚同”的思想。 准确地说是炫耀,因为这个思想已经被实现了。 秦墨家就因为到场后光顾着炫耀,所以发生了意外。 只是这个意外,真的是情理之中。 他们被百家投票否决了。 这是非常意外的事情。 秦墨家当即掀翻了桌子走人,他们临走前还大声说,“我们要去求见太子。” 蒙毅勒令,“有什么事!等大会结束!谁敢提前走人,我就将其以违抗太子命令,就地正法。” 蒙毅可不会徇私枉法! 众人被蒙毅这个年轻人也是狠狠震慑了。 秦墨家就这样气势汹汹坐下来,等到怒气消散后,他们又开始摆出了一副不屑的样子。 因为他们内部讨论了一下,他们就算被百家排除掉,可是自身其实没啥损失。因为秦墨家早就和秦国密不可分,每个墨者都在秦国有差事,甚至巨子都是有爵位的! 不过他们还是很担心,祖师爷的招牌被他们给砸掉了。 “我们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门派,怎么会输呢!他们是妒忌我们,所以才不选我们。” “我们一定要找太子说道理。” 接下来,就是齐墨、楚墨。 下午了,蒙毅和张苍听着齐墨的弟子称述兼爱、非攻在未来的意义。 蒙毅就出来问,“你们昔日可曾对齐王说过这样的话吗?” 这些人自然点头。 “齐王非常虚心地接受了我们的谏言。” 蒙毅也十分认真地回答他们说,“所以啊!齐国灭亡了。” 众人听到,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秦墨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噶掉,正一个个在案上画圈圈诅咒在座各位。 忽然间见到齐墨家也被舍弃了,秦墨家顿时好受了不少。 难兄见了难弟,双方前几天还吵得不可开交,但是现在他们觉得彼此都很亲切。他们甚至主动坐得很近,讨论他们祖师爷的情谊来。。。 只是这么著名的墨门,居然上来就被否定两家,连诸子百家自己都开始后悔,他们方才是不是有些太果断了。 可是他们两家,实在是一个讨厌,一个可笑。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门了——楚墨家。 这时候上场了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俊美异常,简直潇洒,全场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帅的人在。 他一出现,大家纷纷对他投去复杂的目光。 羡慕、嫉妒、厌恶,还有喜爱,心动…… 这个长得很帅的年轻人站出来说,“我叫季布!” “在陈述自己门派的主张前,我希望二位秦国的长官可以将我的话传达给秦国的太子。” 说着,季布就对两个人作揖。 蒙毅微微眯起双眼。 “我们楚国墨家,本来是不愿意前来参加这个大会的。因为秦国的太子所做和所说有时候会出现矛盾的地方。” “但是他的作为和作为之间,本身也有着矛盾的地方;只是言论上并没有内在矛盾的地方。” “我们楚国墨家,一向讲究信义!言必行,行必果,这虽然是儒家祖师爷孔子说的话,可是只有我们楚国墨家在践行。” 此时,儒家的宗师们一个个都黑着脸。 孔鲋倒是难得的露出微笑来。他今天见识了很多才士,也见到了很多白日做梦者,见到了狂妄自大者,但是只有见到这个人,他内心深处产生了真正的喜悦。 “可男子汉大丈夫,说了的话就要做到。这样才能让天下的君子小人都感佩他。” “秦国的太子,他的言论和行为之间是有矛盾的,前后的行为间也是有矛盾的。” “但是天下人,却很少因为这些矛盾之处去指责太子。正是因为天下庶民,看到了太子的无奈。” “在当今天下,没有一个人像秦太子这样,能够让天下庶民对他抱有希望,所以我楚国墨家是为这些民众才前来,希望能够见到秦国太子。” 秦墨家忍不住在一侧讥讽,“好了,现在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一半。因为我们两家都被否决了。” 蒙毅看过去,“不许干扰其他门派陈说。” 季布并没有被打乱思绪,继续说道,“我希望恒阳君知道,这些矛盾并不会成为他的污点。我们楚国墨家,固然讲究信义,但是也并非不知道变通。身居高位,顶着俗人异样的眼光做事,恒阳君也有难处。” “所以我今天来的第一件事,是给秦国的太子上谏,希望他能日后少说话,只做事。” …… 张苍听到之后给干沉默了。 蒙毅也一时间忘了怎么开口说话了。 他见过不少年轻人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双目熠熠,说的话让人把听众的喉咙都给堵上的人。 秦墨家和齐墨家在一边忍不住感慨,“今天这是怎么了,到了我们墨家,就是没完没了的意外。” “季布这小子,他是真敢说啊!”楚墨巨子在后面忍不住感慨。 众人也纷纷惊诧,他的这番言论,简直就像是寒冷冬日里突然间从天而降滚滚沸水一样,让众人不知所措。 仔细想想,却又很有道理。 当然,有些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季布在用最大义凛然的语气,最认真的面孔在做一件明显冒犯触怒扶苏的事情。 正在记录的秦吏们,一个个都吓得抬起了头,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负责管理记录的邵平,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 他会这么说太子,说明他理解太子。敢说出太子的问题,又说明他不怕得罪太子,相信太子的为人。 邵平立刻就把男子的事情派人去向扶苏禀告。 季布看着众人,他们纷纷捂嘴偷笑。 “你们笑什么?” 蒙毅更是忍不住,“我可没有。” 张苍也被这小子给逗乐了。“快点,继续说,还有其他门派等着呢。” “奥——” 随后,季布开始了短小精悍的楚墨宣扬。 “我楚墨源自于邓陵子,我们这一派多的是侠客。我希望秦国的太子能够允许侠客在江湖上游走。侠有义侠,也有恶侠。” “义侠在江湖上锄强扶弱,虽然不属于官府,但是可以协助官府缉捕盗贼,也可以帮助官府驱逐外敌。” “我们用侠客的身份,正是为了行走四海,到处行义。” “我们楚墨也和齐墨一样,反对诸侯国之间爆发战争。因为所有的战争都是权贵们为了自己利益发动的,不利于百姓。” “但是秦太子不同,他的所作所为让我们看到,秦国的战争对庶民是有利的。如果为了民众的利益而发动战争,结束战争,那么秦王一统天下的战略就是正确的。” “所以我们楚墨家支持秦王的大一统!” 蒙毅大喜:“说的好!” 【作者坚持一个月每天更新万字的计划,就在今天实现了哦。希望各位读者全订支持一下。谢谢!】 另外,大家贡献的追读很有意义哦,追读数据明显好起来了,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586章 不破不立(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上半场儒家公然发表自己的主张时,儒家被噶去三个。这表示了秦国对宵小之徒的不屑,对滥竽充数的门派予以严厉打击的决心。 但是到了下半场的时候,一向和秦国渊源极深的墨家三派,居然上来就被噶掉两个和秦国最为亲善的势力最大的门派。 这也给秦国主持这场诸子集会造就一定的压力。 张苍现在也是满头大汗,主要是眼前楚国墨门这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野小子,他倒是正气凛然。但是他这些主张,都是违背秦国的政权规则。 而墨门同样为自身的流派存去感到担忧。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墨家上来就被噶掉两派,留下一个自古以来和秦国争锋相对的门派。要是这一派也被噶掉,那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一开始两個门派都很大意,没把陈辩放在心上他们非但没有铸就传奇,甚至都没有赢得众人的尊重,反而在一片奚落声中被否决。 现在只有季布在代表墨家了。 三派都很紧张。 此时,季布正声情并茂地陈述着楚墨的理想,他们希望秦国官府不要干涉他们墨家游侠的行为,因为是他们是绝对正义的。 “倘若官府管束的太过严苛,这就好比张弓!” 话说着,季布的师弟们拿出一张弓来,他现场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结实的臂膀,从一开始轻微地拉,到最后用力过猛,非但箭落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射出去,反而直接折断了。 清脆的断裂声在殿内响起,众人脸色都开始绿了。 随后季布又堂而皇之坐了下来。 “这就是秦国过分严苛管束的结果。哪怕我们楚墨家今日不能通过二位主考和诸子百家的考核,但是我也希望,我季布的话能够传达给当今秦王,当然,还有这次主办诸子集会的恒阳君。” 季布一气呵成说罢,随后退了回去。 当他坐定后,他的师弟首先对他竖起大拇指。 “方才你的气势真棒,秦国的官和兵都被你给震慑住了。” 季布正色,“这就是信义的力量。” 只是会场忽然间一片悄寂。 众人都不敢说话。 接着,蒙毅忽然带头鼓掌。他喜欢眼前这个刺头儿! 随后,大殿内爆发出如雷动一般的掌声。 “说得好!”蒙毅这句话,也算是官方定调了。 这些掌声,确实是楚墨家实至名归的。 孟胜死了,可是他的信仰和信义,却永远地留在了楚人心中! 诸子百家也纷纷投票给楚墨。 秦墨和齐墨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至于丢人丢到公婆家。只是楚墨家被留下来,以后在秦国能做什么呢,这也是让三派共同困惑的地方。 张苍固然也很欣赏季布。若是几年前,他一定首选季布,首选楚墨,丝毫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力挺楚墨。 但是现在,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成为了秦国的五大夫,他得为秦国考虑。 在大家都在投票时,张苍看着蒙毅的票示,忍不住问道,“你了解楚墨吗。这个门派以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这个世界。这个季布,他敢公然说出希望官府不要干涉他们,这首先就违背秦律。” 蒙毅却不一样,他经历了儒家八派,早就对诸子百家改观了,而且就从刚才秦墨的表现来看…… 蒙毅很认真地答复张苍,“就以方才我秦墨家的反应来说,恐怕秦墨家就代表的是如今的秦国吧。骄傲自大。” 蒙毅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后,很快就开始觉悟。 张苍也很讶异地望着蒙毅。 “这样的结果,若是被大王得知,势必大怒。到时候恒阳君回去不好交代。” 蒙毅自信道,“大王那边。我去说情。” 所有人都知道,蒙毅是大王的最新的宠臣。 蒙毅悠悠地说了句话,让张苍从此对他始终心怀敬意。 “在这个世界上,诸子百家,每个人,不都是在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这个世界吗?” 张苍听罢,也就改变了主意。 “若是出了事,我与你一同担责就是。”张苍望着诸子百家,做出严厉刚正的姿态。 蒙毅望了一眼张苍。 墨家三派大局已定,结局出乎意料。 接下来就是墨家的仇人,公输家族。 公输家族,早就被吸收为秦国的爪牙。 墨家三派都来了,公输家族自然也跟着过来较劲。 公输家族比秦墨家有礼貌的多,不过这是出于打压对手刻意为之。 但是诸子百家和秦国臣吏都很喜欢这一套。 他们也是上来展示了一些机关术。 说起来,这个秦国如此强大,受益于技术发展非常多。尤其是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 在公输家族展示云梯时,叔孙通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器物,忍不住感慨。 “难怪秦国能取得胜利。他们一直在追求进步。” 孔鲋却皱眉,“我不会允许这个门派通过的。” “为什么?”叔孙通望着这些先进精湛的技术,已经在想着据为己有了。 孔鲋说道,“墨家的非攻机关术一直以非攻兼爱为宗旨,反对战争,捍卫和平。所以墨家的机关术用来帮助人们生活、工作,使大家可以运输更沉重的货物,跑得速度更快,跳得更高,一个人可以做原来要十个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才是真正的技术。” “而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却是一旦介入,就是意味着战争。他们的霸道机关术用来帮助各国建造兵器和军事器械,使军队可以更快速地登上城墙,一次发射更多的弩箭,一个装备霸道机关术的士兵可以杀死十个甚至更多的普通士兵。” 叔孙通听话地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诸侯国都需要扩张,争霸,墨家的机关术被诸侯王厌弃恐怕是必然的吧。而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才是诸侯王所喜爱的。 为什么,师傅总是不知道变通呢。 “我听人说,墨家和公输家族是仇敌的关系。为什么他们不合作吗。若说是因为理念的关系不和也罢了,可是秦墨家和公输家族都在秦国,他们一同为秦王效力,为什么也表现得互相不满呢?” 孔鲋回答说,“这是夙愿。过去楚国要攻打宋国,当时的楚王请公输家族掌门人公输班制造各类工程武器。而当时的墨家祖师爷是宋国人,连夜赶到楚王大殿上,说服楚王放弃进攻宋国,楚王不答应。” “于是墨家祖师爷说楚国进攻宋国一定是楚国被消灭的结果,楚国注定是惨败。” “楚王不信,于是当场用墨家机关和公输家族的攻城机关对决,结果公输家族的攻城机关九次战争就此惨败。然后公输家族自那那次后与墨家开始结怨。” 叔孙通感慨,“这么说来,是墨家的机关术更胜一筹啊。” 很快,到了投票的时候,公输家族被墨家三派齐齐否决,剩下的门派,他们都在观望张苍和蒙毅的脸色。 公输家族作为帝国的杀器,不可再失去。 两人自然站出来公然支持。 就这样,公输家族通过了这场公然庭辩。 张苍适时地敲锣,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主要是这些墨家的人,炫技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但是一天之内,将当世两大显学通过秦国官方和诸子百家联手考核,削减了不少枝干。 如此庞大的一个任务,这就已经完成一半了。 诸子百家都一一离去,张苍和蒙毅一起去给他们送行。 蒙毅本来以为自己有机会和那个季布说几句话,没想到他最先离开了。 似乎根本没有打算留在秦国。 蒙毅不由得有些失落。 邵平也站起来,抖抖衣服,活动一下筋骨。 “剩下的就是黄老之学,法家这两大学说。至于名家、阴阳家、杂家这些都是小门派啊。但是道家门派极多,这次来的偏偏又不是那些道家宗师、掌门之类。” “赤松子、黄石公一类人物,听到了号召,连封信都不曾递过来。” “又是道家,又是法家。明天恐怕要比今天更为头疼啊。” 蒙毅却不住地摇头,“可惜,实在是可惜啊!” “怎么了?”张苍和邵平一起望向他。 “可惜这样的诸子集会,我们开办的如此仓促。而且举办地点,却是在齐郡稷下学宫。如果时间再多些,就有机会请更多人出来了。” “最可惜的是,大王不在。若是大王会见百家,恐怕会对诸子百家有不同的看法吧。” 蒙毅不住地感慨。 邵平望着蒙毅,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中大夫这次来到稷下,收获颇丰啊。” “可惜啊,君侯只是让我做听证。而且这次集会,好仓促匆忙啊。” 张苍也道,“确实仓促了些,很多大人物都无从到来,不过他们早就是世外之人了。再说这次诸子百家集会,是以我们秦国官府的名义举办,他们不肯来,已经说明了态度。” “什么态度?”蒙毅问。“反对我秦国吗?” “不肯入秦而仕罢了。” “天下一统,那是大势所趋,按照他们那种想法,小国寡民,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那恐怕只有梦里有。”蒙毅抱着竹简,领着秦吏扬长而去。 邵平站在后面观察着蒙毅,“长进了,但是没长多少。” 张苍回首笑道,“这才一天而已。已然不错了。我都担心这小子在堂上和季布打起来。” 邵平摆摆手,“这个,毅是不会的。而且,蒙毅很喜欢季布这样的人。” 说着,邵平忽然脑海中闪过,今日这么多被选择留下来的清流,日后若是都到了咸阳城,那场面实在是,不敢想象。 —— 驿馆雅舍里。 扶苏早就回来休息了,等到晚上的时候,记录才被整理好,他们挑了六个大箱子的竹简来见扶苏。 “太子,今天诸子百家集会,众人纷纷择理而论,场面实在是盛大。稷下的祭酒告诉我们,过去一百年来,只有君侯您主持的这一场是规模最大的。” 对这个,扶苏不意外。 “这些诸子百家,最后留下的是谁啊?”扶苏正在一个人看棋谱。 这东西就是,越钻研越入迷。 当扶苏被告知结果。 只听得哗啦一声,扶苏手边的棋盒却被打翻了。整个棋盘上全部都是散乱的棋子。 原来是扶苏一个抬手,衣袖过长过宽,打翻了棋盒。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扶苏站起来问。 蒙毅就站出来如实说了。“午时之后,我秦墨第一个上场。秦墨家蔑视诸子百家,诸子后人、百家弟子、领袖,无不气愤。这些都是事实。以至于秦墨家最后只有七票,这也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扶苏听了,始不住地徘徊,步速很急。 这件事传出去,注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没有通过评审,这件事并不影响秦墨家在咸阳的地位,但是在天下诸子百家面前,这件事就不一样了。” 扶苏很快就想到什么。 “明天是不是轮到我秦法家上场?” 张苍站出来,“是。秦法家也是中场上。我们遵从太子的意思,不打算用秦法家力压百家。” “连我秦墨家都会被人票选否决,你们觉得,秦法家的结果会好吗?” 三人闻言,顿时知道自己主持会议已经酿造了大祸,顿时纷纷作揖。 “太子恕罪。” “恕罪?这件事,是我安排让你们去做的。因为我的命令而导致你们做事犯下过错,我是没有理由惩罚你们的。”此时的扶苏,那是相当的冷静。 因为这件意外的事情,让扶苏看到了给未来的大秦帝国换血的契机。 “可是试问,倘若诸子百家,都全票支持我秦墨家和秦法家存于世。恐怕这样的集会也没什么意义。” 扶苏说着,又很开心地坐了下来,重新整理棋盘了。 三人不解其故。 刚好蒙恬请求入内,他听说了秦墨家被否决的事情。 对秦国人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秦国这次像一个守规矩守本分的老实人,被周围的人看到自己的弱点后,狠狠地趁机羞辱了一番。 秦国举办的集会,最后秦国内部的学派竟然被否决。 “太子,墨家是否要进行重新选决?太子对于诸子百家,始终是太过仁慈了。必要时还是要对他们施加压力啊。否则诸子百家只会肆无忌惮。到时候太子回到咸阳,恐怕要受到大王问责。” 蒙恬很担心扶苏的处境。 “就算再选举一万次,秦法家不得人心,结果也不会改变的。” 扶苏很坚决地说,“把这件事,迅速报给大王吧。” “大王闻之,势必震怒啊。” 扶苏却很冷静,“与其遮掩问题,留着让问题发酵,不断地滋生更多的问题。不如壮士断腕,自我革新。” “不破不立啊!” “我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强大至今。可是这条路走了上百年,也许已经走到了末路。诸子百家的否定,是极其有力的。” “也许,现在的秦法家已经不再适合未来的帝国一统大局了。掩盖问题,往往是助长错误。” 蒙恬蒙毅兄弟两互视一眼。 “太子这么做,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如果把诸子百家否定秦墨家的大事传到秦国,朝中很有些大臣们,他们都出自秦墨家、秦法家,恐怕他们会认为,这些事情之所以发生,是您的授意;而非诸子百家的意思。” 扶苏却摇头,“诸子百家集会,早就天下咸知。我们不尽快禀报,这件事也会在天下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到时候,君父还是会知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快些上报吧。” 扶苏希望诸子百家的决定,能够给予嬴政当头棒喝,让他清醒一些。 别再做白日梦了。 “太子,您不会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吧?”邵平望着扶苏自信坚定的眼神,忍不住问。 “秦墨家和我秦国密不可分,百家不同意,难道我们就要听从百家的话废除秦墨家吗?我秦国威严何在!?” “伱们未免也太老实了。” “何况之后不是还有论辩吗,当着诸子百家的面,直接复活秦墨家,也给诸子百家看看,到底谁才是决定成败的人。” “吾为天下唯一正统合法官学太学祭酒,掌管天下诸子百家门派,不正是有这样的权力?” 张苍就问,“太子,您为了让这次集会公平公正,所以才同意最后用票选的方式来决定结果。您之前说,只有坚定地维护公正,这样才可以改善秦国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可以使得这次诸子百家集会的结果让天下人都信服,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但是现在,因为秦墨家被否决,太子却又公然执意要让秦墨家复活。这么做,不是显得我秦国仗势欺人吗?这样的结果,违背了太子的初衷不说,诸子百家也不会信服,最后还会损伤秦国和太子的威名。” 扶苏轻轻叩着案。 “那如果吾为新任秦墨家巨子,亲自接受大会第二轮质询。这样做,能不能让诸子百家信服?” 威望和名声积攒起来,本来就是为了关键时刻用的。那可不是多年积攒下用于让天下人议论品评吹捧自己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本章完) 第587章 这样是不是会让大王伤心呐? 众人听了这个办法,都是一惊。 “太子您……” 扶苏直直望着面前四人,“直接告诉我好了。我为秦墨家巨子,诸子百家会不会服从我、认可我,进而让秦墨家继续光明正大留存于世吧?” 蒙恬站出来,“现在解决问题最为要紧,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蒙恬很果断地说,“如果是太子成为秦墨家的领袖,我想诸子百家最多是说太子您还是护犊子,但是不会反对秦墨家继续留存的。” 扶苏的人气,那在天下是首屈一指的。 这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邵平没想到,扶苏居然能够在这种绝境之下反而给自己翻身。 这样一来,就算是大王事后知道,也不得不接受太子忽然间成为秦墨家领袖的事实。 邵平也就附和,“太子此举甚是高明。” 可蒙毅和张苍还是有些犹豫。 这事情太突然了。 他们两个可是主要负责人,虽然从一开始知道秦墨家被否决自己两个肯定要被责罚。 但是刚才被扶苏指明恐怕明天秦法家也会被否决后,他们两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犯了一点小错误,而是闯了滔天大祸还后知后觉。 现在两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惧怕回到秦国后被大王问责。还有,朝中那些秦法家、秦墨家出身的大臣,恐怕会要吃了他们几个。 “你们觉得,以我的能力,难道不能担当得起秦国墨家巨子的称号呢?”扶苏望着张苍和蒙毅。 邵平赶忙站出来说,“太子置枢机阁,设计曲辕犁,发明纸张,精简文字,冶炼精铁,锻钢,这么多件功劳积攒起来,天下有谁人敢说太子不适合成为秦墨家巨子呢?” 蒙毅望着邵平,他竟然支持太子这個灵机一动的想法。 但是仔细想一想,邵平的话论据充实,论证严密。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太子成为秦墨家巨子是合理的。 这样一来,蒙毅也就不再纠结太子能不能做墨家巨子的问题了。 反正太子的两首诗已经让天下士人对他佩服之至,再加上那些实打实的发明,个个都是利益民生的。也算是实至名归。 蒙毅就问扶苏,“那太子,我们是不是要等到诸子百家的集会结束,事情都盖棺定论,有了好的结果,再去禀报大王呢?” 蒙恬也赞同。 “是啊太子,您既然想到了办法,就等到解决问题再告诉太子。通报这样的事情,非常讲究时机啊。选择不同的时机通报,造成的结果就不一样。” “再说了,太子也不希望大王大怒吧?” 扶苏却对众人说,“按照我刚才的指示,把这件事立刻汇报给君父。” 众人一怔。 太子这不是,故意让大王生气吗? 但是,这个时候,张苍可就老高兴了。 他早就看到大王身边都是奸臣、小人,大王长久地沉浸在他们的甜言蜜语之中,早就无法自拔了。 大王政自高自大,自以为是,早就开始偏听偏信了。 一个赵高,恶贯满盈,就是不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哪里有当初团结群贤时的气度,广开言路时的胸襟。 他只能算是个霸主,如何做的了天子呢!? 再说了,秦法家严苛,那是天下万民共同的感受,秦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趁着天下初定,大王正需要一些实话让他清醒清醒,别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了。 太子说得对,就该让大王知道知道外面的情况。 在众人都很惊讶,他们明显感觉太子这是在找机会挑战大王威权,自己犹豫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 张苍站出来说,“太子,您说的对。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遮掩也没有用处了,这个时候,恐怕天下人都所耳闻了,不如早早报于大王,免得大王认为我等有欺君之嫌。” “更何况,太子方才说,诸子百家对秦墨家的否决,其实算是给我秦国内部乃至高层一次极好的反思机会。自古以来,骄兵必败,如果大臣们都沉浸在胜利的气氛中,忘记了危险,这对我们秦国也是不利的。” 张苍这么说,却让蒙毅对他心生鄙夷。 他踩了下张苍的脚,低声道,“你可真是会挑时候啊!” 只是蒙氏兄弟却没有答应。 蒙恬上前三步,作揖问道,“太子,这么做,是不是会伤大王的心呐?” 扶苏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抢我萧何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扶苏摇摇头,“非也。尔等都不了解君父。君父先天圣体,没有什么能够伤的了他。快去送消息吧。” 扶苏说罢,又扶着额头,“我的头好疼啊。” 邵平赶忙上前,“太子无恙吧?” 扶苏瘫了下去,趴在桌子上,“今天这件事,可是把我给气坏了,临危受命,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们都退下吧,让吾静静。” 张苍果断告退,“太子放心,臣这就去送信。太子保重身体。” “嗯,蒙恬、蒙毅,你们也退下吧。这里有邵平就够了。” “唯。” “唯。” 蒙氏兄弟就这么走了出去。 兄弟二人一路无话,回到自己的住处,蒙毅立刻扑上来问。 “大哥,太子这不是故意让大王难堪吗?” “你也看出来了?” “大哥,就是个瞎子,也能听出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太子也太……” “太损?”蒙恬轻轻笑道。 “那可不。” 蒙恬侍奉嬴政,可就比蒙毅久了,其实父子两都差不多。 “大王一直都在和太子暗暗较劲,太子这一次,也算是回礼了。” “这件事,可和我们两个无关啊。”蒙毅抱住自己,实在是没想到,太子居然寻了这么个机会报复大王。 那大王不得气死。 蒙毅躺在榻上,忍不住地笑着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太子十分仁慈孝悌,结果太子这回孝顺大王可把我给看麻了。” “我还以为太子挺大度的,上次大王抢了太子辛辛苦苦从沛县带回来的萧何,太子一直对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不开心了几天,原来是一直憋着呢。” 蒙恬也暗暗笑了一下。 随后在看到蒙毅躺在了自己喜欢的位置,踢了他的脚一下,“有你什么事?给我起来。这塌是你躺的地儿吗?” “大哥,别啊。你说我们两兄弟,按照秦律,那是必须要回避的。但是这次大王破例,让我们两兄弟一起过来辅佐帮助太子完成这次整饬百家的大事。” “旁人那是想求也求不到啊。大哥伱就不能对我宽容一些吗?” “别逼我揍你。多大人了,还是这个样子。”蒙恬说归说,还是坐到了另一边。 “说起来大王对我们蒙氏恩重如山。对我们两兄弟,也是信任有加。若是日后……” 蒙恬看到太子今日逮到这样的机会,这就对大王展开报复。自然忍不住去试着思考,日后若是太子得到取而代之的机会,难道说,太子也会留情吗? 这么想着,蒙恬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也不知道,以后我蒙氏将何去何从啊。” 大王有恩,英明豁达;太子有志,想要实现师傅缭心目中未来治理天下的愿景。 两个人政见有差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是从今天太子主动担当起墨家巨子这件事来看,太子明显是借机壮大自己,还是先斩后奏,其心已经昭然若揭。 “我是真的怕有那么一天啊……” 蒙毅坐起来,他哥哥的想法,他怎么会想不到。过去蒙毅可是一直留在秦王政身边的人啊!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要我说,你们都低估了大王对太子的爱。” 蒙恬不由得厉色看过来,“说的好像你懂?” “这两个人斗起来,那肯定是非常精彩。可是他们两个,至少眼下不会因为这种事斗起来。” “你又知道?” 蒙毅双手抱头,躺在座椅上,“大王和太子,都是一路人。在利益面前,两个人一定会携手的。大王创建的秦国,难道除了这些年辛辛苦苦培养的太子之外,有更好的继承人吗?” “单从这一点看,这两个人就不会闹得太僵。” “再说了,大王的天下,不就是太子的天下。太子怎么可能故意去得罪大王吗?这不合乎情理啊。” 蒙恬却仍旧忧心忡忡。 “在这件事上,你太乐观了。” “一旦涉及权力,很多时候,身在高位的人那是身不由己的。在权力的漩涡之中,不是你想好好对待一个人,就能够说到做到的。” “若非如此,权力又岂会成为迷人的东西呢?” 蒙恬望着窗外的冷月,认真地说着,却忽然间听到蒙毅轻微的鼾声。 蒙恬忍不住面孔抽搐。 “从小就坐没坐相,睡没睡样。”蒙恬说归说,还是给蒙毅盖了被子。 这可是腊月的临淄城啊。 一夜过去,窗外就是干枯梨树落了白,千树万树梨花开。 夜深人静,片片鹅毛大雪像是气势汹涌的大军,紧密地排布,一个挨着一个,迅速着陆寻找落脚点。 雅舍里,予月望着雪夜里院子里美好的景色,当然,油盏下,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皙,在黑夜里泛着莹白的光泽。 今晚的扶苏,可谓兴奋至极啊。 —— 而另一边,张苍就没这么激动过。 他一直都想完成上谏大王的愿望,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帮秦国的年轻人,他们此刻还没有接受命运的磨砺。 年轻人的思维还是占据他们的头脑。 做事只想着一时的快感、爽感。 他们并不顾及后果,又或者说,他们不惧怕后果。 就这样,这份急报被四百里加急,日夜兼程送往咸阳。 这时候,天寒地彻,骑马的人很容易两条腿给冻坏,所以腿脚、胳膊上都要绑上厚厚一层御寒的布,再套上皮靴。 这份信送到嬴政面前时,刚好快到他的生辰了。 不过嬴政很厌恶他的生日,自然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 所以他不过生日,但是每次到了正月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只是嬴政是一个不喜欢沉耽于旧事的人。 但是尽管他努力想忘却旧事,每次正月一到,他都会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 那个时候,还是在邯郸城里。 他们母子两个相依相偎,躲在母亲亲戚家的柴房里。 因为害怕被赵军发现,所以只能如此,一旦露面,可能会连累亲戚,自己的小命也很危险。 也是像最近的天气一样,邯郸总是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 曾经年轻貌美的赵太后,解下自己的衣服,用身体给儿子取暖。 嬴政就问,“为什么我的名字叫政?” “因为你生在政月,所以你父亲叫你政。” “父亲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回来报仇。” 年轻的赵太后只是轻轻笑笑,随即脸上浮现落寞之色。 在一个法定为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一个地位尊贵、有了权力的男人,他离开自己的妻子长达三五年,这个妻子是有多么的愚蠢,会认为他会每天担心自己的安危,着急想要把自己接回去呢。 自然是早就抛在脑后了。 当时的赵姬,初次做了母亲,只想好好保护嬴政。 当时谁也没有料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后来嬴政成为了秦国的大王,因为要避讳,整个秦国的人,都不许再写政月为政月,政月自此被改为正月。 但是母亲赵姬给他讲故事的那个夜晚,始终铭刻在嬴政心里。 恰恰是因为在年幼的时候看到过母爱,感受到过母亲亲戚的竭力帮助、人世间真正危难时的亲情,所以嬴政才会在青年时看到母亲的背叛、兄弟的背刺、亲人的算计后彻底绝望,进而歇斯底里、彻底走向疯狂。 在这种时候,嬴政通常都会来找王后,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王后是一个像大地一样的女人,十分柔顺,默默无闻、奉献自己的一切,一度让嬴政觉得自己离不开她。 当然,王后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治愈嬴政。 因为她具有世间一切女子加起来都不具有的美德——坤德。 作为母亲,她好的不能再好;作为妻子,她善的不能再善。 不过命运没打算让嬴政这个背负了历史使命的人能够在中晚年时期过上夫妻偕老的生活。 而王后这样的人,也注定了她只能是嬴政生命里短暂陪伴他的一束光。 在嬴政从王后这里得到安慰,心灵被治愈后。这个不懂得珍惜的帝王,又开始他的快乐生活。 在后宫里享受美女,和大臣们庆功作宴。 王后塌边的烛火忽明忽暗的,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望着夜里静静飘落的雪,身体被小小的疾病开始逐渐拖垮的王后,气若游丝地问,“扶苏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快了。甘棠夫人说,太子已经集齐了诸子百家,正要收拾他们立威呢。以后天下就不许诸子百家胡乱自由发展了。” 王后没有说话,只是想攒攒力气,坚持等到扶苏回来。 正在嬴政将自己生病的发妻丢在一边,自己出去和大臣们做宴会,忘乎所以的时候。 扶苏对他的反击也来到了,似乎冥冥之中是在替王后惩罚嬴政他这个不甚合格、粗心大意的丈夫。 庆功数日后,某日清晨,嬴政神清气爽起床后,他收到了那份急奏。 起初嬴政以为是个喜报,宦侍快速呈上来的时候还专门告诉他,这是太子从齐郡临淄城送过来的。 但是在嬴政兴高采烈地展开帛书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随后便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嬴政眉头皱起。 “寡人就知道这竖子不成事。临行前,说得是天花乱坠,去了一趟临淄,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让诸子百家轮流打!丢人现眼!” “气煞寡人!” 那天恰好赵高侍奉,他眼见着嬴政是如何由喜转怒,脖子的筋都开始抽动,手上青筋也渐渐明晰、随后膨胀起来,说话时胸脯起起伏伏,显然气得不轻。 若是单纯扶苏办事不利,嬴政也就罢了。毕竟自己也曾经在天下人面前丢过面子。 但是,这才是个开始。 像是欣赏到了什么罕见的景色,固然知道不是好消息,问了可能还要挨骂,但是赵高还是忍不住好奇啊。 赵高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上前问。 “大王,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嬴政不说话,只是把帛书递给赵高看。 赵高看罢,也是心里咯噔一下。 随即他立刻也皱着眉,十分尖酸地道,“这些诸子百家,蹬鼻子上脸了!他们参加我秦国主办的集会,竟然胆敢当众否决我秦墨家!简直可恨!” 随后赵高偷瞄了嬴政阴晴不定的脸色,他吞了吞喉哽,直起身子来对嬴政说,“大王,必然是太子太过年少,遭了诸子百家那帮老奸巨猾的巨子、宗师的暗算。” “太子想要以德服人,反而被他们拿捏了。” 嬴政听了,却总感觉有什么不妙的地方。 “这么大的人了,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是告诉寡人。可是帛书上,却又没说要寡人明示,就是单纯给寡人报忧是吧。” 嬴政捋须,这件事不太像他儿子的作风。 (本章完) 第588章 老子这一生就是放荡不羁爱自由 话说孝顺父亲的大秦太子恒阳君,他力排众议坚持让张苍把坏消息报给嬴政之后,自己就在一边把头埋在棋盘上,“哎呀!头疼啊!你也退下吧。我要躺着了。” 邵平望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忍不住道。太子把我赶走,确定不是为了方便自己和新得到的美女鱼水之欢吗。 “太子,今天来了个年轻人,叫季布。实在是不凡。” 扶苏一听这名字,顿时肩也不酸了,头也不疼了,立刻坐起来。 “季布?”扶苏摸着后脑勺,“奇怪啊,我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头疼就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邵平能怎么办,眼前的人还是个孩子啊! 邵平只好说,“这都是太子日夜渴望贤良导致的结果。不过这个季布,实在是非同凡响啊。” “说说看。”扶苏还挺好奇的,按道理说,这個季布现在应该是个小年轻吧。历史上季布都活跃到了汉文帝时期。 “太子,这个季布一上来,他就指责太子您言行不一啊。说您是没有信誉的人。” 扶苏,“放肆!” 接着邵平给扶苏把季布的话原原本本拿着本子上抄录的话都给念了一遍。 “这么说,他一个楚国侠客,不担心他自己被官府通缉。反倒担心起我的声誉来了。听听他说的这些话,若不是脑子被驴踢过,怎么会对我秦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这些要求,一个都不能答应。” 随后扶苏又望着邵平,“他不会是楚墨家吧?” 谁能想到墨家显学唯一被留下来的竟然是楚墨家。这下这个人以后还要在官府的管制下。 “楚国叼竖!楚国蛮夷!” 邵平拉着扶苏,“太子,慎言,慎言啊。季布虽然这么说,可是他说他很想见您,想要为您效力啊。”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邵平很委屈啊,那要是先说了季布夸太子你的话,再说季布骂了太子你,还有他那些离谱的要求,太子您肯定会砍了他。 扶苏转念一想,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魅力大,这天下,不管什么样的英雄都要被吾折服。 “罢了。快点把季布给我叫过来。这个人,他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出我的缺点,心直口快,胸存大义,必定有着非凡的才华。” “太子,这个时候,诸子集会已经散去,臣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那就给我去找。让刘季去找,他最闲!” 邵平都被扶苏前后截然相反的反应给吓到了,这还是他家太子吗。 “你快去啊,愣在这里干什么。”扶苏十分贴心得主动将邵平手里的竹简接下来,放在案上,随后推着邵平往外走。 “唯。” 邵平出了门,望着外面日暮西山的景象,他忍不住苦笑一下,随后回头对着雅舍很哀怨地说: “太子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这要是别人,太子哪有机会能够听到季布这个人的名字呢。都是因为有我这样的人,所以太子的双耳才不至于被蒙蔽啊。” “好了,我知道了。等我回去,以后给你封个大官。快去啊!”门内传出扶苏的声音。 邵平赶忙高声,“臣告退。” 室内,扶苏正焦急地等待着。 季布,那可是个历史上非常厉害的人物,猛将,绝对是猛将。 历史上的季布,为人好逞意气,爱打抱不平,看到周围有什么不顺眼的人、不合道德的事情,都要出去管一管。 这种人一般来说,都被人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很讨人嫌。 但是这个季布,他却靠着这种爱打抱不平的本色,从楚汉之争里就一直活跃,到了汉文帝时还备受重用。 楚汉战争的时候,项羽派季布带领军队。季布曾多次围困刘邦,弄得刘邦非常窘迫。 光凭历史上季布能多次让刘邦不爽这件事,扶苏也得把他留下来。刘季这样不甘人下的人,就需要季布这样的人来制裁。再说了,季布能多次围困刘邦,说明他的军事战斗指挥实力很强。 打仗的时候,将领的任免选择,几乎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成败啊! 季布,那可是在整个楚国都很有名的人,比刘季出名的多! 后来等到项羽政权覆灭,刘邦又出千金悬赏捉拿季布,并下令有胆敢窝藏季布的论罪要灭三族。 刘季是真的恨啊! 年轻俊才季布让他一个老汉刘邦吃了太多苦头,这让他在将士们面前都把脸给丢尽了。 所以战争结束,刘季第一时间,就想着杀了季布。 季布就躲藏在濮阳一个姓周的人家。 周家说:“汉王朝现在正在悬赏捉拿伱,而且汉王非常紧急迫切,恨不得生吃了你。” “我听说追踪搜查就要到我家来了,如果季将军您能够听从我的话,我才敢给你献个计策;如果不能,我情愿先自杀。” 周家的人也是没办法,留着季布在家,他们一家和季布都要死。让他走,自己一家人和季布才都能活。 季布考虑之后,自然就答应了周家。 然后周家就把季布的头发剃掉,用铁箍子束住他的脖子,穿上粗布衣服,把他放在运货的大车里,将他和周家的几十个奴仆一同出卖给鲁地的朱家。 朱家从未见过季布。 但是他一看打开这个车看到里面那么多奴仆,其中一个装束如此奇怪,头发剪得像是被狗啃过的一样,脖子上还套个箍。只有对待猛兽才会在他脖颈上套个箍。 朱家觉得奇怪,和季布交谈。 发现这个人只要一说话,就立刻直起身来。腰板挺得极正,眼睛望着他的头顶,说话声音洪亮,大过他的声音。 朱家差点吓得往后退。 但是他就此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季布,于是把季布给买了下来安置在田地里耕作。 而季布这种人,也几乎是中国历史上传统英雄的代表了。能屈能伸,该怂怂,留得性命在,不愁未来大事不成。 相比之下,他过去选的那个主子,真的是连部将都不如啊! 朱家得到了季布以后,告诫他的儿子说:“田间耕作的事,你都要听从这个佣人的吩咐,一定要和他吃同样的饭。” 朱家非常聪明,他知道这个刚刚失去了将军之位的年轻大将军,他能忍受成为奴仆被人买卖的屈辱,必定胸中藏着大包袱,发达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自己的儿子怠慢他,眼下留下他,非但不能让季布日后感激他们,恐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永远不要高估一个有志向成大事的男人的气量。 历史上凡是著名的君王,那治国理政、对待人才的胸怀可以比大海广。但是爱面子的程度,却比全世界的城墙加起来还要厚,就因为特别爱面子,所以心眼也比任何人的都小。 你伤了他的面子,他就是派千军万马也要来砍了你。 朱家深谙此理,所以嘱咐儿子一定要听他的话。 他的儿子自然不愿意,“父亲您好歹是地方豪族,我作为您的儿子,怎么能去听从一个奴仆的话。” 朱家的儿子还笑着说,“他那个发型,就像猪糟蹋过的白菜一样。” 这名勇敢无畏的儿子大声的笑着。 随后他的父亲给了他一顿家法,揪着他的耳朵说,“你要是不给他面子,不听他的话做事。我就把你撵出去。” “要么听从他的命令,要么你自己滚出家去。你选一个。” 享受了父爱的地主儿子,这下老实了。他歪着脸低声问,“我该不会还要亲自给他端茶送水送饭吧?” 朱家瞪着他,“你说呢?” 在交代好了儿子之后,朱家便乘坐轻便马车到洛阳去了,他去拜见了汉朝汝阴侯滕公。 滕公留着这位远道而来,却不肯说明所求的朱家喝了几天酒。 随后朱家借着喝酒的机会问滕公:“季布算是我们那里很有名的英雄了,可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大罪,皇上追捕他这么急迫?” 滕公说:“季布过去在项羽麾下为将,多次围困使得皇帝很窘迫,所以皇上怨恨他,一定要抓到他才干休。” 朱家说:“您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滕公想了想,能把皇帝逼急了的人,肯定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啊! 不过惹到皇帝,也算他倒霉。当今的皇帝出了名的好吹牛,自然也比常人好面子啊! “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朱家说:“做臣下的本份就是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项羽差遣,这完全是职分内的事。再说了项羽的臣下难道可以全都杀死吗?” “现在皇上刚刚夺得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就发动天下的兵马去追捕一个人,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自己器量狭小呢!?” “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汉王朝追捕他又如此急迫,这样,他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要向南逃到越地去了。凭借他的名声和能耐,到了大王的外敌那里,他们一定会强强联手啊。” “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所以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您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皇上说明呢?” 汝阴侯滕公素来知道朱家是位大侠客,墨者风范! 所以这次才接见他,礼遇他。 可是听到他为季布说话,滕公就猜想季布一定隐藏在他那里,便答应了朱家的请求。 “好。” 滕公等待机会,果真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奏明这件事。 刘邦听着,也感觉出来了不寻常。 “这逮捕斩杀坏人,能让一个郡县的人都佩服我,把我当做英雄。除掉暴秦,则能让天下人都把我当做帝王。” “但是,一旦要去追杀一个好人,这天下人就把我当成昏庸的人,说我气量狭小。” 想想当初嬴政被张良博浪沙刺秦,当时嬴政也是弄得天下皆知,让天下不少人笑话他。 我现在不就是在做这种事吗。 刘季挺郁闷的,我和这个季布,怕是前世有什么仇怨未能了结吧。 过去我老是被他围堵,追击,他害的老子丢尽了面子;现在我追击报复他,天下人又来骂我,我还不能杀了他。 刘季还是赦免了季布。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天下有名望的人物都称赞季布能变刚强为柔顺啊! 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朱家也因此在当时出了名。 后来季布被刘邦召见。季布明白了示弱并不是懦弱,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他开始佩服起韩信来。 到达咸阳后,季布就对刘季表示服罪,刘季非常高兴,他感觉这个小子会做人。 挽回了颜面的刘季,直接任命季布做了郎中。 但是这个男人的魅力,不止于此啊! 历史上到了汉惠帝的时候,季布担任中郎将。匈奴王单于曾经写信侮辱吕后,而且出言不逊,吕后大为恼火,召集众位将领来商议这件事。 上将军樊哙说:“我愿带领十万人马,横扫匈奴。”各位将领都迎合吕后的心意,齐声说:“好。” 年轻时为了路人都可以打抱不平的季布,他成为了高官后,开始为天下人打抱不平。 季布站出来公然反对说:“樊哙这个人真该斩首啊!当年,高皇帝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人围困在平城,如今樊哙怎么能用十万人马就能横扫匈奴呢?” “樊哙这是当面撒谎!再说秦王朝正因为对匈奴用兵,才引起陈胜等人起义造反。直到现在创伤还没有治好,而樊哙又当面阿谀逢迎,这是想要使天下动荡不安。” 季布发怒,殿上的将领都感到惊恐。 吕后左看右看,这么多大臣加起来都没一个季布顶用,因此退朝。 此后吕后就不再议论攻打匈奴的事了。 可是,这个哥,他是真的牛逼,到了五六十了,还是一如既往地牛逼。 他经历了楚王负刍、秦始皇、西楚霸王项羽、汉高祖刘邦、汉惠帝、吕后、还等到了汉文帝执政。。。 可是超长待机丝毫没影响他发挥自己的实力。 汉文帝的时候,,季布又做了河东郡守。 有人对汉文帝说季布很有才能,汉文帝能不知道季布很有才能吗。这种人从小如雷贯耳好吧! 但是汉文帝奇怪地就召见了他,说打算任命他做御史大夫。 随后又有人告诉汉文帝说,“季布虽然很勇敢,但好发酒疯,难以接近。” 但是这个时候,季布已经来到了长安,在客馆居留了一个月。 可是皇帝召见他之后就让他回原郡。原先说过封赏的话,都已经传到了外人的耳中,就连季布自己都听到了,现在啥都不封赏,就把季布给赶回去。 季布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初你爹妈在世时,都要敬我三分,你算个毛! 季布再度直接面怼汉文帝说:“我季布没有什么功劳却受到了您的恩宠,一直在河东郡任职。” “陛下无缘无故地召见我,我想这一定是有人妄誉我来欺骗陛下;现在我来到了京城,陛下却没有让我做任何事情,却要就此作罢,将我遣回原郡,这一定是有人在您面前毁谤我。” “陛下因为一个人赞誉我就召见我,又因为一个人的毁谤我而要我回去,微臣恐怕天下有见识的人听了这件事,就窥探出您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汉文帝刘恒瞅着眼前这个莽爷,他是看着莽,实际上把信义玩的贼六啊。 刘恒默然不作声,做出很难为情的样子。 刘恒心想,“朕只是想试试他,他愿不愿意完全听命于朕。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朕伤了他在天下人面前的面子。” “他可真是爱面子啊!” “但是,他现在非要朕给他面子!怎么办!?” 汉文帝想了很久,就当着发难生气的季布说,“河东对我来说是一个最重要的郡,好比是我的大腿和臂膀,所以我特地召见你啊!” 季布一听。 这还差不多。 小样儿,还敢跟你季爷爷我叫板,现在知道我季布的大名怎么写了吧。 把我叫过来叫过去,屁事不干,就显得你能耐,你威风! 我七朝元老,能是被你这样的小儿给欺辱的人吗!? 季布这才礼貌地辞别了刘恒,随后回到了河东郡守的原任。 这个时候的季布,已然是个年长者了。 大汉的皇帝们,都不能让他季布在他们的面前丢了面子,季布自此深深地领悟了理直气壮这四个字的精髓! 只要道理正,走遍天下都不怕。 做郡守的季布,看着门庭前花开花落,家里儿孙满堂,府库里满是金银珠宝。 奈何,季布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一天是墨者,一辈子是墨者。 一天为侠客,一辈子是侠客! 这时候,楚地有个叫曹丘的先生,他擅长辞令,能言善辩,多次借助权势获得钱财。 他曾经侍奉过赵同等贵人,与窦长君也有交情。 季布坐在家里,也不老实。 这件事传入季布的耳朵里,他又开始忍不住打抱不平。 季布听到了这件事便寄了一封信劝窦长君说:“我听说曹丘先生不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您不要和他来往。” 等到曹丘先生回乡,他就听说了季布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竟然掺和这种事。 曹丘当时很感慨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身边的人都在背地里骂他小人,却在表面上迎合他。 实际上他们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他能被那些无知的小人看不起,却不能被季布看不起。 若是被他看不起,自己死了,魂魄都直不起腰来! 这曹丘就想要窦长君写封信介绍他去见季布,窦长君见到曹丘,也很麻烦,季布写了这样的信过来,如果自己不丢弃曹丘,显得自己是个小人。 但是窦长君也感觉出来了。 事出必有因。 曹丘应该是知道季布说他的坏话了。 他这么聪明,应该是来试探自己的。还是暗示一下他,让他自己走吧。不然自己就要因为这封信还有曹丘被人诟骂了。 窦长君就说:“季将军不喜欢您,您不要去。” 曹丘却坚决要求窦长君写介绍信,“如果您不给我写这封信,我日后天天都要来到您的府上了。” 窦长君可给曹丘吓坏了。 最后曹丘终于得到了窦长君的介绍信,便拿着信起程去见季布了。 曹丘先派人把窦长君的介绍信送给季布,季布接了信果然大怒。 “可恶!居然还有这种人,老子骂他难道他没听见吗?” “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季布就等待着曹丘的到来,他准备好好修理修理这个年轻人。 曹丘到了,季布立刻说,“不用拜见。我不会使用你这样的人的。” 曹丘很委屈,他家里又没权没势,谁家有权有势的人会愿意出来攀附他人啊。 曹丘还是对季布作揖,说道:“楚人有句谚语说:‘得到黄金百斤,比不上得到你季布的一句诺言。’” “可是季将军每天都在府邸办公,是怎么能在梁、楚一带获得这样的声誉呢?” 季布一听,忍不住心里拍了一下大腿。 对啊,为啥会这样子? 季布就望着曹丘,望着望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就低下了头,假装翻看兵书。 嗯,没错,郡守在接客时看兵书…… 曹丘看到季布明白了,就继续说,“再说了我是楚地人,您也是楚地人。由于我到处宣扬您的美德和信誉。现在使得您的名字被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难道我对您的作用还不重要吗?” “您为什么这样坚决地拒绝我呢!?”曹丘大声地说着,险些眼泪都蹦出来了。 这下,曹丘终于唤醒了季布内心深处对于不甘心做个小喽啰度过日复一日这种人生的年轻人的同情。 他仿佛见到了过去的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是,季布发现,曹丘是懂得有理游遍天下这个道理的人。 他才明白,他错了。 曹丘是真小人,自己身边的宾客从属,那是伪君子。 但是他这个小人,做的非常无奈。 季布知道,人的命运很多时候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但是曹丘如此看重自己对他的评价,可见他是心中也知道礼义廉耻的人,他是知道信义二字的人。 季布就变得非常高兴,他亲自请着曹丘进来,留他在府邸上住了几个月,把他作为最尊贵的客人,送他丰厚的礼物。 随后曹丘的名声也被洗刷干净了! 而大家也都说,季布的名声之所以远近闻名,这都是曹丘替他宣扬的结果啊!—— 此时此刻,此刻扶苏正在雅舍里等待季布! 他望着天上已经若隐若现的星星,渴盼着这种人的到来。 这样的人到了咸阳,会让咸阳那帮老家伙们睡不着觉吧。 有趣。 雅舍里烛火幽幽,厚重的帷幔落在地上。 季布将因为扶苏的召见,开始另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而大秦的风气,朝纲,也必然被季布这样的人矫正! (本章完) 第589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个时候的季布,还是个年轻英俊帅气的小哥。 刘季还以为这个小哥今日在诸子百家集会上大出风头,回去后会对着众人吹嘘一番。 结果他根本没回到驿馆住处。 这可让刘季一顿好找。 在大街上,刘季问邵平,“太子真这么说我的。” “是啊,刘卫尉你都问了三遍了。” 刘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太子居然说他太闲了。。。 自从上次被太子要求惩罚典衣典冠之后,刘季已经收敛很多了,不会再和其他将军勾肩搭背说话了,更不要说让谁当老大。 刘季很不理解,太子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个卫尉。。。 寄人篱下,受人所制,刘季肚子里已经窝了火。 二人一同坐着战车,身后还跟着一辆空的马车,那是给季布准备的。 邵平望着刘季,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太子自小跟随天下大儒学习,精通六艺,深受儒家礼法熏陶。在言行举止上,太子几乎是整個大秦的典范。” “将军知道,太子是怎么做到的吗?” 刘季望着邵平,“舍人想要说什么呢?” “太子要三更起,四更猎,五更回宫,辰时读书,午时学礼。午后练剑,晚上学习宴会礼仪。” “如此循环往复,足足有十年!” 刘季听得头皮发麻,“这不是把人都教傻了吗?” 邵平并不认为刘季说话莽撞粗鲁是什么缺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这是上天赋予的特性。 “太子这样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三点了。一是不雅、二是懒惰、三是脏乱。” 刘季直呼,“你直接报我的名字得了!” 邵平笑道,“我听说太子召见卫尉,是在沛县临时决定的。但是让您成为卫尉,却是在抵达咸阳观察了很久之后做的决定。” 刘季摆摆手,“好了,我听懂了。你不用说了,我刘季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器量之人。” “太子有恩于我,我报答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我只是不明白,如何报答太子啊。” 邵平望了望眼前的车栏杆扶手。 “公可为太子驭马。” “废话!老子已经在为太子驭马了。” “此马非彼马。要想拱卫太子,你得自己斟酌选用马匹啊。” 刘季听了这番话,立刻神色就变了。 他看着一脸平静的邵平,总觉得这是什么暗示。 “好了,快找人吧。” 邵平打断刘季思绪。 刘季驱车,到处寻找季布,始终都找不到他。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小伙顶着乌黑的眼圈奔跑追赶到刘季边上。 “刘卫尉——” “刘卫尉——” “快来救救我们!” 刘季停下马车,看到这人却很陌生。 “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卫尉,我们有急事啊,有人在女闾闹事啊!” 刘季看着邵平督促,根本不敢停下马车。 这个时候,邵平慢悠悠地说,“不如先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 —— 话说,年轻的季布作为楚国墨侠,他靠着一张嘴,让诸子百家都给他鼓掌。 他出了稷下学宫,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出来帮助有需要的人。 但是他的老师却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很漂亮的大门前。 老师认真地说,“你这小子,今天给我们楚墨挣了名头回来,我们楚国墨家因为你,这回可是扬眉吐气。” “那秦墨家和齐墨家,他们最后望着你,一个个口水都流出来了。恨不得你是他们门派的徒儿。” 师傅说着,就把自己褡裢里的钱袋拿出来,给了季布一半。 “快进去吧。这是犒赏伱的。” 季布抬着头,望着牌匾上的遗梦轩撅起了嘴。 “我不去这种地方。” 师傅忍不住要给季布两下,这时候,季布便看到两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扛着一个少女来到女闾门前。 少女一直大声哭嚎,“救命啊!救命啊!抢人了。” 大汉拍了一下小妞的屁股,“别喊了,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放屁!”季布闪电般地闪到了壮汉面前,“我告诉你,在我发怒之前,你最好放了这位姑娘。” 两个铁塔般的壮汉看到季布拦在他们面前,立刻大笑起来,“哪来的爱管闲事的毛孩,居然敢跑到我们门前来叫嚣。知道这家店,谁罩着的吗?” “我管他谁罩的!就是老天爷亲自到了,也得讲理。你们凭什么打劫良家妇女?” “打劫?我们从他父亲手中买下了她,现在她是我们遗梦轩的人了。”两个壮汉用极其凶狠的眼神瞪着季布。 季布一听,立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扛起的那个少女。 多可怜的人啊!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吗? 他几乎没有犹豫,“多少钱,我要把她赎回来!” 路人一听,本来还是看个热闹,原本望一望也就得了。结果听到少年这话说出口,所有人都围过来了。 眼看着路人将他们的门团团围住,影响客人进店,这两个壮汉立刻急了。 “你小子,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是太子麾下新宠卫尉刘季罩的地盘,他不是你这等小民可以惹得起的!” 众人一听,纷纷拉着季布,“年轻人算了算了。太子卫尉,你得罪不起的。” 季布却望向了他的老师。 老师很为难,“布,要不我们还是走吧。这件事,你管不了的。何况这里可不是楚地。” 季布听到,却十分愤怒。 “父亲买卖女儿,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我是墨家弟子,路见不平,不去帮助,这是墨家规矩所不容的事情!” “秦国的太子,纵容他的卫尉出入酒肆,让这些人仗势欺人更是违法的事情!” “我的母亲曾经告诉我,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就问自己的心!” 季布说着,他的气势猛地增到极致,周围那么多人的议论纷纷,竟然压不住他的气场。 两个壮汉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可是他们是给庄家打工的,不是给他做人情,抓不到姑娘回去,光靠几个老女人,以后拿什么待客。 “小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赶快离开!” 季布拉着姑娘的胳膊,她这才满面羞红的回头望着季布。 师傅看了看那个女子,又看了看脸红得像鸡屁股的季布。 完了,全完了。 青年几乎是每个人最盲目的时期,也是最绚丽的阶段。 因为荒唐,拎不清,意气用事,所以才格外绚丽。 双方还是打起来了。 师傅还是出手帮了季布,再不然,季布要骂他这个师傅了。 很快两个墨者就将两个壮汉打倒在地,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后,季布拉起年轻美丽的小姑娘。 对方长着一对小鹿一般的美丽眸子。整个人十分恐惧地倒在季布怀里。 只要看一眼,季布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狂跳,整个人的脸更是红透了。 “跑啊!季布!” 师傅大叫起来。 庄门侧门被打开,冲出来一帮小厮,提着棍子也要打季布。 季布拉着姑娘就跑,对方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可是却长着一双再清澈不过的双眼。 然后,姑娘没跑几步就因为鞋子坏了跑不动了,季布就又和追来的武士打起来。 刘季赶过来时,季布一个人干倒了十六个壮汉,当然,他的脸已经被打的又青又肿,鼻孔里也流着血。像是青蛙。 季布耳朵里嗡嗡嗡地叫,但是手始终攥着小姑娘。 小姑娘一直在用齐国临淄的方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穿着兵甲的秦军纷纷下了战车,他们看到这场面也很震惊。 “你就是季布?” 刘季一看见这个季布,那就像老鼠看到了大米堆一样,他两眼闪着星星,十分欢喜地上前。 “在下卫尉刘季。” 刘季说出这句话后,只见对方双眼一直,季布松开了姑娘的手。 当时,天色渐渐昏黑,来往路人都点了灯围观。 少年擦了擦鼻血,面对眼前微笑的男人,他先是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打的就是你!” 不等刘季反应过来,季布已经给了刘季裆下一脚,紧接着又上勾拳打翻了刘季的鼻子,两下就把刘季掀翻在地。 众人都给吓懵了。 季布则拖着刘季的身体,不住地捶打他。将他提起又摔在地上。 “叫你仗势欺人!” “叫你仗势欺人!” 一帮秦军都给吓坏了,这小子头发散乱,冬日寒风凛冽,吹着他满是擦痕和鲜血的面孔。 他像是发了疯一般。 而刘季,他双眼迷离。 他望着昏黑的天空,还有眼前疯子般的男人对着自己猛抡拳头。 此刻的刘季暗暗发誓,等我回去,我一定要弄死你。 若非季布是太子点名要的人,他们早就上前把他制服了。 战车上,邵平望着一旁的女子,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快把他们俩分开,带回去给太子瞧瞧。” —— 季布和刘季都被邵平带去见扶苏了。 只是他们两个到来之后,却连扶苏的脸都看不清,至于周围的说话声,他们两也是听不清。 但是模模糊糊之间,季布还是知道了一些事,他被秦太子召见了,还有,他打了太子卫尉。 扶苏望着这两个躺在担架上的重伤患者,眉毛挑的老高。 “这都是怎么弄的?” “太子,季布一个人打伤了十六个勇士。而卫尉季是被季布打伤的。” 扶苏一听,双眼一亮,他再次看了看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季布,又回头看看刘季。 “带下去吧,给他们两用我的医家日夜照顾他们。” 邵平作揖,“要不要,先把他们两分开。这两个人,似乎有什么宿世冤仇。” 扶苏望着勇猛的季布,再看看倒霉的刘季。 “真乃猛将也!” 心里更乐了。 “就按你的办法来。”扶苏说罢,又看着邵平道,“以后这种事,你不必过问我,自己决定就好。” 邵平心里一热,“遵命。” —— 第二天,临淄城这边诸子百家集会还得继续。 现在是最好的整顿百家的机会,抓住这个风口,以后天下就是他秦二世扶苏大帝的! 就这样,为了实现扶苏的美好梦想,张苍、蒙氏兄弟、邵平、冯敬等人都在瞻前顾后奔忙。 这个大工程很挑战他们的能力,待人接物,应对突发事件,调配人员。 但这也是让他们成长最快速的方式。 而这也是做皇帝最大的好处了。 君王只需要每天坐在家里,调动臣子给自己伟大的事业添砖加瓦。 扶苏每天只是动动脑筋,说说话就可以实现目标。 话说诸子百家眼看着儒墨两大显学,儒家八大门派,被裁剪了三个分支。天下儒门弟子便是在这个档口有一半人失去了为儒生的资格。 只是在这到处都是秦军遍布的大地上,这些被断了财路、没有了仕途的儒门弟子,他们敢怒不敢言。 扶苏认为,若赶走的,真的只是斯文败类,固然背后使坏,但是不足以成大事。是以不足为惧。 而墨家的结局,属实有点让人意想不到。 扶苏居然自己临时撤掉了田氏的墨家巨子身份,自命为巨子。 虽然文武随侍,武将大臣都对此感到太子此举有失体统。但是自从诸子百家听说了太子要任秦墨家领袖后,众人却改变了之前对秦墨家的冷漠态度。 儒家孟子学派的掌门,也是自创山庄,占据一方山头田亩的人物。 他率先对弟子说,“在墨家巨子死后,相里氏为了实现墨家极端的理想。走入了秦国,为了实现非攻的愿望,所以帮助秦国攻打六国。” “而因为墨家思想来源于手工业生产者与农民,所以墨子厌恶统治阶级的繁冗礼法与各种剥削。” “墨子主张一切仪式应该从简。虽然这是从维护百姓利益的角度考虑的,但过度排斥文化礼仪只会使得民众走向无知、无畏!” “墨家是如此的极端,为了实践理想,反抗他们所鄙视的贵族礼制和压迫。但是过去,墨家一直依靠着他们的砍价本领,发挥工匠的专长,一面十分注重研究守城与弓弩技术等实际技能,一面组织了体系严密的武士集团,为本学派或者接纳他们的政治派系效死忠。” “也因为极度迷信本学派的理想主张,所以这些人在战斗中经常死斗到底,决不后退。” “就像是激进的羊群一样。” “而极端的信仰,必然造就墨门弟子的盲从。一旦失去明智的领袖,墨门弟子就会面临原地解散的危险。而他们极端的理想,却偏偏和秦国的政权统治体系紧密贴合。” “秦国的太子,要做墨家的巨子。以他的政治理念,对秦墨家的调整改善是必然的。” 【兄弟们再坚持几天,麻烦坚持追读,拜托了。解决完这档子事,再拉陈平入伙,天下就要换主人了。】 (本章完) 第590章 墨门:我真的想平等的爱所有人。 在诸子百家里,孟子就很反感墨子。 墨子和孟子,他们两是同时代存在的人。 但是孟子曾经公然发表了很多言论专门攻击墨家。 对于孟氏之儒来说,看到墨家这样的学说灭亡,简直是心头一大快事。 所以孟氏儒门弟子后生听到掌门宗师这么说,就很生气。 “师尊,《孟子·滕文公下》中,孟子曾曰: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像墨家这样的学说,空谈仁义,毫无礼法等级秩序填充,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学说留存于世。那出现的将会是禽兽世界。” 早在孟子,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墨家这种极端平等、自由、仁爱的世界是很荒唐的。他已经在当时就无差别地攻击了某占据大半美洲大陆的国家。 “孟子曾直言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当时的禽兽不含道德辱骂的意思,尚书中有‘百兽率舞’之语,孟子这话中的‘禽兽’与‘百兽’相似,指与人类文明相对的自然动物界。 可是,当孟子和墨子一同出现时,广大的下层民众却并没有追随孟子,而是更加喜欢墨子。 因为对于底层的民众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墨子的兼爱平生,也就是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地位。 他们也认为君王、臣子、父亲、儿子,他们之间是没有伦理等级秩序的。 当时的民众,已经深受各种战乱和压迫啊! 早在他们之前的一百年,就已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了。 见到了这些场景后,民众自然不会相信儒家。明明上面的人都做不好,你凭啥让我做好。我做好不就是我吃亏吗。 所以底层民众坚定不移地追随墨子。 他们不相信儒家的那一套了。 所以孟子固然说民贵君轻,坚持认为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 但是!跟从孟子的民众还是少数。 毕竟孟子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坐在席位上和大家论道的时候,墨子戴着斗笠、卷起裤管带着弟子游走田间,帮助民众改造水渠,改进农械工具。 这样的墨子,在当时天下人心目中简直酷毙了! 所以大家都爱听墨子讲话,坚信墨子说的是对的! 这就是偶像的魅力所在。 然后孟子就针对墨子的“兼爱”发起了激烈的攻击。 孟氏之儒的掌门听了弟子的看法就说,“善。” “你真的理解了墨家和儒家的学说。墨子主张“兼爱”,是指对任何人都要有相同的爱;而孟子认为“亲亲,仁也”,爱自己的亲人,如爱父母长辈就是“仁”,而这与墨子所谓的兼爱是冲突的,因此孟子认为这“是无父也”。” “孟子认为爱自己的父母亲人是基本人性规律,而墨子所说的“兼爱”是要求大家对所有人的做到一视同仁,无差别地对待一切人,抹杀了伦理、亲疏、等级、尊卑,是有悖于人性规律的,这样要求的结果很可能导致人人看似善良,但实则情感扭曲,人性的基本规律扭曲,容易走向极端。” “另一方面,墨子试图在“兼爱”的基础上使世人‘非攻’,和平然后‘尚贤’,创造出一个不需要暴力也能令人幸福的新天地。但是墨子主张的“兼爱“需要通过高度集权统一的政治形式来推进实现。” “从墨家学说诞生之时,就注定了日后墨家会和秦国融为一体!墨家已经融入了秦国,秦国的太子自然会拼命维护墨家。” “但是墨家通过‘天志、明鬼’的影响来实现即有明确鬼神奖惩说,鬼神奖赏兼爱的人,惩罚不兼爱的人,从而引导人们的行为。” “无论是组织内部惩罚、还是明鬼奖赏惩罚,都是外力强迫。” “而儒家讲究的是道德教化,是基于人性的特点和规律进行教育逐步改进,而不是用外力强制去改变人。因而孟子厌恶墨子的兼爱思想,尤其是利用过于集权的行为和鬼神奖惩的方式来影响人的思想。” “墨家学说一旦未来治理世界成功,将引发极端暴政!” 事实上,孟子这位大预言家说的一点也没错。 秦帝国的诞生,本身就是对墨家理想的终极实现! 没想到吧!看着暴虐的大秦,实际上是一群过去追求兼爱平生的狂热墨门信徒们铸就的。正是他们过去一百年间的点点滴滴作为,后来再有嬴政彻底灭了六国,最终把大秦推到了一个菌果主义国家文明高峰。 孟子老早就说,墨家理想真的被付诸实践“民主集中”很容易导致集体暴政。 然后集体暴政会演化出极权的,还带一点鬼神色彩的政体。 这两个预料,自然在后来全部都应验了! 所以墨子被孟子批判为禽兽,不仅仅是对墨家漠视等级礼制的批评,也有对墨家极端化倾向的担忧。 而相比于儒家,后来的法家反倒对墨家的实干精神表示同情。 这么一来,顿时就又理解了为什么秦国这样的国家,竟然是墨家和法家并存! 孟氏之儒对墨家进行了激烈的鞭挞,坚信墨家继续这么走下去,是没有未来的。 不过,有一個人,他给墨家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若是恒阳君引领墨家,必要从兼爱改起!因为兼爱平生而得到民众拥护的墨家,却也因为兼爱平生而走向了极端。” “精以刀者,必死于刀!精以枪者,必死于枪!” 只是这些孟氏之儒,都是比较耿直正派的弟子! “太子这么做,不是公然作弊吗?” “就是啊。要是我们门派没通过,他会来做我们的领袖掌门吗?” “怎么说呢,恒阳君做我们掌门,师尊去哪里。” 三人议论着,回头就看到掌门坐在那边,脸色黑的似铁。 掌门给了每人头顶一戒尺,迈步离开了。 弟子甲说着,“我看恒阳君是趁着这个机会,趁机收揽墨家。你们想,墨家本来是他父亲的,现在这么一闹,等于是他自己的了。也就是说,借着出公差的档口,把秦国的老班底给收了。” 弟子乙:“嘿,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弟子丙:“他不会是预谋的吧?” 弟子乙:“这怎么预谋,票是我们投的。这算……趁火打劫!” 弟子丙:“我突然感到很兴奋,未来恒阳君会怎么改墨家。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担心,我以为我们孟氏之儒会被秦国给趁机处理掉。可是没有,反而是子张氏之儒等处理了。” “他真的是做事干净利落啊,说砍就砍了!那两个门派,只会毁坏祖师爷的声誉。” 弟子乙:“这说明他做事公道啊!” 弟子丙:“可是他给秦墨家撑腰啊。” 弟子甲无奈摇头,“那不正说明比赛是公平的吗,结果秦国自己都没料到。所以这次诸子百家集会的结果,将会使得天下人所信服。” 弟子乙道:“再说了,恒阳君能让我们留在这里说话,已经不错了。要不了多久,诸子大会里的每一件事都要被人传出去任人评头论足了。” 弟子甲说起,“恐怕孟子都没想到,我们蒙氏之学都竟然有朝一日成为了秦国的一份子。真不知道,未来是怎样一个时代。为往圣继绝学,他还真是……” “真是什么?” “胸怀天下大义。正符合墨家风范。” —— 在诸子百家仍旧处在紧张激烈的氛围之中,试图让自己的门派得到秦国官府的认可,未来得以存续时。 扶苏也在琢磨,他要怎么推行墨家来治国。 那些儒生们的酒后议论、师生会谈,都落入了扶苏的耳中。 儒家的问题比墨家自身还多,玩这一套还不如法家来的实在,起码法家讲究法理,儒家却会走向道德绑架,道德压迫。 而秦法家在天下人心目中,却又是最毒的学说。没有人喜欢被人当做畜生一样奴役。 最优解就是墨家。 第一,秦国人内部不抵触墨家; 第二,天下六国人也都喜爱墨家学说; 第三,墨家的学说,非攻符合战后天下的心声; 第四,也是墨家学说自身的优势,尚同!目前来说只有秦法家和墨家明确提出过天下要为一家的学说,以秦法家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自然选墨家。 但这是一条很新的道路。 历史上从没有人这么做过。 也就是说,未来,扶苏将不再能使用已知历史资讯和信息了。 秦国的历史将走入一片真空空白区。 光是想想,扶苏都未来不可思议。因为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未来的历史会变成什么样。 目前他已经改了无数人的生命轨迹,而现在又要给秦国的思想动刀做个大手术。 但是,总比过去好多了,扶苏一直在儒家和秦法家之间徘徊不定。最终他选择了墨家去解救秦国,逆天改命。 起码现在的扶苏,心中有了明确的方向。 不会再像过去感到迷茫,对未来如何接替秦始皇的政治遗产感到困惑。 邵平送来的消息,顿时让扶苏从暗室中走了出来,他仿佛获得了新的双眼,见到了新的光明! “太子,要我说,这孟氏之儒批判表面上是在批判墨门,实际上是在指责秦国。我们秦墨家和秦国政体,一向是一体两面。只是因为秦墨家被我们的政治组织架构所吸收,在天下的名声渐渐小了,但是秦墨家就是秦国的政体根本。” “他们指责秦墨家,这是在给太子施加压力啊。” 扶苏挑眉,“你为什么这么说呢?孟氏之儒,他们指责墨学的地方,都是很合理的啊。” “你觉得你能做到平等的去爱每一个人吗?” 人当然做不到平等的爱每一个人。 邵平对曰,“法不容情。在法律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秦国早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解法。” “但是实际执行的过程中,总是会出现这样的那样的问题。多年前,我和我的老师有过一次辩论。最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制度,完美的政治架构,决定于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人!” “所以说,再好的制度,再明确的法律,一旦人出了问题,再谈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既然是人的问题,就要回到根本的人性上来。所以说,邵平,你能够做到平等的去爱每一个吗?” 邵平先是听得精神一振,被扶苏的气势所感染,当扶苏再次提出这个问题,他自然低下了头。 “没有人能做到。” “所以说,要改变墨家学说,那就只能从最讨厌墨家的对手孟子之学中去寻找方法!” “儒家和墨家,过去有什么恩怨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眼下这个档口,天下诸子百家要被重新整饬。倘若自己要立墨家为国学,以墨家的宗旨来治理天下,那将面临很多现实的拷问。” “因为墨家的学说也有很多空洞的地方!” “比如仁爱!” “这一块内容是绝对空洞的。” 邵平一怔,“太子,您不会是想要通过儒家指责墨家的缺漏,然后用儒家的兼爱去填补墨家的学说吧。” 这件事的影响可太大了,邵平觉得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做出个判断更不要说决定。 而且这两家过去吵得那么凶…… 扶苏反问,“伱不觉得这很合理吗?墨子的学说本来就很空洞,提了些大致的理念之后。墨子就去探索实践了。” 事实上墨子著作文章,留下的言论比起儒家的经典少之又少,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间劳作,在创造,在改变,在实践。 若说季布一生爱打抱不平,那墨子的一生就用四个字形容。 ‘不服就干!’ 墨子在看到了儒家让自己不满的地方,直接出去自立门派。 自立门派,可是也没功夫写多少学说文章,他提了关键的理念之后,直接拉了一帮农夫、工匠,对他们说,哥带着你们去开创不一样的人生,创造不一样的世界。 然后墨子就干了一辈子。 而这时候,孟子还在研究孔子的学说,完善儒家学说的理论。。。。 从一开始,墨家就是注重实践的学派,他的学说是可以拿来用的,那都是墨子在田间地头和劳动人民打交道摸索出来的经验,是以他们帮助商鞅给秦国设计基层管理模式是最实用的。 秦国的基层治理,那是七个诸侯国之中最有实效的。 只是很多人并不了解,当初商鞅变法吸收了很多墨家学说的底层组织模式! 当时的商鞅到了秦国后,肯定是和当时的墨家巨子乃至门徒有过密切交流。因为墨家的对民众基层管理的模式,正和商鞅变法的内容是契合的。 最经典的比如连坐制度和行伍制度。这些法规,竟然和墨门学说里的组织法是一样的! 而墨门的实用实干精神,也一直贯彻到了秦国人的血液之中。 他们不爱听那些叽叽歪歪的长篇大论,只要有用的,有实际效果的,能为他们带来实际好处的。 这些特质,其实是墨家传入秦国后带给他们的。 而儒家,因为它不实用、流于空谈的弊端和特性,所以造就了它独一无二的价值——教育。 儒家就是用来熏陶人的思想、规范人的言行举止的。 曾经有人说,儒家的思想,本来就是给社会上中上层的人使用的。 只有他们能够用得着这些东西。 对于庶民,说什么礼仪呢。饭都吃不饱,衣服没得穿。 当扶苏提出用儒家来弥补秦墨家学说后,邵平心中顿时萌发了巨大的落差感。 他觉得自己和扶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王,会同意吗?” 扶苏感觉,自从韩非走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了。 若非要说有的话,缭算一个,还有就是嬴政了。 嬴政很睿智一个人,但是嬴政不相信那么多的广大民众是可以被人救赎的,他坚信底层的庶民非常愚蠢。 只有对他们严苛约束,严刑峻法才能让他们听话。 很显然,嬴政已经在阻止民众变坏、走上违法犯罪道路这件事上走向了一个极端。 扶苏自然是坚信,肯定有人是可以被教化的,不必通过严刑峻法约束他们。 “我回去会向君父说明这件大事的价值。一旦操作成功,秦国的历史将被改写。” 邵平没想到,扶苏竟然认为嬴政不是阻力。 邵平慢慢苏醒记忆,人家本来就是父子。 但是想了想秦国多年来的情况,邵平很无力地说,“恐怕希望渺茫。” “我会拿利益打动他,并且说服秦国的高层。以墨家之术治理国家,用儒术伦理填充墨家兼爱理论中的空白。” “那秦法家呢?”邵平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如果太子能够用利益说动大王,可是阻力还有秦法家呢。 法家背后代表的是战国时期新兴地主阶层的利益。 “这两者并不矛盾啊。我们谁能说商君是秦墨家的实践者又或者是秦法家的开创者呢。而且秦以墨门之学治理天下,这不是在为秦法推广到天下消除现实阻碍因素吗。” 邵平却已经满头大汗。本以为扶苏只是一个构想而已,没想到现在都已经到了商量如何使用墨家的地步了。 扶苏也是深受墨家精神影响,决定了就直接干。 (本章完) 第591章 项羽:我全靠季布衬托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墨家。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扶苏却问,“难道要在黄老之学和儒术之间选择吗?我只知道我的祖先告诉我,从民众的利益出发做决定,最终才会获得民众的拥护。” “再说了,若是使用其他学说,我们必然要打着引入新学的幌子,如果是墨学,我们直接可以用复兴墨学的旗号,这样在国内的改革,阻力势必很小。” 用了黄老之学、儒术,扶苏未来大概率没有皇帝的位置可以坐了。 再说了,光就淳于越和张苍两个人,扶苏早就让他们自我批判儒家,始终没有新的成果。 让他们一起联手发展个适应秦国体制的学说,两个人却感觉说一句和祖宗之言不一样的话都在烫嘴;至于改一句竹简上的祖宗之言,晚上回去睡不着觉。 就这德行,扶苏越想越想自己指望不上他们。可能等到鸡吹灭了蜡烛,火烧断了锁,狗舔完了面粉,他们就会献上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邵平还是在分析问题的可操作性。 扶苏已然决定的事情,那他只有跟着做下去,没什么可说的。对自己来说,怎么办是他思考的问题。 “那儒家,他们愿意割取自身,来填补墨家的学说吗?” 邵平也看了刚才那些被送来的言行记录。 “诸子百家此次参与集会,固然表面上待我秦国很是恭敬。可是他们其实个個都是迫不得已。” “我秦已有秦法家,大王以韩非之说治国。好比一男子已有正妻。而诸子百家后来,以这样的方式被我秦国收编,像是不得已才嫁给我秦国这个大男人的滕妾。” “他们本来就是不愿意加入我秦国,经历这样的公然评审,那些被秦国和诸子百家否定的门派,势必对我秦国缠上怨恨。”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选择用儒家的伦理之爱,去完全的替代墨家的兼爱学说,拆了儒家,填补墨家,孟氏之徒必然愤怒……” “而这也会给天下诸子百家落下口实。” 扶苏挑眉,“这算什么问题。我秦国何时怕人指责。别说孟子之学要用来填充墨家学说,就是诸子百家的学说,他们哪一个都跑不掉。进了我秦国的门,个个都得给我秦国服务。” 有一件事一直让扶苏挺不爽的。 因为是太子,所以他得端着,否则别人要指责他的。 也因为得端着,所以很多时候做事被掣肘。 等自己成了皇帝,看哪个还不知死活? 再看谁敢指责他。 知道做太子多难受吗? “季布何在啊?我要去看他。” “季布已经清醒了。”邵平提醒道,“太子,刘卫尉也好的差不多了。马上他就要去和儒家质辩了。” “我倒是差点忘记了。还有这样一回事。” 在邵平的带领下,扶苏先去看望刘季了。 刘季早就能活动了。 现在正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英俊的容颜。 刘季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鼻子红肿,再就是自己周身都有伤痕。问题不大,关键是破相了。 曹参望着刘季,本来就一直担心刘季发挥失常的他,现在看到刘季被人误伤成这样,自然忍不住哀叹起来。 “这样怎么上场啊。” “老子非拿剑砍了他!”刘季本来刚安慰自己的样子还能见人,没想到曹参还提他痛处。 刘季一激动,夏侯婴立刻就把药膏给洒了不少。 “你别晃啊。擦得勤快点,还能好的快点。”夏侯婴亲自上阵照顾刘季。“这个季布,下手可真够狠的。” “我一过去就看到季布在打那些无辜的女闾中养下的武士。你说说人家买卖闺女,关他什么事。他倒好,一上来就打我。” 季布忍不住感慨起来,“话是这么说。不过他一个人能打十八个,也是不一般。而且他现在是楚墨家出了名的人物,太子还要召见他。” “再说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个误会。” 刘季坐在铜镜前,细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胡须。刘季有着一把非常帅气漂亮的胡须,和他高大威猛的体型很是相称。 听到这句话,刘季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他是太子罩着。算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话音刚落,扶苏就站出来说话了。 “刘季——我若是不罩着他,你要如何?” 三人听到这声音,立刻吓得站起。 “参见太子。” “都坐吧。” 扶苏看到这三个人关系始终这么铁,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好的差不多了啊?” “太子,那日是臣被人猛地抡拳给打晕了,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伤。要是臣有准备,肯定能把季布打趴下。”刘季看到扶苏亲自来看他,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太子放心,臣还是可以上场和儒家辩论。” 扶苏瞧了瞧刘季,确实只是一点皮外伤。 “辩论的事情,我对你很放心。” 刘季对扶苏道,“太子是真正了解我刘季的人啊。” “礼在于人发心正乎,而不在于外表形式。相信你去质辩儒家,一定能让我儒家有所领教、体悟。” 一群人恍然大悟。 纷纷惊讶地望着扶苏。 之前他们都觉得太子是闹着玩呢,单纯就是想欺负诸子百家来的。 原来是真的想欺负诸子百家。 刘季作揖,“太子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按太子心意完成这次差事。让太子满意。” “我身边的臣子里,最信任的就是你了。”扶苏深深地望着刘季。 曹参闻言,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 最信任刘季—— 刘季的字都是自己教的呢。 扶苏离开后,刘季看到他走远了,立刻跳了三丈高,他跳在夏侯婴身上,“听到没!婴!太子说他最信任我了。” 夏侯婴也是大笑,抱着刘季就转了两个圈,“刘季,你小心点,再把腰给闪了,谁去给太子质辩儒家。” 刘季一听这话颇有道理,立刻猛地又跳下来,“我得保护自己,不能再大意了。” 刘季拍着夏侯婴的肩膀,又揽着曹参的肩膀说道,“我得到了太子的信任,日后若有为将的机会,必定带着伱们两个一起去。” 夏侯婴自然高兴,和刘季紧紧靠在一起。 曹参却不高兴,“我怎么觉得,太子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呢。” 刘季踢了曹参一脚。 身为卫尉,他的官职要比曹参的稍微高一些。 “管它真的假的,就不能让老子先开心开心嘛!” 曹参望着刘季。从他来到临淄这个地方,他每天想的事情就是赶快离开这个破地方,他要和萧何那样的正常人相处。 曹参无奈地摇着头。 夏侯婴也是十分感慨啊,“太子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会很喜欢那些君子,但是却最信任你,可见太子心目中,是真的尊重我等庶民。” 刘季捋须,“不管怎么说。太子有恩于我,我自然应当为太子疲于奔命……不对,那句话怎么说的。” “太子投之以桃,你当报之以李。”曹参双手环胸。“是这句吧。” “对。对。对。”刘季感觉自己这书读的不多,有时候是个硬伤啊。 在自己的兄弟面前,自己当然可以问他们。 但是以后在下属面前呢。 成为卫尉以后,刘季才发现,自己手底下的虎贲卫,个个都是秦国咸阳子弟兵,算算关系,个个都能和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哪怕是给太子擦地板,那也得靠托关系。因为擦地板也有打扫太子、公子、妃子、宦侍、永巷的区别。 靠关系现在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读过不少书,有的还说要去学室学吏,因为他们受不了这种生活。 这些年很多人动辄跟着扶苏离开咸阳,一走就是三个月、甚至一年,那种在外颠簸,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他们不愿意过。 最怕就是手底下的人比自己更有本事,而且比自己更有想法。 刘季双手环胸,不顾身上的伤,又嚷嚷着要出去找张耳和陈余喝酒去。 夏侯婴忍不住骂,“刘季,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刘季看到夏侯婴气得脸红脖子粗,回来拍着他的胸道,“你守在这里,以备太子出行。我找几个兄弟,抬着我过去,也好骗点酒喝。” 夏侯婴很无奈,“算了算了,爱哪去哪去。” 曹参望着刘季,他是没话说。刘季就像是闯入人类文明世界的野蛮人一样,无所顾忌,无所约束。 曹参看着刘季这样的表现,自然心里也起了其他想法。我不能总是和刘季厮混啊,吕氏兄弟却又和冯敬亲近。。。 曹参开始犯难,他不太愿意去结交认识新人。 另一边,扶苏来到季布的房间,他正拉着小姑娘的手,两个人眉目传情。 “等我伤养好了,就去女闾给人家赔礼道歉,光明正大把你给赎回来。” 女孩哭着说,“少侠大恩,小女子这一生都无以报答了。” 一声少侠,已经把季布的心给紧紧攥着了。 “男有情,女有意。有什么不可报答的,以我看就以身相许好了。” 扶苏大步流星走进来。 扶苏忽然进来,季布立刻坐了起来,还下意识拉着小姑娘到自己身后。 “你是谁?”季布攥着拳头,不顾筋骨之痛。 邵平追上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秦国太子,恒阳君。”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季布半信半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等到宦侍、婢女跟着进来,维持了仪仗,季布这才相信他的扶苏,立刻站起来拜见。 只是季布心里不住地感慨,这就是秦太子,年纪也太小了点吧。看着比自己都要小两岁。 扶苏就地直接找了个凳子就跪坐下来。 那少女也不参见,一直扶着季布。 “你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望着一脸迷茫的季布,扶苏问道。 季布搜索枯肠,终于想起那天百家集会上自己的豪言壮语。 “君侯,您真的愿意见我啊!”季布其实只是想试一试,恒阳君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中说的一样。 据说他对待庶民非常好,新提拔了很多六国庶民作他的近侍、护卫,希望七国的人能够不要再不和睦,友好往来。 “这位,是你的恩人。他举荐了你。”扶苏看向邵平。 邵平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他尽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子居然让他欣赏的人感恩自己。 “平尽本分而已。”邵平又对着季布认真地说,“是太子听闻你的劝谏,决意一见。还不拜谢太子。” 季布十分惊讶地望着秦国太子和邵平。这两人,在这排练演戏呢? “季布拜谢太子。拜谢恩公。” “其实我今天过来,就是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啊!?”季布大叫。 居然为这种事来看我,他堂堂太子,不要面子的吗。不怕被人笑吗? “我说我来看看你。” 季布怔了一下,他推开了少女,站得笔直。 秦太子,我敬你是个大人物,也算是为庶民实心做事。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随便,我只是公然说了几句话,你就召见我。 这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我本该立下大功,被你用十里红毯以将军礼仪迎接,结果你竟然因为我不幸被人暗算围攻躺在榻上这种小事来看我。 你这堂堂太子的威严呢! 而且我现在伤的这么重,还被你来看望。 我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精疲力竭,被人围困倒在地上救走,身披数十创,但是立下战功,那时你亲自来看望我啊! 这也太没排面了! 季布先是作揖,随后脑袋上昂。 “我和太子从未谋面,太子只是因为听见我上谏太子,所以就想要见我,太子这不是太随便了吗?堂堂恒阳君,威严何在啊!?” “仅仅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的人向太子举荐他人,这就听从他的话,立刻召见那个人。” “我恐怕天下有见识的人听了这件事,就窥探出您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季布说罢,再度昂首,望着斜上方的横梁。 在场的人都被季布给吓坏了。 他们见过耿直的人,但是没见过季布这样耿直的。 就是公输家族发明的铁尺也没他这么直! 就是婢女也给看愣了。太子这次见的,怕不是个傻子吧。 邵平也是很惊讶,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他是不是脑子伤着了。 可扶苏,他不意外啊。 反而像是看到了金子一般,仔细地打量着季布。 这个季布,确实一副好体格。就是脑筋有些死,但正因为死,所以才是少年英雄啊! 扶苏站起来,来到季布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说,“临淄乃我下榻处,尚且有人公然买卖儿女,秦法威严何在!那些女闾都该被处罚!” “而我又听说有人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救弱扶伤。正因为临淄有这样的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才能使得暗地里那些违法乱纪之事浮现出来。” “这种义侠所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本来就该当在天下弘扬。” 季布听了,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他望着扶苏,心里不住地赞叹,是这个道理啊!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侠分义侠和恶侠。” “义侠在江湖上锄强扶弱,虽然不属于官府,但是可以协助官府缉捕盗贼,也可以帮助官府驱逐外敌。” “楚国墨家使用侠客的身份,正是为了行走四海,到处行义。” “既然是行义举,就该褒奖。难道说,身为太子,我要让这样的侠义精神被埋没于世间吗?” “身为太子,我要让锄强扶弱的义侠一个人躺在榻上,而不亲自前去探望吗?” 季布听得仔细。 太子每一句话,都是有理可循的。 季布被扶苏说服后,又给扶苏作揖,“我今天知道了,关于太子的传言并非虚假的。” “我们楚地的乡民,都在家中怀疑太子您的心意,认为您是想要用修改军功爵制这种方式欺骗我们楚人的感情。所以我就想要用这种方式看看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我有答案了。在太子的心目中,秦国人和六国人都是一样的。” 季布给扶苏作揖。 听过无数人夸赞的扶苏,得到季布的夸奖,自然也是内心狂喜。 “季布,你是真的勇敢无畏啊!” 季布又道,“太子,您只是听我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能说我是勇敢无畏的人呢!” 这毫无根据啊!? 季布讨厌那些虚假的东西。 “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像你这么和我说话,说真话,说实话。因为他们畏死,担心说错话我会杀了他们,又或者不给予他们高官厚禄。” 季布听到,仔细地想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他怎么夸我呢。 但是太子这么做可不行啊。 季布很认真的又说,“那这就是太子的不是了。” 这一天,扶苏身边的宦侍、郎卫、侍女,他们的下巴差点都脱臼了。 扶苏蚌阜住了。 原先捏折扇的手改成了紧握。 扶苏笑着问:“侠士为什么这么说呢?” “太子您为什么要做一个假如有人在您面前说错了话,就去惩罚他,又或者不给他高官厚禄的人呢。身为一国储君,这不是不允许手底下的人犯错吗?” “身为一国储君,仅仅只有这样的气量怎么可以呢?” 众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每个人都看向扶苏,望着他的脸色。 扶苏只是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明记得《史记》里的季布是个大好小伙,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了呢。司马迁当时是不是少写了点什么啊! 不过有季布这样的人在手下,也不奇怪当初项羽认为他所在的军营里自己是最强的吧。 全靠同行衬托啊! 这么一对比,项羽的情商实在是高啊! 不过,区区一个季布,他怎么会仅仅凭着耿直而让扶苏在众人面前说不出话来呢。 扶苏慢条斯理地说,“这都是因为人自身的劣根所导致的。人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害怕的是自己内心深处害怕失去的东西。他们害怕失去权位,害怕得罪我,所以会这么想,所以不敢说。” “实际上我从未因为这样的事情二惩罚他们。” “我作为太子,从利益民众的角度出发去听取一切人的言论,以此为准绳去决定他的升迁。而非以对方是否说错话,什么时候说错话,为什么说错话,话又错在哪里而惩罚他。” 季布听了这话,又开始快速地思考起来。 人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恐惧的是自己的内心。 是啊! 真的是这样啊! “过去我听说太子擅长给人讲述道理,如今我知道,太子您不仅是了解道理的人,更是贯彻道理于行动的人。” 扶苏喝茶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 (本章完) 第592章 群贤齐上阵 这个季布可以重用,但是绝对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先打发他去做个侍卫,分给刘季……啊不,分给吕泽。 “你的伤势还没有恢复,我看接下来就好好在这里休息。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扶苏准备离开了。 季布却不满,“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又何以劳烦太子来看望。” 看着众人惊愕的神色,季布赶忙又说。 “太子,季布的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死又如何,何况这么点小病呢。我这点根本就是小事情,不足以让太子亲自过来看望。太子应该把事情放在打击儿女买卖、走私人口这些事情上。” 扶苏听到,只是深深地望着季布,“便遂汝愿。” 邵平听了,忍不住疑惑地望着扶苏。 季布闻言,自然大悦。 “太子果然是能够吸取谏言的人啊。季布拜服。” 邵平看季布这小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就是太刚正、直率了些。 这种人,他最大的长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只会打直球。但是季布绝对不玩阴损的手段,更加不会和阴谋诡计有关系,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背刺你。 但是以咸阳城的环境,他这个性格,怕是要得罪许多人。 太子来看他,他竟然拒绝。太子可以包容他,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为了再试试这个小子的深浅,是否懂得进退,邵平只好亲自上阵,“季少侠,太子来看望你,是欣赏你的勇气和狭义精神,想要重用你。” 季布听到这個,顿时眼前一亮。他望着邵平,眼神似乎是在骂,你怎么不早说! 季布上前两步,胳膊上绑敷绷带,“我听说,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季布愿意为太子效命。” 邵平满意地点点头,还不至于那么不开化。就是季布身边,得有个人引导他。邵平正思索着,要不要派他这个个性的人,做几天秦吏呢。只有断断是非,这样才能明白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但是,邵平高兴得太早了。 季布很快又对扶苏说,“太子,我愿意号召全体楚国墨门弟子,投入您的麾下。季布请求为太子领兵作战,守卫边疆,镇压四野,都不在话下。” 这……也太突然了。 扶苏并不是那种意气之人,想好了才去做。 拜将封侯这种事来轮不到他上啊。 众人也很惊诧,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向扶苏讨要将军之位的。 “少侠还懂兵法?”扶苏只好笑问。 季布顿时安静下来,双手作揖,“略知而已。” 一旁的少女也给吓坏了,这还是季布吗。一提到兵法,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当一个过分刚直的人突然在某一个领域上谦虚起来,众人也就知道了他在这方面的水平。 少女见到季布这样,也感到头大。她走上前,推了季布一把,“那伱倒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啊。” 季布狠狠地望着少女,叱骂道,“儿女子,这里有你什么说话的地方?还不出去!” 【儿女子:犹言妇孺之辈。孩童。】 季布毫不掩饰自己,双目清冽,好似夏日潭水。 少女自然哭哭啼啼跑出去了。 血气方刚的季布只顾着逞男人意气,把自己的缺点暴露无遗。 等到少女出去了,季布又对扶苏说,“用兵,最重要的就是学会变。要懂得把握时机,料敌于百里之外。如此可百战百胜。” “可矣。”扶苏想了一下,“吾日后若有用兵,必起汝为将。” 季布大喜。 “我看你和方才那位姑娘,十分般配,不如就地成亲吧。” 主要扶苏觉得,那位姑娘能让他开窍。 季布顿时脸红起来,随后不好意思地摸着衣服下摆,“这……这怎么行呢。”突然间,季布想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尚且没有立业,如何成家呢。当功成名就,再行娶妻啊。” 这个杠精,扶苏可以容忍他一次两次,但是受不了他三番四次这么拒绝自己的好意啦。 也不知道项羽和他是什么相处模式。 “那好。” 众人一听,都十分惊愕地望着扶苏。 就是邵平也瞪大双目,太子这未免太没有牌面了吧。 “我刚才过来,听到这位姑娘言谈之间明显懂得知恩图报,是个善人。又见她心思灵活,相貌温柔多情。刚好,邵平是你季布的恩人,你不要,我就让他嫁给邵平。” 季布听到,他焦急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说不出任何话来。整个人顿时脸色涨红。 邵平也顿时身子一缩,“太子,这可使不得,我已有妻室啊。” “男人一妻多妾,这是平常之事。”扶苏面色严肃。看你举荐的这是什么玩意,茅坑里的石头都没他这么臭、这么硬。 邵平都要哭了,“太子,这件事,臣得告知妻子才行啊。” “难道你身为大丈夫,这种事不能自己做主吗?” 邵平顿时眉眼皱成一团,头深深埋起来,“太子,男主外,女主内啊。” “放心,不会有事。这是我的命令,谁敢不从。” 眼看邵平没了反抗的勇气,季布再也忍不住了。 “不,太子。请太子收回成命。” 扶苏冷眼看过去,你小子,终于进套里了吧。 “你说收回就收回。作为臣下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让君王收回自己在众人面前已经下达的命令吗?” “仅仅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一番话,这就听从他的话,改变自己的命令。” “我恐怕天下有见识的人听了这件事,就窥探出我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当扶苏用季布告诉自己的话回头告诉季布时,那一刻,季布真的崩溃了。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扶苏还不信,他说的话每次都能被季布给堵回来。 扶苏说着,就要起身。 邵平也呆愣了,他难以想象,回去之后他的妻子和自己都要怎么面对这个少女。 眼看着扶苏的仪仗队伍动起来了。季布的脸更是红的彻底了。 一想到徐姑娘以后就要跟着邵平了,季布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心绪。 季布站出来,拦在即将动身离开的扶苏面前说。 “太子,是季布错了。” 季布在扶苏面前低下了头。 说实话,扶苏根本没想到季布会这么做,他只是单纯地想把那个女娃给嫁出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扶苏震惊,季布居然会说他错了。 好啊,原来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早知道自己把她收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站出来和自己拼命。 在场众人也都是望着季布,婢女的嘴角都笑斜了,时不时还要偷瞄看下扶苏的神色。 本来扶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看看这周围人的眼神,“汝何错之有啊?” “太子,我阿母常说我生性好面子,认死理。哪怕天公降世,若是无理我也不肯服。所以大家都说我是死脑筋,我一直不肯悔改。方才是我逞一时之快,在太子面前放肆了,请太子恕罪。” 邵平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不是没眼色,是明知还犯啊! “太子,季布以下犯上数次,当罚啊。” 扶苏望着这个季布,他在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降服其心时总是状况百出。 不过,他可真是个混蛋啊! 知道这么做违背人情世故,还敢反着来。 这个季布,他是个爱讲道理的人,自己和他讲情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季布啊,我听说你是个英雄,所以来看你。但是你多次冒犯我的威严,这触犯礼法,又想要我收回我的命令。我若罚你,你不会不服吧?” 季布闻言,顿时身子挺得板正,双目炯炯。 “太子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布绝无半句怨言。只是请太子不要给徐姑娘赐婚。” “如你如愿。但是罚你伤好之后,给我洗马三月。” 季布听见,顿时拳头攥紧。 什么,我堂堂季布,七尺男儿,江东俊杰,怎么能给人做洗马这种差事。 我季布的名号,楚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太子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竟然侮辱我! 邵平望着季布的脸色,忙道,“季布,你又想做什么?还不快给太子谢恩?” 季布瞪大眼睛望着邵平,想了又想,这次确实是他理亏。看着秦国太子脾气好,所以冒犯人家。 但是因为对方脾气好,所以就冒犯对方,这本来就不是君子的作为。 季布双拳松了下来,“季布甘愿受罚。” 扶苏和邵平二人出来,季布这才踉踉跄跄跟着出来送行。 看到扶苏走远了,季布只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住地砸嘴,“我为什么要在太子面前说那些话啊?” “阿母说了多少遍,想好再说话啊,这样才能不理亏啊。” 季布捶打着床榻。 扶苏和邵平二人走了很远,邵平一脸担忧地问扶苏,“太子,季布知道为您洗马意味着什么吗?” 给扶苏洗马,那是把季布当做自己人看待,日后随时能被召见任用。 季布得了个好差事,但是只觉得这个官职很低下,所以很愤怒。 “这个小子,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他从最底层干起,先磨炼一下锐气。希望他能从事里多学点做人做事的道理,别一天到晚就和我扯嘴皮子功夫,我今天见了他,一度以为他是名家子弟。” 邵平笑道,“少年初出茅庐,方才学了一些本事,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也就是太子欣赏他,若是旁人……” 扶苏却道,“你错了。没有人会不欣赏季布。季布明白,要想说服对方,只有用道理才能服人,用天地良心说话。所以他读书不多,但是说起话来比起那些名家、齐墨家的人都要厉害。” “太子高见。只是恐怕,季布的个性,无人在旁边约束,安抚,又和人干起架来。日后太子回宫,也要带着他吗?” “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为什么要惧怕呢?又何必隐藏他呢?就该用这样的人来照耀我的宝座啊!把他交给吕泽吧。” “唯。” 而从此,季布就过上了没有成婚但是有女孩天天照顾他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 话说…… 这诸子集会,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第二阶段。 秦国人对待诸子百家门派的存留,每个环节都算的上是精心设计。 虽然这些精心的设计偶尔会带给秦国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结果。 当第二轮质辩开始时,这次也是儒家打头阵。 只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些让诸子百家看傻眼的事情。 秦国派出了几个衣着稀奇古怪的士人。 诸子百家,上至门派掌门、下至徒子徒孙,个个看到这些士人之后,都心里发懵。 “这……” “他们的衣着装束为何如此奇怪?” “衣着怪异,倒也是其次。只是他们都是谁啊?我一个都不认识。” 众人议论纷纷。 “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众人纷纷摇头。 这会儿,正是诸子百家少有的和睦相处的时刻啊。 只是很快,当张苍和蒙毅两个人到场后,看到穿戴好了士服和发冠的刘季和灌夫,差点吓得脚底打滑。 刘季穿上了士服,就好像在一只大虾身上裹了一层面粉,乍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人还是那个人,可是那身衣服在身上也太古怪了。 至于灌夫,他身材高大魁梧,穿了士人的衣裳,也是让人忍俊不禁。 一群武将换上士人的衣服。模样实在是怪异,就是他们两个的出现,将今日百家集会第二场诸子上场接受问询质疑辩论的气氛升扬到极致。 这几人中,只有冯敬和曹参看起来稍微像些模样。 但是曹参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似乎已经是放弃了抵抗,他手上的笏板都是空空如也,和将写的满满当当的灌夫简直天壤之别。 若说刘季一个字不写,还能理解,毕竟他真的不读书。 但是曹参,那好歹是跟着萧舍人混过的。竟然露出这样的神态来。 我早就说,太子在沛县带来的除了那个萧何,其他的都是怪人、废物。 蒙毅则盯着刘季的发冠,落座的时候险些腿脚一软。 太子是疯了吗,为什么非要用刘季呢。 之前蒙毅亲自作为秦法家的代表,对诸子百家公然陈词,又拿出秦国实际执行秦法的数据来说明,严刑峻法、以刑止刑确实预防了犯罪这些事实来佐证秦法家于世的积极意义。 当然,蒙毅的杀手锏则是秦律中篆刻的为吏之道。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蒙毅说服了诸子百家,秦法家并非是一家之言,而是汇集了诸子百家的精华,比如这为吏之道中,很多内涵,都可以在诸子百家中寻找到。 再有就是,秦吏断案过程中,还会亲自解释说明法律,对庶民进行普法。 缜密的逻辑,科学的陈述,再加上铁一般的事实证据,自然将诸子百家说服了。 最后以半数多的票选通过了诸子百家的连同审核评判。 给秦国将颜面全部赚了回来! 秦法家本来是岌岌可危的一个门派,但是蒙毅都能让他起死回生,可见陈词辩论能力和做事手腕。 蒙毅觉得脸上黯淡无光,一旁的侍卫也纷纷被这场面给弄得人心险些动摇。 不仅如此,诸子百家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台上那个穿戴起来不伦不类,明显看上去是武夫的人是谁啊?” 就在众人呶呶不休时,张苍命人撞钟。 伴随着锺声渐渐消歇,众人的心绪也渐渐安宁下来。古人发明的传令工具,总是别有深意。 上课也好,集会也罢,以锺声为号,待到那阵嗡鸣的锺声从响亮到低沉、从近在耳边到慢慢远在天边渐渐消失后,每个人的内心都随着这旋律鲜明的声波安宁下来。 心已经渐渐宁静下来,说话自然也变得有条不紊。 “诸位,上一轮诸子百家自我陈词,也算是历经了百年的战乱,诸子百家重聚,互相重新在百家面前展示自我的一个绝好机会。” “看得出来,百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昔日的名流正派,变成江湖上人人厌弃的学派;也可以让一个微不足道的门派,渐渐壮大成为世人所追捧的显学。当然,也有些门派,是在近十年、乃至近几年才壮大起来的。” “值此天下一统之际,太子奉大王之命,召集诸子百家,为日后诸子百家著书立说提出一个纲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纲领,是诸子百家未来绝对要贯彻的理念;亦然是本次诸子百家集会的宗旨所在。” “那么今日,就是彰显这个集会是观察这一理念的时候。” “为生民立命!为天下立心。太子认为,过去诸子百家的学说,始终都集中在贵族和士人阶层,民众没有参与议论的权力。” “即便是墨家,秦法家,始终坚持和最底层的庶民密切往来,但是面对庶民,也始终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只会以领导者的身份出现,而庶民只能是被领导者。” (本章完) 第593章 汉高祖舌战群儒 诸子百家门生闻言,一个个互相议论,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 从张苍的传达的诏令可以让众人看到,扶苏的心意非常坚决,这次诸子百家,就是给天下庶民开的。 以这样的心意,何愁无法打动昔日本来就都是为庶民请命而发源诞生的诸子百家呢。 张苍的话,也确实是铁打的事实。这是过去贵族和士人做学问一个很大的弊端。 先上车的人和后上车的人,他们永远也都无法理解体会彼此。 那既然如此,每天鲜衣怒马的人,谈何能够研究设计出一个保障那些衣食不足的人的制度呢。 这本身就是個谬论。 “所以这一次质询,太子下令,安排一些原本就是庶民出身的秦国底层官吏来作为质问者,诸子百家作为回答者。” “诸子百家,要让秦国官府同意留下,又或者留下之后,日后向什么方向发展,就在今日的集会辩论上。那么今日的集会,不仅要给当今天下人一个交代,也要给后世子孙后代一个交代。” “今日的质辩,看似比日前的形式流于简单,但是绝对不可以儿戏。今日诸位的言行举止,日后都将成为天下人议论的对象。请诸位慎重。” 诸子百家的领袖,也纷纷站出来说话。 “既是为天下生民、为后世子孙而开设集合,我等势必倾力配合,全力襄助秦国。”儒家孟氏派的宗师,年近七旬。 在他出面后,孔鲋、荀卿后人、纷纷站出来附和。 儒家并非不懂得变故,恰恰相反,他们是最懂得择时而动的一群人。 在历史上,很多儒生在天下一统后,都是接受了秦国的招安,去往咸阳城安家。 只是之后汉朝建立,他们的屁股坐在印刻汉王朝纹样的席子上时,有个人把他们儒家上下弄得很不爽快。 这个人,就是今天的主角。 历史上的汉高祖,如今扶苏的卫尉官刘季。 有了儒家带头唱戏,其他诸子百家自然纷纷跟着响应。 张苍望着儒家的门生师徒,心中十分宽慰,他们儒家,现在可算是天下第一大宗了。 太子曾经多次让他改造儒学,虽然学问理论未成,但是他已经琢磨出来了一套礼法、音律,这些对于未来的秦国绝对是大有裨益。 张苍信心满满地望着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扶苏的安排将给师门带去怎样的灾难。 “要为天下庶民所认可,自然当有庶民参与。太子认为,过去诸子百家集会,从未有一字不识的庶民参与。但是一字不识的庶民,即便登上此台,恐怕也说不出所以然。” “所以今次,太子开了先河,请了来自秦国的一士一武;又请了来自六国的吏与庶。由这四个并非高官、名士、大学者出身身份的人来质辩。” “诸位认为这样的决定公允合理吗?” 诸子百家一个个纷纷低头,他们本来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结果是太子身边的家仆一类臣子。 儒门弟子窃窃私语,名家、墨家擅长辩论,自信能够拿下这一轮。 道家、阴阳家、杂家、兵家、纵横家一个个都觉得今天这轮质辩水很深。 张苍看到大家都在小声地议论,就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大会正式开始。” “等一等——我有问题。”叔孙通站了起来。 “说罢。”蒙毅直直望着叔孙通。 “方才起,我就有一个疑惑。庶民之所以为庶民,是因为他们本身不具备能够让自己翻身的能力。而识文断字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是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更不要说博古通今,晓谕大道这些事情。” “可是太子说,此次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既然如此,这就是承认孟子之说,将民众的生机看作是最宝贵的。” “太子固然发心为民,矢志不渝。可是庶民不通晓道理,更加不明白百家之学的经义。所以我一开始就感到这样的安排有不合理之处。” “但是太子及二位大夫,都是朝中大臣,辅佐太子,也算是将集会安排的周全了。没有直接让庶民上场,但是这样的安排,只能说是折冲樽俎。” “让一些根本我们听都没听过名号的人来质辩我们,岂不是很荒唐吗?” 叔孙通正说呢,一个头戴竹皮编制的发冠盛年大叔忍不住痛斥起来,“差不多行了。咬文嚼字。比我们秦国两位大夫还能说。” “实话告诉你们,今天这个集会,就是让你们这些人来说服我们四个,你们要是不满意,太子就会找来宫女宦侍问你们问题。不是我小看诸位,实在是诸位太小看庶民了。我看就是太子身边的婢女来质辩,你们到时候更加答不出来。” 叔孙通一直因为自己儒士的身份而得到世人的尊敬和礼让,万万没想到,一个满口粗言的男子竟然用一句话羞辱了他三次。 但是,惹到叔孙通,刘季算是踢到棉花了。 叔孙通收敛住自己的怒气,双手作揖。 “请问阁下何人?为什么要出言羞辱我。” 刘季气笑了,“你们看,这儒家的大耳朵蠢笨否?长一对大耳朵,听不懂人言,也就算了。关键脑子也不好用。我骂你就骂你,还要找理由吗?” 叔孙通顿时气得满面羞红。 直到张苍和蒙毅一道望着叔孙通,“刘季——此人乃孔子八世孙孔鲋之徒,伱怎可出言侮辱他。” 刘季看着众人都有意帮助叔孙通,身边三个人也都是不帮着他,这一度限制了刘季的发挥。 他双手环胸,用十分不雅的姿势坐着,无声地蔑视儒家。 曹参拉着刘季,“要不你安分一点,小心失了太子颜面。你可是替太子前来。” 刘季却笑,“你不懂。太子派我来,就是来收拾这帮儒家的人。” 曹参拉着刘季,“那你等会再发挥你的才干,现在还没到你说话呢。” 刘季这次安静下来。 曹参像个老妈子一样,又给刘季把手摆放下来。企图用自己的行为让儒家的人消消气。 叔孙通慢慢坐下来。 在看到刘季和灌夫后,本来就觉得今日怕是要有怪事发生,等到刘季开口,这下更是确信,今天太子怕是要拿儒家开刀。 秦墨家第一轮被众人以票否决,使得秦国自身也受到侮辱。 那么儒家,必然是被打击的对象。 因为秦国要给墨家找回平衡。 否则秦国这场诸子百家集会,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叔孙通是坐下来,可是孔鲋却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站出来,不仅重复了叔孙通的问题,更是质问张苍和蒙毅。 “若以此四人籍籍无名之辈,来质问我诸子百家,试问天下人如何心服?日后诸子百家后人门生,又当何说?日后秦廷官员又如何看待此事?” 这时候,张苍和蒙毅两个人低语一番,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二人本想搪塞,可是孔鲋抓着不放。 张苍甚至暗示孔鲋,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失去面见扶苏的机会,只要表现好,日后为官不是难事。 现在全天下的士人,他们最缺的不就是表现的平台,缺乏表现的对象吗? 孔鲋并没有轻易落座。 直到刘季一把甩开一直拉着他的曹参,他大吼一声。 “太子让我们几个来,就是为了给全天下人的交代。倘若你们连我们几个籍籍无名之辈都说服不了,又能说服谁呢!?” “难道你们觉得,连我们这些读书少的人都不能说服,就能去说服我们秦国的太子或者身在咸阳的大王吗?” “又或者是连我们这些读书少的人都尚且不能被说服的道理,打算留到后世,让子孙后代笑话我们吗?” 孔鲋顿时被刘季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甚至脸色微微发红。 正在叔孙通羞耻愤怒不已,打算拔剑杀了刘季这个恶贼的时候。“师傅,他们欺人太甚。” 孔鲋却拦下了叔孙通,“非也。” 当着众人的面,孔鲋对着刘季作揖,“先生说的是极对。如若我们今日说服不了四位,反而是我们无能。太子的做法,正是为了考验我们诸子百家。” 原本紧张兮兮,打算让儒家展翅抗住一切骤风暴雨的诸子百家闻言,纷纷紧张起来。 孔鲋的意思是,太子和秦国这么安排,不是去羞辱他们,是为了真正考验他们的实力。 刘季听到,刚刚‘跑’了两步的他自然开始‘大喘气’。 “这才对啊。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连我们都不能说服,你们所信奉的法则和道理,又怎么可能让庶民执行呢。” 孔鲋因为刘季的这些话,感觉对方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张苍心里积攒了许多不满,这个刘季抢了他的风头不说,还整了这么多幺蛾子,他大骂儒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和太子的老师,都是儒家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张苍继续了主持,在冗长的说明后,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四位分别是卫尉刘季、卫率池武、执戟郎冯敬、中庶子曹参。” “四人将一起质辩,轮流对诸子百家发问。” “第一轮,正是儒家。” 刚刚才缓和的气氛,一度又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孔鲋带着叔孙通,孟氏弟子,荀卿后人,十个人一同上前。 他们坐在团席上。 而冯敬四个人则坐在长案前。 四个问十个,看起来还是儒家占优势。 冯敬极聪明的人,他感觉这个刘季有点东西,太子安排他上场,不可能因为脑子昏了。 也许,他所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太子的真实想法。 所以冯敬没有做第一个问话的人。 灌夫,他是一个名门将臣之后,这些天韩非之说背的滚瓜烂熟,可是一看到将屋子坐满四分之一的儒家门生,灌夫顿时感到脑后一阵空白。 “怎么办,我感觉我大脑里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出去。”灌夫十分紧张地问冯敬。 吓得冯敬满头大汗,但是仔细看灌夫后,只是告诉他,“你只是脑后流汗了!” 曹参坐着,他不想破坏刚刚才齐心协力制造出来的和谐气氛。 只是这么一个犹豫,就被刘季抢了先。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就我来问。” 刘季说着,又将双手筒在袖子里,反正是不会坐得端正。 “儒家最著名的,不就是克己复礼吗?” “克己,你们说是修身养性。也就是吃饱了撑的。”刘季毫不客气就对儒家开始攻击。 儒家众弟子,方才就恨不得削了刘季脑袋,现在刘季这么说,自然是火上浇油。 只是儒家弟子也都没有上当,这个时候,谁怒了,就是在告诉刘季,他们的‘修己’根本没有一点功夫。 儒家弟子闻言,一个个始终正襟危坐,个个坚如磐石,没有一点怒意。 反倒是刘季在这种场面下,冒失、无礼、滑稽的行为给诸子百家都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当儒家的人在和刘季这样的人交手时,其他人却在迅速地分析刘季这个人的想法和性格,试图找到突破点,说服他,让自己的门派通关。 刘季见这些人对自己如此抵抗,一个个坐得端正,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更为恼火,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秦国的三公九卿,看你们儒家到时候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随后,刘季又拍了一下案。 “克己在我看来没什么意思,天下哪门哪派不会修这门功夫呢。我们沛县的屠夫也懂得克制自己。” “现在,我要问你们的是,儒家讲究的复礼,到底在当世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直击儒家的灵魂! 刘季轻叩着案面,像是在模仿某个人。冯敬在一边静静地打量着这个沛县来的凡夫俗子。 这个刘季总是让人感到意外,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志向。 但是,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头呢。 叔孙通第一个出言。 “晚生叔孙通,字子贱。” “刘卫尉所问,百年前,孔子曾经说明过礼为何。” “当时景公问政孔子,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 “齐景公问孔子如何治理国家。” “孔子说:“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样子,做父亲的要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像儿子的样子。” 齐景公说:“讲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虽然有粮食,我能吃得上吗?”” “当时天下的君王,都不知道如何使得自己的国家有秩序,唯有孔子给出了答案。” 刘季听到之后,用了在扶苏身边学到的一句话,“思之令人发笑。” 儒家弟子闻言,一个个险些都按捺不住。 这时候,孔鲋想要亲自站出来问话,却被叔孙通阻拦。 “师傅,对待这样的泼皮无赖,交给弟子就可以了。我不愿意让师傅受到他的侮辱。” 邵平正带着属官在记录,听到叔孙通说了这句话,他忍不住抬头看这个小子。 刘季不是什么君子,可是这个叔孙通,却不是什么好人呐。 随后,叔孙通和刘季又开始一轮对辩。 叔孙通早就发现了刘季的本性,这个人,他想说真话,说实话。 等到这些都被他说出来了,儒家也就被他给毁了。 不是所有人都把自己的门派当学术信仰,很多人都是拿门派来作为自己的平台,试图通过这个平台去牟取利益。叔孙通就是一个完美典型! 秦国铲除了子张氏之儒这一个门派,可是他们似乎做错了一件事。难道说孟氏之儒、孔子后人的弟子,就一定都是正人君子吗? 叔孙通不打算在辩论上取胜了,他要让刘季丢人,让这场秦国太子安排好的天真会议被他刘季撕个粉碎,让自己一战成名,面见秦国的太子,然后一步步,去面见秦王。 叔孙通为自己谋划着。 两人唇枪舌剑不说,刘季每次都是骂脏话,在场的人都开始受不了了,纷纷对刘季投去鄙夷的目光,随后对礼貌有加的叔孙通投去同情、赞扬的目光。 事实上,他手底下那些虎贲卫也受不了他这个臭毛病。 不过没关系,这一次集会就是扶苏要来治掉他这些臭毛病的。 不管叔孙通怎么引经据典,他都无法占据辩论上风。 一开始大家都对他十分欣赏,但是渐渐地,开始有人对刘季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比如,叔孙通的师傅——孔鲋。 只因为刘季掌握了质问儒家决胜密码。 刘季问,“你说的礼能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吗?” 孔鲋说了长达千言的论述,可是没有一句话正面回答。 刘季就开始打哈欠。 在一个漫不经心的哈欠过后,就是刘季暴跳如雷地质问叔孙通! “所以说,礼到底能不能让庶民百姓都吃饱肚子,问你能还是不能!?” 叔孙通一时间哑口无言,脸色泛红。 “那我要开始问我的第二个问题了。你说的礼,那么好。那这个礼,它能把祭品分公平吗?” 叔孙通支吾一阵,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见他也就这点水平,甚至不如他的师傅大度,刘季就说,“第三个问题,礼能让庶民感激君王吗?” “我看你也答不出来。我干脆大发慈悲,让你们这些儒家弟子好好商量商量。等你们商量出结果来,再回话。” (本章完) 第594章 为了红,也是拼了(求追订) 凡是从咸阳城抵达临淄的秦人此刻大都和冯敬一般,大家都十分惊讶地望着刘季。 谁人也没想到刘季会给他们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所谓打蛇打七寸,也不过如此。 刘季只是问了三个问题,立刻捏住儒家死穴,让儒家弟子个个满头大汗。 张苍听了刘季的问题,原先的怒火像是直接被刘季倒了一盆冰渣子,张苍现在是夹在秦国和儒家之间,秦国因为不师儒道所以招致天下人的怨恨,而儒道则因为没有得到君王的认可和使用,一度成为空虚之论。 这让张苍一度没有了主持大典的兴致。 众人眼见着儒家被刘季架在火上烤,而在场竟然没有一個人能够回应刘季。 张苍也是心急如焚,他想要出言暗示刘季,今天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但是自己公然出言,这不是破坏规矩吗。 另一边,几个宦侍在稷下学宫和驿馆之间来来回回,向扶苏禀报今日刘季质问儒家的情况和进展。 “太子,卫尉季真是奇才啊。竟然用了寥寥数语,就将儒门堵得哑口无言。现在儒家弟子和诸子后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刘季的对手。” “好。”帘幕后,是穿着白色深衣的扶苏。 为了防止有人趁虚而入,趁着诸子百家大典,反过来偷袭秦国的储君,蒙恬亲自率领重兵守在扶苏身边。 “太子收下了楚墨家,方便日后控制楚地;现在又掌控秦墨家。儒墨两大当世显学,其中一派已经得到解决,剩下的就是儒学。” “太子在这个时候让刘季这样出身乡野的人公然在诸子百家面前羞辱儒家,让儒家下不来台。日后儒家怕是很难再抬起头来。这样一来,以后天下的显学,就只有墨学。” 扶苏坐在上座,摇着酒爵里的酒,“不错。” 当墨学成为了扶苏的最终选择后,也就意味着未来扶苏要带着秦国走科技强国的道路。 不过这个科技,是以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道心,以此为方向发展,避免走上西方科技的发展道路。 随后再加上墨子的实用技术,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 只要能把以易经为核心的古代文化智慧和墨家、公输家族的实用机关术结合起来,维护世界至尊霸主的地位,根本不在话下。 人们自从发明了工具,就把自己的双手从劳动中解放出来。 而当人们坐在了科技的宝座上,就可以将人的思想和注意力完全地从劳动中解放,进而向更高级别的文明进化。 相信穿越者选择的道路,一定是带领所有的人避开历史上发生的所有大坑的最佳选择。 既然选了墨学,那儒学肯定不能人气再高过墨学。 扶苏忍不住问,“让刘季代表天下庶人,直接对儒学进行最猛烈的进攻,何尝不是一个让天下儒生都开始反思自身学派的好开端呢?” “堂堂天下显学,解决不了最基本的民众穿衣吃饭的问题,只会装模作样,侈谈为国。在秦国,这样的学派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蒙恬问道,“太子这是在借机向儒家施压,要求儒家做出一定的改变吗?” “诸子百家皆如此。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应该懂得每个学派都要在帝国一统之际,让自己的学说做出一些改变。春天就要到了,老树根也该长些新芽了。” 蒙恬作揖,“太子高见,用庶民出身的臣子去质辩诸子百家,这样的结果,必然让天下庶民豪族无可指摘。而一旦诸子百家中有人失算,面对几人的质询,回答不出来,就是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信誉。” “而天下民众对诸子显学失去信心的状况,也正是太子集合诸子百家建立天下新学的土壤。” 扶苏:“善。我正是此意。这一次,选谁都没有让沛县几位上阵效果更好。” “臣之前还很担忧,唯恐太子选的这些人不能堪任,没想到是臣多虑了。这个刘季,倒是有些本事。只是……”蒙恬,他毕竟是学习过君子六艺的,还是没有办法有人这么侮辱儒生。 “但说无妨。” “刘季的所为,恐怕会让儒家在未来几十年内都抬不起头来。这么做,是不是太伤儒家的颜面了?” 扶苏手里摸着陶制杯盖,没有回答。 蒙恬自觉这话问的无趣,反正他现在也算是兵家、纵横家的人了,之后就很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询问扶苏有关于处置儒家的事情。 —— 稷下学宫,诸子百家门生正围坐在一块儿。 儒家的十个弟子和刘季,双方好似结下了深仇大怨一般。 彼此正互相瞪着。 孔鲋看着自己的弟子们都被刘季给问住了,就亲自上阵。 “那卫尉季的意思是,礼对于庶民来说,毫无意义吗?” 刘季拍着案,“当然没有意义。难道你们看不到吗?为了给国家交钱、纳税、打仗,庶民们一年连两身衣服都没得穿,缝缝补补又是一年。” “连衣服都穿不起,又说什么服色之分呢!?这分明是在借机欺负庶民!” 儒家的礼仪规矩,主要就在衣服颜色上分。 贵族可以穿五正色,而庶民只能穿间色。但是伴随着战争的扩大,周礼逐渐没落。 庶民之间,也开始有人穿正色。 而有的贵族,不认为自身有什么责任。坚持认为他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于是就出现了贵族穿着间色衣服的情况。 这就是儒家厌恶秦国的地方所在。 到了秦国的战场上花花绿绿一大片,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在君王的宴会上,会有人穿着绯紫色的衣服前来。 看似是大家风气开化,各著鲜衣。实际上是贵族首先抛弃了礼法,损伤了自己的威严,导致礼法不得人心,人人都不愿意去遵从。 只是孔鲋却没有退却。 “难道说卫尉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做到绝对的平等吗?” “还是说卫尉认为,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某些法则,它原本的功能是让天下间人与人的关系变得融洽,人的活动变得有秩序。” “因为它没有能够让庶民吃饱饭,没有让庶民感激君王,没有把本来就分不公平的东西分得公平,所以就可以说它的存在没有用处的吗?” 孔鲋双目如电,直直得盯着刘季。 刘季听到,顿时拍起了案,“放屁!乃公时在沛县,我沛县的祭品,只要是我去分,没有一次是不公平的!明明是不愿意分得公平,非要说东西本来就分不公平。” 乃公,你爷爷我。 孔鲋听到这个字眼,顿时吓得双目瞪圆。孔鲋冒了一身热汗,他一个庶民,岂敢羞辱我!? 孔鲋遇到刘季,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因为兵压根不讲道理! 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叔孙通大怒,“卫尉,你竟然公然侮辱我的老师。” 刘季见到孔鲋这样,反而大笑,“庶人身处卑贱之地,一天不知道要挨骂多少回,又不知道要骂几回别人。我怎么看,骂人不骂人,和这是不是君子没有什么关系啊?” “不见得挨了骂,就是真的被人羞辱了;更不见得,骂了人,自己不是君子了。骂人与否,岂能作为衡量君子小人的准则,又怎么能说骂人就是侮辱人呢。” 叔孙通面色赤红,“真是狂妄。大家也都听见了。卫尉竟然说,骂人不是侮辱人。” “如果骂得对,怎么不算侮辱人。难道说,孔子没有骂过人吗。” 曹参这时候站了出来,“孔子曾因为弟子宰予大白天睡觉而叱责他,说它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孔子骂宰予,恐怕不是为了羞辱他,而是为了严加指责,让宰予醒悟。所以就事论事的话,骂人并不等于侮辱人。” 刘季听到曹参帮助自己说话,那是打心底里感激。 儒家弟子面面相觑,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只是儒生的认真,也让在场之人哭笑不得。一些年纪轻轻的弟子,脑袋凑在一起,硬是在分析刘季和曹参的论据和结论。 若非儒家老实的可怕,恐怕在场之人都要站起来指责刘季了。 事实上,曹参不是帮刘季,是在给秦国找回颜面。 如果今天真的让刘季这么一直疯下去,天下怕是将要有更多的人指责秦国是没有音乐的国家了。 但是刘季不同,他看到儒家弟子都低下了头,当感到自己在气势上压过其他人后,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为狂傲。 诸子百家集会,本来就是各路英雄前来,各显神通的时候。 有了季布这样的英杰诞生,孔鲋为孔子挽尊,叔孙通借机彰显自己的勇敢,刘季怎么可能坐得住呢。 他希望通过这一战,体现自己的价值。 刘季说着,不知道在哪里掏出来一壶酒,自己给自己满上,先喝了起来。 他对诸子百家这些士人,没一个看的上的。 因为在刘季的心目中,天下能够给庶民做主,给庶民真正利益的人,才是值得人敬佩的。 比如恒阳君。 其他儒生真的在认真地辨证分析骂人到底是不是侮辱人的时候。 叔孙通认为今日刘季已经公然出丑,这正是他表现的机会。 所以即便在孔鲋让他后撤的时候,他却拒绝了老师。 “逞一时之气,固然算不得英雄。可是身为弟子,岂能看到老师受辱呢?” 在历史上,孔鲋早年就不愿意出仕秦国,就推荐了自己的弟子叔孙通前去出仕秦国。 后来秦始皇要焚书坑儒,陈余为孔鲋提供了情报告诉他说:“秦将灭先王之藉,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矣哉!” 孔鲋回答说:“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唯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 随后孔鲋将家里的《论语》、《尚书》、《孝经》等书,藏于旧宅的墙壁中,之后隐居嵩山,教弟子百余人。 陈胜领导农民起义,孔鲋却站出来从军反秦,为博士、太师,留在身边,以备咨询。可见孔鲋本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也不是愚蠢的忠孝之人。 只是可惜由于陈胜不能听取规谏,以致起义形势直转而下,导致最终失败,最后在与秦将章邯的战斗中战死,卒年五十七岁。 但是,孔鲋到死也没有将其藏书取出。 《论语》、《尚书》、《孝经》、《逸礼》等书,在秦朝末皆失传了。到了汉景帝时,破孔宅旧壁,终于见到了当初孔鲋所藏之书,皆为古文,被称为“壁经”或“古文经”。 但是在孔鲋的书被重新发现之后,已经有些晚了。别忘了张苍在世时参与的著名的古今文学派之争。那次事件对中国经典研究造就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若是当时孔鲋的文章出现,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只是还好张苍据理力争,保住了古文经学,否则后人怕是看不到半本真书。因为战争,经典开始失传!随后出现了大量的伪书、伪作,更有不少伪儒做出伪释! 多少无辜的人因为看到了伪作,而对先秦诸子百家的圣贤感到怀疑,又有多少人因为诸多的著作版本一时间彻底对古圣先贤的教诲感到迷惘。 无数人在看到圣贤署名的书籍后,发现明明书上的东西写的是错的,他们就开始相信,其实圣贤、古人都是骗人的。 可以说,孔鲋本来作为孔子后人,古文经学传人,真书收藏者,他若是能够做到在乱世中苟安,将真书和真正的经学释义传下去,历史怕是要被改写! 但是每个人在做决策之前都不知道这个决策是对还是错。 至少孔鲋用他的生命证明了他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伪君子,而是帮助庶民起义的真儒。 只是孔鲋这样的人,他若是稍微能够看到一些未来的历史,恐怕当时都不会跟着陈胜吴广起义,毕竟事关古代中国无数人智慧和知识传播的大事,比起个人一时的荣辱得失重要多了不是吗。 孔鲋的才华若是能够得到善用,绝对是天下人大有益处的。 但是他的弟子叔孙通,却成为了师傅的极端。 也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师傅思想上有些迂腐,读易经却又不易! 当孔鲋可以用一生不仕来形容时,叔孙通则一生跟随了十多个人。 刘邦得到天下后,他的大臣们便酗酒争功,狂呼乱叫,甚至于拔剑击柱,无奇不有,刘邦对此很讨厌。 是的,这位此刻公然挑衅群儒,质疑群儒,侮辱群儒的卫尉刘季,在历史上也曾经是于儒冠上撒尿的豪侠刘邦,他在成为皇帝后却开始厌恶无礼的行为了! 当时叔孙通已经又给自己换了个主人,那就是刘邦。 在看透了刘邦的心理后,叔孙通也没有当面拆穿刘邦。 叔孙通就在朝会后对刘邦说:“儒生们虽然不能帮着你攻城占池,但他却可以帮着你来守天下。请你让我去找一些鲁地的儒生,让他们来和我的弟子们一道给您制定一套朝廷上使用的礼仪。” 刘邦皱着眉头:“会不会太复杂呢?” 叔孙通对刘邦说了很多孔子说过的话,礼记里的东西,最后告诉刘邦说,“各朝的礼仪不一样。我可以参照古代的礼法,吸收秦朝的一部分东西,来给您制定一套符合今天使用的制度。” 刘邦改换了语气,不再对儒生大呼小叫,用了尊敬的语气。在先秦汉语之中,大部分称呼都是有着敬词、谦辞。感情色彩都在语言字词上表现,褒贬意义明确。 也就是骂你就骂你,根本用不着换个语气‘阴阳’,每个字都有自己特定的功能。 刘季就对叔孙通改换了言辞,说您可以试着办,要注意简便易学,要考虑我能够做到。 于是叔孙通就到齐鲁大地曲阜一带找了三十多个儒生,不料其中有两个人拒绝参加,他们骂叔孙通说:“您所侍奉过的主子差不多有十个了,伱都是靠着拍马屁博得你主子的宠爱,现在天下才刚刚安宁,死的还没有埋葬,伤的还没有恢复,你就又闹着制订什么礼乐。” “礼乐制度的建立那是行善积德百年以后才能考虑的事情。我们没法去干你今天要干的那些事儿。你的行为不合于古人,我们不去,您自己去吧,别玷污了我们!” 叔孙通笑他们两个人说:“你们可真是些榆木脑袋,根本不懂时代的变化。” 随后叔孙通就带着他所找的三十多个人回了长安,把他们和刘邦身旁旧有的书生以及自己的弟子合在一起,共一百多人,在野外拉起绳子,立上草人,前后演习一个多月,尔后叔孙通对刘邦说:“您可以去看看了。” 刘邦还真的屁颠屁颠跑去野外看着儒生们演习了一遍礼仪,放心地说:“这个我能做到。” 之后刘邦就下令叫群臣们排练、演习,准备十月岁首朝会正式使用。 —— 而此时,刘季正公然在稷下学宫质疑、讥讽群儒。他神色傲慢,群儒在他眼中仿佛是肉中刺眼中钉。 而叔孙通则忙着和面前的刘季进行论辩,争个高下。 他们两个人今天都是要来出名的啊! 【求月票!】 (本章完) 第595章 结束了 孔鲋在一旁静静地捋须,他此次来,也是为了扶苏。 扶苏多年来在天下人面前苦心经营的人设,就是为了吸引孔鲋、季布这样的人。 但是孔鲋只是坚守自己的底线,不愿意随波逐流,他不是眼睛不好使。刘季和叔孙通两个人,他都不喜欢。 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一朝得势,目中无人,得意忘形。 一个是一心一意想要往上攀爬的徒孙。 诸子集会在他们两个手下,已经逐渐失去了扶苏开设的本意,成了两人互相角力、表现自己的工具。 叔孙通似是气不过,当即站出来怒斥刘季。 “卫尉,我敬你是太子身边侍从。可你不能如此放肆,公然羞辱我的老师。凭你说的好听,可你不也是腰缠满贯,可你又曾接济过大街上的流民几次呢?” 刘季固然无赖,可是却是個心怀慈悲之人。 “乃公走遍一处,布施救济穷人一处。自己褡裢里有十吊钱,见到无家可归者,必定全部给予。” “这件事,我身边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刘季说的,确实是实话! 他确实非常喜欢布施。有时候明明是要去喝酒的,路上看到穷苦人家的小孩,总是会很热心的给钱。 刘季言罢,身边的人都纷纷给他作证。 在场众人听了,也纷纷讶异。 如此行为乖张,出口就是脏话的人,竟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孔鲋望着刘季,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冯敬有些坐不住了,他已然是满头大汗。父亲过去没和他说过,臣子和臣子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当初要是知道这个刘季看起来吊儿郎当不足为惧,实际上表现欲比萧何都要强,他一定不支持扶苏去往沛县。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说,又乐善好施。 假以时日,恐怕威望要超过我。 冯敬在后知后觉地担心着早就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叔孙通望着刘季,一番切磋下来,他和台下的人都摸清了刘季的脾性。 知世故而不世故呗! 这种人,想做圣人,救世主。 叔孙通一改之前的儒雅敦厚,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没想到卫尉是这么爱较真的人。那我今日便同卫尉一起较真。” “当初七国俱在时,各国的律法上不都是写着,买卖人口是重罪。可是买卖人口的事情,几乎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但是在各国的公文之上,从来都不会如实上报这些情况。” “违法犯罪的事情,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区别只是被发现处罚和没有被发现处罚,是被自己的亲人发现还是被外人发现。” “都说偷窃是可耻的行为,可是在座哪一个人,长这么大,又敢说自己是没有偷窃过东西的人呢?” “如果非要把根本不可能解决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恐怕在场诸位,哪一个又算得上是人呢!?” “卫尉认为礼仪对庶民无用,所以它就是无用的吗。法律上从没规定,孩子出生要叫父亲阿父,要叫母亲阿母。可是天下人又有谁直呼自己的父母姓名呢?” “难道说卫尉回到家,会对自己的父母大呼小叫吗?” 刘季的狂妄,在饱读诗书的叔孙通面前被击得粉碎。 “同样的,法律确实是写在条文上。可是法律对庶民就是有用的吗?” 刘季被叔孙通问的没有了底气。 叔孙通对着面前四人作揖,“礼,可以匡正天下风气!它本来就是无形的,它的作用也是无形的。但是这个天下,若是没有礼,那是万万不能的。” “如果用礼仪能不能让庶民吃饱穿暖这种事情来衡量其作用,这就是在用在井中汲水的木桶上的绳子去衡量宫殿里的柱子有多高。” “风马牛不相及耳!” 冯敬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句说的太绝对的话,“可是太子所言,日后百家之学,都以为生民立命为方向研究。说来说去,阁下却说礼的建立,实际上和庶民能不能吃饱穿暖没有关系。” 叔孙通顿时脸色一白。 “礼,规定人吃什么,如何吃,吃多少;穿什么衣服,怎么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怎么能说礼和庶民能不能吃饱穿暖有关系呢。” 冯敬抓到了某些要义,“那阁下你说的礼仪,分明是建立在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的基础和前提上啊。现在的天下,战争刚刚结束,天灾还是不断,东郡时时有地震,上党郡却时不时发生洪涝。” “大部分人家里连余粮都没有,谈什么礼仪呢?” 叔孙通还想再说,冯敬却看透叔孙通这个人的心理,不再给他表现的机会。 冯敬理解的诸子百家集会要的是盖棺定论,让他们从此闭嘴,不要再一天到晚打着祖师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忽悠人,给天下一统造成威胁了。 反而是这种简单朴素的看法,让冯敬处理问题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看对于儒家的质辩,已经可以结束了。儒家的克己复礼,在时下并没有什么用处。” “复礼这样的大事,只能等到天下人人都富裕的时候。总之,儒家时下无用。” “诸位怎么看呢?” 冯敬突然下了结语,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诸子百家听到断语,都冒了一身冷汗。 时下无用,何尝不是他们这些门派的未来。 蒙毅自然出言帮助冯敬,“我看执戟郎的见解要精简许多,但说的实在是精准。以儒家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是严重和现在的天下情况脱节。” 灌夫忽然说道,“是啊,天下的情况不断在变化,可是儒家的学说却始终是老样子。人的脚是不断长大的,怎么能用一双不断长大的脚,去穿一双过去做好的履鞋呢?”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灌夫。 他说话的语气和风格,神似韩非在世,又或者是扶苏在场。 众人都是一愣。 灌夫则一脸迷茫地望着众人,“我没说错啊!” 叔孙通的脸这下由白转青了。 从这天起,儒家就开始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因为打败他们的人是庶民和武夫出身的人,原本在社会上,他们的地位都低于士人。 偌大一个儒家,竟然被四个籍籍无名的人怼到无人敢上,无话可说。一时间儒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不说,这件事更是使得儒家内部的人产生了极大的阴影。 过去儒家的弟子出门在外,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外人的尊重;但是从这次集会之后,他们出了门就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当然,轰动天下的诸子百家集会,不会只在儒家一家身上花费功夫。 重点是把这些诸子百家都带去秦国发展,让他们为秦国服务。 其他诸子学说,也自然免不了被秦国一顿质询。 主题自然围绕的是战时诞生的学说思想,恐怕眼下已经不适合天下一统的局面,他们必须做出改变。 像纵横家这种捭阖之术,注定要被淘汰的,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转型成为未来大秦帝国的外交家。 而讲究辩合的名家,他们本来不被人看好。 作为诸子百家之一,名家又称“讼者”“辩者”“察士”“刑名家”。 名家是中国严谨逻辑思想开创者,和西方逻辑思想之先锋亚里士多德同期。 就是因为这一点,扶苏坚持要让名家这个看起来对天下人毫无用处的学说留下来,特意嘱咐过。 名家在中国开创了逻辑思想探究,包括对思想中最基本的元素“实”与“名”和各命题关系的诠释,著名的命题包括“历物诸题”、“辩者诸事”等,著名人物有邓析、公孙龙、惠施等。 这个能够和西方早期逻辑学争鸣的门派,因为逻辑体系接近现代科学,正是大秦所需要的。 只是,有一个门派,黄老之学,他却在质辩的时候出了些状况。曾经汉王朝开国治世的学说,在第二轮质询的时候,黄老之学的内容被刘季大力赞赏,致使对方被众人质疑曾经贿赂刘季。 刘季怼天怼地怼空气,独独吹捧黄老之学。 好一个好心办坏事。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刘季被赶了出去,黄老学派的弟子这才得以躲过一劫。 这场诸子集会,最重要的两个环节最终是赶在腊月结束前,彻底完成了。 —— 随后就是请这次大会上诸子百家里表现出色的士人或者宗师去面见扶苏。 叔孙通、孔鲋、还有一些名家、纵横家的长者都被请来了。 这些大人物不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些典故就是其思想学说深邃,于世有益。 他们穿着自己门派的各式袍服进来,场面十分华丽。 年长者,多都相貌精瘦,眉须发白,一派仙风道骨;只是儒家宗师年老了还不失魁梧,而黄老学派的长者田间劳作的憨厚气息扑面而来。 至于这次随行长者前来的年轻弟子,诸子后人,个个双目熠熠,都以能够在有生之年遇到扶苏为荣。 他们以为的荣耀,就是对扶苏最大的认可了! 能够不借助权力而使得诸子百家都对扶苏一个人心服口服,别说在过去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就是未来恐怕也不会有了。 当然这次见面,也主要是扶苏给这些诸子百家的士人重申自己的想法。 在拜见过后,扶苏开门见山。 “诸位都是在各自门派之中极其有号召力的人物,诸位远道而来,都是为天下人尽一份心力,所以我替天下人敬诸位一爵酒。” 这些大师们,本来就是‘倚老卖老’的人,毕竟一身才干。扶苏敬酒,他们都没推辞一下,直接就干了。 酒过三巡,扶苏又道,“当然我也知道,各门派之中,还有不少高人隐居世外,不肯出仕。身在哪里不要紧,只要心是归顺我秦国就可。” “这次请诸位来,就是要劳烦诸位回去代扶苏向诸位宗师隐士传达此言。” 众人都应允下来。 “我听说,前两轮集会,形式虽然有些缺陷,可是诸子百家门生各显神通,场面十分热闹,更是造就不少经典辩论。可惜我未能亲眼一观。” “但是前两轮集会,重点不在辩论是否精彩,因为诸位日后都将入主太学,继续研究自己的学说。但是我大费周章,组织这样的集会,目的是希望让诸子百家明白当今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 “而诸子百家诞生于乱世,如今天下一统,我不愿意古圣先贤的智慧就此失传,执意保留。” “但是诸子百家的存亡,并不在我,也不在我君父的决定。而是看诸子百家能否顺乎时局大势,顺应民心,顺应时世。” “按理说,当今的天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未来将是天下大治之世。这正是诸子百家所该谋划设计的,未来秦国能变成什么样子,就看诸位的选择。” 扶苏的陈词自然打动了在场不少人。 儒家的掌门宗师,他们在扶苏的当面点名下,不得不出来表态。 “什么时候天下成为了盛世,什么时候就是全面施行礼的时候。而儒家主张的人与人之间的伦理秩序,我恐怕这是我们中原人与蛮夷外族,与飞禽走兽最大的区别。” “是以儒家的学说,若是能够因时而变,未来绝对是天下人人都愿意去学习并实践的学说。” 儒家众人,一个个本来都抬不起头。 但是扶苏这么一说,亲自给他们撑场子打气,他们也就心里平衡多了。 而且上次输的,实在是丢人啊。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士,一个乡邑出身的小吏,一个识文断字的无赖,这样的组合,居然把儒家给干趴下了。 但是也因为这件事,一度让这些诸子百家不敢主动举荐自己。 毕竟扶苏身边的武士都这么有才干,谁知道真正的文士到底有多厉害呢。 —— 诸子大会结束后,大雪渐渐消融。新一年的春天要到了。 恒阳君的名声被四个人传播到了全天下,所有庶人都知道扶苏的想法。 一时间,庶民对于秦国一统天下的消息感到振奋。 他们不仅仅见证了时代,而且相信未来可以见证更加美好的时代! 而诸子百家集会,扶苏大力修剪摒弃了一些门派之后,不仅诸子百家顿时干净多了,整个齐鲁大地一片的风气也开始扭转了。 有了扶苏亲自坐镇齐鲁大地,这里的秦吏有了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自然行政能力提升了不少。 一场秦国基层官吏和六国地方豪族对基层的把控权,也就此开展。 这个矛盾解决不了,别说扶苏不放心回去,就是嬴政也心里不痛快。 天下打得越快,那些六国基层的旧势力就越顽强,根基越深厚。 尤其是齐鲁大地,齐国作为一个投降国,很多富商、豪族,都没经历过战争的摧残,像是堆积在粘板上的污垢,日积月累,都已经渗透进入砧板了。 所以今年的春祭大典,扶苏没有回去参加。 扶苏留在临淄城里和士兵们一起迎接齐鲁大地的春天。 事实上,当初扶苏来到齐鲁大地,本来就是为了四个目标,现在只是完成了两个。 监管百家、统一思想,这两件事是同时进行的。 至于追捕六国在逃贵族,就得看扶苏怎么打击地方豪强了。 第四安抚人心。这件事已经毫无难度。 扶苏的马车到哪里,哪里的治安就会当天变好。当时的天下人对扶苏就是这样的评判,可见扶苏的威信之高啊! —— 只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刘季亲自站出来向扶苏请求还家一趟。 “太子,我如今得到太子的赏识,又被太子派遣前往诸子集会,如今天下人多有称赞我的。我已然出了名,自然要回去照看我的那些弟兄们啊。请太子准许我回家吧。” “我当初在沛县,全靠兄弟们互相托举照应,乡亲们包容,这才能有今日。如今我成了太子信赖的人,但是并不愿意抛弃故乡的亲友。” “请太子允许我还家。” 扶苏身边的属臣都深深地望着刘季。 固然刘季身上有很多缺点,爱骂脏话,喜欢瞧不起地位比他高的人,可是这重情义的一点,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刘季值得信赖。 扶苏知道,打今日过后,刘季手下的士兵怕是要更加对他死心塌地了。 不会丢弃自己兄弟的人,也不会是抛弃自己士兵的将领。 “善。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此去代吾向沛县年长者问好。” “谢太子。” 事实已经多次验证,刘季是个特别有能力的人,只是一直以来缺乏平台。 天下像刘季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希望这次刘季回去,能给他带来更多有才干的庶人吧。 他的那些弟兄们,在历史上可都是善于征战的好手。 就这样,刘季得到了扶苏的恩准,在临淄购买了很多礼物,领了五十个兵,亲自前去沛县。 在当时的秦国,带兵游走人数是有严格限制的。以刘季的官职,事由,他最多可以带五个人。 而且刘季这样的卫尉,他没有拥有私兵的权力。 能带着五十个士兵前去沛县,这就是扶苏能给刘季最大的奖赏了。 上次质辩儒家,刘季的做法让扶苏十分满意。 (本章完) 第596章 我要九十九(追订支持一下啊兄弟萌) 为了奖赏刘季对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在有限的权力和能力范围内给予刘季最想要的,那意义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份赏赐了,而是恩德。 刘季对扶苏那自然是无比感激,但是其他人看到的却是偏宠! 这让冯敬看的非常眼红,在刘季走后,冯敬立刻就对吕泽说,“想当初,太子在沛县启用萧吏时遇到了你,之后就把你带在身边。” “而我回到咸阳后,亲自向我的伯父,当今秦国少府为你背书举荐,这才让你在宫中有了立足之地,而旁人也不至于因为太子一时疏忽你,就敢欺负你。我们家更是帮助你顺理成章在咸阳城中心能够买到一块很大的地。” “你的弟弟,年纪轻轻,也能够成为虎贲卫中的一名伍长。伱的妹妹,进入宫廷,也靠着我的阿姊照顾。” “算起来,我们冯家,对你们吕家简直是视如己出了。” 吕泽心里明明白白,就对冯敬说,“冯氏上下,对我们吕氏确实费尽心思,照顾有加。只是我们吕氏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冯氏。” 吕泽年二十六。比二十二的冯敬要大一些,也更成熟。 冯敬听到,当然心满意足笑起来。 “实不相瞒啊。今日我们这些太子身边的属臣,随从,日后都是太子重用的对象。” “你身为中郎将,官职如此之高,只是不能随行太子左右。” “你知道以你的身份成为太子中郎将意味着什么吗?” 吕泽望着冯敬一双红急了的眼,气得双手叉腰,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是个愚昧的人啊,只懂得执行太子的命令,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还请执戟郎明示啊。” 冯敬望着吕泽,“你可不是愚昧啊,你是不争不抢啊。可是我告诉你,在宫中生存,不争不抢那是不行的。肉只有一块,你不去抢,就是别人的了。” “在秦国,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大王车驾的中郎、侍郎等,人数没有额度限制,除授常达千人之多。” “而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这可是我秦国出仕的重要途径。” “你能成为郎,那可是非常不容易的。” “秦国的太子,过去立的郎官哪个不是王亲国戚旁支。当今恒阳太子是沿过去秦国安国君的规格,所以身边也设置许多空闲官职。” “但是在过去的历史上,各个诸侯国太子作为被养在笼子里的鸟,不具备自由出行的权力,更不要说自己直接任命乡野出身的人成为‘郎’。” “在过去的历史上,很多时候,太子身边的官员,那都是上一辈强行指定的,要么就是靠着成婚得到妻子的娘家人,借助妻子家族的力量,选用妻子家族的人作为自己的助手,随侍。” 所以历来的太子,那权力都是微乎其微的。像从前的安国君,你在秦国这么久,也该听过安国君过去的事情吧。安国君做太子时,他的实力甚至没有华阳夫人的权力大。 是以在王宫这样的权力角斗场,很多时候做太子很可怜啊。别说有一片天地了,能把屁股底下的位置坐稳就不错了,不小心做一些不该做的动作,会立刻给自己招来祸患。 所谓虎毒不食子,意思是说老虎足够狠毒了,可是他们再狠毒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但是人却不一样! 天下诸侯国太子,个個都不好做。 “但是咱们太子不一样。几千年来,可能也就出过这么一号人物。”冯敬双手叉腰,脸上洋溢着光彩,神气极了。 扶苏一早就打破了自己和外界联系的那种限制。一旦有了能够和外界广泛接触联系的机会,才士就是源源不断的来。 “太子年未满二十,身边的随侍、臣子,已经有一半人是自己亲自委任的了。这件事,意义重大啊。” 冯敬和扶苏身边的其他人,都知道这个特殊情况的存在。所以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但是太子身边这么多人里,能够成为中郎将的人,可只有你一个。” 不得不说,在众人之中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吕泽,得到的官职却是最高的,吕泽手底下掌管三百人啊。 这队伍的数量,放在战场上那根本不够看。可是一旦放在咸阳宫里,这要干点什么事情,简直是细思极恐。 就是这样重要的位置,却落在吕泽身上。 众人都感到不理解。 可是这个吕泽得到这样的位置后,就开始销声匿迹了一样,什么大事小事你似乎都看不到他的背影。 吕泽一旦作透明人,冯敬顿时感到自己势单力薄。 灌夫,那是秦国土生土长的老秦人,憨厚的不能再憨厚了,若是说和他联手,他会直接和吕泽握手。 吕泽作揖,“我知道太子素来对我吕氏恩重。只是恪尽职守难道还不能报答恩情吗?” “当然不能。你要学习参与政事啊。否则以后怎么为太子助力呢?” 吕泽本来不愿意搭理冯敬,但是经过他一番分析,吕泽觉得他说的这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他不可能,一辈子做中郎将啊,太子的中郎将掌管三百人。可是日后太子,是要成为皇帝的人,照太子眼下的作为,那根本是奔着超越大王一统六国的盖世功业去做的。 经过冯敬的提点,吕泽立刻感觉自己胸膛某处燃起了一团火。 “蒙执戟郎提醒,我日后会在这方面下功夫。” 只是说起政事,什么是政事呢? 吕泽觉得这两个字听着就没那么简单。 冯敬看吕泽被自己说动了,顿时又对自己的口才更为自信了,他便道,“何须日后,眼下就有一桩事,需要你我合力为之。身为太子的臣子,见到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坐视不理。” “什么事?”吕泽皱着眉。 “想当初,太子在沛县遇到中郎将你和卫尉季。你比起卫尉季等沛县人士,可以说是实力最为出类拔萃了,做事沉稳细致,待人接物都没有差错。” “但是现在,卫尉季的名声却比你的更大。而太子也更欣赏卫尉季,宫中的人,那也是都是只夸赞卫尉季啊。” 吕泽听到后,也不意外。 刘季现在在全天下出了名,又是虎贲们热议的对象。 “哎——卫尉季啊。原先卫尉丰在时,对上很是恭敬,可是对待属下却动辄打骂惩罚。对他们每个人都严加监管。卫尉季到来后,对看守太子居所的侍卫都很宽容,经常用自己的薪俸拿去请卫士们喝酒,所以卫士们都夸赞卫尉季。” “他擅长揣摩太子的心思,又懂得善待手下的人,这样的人,自然是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啊。” “卫尉季已经是一个人人称赞佩服的人了,而我在宫中名声不及他十分之一,这是因为我认为争夺这些名声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说,在太子心目中,一个喜好名声、热衷于收揽人心的卫尉会比低调做人、踏实做事的我更值得信任吗?” “如果太子是信任前者的人,那么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卫尉季,而不是我。太子也不会有着这样大的名声。” “我宁可做太子信任的人,固然得不到重用,但是胜在安稳。也不要去做冒险的事情。” 吕泽持着剑望着冯敬,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吕泽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冯敬面前,态度始终不傲慢也不故作低微。 吕泽作揖说,“冯氏对吕氏可谓恩德甚多,若是冯氏有私下的请求,吕泽必定亲力亲为。” “而我这样出身的人,能够成为太子信任的人,根本报答不尽。如今身为中郎将,担任这样的要职,当在自己的职位上恪尽职守才是。哪能把心思放在和同僚争夺名声这种事上呢。” 冯敬深深地望着吕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大家都这么厉害。。。 冯敬立刻改口说,“是啊,是啊,怎么能和同僚争权夺利呢?” “我今日来找中郎将您,都是为了帮助您啊。” “我听说,卫尉季整日出入稷下学宫,竟然罔顾太子,直接为自己招揽门客。” “这稷下学宫里,才士多如牛毛,卫尉季曾经口出狂言啊,说稷下学宫的才士,太子使用最有能力的人。而最有能力的人,只有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九,只有靠他刘季来消化了。” 事实上,刘季说的是实话。 一个团队里,核心骨干,其实就是两到三人。 比如商朝历史上的商王武丁,象贤人甘盘,尊之为师;罪犯傅说,举以为相。真正核心人物,就甘盘和傅说两个人。 其次才是第二梯队,最多也不过十几个人。比如嬴政和王翦。王翦这样的武将,够出名了吧,可是只能算是他的第二梯队,只是第二梯队里佼佼者罢了。昔日的昌平君,如今的王绾,那才是他的核心第一团队。 最次就是第三梯队,数量达到百人。但是这百人,他们能让君王做到的最多也就是记得他的名字。比如历史上的汉武帝和司马迁。司马迁就是属于第三梯队。 (本章完) 第597章 如此多的美人,如何忍心弃之啊 那么扶苏举办了这么一场大会,天底下有才华的人争先恐后因为渴慕扶苏的贤名而来。 可是那么多的才士,能够有几个人成为扶苏记得住名字的人,又能得到扶苏的重要委任呢! 这就是个人的有限性了。 刘季看到了这一点后,就开始酒后狂言,说了这样的话。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少恶意,没想着扶苏争夺,只是感慨一下,他们这么多有才华的人,纵使再有才华,可是他们想要得到太子重用的愿望却很实现。 “一个人说大话,本没有罪。但是当他有能力实现大话,就是大罪。难道要由着他在稷下学宫随意出入吗?日后会酿造祸患啊!” 吕泽听到这件事,也是眉头挑起。前不久太子不是说了吗,不是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不要做,除非是太子让他做的。 “也许有太子的授意呢?再说了,他是卫尉啊,派兵把守看管稷下学宫,那是他的本职啊。” 冯敬要气得跺脚了。 “难道你明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不打算告诉太子,让太子一个人蒙在鼓里吗?我看你是個并不懂得如何对君侯做到忠诚的人!” “刘季这是以下犯上的行为,必须要严加惩罚!” 吕泽看到冯敬这么说,知道自己这次不去是不行了。 “那我和你一道去吧。只是这件事若真的是太子授意的呢?卫尉季固然好大喜功,可是并非莽撞粗心之人啊。” 刘季可是曾经一度通过秦国官吏考核的人,能是个粗心大意的莽撞鬼吗。 吕泽总是担心。 冯敬自信道,“我们这是为太子除去祸患,太子知道后,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吕泽望着冯敬,恐怕你不畏惧,是因为你的阿姊是太子夫人吧。 可我…… 固然满心犹豫疑虑,吕泽还是跟着冯敬一起来了。 两人一起出现在扶苏面前时,扶苏望着两人偕行的肩膀,若有所思。 冯敬趁着四下无人,就悄悄地对扶苏说,“君侯,恕我直言。这个刘季平日里打着太子您的旗号,到处在稷下学宫拉拢士人,希望他们中有人能够成为自己的门客。” “他扬言说,稷下学宫士人千百,但是最后能入太子麾下者百分之一不到,剩下的九十九,都是他的。” 扶苏就说,“那他可真是善于观察啊。我正愁那剩下的士人如何安排呢。” 让他们去做学术研讨,脱离实际,只会养出一大帮无病呻吟的人来,甚至形成后世学阀,毫无意义。 只有给他们一些具体的事项去做,趁着机会给个官职,还能助力大秦科技、文化上的繁荣。 扶苏目前是这么计划的。 但是没想到,他手底下的臣子也在打这批人的主意。 冯敬:“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您为他开恩。” “更何况,您身为君侯,而他作为您的卫尉。君侯尚且无法返回咸阳,他竟然在年祭之时,主动请辞,抛下君侯一个人。” “这样的臣子,非但对君侯心怀不敬,更是将自己的喜乐先于君侯的喜乐。卫尉季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辅佐君侯您这样的人呢?” 扶苏一眼看穿冯敬的心思,只是让他和吕泽一起坐过来喝热好的酒。 “我有过失啊!就请你和外面那些人都原谅我吧。” 冯敬大吃一惊,不敢喝酒,连忙将酒爵放下来。 “太子何出此言啊?” “你们都为我立下不少功劳,这次整顿诸子百家,主持天下士人在稷下学宫开展一统天下的思想研究,你们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功劳。” “但是以我的状况和能力,并不能够做到对伱们每个人都进行应有的赏赐。” “所以说,我是有过失。” 吕泽和冯敬听到,二人都心里一阵羞愧。太子心里明明是有他们的,只是奈何能力有限,可是他们却怀疑太子偏宠刘季。 “因为我只做到了对刘季进行能力范围之内的赏赐,而对你们这些已经建立无数功劳的人却没有办法给予应有的赏赐。” “乃至稷下学宫那些为我而来却未必为我所用的人,他们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都是为我付出的人,可是得到的结果却不一样。这确实是会让人感到恼火的一件事。” 冯敬听了,连忙反驳道,“臣只是为太子打抱不平,并没有想过自己啊。那个刘季,会对太子你造成威胁啊。” 扶苏心里笑笑。 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骗,何况骗别人呢。 扶苏望着冯敬,语重心长道,“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心里的想法,我比谁都清楚,你阿姊经常说你安不住,年少时学习骑马,第一天学会了和马亲近,第二天就想着要上马骑行。” “这老毛病,你可要改一改了。马,是天底下极其凶猛的动物,很多人因为见惯了被驯服的马,所以就把马当做温顺的动物,实际上是马是极其刚烈的动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因为骑马时着急,从马上掉下来,伤残是小事,死亡是大事。” 冯敬听得心里一阵发毛,作揖道,“蒙太子关爱,臣记住了。” “这人人爱马,但是只爱别人得到的那匹马。天下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毛病,就是对自己胯下的那一匹不感兴趣。” “就拿为人臣子这件事来说吧,一个人得到了信任不够,还想着要名望;一个人做到了近臣,时时陪伴君王,这是多少人羡慕不已的事情,但是却又想着外出执掌大权。” “一个人,心安不住。到哪都得摔个马趴。” 吕泽恭敬作揖,“太子教诲,臣日后必不敢忘。” 冯敬本来还嘴犟,现在也不说话了。 “刘季出身乡野,背井离乡前来侍奉我,冒着损伤自己的名声的风险,为我摆平了儒家。使得昔日在天下威名赫赫的儒家,如今在的天下人面前个个抬不起头来,他立了大功,为我秦国消除了莫大的隐患。” “莫说我要赏赐他,一旦他返回咸阳,就是君父也会对他大加赏赐。” “我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对他进行赏赐而已,若是非要有人和他争夺,那我也就遣送他回家过年祭好了。” 冯敬立刻作揖,“不,太子。我错了。” “你只是为我着想,有什么错呢。快起来吧。” 冯敬跪坐起身,却感到惊魂不定。 扶苏不发火比发火更可怕。 “可是太子,卫尉季如此口出狂言,那些士人听说了,岂不是都会成为他的附庸吗?” “刘季在我身边收服的臣下中,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人了吧。他是个很有胆魄和气量的人,心怀仁慈,乐善好施。” “你们要多向他学习。稷下学宫的才士,我确实只能使用百分之一啊。” 吕泽感觉扶苏这话不像是玩笑,就问道,“太子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和刘季一样,在稷下学宫里招纳才士吗?” “去吧。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我听说想要做大事业的人,遇到有才干的能人,就像是好色的男人遇到美女。” “我既然不能兼顾所有美女,可也不忍心让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美女虚度年华,何不让有需要的人采撷呢。” 吕泽面色凝重,“既然是太子之命,臣听令行事。” “嗯。你退下吧。” 冯敬看到吕泽溜得那么快,再看看自己,愚蠢至极。 “太子,我……” “以后凡事,多动动脑子。” “唯。”冯敬像是被人踩扁了的鞠球,出了雅舍,整个人丢了魂一般。 但是,打从这一天后,扶苏身边的臣属,都开始向稷下学宫游走。 权力的中心,其景色总是变幻莫测,瑰丽异常。 宫廷之中,没有秘密,要么是人尽皆知,要么是一地死尸。 而即将出发的刘季听说了这件事,先是拍着脑袋惊愕,“我竟然说出了这样的大话,若非太子心宽,我已经死了。” “你知道还不快去向太子赔罪。”曹参就知道刘季早晚要惹祸,但是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这样一个必定能将刘季砸死的锅落了,但是却没砸死他。 刘季望着曹参,心思不安,当日他只是和陈余、张耳喝酒,该是喝高了不小心说的。 刘季徘徊不定,又去问了夏侯婴这件事。 夏侯婴知道了这件事也很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太子原谅你几次了。你来找我做什么,还不去向太子赔罪。” 就这样,刘季在准备出发的日子又回来向扶苏折罪。 “请太子恕罪。太子要相信我啊,我刘季真的绝无此心。” “如果你认为这是个错误,那你就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如果你认为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就赶快赶路回你自己的家去过年祭吧。” 面对扶苏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刘季是百口莫辩。 很快,刘季就急得耳朵红了,可是他没想出一点办法来解决。 在这个时期,扶苏处理刘季,真的是刀俎对付鱼肉一样。 如果承认这是个错误,那就是说明自己有心。 可如果不承认这是个错误,那外人还不把他给骂死。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在宫中,嫉妒是时常发生的事情。如果你留下来,那就是中了别人的计,而我也将背负不好的名声。” 刘季听了,心头猛地一震。他再抬头时,眼中满是对扶苏的敬畏。 扶苏气定神闲地坐在上座。 “有所得,就有所失啊。每个人都羡慕帝王将相,但是背后的刀光剑影却不被人知晓。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如果你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感到惧怕,退缩,那你恐怕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卫尉了。” 对于刘季,扶苏对他的感情和看法逐渐复杂起来。 看到扶苏忧伤的神色,刘季本来差点被扶苏的情绪带着走,但是他忽然间笑起来。 “太子,有您这句话,比什么赏赐都好使。我走啦。祝愿太子新年千岁万岁。” 刘季兴高采烈地走了,外人看到都是觉得他不可理喻。 “天底下竟然能有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太子对他怎么那么好。” 只有夏侯婴理解刘季,他相信刘季只要去了,肯定是真心实意认错了,那这么说,是太子原谅他了,所以他才走的这么轻松。 刘季不爱掩饰作伪,比那些虚伪小人强太多。 —— (本章完) 第598章 那些你不知道的 刘季迎着风雪,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扶苏也不得不因为刘季目前所作所为,而调整对他的态度。 尤其是,刘季越是表现得像极了曾经的自己,扶苏对他的态度就变得越发复杂。 所有人都只关注沛县起义后的沛公刘邦,但是对曾经在沛县做亭长的刘季知之甚少。 年轻时的刘季,可以用重情重义,绝世好男人来形容了。 和后期那个踢儿女下马,在儒冠头上撒尿的混蛋简直判若两人。 而导致刘季的性格和作为发生巨大转变的,说起来还是秦始皇嬴政和自己的老婆吕雉一手推动的。 —— 刘季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晓得的人物。 据说他的出生就很传奇,他的父亲被当地的人叫刘太公,母亲则叫刘媪。 早年刘媪在家旁边的大湖岸边休息,在梦里和水神相遇。当时电闪雷鸣,天色昏暗,太公前去察看,就发现一条蛟龙趴在刘媪身上。不久她就怀有身孕,于是生下了刘季。 这种不凡的出生,在历史上几乎是许多帝王的标李世民将要出生的时候,天空中出现幻影,在李家的别院外隐约显现出两条金龙,最终落在李家的房屋之上,这时李世民就出生了。 李世民出生后,金龙开始散发出金光,寒冬时节,大地开始变得仿佛春天那样温暖起来,庭院里的花都开了,纷纷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天上的金龙开始欢呼起来,仿佛在庆祝着什么事情,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三天,金龙才从李家飞走。 而刘季,他的母亲梦见和龙交媾,随后就生下刘季。在先秦时代,殷商崇信鬼神的思想仍旧浓重,刘季也因此在家里被父母看作是不太一样的孩子。 少年的刘季,就想过独自闯荡一番事业。他曾经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穿越沼泽弥漫,阴云密布的云梦泽,前去追随信陵君,但是很可惜,他在去的半路上就被人告知,信陵君已经死了,于是他又返回家里。 那个时候,刘季差不多十七岁大。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又开始追逐梦想,立志要成为一个不凡的男人。他又去追随陈余,但是没有做出什么大事业来。 最初的刘季,世人评价他说‘仁厚爱人,喜欢施舍,胸襟广阔。’ 他时常有远大的抱负,不愿从事普通百姓的生产劳作。所以因此经常挨父亲的训斥,父亲认为他好逸恶劳,不会有出息。 但是,出生就伴有异象的刘季,他的一生始终都和龙这個十二生肖之中的动物密不可分。 若是不肯种地好好过日子也就算了,可是好好读书做士人他也不肯。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外人眼中,这种人极其没有出息。而在家里人看来,刘季的行为非常惹人厌恶。 他不跟着家里人做生产之事,兄嫂自然不愿意容忍他。 到壮年时刘季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官吏,当泗水的亭长,亭中的小吏没有不被他欺侮的,刘季在地方就是这么一个地头蛇的存在。 因为喜好喝酒和美色,但是赚到的钱因为乐善好施所以左手进右手出,常常到了武负、王媪的酒肆只能赊酒喝。 沛县的乡民都觉得刘季爱装阔绰,实际上家里也没有多少钱。这也是他到了三十三岁遇到吕公才能够娶妻的原因。 刘季喝醉了酒就睡,武负和王媪看到高祖的上方常常有龙盘旋,觉得很奇怪。 刘季每次留在酒肆里喝酒,买酒的人就会增加,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几倍。等到看见了有龙出现的怪现象,到了年终,这两家就把记帐的简札折断,不再向高祖讨帐。 在刘季的壮年时期,大概最喜欢的就是去酒肆喝免费的酒了! 当时刘季觉得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二十年之后再回首,也只能是唏嘘感慨。因为他的命运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魏国被灭亡后,刘季的年龄也早过了十八岁,但是按照秦国的规矩,家家户户都要出个男丁前去服徭役。 这主要是为了削弱地方实力,并且拉进六国人和秦国的感情。 而刘季也和同乡一起前往咸阳服过徭役。 这就是历史最有趣的地方了。 从秦国灭亡六国,乃至秦一统天下期间,所有未来推翻覆灭秦国的人,张良、刘季、项羽、张苍、黥布、张耳、陈余几乎所有人都受到过秦国的暴力统治,而刘季、张苍,都和秦始皇有过最直接的渊源。 张苍当初要不是被扶苏拉回来,肯定也是成为反秦仔。 至于黥布,他被判决为信徒去给秦始皇修陵墓的法律条文,绝对是被嬴政加盖过国玺的。毕竟那个时候的嬴政,外人盛传心胸开阔的秦始皇嬴政放心到大事小事,全部都要自己一个人来决定。 张耳和陈余,不知道后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在秦始皇一统天下五年后突然被嬴政亲自下追杀令。之后这两个人就开始潜入秦国内部,装作缉拿逃犯的人,改名换姓,四处追捕两个叫‘陈余’和‘张耳’的人。 那张良更加不用说了。在博浪沙刺秦,少年意气遇上真龙天子。张良没有成功,可是秦始皇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到底谁更出色呢!? 而历史,也就是被这些不怕死的人创造出来的。 比起那些个著名的战役、关键的会议、出名的会盟,重大的事件来说,这些创造历史的人物,他们在某个时空节点上相遇所触发的小事件虽然没有根本左右历史,但总是让人陷入无限的遐想。 当一个个传奇的历史人物,捋清楚他们过去的关系网,就会发现这些人似乎也和秦始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嬴政活着的时候,后来历史上楚汉争霸期间嚣张无比的各路人马那都是乖得和小鸡一样,忍气吞声啊。等到嬴政死了,这些人都开始跳了。 所以说,在当时的天下,嬴政的威信几乎是难以想象。 也就不奇怪历史上的公子扶苏在接到诏书后自杀。他明知有鬼,更知道鬼从何来,但是他能拗得过嬴政在当时树立的空前威望吗。 即便有蒙恬在,扶苏根本调不了兵! 但是现在,扶苏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就是说,造自己老爹的反,这种事情就是要从小谋划,真的等长大了就来不及了。 言归正传,当初刘季在服徭役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始皇帝嬴政出行,也应该是一次随意的上街游行吧,嬴政允许路人随意观看。 这就造就了仅仅比嬴政小三岁的刘季第一次见到秦始皇帝的经典场面。 刘季在看到秦始皇嬴政驾着华丽的青铜马车在宽大的道路上通过,前后的车马随行,足足覆盖了三条街。 刘季就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刘季在秦国咸阳宫里那次见到嬴政,其实算是第二次。 而扶苏最在意的也就是刘季在历史上留下的这句话。 比起什么稷下的士人,他要九十九这种酒后狂言来说,这一句才是最要命的! “这个刘季,他是有帝王之志的人。但是从今以后的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 之后,就是刘季回到家里,遇到了他的发妻吕雉的故事。 但是因为扶苏一系列行为,刘季和吕雉的命运都被改变了。 一个成了自己的臣子,一个成了自己的小妾。 说实话,这种让人家历史上的原配夫妻都给自己做左膀右臂的改变自然是让人感到非常爽快的。 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其实一开始的吕雉和刘季,在当时礼崩乐坏的天下已经算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了,而他们一开始的感情生活也非常和谐。 扶苏的纠结点在于,刘季和吕雉,这两个人到底会不会在未来发生变化。 毕竟是历史上,这两个人表现得很让周围的夫妻感到嫉妒,也让后人对这对夫妻从原先的郎情妾意后来走向水火不容,势不两立感到权力的可怕。 权力,能够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刘季和吕雉成亲以后,作为亭长的刘季,经常在上班的日子告归之田。 也就是说,原先那位根本不爱干农活的地主家小少爷刘季,在有了妻子儿女后,经常跑回家帮娘三儿干活。 可见刘季和吕雉当时的夫妻感情之好! 而刘季也在成家立业之后,开始老实下来,过安分守己的日子,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细心的照顾妻子儿女。 也许历史上刘盈临死前,脑海里回忆的就是父母年轻时这样的相处模式吧。 他的父亲刘季动不动从官所里回来,迈入淹没了自己多半个身子的稻田,跨越田埂来自己家地头上寻找妻子儿女,父亲接过母亲的锄头,见到他也是爱不释手,抱起来狠狠亲两嘴…… 但历史就是这样让人感到唏嘘…… 秦始皇没有求得长生,这导致天下英雄‘群龙无首’,无人可以镇压,于是他的父母造反了。 如果刘盈的父母没有造反,他们一家可能一直过上那样幸福平静的生活,父亲也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生死之际把他从马车上踢下来,又想着废了自己改立刘长。 现在,刘盈不必有这样的烦恼了,他那先甜后苦的人生,以及临终之际被父母双亲亲手掐断的血脉亲情时的绝望心态,都不会出现了。 因为他这个人压根不用出生了。 而年轻时的吕雉,其形象也几乎某两千年后的穿越大剧《神话》中吕素的形象别无二般。 很多人,都在叱骂历史上的吕雉,这其实是不公平的。是那个残忍无情的时代,塑造出了这样的大汉第一任国母。吕雉的善政无人去记,但是她干得缺德事却被很多人诟病。 可是年轻时的吕雉,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善良美丽的少女,不,是少妇! 吕雉和她两个孩子一起在田中锄草时,有一个老大爷路过请求给他一点水喝,吕后见到他,非但给了他水,还给了他饭让他吃。 这个老年人看吕后心地善良,所以就给他看了相。 看过后对吕雉说:“夫人是天下的贵人。” 吕雉让他看看自己的儿子,见刘盈时就说,“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 当时觉得这话说得古怪,后来仔细一品,还真就这么一回事。要不是刘盈死了,哪里来吕雉的专权时代呢。 这对夫妻年轻时的小故事,无不在揭示他们的善良,以及未来不平凡的种种特征。 嬴政对反秦势力的主要领头羊在前期是处于绝对碾压的上位者姿态,但是他却在冥冥之中帮了刘季一把。 大秦最后那几年的历史上,嬴政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他修仙的同时,非常迷信占卜的结果。 ‘忘秦者胡’,本来是就是出自嬴政寻找书算命师给他的占卜结果。嬴政在看到这个断言时,他只晓得看地图,不晓得看自己的家谱上儿子们的姓名。 忘秦者胡,胡者,胡亥也。这是历史证明的。 但是嬴政当时却盯着地图,认为秦国会被胡人灭亡,所以北上攻打匈奴! 只是某种意义上,嬴政这样做以后,也确实招致秦国的灭亡。就因为他又开始对胡人用兵,加剧了民不聊生的状况,大家都开始痛恨他。 随后就是嬴政迷信方士,做的一系列事情。 决定人行为的肯定是思想,嬴政怎么想事情,就会怎么做事情。他对于占卜这一类玄学预测过分的相信以后,直接让他走入死胡同。 这些致命而又精准的预言占卜每一个都应验了,当然在此期间,嬴政还根据灵学的指示做过很多荒唐事,比如修建阿房宫。 修建阿房宫,不是为了什么传说中的美女阿旁,而是为了实现自己长生的另一种手段。那时的人们相信天地感应。 天上的星辰变化往往对应着人间的大事。 为了逃避死亡,嬴政干的可不只是东海求仙这样一件小事。 后期的嬴政,简直陷入癫狂的地步。 嬴政为了长生,又去修建阿房宫。 阿房宫的最初构建是按照天上星辰象征的意义以及其方位来规划的,通过让地上的一座座宫殿与天上的星辰一一对应排列,以此为嬴政寻求庇护。 可是天空那么广阔,而决定帝王和国家命运的星星,比如北极星,其围绕它的星辰,更有无数颗。 这就注定了这座宫殿的规模非常宏大,而且每一座之间相邻的位置,那都是根据天上星辰的位置来排布。 而这个宫殿,他能让嬴政躲进去而从此避开天道规律一个关窍还在于两道门。 当时的术士就对嬴政说要在阿旁宫前修建两道门,寓指勾陈,只要连上这两扇门,嬴政就可以在这里不受天的约束,相当于做了个障眼法,让天以为嬴政已经没了,好骗过天上的神,然后就能够长生。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怪事,突然发生了雷火,把这两道门给烧毁了。 术士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无从验证,因为那座宫殿反正是因为各种原因,就没建造起来。 可是为了求长生,求仙,躲避死亡的嬴政,在众人眼里,他已经是真的疯了。 嬴政打算修建宫阙,通过在地上布象,骗过鬼神的视察,以此躲避天道生死的常规。 别忘记,曾经墨家入秦,墨子是相信鬼神各有功能,在人的修行上惩恶扬善。恐怕这种思想,对秦国的子民造就了秦国人奉行‘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要忠厚老实的同时,对嬴政也造就了不小的影响。 可是为了长生,嬴政所做的事情,在世人看来,是非常荒诞的啊! 可是嬴政得到的信息,却和民众的相反。 当时的天下有很多世外高人能够做到通过布象,躲过了自己的生死大限,得以延年长寿,但是从没有一个帝王做过这样的尝试。 彭祖长寿八百年未必是假,庄周晓梦,是庄周发现了人生是在做梦,还是世人以为庄周在做梦。 人能否通过一些手段摆脱生死轮回,本来不是道外之人可以评价的。 毕竟人是肉身动物,不是亲眼看到,不会相信。但是没有看到的事情,本来也就不应该往下论断说它不存在。 当时的赤松子,也就是扶苏这次诸子集会所邀请的对象,他是在战国时代乃至汉朝初期确确实实存在的人物。其寿命之长,若是要经过考证,简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只是,作为一个帝王,嬴政去求长生,求不死,这在庶民心目中是极为荒唐的事情。 可嬴政冒天下大不韪,不管世人议论,执着的去做这些尝试。每一次尝试,都是在劳民伤财、损耗他的威信。 而每一次尝试,也都没有成功。这也极大的打击着嬴政的内心。 荀子曾经对他的弟子们说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当时身为秦国高官的李斯和张苍都知道这个道理。 【今天这些事,都是正史有明确记载的。不是稗官野史,杂谈鬼怪小说里来的。 历史记载的,从来都是人的活动,很少直白的记录某个人的某种思想。 而看起来某个人在某个时期行为荒诞,根本和他所处的时代背景对不上号,前后反差极大,其实左右这些的就是从古至今都在活跃在大家现实生活之中的东西——玄学。如果去掉这些内容,会觉得历史很古怪。 也请大家相信司马公的记录,他绝对是个好史官。】 (本章完) 第599章 我哭了 历史上张苍得罪嬴政,无外乎因为此事。他怎么可能容忍嬴政在这种事情上发癫呢,嬴政觉得自己是半仙,可张苍觉得他有病。 但是嬴政心爱的国库大仓鼠李斯也没有告诉嬴政这个道理,由着嬴政狂热的追逐小孩子都觉得荒唐的梦想。 嬴政自认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给世人创造了和平,理所应当要在民众身上拿些回馈。 这种想法在支撑他要通过压榨民众来换取自己的长生愿望,不仅造成他与庶民阶层的脱节,更使得庶民对秦始皇产生一种恐惧,畏惧的心态。 没错儿,嬴政已经不打算当人了,他也没把自己当人,他想要成神啊! 那这样的一个皇帝,民众也只会觉得他有病。 只是阿房宫最终是没有建立好。他那渴望建立不朽帝国的梦想也在沙丘随着生命的终止而被终止。 但是,晚年的嬴政,他造就了刘季的发家啊。 因为他的过分相信占卜结果,已经干了太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就罢了,打匈奴,建阿房宫。但是嬴政自己着相太深,非但没有摆脱这些,反而陷入了又一个误区。 自信才能极高,有着通天本事的祖龙陛下,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望气功夫,竟然学的融会贯通。 望气这个本事,楚汉战争时期,项羽的合伙人范增也很精通。 而嬴政,他求仙长生没结果,望气功夫却有一手。 巧合的是,范增后来总是看到刘邦头顶上的云是龙虎的形状,而早在十年前,我们聪明的大哥大嬴政,他也敏锐地看到了东南有天子气。 嬴政就为此非常苦恼。 这就是人经常在自己欺骗自己了,也是人和既定命运之间搏斗的矛盾所在。 当一個人相信占卜结果、望气所见,那就说明,你是相信命的。但是让一个人知道了结果,却又坚定地认为,他能够改变这一切,这又是在否定命运。 所以,占卜和望气,这种上古预测术,当它一经诞生,本身就成为了命运的一部分。 在你的命运里,你的一生之中,能不能了解、知道、并且亲自接触、验证预测术,也都是你命运之中的必然。 但是,能从中超脱出去的又有几个人呢。 天底下大多数人,是不相信命运这回事的啊! 而嬴政望气看到的结果,又对刘季的一生造成了极其巨大的影响。 刘季的一生,始终就和‘龙’脱不开关系。 自认为自己是祖龙的嬴政,在他观望到东南有天子气候,做了非常愚笨的事情。 他就经常开始望气,然后越看心里越慌。 因为他看到的结果始终不变。 “东南有天子气。” “东南有天子气。” “东南有天子气。” 智慧越来越超凡的嬴政,对着身边的人把这件事讲了很多次。 然后为了压制那个人,嬴政就东游,甚至试图提前抓到那个人然后杀了他。 然后这件事就被嬴政自己闹大了,消息传到了云梦泽! 如果说‘忘秦者胡’的预言无论那个‘胡’是指‘胡亥’还是‘胡人’,嬴政知道了预言,随后一手缔造了这件事。 那么“东南有天子气”,则是嬴政知道了命之后不愿意顺命,试图强行改之,最后再一次让预言成真的操作之二。 算命,本身就和西方实验中的双缝实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据说,当一个人一旦开始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就会再也走不出来,沿着自己看到的命往下走。 因为能够在命运终结之前事先就看到自己的命运,本身就是命运里安排好的一部分。 就是因为嬴政的疑神疑鬼,弄得东南有天子气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然后,这件事给刘季推波助澜了。 打小就和龙脱不开关系的刘季,自然接下了嬴政这波劳心劳力,晚上睡不着觉也在给他打的广告宣传效益。 如果你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就会发现刘季的崛起,根本就是嬴政一手造成的。 嬴政的这些做法,传到了云梦泽之后,刘季就很害怕。 刘季本来就觉得自己很不凡一个人,毕竟长得那么帅,有帝王之姿。明明是个庶民,可是天天担心国家大事。 这种人,一旦落在民间,非常容易得到大家的信任和拥戴。因为身边的人相信,若是刘季这样的人得到高位,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 一向坚信愚民政策的嬴政,他并不知道民众的眼睛一向是雪亮雪亮的。 事实证明,民众的看法是对的,刘季的出现,确实让庶民过上了好的生活。 那么嬴政是怎么间接帮助刘季造势的呢。 他的过分害怕,让所有人都很痛恨他的人,都把目光转到了东南。 而身在沼泽之地的刘季,他本来都已经三十三得到妻子,和吕雉过上了没羞没臊、郎情妾意的甜蜜美满生活。 但是命运阻断了这对乡村小夫妻的幸福日子。 刘季一直以来,就总是被人告诉自己和‘龙’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而沛县这个地方,过去又是楚国的地儿,楚国人迷信巫医,对鬼神更是十分崇拜。 别说刘季自己怀疑自己,大家听说了嬴政发癫的原因,也开始想着刘季,不过不敢多想。 嬴政自己把自己吓得要死,几十年的苦心经验,就要被别人拿走了,他害怕啊。 嬴政不仅把自己吓得要死,还把刘季给吓着了。 刘季怀疑嬴政要寻找捉拿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于是刘季就躲了起来,藏在芒、砀山泽岩石之间的地方。 吕雉细皮嫩肉,这些年少年有父兄疼爱,婚后又被丈夫厚爱,一时间没了丈夫在身边,自然害怕。 于是就拉着别人和他一起来芒砀山找刘季,可是那么大的山地沼泽,吕雉总是动不动就找到了刘季。 刘季就觉得很奇怪,于是就问她原因。 吕雉就对刘季说,“你居住的地方上空经常有云气,所以我每次只要来找有云气的地方就能找到你了。” 刘季听到自然很高兴,也更加确信,他真是个天命之子。 而沛中子弟有很多人听说这件事,很多人就想追随刘季。 虽然很多人看到历史,总觉得这一段是吕雉在给刘季造势,故意假装这么说的。 但是根据历史前前后后,以及敌友双方的无数人的证明,这件事未必是假的。 这就是刘季芒砀山起义的最大底气,也是为什么,天下人在听说了沛公的名号后,都赶着过来帮助他。 嬴政恐怕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当初就是他在帮着刘季做宣传,造大势力影响。 —— 这段历史,可谓至关重要! 但却也是最为人所忽视的。 它造就了秦朝和汉朝的接替,嬴政冥冥之中给刘季造势,当然,也正式的毁灭了一个家庭。 当刘季知道他是那个天命之子后,就和嬴政相信自己是祖龙以后,都开始走向疯狂。 长久地居于人下的压抑,都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开始爆发了。 在刘季的心目中,他已经不再觉得过去和妻子儿女互相依偎,老婆孩子热塌头的日子的那种生活是美好的了。 野心开始膨胀。 等到嬴政死了,胡亥、赵高开始作乱,天下人忍得也够久了。 刘季也开始跟着造反了。 想当初,沛县也是有人要起兵造反的,只是大家推举的人是萧何和曹参。 但是最后,从芒砀山赶回来的刘季摘取了桂冠,成为了沛公。 以刘季的人品,名声,家中财富的多寡,他没有一样可以和萧何匹敌,但是最终却得到了沛县人的拥护。 难道刘季靠的仅仅是他的勇敢和无畏因此得到了大家的拥护吗。 难道说,樊哙、和夏侯婴他们不勇敢,不无畏吗。 可是为什么,最后花落刘家呢!? 在一个人容易迷信的时代,这些鬼神的传说,简直是给刘季这只老虎插上了翅膀。 就这样,刘季开始传奇的后半生,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 但是吕雉也开始和刘季成为陌路夫妻。 原先温柔善良的地主家大小姐,他的和地主家的小儿子的美满夫妻婚姻生活戛然而止,迎接她的是丈夫的背叛,儿子的不理解,小妾的挑衅,青春年华的逝去,外人的闲言碎语。 刘季后期不干活,家里大事小事全给吕雉包。这种劳作下,媳妇也得熬成婆,纤纤玉手变成枯树干。 吕雉被项羽俘虏,在大营关了很久。项羽是君子,不会动吕雉,可是天下那么多小人,他们难道不会造谣吗。刘季又会相信吕雉吗。 如果过去刘季对待吕雉也一般,那么吕雉也许后期不会那么恨他。 但是人往往是因为不懂得爱恨都有个界限,在爱的时候没有节制,等到对方恨你的时候,后悔也晚了。 如果刘季壮年时,他不把吕雉当个宝宝宠爱,吕雉不会对他产生莫大的依恋和爱慕,所以后期对于刘季性格的转变,对夫妻之情的罔顾、对儿女的狠心,桩桩件件,都在逼迫吕雉走向极端。 所有一个女子难以承受的事情,一样不落落在了吕雉身上。 前期极端的爱,造就了后期的恨。 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个男人一妻多妾的时代,有的妻子对丈夫出人头地后的纳妾不感到奇怪;但是为什么吕雉恨得发狂,走向不可收拾的局面,做出人彘。 这怪谁啊,怪刘季啊。 他当初不请假回家天天看吕雉,把吕雉当宝宝,吕雉怎么会体会从爱的天堂到无间地狱的极限坠落。 两个人当初能爱的死去活来,日后就能反目成仇。 …… 最终,在大秦帝国给民众造就的重重迷雾,无尽沼泽之中,先后走出了汉高祖刘季,专权的吕后。 —— 假如没有扶苏,未来的历史就是这样。 那么现在,扶苏就在等待看刘季的反应。刘季的选择,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如果他真的想做嬴政那样的大丈夫,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刘季这个人。 现在对刘季的百般宽容,就是为了造就自己和刘季君臣关系中绝对正义的形象。 一旦以后刘季做出格的事情,扶苏的做法都不会让其他人感到惊讶又或者有指责的借口。 当然,嬴政后期的癫狂,也着实让扶苏感到担忧。 因为,扶苏考虑的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即将发生的事情啊! 大秦帝国的体制决定了,身为皇帝的那个人他的做法将决定天下人的命运,也决定了秦国的气数。 照这么看来,扶苏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要么他直接干掉嬴政,要么等着天下人干掉自己。 —— 只是刘季欢喜回家过年,临淄这边的事情可不少。 邵平眼看着宫中人人都去稷下学宫游走,连一些大胆的朗卫都开始想着为自己招兵买马,甚至说这是太子的授意,邵平就规劝扶苏。 “太子,您这样授意臣吏游走稷下学宫,就是穿着绒衣在篝火旁游走。” 扶苏的压力,不会比任何人的小。但是决定了要走的路,就要坚持走下去,现在这个时候,只要自己松一口气,那就自己把脖子往剑上架。 历史是残酷的,容不得伱相信感情的。 一个要背负苍生命运的人,本来就是要放下个人私情,什么儿女情长、父子亲情,在帝国的利益面前,统统靠后。 “无妨。” “太子,您可要三思啊。” 扶苏抬头望着正月的天空,真个碧空如洗,鸥鸟在头顶略过,落下片片羽毛。 “天塌了,有吾顶着。汝有何惧?” 看到扶苏如此坚持,邵平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只是这股臣吏人人都去稷下学宫求才士的风气,实在是太热了。 这股风气,甚至惊动了蒙恬兄弟。 蒙毅皱眉,“这应该是个误会吧?” 蒙恬却十分冷漠,“有时候,当一个人真的成为了万众期待的人,大家反而不愿意接受他了。因为当他成为大家都期许的人物后,就不会再甘心做个小角色了。” 蒙毅乍惊,大哥的话他没有听懂,但是听口气,太子并不是不小心的。 那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 “这样的大事,要向大王禀报吗。” “我亲自去见过太子,到时候再决定吧。” “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扶苏忽然间发癫,而是那个决定天下人命运的历史大事件到了。 嬴政的皇帝制度,要开始落地实施了! 所以,现在的扶苏,他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沉默了。 但是蒙恬、蒙毅他们二人,也必须尽忠职守。 谁是君,谁是臣,有些事情可是明明白白的。 很快,这两个人一起来到扶苏面前,询问扶苏。 “太子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 “饮酒罢了,你们知道我一向不怎么爱举办宴会,所以没有宴请蒙将军和蒙大夫过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这是装糊涂啊。 “那太子可有下什么命令吗?”既然太子你装糊涂,那我蒙毅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扶苏只能问,“中大夫所指何事啊?” “太子年轻,小心一时酿造大祸。”蒙毅比扶苏大个十几岁,确实有资格这么说。“我听说,有人说,是太子授权让他们时常进入稷下学宫,和那些士人攀谈。” “有个叫做刘季的卫尉,扬言说,稷下学宫的才士,他要九十九。乃至于有些朗卫,都敢公然去稷下学宫,说是要交朋友,实际上是问有没有人愿意做自己的门客。还大言不惭地说,只供食饭住处。” “等到这样的事情都传出去,太子就是把自己的放在篝火上烤。” 扶苏听到后,就变得很悲伤,甚至想要哭泣。 “原来二位是怀疑我有二心啊。” 蒙恬蒙毅见到这情形,自然是招架不住。 事实上一个人,做到哭泣让人捉摸不定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那才是真正的高明。 可是若是做人做到让人见到你能分得清你是真哭还是假哭,那做个小人物就可以了。 蒙氏兄弟自然都觉得这场面很尴尬,可是来都来了,就是日后被太子把皮扒了,那也得把事情问清楚再走。 “太子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吗?” 扶苏立刻拿起擦泪的袖子,“当然不是。” “命令确实是我下达的。我本来不打算这么做,都是听到了刘季的谏言,这才幡然醒悟,公然下令这么做。” 蒙氏兄弟愕然。 蒙恬作揖,“太子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诸子百家,加起来能人贤士,足足有数千人,取精去糟,也还是有数百人。再说天下云集而来的士人,他们千里迢迢而来,若是空手而归,难道他们会甘心吗。” “小小的稷下学宫,能够容纳多少才士呢。只怕我们秦国得到的才士,尚且不足天下才士的九十九。” “若是放他们回去,不使用它们的才华,他们必然痛恨我们秦国。这就是给秦国招致后患啊。”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 蒙恬和蒙毅听到,一时间都无法反驳。 蒙毅仔细分析着,太子没有说虚话啊,这些都是事实。而太子这么做,也是合乎情理的。 蒙毅就说,“臣没有问题了。” 蒙恬瞪大眼睛,我弟弟在太子面前尚且这么耿直的吗。 蒙恬却问,“臣跟随太子已经很多次了,知道太子的才智远高于我。臣困惑的是,以臣鄙陋之见,尚且认为太子这么做有嫌疑,那天下人呢,只怕太子是在给自己招惹麻烦。” “难道太子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蒙恬的话,让扶苏感到生气。 办法当然有,那就是我怂一点,让嬴政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扶苏就变得非常严肃,他很认真地对蒙恬说,“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为要解决这件事,要么把六国搬去咸阳,要么把咸阳搬来临淄。” “山川地理的阻隔,这是我们人始终没有办法破除的。” 【此二章灵感,来自于日前一个梦。 梦里见到了刘邦和吕雉啊,他们从阴暗潮湿的云梦泽走出来,向天下走来,那个场面怕是一辈子忘不了了。 刘邦气宇轩扬,容貌伟丽,真的有那种扶大厦之将倾的感觉,绝不是那种街头小混混,更加不是地皮流氓。而吕后貌美,温柔坚韧。 夫妻两自信从容,从芒砀山走出来,开创天下。太有范了。 就是梦醒之后,很愧疚。 从气质看,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帝后风范,可不是什么草民气质。 只是这两个人好像在历史上得罪了不少人,被很多人黑化了一样,显得一个獐头鼠目,钻了历史孔子,一个很坏,千古毒妇。但是我没空给他们俩找证据翻案了。 我在这本书里,为了成就扶苏,着墨明显偏心于扶苏啊。对这两个大汉功臣的个人形象,定义的有些出入 只是木已成舟,也不会更改! 然后,就像书里扶苏说的那样,向前进发吧。 (ps:以上字数都是不计费的)】 (本章完) 第600章 第三条道路(求打赏月票!) “要么把六国搬去咸阳,要么把咸阳搬来临淄。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么说的。” 蒙毅不住地咀嚼着这几句话,说实话,他觉得太子这两句话说的太有味了。 蒙毅已经把这句话记录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准备以后在上朝时也来这么两句,来个语惊四座! 蒙恬、蒙毅离开了扶苏的雅舍,两个人回到自己的住处,两个人却不由自主都在地上徘徊,难以安坐下来议事。 蒙恬则是忧心忡忡。 “我不知道,太子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太子公然承认了是他所为,我们又如何能够不上报呢。” 蒙毅惊讶,“这若是上报给大王,恐怕大王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那些臣子怕是要起非议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们现在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蒙恬心里很困惑,太子到底想做什么呢。如果是真的有谋反之心,大可以低调处理此事,可偏偏又如此高调。 而且这件事也不是他这样地位的的将军,应该去考虑的。 此时此刻,扶苏则穿着白色的深衣打地,外披着白羽编出来的鹤氅。 他的面前是一一望无际的湖泊,这座湖泊并没有被冰冻,恰恰相反,一些候鸟时不时在湖泊边上起起落落,在水中觅食。 “太子意图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眼下似乎时机并不成熟啊。” “我听说,天要给你一件东西,你躺着都可以拿到;而人要追求一样天不打算给你的东西,就是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无功。但是,我选择第三条道路。” 邵平作揖,“敢问太子,那是什么?” “顺应人心,顺乎局势。” 帝国还未建立,扶苏就已经预见了它将在嬴政手下走向衰亡,而作为帝国的继承者,扶苏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扶苏要走的,是群众路线。 —— 春天到了,冰层在解冻。 六国残垣断壁的土壤下,正萌发着勃勃生机。 沛县,刘季的归来让当地住户夹道欢迎。 给父母准备了礼物的同时,刘季给自己的兄弟每人在沛县两处酒肆付了整整一年的酒钱。 整個沛县的人迎来送往,不住地给刘季送礼物,刘季也一一收下了。他相信这都是乡亲们对他的心意。 众人白天喝酒,大宰牛羊,宴饮,敲锣打鼓,叮叮咚咚,非常热闹。 沛县的乡民问刘季说,“这秦国的王宫,是不是金子做的床榻啊,秦王是不是在用金色的锄头啊?” 刘季听得皱起了眉头,不住地给众人说着王宫里的实际情况。 太阳的光芒穿透春冬之交的雾气,落在刘季英俊的面容上。他咂着酒,心里却产生浓浓的失落。 “怎么了,这酒是不是兑水了?”樊哙瞪大眼睛盯着酒家。 “岂敢为之啊?”酒家王负大声辩驳。 刘季不禁感慨,“没有,酒很好,这是沛县最好的酒。” 说着,刘季就开始流起眼泪来。 “这是什么了?” 刘季望着昔日的兄弟们,他们都穿着袄子,灰头土脸围着自己,“曾几何时,季喝到这样一口酒,觉得甘美异常,一碗难求;如今再饮,却觉得难饮至极。” 樊哙一脸迷茫,“大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周勃用碗磕着桌,“不是酒变了,是人变了,回不到从前了。” 刘季望着周勃,怪异一笑,“喝过了咸阳的凤酒,那是真的烈啊。” 夜里,在卢绾家的草庐内,好兄弟们四个人一起睡在了一张榻上。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卢绾拍着刘季的肩,“一走就是半年多啊。当时也太突然了。之前还担心你缓不过来呢。” 周勃则感慨,“兄弟你富贵了啊,我看你今天回来,乍一看还以为是朝中来个大官。还是这咸阳的风水好啊,养人。” 刘季缩在被窝里,“秦国廷尉李斯说,仓库里的老鼠,比厕所里的老鼠过得幸福。这话果然不虚。” “听说你做了太子的卫尉。那是个多大的官啊。” “说实话,这个官不大。是给太子看宫门的。”刘季笑着,“但是太子是什么人,未来的秦王。那么等到太子做了秦王,我以后就是给太子守国门的。” 一直都很安静的樊哙突然问,“守国门,那是什么官?” “为一方之将也。”刘季拉长了语调,看着自己的兄弟那一双双清澈的眼中闪出对自己的崇拜。 回到老家,刘季还是感觉过去的兄弟好,个个双目清亮;这与咸阳宫里许多双目浑浊的新‘兄弟’截然不同。 三人围着刘季,纷纷祝贺他。 只是失去了神秘鬼神色彩光环笼罩的刘季,一旦没有那种天命传说的特征与其吻合,刘季的心态目前来说并不算膨胀,更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 而在他的兄弟、下属眼中,刘季自始至终还是个普通人,只是他的运气非常好,未来能够成为将军了。 刘季这次回来,一是想念家人,二就是告诉自己的弟兄们一声,“日后我若是为将,必定任命伱们几个为先锋。我希望你们未来一定不要触发秦法,好好地在这里等我。” 三人闻言,就开始在榻上给刘季以水代酒敬刘季。 刘季丝毫没有嫌弃,一饮而尽。 兄弟三人之所以感谢刘季,是因为他当了大官后没有嫌弃他们,还把他们当兄弟;而不是因为刘季给他们做出这样的允诺。 因为,从小刘季就对他们几人画饼,说日后为将必定善待他们。 几人正兴酣,樊哙突然间问了刘季一个问题。 “你当大将军的时候,就是太子继位的时候。那太子什么时候继位啊。我怎么听说当今秦王要给自己修一座旷古绝今的陵墓。调动了二十多万人参与。” 刘季听到,也是叹了口气。 上次看了秦国的历史,看到秦国很有作为的君主昭襄王的在位时长,差点让刘季背过气去。 若当今秦王的命和昭襄王的命一样长,那他刘季到时候已经老了。 别忘了,刘季只比嬴政小三岁。 看着刘季脸色耷拉下来,樊哙忍不住问,“那运气若是不好,你不是要当一辈子的卫尉吗?” 周勃瞪着樊哙,使劲挤眼睛,“那也好过留在沛县做个小吏啊。” 卢绾则双手抱拳,他看到刘季陷入沉思,眉头皱起。 “我看恒阳太子对你十分厚爱啊。让你带兵回沛县,这排场,那多威风。太子深得大王厚爱,以后肯定有再次出征打仗的机会,太子会把机会给你呢。” 刘季听了,还是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问题,太子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好。有的只是无尽的利害冲突和权衡利弊。 曾几何时,刘季初次抵达咸阳城,立刻就发现了咸阳宫里的端倪,太子是一只羽翼没有丰满的鸟,而大王如日中天。 那时候刘季对萧何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刘季那双眼,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秦太子的作用是什么。 “不提这个。我吃人家的俸禄办事,不能考量这种事。” 刘季一言出,众人眼里都闪着惊喜。 “大哥,你现在说起话来,也开始有些文气了。” “废话!我本来就是很有文气的人。”刘季瞬间又本相毕露,“谁人不知道我刘季擅长音律歌赋啊。” 几人喝着酒,这种欢快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很快刘季就要到了不得不要走的时候。 刘季在此期间,趁着乡里乡亲,兄弟朋友都喝得上头,就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当今天下,秦王的威望高吗?” 乡亲们回答说:“那自然高啊。不都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吗。” 刘季又问,“当今天下,太子的威望高吗?” “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今大王和太子,谁更胜一筹呢?” “当然是太子啊。” 刘季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能在变老之前成为将军。 但是他事后就对此守口如瓶,坚决不提今日乡亲们的酒后之言。 至于手下的士兵们,他们都是刘季的手足、耳目。 —— 冬日渐渐远去,春天的脚步已经响起。 巨大的冰层下时不时响起断裂声,从早到晚。 一个伟大的帝国即将诞生,身在秦国官制体制内的每一个秦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氛围。 巨变即将开始。 已经有一部分很聪明的人,懂得把握时代大势,原先在部队里的人都已经在给自己申请转职换岗位了。 当然,聪明人只是少数,大部分士兵还沉浸在旧梦里。 人与人的差别几乎都在于未来的判断上。 少有一部分政治嗅觉非常敏锐的人预感到自己未来即将失业,已经开始积极的转职了。 两名昔日战时的斥候,他们在楚国大战结束之后,就立刻申请调职,加入了护送文书的队伍。 正月间,齐鲁大地上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两名昔日战场上的斥候正跟着秦国驿马千里加急护送官府文书。 他们骑着健壮的骏马,迎着风霜,在中原大地上驰骋,跨过高山、穿越峡谷,小心翼翼牵着马走过结冰的河面,一路向咸阳城走去。 在齐郡的呈报文书还没有送达之前,咸阳城里下着春雪。 春雪淋淋,散落在来往行人的肩头。 咸阳城街道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只是春雪和寒冷的空气,让大街上的行人都有所束缚,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起来。 热饭的蒸汽和酒气味儿在大街上四处飘荡,行人们沐浴着微雪,走在宽敞的道上,洒扫大雪清理道路的士兵在一旁冻冻瑟瑟。 而咸阳宫里,此刻殿内燃烧着鼎炉,室内被烘得暖意洋洋。 在这个天下一统,天下万象更新的时代初端里,每个人都是很欢喜的。 旧的岁月已经结束,新时代的缔造者们都唤醒雀跃地来到章台宫中,等着分享伟大的硕果。 曾记否,团队开会的不二原则,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今天,嬴政和他少有的骨干大臣们正在章台宫里议事。 人越少,事越大。 来的是王绾、隗状、冯去疾、李斯、内史腾、蒙武、还有嬴政勉强叫来的国尉缭。 “今天下已定,我们秦国接下来该如何治理天下呢?” 嬴政坐在上座,他等这一天很久了。过去他曾经激动地一夜难眠,但是在召开这场核心首脑会议时,嬴政的心情却极其复杂。 他要做一件过去从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这样一个重大的会议,事先嬴政肯定和王绾有过切磋商议。 毕竟王绾是他的团队首脑。 在今天的会议之前,王绾也是苦心孤诣,思考了几乎长达半年。 关于未来天下制度的思考,王绾考量了非常多的因素。王绾苦心孤诣半年之久的成果,历史证明是非常正确的。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高端会议往往比朝会更加程式化,过程也极其僵硬,全部都看事先准备,然后走一个形式流程。 首脑们要先各自提出各自的看法,让彼此仔细权衡思索,最后共同商议出某些结果。 在嬴政提出问题后,丞相王绾就按照规矩率先说。 “当初周武王平定天下,周成王将天下分封给有功的大臣和王亲国戚。裂土分封,自此周朝天下八百年之久。” “而今大王一统天下,当以太原郡、三川郡、颍川郡、南阳郡为界限,以此往西,都划定为大王的国土。” 也就是说,王绾把天下七分之四的国土都给了嬴政。老秦国完全都在嬴政的控制之中。 “而剩下的疆土,因为地域遥远,政令难以到达,六国贵族刚刚被平定,心有怨恨,势必伺机而动。恳请大王设立诸侯王填之。” 嬴政望着王绾,心里感到难过。 ‘丞相已经不再是能够理解寡人的人。’ 比起王绾对嬴政的不理解,更让嬴政感到难过和压力巨大的是,隗状、冯去疾、郑国,他们都对这个方法表示赞成。 自从秦国率兵开始攻打楚国伊始,就已经不断有在外的部将来来回回穿梭他们的府邸,打探这些事情。 将士们远赴战场一线,又作为边远地区的管理者,深感地域遥远带来的管理不变。 秦国现行行政体制的困难却让他们看到了机会所在。 分封是必然之举! 这两年的秦国咸阳城,流行着一句话,“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所谓已有之事和已行之事,都是指周天子分封天下。 这些消息,也都传入了嬴政的耳朵。 嬴政听到,自然是忍着。 试问,‘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这样的四句话,落在嬴政的耳中,难道会是喜讯吗。 嬴政听到这四句话,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则是祖先们和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度走向被瓜分的画面;以及秦国王室的子孙后代则被诸侯国集体迫害的画面。 所以,嬴政在见到众人齐齐附和王绾的意见时,他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笑容。 只是那个笑容在李斯看来不太和善。 而王绾坚信,要想让秦国长久地保住天下,就要使得秦国的力量绝对性地远远大于分封诸侯国的总合。 所以,王绾在划分地盘时,几乎是把诸侯国的命都递给了嬴政。只要有谁敢胡作非为,嬴政绝对可以单手灭了那个国家。 而众臣对于王绾明显偏心于嬴政,也都各怀心思。 他们都认为,这是王绾为了获取最大的封地,所以故意这么说。 比如没有能够参加这种高级会议的姚贾,他事先就知道了消息,此时的他正在家里吐槽,“他是丞相,功劳最大,所以想要追求最大的封地。眼下进言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事实上王绾的苦心,既没有得到众臣的内心认同,也遭到了嬴政内心深处的厌恶。 为了嬴政和天下,王绾只能牺牲他的追随者的利益。 否则,这些年的辛苦都被白费了,天下的庶民也根本无法过上安稳的日子。 但是双方都没有表露出来对王绾的厌弃,他们的反应让王绾对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在其他臣子都附和王绾之后,之前没有表态的李斯、蒙武,他们也跟着附议了。 这样一来,就是所有的臣子都附和王绾的意见。 因为他们看到王绾所做的利益划分,嬴政是得到了最大蛋糕的人。 他们都了解自己所钟爱、追随的大王,须知大秦国的蜂后,深受秦国的臣民拥戴,他们愿意为他源源不断地奉献。 而渐渐地,蜂后嬴政霸道、专权、任性、自私自利的本性也为他亲近的臣子所了解。 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王绾的方案,好满足嬴政的权力需求。 郡县和分封并列,这几乎是此时的大秦帝国最佳的选择。 臣子全票通过。 这场会议,自然很快就结束了。 嬴政笑着对众臣说,“看来未来的天下,大概就是如同丞相所说的这样了。” 有几个人称赞王绾,“丞相为天下万民而忧,苦心孤诣,提此善举,日后天下臣民都会记得丞相啊。” 王绾很平和地说,“我当初走入朝堂,为的就是这一天啊。” 大多人只是笑笑。 尉缭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嬴政,他感觉嬴政今天平静地不像话。 怎么今天这种日子,不癫了啊? (本章完) 第601章 大王当效仿太子(求打赏月票!) 【扶苏某白:君父先天圣体,没有什么能伤的了他。】 “逆子,亏他能放出这样的话来!” “混账东西!” 章台宫中,嬴政读着自咸阳城发来的奏报,忍不住以手捶铜案。 赵高躬身上前,试图小心翼翼地察看情况,大王这是又怎么了? 在年祭结束后,从齐郡临淄到秦国咸阳一口气送来许多奏简和帛书。 嬴政每看完一封来书,眉头就皱得紧一些。 直到在看完最后一封后,嬴政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咆哮,随后将那些竹简、帛书重重地拍在案上。 侍女见到,都纷纷吓得后退。 众人都感到诧异。 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年祭之后惹大王不高兴。而且方今天下一统,人人都沉浸在帝国一统的氛围之中,感受着万象更新的气息,所有人都在期待未来井然有序地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人们的愿望各不相同。 秦国的功臣武将们希望自己能够有被分封的机会。 而天下的庶民们则都有着相同的愿望,他们期待着嬴政接下来能够做出什么大事业,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至于六国的贵族们,地方豪族们,他们可就不高兴了。听说秦国未来要把六国都秦国郡县化,这会影响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现在正在想办法制造麻烦,阻止这些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送给了嬴政三个消息。 其一,他临危授命自己成为墨家巨子,先斩后奏。 其二,他把诸子百家都已经摆平了,以后诸子百家全部迁徙去往秦国太学。 其三,齐郡一带,齐国旧贵族、地方豪族、富商、蠢蠢欲动,地方实力雄厚。扶苏希望嬴政能够增派秦吏来到齐郡,同时在秦国军队之中再精挑细选一波将士,让他们转为文吏。 以上三者,乍看之下,个个都是金科玉律,是极好的施治策略。 但是在嬴政看来,这却是扶苏越俎代庖的行为体现。 因为他完全有能力自己施政,而且奏章上表述语气,也根本没有请求的意思,只是通知一下。 这就让嬴政感到非常不满。 但是看到这些,只是让嬴政深深地憋了一口气,固然极其不爽,可是却带着一分爽感。 因为这些事只有秦国王室家族的人才能干出来。 甚至于,嬴政都原谅了扶苏先发個糟糕的讯息,试图想要吓一吓自己,却又在一个月后送来了解决的办法。 真正让嬴政险些气得吐血的,则是来自于蒙恬的汇报。 嬴政把扶苏想的太好了,他以为扶苏只是想要让他担心,随后再彰显一下自己的能力。就像小时候一样。 结果蒙恬告诉他,对方是抱着报复他的目的而来的。 蒙恬在信中说,“太子欲先报忧,众人阻之,太子言,大王先天圣体,毋得伤也。” 嬴政看到这一句,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在崩涌向上翻腾。 “兔崽子!” “为了一个萧何,竟然公然与寡人作对。” 赵高再看得云里雾里,听到这话也该明白是谁把嬴政气成这样了。 但是,事情远不止此,最让嬴政感到忧心忡忡的,就是蒙恬告诉他的第二件事。 扶苏纵容手下在稷下学宫自己招纳才士。因为他认为地理上的阻隔是无法弥补的,只能靠着他先来内部消化。 蒙恬只是告诉了嬴政两件事,自己的看法那是一个字都没有。 这下,轮到嬴政一个人坐在上座,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小看这个孩子了。 其实说实话嬴政看不上扶苏。这主要是因为嬴政看不上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但是当初选择扶苏做太子,是因为他能给自己带来利益,比如拉拢安抚昌平君、帮着自己对抗华阳太后、制造纸张,改革文字,趁机壮大他嬴政的声威。 小时候的扶苏,他一个人的功劳比得上嬴政的许多大臣。 但是扶苏这样的人,有个很致命的缺陷,就是他把自己的底线还是画的太后了。 这就是为什么扶苏长大以后,嬴政喜欢他、使用他,但是有些看不上他的缘由所在,缺少那么一股劲,对权力不甚渴望。 而嬴政看不上扶苏的另一个点,就是他的处世手段和为政策略。在嬴政看来,扶苏那些给什么民众修修路,补一补墙,分一分地,甚至不辞辛苦打扫收拾旧战场的行为,是十分滑稽的。 嬴政坚信只有那些妇人小孩才会对这些事情感激涕零。 当然,这个时候的嬴政已经对天下基层情况失去了正确的判断,他不知道,因为他发动战争,天下人家家户户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和孩子。 嬴政深知合法的权力才是最要紧的,扶苏的行为就是小女儿过家家,也就只能哄的那些愚蠢的小老百姓高兴一时。他不懂得庶民的坏,只看到了庶民的可怜,并不明白庶民其实是会吃人的。 所以嬴政打算借用扶苏的名声,让他去临淄为自己安抚镇压一下齐国,能够完成诸如一统思想这样的大事,这些事,都远离国家大权。 但是嬴政万万没想到,扶苏抵达临淄后,接连做了这么一小一大两件事。 很明显,这是扶苏在刺激嬴政。嬴政甚至怀疑,这是扶苏在挑衅他的威权。 气急败坏的嬴政就让王后也看看这些奏章。 “你这个宝贝儿子如今是真的出息了。” 王后冷静地看着奏简和帛书,她很平静地说,“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是大王太紧张了。” “他公然和寡人叫板,你竟然说是寡人紧张?” “大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嬴政看着自己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却是乱了分寸。 很快,椒房殿的门就被关上了。 嬴政趴在王后怀里,“主要,现在天下刚刚大定,诸臣恨不得蚕食寡人,立刻要求裂土分封。扶苏却在这个时候做这些事。他应该很清楚,他已经是太子了,未来这天下都是他的。” “所以大王才不应该忧虑啊。想当初,大王亲自让扶苏上战场,扶苏指挥千军万马,都没出过什么问题。都是因为大王信任他。现在扶苏只是让手下人和一些士人打交道,这明显也是为了秦国啊。” “要臣妾直说,大王立了扶苏为太子,就是未来要把天下传给他。让扶苏去临淄,就是为了让他稳固天下。于情于理,他做的都是对的。” 嬴政听着不大对头,赶紧坐起来了。 这母子两个心连心,合起伙来对付寡人。 嬴政虽然懊恼,但是他也没办法,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 “说到底,大王当初不去抢扶苏的才士,就不会有这回事。大王身为父亲,不能总是觉得因为自己是父亲,所以可以对扶苏为所欲为。想让扶苏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扶苏还不能反抗。” “我倒是觉得扶苏这件事干得很不错。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大王,他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希望大王做事可以有分寸。” 听了王后的话,嬴政反而警惕起来。 寡人一开始就在怀疑这是扶苏在试探寡人对他的容忍程度;经王后这么一说,可见这明显是扶苏对自己的警告,他在向自己宣战。 扶苏这么做,是否因为他看到了寡人现在的囧状。功臣武将最终会一起要求他,让寡人重新实施分封制。 然后呢,过去几千年一直不断发生的事情,之后也一直不断发生。 周朝衰落之后春秋战国两百年间的战争,加起来多达七百多次。 难道说人真的不能跳脱出历史的循环吗,始终只能在这个怪圈里徘徊。 嬴政忽然间不说话了。 温暖的椒房殿里飘来阵阵异香,王后轻微的咳嗽声,将嬴政的注意力给拉回现实。 “我听说,王相建议大王在遥远的疆域设立封国,而秦国则拥有原先的楚地、韩地、赵地。” “你也听说了?” “宫里都传遍了。” 嬴政坐在王后身边,这时候,他身边也只剩下王后懂他了。 “你是知道的。寡人做这么多事,为的是建立一份辉煌而不朽的事业。如果寡人也来分封天下,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不出二十年,天下又是遍地诸侯国。那么我秦国列代先王和秦国将士们的血都白流了。” 王后深深地望着嬴政,“大王在政事上,一向英明睿智,群臣没有不服从大王的。如果大王认为这样做不行,那就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吧。” “恐怕,到时候会有无数人反对寡人。他们会嫉恨寡人,而扶苏又是储君……” “大王是怕,他们教唆扶苏,和大王作对。”王后笑了一番。 “不得不明察。”嬴政受过的来自亲人的背叛,可不算少。这使得他很容易就把扶苏代入成赵太后和长安君成嬌。“成嬌,你也见过。因为年纪轻轻,受到夏太后的挑唆,所以发兵叛乱。而他在临走前,和我做下兄弟的承诺,说要为寡人征服一方的土地回来。” “第一,扶苏他不小了;第二,我的儿子可没有成嬌那么愚蠢。”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大王要相信,您是父亲,他是儿子。” “作为儿子,扶苏怎么可能去背叛自己的父亲呢。历史上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大王多虑了。” 嬴政望着王后,她实在是生得美丽,又温柔善良;但是造物者也在她身上抽走了一些东西,比如脑子。 在权力面前,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身在权力的漩涡,很多时候容不得你自己做出选择。 “我看扶苏他们上报的事情,也都不是小事。大王不能再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对待,认为他是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王还是召集臣子,慎重地商量吧。” “那么多才士,到底怎么安置呢。扶苏明显是缓兵之计,等着大王给他答复呢。” 嬴政挑眉,语气狐疑,“是吗。寡人看以扶苏的聪明才智,没有什么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 王后立刻改口说,“他手无实权,哪像大王贵为一国之尊。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扶苏他说了还不算哪。” 这番话,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 就这样,嬴政召见了王绾、冯去疾、李斯、隗状四个人。 他们对扶苏的作为有着出奇一致的表示,“大王同意就是。因为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嬴政听到这些话,只能由着自己的胡须轻微颤抖。 算了,大家都这么说,如果寡人再不执行,倒是寡人倒行逆施了。 只是众人都走了以后,独有王绾留了下来。 “丞相有何事啊?” “大王,您知道太子在六国乡民之间的声望如何吗?” 看嬴政只是望着自己,王绾就说,“天下人,都在称赞太子贤能。乡人对太子的呼声,其实已经超过了大王。” 嬴政听到这句话,也是犯难。 当一个人有能力犯罪以后,他到底有没有犯罪的想法也已经不重要了。 “太子想要给世人打造一片乐土。但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一片乐土。等到庶民心中的愿望被毁掉,他在民众心目中的位置就会自然而然从高处坠落。”嬴政语气沉重。 “太子那一代,届时自有太子那一代的臣子为他太子考虑。只是臣要告诉大王的是,大王当效仿太子。大王花费二十年的时间征伐天下,攻城略地,杀伐之名遍布天下。” “如今天下已定,正是施加仁政,普及善举的绝佳机会。若是大王肯仿效太子一二做法,比如清扫战场,安抚民众,减免赋税。天下庶民必然追随大王。” 嬴政看着王绾,冷冷地道。 “寡人已经回不去了。这些话,丞相以后不要再说了。庶民,他们怎么配拥有乐土;庶民,他们愚蠢卑贱,怎么会理解寡人。眼下寡人给他们的,就是他们最配得到的。” 王绾低下了头,“人终归是要自己放过自己。” “伱真的老了,越来越啰嗦。”嬴政毫不忌讳地说着,他最讨厌别人和他讲那些大道理。 他们怎么不去试试不满三岁就开始每天被人用绳子挂在城头,每天被人绑在战车上押在战线第一线当肉盾。等到他们也经历三五年母子俩东躲西藏、人人喊打,恐怕他们会变成屠夫、恶霸。 嬴政望着王绾,不住地冷笑。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王绾的才华了,当然也不需要忌惮他的想法。 将一片心都献给嬴政的王绾只是呆呆跪坐在嬴政面前,他望着嬴政不屑一顾的神色,猛地怔住很久。 随后王绾颤颤巍巍站起来,也忘记了是怎么走出大殿的,似乎都没有和嬴政说告退。 嬴政一个人坐在空荡华丽的大殿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息。 赵高适时走过来,“大王,您方才那么说是不是太伤丞相了?” 嬴政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竹简对着赵高就是一顿猛砸。 “尔母婢也!” 【现代白话文:你个贱婢养的。】 赵高被嬴政猛地一顿砸,顿时脸上鲜血横流。 “滚!” 赵高扶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脸,慢吞吞走了出去,血滴答滴答急速掉落溅在地板上。 这一刻,赵高的心也跟着哇凉哇凉的。 很快,赵高心中多年来对嬴政的积怨也开始爆发,他对嬴政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就连身躯都不由得抽搐抖动起来。 嬴政,你这种人就只配孤独一辈子,不配有任何人来爱你。 赵高诅咒着嬴政。 但是一天骂了两个人的嬴政,他还是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 马上就要朝会,正式商量未来国制的大事了。 嬴政决意不让历史上过去发生的事情再度上演。 至于扶苏的事情么,回头再算账。 第二天,嬴政就叫来了李斯。 “通古啊。”宫殿暖阁里,嬴政亲自给李斯倒了一杯山参鹿茸浓茶。 嬴政一向是不要脸的。需要李斯的时候叫通古,用不着的时候喊李斯,平时就喊廷尉。 李斯听到这声通古,也是倍感受宠若惊。 “大王可是为丞相绾提出的郡县、封国并行制而感到烦忧?” “知寡人者,唯通古也。” 李斯喝着嬴政亲自给他倒的茶,他想要做丞相很久了。 因为做廷尉已经足足有十年了。 这十年间,他做了太久的上卿,长久地处在相同的位置,这让一度很爱冒险的李斯感到乏味。 他需要搏一把大的,否则人生是白活了。 君臣二人也是不谋而合。 “大王想要在全国施行郡县制?” “不要和寡人说这样做行不行得通。寡人只想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样的制度执行下来。” “把所有的权力全部收归中央。天下全部设置为郡、县、乡、三级管理。君王的权力是绝对最高的,臣子只具有帮助君王议事的责任,不具备决定大事的权力。” “君王的权力,至高无上;君王,独一无二。” 嬴政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些事,正与寡人的谋划一致。寡人好奇的是,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微臣一直都知道大王的抱负,想要成就旷古绝今的事业。只是很多人都不理解大王,但是臣能够理解大王。臣愿意为大王的事业添砖加瓦,略尽绵力。” 李斯恭敬地作揖。 “事实上,从韩非之说得到大王喜爱的那一刻,李斯当时就已经根据秦国的情况做过这样的推测。” “所以说,你在十年前就已经做过这样的蓝图构想?”嬴政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上,韩非曾经和臣在同窗时,讨论过这个问题。当天下一统成为人心所向,那么所匹配这样局面的制度,便必然是由中央集权,君王的权力至高无上,而臣子的权力要被严苛地加以限制。” (本章完) 第602章 实现祖先的理想 秦国咸阳城中,秦国的庶民们正沉浸在战胜国的喜悦之中,看着楚国、齐国的庶民从万里之外赶来,换上衣服在咸阳城服徭役,每天都在干繁重的活计。 而秦国的功臣们,也在喜滋滋地等待他们英明睿智的王给他们瓜分庶民、土地、封国的资格。 而此刻,远在齐郡临淄的扶苏,他则准备进入圣贤模式——过一种与世隔绝,一生只做一件事的平凡生活。 扶苏叫来了墨家钜子,哦不,是前任墨家钜子。 帝国的未来,极需要秦墨家做出一些改变才能走上正轨。光靠权谋是救不了大秦帝国的。 现在,不仅是嬴政在设计制度,积极的着手准备迎接即将诞生的大秦帝国,扶苏则在为帝国的未来奋斗。 他需要选取一门学说,打造一套完美的思想体系,通过文教配套嬴政正在准备搭建的皇帝制度,以期待它能够引导民众做出思想上的改变,接受皇帝制度。 皇帝制度,这绝对是世界历史上极其伟大政治历史遗产。 支持皇帝制度,绝对不是为了扶苏自身乃至秦王室的利益,而是要想真正走群众路线,就必须坚持走这条道路。 【此处缺一大段内容,我稍后附视频形式发——】 从利益的角度出发重新思考那段屈辱的历史,西方人给中国人的定义,以及百年来对中国非常强势的文化掌控、文化输出。 最终西方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中国几代人自家的国家在国际上地位卑下,当初的挨打都是因为自己的错,而使得西方列强处于一种绝对的正义、超然地位。 最简单的行为动机分析,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利益! 而事实上,中国的皇帝制度就是在中国最灰暗的时期,被人打上封建落后的口号。 其实中国在秦始皇以来,在两千年前,就已经摆脱了分土封建制度!成立了中央集权制度。 改换名称,偷换定义、歪曲概念解释,把中国两千年的伟大政治历史文明给改成落后、贫穷,这是只有某些自身即将毁灭的文明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言归正传,无论是从家国大义,还是基于对未来整个民族发展的方向考虑,扶苏都会选择皇帝制度。 因为皇帝制度本身就是中央制。而中国的皇帝也从来没有独裁的可能性,就是用脚想也知道这种鬼话根本没有现实性。 哪怕到了后世,也只是从名义上结束了皇帝制度。 总结思考这些的原因在于,扶苏根本犯不着担心什么历史进入一个轮回,几千年来都是老样子。 恰恰相反,是某些坏蛋们的阴谋让人以为,过去几千年都是个坏圈。中国人相比世界来说,任何时间段都是能够长久的和平和富裕的生活。 举個栗子。首先汉唐就不用说了。就是宋朝初次建立,史书记载,京城远郊的人家,老百姓家里的门帘钩子,都是用纯金打造的。 大战刚刚结束,京城远郊人家也意味着很可能是普通人家,,非商非官,单是农业加手工业的组合,男女搭配,就可以让自身富裕到这个地步。 这也佐证了中国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超级强势的贸易顺差国。 正因为这个国家的制度如此优越,优越到仅仅是改换了名义,实际上仍旧执行,它很快就焕发了生机,再一次成为世界上所有人都眼红的对象。 所以扶苏一定要支持嬴政建立皇帝制度,并且未来他以及他的子孙后代,都要保护这个皇帝制度。 当然这个皇帝制度有很多问题,需要改善。但是倘若没有这个制度,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因为我们中国一直都有很多邻居在用自身的血泪史编排反面教材。 这些邻居们的反面教材当然仅供阅读,不可尝试。 如果只有这么一座桥,能够最大限度让所有人的日子总体来说都过得不错,那么就请不要再嫌弃这座唯一的桥它是否牢固,因为偶然也会断裂,需要后人前来修补。 也请不要嫌弃它是否足够宽敞,因为要过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总会有人被挤下去。 更加请不要嫌弃,这座桥已经老的不能再老了,虽然它老,可是它就和中国的生姜一样,够劲儿!它在努力并且足够有实力保障每个人都能够安稳地度过一生。 但是,这就是嬴政和扶苏现在共同面临的挑战。 它才刚刚诞生,就像个小婴儿一样,极其的脆弱,很多人看到了它的茁长注定将要妨碍自己的利益,要把它掐死在摇篮里。 六国的贵族,秦国的贵族,他们将从此失去议事的权力,他们是最大的反对者;那些士农工商之中的佼佼者,也将反对这个婴儿长大,因为它阻断了他们成为王侯将相的可能性。 而王侯将相的产生,往往是让庶民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人们提起春秋战国,想到的永远都是璀璨的文明——诸子百家;层出不穷的英雄。但是没有人注意,在那短短的二百年,爆发了多少次战争,被人贩子买卖了多少小孩,多少妇女儿童失去了丈夫父亲的保护,遭受霸凌。 那是一段明明最为罪恶的历史。那段历史长河中长出来的一朵朵白色的纯洁的花朵,是无数人的鲜血、枯骨、贪婪、狡诈、背叛、无情所养出来的。因为有天空黑极了,所以人们才知道光的好! 所以基于秦国作为战胜国兼并六国的现实地缘情况,在如此重大的历史十字路口,扶苏绝对不会偏离这个方向——维护皇帝制度。 这也就是说扶苏未来必须要保护郡县制。 而此次扶苏之所以在这个关口身在齐郡临淄,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给嬴政造成的阻力。 难以想象,一旦自己这样的高威望继承者留在秦国咸阳,参与未来朝纲制度的建立,当嬴政反对郡国并行制时,自己将同时成为嬴政和朝臣的眼中钉。 那么现在,对扶苏来说,他离开咸阳,已经是帮了嬴政最大的忙。对皇帝制度的建立不予以反对,但是对分封制绝对不赞成,就是扶苏能够树立的第一大功劳。 扶苏相信嬴政,他一定能把皇帝制度的框架打下来。 现在就是扶苏假意‘奉命’行事,完成墨家学说思想的改造,希望未来在墨家思想的基础上,也能够诞生飘飘红旗。 眼前的墨家钜子,他叫相里车。 相里车自然正是相里勤的后代。他的相貌似是迥异于秦人,肤色偏白,因为常年在树荫底下或者兵械库里研制战场攻城略地的装备,所以看起来不像武夫不像农户。 相里车忽然间被扶苏召见,心里也是一个劲犯嘀咕。上次丢了人,太子虽然没有责罚他。这半个月来总是于心不安。 如今被召见,心里总是惶恐。 “君侯在上,臣铸下大错,让我秦国在天下人面前蒙羞,请君侯恕罪。” 扶苏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被相里车给憋了回去,他强调。“秦国就是天下,天下就是秦国。” 相里车猛地抬头,用清澈的眼神望着扶苏。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啊。 扶苏望着他双目里流出的想法,也是汗颜。 二人闲话几句,扶苏给相里车赐酒。战战兢兢的相里车看到太子没有惩罚他,身上的冷汗也不出了,还大大方方喝起了酒。 其实墨家在秦国,早就没落了,秦法家才是如日中天。这一次要不是太子请他们,他们也不会再度被人重视。在墨门子弟看来,秦墨家就是暴虐秦国的帮凶,最后走向衰落也是活该。 但是即便如此,很久没有得到厚爱和重用的是秦墨家,和他们这些侯爵没啥关系。。。 相里车是在秦墨家被诸子百家集体否决的那一刻才明白那个道理。秦墨家其实早就融入了秦国,那个昔日力图实现尚同、非攻梦想的组织帮派,早就消失了。 现在剩下的只有技术、书籍和祖宗们传下来的爵位。至于理想,也不知道到底是被摔坏的,反正没了。 扶苏听相里车谈吐,表露想法,他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进入正题。 “我秦国素来以法治国,昔日商君变法,我秦国自此成为天下强国。很多人也因此将商君看作是一个法家之徒。” “也把商君看作是一个有志于富国强兵的人。因此有很多人,都认为商君才是秦国的功臣。” 相里车呵呵一笑,“商君的那些政策,都是取自我们墨家已经实践出来的经验。” “《墨子·备城门》篇说:“城上十人一什长”;《墨子·迎敌祠》说,“司马视城修卒伍……五步有伍长,十步有什长,百步有百长。我秦国的“什伍”和“连坐”,哪个不是出自墨家的实践。” “《备城门》:“守法,五十步丈夫十人,丁女二十人,老小十人,计之五十步四十人。城下(或应作上)楼卒,率一步一人,二十步二十人。城小大以此率之,乃足以守围(御)。” “战时要将丁女和老小一起动员,本就是兵农合一。而且“户籍什伍”也是秦献公时期就开始推行的。当年亲先王献公接纳我秦国,我墨家鼎力相助。只是没想到后面来了个商鞅。” 扶苏就很直接地告诉相里车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墨家对秦国,本来居功至伟。我们秦国给了墨家上下官爵,提供极为丰厚的待遇。” “但是因为秦墨家,早就被秦国内部消化了,因为要建立一个集权的国家,墨家作为一个强大的组织,只听命于墨家钜子。” “这对于我秦国先王来说,本身就是一大挑战。我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秦墨家后期会在秦国销声匿迹。” “而你原先的钜子身份,其实也只是我秦墨家根据谱系临时推选的。只是为了参与此次大会。” 相里车感觉有些不大对劲,“难道说,太子自任为墨家钜子,是想要让我墨家……” “你猜的没有错。” “我想让诸子百家都活起来,而墨家,需要复苏。” 相里车一脸迷茫,“墨家需要太子?” 扶苏身体坐得板正,“难道不是吗?” 相里车捋须思考。墨家的组织规则是在挑战秦国体制,因为墨家弟子的规矩就是只能听从墨家钜子的命令。 而当现在太子成为了墨家钜子,那么所有的墨家子弟都只需要听从太子的命令,就不会对秦国造成影响。 原来太子说的复苏不是扶苏,是复苏啊。我还说太子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 相里车忽地两眼放光,“太子这是看上了我们墨家?” “墨家主张,尚同、非攻,这正是天下人所渴盼的。比起秦法家来说,我想墨家更受天下人的欢迎。毕竟当初墨子与民躬耕于田间,天下人无不念墨子。” 相里车也不住地点头。 “但是,我们秦墨家现在。您也看到了,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没有了,只有昔日墨家钜子的后人在世,在秦国内部,已经没有墨家弟子了。” “倒是太子您想利用秦墨家做什么呢?” 扶苏就问相里车,“现在,我愿意给墨家一个机会,让墨家实现当初入秦的理想。就看你们这些墨家钜子传人,愿不愿意帮助我。” 相里车望着扶苏。 天空的云朵停止了移动,草木也被定住,案上飘着酒香,相里车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某些东西开始沸腾了。 “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这些都是墨家的口号。在我看来,每一个口号都是为了庶民着想。” “我想实现你祖先的理想。” 相里车还是感到难以置信。说实话,秦国把墨家连肉带骨头给吃掉吸收了,时间可是长达百年啊。 要不是自己姓相里,他早就忘记自己是墨家传人了。他对外的身份始终是当初祖先留下来的上造啊! “太子您难道能够接受兼爱这种想法?”相里车身在等级森严的秦国官制体制内,对于层级间的压迫感受非常清晰。 在秦国这样的讲究极端的等级体制,军民一体化的国家,兼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连相里勤当初都认为,兼爱这种理想社会形态,必须要在一个和平稳定、物产丰盈的国家才能实现。 秦墨家是舍弃了兼爱的。 “墨子提出这些主张,都是为了庶民。尚贤、尚同、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天志、明鬼、非乐、非命。每一样其实都是在针对贵族。” “当旧的秩序已经牢不可破,为了解决一个极端,不得已便走向另一个极端。墨子提出极端平等的思想就是在催迫周的贵族政治。” 相里车听了更加讶异。 大王就是刨自己家祖坟在秦国出了名,他大力处决排斥抛弃秦国贵族。怎么到了太子这,变得更加疯狂了。 他居然真的认可兼爱这种离谱的想法。 “可是,我们墨家的人后来经过实践自己也看到了,兼爱是不可能的。”相里车对墨家的经典,技术乃至秦国政治体制实际运行状况都了如指掌,所以反应非常快。 “太子,我们墨家确实提出了很多主张。但是我们墨家祖师爷传给我们最宝贵的并非是这十个口号,而是实干,实践。” “只有做了才知道。” “这才是当年祖师爷墨子最常说的话。” “兼爱是不可能实现的。我看,未来非攻都未必能实现。” 相里车捋须说着。 扶苏望着相里车,“先别着急否定。” “一如墨子所言,只有做了才知道。” “法家说,术以知奸,以刑止刑。只有用战争才能结束战争。我可以保证,当初钜子相里勤入秦渴望实现的天下非攻心愿绝对可以实现。” 这句话无论谁说,相里车都会觉得对方是痴人说梦,可被扶苏说出来那效果就不一样了。 相里车双目中闪着光。 “至于兼#爱,人确实做不到平等的爱每一个人。那么你觉得,儒家提倡的那种伦理有序的爱如何呢?” (本章完) 第603章 帝国的诞生 “一个人在社会上,他同时扮演不同的角色。” “一个男人同时是丈夫、父亲、儿子。作为丈夫,他对妻子应该负起应有的责任;作为父亲,他对儿女应该做出表率,身体力行教育他们;作为儿子,对待父母应该竭尽全力赡养他们。” “这样的爱,难道算不得兼爱。对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爱。这种爱不是份量上的不一样,而是方式方法上的不同。如果将兼爱狭义的定义为对每个人都是一样,这种爱岂不是让天下大乱吗?” 相里车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一个群体从外部看起来,其实每個人都一样。” “可是要从内部看,个体的情况是千差万别的。您说的这些道理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可是真正能够执行的人只有少数,而有些人,他并没有执行这些的条件。” 扶苏:“我需要一种思想,适应未来天下大一统的局面,对全新的一代施加文教。” “所以太子是最后看上了我墨家啊。”相里车在分析可行性。 “墨家的基础是最好的。我已经考虑很久了。现在只要你答应,愿意帮助我,这件事就可以推行了。” 相里车不住地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用儒家的伦理替代兼爱……太子该不会打算,用百家的学说补充我墨家吧。” “我没记得的话,墨家最核心的教义是实践吧。只要有用,实用,管用,我们就用。不需要在乎那些学说都是从什么门派来的。” 相里车望着扶苏,身后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热汗。 他望着雅舍的四下,红漆木地板上闪映着点点烛光,火苗随风飘摆。 “这件事,大王意下如何啊?” 扶苏:“我想君父不会拒绝。你侍奉君父的时间比我都要长久,你认为君父会拒绝这个选择吗?” “把早就融入秦国的东西拆解出来,然后用其他学派的学说加以补充,最后再用老祖宗墨子的名义。这样的设计,几乎说是天衣无缝。” 相里车由衷地赞美扶苏的思想体系构造。 “太子想要打造的大一统思想,其实是为了同时让我秦国这一战胜国和六国战败国的子民都能接受,这就意味着,这个新的思想,它一定要做到普遍适应每个人的心中所想。” “而天下数量最广大的群体正是庶民,所以太子希望从保证最根本庶民群体的利益来维护秦国的利益。” “但是这么做,会得罪既得利益者秦法家。” 扶苏立刻反驳。“不,这个思想的确立,只会保护秦法家的利益。赏罚分明,那正是墨家的核心思想之一不是吗。” “天下之所以乱,是因为人心感到世道不公。为什么不公,是因为做的多的人拿的少,做的少的人反而拿得多。” “一旦提出墨家作为治国之学,法律作为治国之方,墨家和法家互相配合,诸子百家加以补充。那时候,天下人云集响应,六国贵族不攻自破。便是天下大同。” 相里车怔怔地望着扶苏。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回去好好想,到时候再答复我。不过,我相信你终究会答应帮我的。因为你的心里始终记得你是墨家的传人。” 相里车默默告退。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正是天上飘飘洒洒落着薄薄的雪花, 扶苏的话每一句都是那样动人心弦,让人心潮澎湃。 只是,相里车担忧的是,到底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思想落在实处。 墨家不是梦想家,专门出来说相声招揽客人的。 这是一个治国的方略思想啊,一旦确立,将影响深远。 他不能那么草率。 固然太子的说辞让他看到太子谋划此事已经很久了,方方面面都有所考虑。甚至太子主持这件大事他本身就有着极大的优势。 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那么草率。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召集三公九卿…… —— 扶苏这边找墨家、儒家,都在谈话沟通,积极筹备。 而嬴政这边,大朝会正式开始了。 这个月是正月。 下旬的时候,功臣武将都赶回来了。 李信也能回来上朝,大殿还是那个大殿,只是李信在听了扶苏的教诲之后,已经决心韬光养晦。 此时此刻,李信低头坐在席位上,面对众人的恭维都是严谨客气的推辞。 杨端和惊讶地看着李信,“这小子,怎么去了一趟燕国回来,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任嚣也看出李信的反常,他不再双目如电,身上泛着一股子柔和的光。就像是……太子那样。 “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 “李信,他怎么可能呢。他少年说他最喜欢的地方是战场,他喜欢的事情是杀敌立功。而女人则会阻碍这一切。” 李信听着自己穿开裆裤时放出的豪言壮语在大殿里被人当笑话传播,有些烦躁。 他这次回来,已经是秦国的不二功臣了,声威赫赫。 很多人都认为他未来能够得到一块很大的封地。 但是李信却不敢回应他们的话。 那日太子教了他太多。 他要做万山之中最为谦卑的那一座山。只有这样,未来才有机会等到太子封他为诸侯王。 因为就和太子说的一样,他一回到咸阳,就听到人人都在讨论分封诸侯的事情。可是当他进一步打听后这才确定真实情况。 其实大王根本没有主动提出过要分封,郡县和封国并立那是丞相和上卿们共同的决意,只是上报给大王。 然后人人都说今日就是论功行赏的日子。 李信这才相信,太子说的话是真的。 之后他就开始闭门不出,丝毫不参与与分封有关的议论。 嗯……李信安静下来后,像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一帮武将在席座上不住地围着他玩笑。 大殿在嬴政尚未抵达前,局面可谓十分混乱。 对比武臣们个个声如牛吼,他们笑声连连、无所顾忌的举止,气势昂阔的姿态,文臣们今天则格外安静。 他们严谨规矩地跪坐在一边,个个都低着头,像是出嫁前不敢娇羞的新人,满是胆怯。 因为他们数量稀少,加起来只有十个。重量级的人物则以李斯、王绾、隗状为首。 但是他们这地位,已经等于封侯拜爵。未来也是可以被分封的对象。 只有几位秦吏了,他们家里和战功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能悲催的留在这老地方,继续做臣子。不比其他人可以出去翻身做主人。 人数过百的大朝会,在秦国的历史上几乎也是头一遭了。 场面十分嘈杂,人声鼎沸。 维持礼仪的宗正,他也懒得管了,他早就加入了等待裂土封侯的行列,正和他们闲聊。 “未来我们这些人,都将要各自占据一方国土,恐怕相见要很困难了啊。” “是啊,今日这朝会,也许就是我们彼此最后一次朝会了。” 众人流露出悲伤,有的甚至假惺惺流出几滴眼泪来。 “姚上卿,我可是舍不得你啊。” 王贲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些人平日里伱争我夺的厉害,怎么今天个个哭得这么凄厉,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他冷酷地站在一边,对于分封的事情。他其实毫无想法。 天下一统结束,群臣云集参与的第一场大朝会之中,赵佗也在。 作为一个后起之秀,他虽然坐在很后的位置,但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意味着他未来大有可为。 赵佗知道,自己没有被分封的资格。但是大王因为有着蒙将军的举荐,所以给了他上朝议政的资格。 想到蒙将军,赵佗内心很是纠结。 如果蒙将军也被分封了,去了其他的国家,那我该怎么办呢。 —— 大政殿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立。 长长的太阿剑,其剑身之长格外引人注目。 赵高低声询问,“大王,时辰已经过了。大王还不入殿吗?” 嬴政低头看了赵高一眼。 此时,嬴政的脸色极其难看。 其实,他早就到了大政殿。在这里观察,聆听这些臣子的言行举止有一段时间了。 看着他们失去了平日里的恭敬,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欢声笑语,无所顾忌。 嬴政持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在这样重要的日子,他选择站在殿后先看看诸臣们的举止。 因为,嬴政他怯了。 现在他的身后,只有王后一个人的支持。 做王都多少年了,君王和臣子之间谈感情就好像去抓在空中飘舞的蒲公英。只有利益才是维护彼此关系的根本良药。 嬴政何尝不知道,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以后就是天下贵族,秦国文武功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失去了群狼拥护的王,还算什么王呢! 只不过是寡君而已啊! 嬴政对此非常恐惧。 但是,当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王后寝宫赶来大政殿,看到了殿内的一幕幕,听到了臣子的喧嚣。 嬴政不再犹豫了。 因为嬴政看到他们大笑不止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来了自己的子孙后代被他们的子孙后代分割身体,抢夺土地。 嬴政的脸冷得像铁一样。 —— “敲锺吧——” 众臣们沉浸在欢愉之中,没有一个人反应出来,今天嬴政来的晚了。 “大王到——” 群臣们听到谒者令的高呼,一个个很不情愿地离开自己的老朋友,各自摆放好方才被自己拖到另一边的席位,神色勉强地坐下来。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 因为嬴政在落座之后,就从一数到了五百九十六。 而锺声响起,比嬴政落座还要更久。 等到大殿内的氛围恢复到一如往常,静的连滴水跌落的声音都能听到时。 嬴政落座后,诸臣齐齐见礼。 “愿大王千秋万年!” 这是嬴政自出生之日起听到的群臣声音最为洪亮的一句贺词了。 这声音甚至飘到了远处桂宫啊,年轻的公子们今天都不上学,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 他们在院子里玩闹,当远处飘来朝拜之词时,年长的公子们心事重重,而年幼的公子们则围成一个圈,手拉手在院子里大呼。 “大王千秋万年!” “大王千秋万年!” 秦国立下盖世功业,开创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时代。 这场功臣云集的朝会,自然不会和寻常朝会一样。 嬴政在召开朝会之前,命令丞相绾准备一份说辞。 当朝拜过后,嬴政并没有发声,保持一贯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王绾趋步上前,拿出嬴政亲自看过的帛书宣读。 “从前韩王交出土地献上印玺,请求做我秦国守卫边境的臣子,不久又背弃誓约,与赵国、魏国联合反叛秦国,所以我派兵去讨伐他们,俘虏了韩国的国王。我认为这很好,因为这样或许就可以停止战争了。” “赵王派他的相国李牧来订立盟约,所以我秦国归还了他们抵押在这里的质子。但是不久他们就违背了盟约,在太原反抗我们,所以我派兵去讨伐他们,俘获了赵国的国王。” “可赵公子嘉竟然自立为代王,所以就派兵去灭了赵国。” “魏王起初已约定归服于秦,不久却与韩国、赵国合谋袭击秦国,我秦官兵前去讨伐,将魏、赵、韩击败。” “楚王本献出青阳以西的地盘,可是不久就背弃誓约,袭击我南郡,所以派兵去讨伐,俘获了楚国的国王,终于平定了楚地。” “燕王昏乱糊涂,他的太子丹在我秦国王宫里先侮辱我的儿子,随后意图谋害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年仅八岁不堪忍受受此奇耻大辱,用剑杀死了太子丹,本来是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作为。” “但是燕王却教唆天下人叱骂我教子无方,指责我的儿子是桀纣一样的人物。” “燕王在做君王的时候,胡乱下达政策,致使国民困顿,我秦国官兵前去讨伐,灭掉了燕国。” “齐王采用后胜的计策,继绝了与秦国的使臣来往,想要作乱,秦国官兵前去讨伐,俘虏了齐国国王,平定了齐地。” “我凭着这个渺小之身,兴兵诛讨暴乱,依托的是祖宗的神灵,六国国王都依他们的罪过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天下安定了。” 众臣闻言,一个个心里暗暗称奇。 大王今天可真是谦虚啊。 但是怎么办,一向这么高傲、自命不凡的大王假意谦虚起来,他们却好喜欢。 众臣心里暗暗咂嘴。 王绾读罢,忽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如果不更改名号,就无法显扬我的功业,传给后代。请商议帝号。” 当丞相王绾读罢,就把帛书献上递给了嬴政。 随后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廷尉李斯等按照之前商议好的礼节,一起站出来立在群臣面前对嬴政说: “从前五帝的土地纵横长达千里,外面还划分有侯服、夷服等地区,可是诸侯有的朝见,有的不朝见,天子不能控制疆土。” “现在大王兴正义之师,讨伐四方残贼之人,平定了天下,在全国设置郡县,法令归于一统,这是亘古不曾有,五帝也比不上的。” “我们此前已经十分恭敬地请教博士,跟博士们商议说:‘古代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尊贵。’” “我们这些臣子冒死罪献上尊号,请王称为‘泰皇’。” “发教令称为‘制书’,下命令称为‘诏书’,天子自称为‘朕’。” 这些说罢,几人又将联名奏书献上,由谒者令传给嬴政。 事实上,到此为止,所有的环节和内容都是嬴政事先就知道的。 仪式很完美,群臣恭敬,和方才嘈杂喧闹好似市场的氛围简直是天差地别。 嬴政这才说:“去掉‘泰’字,留下‘皇’字,采用上古‘帝’的位号,称为‘皇帝’,其它就按你们议论的办。” 三位大臣互相望了望,就是这种时候,大王还是要强调他自己的想法。 临了还要来这么一出。 这就很难为制命。 【制命:官职】 在今天这样的朝会上,全部都是经过事先紧密排布和商量过的。 秦国称天下,比起汉朝初定天下,那情况迥然不同。曾经作为周天子设立的邦国,所有的仪式文化都是和周朝文化趋同的。 嬴政却突然在这种时候临时更改之前和丞相王绾、廷尉李斯、御史冯劫之前商议好的内容。 作为小小的制命,他只有颁布、制作诰命的权力。 哪有权力商量或者决定呢。 大臣们的身躯都开始微微颤动。 王绾想了想,这么多年都忍了,今天也就算了。他觉得泰皇都配不上他,要立为皇帝,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王绾率先对着求助的制命点了头。 冯劫和李斯,他们也无法。 制命在冒了一身冷汗之后,非常大声地喊出来,“可以。” 随后嬴政立刻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 众臣都称赞说,“皇帝陛下承天之命,奉祖先之业,功成而不忘祖先之德。称帝而不忘追封先王,孝义可感天下。” 听着这些辞藻华丽的赞美,李信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 本来挺正常一个事,被人一夸总觉得是大王在作秀一样。 而嬴政早就习惯了。 诸臣安静下来后。 嬴政道:“我听说上古有号而没有谥,中古有号,死后根据生前品行事迹给个谥号。” “照这种做法,就是儿子议论父亲,臣子议论君主了,非常没有意义,我不取这种做法。” “从今以后,废除谥法。” “我就叫做始皇帝,后代就从我这儿开始,称二世、三世直到万世,永远相传,没有穷尽!” (本章完) 第604章 混乱的时代已经拉开帷幕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这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绝望之冬;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正直下地狱。 —— 群臣一片哗然。 王绾、冯劫、隗状等大臣也都是始料未及。 认为泰皇配不上他的功绩,心高气傲,坚持称皇帝,也就算了毕竟听起来皇帝似乎也更顺口些。而且后宫里也还有那么多才华横溢、掌故极丰的尚书令,嬴政肯定事先请教过他们。 但是这不允许臣子议论君王,儿子议论父亲,废除谥法,这算怎么一回事。 从方才嬴政突然修改早就和他们约定过的内容,再到现在突然下达新的命令给制命,众人都开始感到不安。 而这一天,也是嬴政的威权达到顶峰的时候。 臣子们纵使心中各有想法,尤其是淳于越,他就是之前负责参与设计今日朝会颁布法令、制命细节的要员。 李斯、冯劫、王绾等人请教的博士就是他们几位大儒。 在这样的大典上,嬴政公然不讲信义…… 这很嬴政。 王贲低着头,‘大王已经疯了’。 李信惊讶地抬头微微望了一眼嬴政。‘大王这是疯了吧。这些事传出去,要被世人耻笑的。今天可是大朝会啊。’ 读过书的人,当然会反对嬴政的做法,因为他们了解历史。 但是朝中每一个人都知道,嬴政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在自己手下将士、臣吏中宛如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看到嬴政这个变态不打算夹着尾巴好好做人了,当然想对他做点什么。可是手底下的人,心里面都是大王,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大臣们都无法,一个个只能咬牙切齿,把今天这些事情都吞回肚子里。 你以为嬴政只是在废除一個过去古老的规训吗,大错特错,他这是在明令规定,臣子的权力不可凌驾于君王,臣子不具备行政决议的权力。 所有的事情,都让他一个人来决定! 这些事情,都在谥法上做文章。可谓聪明至极,根本犯不着立什么新法。 众臣作揖道“唯”。 看到众人在相貌上佯装恭敬从命,嬴政嘴角露出笑意。 他知道,这些大臣心里不服从他。也正因为知道人性,所以他才要违逆所有人的心意,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而从这一天开始,嬴政的独裁统治正式开始。 嬴政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第一天就做错了两件事情。 哦不,是三件事。 嬴政从建立皇帝制度那一天开始,就在给自己拆台。 而一个混乱的时代,也才刚刚拉开帷幕。 —— 大朝会结束的非常快,大臣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三三两两靠拢十分失落地离开。 尉缭望着一众臣子,他看着那些忍不住跺脚的将士,也是无奈的摇头。“不知道祸事即将临身啊。” 蒙武望着缭,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背在身后,他真的是在气得哆嗦啊。 “这是觉得,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个人啊。”蒙武抖着双袖,心中满是忧愁和愤怒。 缭踩了一脚蒙武,低声说着,“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你我二人低调一些,还能长久。” 缭现在看到,唯一能给天下庶民带来希望的人,就是扶苏。自己得等待他回来。 缭的命运,早就因为扶苏这个秦国太子而被改变。 若不是在扶苏身上看到希望。 缭在看到嬴政废除谥法,得意洋洋,自称是始皇帝后,必然会如历史上那般,叹息说,“秦虽得天下,而元气衰矣!其能久乎?” 之后缭就带着他的弟子王敖走了,不知所踪。有说缭离开之后,去教导了韩信。 —— 王绾的脸色变得灰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当天,咸阳城上方的天空也是乌云密布,黑云重重叠叠,即将把天空压塌坠落。 春天似乎被什么阻滞,久久不肯前来;大街上是刺骨的寒风。 回到家里后,王绾的家人围上来,可是他却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整个人颓废地坐在院子里。 家中亲人上前安慰询问,他也一个字都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围墙外突然响起了小孩子的玩闹声。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孩子们唱着,跳着,拍着小手。 王绾手边的陶杯就在这个忽然被衣袖打落在地,碎裂成细粉。 王绾的手颤颤巍巍起来,他想把碎片捡起来,可是那一滩粉末,却被风吹走了。 风中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一声年长者的叹息。 那一刻,王绾惊奇地回过头,他望着院子里枯老干瘪的老树,惊讶地意识到,“我老了,都聋了。。。” —— 武将们失落地回到家里,家中的妻妾原本都准备了酒肉,就等着回来庆贺他们的夫君,之后就等着自己也成为封国王后。 她们的丈夫上午在宫中上朝时,她们就在家里不停地喝酒、跳舞,庆贺。 可是等到她们的丈夫回来,却一个个暴跳如雷,对着她们就是一顿责骂。 那一天,咸阳城乱透了,家家户户都是鸡飞狗跳的。 上半天城中有多安谧美好,下半天家家户就爆发剧烈的争吵,犬只也在门口不住地狂吠,小孩子们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莫名其妙被家里人打了一顿。 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里,咸阳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充斥着争吵、哭泣…… —— “新的秩序,总是在混乱之中诞生。而毁灭则是重建新秩序最快的方法。” 在听闻了臣子们返回家中,个个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时,嬴政如是说。 这和大众所期待的天下一统、大治之世开局场面迥然不同。 嬴政沉浸在胜利的氛围之中,已经走向了着魔的地步,无法清醒。而且他开始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嬴政召见了来自巴蜀之地的术士、方士。 他们和阴阳家共同对嬴政讲述阴阳五行交替与朝代兴衰、国家气运对应的规律。 嬴政深受启发。 从此嬴政就开始推演五德终始的次序。 嬴政得到天下后,一时间再无目标。可是一向闲不住的他,就把精力放在了研究天、神、气、运这些相关学说和道理上,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再一次的朝会上,嬴政正式对众大臣宣布: “周朝得到天下是承接火德,秦朝则取代周朝火德,根据火德所不能克制的属性,现在应该是水德的开始。” 王绾看着嬴政,此时的他心中已经不再有任何波动。从他废除谥法开始,王绾就已经对嬴政彻底心灰意冷了。 其他的臣子则纷纷感到困惑…… 大王不琢磨未来如何治国理政,大赦天下,怎么钻研起这些东西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来自巴蜀的术士、方士,没想到大王居然会相信这种东西。 “从今日起,改变每年开始的月份,官员入朝庆贺的日子确定在十月初一日。” “服饰、旌旗、符节都崇尚黑色。” 大臣们听到,又开始在心里犯嘀咕。大王这是走火入魔了吧。 “数字以六为标准,兵符、法冠都是六寸,而舆车宽六尺,以六尺为一步,用六匹马驾车。” 嬴政的这个命令,大臣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把黄河改名为德水,以此为水德的开始。” “……” “……” 退朝之后,大臣们面面相觑。 大臣们围着王绾询问,“术士、方士最是喜欢装神弄鬼。大王怎么现在听信他们的话了?” 王绾自然是不知情。 李斯站出来说道,“这件事,还真的和丞相有些关系。” 王绾皱眉,“与我有关?” “难道丞相忘记了。当初王后一度病笃,丞相亲自以自己的名义在各地寻找良医。” “我是这么做过。”王绾记起来了,“我广寻良医无果,可是后来有几个人自称术士,愿意相助。我想事已至此,不如一试,所以就把他们推荐给了大王。” 李斯道,“就是那一次,那些术士、方士进了宫。他们使用巴蜀之地的巫术,调制符水,对王后加以调理,王后病情好转。因此大王重赏了他们,从此很相信他们。” 王绾听到,一时间陷入迷茫。 “怎么能是我呢?” “竟然是我啊……” “就是我造成眼下的局面啊,如果我稍微冷静理智一些,大王现在就不会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是我太相信他了。” 众人听不懂王绾在说什么。 但是看他十分自责、歉疚,纷纷安慰他,“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丞相何必自责呢。” “再说了,我秦取代周朝,确实也需要做些这样的事情,这样才能显得我秦国承接天命。” 王绾摇着头,“秦承接天命,本来就是必然之事,否则何以能够一扫六国。岂用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等到日后大王听信江湖术士而制定国策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将要有无数人嗤笑我秦国了。” 众人也纷纷叹气。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初秦王干了三样不正确的事情,现在大臣们个个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他们就又来找丞相王绾商量。 “丞相,大王上次朝会犯下三个过失啊。” 王绾心里一惊,竟然只有三个过失吗? “哪三者啊?” 这次来的都是一些大儒、御史、谏臣,“其一,大王自称皇帝可以,可是自称始皇帝。我听说自古以来,取名要慎重。这始,谐音同死啊。十分不祥。” 王绾大笑,“这件事,无论谁告诉大王,大王都会笑他迂腐。” 对嬴政失望至极的王绾,他已经不会再去热心贴冷屁股了。就让嬴政一个人在王宫里骄傲自大去吧。他以为他谁啊? 大臣们看王绾这样,又对他说第二个错误。 “皇帝陛下废除谥法,这件事会遭到天下士人的反对。身为君王,怎么能够自大狂妄到认为自己不必接受他人的议论呢。” “何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帝陛下这么做,只会给六国贵族可乘之机啊。这不是在给敌人送把柄吗?” 王绾捋须,“你认为,我是有能力让皇帝陛下把已经下达的命令撤回去的人吗?” 众人纷纷无奈叹气。 “诚使丞相不愿意再干涉皇帝陛下已经做下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却关乎着我秦朝的存续啊。” “什么事?” 大儒们和一些将臣共同说,“这天下已经安定,当初丞相和诸位大臣曾经一起与皇帝陛下商议,约定过要将南阳、颍川以东的偏远地带施行封国。” “这样做对于天下人的功过利弊您是最清楚的。可是如今天下安定已经快要半年多了啊,怎么这样的大事,皇帝陛下却始终未有下达诏令呢?” 王绾就问,“你们都已经对事情很清楚了。我身为丞相尽到了所有的责任,为什么还来找我呢。难道我曾经抱有私心,渴望自己得到一块封地吗。” “皇帝陛下是否下达诏令分封,什么时候下达,这些事来问我做什么呢?” 众人这才告诉王绾。 原来嬴政召集冯去疾、冯劫、李斯等臣,已经在商议送最新一批的秦吏抵达齐郡一带。 “因为太子上呈奏疏说,齐鲁之地地狭人稠,而原有的豪族地主势力强大,这需要大批的秦吏下达地方方能使得皇帝陛下的命令真正下达到郡县。” 王绾坐在席位上。 他忽然看到一枚棋子被单独遗漏在案桌脚边……他努力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 “臣等直言,始皇帝陛下虽然刚强坚毅,可也暴戾严苛,坚持所有的事情都用法令来解决,刻薄而不讲仁爱道义,认为这样才能符合五德终始的规律。” “皇帝陛下急于推行法令,希望自己的意志能够下达天下各地。廷尉更是助长始皇帝陛下的这些作为,现在廷尉主持用太子制造的纸张印制法律文书,配送到地方各地。” “他们联合起来,四处推行着郡县制度和法令。” “有的罪犯囚禁很长时间也没有被赦免。因为廷尉无暇顾及这些事情,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在发出抗议,有的已经和我秦国官兵打斗起来了。” “这些事,都对我大秦帝国很不利啊。” 王绾听懂了。原来这些人是因为看到皇帝陛下不断地设置郡县,推行法律,看到分封的希望被灭,这才急着来找自己。 他望着自己家的大堂里坐了足足四十多人。心想自己这个丞相怕是做到头了。 众臣们看时机成熟,趁机进言。 “我们当初追随丞相,是因为看到丞相有志于让天下万民过上和平富足的生活。如今天下安定了,正是丞相大有作为的时候啊。” “请丞相以天下万民为重,以大秦帝国的未来为重,联合臣等,一起向皇帝陛下上谏。” “让皇帝陛下允许在边疆地区设立封国,这样一来,地方的秦吏将不再空缺,官员的调配也不必再占用廷尉的精力。中央官所也不必再忙的焦头烂额,而地方的六国贵族也可以被压制。这才是万全之策啊。” 王绾望着众臣,他双手揣在衣袖里,两鬓间的发丝早就全白了。 十日后,丞相王绾联合众人进言: “诸侯刚被消灭,燕、齐、楚等地非常偏远,如果不在那里设置藩王,就无法安定当地民众。请求立皇子为王,希望皇帝能够批准。” 王绾没有提议再设置诸侯王。这些天晚上,他在思考嬴政在想什么,还是被他琢磨到了一丁半点。 所以王绾希望嬴政设立藩王,而不是诸侯王。 这个区别是很大的。 始皇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他也准备很久了。 “这是件很大的事情啊,就当庭先下交给臣商议吧。” 在宏阔的大政殿里。 年初第一次大朝会时人员曾多达百人,如今只有八十多个人。 群臣互相讨论,约莫一炷香后,大家都觉得这个方法很适当。 事实上,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自己被封为诸侯王乃至藩王的机会。 他们已经不再奢求能够封王,只是希望自己几十年来的辛苦付出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也希望天下的庶民能够过上好的生活。 “臣等附议。” 当这些话在大殿中响起的那一刻,已经宣判了这个国家的命数。 因为君王的权力过于强大,臣子自知已经无可撼动。他们做了一个对帝国最好的选择! 但是嬴政全然不顾大臣们的良苦用心,他看到的只是自己这些天和大臣们的博弈之中,自己以一敌百,最终完胜! 嬴政却没有答应。 什么藩王、诸侯王,只要名义上是王,就是在赐予他们造反的能力。 这时候廷尉李斯站出来说:“周文王和武王所分封的同姓子弟非常多,可是后代血缘关系变得疏远,彼此攻击好像仇敌,诸侯相互征战,周天子没有办法制止。” “现在四海之内仰赖陛下的神武威灵得以统一,都设置为郡县,皇子和功臣用国家的赋税来施以重赏,局面很容易控制。” “天下人也没有二心,这就是使国家安定的办法。分封诸侯不妥当。” 嬴政说:“天下人都为战乱不止而苦恼,就是因为有诸侯的缘故。” “仰赖祖先的保佑,我刚刚平定天下,如果再去创建诸侯国,这是给自己树敌,再想要求得安宁,岂不是很难做到吗!” “廷尉的建议是正确的。” 从这一天起,秦国的大政殿里就开始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再无生气。 (本章完) 第605章 齐国淫奔之风 齐郡临淄。 “君侯,齐郡内有人行‘淫奔之风啊’!” 临淄城中的湖泊基本上都已经解冻,冰层都已经融化,鸭子和鸳鸯都漂浮在水面上,沐浴在暖阳里。 春天快到了。 扶苏坐在雅舍里,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清净和安宁。 忽然间,张苍跑了进来。 “这种鄙陋的行为,竟然延续到了现在啊!” “齐鲁之地,孔子的故乡,可是在许多偏僻的乡野之地,这种行为竟然每年春天都会发生。” “君侯,您一定要下令制止他们,阻断这种不当的风气。” 扶苏正悠哉悠哉享受清风、用着上好的清茶。 一旁的琴师正在弹奏《高山流水》。别人弹奏的高山流水,那是浩浩荡荡、气势奔腾,这位琴师弹奏的却是曲水流觞,山清水秀。 扶苏正享受这种清净之乐。 “君侯,您怎么能不为所动呢?” 扶苏慢悠悠地坐起来。 “五大夫张苍,那你觉得这齐国淫奔之风该如何才能剿灭呢?” 张苍一阵支吾。 “反正臣是不能允许这种事继续发生的。如今天下大定,百废俱兴,民众都在旧时代的废墟和瓦砾之中满怀希望的等待,渴望肉食者、高禄者积极有所作为。” “君侯,这正是拨乱反正的好时候啊!” 扶苏没有说话,比诸侯国之间互相征战,名不聊生更为糟糕的时代,才刚刚到来呢。 这时候他要做的还是壮大自己的集团和势力,等着嬴政把皇帝制度打造的更为牢固,到时候再出手。 面对浑身上下洋溢着热情的张苍,扶苏则缓缓地睁大了眼睛,慢慢地将手抬起,落在面前的案上,轻轻地拿起酒爵,将酒徐徐倒入口中,一点点吞咽、品咂。 张苍像是齐郡境内的河豚……他的面部突然间充了血一般,涨得通红,两只手化为拳也攥得紧紧地。 等到喝完了酒,扶苏伸了个懒腰,然后又躺在了席上,用手撑着头,静静地望着张苍。 “太子您……这是在羞辱微臣吗?”张苍气得询问,固然愤怒至极也始终克制,保持礼仪,不失风度。 “那你就亲自去处置这些事吧。”扶苏说着。 张苍难以置信,“太子,您怎么可以对这些事无动于衷啊?” “因为,比这更麻烦、更棘手的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 张苍瞪大双眼,“既然太子如此漫不经心,那臣也就不再对太子毕恭毕敬了。臣要直言不讳了。” “就太子您现在这样的作为,整日吃葡萄,抱美人,和士人论道,这哪是一个国家的储君应有的作为呢。” “即便明知道有比淫奔之风还要严重的事情,可是您也无动于衷。过去太子时刻记着自己的责任,怎么如今却表现得如此惫懒呢?” 张苍望着一边正在剥冰镇葡萄的美人予月,向后甩袖,生气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冯敬站出来道,“五大夫何必这么着急呢。” “天下大定,皇帝陛下称制,说秦为水德。如今臣子吏民都像是朝中嗷嗷待哺的鸟儿,热切地盼望未来能够有好的实际性的政策下达,改善眼下这种状况。可是太子却在这时候喝酒听琴,若是外人知道,会失望的。” 张苍正准备干点大事,没想到扶苏表现得无动于衷。 像是突然间泄了气的球。 这就是在张苍的头上浇冷水。 扶苏慢悠悠地道,“我命令你,带兵周游列县,巡查各乡邑,亲自打击这淫奔之风。” “唯。”张苍撅起嘴,扶苏不紧不慢、不悲不喜的反应,实在是磨人。 他感到长时间面对太子,会心力交瘁。 张苍出了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不料,张苍一出了殿,刘季、灌夫、冯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们都追问张苍。 “这淫奔之风是什么?” 一时间,扶苏身边的武士也都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 张苍望着这些人大声咆哮,“你们这些人!真是可耻!” 看到张苍欢欢喜喜地来,却又气得发抖离开,众人都在后面哄笑。 归来的刘季倒是对这个张苍很欣赏。 他上次离开齐鲁之地,便衣探亲的时候听说了一些儒生的谈话。大概意思是说因为他刘季的一番话,让孔子的门生弟子都抬不起头来,让儒家在诸子百家面前无立足之地。 当看到张苍这样抄着一把剑东奔西走的真儒时,刘季更是感到当初自己有些武断。 “我这个人没见过孔子,不过现在我大概知道孔子年轻时应该是什么样了。” “我不关心孔子,我只想知道淫奔是什么。”灌夫一脸认真地问。 众人呶呶不休,最终缠着学问比较好的曹参得到了他们设想的答案。 很快,得到了‘新知识’的灌夫,就到处对秦国弟兄们传播知识。 “春天,是齐国人最期待的日子。因为到了春天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举行他们祖先在过去的传统。” “这种传统可谓深入人心。有言曰:仲春时节,不止淫奔。” 夏侯婴、季布、吕泽本来都很排斥,但是灌夫讲的时候,他们却也都不由自主地听。 “齐国的少男少女在春天这個季节,无论相识与否,以貌相媚,以身相交,自由自在地相亲相爱。” 灌夫说着,还用手比划一下。 弟兄们听得一个个面红耳赤。在严苛的秦国,这种事是秦国儿郎们不敢想象的。 有的士兵鼻孔里已经流出了两条血路,这些事情也太震撼他们了。 相比之下,秦国简直是个高级文明,而齐国就像是未曾开化的蛮夷。 虽然秦国境内的好色的风气也很浓厚,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把这一行为扩大到群体。 在一整个村子的范围内进行这种事,实在是令人震惊。 “在齐人的眼中,少男少女相约私会‘淫奔’不是坏事,在春天这些事不能禁止。” “因为齐人相信,唯有春天举行‘淫奔’,这样才能有子子孙孙的繁荣昌盛,才能延续宗族。只有人数众多,才能培育出强悍的勇士,进而杀死敌人,保存自己。” 刘季是个学了很多,但是什么都不精通的人。 他就问说,“这齐国过去好像是黄帝和蚩尤大战结束后,蚩尤部落的人败退迁移过来居住的人。”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有道理。 “好像是这么回事,难怪他们会这样呢。听着就不像中原人啊。” “就是啊,和我们秦国差的也太多了。” “我们楚国也没这么疯狂。”季布不知不觉间已经蹲在了灌夫身边。 吕泽就是齐国人……单父县原本属于齐国。他听到这些,只觉得有些别扭,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而且,他是中郎将,级别最高,怎么能和士卒们一起蹲在地上不成体统地聊天呢。 而且太子现在身边突然涌现好多人,未免也太乱了。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身份地位、经历性格各不相同。 吕泽习惯安稳,不喜欢在这种‘动荡’、似乎时刻都会爆发冲突的集体之中。他又回去守在了殿门口。 扶苏推开雅舍的门,远远地望着灌夫、刘季、季布、夏侯婴、曹参等人团坐。 这一天齐郡临淄城里阳光明媚,温暖的风自大海吹来,树上的枝干吐出一点点绿芯。 扶苏望着自己组建起来的小集团。 虽然他们之间时不时爆发口角、观念不和、地域不同、口音甚至都不协调。可因为他们秉性相同,而且本性都不坏,所以他们很快就呈现出团结的意向,这速度快的出乎扶苏意料。 “太子,你看,中郎将似乎不喜欢这热闹的场面。”邵平忍不住说。 “吕泽在平日里和众人格格不入,但是这种耿直实在、不会变通的性格,却使得他能够成为最好的将军。” “不知变通,最多只能成为中等的将军吧。”邵平对吕泽的能力始终有些怀疑,他太普通、平凡了。而且性格比起其他人来说都太僵直了。“他手下的士兵们都说吕将军平日里不苟言笑,过于严肃了吧。” “也许在别人的麾下,吕泽算不得一个好将军,但是在我手下,他绝对可以成为大将。” —— 另一边,灌夫正讲故事起劲。灌夫不打算为某些人的离去悲伤了,他打算,活出那些人过去的样子来。 像是,某两个人附体一般。 “当然,“淫奔”之后必须继以父母之命的婚姻之约,否则,“淫奔”过的少男少女就会失去家族中的地位,不能继承财产。” “而且在春天过后,就绝不能“淫奔”,若是有谁企图在别的季节行“淫奔”之事,全族人就会将他(她)视为亵渎神灵的公敌,群起而攻之。” “后来,周成王分封天下,建立诸侯王拱卫王室。” “依照周朝的礼法,姜太公绝不能容许“淫奔”的存在,但姜太公是个豪迈洒脱的国君,并没有像鲁国国君伯禽那样强逼当地的百姓改变风俗,而是默许这种习惯保留了下来。” “为此鲁人看不起齐人,认为齐人毫无羞耻,不配做华夏天子的子民。而齐人同样看不起鲁人,认为鲁人毫无血性,胆小如鼠,找不出几个有种的男子汉来。” “而齐鲁两国之间常常打仗,鲁国败多胜少,似乎真的没有齐人勇敢。而齐人好色荒淫,常常闹出天下人耻笑的丑事,在诸侯国之中名声也极是不好。” “但他们好像对名声满不在乎,依旧在每年的春天大行“淫奔”之事。” 扶苏站在雅舍门槛前,眺望着灌夫。 灌夫的嘴就像是某热火药武器一样,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灌夫在说什么呢?” 邵平面色有些尴尬,“说是在请教、普及知识。” “什么知识啊?我分明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奸笑?” 说奸笑都是文雅了,事实上他们现在是在淫笑。 邵平低声对扶苏说了两个字。 “难怪。” 像扶苏这样英俊高大、身份尊贵的人,本应该是无数美丽少女在“淫奔”中追求的目标。 他也能在“淫奔”中充分展示男性的骄傲,获得无上快乐。 可是他可不会在春天里走出都城,到花丛去寻觅应有的欢乐。 因为他是秦国的太子,他不能让手底下的这些精英们对他感到失望,更加不能因为自己地位高,权力大,就罔顾臣子的眼光,庶民的看法。 曾几何时,齐国的都城临淄城中,也有一个人和扶苏一样。有着俊雅的外表,健美的身材,也是一国的公子。但是他也从不参加淫奔这种活动。 这个人就是曾经的齐国公子小白。 那时候,公子小白刚刚为了竞争王位返回齐国。也是住在这座雅舍之中,被人秘密的保护起来。 在公子小白的眼中没有春天,只有恐怖。他刚经历了生死逃亡,行走到任何地方,身边都要带着腰悬利剑的亲信武士。 当初他在这座雅舍之中时,是为担心自己在“淫奔”中还带着武士,会成为国人的笑柄所以不敢前去。 至于扶苏,他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呢。 还男男女女,一起跑到野外的山坡上,交媾个几天几夜。。。。。 “胸怀大志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国人的笑柄,自堕威信呢?” “今天过后,势必有很多人对齐国的淫奔之风感到好奇。你替我留心,看看都有谁出城去寻找淫奔的场所,与人交媾。” 邵平的嘴巴微微张大,主要他不擅长追踪这种事情啊! 固然难为情,邵平还是接下了这个差事。“唯。” 另一边,曹参告诉众人,“想当初,齐桓公意图称霸天下,就接受了师傅鲍叔牙的举荐,立管仲为相,尊为仲父。” “管仲一面设立女闾,招揽天下有钱的商客贵族,为齐国收敛钱财。另一边,却要遏制这种淫奔之风。” “一开始阻力非常大,很多乡下地方的族长都反对这么做,认为这样是在阻碍村落壮大。” “而且这种做法对于将淫奔之风习以为常乃至根深蒂固的齐人来说,他们认为是不合乎天理的。” “一些男男女女的确不将管仲的新法放在眼里,依旧成群结队去城外“淫奔”。” “管仲就命令兵卒们将那些男男女女捉拿至城内,施以鞭刑,然后放出。” “不料有些男女挨了鞭刑,仍是不思悔改,又一次奔到了城外。” “而这次管仲则施以严刑,一捉到那些男女,立刻斩杀,毫不迟疑。” “那些男女人等中,既有公室贵族,亦有巨富子弟。齐国上上下下大为震骇,人人闻“仲父”管仲而色变,再也没有人敢犯禁行那“淫奔”之事。” 众人听着,那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这才安了下来。 故事结束了,他们的心好像也终于从野蛮、荒淫的世界里返回了正常的文明华夏世界。 “谢天谢地,还好我生在秦国。若是在齐鲁之地,真不知道我的孩儿都姓什么。”秦国的士卒们发出感慨。 “听说秦国的院墙上,都是女人和小孩。”季布直言不讳,“为了征伐,秦王一直命令士兵在外作战,他们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季布,你说什么!?”秦国的虎贲卫们闻言立刻感到有什么东西刺伤了他们,纷纷举起拳头对着季布。 夏侯婴将季布拦下,挡在身后,“季布无心的。” “什么无心,就是有意。竟敢指责我们秦王。走,我们告诉太子去。”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知道,楚人没一个好东西。” 虎贲卫们……他们对楚人,其实心存芥蒂。 当初寿春城中的叛乱,血流到马路旁的沟渠里,在沟渠里汇成后流动。 满城都是尸体,很多秦国兄弟倒在地上。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楚人不遵守规矩。 曾经血腥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秦人心中,他们对楚人是极其怨恨的。 明明扶苏对楚人那么好,他们还是不肯罢休。 “农夫与蛇。” 季布再也无法忍耐,上前与秦国士卒扭打在一起。 “把他们给我分开!” 刘季的命令,在这一刻失去了效果。原因么,可就太多了。 “住手!” 正在季布和秦人大打出手时,一个秦国高官出现了,虎贲卫立刻收手。 而季布面对受过严格训练,武艺高强的十几名虎贲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上次一样能够占到便宜。 人早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来人却是相里车,他在关键时刻解救了季布。还好他们住在驿馆里,若是在王宫别苑,季布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在看清楚受伤的人是季布以后,相里车眼中满是惊讶。 相里车这边考虑了足足有半个月了。 不是他不相信扶苏的构想无法实现,而是相里车对自己不够自信。 他这个墨家钜子,根本不是被弟子们选出来的,只是临时受差。 相里车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资格帮助太子完成对墨家的改造,使得全新的墨家利益天下众人。 相里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得起这样的重任,他总是在问自己,“我够格去做这样的大事吗?天下没有人知道我相里车的名字啊。” 但是当看到是楚国墨者季布被秦卒打倒在地时,相里车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侮辱我们大王。” “伱们难道不是在侮辱陛下吗?现在大王已经称皇帝陛下了。”相里车大声咆哮着。 秦国士卒一个个左望右望。这相里车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啊。 (本章完) 第606章 绝非英雄所为! 相里车以上造之尊,勒令这些士兵退下,随后安抚季布,独自去找太子。 “臣观太子麾下,人才实济啊。” “上造此来,是答应要助我一臂之力了吗?” 相里车闻言,立刻站起来,对扶苏行臣子大礼。 “太子日前提议,臣思虑许久,想到这天下历经数百年的战乱,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皇帝陛下得秦国列代先王神灵庇佑,终于成就今日天下太平的大局。” “只是天下虽然不再有战乱,但是人心却不统一。旧的观念不时冲击新的秩序。太子属意墨家,力图实现百年之前祖宗的伟业,打造一个尚同、非攻的世界。” “我相里车无才、无德,只是微末学到了一些祖宗先辈留下来的技巧,本没有资格同太子完成这样的大事。” “但是身为墨家钜子的后人,实现历代墨家钜子的理想,本就是天命之职。相里车日后,必定全力以赴襄助太子完成对墨家理论全新的适应和改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相里车的话,顿时让扶苏怀念起了某些伟人。 “我秦国能有上造这样的人,真是天下人有此福德。” 二人闲谈几句,相里车就对一些重要问题和扶苏开始商议。 “墨家的思想核心,重在实践。至于那十个重大的目标,只是祖先们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提出的口号。” “墨家思想若要细论其意,条分缕析来陈说著书,只怕会使得墨家流于形式,一如儒家。” “所以臣以为,这墨家的思想,不是要去扩充,而是要精简浓缩。道理要越简单、越明白、越通俗越好。” 相里车自从听说了扶苏的想法,要用儒家的爱去替代墨家的兼爱,他考虑了现实可行性。 但是相里车可没忘记过,墨子是为什么离开儒家的,因为他们每天只会说说说,从没干过一件正经事。 相里车更加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先相里勤是为什么带着弟子来到秦国的。他们要做的是实践理想,用实际行动来创造。 儒家还在大谈仁义、斥责天下诸侯王无道义的时候,墨家的弟子则在研究到底怎么样才能实现非攻了。 对于墨家来说,最重要的是行动。 相里车不希望扶苏在更新墨家思想的过程中,无端地赘述一堆无用的释义,让墨家从此走向下乘。 “你这是在给我提底线啊?” 相里车连忙抱拳,“太子,墨家和儒家,本来可谓水火不容。我们墨家是非常讨厌儒家那一套繁文礼节、铺张浪费的。儒家的思想可以被墨家采用,但是要贵在简洁、实用。” “上造还是谦虚了。看得出来,您是真正懂得墨家精神的人。我愿意将此事全权委托与您。” 相里车又道,“除了此事,臣还有一件事想问太子的意见。如今的秦墨家早就已经没有墨家弟子了。光靠臣一位,那实在是独木难支啊。” 情况确实如此。在农兵合一的秦国,君王讲究中央集权,哪能容许墨者们的存在呢。墨者只听从钜子的命令。 “那以上造之意,若是无法组建墨家这样一个正式门派,未来就无法普及墨家的思想吗?” 扶苏有些犯难,楚墨家都尚且要被改造,秦墨家现在又重新提出来需要招收弟子,壮大门派的需求。 “全新的墨家,必须要由天下有名望、有威望的人来组成。只有这样才能让让民众信服。光靠太子您和我两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推动尚同、非攻这样的思想深入人心的。” 扶苏想了想,墨者,为民请命者。 为何自己不趁机成立一個专属帮派呢,直属自己,不粘连行政权力,这样就可以明目张胆地骗过嬴政。 有了这样一个门派之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吸纳更多良才,源源不断的良才。 只是现在就和相里车说这些,这无疑是暴露自己的心迹,小心弄巧成拙啊。 “上造所言极是,我秦墨家本来就日渐式微,若非这一次诸子大会,秦墨家都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这么看来,以后还得要上造多多费心,挑选合适的人作为弟子。” 上造一脸疑惑地望着扶苏,“太子,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现在您才是我秦墨家的钜子啊。” “我身为太子,如何能公然去收徒弟呢。这成何体统。” 相里车低头一想,历史上也确实没有皇帝或者太子收徒的案例。 “那该怎么办呢。臣只能算是个门徒啊。” “这有何难。自今日起,我任命你为秦墨二当家。以后你专门负责这些事情。” “二当家?”相里车做了十几年的上造了,这个江湖乡野称呼盘旋在他脑海里时,他只觉得陌生。“说起来,皇帝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太子的选择吧。” 扶苏表示,他会极力说服嬴政,如果嬴政不同意,那就日后由他来同意。 相里车听到扶苏的描述,还地怔了一下,他拱手作揖,“太子放心,臣接受此项任务。” 这之后,相里车又忍不住想要提醒扶苏一件事。 按理说,相里车和扶苏没见过几面,相里车用不着对扶苏这么热心。而且他是储君,做过臣子的都懂得道理,能少说不如多说,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是相里车对扶苏却以诚相待。 “我今天走入太子您的雅苑,看到您手下的人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与人相处,哪能尽是和谐的呢。” “只是我听人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时候,一些看似微小的问题,却会在关键时刻坏了大事。还请太子多多留意啊。” 做太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大臣面对自己,不忌讳彼此的身份地位,像寻常家庭里的尊长那样叮嘱帮助晚辈告诉扶苏这些话。 扶苏自然是非常感激。 “上造之劝谏,扶苏一定留意。” 这上造相里车就此别过扶苏,回去专心搞学术,顺便想办法怎么物色弟子。至于其他的事情,扶苏亲自答应下来他去办。 等到相里车走后,冯敬和吕泽又双双走入雅舍。 双方各执一词。 冯敬说,“季布挑衅在先不说,还直言秦国二字,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秦国人来看,自始至终都认为他是一个楚国人。” 吕泽则坚持,“军中将士,多为秦人,始终对来自六国的将士心存芥蒂。尤其是对来自楚国的季布心怀不满。” 过去,秦国和赵国有血海深仇,过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秦国灭掉了赵国,出了那口恶气,这才消除了恨意。 就在最近两年,秦国因为对战楚国,李信损失了七八万兵将在秦国,那些人都是秦国的精锐之士。这一败,在战后就演变就秦人对楚人的极端恼恨。 而在那之前,扶苏也曾坑杀十万士兵。甚至扶苏都没掩饰一下,没找个替罪羊帮他承担那肮脏的活。 至于最后秦楚大战期间,从头到尾积压的仇怨,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一些人看清了秦楚双方的实力差距,政体优劣,并且从此佩服扶苏的军事能力,因此崇拜扶苏。他们这些人勇敢的面对了现实,承认楚国已经战败的既定事实,抛弃过去的旧恨,走向全新的时代。 但是这种人永远都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沉浸在旧日的仇恨里。 这里面,最痛苦的要属夹在楚国贵族、地方豪强和秦国之间的楚国庶民了。 不论他们选择哪一方,另一方总会给他们苦头吃,让他们倍感痛苦。 这么一来秦楚之间的仇怨,就渲染的越来越复杂。 面对两人的说辞,扶苏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们两都回去对自己手下的人严加管教。 “天下已然一统,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我大秦帝国。我不管其他军士都如何看待外来的六国之士,又是否怨恨六国的人。但是只要在我的麾下,没有什么秦国和六国人的区别。” “只要在我的阵营里,那就都是秦国人。” “如果再有人为国别的事情争论不休,那就让他回老家去种地吧。” 扶苏倒是没有生气,但也绝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几人返回后,各自把扶苏的话都给传达了一遍,虎贲卫的人这才安静下来。 没人愿意回去种地。 但是刘季,今日士兵们对他的命令视若无睹,那一刻刘季非常无力。 刘季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这些天好吃好喝,兄弟长、兄弟短的交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怎么关键时刻,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命令呢。 要是过去遇到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刘季肯定会把这件事忘在脑后,高高兴兴喝酒去。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刘季敏锐的意识到,今天挨打的是季布,但是明天可能就是他了。虽然季布这小子确实该! 众人轮班值休,各自洗洗睡了。可是另一边,季布却感到自己今日遭受了奇耻大辱。 夜深了,明月在天空高悬,季布都在庭院里徘徊。 他的手边是他此行来时母亲给他收拾好的行李,背囊里装着的是母亲缝制的衣服,还有弟弟季心给他捏的陶具老虎。 季布徘徊时,昂首之际,蓦然对上枝头上新吐出的绿芽。 季布实在是心烦意乱啊。 “树下何人?大半夜的还不睡觉。” 季布听到声音,慌忙欲走。 却看到大门边上站着一个熟人。 “邵公——您怎么在这里呢?” “我听说有人受了委屈,猜测他可能今天就要离开临淄,另投他处,特意在此等候。” 季布又将手中的包袱扔在了草地上。 他坐了下来,手里玩着弟弟送的陶制老虎。 邵平也跟着坐在草坪上,“你觉得,这太子麾下好,还是楚国乡野之地好?” 季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 “你看,我就相信你不是个莽夫。那场诸子大会,多少人上前袒露心志,可是能让我邵平青睐的,只有你一个人。” 季布坐在地上,“可您明智,不代表您所效忠的人明智。让我这样的人,先是长期地处在马厩之中,随后又做一名普通的戍卫,这是在侮辱我。” “那你为什么方才在月下徘徊,而不是连夜走人呢?” “我……”季布很清楚,这次离开,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机会让自己得到重用了。“天下只有一个恒阳太子,而我离开恒阳太子,就绝难找到第二个。” “伱可有想过,太子为什么愿意屈尊去看你,但是却没有对你委以重任呢?” 季布听到这个,鼻孔里喷出两团热气。 “太子重用的是刘季那样的八面玲珑的奸馋之辈,至于我这样的清正君子,太子认为我的存在只会让他没有颜面。” “你要是这么想,那你还是离开吧。枉费我亲自向太子举荐你。” 季布望着邵平,“先生原来不是来劝我留下的,那又何必今夜来到这里呢,仅仅是为了和我道别吗。” “我要告诉你的是,以你这样的性格,不管你去到哪里,都会是一事无成。日后随着太子去了咸阳不仅会给太子带来麻烦,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季布只是安静地坐着。 天空中,明亮的圆月被漂浮过来的云彩遮挡,两人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等到月亮再一次露面,邵平这才看清季布的脸。 他才刚二十出头啊。 让他在最血气方刚的时候猛然间就明白这些,兴许还是太难了。 邵平也在担忧,自己到底能不能劝着让他留下来。 “若说让我在马厩干活是惩罚我不敬太子,让我做个戍卫是磨炼我的意志,可是秦人合起来打我,这也是磨炼吗。这是欺负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寡不敌众吗?” 季布诚心地发问。 邵平对季布道,“你凡事不可太过较真啊。” “可凡事总要讲道理,要凭良心做事。”季布大声说着。“他们打我,无非是因为我嫉妒我。” 邵平拽着季布,“这等话怎么能直说呢。” “我看,这个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听说六国的诸侯之所以败亡,就是不让身边的臣子说真话,没想到秦国的太子也是如此。” “恐怕这样的太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在这里呢。”季布鼓起腮帮子,恨得牙痒痒的。 邵平深深望着季布,心恨自己还是见到他太晚了。 很快,季布就站起身来了,他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邵平立在原地,没有叫住他的勇气。咸阳城,那是一座被人心私欲和贪婪无度熏染过的城市,配不上他这样高洁的君子。 次日清晨,邵平从迷梦中醒来。 门窗外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当他走出院子时,却见到季布正在和那日与他缠斗的士兵一对一决斗。 原先那十几个虎贲卫做梦都没想到,季布竟然这么轴。 天不亮,季布就提着拳头来敲他们的房门。 “季布,你又来找事!?” “我听说在秦国,私自打斗是违法的。身为虎贲卫,互相斗殴更是罪加一等。” “秦国自有秦国的律法。太子没有处罚我们,固然是太子有他自己的道理。” “可是仔细想想那一日,我因为说了几句真话,就遭到你们的辱骂、随后与我打斗。仅仅因为言论上的不合,就对自己一个行伍之中的弟兄拳打脚踢,这难道就是堂堂大秦帝国虎贲卫们的作风吗?” 季布义正言辞,带队的两个伍长反而面红耳赤的。 这件事本来挺正常的,可是经过季布这么一描述,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对。 “那你想怎么样呢?” 虎贲卫们纷纷平息了愤怒,一个个放下了拳头。 其他的虎贲卫也都围了过来。 众人都劝起了和,“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我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季布却甩手,“被人白白打了一顿,而后就此忍气吞声,绝非英雄所为!你们说呢?” 虎贲卫们也都是血性男儿,听到这句话个个虎躯一震,似是体内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被唤醒了。 就这样,带着一脸淤青的季布振臂一挥,博得了众人的赞赏。 “上一次,你们十几个打我一个,固然赢了,可是你们脸上有光吗。今天,我要和你们每个人一对一单挑。” 虎贲卫们,先是被季布不依不饶的气势给吓了一跳,随后他们面面相觑,再望望季布那张洋溢着‘正气’的脸庞…… 很快,那日的虎贲们都重新来到了院子里。 打斗在邵平尚且在睡梦中时就开始了,等到邵平醒来后,季布已经把那日围殴他的所有大汉一个一个给撂倒了。 等到这些人都被季布给打趴下,个个鼻青脸肿的。每个人都惊愕地望着季布时,季布又大声地对众人说: “做人做事,都要讲道理。” 那日在场的,约有五十多个虎贲卫,都是极其年轻的战士。 在季布打赢之后,全场寂静无声,只有鸟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随后,雅舍后院之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季布!” “季布!” “季布!” 被季布打赢的虎贲卫们,他们一拥而上,把季布高高的举起,托着他进行了秦国人最高礼仪——‘示威游行’。 他们将季布托举着,走遍了后院每一个角落。 从此,季布在秦军虎贲卫中声威大振。 (本章完) 第607章 我爸不疯,我怎么上位 当扶苏不断地吸纳壮大自己的队伍后。他一直所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 话说张苍每日带兵奔波在外,不是打击某处地方豪族,就是追击在小树林、山谷里致力恢复祖先们光荣传统——淫奔之风的少男少女。 这不,打击的时候还有意外收获。抓到了一伙强盗。 张苍的人生就没这么满足过。 孔鲋一向名气很大,他很快就和张苍一拍即合。张苍白天忙于公务,晚上就和这位大儒坐而论道。从列子到韩非子,他们几乎是无所不谈。 这种日子实在是爽快啊。 不知不觉间,三月到了。 淄河边上成群的牛羊点缀在绿油油的坡地上。紫燕飞舞而过,尾翼略过水面。清澈的溪流里,一簇簇鱼儿游来游去。 园林里,一簇簇鲜花盛开着,鲜红色的花朵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格外绚丽。 人的生命,在春天的时候也是格外生机勃勃。 扶苏正坐在雅舍里,看着上造相里车打造出来的文章。 他就上了十篇内容,还是围绕过去墨家祖师爷定下的目标。 “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 相里车给扶苏一一讲述这些细则内容。墨家就是做文章,也和其他流派不一样,他们不会给你讲大道理,只是告诉你‘尚贤’、“尚能”怎么做。 “儒家讲究一个推。推己及人。要做到兼爱,就得从伦理有序的爱开始推。这件事,就得君王自己做表率。” 扶苏听着,莫名想到了嬴政。不止嬴政,还有历史上各类帝王。近一点的比如赵武灵王赵雍,做了自己以为对的事情,导致自己的死亡,儿子们自相残杀,国家从此走向衰落。 “这些事,恐怕在君王身上做不到啊。君王若是对兄弟妻儿讲爱,那国家的民众怎么办呢。”扶苏就直接告诉了相里车,“这种东西不现实。我需要你在这些做法上,分划人群。” “君王做君王该做的事情,臣子做臣子该做的事情,庶民的生活有所保障,甚至能有更进一步发展的空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食肉者的机会。等到做完了这些,再来讲究爱吧。” 相里车拿给扶苏的兼爱,着实让扶苏听着心里发毛。“再说了,爱都是平日里自己一点一滴做出来的,又不是张口闭口喊出来的。整天张口闭口说爱,怕是会惹得别人反感吧。” 相里车皱着眉,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他来找扶苏了。 每次扶苏总能挑出一大堆毛病来。 “君侯,您要这么说的话,那这件事我可就干不了了。” “上造——莫急。我是觉得,这些话若是明着写上去,恐怕反而招的众人不喜爱吧。我看着人人都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若是提倡讲爱,势必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上造车皱着眉,“太子,您这就是因噎废食了。兼爱那是人类社会最终要实现的目标。” “太子之前的设想,不也是为了实现这些事吗?” “让国家施加好的政策,做到合理地调理人的欲望,给予人足够的物质生活,使得国家能够风调雨顺。” “太子自己都说了,民众不需要被救,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去领导他们。而君王治国最重要的是引导民众。” “太子说,君王要把心思都放在引导百姓除去内心深处不合理的欲望,安分守己的事情上。”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让一个国家的君王、丞相、将军,上卿、大夫们做到向下看,以为民做事为旨,而不是都将目光往上看。” “这些话是太子说的吧?” 扶苏坐正,“此乃吾之志也。” “既然太子有此意,为何不让我把这些话写上去呢。这就是太子爱民的表现啊。” 扶苏十分认真地问,“您难道不觉得,把‘爱’这样的字眼写在书上或者活出来会让人感到难为情吗?” 相里车振声,“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就在两人商讨着细节的时候,忽然间,冯敬立在门口。 “太子,季布求见。” 相里车一听是季布来了,眼睛都亮了。“季布未来可为大将啊。” 扶苏不做声,这小子上次在虎贲卫面前风光了,之后人人见到他都是喊大哥。 虎贲卫又一次被外来人给征服。 渐渐地,众人都开始不再怀疑扶苏的眼光,踏踏实实做起了自己的兵卒。 而季布也终于面对了现实,安安静静地继续做戍卫。 季布进来后。 扶苏没有问他来做什么,而是说,“我听邵平说,你曾经打算在一個夜晚逃跑。是因为你认为我给你的职位太低了,可是你为什么最后又没有离开呢?” 相里车听到这个,一脸震惊。还有这回事。 邵平则一脸迷茫,那对豆子般的小眼睛蓦地瞪大,我从没有对太子说过这回事情啊。 当大家都感到扶苏在难为季布,为季布捏一把汗的时候。 季布却昂起头,很认真地说,“我因为太子的赏识而得以到太子身边侍奉,这本来是太子有恩于我。又怎么能够因为太子给的职位太低而离开呢。” “这不就相当于一个很渴的人路过去向人要水喝,等喝到了水解了渴后,就立刻对人说,你这水不够甜吗。” “我季布不会做这么可耻的事情的。” 扶苏听到,顿时哈哈大笑。 “善哉!善哉!” “方才上造车刚夸耀伱,说你是可以为大将军的人啊。” 季布听到,也将目光落在那个年长者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太子身边总是有很多老好人,愿意提携自己。上造车已经是第三个老是动不动帮助他的人。 看得出来,太子身边的人都很有品味。 扶苏看着季布老脸一红,知道他一定是把这话往心里去了。 “季布,你为何要见我啊?” 季布想起自己的来意,顿时不好开口了。“听说……听说太子打算去淄河边上打猎,卑职想随太子一起前去。” 众人望着季布,纷纷笑而不语。 “准。” 季布出了门,一颗心砰砰砰跳的厉害。 而刘季、夏侯婴、冯敬等人则立刻围上来。 “怎么样,太子说什么了吗?” 季布一脸严肃地说,“太子对我等厚恩,我们怎么能够不知足呢。” 刘季跺脚,“所以你见到太子一句话都没说啊。” 冯敬细心,看到季布脸色不太自然,“那你都对太子说什么了啊。” 季布支支吾吾,“我撒了个谎。我说我想问能不能跟着太子去打猎。” 话说完,季布更是感到难以面对自己的良心。“不行,我要回去告诉太子实情。” 众人拉住季布,“你都已经出来了,现在回去做什么。” “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太子对我这么好,我竟然撒谎欺骗太子。不行,我要回去面见太子。” 三个大男人,硬是没把季布给按住。 就这么着,季布又跑回去了。 刘季站在走廊里,一脸惊愕地望着季布,“我跟你们讲,季布这次铁定把我们三个都给卖了。” 果不其然,季布真的返回去向扶苏说明实情了。 不过这一回,只有扶苏一个人在雅舍里。 扶苏正穿着白色的深衣弹琴。 虽然季布听着,这弹得也不咋地。 “怎么样?” “好听。” “你一天要见我两回,到底所为何事,说吧。” “太子,卑职方才撒谎了。卑职是回来告诉太子实情的。” 扶苏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擦着琴弦。 “卑职跟在太子身边,快要三个月了。不是巡逻,就是跟着太子打猎。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头。我们都希望请太子给我们机会,让我们也能够一展才华。” 张苍的经历,简直是扶苏阵营里人才培养计划的成功范例。 跟着扶苏,才两三年的时间,就成为了五大夫。 年纪轻轻的,能有这种造化,刘季、冯敬等人自然看着嘴里流口水。 虽然冯敬家里有爵位,他老子这次又立了不少战功,爵位又高了些。但是冯敬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不认为自己以后会做的比父亲差。 父亲能做到御史,他以后就能做到九卿! 这些人按捺不住,自然就物色了一个最好骗的人前去表达他们的诉求。 “太子久居临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返回咸阳啊?” 这就是扶苏一直在期待的事情。 父亲和嫡子之间,矛盾再大,嬴政废弃自己都要使得自己大伤元气。所以扶苏从来都没打算因为自己和嬴政个人之间的矛盾去推翻他的政权。 这样毫无意义。 而且现在时机也不成熟。 嬴政还不够疯狂,还不是他出手的时机。 条件也差了一点,比如他手下的强将竟然是季布这种类型,扶苏一度觉得,自己早年养的猎犬都要比季布的道德底线更加灵活。 这团队是差不多了,但是实力还是太弱。 不过,他们还是有让扶苏感到欣慰的优点——固然人才,可是集体都很上进。 没打算跟着自己后就此混吃混喝过日子,只要他们肯想做大事,那就好。 “再等一等吧。” 扶苏的记忆里,还有很多才士至今都流落在外,无人使用。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还缺一毒士。 总之,起事还时机不到。 “敢问太子,等一等是多久?”季布头铁,看扶苏脸色不错,就问了一下。 见扶苏不肯回答,赶忙作揖,一溜烟跑了。 出去后,季布就告诉了众人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把你们的想法都告诉了太子,太子也没有责怪你们。” 刘季、冯敬等人一起气得哆嗦。 “我看我们以后做事,还是不要叫上季布的好。” —— 扶苏知道,这一回士卒们可以等,下一回自己怕是要给他们一点差事去做。 扶苏就给自己的叔公写了一份信,让他把自己的封地的矿场开采情况以及钢铁冶炼情况告诉自己。 实在不然,打发这些人和工匠们同吃同住……以备不时之需啊。否则他手中也没有别的兵力。 而且其他的安排,现在不是战时状态,扶苏也没有委任权,只有封地的事情有了。 这已经是扶苏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大便利了。 但是扶苏还是乐观了。 有时候,一个人过于强大,或许会招致他人的妒忌、忌惮;但是当他成为强者后,却会成为弱小者主动依附的对象。 当一棵大树长成,注定有很多人想来此乘凉。 李信是第一个。 一个月前,嬴政大肆地颁布、推广自己的统治规则。之后嬴政又抽空把昔日战场上的名将,划分到了地方,让他们去做镇守一方的尉。 李信抵达临淄时,对着扶苏将嬴政这几个月的疯狂行为一一告诉扶苏。 “太子您有所不知啊。皇帝陛下将全国划分为三十六个郡,每个郡设置守、尉、监。” “之后又将民众改称为‘黔首’。” 别的事情,庶民也都可以忍了。但是嬴政这把庶民改成‘黔首’,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秦国要让所有的民众都梳秦人的发型,换发型可以。 但是这叫所有的民众‘黑头儿’,这算怎么回事。 嬴政对民众的轻蔑、不屑,就连秦国的民众都开始议论起来了。 只是李信还是保守了,没有把这些事告诉扶苏。免得扶苏又拿竹简砸他。 “皇帝陛下如今频频下令欢聚宴饮。几乎是五日一回。废弃的酒水只能倒了,永巷的臭水沟都不臭了,沟中飘着酒香。熊掌鲍鱼,更是源源不断要从远方运输。” “皇帝陛下还说要将全国的兵器都收聚到一起,集中在咸阳,熔化后铸成编钟,以及十二个金属人像,每一个重达一千石,放置在宫廷之中。现在已经在这么做了。” 扶苏倒是不惊讶。这都是历史上背过的事啊。 只是,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扶苏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在楚国战场上给士兵们分酒时的窘迫情况。如果当初酒足够多,根本不会有士兵们产生质疑。 但是,嬴政他们却拿着那些酒,倒在永巷的臭水沟里。 但是蒙恬、蒙毅、张苍几人听了,可就神色有变了。 尤其是张苍,若不是碍于扶苏在,他早就痛骂嬴政了。张苍早就知道始皇帝表不是个好东西了。 “皇帝陛下罢免了丞相绾和丞相状,任命冯去疾和李斯为相。丞相李斯专门负责统一法令制度和度量衡标准,统一车轨的距离,统一用于书写的文字。” “自此我秦朝的疆域向东到大海和朝鲜,向西到临洮、羌中,向南到窗户朝北开的地方,向北拒守黄河为屏障,从阴山一直到辽东。” “始皇帝陛下听信诸臣的建议,又将国内的十二万户富商迁徙到咸阳。我来的路上,那些富商正赶着马车、带着辎重,拖着儿女,往咸阳城的方向赶去。” “秦国历代帝王的宗庙和章台、上林都在渭水以南。这些年来皇帝陛下每消灭一个诸侯国,就会模仿其宫殿样式,在咸阳以北山坡上建造一座,向南临近渭水,从雍门以东到泾水、渭水一带,宫殿复道和环廊连续不绝。” “始皇将从诸侯国抢来的美女、钟鼓,都安置在这里。” 扶苏听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记得嬴政干了很多事,但是没想到他干了这么多的事情。 这些年扶苏经常外出,有些事情也是偶尔听说。但是当李信把嬴政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全部盘点了一遍时。 扶苏感到嬴政这样下去,怕是会给自己惹大麻烦。 比如,李信作为一个前往燕地的守将,中途跑到临淄城来看望自己。 总不能他是因为意识到自己长得比他帅,所以亲自过来瞻仰自己的风采的吧? 李信说完这些,然后对扶苏说道,“大家都在盼望着太子能够办完差事,早些回去,好好劝劝大王。现在朝中的大臣,都在盼着太子回去啊。” 扶苏听到这些,自然更加不会返回咸阳了。 他感觉嬴政已经变的不像人了,完全没有底线,毫无畏惧。 也是啊,他都已经废除了“谥法”。 “你们,快送李将军下去歇息。好酒好菜招待,若是怠慢,要了你们的脑袋。”扶苏望着刘季、冯敬。 二人这就要把李信给请下去。 可李信并不愿意,他来找扶苏,那可是为朝臣带话的。 “太子,现在只有您能够劝谏大王了。” 扶苏心里一紧,嬴政变成这样,只有上古战神九天玄女下来给他一顿揍,他才有恢复原先那种状态的可能性吧。 “好了,李将军,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扶苏望着李信,咬着牙一字一顿。 李信望着扶苏的眼色,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之前,还把酒给喝干了,“这临淄城里的酒,清爽多了啊。” 李信走后,扶苏还是没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蒙恬忧心忡忡地上前,“太子,您是否要返驾回宫呢?” 扶苏托腮,嬴政若是不疯狂,哪里来他的上位机会啊。 但是没想到嬴政做起事情来这么疯,根本毫无底线,这不禁让扶苏有些后怕。 一个失去了底线的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比如,废了一个众望所归的太子。 对于自己所处的时局、环境,扶苏始终都保持清醒。 (本章完) 第608章 一股逆风袭来 “看君父的意思吧。现在齐鲁之地还不甚稳定。” 蒙恬和蒙毅二人对视一眼。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嬴政这一看就是建立了不世功业之后飘了。 很多政策、命令下达的毫无根据。 像是,喝醉了酒做出的决定。。 “这些政令,恐怕有损皇帝陛下的威严。”蒙恬说的已经够含蓄了。 扶苏望着蒙恬、蒙毅,这两个人不会也想着让他回去劝谏嬴政吧。 主要扶苏现在力量还不够强大,之前他还对着嬴政皮了一下。现在这个时候回去劝他,不就是说他这些政令下达的不对,自己找抽? 事实上扶苏现在正在想法子如何让嬴政恢复对自己的宠信。 因为他从李信的反馈中感到嬴政有些着魔的意味。 在这种局面下,猥琐发育才是上策。如果和嬴政正面刚,那不就是走历史上公子扶苏的道路吗。 很多人觉得劝谏是个好词。 这只是分视角来看,臣子觉得自己是在规劝君王;但是扶苏也是做君侯的人,他太懂臣子劝谏自己的事后那种感受了。 对于君王来说,臣子的‘劝谏’,其实就是教‘君王’做事。 这才是人之常情。 身为一个集团的领袖,号令群臣,期间还要听臣子教领袖做事,领袖怎么可能舒服。 换任何人来都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之前都说嬴政睿智、英明的原因。因为嬴政之前真的做到了广泛的吸取意见。 而现在,嬴政不打算再听别人教他怎么做事了。 事情就是这么個事情。 自己的太子之位来之不易,手底下这些人才,也都是费了好大劲才聚集起来的,他们才刚刚互相磨合,彼此熟悉。 这个时候唱什么反调。 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扶苏就告诉蒙恬,“事已至此,行将奈何?” “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让皇帝陛下撤回已经下达到各个地方的命令了。” 蒙恬、蒙毅兄弟其实和朝中大臣一样,都是觉得扶苏是唯一能够劝谏嬴政的人。 他们的思维始终停留在过去秦国的巅峰黄金时代。认为扶苏是嬴政最心爱、最能干、且十分信任的儿子。 他们相信太子说话,皇帝陛下会听的。 可惜了,嬴政不是朱元璋。 扶苏也不是真朱标。 在大秦帝国建立的前夕,也就是诸侯国大秦的黄金巅峰时代,嬴政和扶苏确实有着共同的目标,彼此都对彼此有着利益需求,双方互相成就。 但是现在,局面变了。嬴政已经不需要扶苏再为他做什么事了。 现在摆在扶苏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乖乖回去咸阳当太子;要么在外厉兵秣马,回去和嬴政干架。 于是听到扶苏拒绝,蒙氏兄弟也心中一凉。 张苍则是站在扶苏的立场上考虑的,太子现在回去劝谏,只可能挨训斥。这不利于太子的威名。 “太子奉命安抚齐鲁之地,现在才刚刚有点效果。如今正是春耕之际,到处都需要人手,这正是太子留在临淄鼓励大家耕种的时候。” “始皇帝陛下已经下达了政令,太子回去又能做什么呢。还是让太子留在临淄继续未完成的事业吧。”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蒙恬询问扶苏,“太子稷下学宫那些士人如何处置呢。难道我们要一直供养他们吗。供养这些士人的花费、开销着实不少啊。” “待我拟定一封奏疏,呈报咸阳,听候发落吧。” 扶苏也想借着奏疏,窥探嬴政对自己的想法。 蒙氏兄弟看到扶苏这种反应,一时间却有些失望。太子这种作为,可不是忠臣所为。 待辞别扶苏之后,蒙氏兄弟回到自己的房舍里,蒙毅不免有些忧心。 “连太子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劝得了皇帝陛下。那就没有人能够再劝陛下了。” 蒙毅也劝谏过嬴政,后来发现皇帝陛下是选择性听取谏言后,只是做自己本职工作内的事情,该劝就劝,但是别对结果抱有希望。 蒙恬却忍不住感慨说: “当年齐桓公就是因为年轻时善于听从管仲和鲍叔牙的谏言,使得齐国成为天下诸侯国的霸主;可惜后期,齐桓公骄傲自大,听信易牙、刁竖等小人的谗言,最终使得齐国落入小人之手,齐国陷入混乱。” “早年的赵武灵王,也算得上是天下有名的君王了。但是晚年也是沉浸在早年建立的功勋之中,自以为是,使得赵国落入了危险的境地。” “难道说,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逃不了这样的规律吗?” 这番话重在言外之意。 齐国齐桓公和赵武灵王的结局已经是既定的了。而蒙恬却暗示,未来嬴政也会走上这样的道路。 那这结果,可就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蒙毅不免心惊,“大哥,这种话言之尚早吧。皇帝陛下只是一时兴奋而已,换做任何人,都会在天下一统这样的功业面前不可自拔。皇帝陛下迟早会清醒过来的。” “但愿吧。” 事实证明,蒙恬看得还是比较长远的。 —— 却说李信被人安排下去饮酒,他却无法尽兴,他有许多话要告诉扶苏。 傍晚睡不着,他又来求见扶苏。 “太子,您真的应该回去看看。现在的咸阳城,风气已经和过去大不相同了。铺张奢侈之风盛行啊,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家父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奢侈往往是祸患的开始啊。” “非但如此,如今朝堂上的氛围也不一样了。就是宫中,也来了一帮术士。宫中、府中,那些不干实事、只爱说空话、说好话的人越来越多了。说难听的话、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 “谏官们纷纷感慨,都是因为皇帝陛下罢免了丞相的缘故。” 扶苏听着感觉不大对劲。 他发现李信敢光明正大的在自己面前说嬴政的坏话,不是因为对嬴政不够敬畏;而是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是人人都在议论嬴政的所作所为了。 只是因为扶苏身在临淄城,对这些事毫无感知。 “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君子一旦怯懦,后退;小人就会得寸进尺。君子和而不同,朋而不党。小人则势必聚而党之,随后伐异。丞相绾一走,朝中势必开始混乱。” 李信点点头,“太子说的一点不错。他们就是看到丞相绾离开了,所以无所顾忌。” 二人又喝了点酒,扶苏想着要不连夜送走李信吧。再这么谈下去,到时候他失去的只是侯爵之位,自己失去的可是一个帝国江山啊。 李信看着扶苏会见他时,都不留左右侍奉,显然是十分信任他。 便趁机拉着席子,拿着箕座,来到了扶苏的身边跪坐下。 他非常虔诚地行礼,似乎是在叩拜祖宗、神明。 “太子,您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扶苏端着的酒爵,也不得不在空中稍作停留,“将军所指的,是哪一件事呢?” “我亦然是有可能成为一方诸侯的人啊。”李信凑近认真问着。 昔日双目如电、威风凛凛的李信,当他在面对可能到手的诸侯王位时,也流露出了贪婪的一面。 因为贪婪,所以双目也不再澄澈。 可固然如此,李信这种人绝对是有底线的。至少扶苏不相信李信是一个会为了一个诸侯王的位置就去和嬴政作对的人。谁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筹呢。 “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李信一听这个,立刻叫嚷起来。“陛下不许分封。现在大伙儿都看着您呢。” “大伙儿?到底有多少人希望我回去?” “起码一半的臣子都盼着呢。” 扶苏如今才知道树大招风这句话什么意思。 固然扶苏之前也想要利用群臣想要分封的心思和嬴政抗衡,但是他不能阻挠皇帝制度的建立啊。 假设自己利用这个机会,铲平了嬴政。自己上位,到时候还是要迂回施行郡国并行制,最后还是要削藩王。那皇帝制度的建立又等到什么时候呢。 目下,并不是好时候。 而且作为儿子,他没有反对老子的名目。 扶苏摇摇头,“那我更不该回去了。我身为陛下的儿子,怎么能够帮着臣子和皇帝陛下在这种时候作对呢。” 李信听到了,却大为赞赏。 “我正是欣赏太子这一点啊。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子今日会放弃这样的绝佳机会,效忠皇帝陛下。日后对待臣子,也绝对会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 “臣敬太子一爵。” 李信就担心扶苏这小子看着人模人样的,别是个衣冠禽兽。自从上次扶苏和他谈话,李信就发觉太子藏了好多手。 李信唯恐太子造反,自己也跟着遭殃。 现在李信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恒阳太子在战场上的得力助手啊。 外人都说他和太子心意相通。 现在李信没这些烦恼了,只要太子不反,以后太子就能顺理成章做皇帝。而他到时候也可以顺理成章得到太子的重用。 扶苏自然是一脸惊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饮下李信所敬的酒。 这个李信,千里迢迢拿这个来考验我是吧。 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李信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临淄,前去辽西郡戍卫。 可送走了李信,很快,五大夫杨缪等人前来齐鲁之地戍守边疆,也来拜见扶苏。 扶苏自然一一按照礼节款待。 杨缪和李信的想法全然不同。李信不希望扶苏造反,因为这样会让他感到为难。但是杨缪却唯恐扶苏没有造反的意思。 因为这样他和其他将军们就要处在长期的失落和痛苦之中,而要眼睁睁看着嬴政一个人坐拥天下。 嬴政在力排众议阻止分封制倒车,建立皇帝制度之时,得罪的就是这些战功赫赫的大将。 曾经他们的名字是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是他们在帮助嬴政得到了天下之后,嬴政却过河拆桥。 赶走王绾这件事,嬴政做的是极其不明智的。 嬴政一开始根本没想那么多。一来王绾和他的政见不同,已经不能再成为自己的第一把手了,嬴政自然要把他换下去。二来王绾的年纪确实很大了,可是脾气却很执拗,不管嬴政怎么叱骂他,反正不到黄河心不死。 嬴政只想尽快赶走王绾,好实施自己的治国大业。 这一点,也确实是王绾站得高度不够。在王绾的眼中,嬴政仅仅是因为自私自利,贪婪狂傲,所以要建立皇帝制度,在全国推行郡县制。 可是嬴政和李斯他们都看到的是建立分封之后数不清的麻烦。 后来的刘氏王朝,不就是在验证当初嬴政和李斯他们的看法是对的吗。 但是嬴政和王绾两个人的矛盾,在外人看来则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嬴政单方面欺负善良正义的王绾。 将军们考虑的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孙后代,他们不会为帝国乃至江山社稷的长远利益考虑。 所以将军们在看到嬴政赶走王绾之后,自己内心加了无数戏啊。他们认为嬴政这是在杀鸡儆猴,叫他们这些主张立分封的人都消停点。 事实上,嬴政没打算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要是他真的想要那么做的话,杨缪从等人已经死了。 嬴政处在一个非常两难的环境下,他想要做个不亏待功臣的人,可是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被诸侯王杀害,更加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统一的天下被再度分裂。 所以就造就了臣子们个个心怀不满,悄无声息地奉命离开咸阳。 但是实际上每个臣子都对嬴政心怀恨意。已经吃到嘴里的鸭子,又被嬴政给拽了出来。大家都祝愿他希望鸭子肉全到了他肚子里,不至于把他自己先给撑死。 而且,嬴政似乎处在非常矛盾、慌乱的状态下,以至于他在开国大典上做错了好几件事还不止。 在后续几个月的执政期间,他开始施行空前的高压政策,就是用严刑峻法来提高自己的威权。 哪个不听话,不遂嬴政的心意,嬴政就杀了谁。 这种极端的举措,恰恰让群臣看到嬴政是心急如焚。当初都是一个创业集团的人,大家都清楚做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急。嬴政一下把所有的大忌都给犯了,那些没有从嬴政身上捞到好处的人,可不偷着乐吗。 那在这种情况下,过路赴任遇到扶苏——这位帝国未来的皇帝,也就是秦二世。 杨缪从就忍不住挑拨离间,他希望看到他们父子相残,就算自己捞不着好处,也比现在这种让嬴政一个人独大的日子好啊。 其他将领也都是各怀鬼胎。 其实朝中大多数臣子将军,都是李斯那样的人。为自己和家人的利益而奋斗,像缭那样胸怀天下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 只是他们的才华没有李斯那么厉害,文采更不必说。所以显得李斯是个大奸臣,其实其他人在逆境之中时也多是助纣为虐,只是名气小所以不被人熟知。 在见到了臣子们一改过往对嬴政的恭敬态度之后,扶苏不由得去想,‘自己手底下那帮人,他们以后面对同样的状况会如何呢。’ 另外,只怕一旦自己造反,小心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毕竟有了嬴政‘过河拆桥’在先,这些大臣们会根据现有的经验做出新的决定——比如在背后给自己一刀。 只是新的时代,那些只为自己和家人私利而奋斗的人,本身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否则,谁去保障庶民的利益。 一个国家,当它有着代表全体人共同利益的伟大目标时,这个国家自然是空前团结。可一旦目标完成,那股精气神一散,国家内部高层首先就出现政治斗争,为了彼此的利益再开始新一轮的角逐。 这就是历史,一再的重复。 —— 宴席上,这杨缪从就故意对扶苏说,“君侯的威望,实在是不亚于皇帝陛下啊。” 众将闻言,纷纷不敢再饮酒,只是正襟危坐。也有的人,捋着胡须静静地打量扶苏。 “杨将军怕是酒量不好,才两爵而已,这就喝醉了酒,这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君父立下不世之业,德高三皇,功过五帝,此乃不争之事实。” “这天下功劳最大的人,只有皇帝陛下。” 杨缪从顿时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 宴席上众人看杨缪从被骂了一通,乖巧起来,其他人也都对扶苏换了一副嘴脸。 幸亏李信早就和扶苏说了很多咸阳的情况,这让扶苏一早在接见杨缪从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 面对杨缪从的挑衅,扶苏半点脸面都没他留。 杨缪从本来想挑拨一下父子关系,让皇帝陛下听到这些话对太子心生不满,从此内斗,结果却先在扶苏这里丢了面子。 他没有得到扶苏的礼遇,自觉无趣,灰溜溜夹着尾巴连夜告辞了。 其他将臣也不敢再造次。 —— 可这时候,儒家出身的张苍,他开始焦虑不安了。因为他是支持王绾的做法的。 他觉得这个时候,可不是自己该默不作声的时候。 于是张苍就主动拉着扶苏说,“太子,这分封的事情,难道您和大王的意见是一样的吗?” “我只是个太子,是臣子,不是君王,不是宰辅。我的意见重要吗。现在这里是临淄城,做好手头的事情,不要参与朝臣们的争论。” 扶苏板着面孔如此说。 就这样,张苍贴了个冷屁股以后,也悻悻离开。 “这不支持分封,那就是支持郡县呗。说起来郡县制对于太子才是最有利的。我怎么这么糊涂呢,这种事还问太子。” 张苍回到屋子里,自言自语。 (本章完) 第609章 吾誓要得到陈平 只是这场朝野上的政治分歧,不仅让大家把目光落在扶苏身上,给扶苏招惹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很快波及到了扶苏刚刚组建好的人才集团。 刘季等人也跟着大肆议论。不过刘季确实很不一般,他认为嬴政做的是对的。 在这个时候和众人唱反调,惹得众人对刘季恼火,大家总觉得他是为了拍始皇帝的马屁所以这么说。 只是这些争吵进也波及到了诸子百家,以及当时的稷下文人集团。 诸子百家,稷下文人集团对此展开了疯狂的辩论,大多数人都认为说,“还是丞相绾说的对。当以郡县和封国并存啊,咸阳距离齐郡这么远,政令无法通达啊。” “分土封国那是周天子时制定的法度,为的是尊王攘夷。皇帝陛下承接周朝天命,建立秦朝,本来也就该沿袭周朝的制度啊。怎么能够全盘建立郡县制呢。” 众人都对这个全新的陌生的体制感到厌恶。 只因为他们太过聪明。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意味着只有两个丞相。而如果世界上有十几個国家,就意味着世界上有三十多个丞相。 一千人去竞争两个名额,只会打的头破血流;可如果是一千人去竞争三十多个名额呢。 这些士人敏锐的观察到分封制与郡县制的区别,一时间早把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宗旨给忘在脑后。 更不要说什么天下一统的大趋势,乃至为民众的生机为出发点做思考。 稷下学宫吵吵嚷嚷,士人们各执一词。 蒙毅听到这些事,自然气得咒骂,“看来还是让这些家伙吃得太饱了啊。” 好在,半个月后,嬴政下达了新的命令。 嬴政要扶苏带着稷下学宫士人乃至整顿后的诸子百家回到咸阳。 扶苏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太妥当。这些士人都是仰慕自己而来的,如今带回咸阳,若是都安置在太学里,他日这帮人闹出些事情来,会给边地那些将军们可乘之机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你有了一个宏伟的目标要去实现,那你可就要小心了。因为有人已经把粉碎你当做了他的目标。 但是诏令已经下达,扶苏只能先行带着人马还有相里车和新打造好的墨家思想著述返回秦国。 士人们一听说太子要带着他们回到秦国咸阳城,入驻太学,顿时有一大半人不乐意。 他们舍不得丢弃在齐鲁之地的田地、家宅、庄园、仆人。 而且有些年轻的士人担心自己这一走,家里的妻子来年给他们头顶发冠上点颜色。 这浩浩汤汤的队伍还没开拔,里面的人就开始大声嚷嚷着说要死守稷下学宫,还有的说自己不能离开祖师爷,否则来年无人在坟头前上香。 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从稷下学宫呈递上来。 他们有的坐在席上以绝食抗议;有的发表文章议论稷下学宫存留于世,需要人驻守的意义;有的敲锣打鼓,进行演说。 稷下学宫一时间恢复了过往的活力,而且筛选裁减了一些‘歪瓜裂枣’后,风清气正,稷下学宫的学风盎然。 但是这些好的变化也给扶苏的管理造成了麻烦。比如,像孔鲋这样的才士,陈余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张耳这样昔日信陵君看好的门客。 去管理一些小喽啰,蒙毅、张苍尚且好开口;可是面对这等人物,谁敢去教训啊。 当然这些士人之中,也是很有一部分人非常乐意跟着扶苏前去咸阳大干一番事业的。他们中很多人非常自信,相信自己能够成为李斯、姚贾、茅焦、尉缭那样的传奇人物。 雅舍里,蒙毅来求见扶苏,“太子,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传我的话过去,此次我先行一步返回咸阳。诸子百家,全体都要搬迁前往咸阳。至于稷下学宫剩下的士人凡是有愿意前来的,秦国全部接纳。” 结果扶苏这一招,出奇的有效果。 听说扶苏要返回咸阳,为了追随偶像,某些人连夜就开始收拾行李,整理背囊。 当大家都熟练地收拾东西准备搬迁回咸阳时,季布却犯了难。他担心家中的老母还有弟弟。 可是仔细一想想,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出人头地。就算接来了母亲和弟弟,又拿什么安置他们的生活呢。 季布咬紧牙关,想要等到自己熬得出人头地再说这些事。 只是在快要出发前,蒙毅却对着行军路线图皱起了眉头。 “太子为何要绕道途径博浪沙啊?” 博浪沙不是目的,去阳武县才是根本。 “我听五大夫张苍说,天下出名的城池,明事理的人比较多,前去驻守管理的官吏也都是比较有能力的人。” “而那些鲜为人知的地方,却因为地广人稀,得不到官府的重视,所以内部总是发生许多冤假错案而无法使得真相大白天下。” “张苍说,越是那些小的县城、村寨,地方的豪族就对庶民压榨地越发厉害。而庶民们只能白白的遭受他人的欺辱。” “我决心改变这些事情,所以这次行军路线,看似是走一些大城池,实则主要是过一些小的村落。我要借此机会打击警告地方。” “博浪沙一带,毗邻赵、魏、楚、齐鲁等地,地理位置重要。若是我们能安抚那些地方的百姓,胜过安抚十个临淄城。” 蒙毅听了,对扶苏不免更加佩服。 “臣明白了。太子放心,我一定小心调试这次行军路线。” 事实上,扶苏这次是想要去找陈平。 狂生郦食其、栾布,这些人都是英雄;李左车再怎么仇恨秦国,不也是因为自己家嬴秦王室毁了李左车的侯爵之位吗。 家仇国恨,这是君子才惦记的事情。比起利益,这些真的不那么重要。对于历史上那些反秦人士,真的没必要把他们想的那么高尚,好像家国仇恨大于一切。没到那个夸张的地步。 就是张良,最后也不是放弃了复国,选择帮助刘邦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么。 更不要说,自己的贤名远播四海。他们能够为自己效力,真的是他们的福气。 可是这些人,不管他们心目中利益重要还是家仇国恨重要;是爵位重要还是给自己祖父报仇重要,使用他们,都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想来想去,在时间紧迫,未来变数极多的情况下,扶苏恐怕自己这次回宫只能带走一个人,在那么多才士之中,扶苏最终选择了陈平。 “这一次去阳武县,吾誓要得到陈平。” 就这样,蒙毅等人帮扶苏备好马车,带了一百五十辆战车,他们风驰电掣,沿着扶苏指定的返驾路线行进。 —— 阳武县、牖乡。 在这个不起眼的乡邑里,住着一个高大年轻英俊的小伙子。 他用自己的上半生告诉世人,颜值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正义。也告诉后来人,从老祖宗开始,这个世界就一直是那个看脸的世界。 而他又有自己的下半生告诉世人,才华横溢再加上相貌英俊,那就是犯了比天规天条还要大的罪。走哪都要被人怀疑,做什么都要被人嫉妒。 反正就是这么牛逼! 这个人,就是陈平。 在春末的尾巴上,家家户户的农忙才刚刚结束。 这阳武县牖乡,四面里主要是种植水稻。 这个时候的陈平,他已经成婚了。农忙结束后,他现在也正忙着和新夫人……创造新的生命,给大秦帝国未来的事业添砖加瓦! —— 另一边,扶苏等人来到阳武县后,阳武县上下的官员都被惊动了,十里八乡地方豪族也都给吓了一跳。 “恒阳太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用四十万的兵马,假装是六十万,欺骗了楚国人接近两个月,最后逼得楚国大军全面溃散。简直是白起再世啊。” 地方豪族害怕归害怕,可还是对这个‘天命传奇人物’佩服的不得了。 纷纷出门前来观望。 奈何扶苏的车驾被重甲包围,秦人持着劲弩严阵以待,不许任何人靠近。 扶苏也不废话,他立刻奔向阳武县县府。 老实说,身为大秦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如果去找一个谋士还要靠让老百姓带路,那不是太逊色了吗。 扶苏到了县府后,直接要了当地的户籍簿册,挨个查找陈平。 光是叫陈平的,一个县城就只有三个。 其中两个年纪都不符合,一个太老,一个太小。只有牖乡的这个男人对得上号。不过对方还真是年轻啊,才二十五岁。 扶苏坐在上座,认真仔细地翻看户籍,这一翻阅就是半个时辰。 这阳武县县丞见到这种情况,吓得汗流浃背。可是额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珠,瘙痒难耐,可他却也不敢擦拭。 只能恭恭敬敬侯在边上。 这多亏了秦国形成的百年官僚体制,在体制之内的官吏们,只要对方官大一级就可以压死人了。 长久处在这种环境之中,但凡遇到扶苏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到来,自然是吓得五体投地。 毫不夸张! “我听说,地方秦吏在偏僻的乡邑执行律法时,总是容易受到地方豪吏的阻挠,有这回事吗?” 县丞、县尉、县监、秦吏一众官吏都在扶苏面前跪坐,听到扶苏这些话,一个个吓得身子一顿。 “太子真是明察秋毫啊。” “我此来巡察数个县城,每个县都存在这种问题。而且越是那些偏远的乡邑,越是出现地方豪族欺压庶民的事情。” “我决意不再让那些出生在偏僻乡野之地的庶民遭受豪族欺压。” “现在,我要亲自临时前往一个偏僻乡野,突击察看情况。只须秦吏跟随。” “而县尉,你要和我所带虎贲卫一百士,亲自打击这地方的肆无忌惮的地方豪族。” “所谓杀一儆百。如果本太子亲自到了这个地方一趟,不动兵刃就离开。那些地方豪族恐怕以为我是过来看风景的。” “你们都明白了吧?” 扶苏肯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县丞和县尉正求之不得呢。 “太子大恩。臣等正为这些地方豪族团结在一起暗暗反抗我秦国而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呢。幸而太子带兵前来,否则我等真是束手无策。” 扶苏没有全信这番话。办法肯定有,只是这些人觉得天高皇帝远,到了这地方也没有人看着,就地摆烂了。 县丞看到上座的太子,意气风发,面相极富侵略性,高傲而又威严,一时间又把头低得更低。 还是县尉出来说话。 “太子,打击地方豪族,也需要一个名目啊。” “你们竟然还要我给你们名目?” 扶苏望着眼前大大小小加起来十六个官吏。 说起来这帮人加起来都没地方豪族一个家庭里的人的多,怎么能够管得了地方这帮地头蛇呢。 “暗地里撺掇乡民,使之不归顺我秦国。这就是罪名。既然要打,就打一个最大的。打完了,你们几个看着怎么分。” 这些人听到扶苏的话,一个个都把头给抬起来。他们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互相面面相觑一番,最终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朝拜。 “太子英明!” “太子英明!” 扶苏看着这些县丞、县尉为了利益一个个胆气变大了,也就放心了。 他这才带着自己的重甲部队,往牖乡去。 扶苏的车队一到牖乡,立刻惊动了乡邑里所有人家。 乡邑里,也设置亭长之类,专门负责捕捉盗贼。除此之外,还有乡长、族长。 只是蒙毅、邵平都不同意扶苏直接下车去见乡人,一旦被人记住外貌,倒霉的就是这随行五千多人。 于是到了阳武,刘长亲自给扶苏开路。扶苏只好坐在车里,听刘长说着本来属于他的台词。 “乡亲们,我秦国将军五大夫张苍到此一游。若有人在乡中遇到不平事,冤假错案,又或者伤风败俗的事情,就此告诉我们。五大夫张苍为乡亲们平反。” 张苍也站在战车上,没想到自己的名号成了太子的挡箭牌。 刘长站在战车上,一旁夏侯婴为他驾车。 二人敲敲打打,惊动了十里八乡的庶民都过来围观。 只是牖乡这个地方,还真的没什么冤假错案。 但是很快,几个年长的汉子走了出来。 “贵人——我有伤风败俗的事情揭露。” “报上来!”刘季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乡民们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 (本章完) 第610章 陈平盗嫂案 扶苏坐在马车里。他觉得像刘季这种法子,肯定找不到陈平,他得另谋出路。比如说出个特别难的智商题,让村里的年轻人都出来,互相切磋一下。 这样陈平出来的几率才可能大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其貌不扬的壮汉大声嚷嚷。 “我们要揭发陈平。他和他嫂嫂私通!伤风败俗。” “有伤风化!请五大夫诛之!” 张苍一听到这种事,立刻驱车上前。 “竟有此事。速速详报。” 这牖乡,确实是个很贫困的地方。虽然田亩广多,可是人丁稀少。 牖乡的入口处,只是立着一块大石头,草草画上几笔,做個标识。 这方圆数十里,连座矿山都没有。道路狭窄,只能被一辆车通过。 四处都是平屋草舍,几乎没有良木建造的大宅。最阔气的就属于远远在山坡下眺望到的三进之宅。 酒肆什么的,更是全无。 刘季一进沛县,就发现牖乡这个地方,气候干旱,路边的土块都比石头硬。这里可不是能有好收成的地方啊。 按理说中原重地,为大河灌溉,应该是土壤肥沃,民生富饶。可是此处却低处偏僻,连湖泊都难见到。 穷,穷到没法说的地方。 几个村人,大夏天都穿着葛布衣衫,他们刚刚换上秦人固有的偏左发髻。在同村人眼里看来这极其怪异好笑,但是在秦人看来,这个发型很亲切。虽然他们还不懂得如何在这个偏左发髻上做点花样,比如说编些辫子什么的。 村妇们也都抱着小孩,提着菜篮子围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 “大官儿,他们几人在骗你呢。陈平是俺们牖乡最有出息的年轻人了。” 张苍望着车下这些年轻妇女,她们双手叉腰,恨不得灭了方才那几个说话的男人。 扶苏坐在车内,也按捺不住,“将车驱前些。” 没想到刘季只是敲锣打鼓喊一喊,这陈平就被人主动供出来了。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几个男人立刻高声,“五大夫,别听这些娘们说。他们都被陈平喂了迷魂药。陈平是个毒夫,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色,就不停的用自己的美色诱骗其他人家的女儿,还勾引别人的老婆。” 张苍望着几人,明显不愿意相信这几人片面之词。 “前不久,他都和他的嫂嫂通奸。”又一个微微有些驼背的男子说着,他身上满是泥土,身上还扛着一把镐。 “就是,我也看见了。那天晚上,陈平他嫂子给他打水洗澡。他嫂嫂衣服湿了,他就冲上去了。” 张苍瞪大眼睛,看着几个壮汉义愤填膺的神色,他却并不敢早下论断。 他又望向那些妇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陈平就不是那种人。他们只是嫉妒人家陈平长得比他们好看,年轻又上进,认得字多,还爱读书。”这些妇女说着,一个个脸颊都红扑扑的。 看着双方各执一词,张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蛋。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我恐怕要亲自见见这位美男了?” 扶苏坐在马车内,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里头那是非常复杂。 在面见陈平前,他得自己先考量陈平盗嫂这件事到底真实与否。 只怕是使用这样的人,会使得自己的名望被损伤啊。 这不,季布听说有这样的事情,立刻大声道,“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盗嫂之辈,我季布可要一槊打死他。” 军中立刻起了议论之声。 “快去,把陈平叫过来。” —— 山坡上,三进之宅里。 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正趁着天气炎热,指挥两个女婢晾晒被褥,冬衣。 院子里,有着一棵巨大的桑树。 陈平蹲在树下,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房屋后面的高山。 牖乡,四面环绕着山,只有一条河从山后传过来,用以灌溉农田。 正是炎炎夏日,吹阵风过来那是极爽的。 陈平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树下,静静地望着山后。他手里持着一本快要被翻烂了的《德道经》。 清风吹拂,可是陈平的心却好似暴风雨中的海平面,汹涌澎湃。 透过树叶,陈平望着正上方的太阳。 “夫君,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很好不是吗。” 其妻闻言,不由得轻笑,“平平淡淡,你竟然认为你我这种富贵闲散的日子是平平淡淡。知不知道,别说小小的牖乡,就是整个阳武县又有多少人嫉妒你呢。” 陈平听了,没有说话。 妻子美吉见状,立刻恭敬乖伏下来。 当初她出嫁前,祖父张负曾经告诫自己说说:“你不要因为陈平家贫而不恭谨地侍奉人家。你侍奉他的哥哥陈伯就像侍奉伱父亲一样,侍奉嫂子就像侍奉你母亲一样。” 美吉不敢再说话,只是整理了衣裙,跪伏在丈夫陈平面前,“妾失言了。不知道夫君想要做什么呢?” 陈平望着眼前这个相貌普普通通的女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对方很陌生。 “唯愿治世,使天下人得公平也。” 张美吉喜笑颜开地,“夫君,你的富贵尚且不足我家的十分之一,不去追求功名富贵,又谈什么平分天下呢。” 张美吉大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平的神色变化。 “夫人还是好好的洗衣服吧。你的衣服,是洗之不尽了。” 张美吉似懂非懂,坐在地上感慨,“我们女人,一辈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这衣服,从出生开始要洗到老呢。” 陈平听了,却十分忧愁地说,“难道说,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的吗。我注定要一辈子平凡到老了。” 陈平不由得想到今年春天的年祭上的事情。 乡里祭祀社神,大家让他担负起分割祭肉的工作,他把肉分得十分均匀。 乡里的父老们都说:‘好啊,陈家小伙子主刀分肉真是公平!’ 陈平说:“唉,假如让我治理天下,我也会像分割这些祭肉一样公平!”” 这句话,始终在他的心头徘徊。 他虽然出生贫寒,可不是短志之人。生在乡野之地,今日愿意把祭肉分得公平;未来有机会治理天下,也一定能够公平的治理天下。 夫妻二人正在一起说话,忽然门外来了两个十三岁的少年。 “张先生,朝中来人了,说是要审问你。现在叫你过去呢。” 话音刚落,两个甲胄之士就出现在陈平家门口。 张美吉吓了一跳,她大声叫嚷,“那都是闲言碎语。都是那个弃妇心怀怨怒,造谣我的夫君。我夫君怎么会看上她那种相貌丑陋的村妇呢。” “少废话!再不然连你一起带走。”两个武士固然惊叹于陈平之姿容仪态甚是风流,可是也对一边年纪偏大、容貌平平的少妇感到惊讶。 这陈平长得这么漂亮,竟然娶个相貌如此平平的女人。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陈平拉住张美吉,“你留在家里,好好整理房屋,准备晚膳。今晚我还要回来吃饭睡觉。” 张美吉望着自己年轻英俊的丈夫,一颗心疼的哇哇叫。 陈平一被人带走,她立刻带着两个丫鬟,赶车回娘家,想从县城里搬救兵来救他那苦命高志的丈夫。 而陈平则走的步履从容,从谣言传出去的那一刻,陈平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 “君侯,等会儿由我来亲自审问陈平。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做了这等苟且之事,到时候直接将其腰斩于世。”蒙毅亲自说着。 “换季布去审问陈平吧。”扶苏很想看看,天底下最阳刚的男孩,遇到天底下最阴损的男人,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也只有过了季布这一关,陈平才有可能被留下。 众人惊讶。 蒙毅也感到不满,“太子固然喜爱季布,可是季布他不懂审问之事啊。” “我听说,审理案件为的是还告状者和被告人的公平,还真相于众人。到底是审理案件的过程和人重要呢,还是还公平更重要?蒙毅,你觉得呢?” 蒙毅自然心有不甘,这件事确实不符合程序,而且论官职,他才是最适合这差事的人。可是仔细分析太子这话的逻辑,并没有任何毛病。 就这样,本来和兄弟们闲聊的季布,忽然就被抓去审理陈平的案子了。 陈平坐在堂上,身上穿着的还是甲士的衣服。 此人生来一副胆气,什么场景下都不害怕。纵使根本不会审理案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非但没有一点惧色,反而面容严肃,一身正气,不怒自威。 因为朝中忽然来了个五大夫,说要审理地方的案子,整个牖乡的百姓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这其中,大多数人都希望陈平去死,被车裂。 他们吵吵嚷嚷,不住地骂着陈平是个禽兽。 季布则看得这些乡人很是讨厌。 他大声地拍了一下案,“肃静!” “无关此案之人等都闭嘴!谁要是再多说话,就和陈平同罪。” 季布大吼一声,四下里的人都把嘴巴给闭的严严实实的。 草堂内气氛立刻安静下来。 牖乡是没有专门审案的地方的,乡里的事情,一般都是靠地方德高望重的人调和。多大的事情,他们不在乎分清楚是非黑白,重在于把水搅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临时选祭祀所用草堂,堂内还供奉着灶神灵位。 乡人来到祭祀草堂里,一个个都老实下来。 年初的景象,只在陈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说起来,此景此景,让他很是恼火。 一个人难道是天生下来,就内心满是阴霾吗。还是说,因为长得太过出众,所以平白无故承担了更多的黑暗呢。 当一个人仅仅拥有着太过出色的容貌,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罪过。因为他的地位和财富无法和他的容貌相匹配,这时候美貌就成为一种罪过,男女皆同。 当季布看到陈平时,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听说他长得帅,没想到美丽如斯,肤色白的就好像是温玉,眉毛好似剑刀裁,鬓角整齐,鼻梁高挺。 这家伙若是换上女装,那就是女闾头牌! 季布也是十分认真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阵。 刘季望着陈平,心里忍不住泛着一些酸意。“这小子长得这么俊俏,日后必定能娶十几个小妾。” 冯敬也巴巴地望着。“这种穷乡僻壤之地,竟然能有这样的美男子。世所罕见。” 很快,陈平的嫂嫂也被人请了过来。 其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不说,双目无神且凹陷着,手指粗糙;其人穿着一件缀满了补丁的葛衣,头发也很散乱,上面还夹杂着一些干草。 她见到秦国一众将官时,两只眼不停地闪动,随后将头昂的极高,面孔几乎翻到朝天去。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努力告诉季布,我理直气壮。 陈平则不然,手指如葱啊,容颜更是好似白玉。一个是天上掉下来的翩翩佳公子,而另一个则像是常年挖矿出来的。 大家都将目光落在季布身上,尤其是蒙毅,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要是把这次审问搞砸,我就要你好看。 季布倒是很平静。 他第一眼看到季布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为啥这些乡下的男人都要举报他了。可是等到看到了陈平过去的嫂子,他也就明白了陈平盗嫂是真是假。 主要是这也太明显了。 陈平这种男人,真的很饥渴,要勾搭小妹妹,那也不可能选她啊。 “陈平,你年纪多大了?” “二十五。” “在家有什么产业?”季布一看这小子就觉得他很富贵。 陈平正要说时,其嫂冷笑一声。 “他啊,就是个吃软饭的。” 陈平闻言,顿时双拳攥紧。 “住口,本官没问你。”季布金刚怒目,吓得陈平早先的嫂子身子打了个哆嗦。 季布望向陈平,“你直说就是。我会为你做主的。” 季布可不惯着那些见不得人好的王八蛋。 “家中无业,只靠妻子娘家补贴。雇的几个佣耕者,由兄和新嫂一起打理田地。” 季布听了,有些不满了。 “这么大个男人,不帮家里干农活,原来是成天游手好闲,和嫂嫂纠缠不清啊。” 冯敬可从一开始就对陈平的美色感到嫉妒。太嫉妒了,嫉妒的肠子都青了。 刘季则瞪大眼睛,“不干农活,难道有罪吗?” “你没听他说吗,他家里就是个种地的。自己不干活,哥嫂都下地,独独他瞎转悠。还说自己是靠妻子娘家帮忙,搁你你能忍?” 冯敬双手环胸。 刘季则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不下地干活呢?” 此时的陈平想到今日妻子的话,再抬头望着这些来势汹汹、看法庸俗的人。 陈平就回答说,“我为了使得家里能够富贵起来,所以把种地的时间拿去看书,求学。” (本章完) 第611章 这公平吗? 季布险些就犯愣了。 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专挑实话说。 季布现在有些喜欢陈平了。 “那些人,都说你与你的嫂嫂通奸。这件事是真的吗?” 这下,轮到陈平犯愣了。 这个秦国的官,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他会断案吗? 一上来就问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 陈平却想了一下,“弟弟盗嫂,这是让天下人都乐意听闻的事情。而当一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事情的真相本来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废什么话!问你话你就直说。你到底有没有睡你的嫂嫂?” 陈平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这堂上之人,到底是个什么呆子。 “请问这位将军,既然是断案,为何都不找人做笔录呢。” “这种案子,由当今五大夫张苍和中大夫蒙毅共同审理。不需要做笔录。”刘季赶忙站出来圆场。 蒙毅却道,“既然他要求。来人。给他做笔录。” 众人再度惊讶,没想到今天来的这帮年轻小伙,都是朝廷的大官。 季布震声,“我再问你一次。你回答有还是没有。伱到底没有睡你原先的嫂嫂,也就是现在和你一起跪在堂前的人。” 陈平本不是个执拗的人,见状赶快道,“我当然没有。是她陷害我。” “都说了。让你说有还是没有。她陷害不陷害你,不是你该回答的。” 随后季布又望向陈平原先的嫂子,“这位大婶,陈平到底有没有睡过你?” “有。”这嫂子喊了老大的一声。“过去,我可漂亮着哩,年纪轻轻嫁到陈家,十里八乡,谁不说我漂亮。只是被陈家兄弟两個合伙欺负,这才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陈平前嫂子话一出口,顿时赢得无数人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就连围观的众人也开始不住地帮陈平前嫂子说话。 可是这个时候,陈平仍旧是冷静的出奇。 他没有大声地争辩。 只是陈平的前嫂子,她冲着陈平怪异地笑着。“你想跑,你们陈家兄弟想利用完了我,然后抱着张家有钱人家的女儿过好日子。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季布的眼皮狠狠地抖了一下。他感觉陈平这个嫂子是个极大的怨妇。 这时候,蒙毅其实也看出来了。陈平不是个好人,陈家兄弟过去对待他们的嫂嫂很不好,而这个嫂子,也不是个善茬。 盗嫂的事情其实是假的,但是这陈平前嫂子对他的报复,似乎显得理直气壮。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是,季布自信,有理走遍天下。 这点破事算什么。 季布就狠狠地敲着后来被人称作‘惊堂木’的玩意,打得堂内每个人都回过神来。 “这位大婶,请问过去陈平一家对你有不周到的地方吗?” 陈平的前嫂子听到这句话,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供奉着灶神的草堂里,这凄厉的哭声、哀叫此起彼伏。 季布虽然是个汉子,但是很快地让一旁的士兵给这个双手粗糙的女人送了手帕。 这女人看到手帕,还愣了一下。她睁大模糊的泪眼,随后望着堂前五六个衣冠整齐,相貌堂堂、年轻英俊的秦国官吏,不由得再次嚎啕大哭。 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哭了约莫半炷香。 她终于止住了。 期间蒙毅想要干扰一下,让这个女人不要再哭了。毕竟他们时间紧迫,哪有时间听这个弃妇哀嚎呢。 可是季布却坚持说,“不要打扰她,就让她好好哭。” 蒙毅怒,将要斥责季布,却被曹参拦下。 “蒙大夫,那位既然说了,让季布审理此案,必定是有缘由。你我皆为秦吏,若是真的按照秦律规定的审理流程,也未必一时半会就能审出结果来。” 蒙毅想了想太子,只能是在这件事上暂且算了。 冷静下来后,蒙毅突然记起,自己是大王的臣子;而季布是太子的属臣。他也就把这件事就此放过。 等到陈平的嫂子安静下来后,日头都不猛了。 陈平的嫂子这才慢吞吞地说着。 “我生下来不久,父亲就死在了沙场上。母亲不久就改嫁了。一直靠着婶娘接济糊口度日,稍微大些我就被叔伯卖到贵人家里做丫鬟。八岁就开始给贵人家里喂猪做饭洗衣。” “十六岁陈家的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我本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便拿出多年的积蓄赎回自己,嫁到陈家。” “我没有嫌弃陈家贫穷,一心一意给陈家干活。可是陈伯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他的心里只有他们陈家未来的名望、地位、富贵,还有他的弟弟。我只是他们哥俩的工具。” “陈家兄弟,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所有人都只是他们达成利益的工具。陈平娶克夫星张负之孙女,也只是看上了张家的钱和人脉罢了。” 陈平先嫂,只能怪她识人不清,错嫁陈伯。但是对陈家兄弟的为人,她确实看得清清楚楚。 一些乡人见状,又开始同情起这位苦命的弃妇了。 他们纷纷表示,愿意上前给这位苦命的弃妇作证。 “这陈家,确实过去很穷。尤其是陈平少年的时候,他家境贫寒,但是非常喜欢读书。你说说,庄稼人,生下来就是种地的命。他偏偏心高,总是想着要读书改变命运。我们在种地的时候,他陈平就在田埂上背书。” “贵人们,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这些乡人们本就是顺着那些盛气凌人的达官贵人的心意说话。但是他们并不了解,扶苏所打造的这个全新的集团组成人员,都是和陈平一样出生的年轻人。 所以这些乡民一开口,就遭到了刘季、夏侯婴、季布等人的反感。 “陈家家里有田地三十亩,陈平年纪大了,却始终不分家,独身一人非要与哥哥陈伯住在一起。” “哥哥陈伯平时下地耕田,听任陈平外出求学。贵人你看到了,这陈平长得又高又大,仪表堂堂。可是他却不下地干活。” “之前有人问陈平说,‘你家那么贫穷,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胖成这样?’” “贵人们,这可不是我们添油加醋,这都是事实。” 实际上,这就是陈平和他嫂子矛盾的来源。 时至今日,陈平的嫂子对陈平不顾家庭、不事生产的做法仍旧耿耿于怀,她当堂叉着腰再度说道:“陈平也不过是吃一些糠里的粗屑罢了。有个这样的小叔子,倒不如没有。” 这个时候,担心弟弟遭殃的陈伯刚好赶了过来,他一听到弃妇所言,立刻振声大叫,“你个贱妇,还敢说这样的话。当初我就是因为你说了这番话,我把你赶出家门休弃了。如今看来,我陈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你给休掉!” 离婚夫妻见面,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 双方不管不顾,疯狂地掐打起来,双方都嚷嚷要让对方去死。 陈平只好拉架,他想拉开原先的嫂子,却被弃妇在他手上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 陈平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忽然间意识到,她早就不是自己的嫂子了。 只是陈平手上鲜血直流,陈伯见到后,仿佛自己的手受伤了,陈平立刻脱了鞋子就要打她。 “公堂之上,打架斗殴,意欲何为?不把我当回事是吧?!”季布看到三人打斗了一番,彼此都对旧日仇恨有所发泄,他这才站出来说话。 随后三人都被秦兵制服,各自上了枷锁,乖乖又重新跪在地上。 陈平面如菜色,心如死灰。 他想着自己今天恐怕回不了家,吃不了晚饭了。 “都别叫嚷了。我今天来审理的案子,是陈平到底有没有盗嫂?” 季布,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打直球! “现在,我要你们三个人都对自己的供词签字画押,随后到女娲娘娘庙前发誓。我要你们对着曾经孕育我们的母神发誓。你们谁敢去?” 陈平倒是坦荡,他真的没有睡过他嫂子。恰恰相反,他极其讨厌他嫂子。“我愿意前去。” 陈伯也道,“我死也和我兄弟一块儿。” 陈伯前妻闻言,顿时泪眼模糊,“你到现在,还是心里只有你的兄弟,而不把我当人看。” 陈伯和陈平,都不搭理她。 “齐大婶,你只需要告诉本官,你敢不敢去女娲娘娘庙里发誓。” 弃妇望着堂上的气势威武的季布,又望着紧紧挨在一起的陈氏兄弟,她很悲伤地说道。 “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是不愿意看到陈家在休了我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我则成了没有人要的人。休了我后,他们立刻娶了新的妻子。我的儿女则被陈伯又打又骂,当做工具,整日驱使他们干活。而后妻的孩子,则整天待在家里不干活。” 陈伯前妻说罢,随后哇哇大哭。 “女娲娘娘,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却为什么造人之后不管不顾,让人遭受这么多的痛苦、这么多的不公平?为什么呢?” “陈平天天说要公平地分祭肉,说有朝一日成为大官,要公平地分一切。可是陈氏兄弟,对我公平吗?对我的儿女公平吗?” “老天对我公平吗?为什么要让我一生都遭遇这样的困厄。” 弃妇捶着地面,撕心裂肺地问着。 陈伯听了,恼羞成怒,不依不饶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贱妇,那都是因为你活该,你险些毁了我弟弟的名声。若不是今日秦国大官前来巡查,我弟弟的名声一辈子都要洗不尽了。要我说,我当初就不该娶你。倒了十几年的霉。” 陈平则听了嫂子的哭泣,顿时明白了他们兄弟过去的作为是不对的。尤其是那一句,陈平想要让给天下人公平,但是独独却对她那么苛刻,简直是给陈平当头一棒。 其实陈平少年时期,也知道自己愧对嫂子,想着要补偿她。但是她的嫂子总是出言刻薄,还动不动和邻居妇女一起在树下造谣其他人,害的别人家里鸡飞狗跳。后来嫂子就侮辱他,因此陈平就和嫂子结怨极深。 陈伯前妻见到陈伯如此说,先是大骂起来。将陈家祖宗十八代数落了一遍。 逼得陈伯恨不得活活打死她。 乡中人听了这些事,一个个心里百感交集。他们说不出谁对,也说不出谁错。陈平的嫂子确实污蔑了陈平,但是陈平难道是冤枉的吗。 弃妇又对堂中众人说着,“陈家不尊重女人,把女人当做工具,这样的人家,家里早晚要破败。陈平娶妻,也只是为了她妻子娘家的钱财。” “陈家早年一贫如洗,只有几十亩地。没有余钱,等到陈平长成大人可以娶妻的时候,富裕人家没有肯把女儿嫁给他的,而迎娶穷人家的女儿,陈平也觉得羞耻。” “过了很长时间,户牖乡有个富人张负,他的孙女嫁过五次,每个丈夫都死了,再没有人敢娶她为妻。” “陈平这小子,心高气傲,不怕被张负孙女给克死,一直很想娶她。所以就想尽办法接近张家。” “乡里中有丧事,陈平由于家境贫寒,所以在帮助人家料理丧事的时候,总是早去晚归。” “富人张负在丧家见到陈平,立刻垂青于他。张负跟随陈平来到他家中。陈家就住在靠着外城墙的偏僻巷子里,把破席子当作门。” “但是靠着一张脸,陈平竟然娶到了富人家的女儿作为妻子。老天不公平!” 弃妇大声地咒骂。 可是这个时候,天空上十分晴朗,几条白云悠闲地荡着。 天公?天公何在啊? 这时候,一个冷静的女声响起,“我就是陈平之妻,你口中说的寡妇。” 随后,一个模样年轻、相貌平平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的祖父确实喜欢陈平,去了陈家以后,看到陈家很破旧。可是我的祖父看到有很多贵人马车留下的车辙。当时我的祖父就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丈夫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所以会有富贵人家愿意与他结交。富贵是早晚的事情。” “我的祖父回去以后,对我的父亲张仲说希望想将我嫁给陈平。” “父亲坚决反对,也认为夫君非常贫穷,又不从事生产活动。还说全县的人都嘲笑他平时的所作所为。父亲不理解为什么祖父为非要偏偏要把我嫁给陈平?” “我的祖父相信,像我夫君这样相貌堂堂的人绝对不会一直贫贱下去。” “就这样我才嫁给了陈平。我之所以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只是希望让众人都能够明白,我的祖父看中的不是陈平的样貌,也不是我的丈夫多么懂得讨好他人,只是我的丈夫有着盖世的才华,只有我的祖父发现了这些。” 陈平听着这些事情,他不敢去看他一直以来厌恶的妻子。 可是眼睛里却忽然掉了沙子一般。 当初陈平家里穷困,张负甚至借给他钱行聘礼,还送给他购买酒肉的钱,以便将妻子娶回家。 张家对陈家的恩情,陈平担心自己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报答了。 弃妇闻言,先是一怔,她呆呆地望着陈平。其实她一直怨恨的也就在于,在他离开陈家以后,陈家兄弟的日子忽然好了起来,而享受的人却不是她。 弃妇大哭,“你不过是被陈平的美色骗了,他也只是把你当做工具。你以为陈平对你很好吗?那都是为了利用你。” 不料,张美吉却反问,“在这个世界上,谁人不是互相利用呢。你愤怒不就是因为,你没有从陈家得到好处吗。” “你虽然贫穷,可你却比穷人更为可恨,因为你厌恶贫穷,看不起穷人。你厌恶陈伯贫穷,所以在婚姻之内经常和陈伯打闹。” “陈伯休你,不是因为你辱骂陈平,是因为你过去种种作为都不良善,不是一个良妻。” “你反对陈平读书。因为在你心里,穷人一辈子就只能是穷人。” “陈平读书让你感到不满,不是因为他不事生产,而是有人愿意成就他,让他有个更好的未来。而你却认为自己以后不会是受益的人。” 张美吉一席话,顿时让今日到场的乡人一个个都面红耳赤的。 “可固然我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我的祖父却教导我,不要因为一个人出身低贱,家境穷困就看不起他。” “也不要因为一个人出身高贵,家里有钱就认为他很有能力,是值得托付的人。” “我的夫君确实待我很好,因为我出嫁前一直记得家人的教诲。” “我的祖父曾经告诉我,不要因为陈平家贫而不恭谨地侍奉他。祖父更告诉我,要让我侍奉丈夫的哥哥陈伯就像侍奉我父亲一样,侍奉嫂子就像侍奉我母亲一样。” “因为我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到了陈家之后,尊重兄嫂,敬爱丈夫,所以我得到家人的敬爱。” “夫人您原先做的事情,我也一样不落地在做。只是我没有抱怨,所以得到丈夫的认可。” 弃妇闻言,更是难以面对事实。 实际上,陈平自从娶了张家的女儿之后,生活日渐宽裕,交游的范围也日益广泛。 陈家很快盖了新房,山坡上的三进之宅就是他家的。 陈伯前妻愤恨的原因在于,她被撵走后才发现,只要自己再忍一阵子,就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弟妹了。 可人生没有如果。 弃妇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哭嚎。她的双手被枷锁套着,只能仰面哭嚎。 草堂之后,一直有人在。 扶苏听着这桩人间再常见不过的家庭纷争,一时间胸中也是五味杂陈。 “取笔墨来。” 很快,一份判词递了出来。 (本章完) 第612章 法,惩恶扬善 当真相大白的时候,牗乡乡人忽然间都记起了自己手头还有活要做,妇女提着篮子、抱着小孩,年长者拄着拐杖,纷纷散了。 只是,被洗刷了与嫂嫂通奸这样大罪名的陈平,他却十分平静。 他甚至都不对台上之人心怀感激。 陈平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大对劲。 牗乡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帮善男子,用这样的方式出来主持公道。 这极其不符合常理。 而且他们自称来人是五大夫、中大夫,这么大的官,都可以直接面见当今皇帝陛下了。可是陈平却总是怀疑这帮人的真实身份。 怎么来的都是一帮年轻人。 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中大夫、五大夫,出个门,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排场。要么是我陈平今天在做白日梦,要么是这帮人来路不正。 陈平现在都在怀疑,这帮秦人是强盗,彼此来客串的。 可惜他们没有收粮没有收钱,反而来主持公道。 这让年少时吃了不少苦的陈平立刻感受到自己窒息苦闷的天空上方出现了一道灿烂的光。 难道说,今天是天老爷不当瞎子了。 就在陈平困惑的时候,一份帛书被两个甲士从后面带了过来,他们恭恭敬敬递给季布。 “这是少主写的判书。” 季布还迟疑了一下,这才叩首作揖。 其他人看到判书到了,立刻从原先站没站相,互相勾肩搭背换了一副姿态,个个面带恭敬,身体保持正直。 仿佛见到判书,就看到了……诏令。 陈平心里一阵激荡。 算算日子,那位名满天下的恒阳太子之前正在齐郡临淄啊。 随后陈平不住地摇摇头,他心中暗叹,“陈平啊陈平,你疯了你。固然每天都想着能够替天行道,公平处事。” “但是恒阳太子亲自来解救你,那是你能够肖想的吗。别忘了,时至今日,当初哥哥供你出去读书时欠下的债务都没有还清呢。” 陈平又低下了头。 妻子张美吉不明白夫君为什么在真相大白之后甚至都没有笑一笑,只是坐在一边笑道,“夫君,我救你来了。” 陈平却没说话,理智让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草堂牌位上。这牌位后面的人,到底什么来头。 季布在上座坐着。 他瞪大眼睛,望着扶苏写的判书。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就是太子的字啊?! 真是让人出乎意料。这判书写的真好,几乎事无巨细了。 只是没想到太子的字形竟然和我季布的不分上下。 要知道,季布可是一個刚刚才学习写秦国隶书的人啊! 季布看了看帛书,又望了望堂下之人。 “齐姜造谣陈平盗嫂,污蔑陈平,按秦律本该割舌。现问陈平是否愿意原谅嫂子,若是原谅嫂子,则可以免去刑罚。” 齐姜闻言,顿时四肢一软,眼泪都钻进了耳朵里。 她心如死灰,就等着在判书上画押认罪。 陈伯义愤填膺,对着陈平说,“弟,你可不要犯妇人之仁啊。这个女人,害得你一直无法在乡间抬起头做人。” 陈平望着哥哥。虽然但是,这件事还没到这种地步。一则通奸扒灰的人多了去了;二则他问心无愧;三则造谣者比他还畏惧在众人面前露脸;四则,其实他长得帅,到哪都受人欢迎啊。 甚至有人认为,就是因为陈平长得太帅了,吸引她嫂子……都是嫂子的错。 所以陈平从来都对众人的说辞没什么压力。 反倒是每个人都只喜欢欣赏他的外表,这让他感到压力很大。 所有人都望着陈平。 陈平其实也知道,大哥一直给他讲人善被人欺的道理。陈伯一直告诫陈平,他不算计别人,自己就要被别人算计。 今天这个事情,自己若是原谅嫂子,只怕日后就要有很多人认为他陈家人老实善良,所以过来欺负他了。 “嫂子被休,本来就是因我而起。只是嫂子所犯下的罪,却是因为嫂子自己动了邪念。” “我想今天的事情,就此扯平了。从此我们陈家和齐婶再无瓜葛。” 陈伯瞪大眼睛,他呆呆地望着陈平。 “好蠢的妇人耶!伱看看我的弟弟,多心善一个人。” 齐姜听了,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非陈伯叱骂她,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齐姜忽而又有了力气,她慢慢地爬起来,先是望着堂上一众正气凌然的青年秦将,再望望陈平。 心头多年来的积郁,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消散。 “谢谢。”齐姜咬着自己干瘪的嘴,轻轻地喊了一声。 陈伯瞪着往昔的妻子,仿佛是望着敌人一般。别说顾念往日情分,他甚至想宰了这个女人。 很多人可能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齐姜怨恨的从来就不止是陈平一个人,事实上,她更怨恨陈伯。 她造谣的本意是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给陈伯戴了一顶有颜色的大帽子。好趁机羞辱陈伯,破坏陈伯和如今妻子的生活。 陈伯比陈平都要怨恨齐姜。 恨不得活活吃了她。现在倒好,陈平居然原谅了她,陈伯从不会怪罪陈平,只觉得这又是齐姜的过错。 就在这个时候,季布眼里泛着寒光,他瞪着陈伯,大声地道。 “然而陈伯、陈平昔日压榨齐姜,将其奴役使用,确有其事。着兄弟二人每人分五亩地给齐姜。” 陈伯一听,顿时双手双脚无力。 只是陈平,他的眼睛却泛起了光。 这下,齐姜眼睛亮了。“今天真是女娲娘娘显灵了。” 陈伯惊愕之余,面对秦国的将官,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敢问将军,我何错之有啊?我弟弟陈平,不是也已经原谅他了吗。” 蒙毅震声,“一码归一码。造谣归造谣的事情。可是你在婚姻期间对齐姜过度苛责。我们刚才也找人查证了,你在婚姻期间内,总是让自己的妻子分担过度的家务,齐姜一天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季布也骂起来,“舍不得让弟弟下地干活,就舍得让自己的妻子下地干活是吧。你老母没教你要爱护妻子吗?” 齐姜听到这一声,又一阵泪眼婆娑,她深深地望着面容坚毅、语气严厉的青年人。 刘季也咋咋呼呼跟着叫骂,“这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大丈夫在外不能立于世,就回家欺负小娘们。” 陈伯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随后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陈伯,年三十三了。可是两鬓斑白啊,人也老的一塌糊涂,看起来就像是陈平的父亲一样,十分衰老。 “母亲,母亲早就没了。临死前交代,乱世之中,只有兄弟两个可以相依为命啊。” 陈伯也哽咽起来,他拿着衣袖擦拭。 蒙毅可不管他事后如何说,只是下令,“尽快执行。” 曹参早年在沛县,跟着萧何主持断案,虽然时间不久。但是每天跟着萧何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曹参渐渐地不仅仅懂得了人情世故,更明白了活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很不容易。 只是,这判书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季布又端着帛书,大声念道: “陈伯和齐姜断绝婚姻关系后,陈伯有意苛待前妻儿女,再罚五亩地给前妻。” 齐姜听到,整个人快要幸福的昏倒了。 “女蜗娘娘显灵了啊。” 陈伯听到这个,他再度愣神。 只是,他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村里人也问过他,不知道陈伯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自己四岁大的女儿跑遍一个村挨家挨户问人借酒。一旦遇到有什么人起了坏心眼,这个小女孩一辈子就毁了。 【根据身边真实案例改写。原因也不见得是不在乎,有些男人就是心大。】 但是事情一旦发生,陈伯做出的举动,在外人眼中看来就是完全不在乎女儿的生命安全。 陈伯也是心里有愧,奈何自己有了新媳妇,再疼爱前妻的孩子,对方连榻都不让上。 “我认罪。” 陈伯倒是干脆利落地把这个事情给认了,陈伯新妻躲在人群里,捂着脸不敢出来。 “现问齐姜,是否愿意亲自抚养一双儿女?” 当时陈伯和齐姜离婚,还处于魏国治下。战争的后期,弱国家中人人都不敢外出征战。 法律和王权失去效力,人类的世界变成了原始野兽的活动场所。 为了生存,必须保证家里有壮丁,必须追求力气大。看似有着发达礼乐的六国,实际上度过了相当长期的暴力横行时代。 魏王连自己的国家都保护不了,更不要说魏国的法律能保护什么人。 当初齐姜被陈伯从陈家赶出去,分文没有,在一处草棚里度日。若不是还有儿女活在世界上,早就变成了疯子。后来秦国推行秦法,允许妇女做工。齐姜这才终于能赚到自己的钱。 有了钱,时不时偷偷给儿女买点吃的。但是单独抚养他们,齐姜总是感觉吃力。 而等到秦法普及,齐姜也始终没有敢想着尝试利用秦法申冤。 齐姜早就泪水涟涟,整个人不住地哽咽。 “我愿意。我愿意。做梦都想着自己养,就是怕养不起。” “那好,现在正式判定,陈伯与齐姜原先的一双儿女,日后都归齐姜抚养。” 但是,这个案子到此还没有结束。 别忘记,齐姜也不是好人。她确实经历很惨,但是惨不代表她的作为就是对的。 这一家人,都不是啥好人。。。。 季布望着齐姜,眼中没有半点同情之色。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今日这些宣判,为的都是孩子将来考虑。所以酌情做出这样的宣判。现在陈家要交付齐姜十五亩田地。请问陈氏兄弟可还有话说?” 陈平就道,“我闻说,儒家治国,讲究君臣父子。易经也说,乾为天,坤为地。丈夫要刚健,承担家业;女子要柔顺,相夫教子。” “如今几位将军做出判决时,是否一味地惩罚我们兄弟过多了呢。难道说齐姜在和我哥哥的婚姻之内就没一点过错吗?” 陈平确实是生气了。好像作这判书的人是女人一样,尽偏袒女的。 所以他开始直呼齐姜的名字了。 “这不是只让我们男人承担责任,而让女人什么都不做就享受好处吗。就因为女子弱小,所以就可以不讲道理吗?”陈平大声地问着。“我要公平。” 齐姜听到这个,顿时又感觉嘴里被塞了一大块石头似的。 陈伯拉着陈平,“弟——不要和秦国的官兵过不去。” 陈平却道,“哥,你别管。我们家一半的地,都给齐姜了。你不难受?” 陈伯也很生气,但是有什么办法。“错了就错了。” 陈平还是道,“我不服。这对我们陈家不公平。” 季布就喜欢看他们吵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越说越多,这样事情才能弄清楚啊。 “急什么。我这还没判完呢。” “齐姜,我问你。你在嫁给陈伯期间,是否多次对陈伯不恭敬,又对陈平辱骂? 齐姜慌了神,她张口就道,“我对他们兄弟够好了。家里大小活都是我干的。饭都是我做的,他们力气大,只是打个柴而已。” 蒙毅立刻严肃地提醒,“在公堂之上,有人做笔录时,一切言行都将成为判决证供。若是公然说谎,可是要被惩罚的。” 齐姜羞愧地低下了头,想想过去,她确实出口成脏,整天和陈伯打架、吵架。家里每天都是鸡犬不宁。 季布很不喜欢齐姜。他和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心上人根本没得比。像个怨妇、泼妇。 不知道是她的经历养成这样的性格,还是她的性格导致她拥有如此悲惨的命运。 反正,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狗还大。 “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吧?” 齐姜冷静下来,“我有。”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抓着衣角在地上画圈圈。年纪轻轻三十岁的少妇,却顶着半个头的白发,眼眶凹陷,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 “还有别的想要交代的吗?陈家兄弟又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陈氏兄弟倒也没那么小气,过去磕磕碰碰小事也就算了。偏偏齐姜那张嘴,太招人恨了。 她把这件事给认了,兄弟两顿时气消了。 “你自认为你在婚姻之内,所作所为符合妻子、嫂子应有的作为吗?”季布又问。 齐姜望着台上一群年轻人,他们朝气蓬勃,仿佛新生的太阳,带给人温暖、光明。 “我伏罪。我伏罪。是因为你们这几个年轻的将军是真的讲究公平,没有想着草草打发我,也没有想着偏帮哪一个。” “我确实也有过错。请把我的地,都还给陈家吧。事实上,十五亩地,我一个女子,也侍弄不了十五亩地。我只希望陈家兄弟可以赔我一个院子,两个房子。” “我自己做工可以供养两个儿女。毕竟那两个还是姓陈。我听说按照秦国的律法,夫妻离婚,丈夫要给妻子分割财产的。” 蒙毅惊讶,“你竟然还懂秦律?” “我去请教过。我一直都想把孩子带回来,也想着要财产,毕竟我给陈家干了十多年了,走的时候一无所得。只是没有人敢相信你们秦国人,我也不敢去。” 齐姜跪在地上,小声地说着。 季布就问蒙毅,张苍,“这后面怎么判啊。这和判书的内容已经大有出入了。而且,齐姜自己要求放弃十五亩地了。” 蒙毅拿过判书后瞪大眼睛望着判书,这字写的,跟绣花绣出来似的,也太好看了。 只见判书最后写着,让两家人考虑共同抚养孩子。陈伯不可以遗弃孩子,仍旧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不是说,判决下完,夫妻两个就能把抚育孩子的责任给丢了。 扶苏毕竟是现代人。他看的法律案件远比今天的人看到的多,而且扶苏非常了解这个时代的社会现实。 如果儿女判给母亲,母亲养育负担重,而且没有力气大的父亲作为靠山,这对子女来说绝非好事。 总之,里面的事情很复杂。 秦朝时期,有很多人不愿意上户口,就是为了逃避结婚。一则因为经济担负不起,二则他们认定自己无法给自己的孩子提供好的生活。 不得已,蒙毅只能亲自拿着判书又回去请教扶苏。 “问我做什么?我们秦国的律法,难道不可以变通吗?我没记得秦法没有这么死板吧。既然双方已经放下仇怨,又不愿意再有瓜葛。齐姜想担负照顾两个孩子的重任,而陈伯想要放弃孩子。那就按照他们最后的约定来吧。” “可是太子让他们自己决定,这就是让他们自行调解,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降低了您的威信吗?他们居然不听从您的命令。” 扶苏难得一脸认真地说,“一个人拥有权力,为的是就是实现那些原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若是拥有权力却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要这样的权力有什么用呢?” “我的这点颜面,在这两家人的幸福面前,根本就是微不足道。既然他们都放下了,互相原谅,我又何必强行让他们执行我的命令呢?” 在场护卫听了,哪个不是顿时对扶苏肃然起敬。 蒙毅也怔怔地望着扶苏,他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该说什么。 这就是,真正的领袖吧。 【ps:兄弟们帮帮忙,加油啊。你们的月票非常有用,这差的已经不多了。拜托拜托,难道你们要看着我一个人年复一年私藏好看的照片吗?】 (本章完) 第613章 帝国新生代 其实扶苏倒是觉得,陈氏兄弟和齐姜最终选择互相谅解,达成协调,这些事就此结束。这才彰显秦法的价值和意义。 秦法的根本目的在于阻止人犯法,阻止人道德滑坡。 比起秦吏当堂给前来断案的庶民一条条解释法律文书普法,解决一个典型案例,使得众人宾服更有意义。 早在一百多年前,秦国商鞅变法。当时就想解决刑不上大夫的问题。为了遏制贵族,打击贪污腐败,全国的秦吏都要在处理案件之时,对着国民讲述法律,以此来普法。 那么在这样一个百废俱兴的时代,压迫民众让他们强行学习秦国文字乃至熟悉法律,就是非要按着羊低头在水槽里喝水。 羊不是不需要喝水,而是不喜欢被人强行按着喝水。一旦被人强行按头学习秦法,就会招致全天下人的反对。 用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双方的矛盾,终止双方都继续作恶,还能保护好下一代,这样的解决案例才是典范。 “让秦法真正解决问题,这样才能彰显我秦法的价值,提升我秦国秦吏在地方百姓心目中的威信。” “清官难断家务事。真的按照秦律的条文一点点算下来,恐怕这双方的帐就判不完了。” “你不要担心今日这桩案件的判法会损伤秦法的威严。” 蒙毅低着头,“臣并不担心这个。事实上太子您现在选择的事宜从权,比原先按照秦法条文的判决好多了。” 扶苏昂起头,望着蒙毅。眼神似在说,那你还站在这干嘛。 蒙毅很兴奋地说,“我……我这就去。” 蒙毅握着那份已经没用的判书,小心翼翼将其带出来折叠好,悄悄地放入了自己的褡裢里。 很快,蒙毅再次出来。 “今日你们几人,实在是运气好。现在我们决定,你们婚姻之内过去种种过失,就看你们是要遵照判决,还是互相商量,当堂达成调解。” 陈伯和陈平都望着齐姜。 齐姜擦干眼泪说,“我还是方才的想法。那些地,我要了也没有用。” 其实陈伯方才听了齐姜那番话,也觉得她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那就按照齐姜的话来吧。我们愿意给他们新修一個院子,两间房。只是,我现在自己也有新的家室了,我不可能天天往前妻家去。” “考虑到两个孩子还小,所以,我决定给齐姜五只羊,这算是补偿了。这是按照秦律,夫妻离婚丈夫应该给予妻子补偿来执行的。” 随后,陈伯又问陈平,“弟,你看呢?” 陈平倒是没什么想法,张美吉倒是觉得两个孩子很可怜。 “我愿意再给齐大姐一头牛。” 陈平瞪大眼睛望着张美吉。 “既然两家兄弟都没话说,那就以此作为今天的判决吧。” 看着原先水火不容的两家人肯放下恩怨,季布那是满心欢喜。 齐姜没有说话,她一直默默地流泪,泪水已经打湿了胸前衣衫。 其实,今天这场官司。 最难受要属于陈平。 因为当初是哥哥为了把他培养成有出息的人,所以娶了干活很厉害的齐姜;也是因为哥哥为了供养他读书,所以处处让齐姜多干活。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多了。 所以,即便雨过天晴,陈平仍旧不开心。 结果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那个无权无势的陈平。而且他还要给齐姜修房子,赔一头牛。什么时候,才能到他去公平地分理天下呢。 都说甘于卑下,就可以有朝一日成为掌权者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德道经中的道理那样发展。 就这样,这场轰动牗乡的官司是非结束了。 蒙毅、曹参和地方秦吏,一同重新拟写判决,随后等着让他们共同签字画押。 期间齐姜忽然请求说,她有事要暂时离开,在一炷香内会赶回来。季布大手一挥,“去吧。 蒙毅想着自己过去所见到的地方案例,还有地方秦吏的汇报,他一向知道秦法的推行是任重道远。 但是自今日这一案例之后,只怕这个案子要轰动一时了。 因为它真正的阻止了下一段悲剧发生,尽可能维护保护了下一代,这对民众来说有着极大的安抚意义。 而且处理这样的案子,也是给天下秦吏一个公然的案例典范。 “我看这次的案件,可以被写入【封诊式】了。” 蒙毅感慨着。 曹参也道,“是啊。” “《封诊式》是什么?”季布好奇。 曹参礼貌地介绍,“我秦国的法律,相当完备。有秦律法律条文十八种,也有《封诊式》。《封诊式》是收集整理过去地方官吏断案的实例组成。这些实例,都是经典范例,用于地方官吏作为参考。” “我看等到这个案子一被公布,秦法的威信将被大幅提升。”张苍忍不住议论,“这个案子,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很值得研究。” “这夫妻之间相处,到底要不要法律规范?夫妻离异,孩子的教育抚养又该怎么做。后母对待孩子,如有虐待行为,谁负责报官,官怎么落实。” 蒙毅则补充了一个问题,“我看原先六国百姓之中,有很多女性在离异之时没有法律保护。这些人一旦被家庭抛弃,恐怕会对治安造成极大的问题。” “我看家庭不和睦,这是古今千年以来都难以解决的问题。但是正是家庭不和睦,导致底层怨气充斥啊。” 蒙毅、张苍、曹参三人围着一条祭案展开了详细的论证。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 “太子此举,对天下秦吏未来治理地方,都大有裨益啊。” 冯敬、季布、刘季四个人只能被晾在边上,他们倒是很想说话,可是根本插不上嘴。 因为他们能做到引经据典,张口就是列子、孔子、孟子、韩非子;而季布几个人,他们的开场白则是‘我认为……我觉得……’诸如此类。 这一开口就输了啊。 不止是他们三人,就是士兵,也只能在一旁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这三个人。 他们三人谈话的气势,就好像是将军在战场上带着士兵冲锋陷阵一般,势不可挡! 又如巍峨之高山,不可撼动;又如崩腾之大河,气势汹涌。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对于公平和正义的渴望。而在这样一个人命如草,到处都充斥着暴力和混乱无序的世界里,这样一个典范案例,无疑是最鼓舞人心的良药。 三人本来没有什么交集,在聊到这件事时,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但是因为他们三个谈论的内容太过艰涩,过于理论化。 一时间让其他人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才学浅薄。 很快,夏侯婴和刘季等人都开始围着季布说话了,“没想到,季布还真的会审案子。” “断的好啊!这不就真相大白了。”众人欣喜。 “断的真快。季布,你可真行。看不出来啊,这么复杂的案子,伱居然能办的下去。” 季布春风得意,终于被他露了一手,自然开始对着兄弟们夸口。 “这有啥的,人活一口气,看得出来,双方都憋着一口恶气,我就是要让他们把话说开,把这口恶气给吐出去。等吐出去就好了。” “我小时候,我两叔公天天打架,都上六十的人了。成天打架,为老不尊,成何体统。” “为了保住老季家的名声,我就把他们两一起装在筐子里,放在船上,让他们俩隔空对骂。等两方骂舒服了,事情也就了了。第二天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我就回去。” 众人哈哈大笑。 刘季对季布表示十二分的欣赏,当即拍着季布的肩膀道,“季老弟,还是你有本事。” 蒙毅不能忍受,在断案这件事上,他才是第一啊。 他可是当年以学室年度考核第一名的成绩出师的。 “这有什么。我第一眼看到陈平和其前嫂。我就已经知道陈平无罪了。” 陈平和陈伯两个人还在门外候着,等他们在里面写判决。忽然听到他们高声议论这些。 陈伯问道,“这帮秦国年轻人不错啊。” 陈平望着陈伯,“哥,你也觉得这些年轻的将军非同一般吗?” “那当然。这一门心思给民办事,和阳武县那几个混日子的秦吏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陈平又望着草堂,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说,真的是他?” —— 草堂里,蒙毅高声地说着。 “当我了解这件事后,我就知道,陈平盗嫂绝对是谣言。” “第一,你们看这个陈平,他对人性有着相当深刻的分析和把握,明显是才貌双全之人。我看他相貌就知道,此人不会有此邪念。” “第二,这陈家兄弟两个相依为命。哥哥拼尽全力,希望把弟弟培养成有学识的人,让他奔赴他乡好好读书。我方才见到那陈平,也确实谈吐不凡,胸怀大志。” “像他们兄弟这样一心一意要干大事,追求功名富贵之人,怎么可能会耽于眼前的小利,沉溺于那毫末美色之中呢。那齐姜,就是再年轻十岁,也绝不会成为陈平下手的目标。” “陈伯如此费力,希望陈平能够出人头地,有一番大作为。陈平难道会自毁人设吗?若他真的是那等猥琐小人,只怕干得丑事不止这一件吧。势必在此地声名狼藉,到时候连入仕的机会都没有。” “三则,方才陈平之妻说,陈平岳祖张负曾经在告诫孙女张美吉:毋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事父,事嫂如母。” “这张负,如此看重陈平。可是出嫁前特别强调的事情确实让张美吉谨记出嫁后侍奉长兄长嫂极其重要。” “这恰恰说明陈平对长兄陈伯的敬爱在当时牗乡上下是人所共知的。陈平既然敬爱兄长,怎么可能又去做出盗嫂这种事呢。” 蒙毅用理论逻辑推测着。 这个时候,张苍说道,“我记得,诸子百家之中,这名家最是与众不同。因为古代依照名位的不同,有不同的礼仪要遵循,因此礼官会特别擅长于辨别名位之事,成为名家的来源。” “随着成文礼法公布之后,天下出现了讼者一类人,他们根据法律条文进行辩护,由于这些学者专门从事名词概念的探讨,因此称他们为“辩者”。” “随着辩者根据辩护要素进行统察发掘问题,由于这些学者需要对获取的诸多条件进行概率统计及最优化决选的辩察,因此世人又称他们为“察士”。” “再随着察士根据最优论点进行公讼,由于这些学者需要在实际应用中运用理性逻辑的不造成歧义的非文字游戏的语言写出逻辑明确的法律条文及条约,讼者必须加以大量的历物辩题、现实/模拟案例锻炼,因此又称他们为刑名家。” “我觉得,这个案例,就可以交给刑名家去处理。” 张苍的看法,立刻引起了蒙毅的注意。 “要我说,这个刑名家,可以直接引入秦国学室啊。这刑名家在这一方面已经大有研究了,如果他们的学说和思辨方法能够被我们秦国学室的弟子学到。日后我秦法家势必更强一等。” 蒙毅的提议,像是在潭水中砸下一块巨石,立刻激起了千层浪。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曹参和张苍的赞同。 曹参:“是啊。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这些诸子百家的名士,他们可以去教学室弟子啊。” 蒙毅“不仅如此吧,他们也可以教导皇室子孙。甚至可以担任世家贵族子弟的老师。” 几人张口闭口,都是经国之大事。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学识渊博,这谈论的建议实用性,乃至可行性都更高。 季布、夏侯婴、刘季、冯敬、灌夫等人不得不再度靠边站。 固然蒙毅喜欢发号施令,独占鳌头,但是这种性格一般很容易被人利用。 刘季根本没在意蒙毅。 刘季心里纳闷,以后太子身边的三公九卿。肯定有这三个人,再加上萧何,还有冯敬这个走后门的表舅哥。 除了他们,还有先帝——啊呸,还有始皇帝的老臣。自己没有渊博的学识,天下已经大定,自己也没有立功的机会。他什么日后让太子封他个大官光宗耀祖呢。 不一会儿,判词写好了。 齐姜也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她左右手两边各拉着一个小孩。 “几位将军,齐姜特意携手一儿一女前来报恩,愿舍弃牗乡一切,去往将军家为将军们当牛做马。” 几人闻言,纷纷摆手,“这……不用谢啊。我们这是职责所在啊。” 这时候,蒙毅从堂上走了下来,他告诉齐姜。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如何敢受这样的大恩。今日帮你的。另有其人。你若是想要报答他,就对着祭坛做拜,日后诚心做人,不要再生是非,挑拨离间,教唆事端就可以了。” 齐姜不住地点头,随后拉着一双儿女做拜。 等到齐姜拿着判书走了,剩下的就是陈伯和陈平兄弟二人。 这个时候,灌夫忽然走了出来。 他望着俊美的陈平,“你就是陈平啊。” “正是。” “听说你把你们年祭祭祀灶神的祭品都分得很公平。” “确有此事。” “你小子,撞大运了!”灌夫狠狠地拍了拍陈平的身板,长得还挺结实,“现在我们随军有个差事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但是这意味着,你以后要离开老家。” 陈平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陈平想都不想就道,“我愿意去。” 张美吉在一旁候着,看到陈平这样的反应,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齐姜在陈家的感受。 陈平在盗嫂谣言上,确实是个受害者。 但是撇开这件事不谈,他绝非君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就这样,陈平被扶苏以一个奇怪的理由拉入了恒阳宫虎贲卫卫队。 陈平回家收拾包袱,就要跟着他们远行。陈伯欢喜异常,手舞足蹈对着秦军不住地叩谢。当即表示,自己要回家给他们宰羊杀猪。 秦军连连拒绝。 等到兄弟两人离开后,扶苏也被人安排坐回了铜车里。行事很谨慎小心,过程很隐秘。 但是,兄弟们却一个个都很困惑。 虽然扶苏从未暴露他来到阳武就是要找陈平这件事。但是临时拉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入伙,兄弟们自然困惑。 “你们说,太子为什么要让陈平加入我们?我看这小子像个衣冠禽兽。”灌夫这几天也开始慌了,太子身边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逼得他都把韩非子的文章全部背诵下来了。 若是再这么一直吸引来人,他灌夫到底还能不能做个单纯的卫率了! 刘季大声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看他年纪轻轻又长得帅呗。要我是太子,也肯定找个美男子做我的侍卫。这出门,多有排面啊。” 蒙毅则定定地望着刘季,“太子才不会那么肤浅。” 刘季心里嘀咕,这个叫蒙毅的,他怎么不懂人情世故啊。他这种人会有朋友吗? 当天夜里,扶苏他们返回了阳武县。与吕泽小部队汇合。 打击了一番地方豪吏归来的吕泽和阳武县县尉满载而归。 吕泽给扶苏献上了他缴获的珍贵上古文书、金银铜器之类。 看着那些魏国老贵族私藏留下的古书,其中竟然有另一版本的《连山易》、《归藏易》,扶苏自然更加对吕泽这个人青睐有加。 (本章完) 第614章 意外得财 一行人跟在扶苏身边,沿着原先设定的路线,又开始了‘突袭’访查一些地理位置偏僻的乡邑。 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像陈平一样得到扶苏和一众秦国高官的审理。 再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惊天大悬案。 大多数都是民事纠纷。 但是这招在偏僻乡下巡视,用秦法断事,偏偏效果却出奇的好。 一时间,在齐鲁、赵魏、吴楚夹杂的中原中心地带,地方豪吏立刻老实了不少。 “太子这招杀鸡儆猴,实在是高明。”熊启对着扶苏祝酒。 “短期内,他们甚至不敢公然聚会,更不要说暗地里给秦吏使绊子。这对于始皇帝陛下治理地方,施威于天下,大有裨益。”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再为扶苏迅速收揽一波人心。 扶苏只是笑道,“承让承让。奉命而为。” —— 在快要抵达秦国咸阳时,扶苏刻意绕路到自己的封地瞅了瞅。 熊启听从扶苏的话,前来扶苏封地——颍川郡,亲自看管楚国十多万降卒在颍川开矿,冶炼精铁,锻钢材这些大工程。 不得不说,自从熊启离开了咸阳,来到了地方颍川郡新郑。那就好比水缸里的鱼儿回到了溪流之中。 熊启的日子可自在极了。 在这个地方,他几乎就是‘王’! 这都亏了扶苏,要不是扶苏给他指一条明路。恐怕他现在正和嬴政斗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呢。 是以一听闻扶苏抵达新郑,熊启欢天喜地迎接不说,还给扶苏准备了自己这些年自己在颍川郡被人献上的众多宝物。 整整十大箱子,里面满是堆积的金银器物,至于玛瑙宝石珍珠,更是不计其数。 熊启款待扶苏的盛宴上,这十個大箱子,正静静地放在一侧。 烛火不仅将熊启打造的新宅照耀的熠熠生辉,更让金银玉器都散发出固有的光泽。 熊启看到扶苏来了,实在是太高兴了。 扶苏望着这满地的金银玉器,则惊讶地问,“叔公何以有这样多的宝物?” “都是地方豪吏、大族所献。” “不过才半年的功夫啊。就有这么多。” 扶苏望着地上的金银,心下盘算。这熊启给自己的宝物足足有十大箱子。但是以他的个性,最多也就愿意给自己献上十分之一的宝物。 也就是说,短短半年间,熊启得到的宝物,多达百箱。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数字。 熊启知道扶苏在想什么,喝得满面红光的他便如实相告,“这都是托太子的福啊。天下人都敬重太子,而颍川更是太子封地所在。” “熊启只是受了太子荫蔽。因为是太傅的身份,所以得到众人的敬爱。今日便将半年之所得,半数献给太子了。” 扶苏则对熊启道,“我听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很多大事情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不注意细节。很多大人物最后死于非命,没有好的结果,就是平时不注意手下人的行为。” 熊启闻言,顿时不乐。 “吾奉金玉给太子,太子是不肯接受吗?”可怜我一片真心对这小子,分给他一半,希望他以后能把这些钱用到正途上,他竟然这么说话。 扶苏则问,“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它的来路正当吗?” 熊启望着扶苏,得亏二人都是贵族,到此为止,还没有哪一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压抑着愤怒,熊启对扶苏道,“这些都是那些人送给我的礼物,送礼的事情,怎么能算得上是贿赂呢?” 熊启说着,又叫下人,“把那些箱子都给盖上。” 扶苏望着熊启,也是安抚自己。他的老师韩非子早就说过,人性本恶,趋利避害。 大多数人在利益面前都经受不住考验。他犯不着违逆人性。 “既是叔公一片心意,我若是拒绝,岂不是辜负。” 熊启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说起来,我也有好消息告诉叔公。” 熊启兴致勃勃地看过来。他竟然还知道给我带好消息。 “我这些年外出公差,遇到了不少有才干的人。若是长久的留在咸阳,实在是埋没他们的才华。我岂能忍心,看着他们每天虚度年华。” 灌夫听了,双目瞪得奇大望着扶苏,太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种事你应该忍心啊! 熊启听得,也是脸色稍变。 “我打算留一些人在颍川一带,一来给叔公分忧;二来也是给这些年轻人一片有所作为的天地,好让他们有地方发挥自己的实力。” 其实主要是能人在扶苏身边太多了,一方面吵架频繁,让扶苏听得烦;二来他们个个才华横溢,不会只甘心做自己的内臣,整天跟着自己做小跟班的。 有了张苍那样的先例,他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扶苏对着熊启敬酒,露出善意的微笑。 “叔公,这难道不算好消息吗?” 熊启自打来到‘群龙无首’的颍川郡,立刻得到了许多韩人、秦人的拥护,更有十几万楚国降卒在他手下。 整个颍川郡内,一时间属他风头最盛。 而扶苏这番话,险些逼着他当庭就翻脸了。 说到底,现在是始皇帝的天下,未来是扶苏的天下。他只能算是臣子,受人辖制啊。 熊启双手作揖,“太子说是喜讯,怎么能不算是喜讯呢?” “就叔公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把这些闹腾的奶年轻人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交给叔公,我这才能睡个踏实脚。” 熊启只觉得扶苏虚情假意,故意这么说。实际上找那些年轻人看着他才是真。 固然扶苏这事情干得不太地道,但是这恰恰说明,他是个比较明智的人。不会感情用事。 和这样的人合作,以后才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扶苏看熊启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再三提醒说,“叔公,我可有言在先。这几个人,可非池中之物。我请叔公一定不要轻慢他们,对待他们,如同对待我的兄弟一样。” 熊启心里那叫一个震惊。 “太子还真是礼贤下士啊。” “主要这些人,非有德者,恐怕驾驭不住。” 熊启捋须,双目燃着精光,“素闻太子在乡间得到布衣之士,却以隆礼相待。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扶苏想着,当面引荐也好,免得那些人觉得自己丢下他们,独自在咸阳享受富贵。 其实,扶苏只是担心他们的性格在咸阳城很容易惹出麻烦来。 “传季布、刘季进来。” 守在扶苏一边的曹参闻言,顿时舒了一口气,将额头上的汗一抹。 冯敬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啊。 好啊,终于走了两个,这下没人和他抢太子了。 (本章完) 第615章 岂肯久居人下 【求月票!就差一点点了。很快的。】 季布和刘季两个人,本来就有些脾气不对付。 刘季不在乎那些小细节,可是季布却非常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还有为人处世的做法上。比如同样遇到漂亮的小女子,刘季会大大咧咧直接盯着人家看,随后就开始撩妹,希望能够得到对方。 但是季布不会,当发现美女后,他只会眼睛望天,假装丝毫不在意来人。这种性格会让季布错过很多机会。 反正就是这样两个性格差异很大的人。 “拜见太子。” 当他们进来后,熊启正在慢悠悠地喝酒。他双手并拢,长长的衣袖遮住面容。等到酒爵里最后一滴酒落入喉中时,他又慢悠悠地将酒爵放下。其目光却还盯着案面。 从始至终,熊启都没有把头抬起来过。 扶苏望着熊启,却忍不住笑了。本来把这两个人丢给熊启扶苏还不放心,万一他们变节怎么办。但是看到熊启这样傲慢的态度,扶苏顿时打消了疑虑。 “他们二人,都是昔日楚人。” 熊启这才慢悠悠抬头看了一眼。 左侧站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胡须非常漂亮,精神饱满。甚至于一刹那间,熊启联想到了一個和他气质很相似的人——嬴政。 熊启望着,出神好一会。 再望右侧的年轻人,体格挺拔,双目如电。但是熊启阅人无数,他曾经府邸中养着五百多的门客,一眼也就观察出,这个年轻人性格比较倔强,而清澈的目光更是让熊启一眼断出他的阅历。 刘季知道扶苏在见地位尊贵非常的客人,所以在这个时候被召见,必然是有事情要安排。刘季还是满心的期待。 季布心中无甚大的欲望,到了堂中,心犹如空杯。 二人静静站着,等了半天,熊启却只是上下打量他们一番。这让刘季和季布心里都感到不大舒服。 扶苏再道,“还不拜见太傅?” 二人见礼后,熊启也没有多大表示。一则这是扶苏的人,熊启不敢把轻易他们放在自己身边;二则,这两个人身份低微,贸然引入,他身边那些名士怎么看待他呢。 “今吾将此二人,交给叔公。希望叔公为他们安排职位。让他们去看管矿场,又或者监督冶炼钢铁。” 扶苏就一个意思,让他们去管人,别再当被管的人就行了。免得留在宫里闹情绪,搞内讧。 扶苏主要想多给自己的集团一点成长机会,就靠目前这点阅历。回到咸阳城里,真正遇到什么事,他们也帮不上自己什么忙。 一个李斯就能把这几个没心没肺,没心眼的人全部给干趴下。 只是刘季和季布闻言,却很惊诧。 一个问,“太子这是要把我留在新郑啊?” 另一个不仅惊讶,更心里害怕,“我可是做错了什么事,太子不要我了。” 熊启目光和蔼起来,他感觉得出这两个人对扶苏有一种莫大的依恋。这是一种精神情感上的依赖,不是简单的臣子隶属关系。 若是别的臣子,君侯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哪里轮到他们反问啊。若是手下有人这么和熊启说话,熊启会直接割了他们的舌头。 扶苏没有回答刘季和季布,只是郑重其事地对熊启道,“此二人,皆有大才。请叔公务必凡事让此二人自行做主,不必过问他人。” 熊启顿时瞪大了眼睛。 合着把人交给我,我还不能管他们,不能干涉他们,由着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 “此二人,还真是得太子厚爱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身为太子,多有不便。还请叔公行个方便。” 季布和刘季第一次看到扶苏这么对人低声下气的。像极了孩子做错事,父母领着他人登门道歉。 熊启看扶苏这么诚心诚意,连连道,“好了好了。你我之间,犯不着这些。再说了,你何必亲自跑一趟,写一份信就是。” “许久不见叔公,也是特意前来拜访。” …… 等到安排完了刘季和季布,扶苏这才起驾离开。 熊启亲自送扶苏走了五里路,这才自己走回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去难都忍不住说,“君侯,您对太子,比对二位世子都要好许多。但是太子似乎对您略有堤防,而且当初您的君侯之位,就是太子劝您自己放弃的。君侯如今还这么做,如此厚爱太子,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熊启则曰,“去难可知,何谓一叶封唐啊?” 去难摇头。 “晋国的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的弟弟。当初,周武王与叔虞母亲交会时,梦见上天对周武王说:“我让你生个儿子,名叫虞,我把唐赐给他。” “等到武王夫人生下婴儿后一看,手掌心上果然写着“虞”字,所以就给儿子取名为虞。” “周武王逝世后,周成王继位,唐发生内乱,周公灭了唐。” “一天,周成王和叔虞作游戏,成王把一片桐树叶削成圭状送给叔虞,说:“用这个分封你。”” “周成王的臣子史佚便请求周成王选择一个吉日封叔虞为诸侯。周成王说:“我和他开玩笑呢!”” “史佚说:“天子无戏言。只要说了,史官就应如实记载下来,按礼节完成它,并奏乐章歌咏它。” “于是周成王把唐封给叔虞。唐在黄河、汾河的东边,方圆一百里,所以叫唐叔虞,姓姬,字子于。” 去难听了,“君侯,这是周成王的史佚糊涂啊。周成王明明是开玩笑,他这不是坑骗周成王吗?” “不。周成王确实是开玩笑,但是他一旦开口,就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他是天子。天子不遵守诺言,把自己说过的话话当做玩笑。那么他在群臣面前还有威信吗。他下达的命令,群臣还会听从吗?” 去难恍然大悟。 “比起区区君侯之位,辅佐君王之臣。还是那一方的诸侯,更吸引人啊。” 熊启心旌摇荡。 —— 另一边,刘季和季布,他们彼此望着。 季布感慨,“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让我们俩一起留下。” 刘季也心里有些毛。“太子可曾私下对你嘱咐过什么吗?” “没有啊。” 此时,尘土漫天的大道上。邵平小心翼翼地问扶苏,“太子,您为何把他们二人留下啊?” “你看他们二人,是愿意久居人下的人吗?” “可是太子,他们年纪轻,阅历不足;再有身在外乡,经年累月不能与太子相见,时间久了,怕是会忘记太子。” “如果这就忘记我的恩情。那这样的人,要来有什么用呢。” “若是他们另投他人呢?” “那就投奔吧。我倒是想知道,谁敢用我用过的兵。” (本章完) 第616章 要不朕把这个位置给你做(求月票) “皇帝陛下,太子还宫了。” 铜案两侧,奏牍、竹简、帛书堆积犹如小型山体。 贴心的宦侍们甚至给奏简摆了个造型,像极了此刻屹立于西边大洋某处沙漠上矗立的金字塔。 前前后后,各有四座金字塔。 若是旁人,看到这四座奏简金字塔,怕是吓得能一晚上睡不着觉。 但是当嬴政看到这些奏简,却兴奋至极。他夜以继日扑在这些奏简上。 过去几个月,他和大臣们载歌载舞,沉浸在帝国大一统的全新气象之中,那日子过得有多么美好。 现如今,过往的极端享乐已经开始反噬嬴政了。 他要处理新制度推行以及地方秦吏正式抵达地方开始着手工作之后呈递的一切文书…… 短短半个月,嬴政的任务量比之前激增三倍。 就因为这些奏章,可害苦了后宫中那些年轻美丽的妃子。嬴政已经好久没有去往后宫了。 自然地,某些危机也在酝酿。 谒者令禀告过后,就俯首恭敬站在一旁。殿中地板程亮,谒者令恭候侍立在地,从地板上将自己的形象看得清清楚楚。 这章台宫内殿里,早就被打造的金碧辉煌,铜鹤金鸡玉龙等在大殿里交相辉映。初夏时节里,照射进章台宫的骄阳让殿中每一样器物都反射着光泽。 此刻殿门四下大开着,冰鉴也在一旁渗透冷气。 农夫们在地上穿着葛衣,露胳膊露腿。而此刻的嬴政,则穿着丝质深衣,担心被冷气侵袭。 而嬴政正专心持笔大肆地批改着奏简,处理民生大事。 嬴政喜爱韩非子的学说,天下咸知。只是大家对韩非子学说的经义不甚领略。只有帝国的高层才明白,嬴政欣赏的是韩非学说之中的‘术以知奸,以刑止刑’。 只有用严刑峻法才能遏制住社会上种种乱象! 这种思维方式,影响着整个大秦帝国上下官僚治理风格和风气。 给嬴政上报而来的奏简,没有人谈人情,全部都是地方官吏、将军,按照已经制定好的秦律上的条条框框,做出相应的惩罚和奖励。 嬴政很忙——要把所有的这些奏简看过去,主要批‘可’、‘善’二字。 他要做的,只是掌控和洞悉天下每個地方的情况,牢牢攥住权力这把利剑,一丝一毫都不容流失。谁敢不奏、晚奏、奏不明白,谁的小命就要完蛋了。 这种差事,嬴政自然是越干越爽。 当皇帝快乐吗,当然快乐! 嬴政正沉溺此间,不可自拔。 谒者令等了半天,大殿里只有嬴政批阅奏简的声音,极细。嬴政的衣袖在奏简之间来回上上下下翻动。 谒者令等了许久,这才第二次说道,“始皇帝陛下,太子还宫了。” 嬴政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人现在在哪里?” “刚从皇后宫中返回。” 嬴政捻捻胡须。 “皇后今日高兴了?” “这臣不知道啊。” 嬴政没有说话。谒者令连忙说,“臣这就去探。” “不用了。让太子来见我。” —— “太子,您回来的也太晚了。之前宫中好多场盛宴啊,可惜太子都一一错过了。” 我先让让嬴政,让他把手头的活干完再说。 扶苏不说话。 也就只有那些从没有风光过的人把风光当个好东西。风光底下,那藏得可是无尽的深渊啊。 偶尔亮亮相也就得了。谁不知道他是未来帝国的主人啊。 再说了,做儿子的,哪能总是去抢父亲的风头呢。 谒者令领着扶苏进了宫殿,扶苏环顾四周。他是走错地了吧。 谒者令看出扶苏心中所想,“年初时,始皇帝陛下下令翻修宫殿,殿里一切陈设又换了一遍。” 嬴政的爱好,一向很实在。 扶苏打量着宫殿门口摆放着的两对铜狮子,走进殿内,地上铺满了铜砖。柱子上也被彩绘了龙风的图案。 殿里增设了不少少女型的铜人灯台,每个足足有扶苏半身高。 还增设了好几座铜铸屏风。最吸引扶苏目光的,就数那面最大的屏风了。 上面被铜汁浇筑出中国地形地貌,随后又镶嵌无数明珠、宝石,甚至在一旁印刻名山大川。风格瑰丽,熠熠生辉。 大殿地上,也有一副开阔的铜汁浇筑的地图,屏风上的地图,始终是篇幅限制;可是地面上的则因为篇幅开阔,足以绘制每一处地方郡县。 看到自己父亲命令工匠打造的新杰作,望着辉煌的宫殿;再想到自己在返家路上所见种种,扶苏深刻感到帝国的统治者们,已经和天下庶民的物质生存条件有了极大的贫富差异。 恐怕伴随着帝国的一统,大秦帝国的主宰们,他们已经忘记了初心。 就这样,扶苏返家的喜悦一扫而空。 “父亲——” 嬴政有些愕然。 这个对于全天下父亲都很熟悉的称呼,对于嬴政来说则非常稀有。 只是这些话并没有唤起嬴政心底对扶苏的父子情义。 嬴政下意识认为,这是扶苏要和他打感情牌。 这让嬴政一直以来的猜疑顿时落了实处。嬴政早就在疑惑,以扶苏的个性,是否不满他的施政主张。 虽然,他们都对韩非子的学说信奉不已。但是扶苏的做法,更偏向于孟子之说——民贵君轻,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 扶苏的观点和做法若是长期施行延续下去。到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嬴政从帝位上杠下去。 嬴政也不说话,只是把笔搁下,想看看扶苏还有什么作为。 “臣这次齐郡一行,收获颇丰。最终带回了可以解决帝国燃眉之急的礼物回来。这个礼物,为父皇称始皇帝,一扫六合的贺礼。” 扶苏这样做,越发让嬴政疑心。 嬴政困惑,扶苏此前从来没有给我送过礼物,为什么单单这次从齐郡回来,送我礼物呢。是因为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沿路查处那些偏僻乡邑的作为是不对的吗。 明显是犯了错,刻意前来讨好。 “什么礼物?”嬴政语气平淡,心思也变得让人难以琢磨。 “臣此去齐郡,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找到一种适合如今天下大一统局面的治世思想,以便帮助父皇治理天下。” “这个思想辅佐配套帝国在全境内实施的郡县制,可以保证大秦帝国延续千年。” 嬴政本来打算找机会修理一下扶苏,最好把他赶去陇西、巴蜀之类的地方,趁机减轻他的政治影响力。 毕竟现在的帝国有他嬴政一个人就够了。 但是扶苏所献上的东西,明显让嬴政心动了。 “朕知道你已经整饬了百家,裁减了诸子百家的分支。此举固然招致了不少人怨恨你的作为,但是诸子百家内部却因为你的作为,纷纷臣服于你。” “听说你为了招揽他们,特意做了不少诗。甚至提出来了一个治学的主张。现在天下士人,没有不宾从你的。” 殿里香风缭绕,鼎炉内腾起袅袅紫色烟雾。 “这些事情,本来都是臣的职责所在。” “那你要献上的礼物呢?” “我经过反复思量权衡,意识到一个极大的问题。儒家的学说不合时宜,好比空中楼阁,无法为当下的大秦帝国所建立的郡县制服务,更无法适应父皇建立的皇帝制度。” “而秦法家,固然为秦治国理政之根本。但是在韩非子之前,乃至韩非子之后。其实并不存在这样一个独立的学说,更无从谈脉络和体系。” “事实上,经过我周游各国,访问贤士,询问民众的结果来看。秦法对于秦人来说,过于严苛。而对于六国的民众来说,秦法更是和他们过去的生活习惯大有出入。” “秦国不能抛弃秦法治国,法是我秦治理天下的根本。但是若要用秦法家的思想,比如大肆提倡韩非子的学说,只怕是会引得天下人非议。” “天下没有人愿意接受秦法家作为一个思想标准。从民众的利益出发,他们对韩非子所提的治国之术很是排斥。民众喜欢的是孟子,墨子的学说。” 嬴政听了半天,皱着眉头问,“这就是你给朕的礼物?” “臣最后思来想去,为帝国、为父皇,想到了一个出路。这个出路,可以带领帝国走向永不陨落的大道。” “什么出路?” “用墨家治国。” 嬴政捋着胡须。要不是扶苏一直都是个正经人,他恐怕要怀疑这是扶苏在拿他寻开心。 “墨家?” 扶苏:“对。正是墨家。当初墨子死后,墨分三派。墨家钜子相里勤希望能够实现墨家兼爱非攻的理想,带着墨家的门徒来到了秦国,希望能够借助我秦国的力量实现非攻。” “百年的时光弹指间瞬息闪过。如今我秦国一扫六合,也确实完成了当初相里勤前来秦国希望实现的愿望——非攻。” “这都仰赖祖先神灵庇佑,父皇英明神武。否则换了任何人来,这一统六国的大业都不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完成。” 嬴政对政治是何等的高度敏感,如何听不出扶苏的话中之意来。 “所以,伱最后排除了儒家,放弃了秦法家,选择了墨家。你打算要用墨家的兼爱非攻辅佐支持帝国的大一统,用墨家的思想来做皇帝制度的外衣。” 扶苏对曰:“人性本恶。大部分人都是好逸恶劳之辈,强行让他们饱受皮肉之苦,只会使得他们怨恨父皇,排斥我大秦帝国。这又何苦呢。” “帝国要做的是对天下人因势利导。运用深得人心的墨家思想,让儒家的思想从竹简上走出来,提炼诸子百家的思想精华,使之成为墨家的羽翼,帮助帝国扎根于天下千万民众,而非原有的秦国民众。” “墨家、儒家,都可谓深入人心。以墨家为体,用儒家追求伦理之爱代替填充墨家讲究的兼爱,再用儒家所讲究的君臣父子,代替墨家讲究的组织体系,权力分配。” “将儒家思想之中的精华,全部加以提炼;再用深入人心的墨家思想,以讲求实用,追求实际利益这些最具实质性的言辞吸引天下民众,说服他们接受皇帝制度,改变民众的思想。” “如此,可解大秦帝国内忧。秦国民众和六国民众之间的矛盾,固然有之。而百家之中,除了墨家思想,又有哪一家学说可以帮助大秦帝国平稳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呢。” 嬴政听了扶苏一席话,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这小子,他居然知道朕在做一件怎样的伟业。他理解朕不说,还在帮助朕完成这个伟业。 这么想着,嬴政又开始原谅了扶苏一点。 “可你所说的,只是设想罢了。” “秦法家思想,在民众心目中,永远只是对于父皇有利,其实根本是还是不得人心。而儒家思想倒是得人心,可是君王真的把民众当做比自己更高的存在,这恐怕是更加高远的理想。” “在我们这样的时代,根本无法实现。地域、时间都成为阻隔,政令都难以下达,说什么民贵君轻呢。” “在这种情况下,墨家是唯一的选择。” 嬴政望着扶苏,忍不住问,“那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 嬴政龙睛一亮,“这么自信?” 主要,扶苏相信伟人实践。 墨子身体力行,征服天下人心,让这个时代的民众对他顶礼膜拜;而浇花园丁【简称浇园】也用身体力行证明,走群众路线准没有错。 谁把民众高高托起,谁就是万民之主!谁就是无疆之王! 扶苏双目熠熠,神采飞扬说着,“父皇大可放心一试。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一种思想比墨家更能适合当下的情况了。多亏了墨子百年前的实践,无论秦国人还是六国人,都对墨子的话深信不疑。” 嬴政松了口气,长期紧绷的神经在扶苏献上礼物之后,彻底松弛了下来。 原来,是有人理解朕的啊。 只是嬴政望着扶苏,他很快就理解了什么。扶苏这是把自己的命运和大秦帝国的根本利益绑在一起,这样一来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嬴政屏退了左右。 他站在扶苏面前,亲自宽了宽腰带,对扶苏语重心长地说。 “按理说,你做这些,朕应该嘉奖你。但是你这些年来的行为,没有一样是在规矩之内的。打着奉命行事的旗号,到处为自己培植势力。朕对你的所作所为,都一清二楚。” “让朕数数看。你现在有多少重身份。朕的太子,众人拥戴的恒阳太子,颍川封地所有者,太学祭酒,灭楚首功功臣,还有最新的,你自封的那个——墨家钜子。” “从你方才的言论来看,你对帝国的局势情况,还有对朕所处的困境,天下人心中所想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所以,这些天,朕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朕把这个位置给你坐?” 嬴政拉着扶苏,刻意指了指他先前坐过的王位。 “朕陪你母后回雍城休息,你来治理这天下如何?” 扶苏冒了一身热汗。 “父皇——臣并无此意。” “别着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该震动天下。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再来找朕。” 【感冒生病,瘫了。更新不给力。希望各位读者见谅。】 (本章完) 第617章 不可思议!(求打赏月票!) 两个月后——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扶苏在宫殿里赤足徘徊。 外面蛙声阵阵,蝉鸣不已。夏天,固然是四季之中旋律最为热情的一季,却也是最为喧闹嘈杂的一段时光。 床榻上,美丽的少妇穿上白色亵衣,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冯绾绾也光着一双嫩滑的脚来到扶苏身边。 冯绾绾见到扶苏,微微颔首,“夫君整饬百家,让天下士人对夫君顶礼膜拜,解决了父皇的心头之患。如今重返宫中,本该喜上眉梢。却为何辗转难眠呢?” “我在想,我以后能做些什么。”扶苏低头望着地面。 冯绾绾将头靠在扶苏的背上,“在宫中安稳悠闲度日,这不是很美好吗?” “身为太子,我的地位已经无可再高。财富,我也无缺。又值人生青壮时节,疾病和衰老都离我很遥远。虽然身在宫中,可是地位稳固,也无甚竞争对手。” “商人尚且要担心对手竞争,政客尚且要担心自己的性命。可我呢,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也没什么好争抢的。” “也许在外人看来,平安富贵,高位美妻,这些已经是人生最大的追求了吧。” “但是难道说,我就要一直过这种人生吗?” 扶苏的这种痛苦,大概全天下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吧。 冯绾绾不由得眉头微蹙,“太子是认为自己眼下所拥有的,不值得珍惜吗?” “不。你错了。我并非轻慢这些。只是我觉得,我这个人,除了富贵美人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在等待我。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呼唤我。” “什么样的事情?是关乎自己,还是天下?” “我和天下,本来就分不开。天下的事,就是我的事!” 当扶苏说出这句话后,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而冯绾绾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是和那样一个人作对,太子有多少胜算呢。 “事在人为。但不一定是太子去为。太子不去做,坐在家里歇息歇息,等到日后再上位,不也是可以吗?”主要冯绾绾觉得,扶苏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心急。 这可是大忌讳。 “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非我亲自动手便不能成功。” 似是猛地被一头小鹿撞到了胸口,冯绾绾沉浸在这种曼妙的窒息快感里,无法自拔。 冯绾绾抬首仰望着这個风光霁月的男人。 但是很快,她却从扶苏身边溜走,这让扶苏很失望。 扶苏一个人在月下徘徊,望着黑夜里宫殿中浓密的树影,忍不住心中感慨。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就在这个时候,冯绾绾突然间跑了回来,她穿上了一套非常正式的衣服,双手捧着一把宝剑过来。 “妾恭喜太子。” “这有何恭喜的?” “妾身闻,孔子五十而知天命。而太子年仅二十,月下沉吟,一朝醒悟,明白此生天命为何。是以妾恭喜太子。” 扶苏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善。” “太子也无需忧愁。太子想要做什么,绾绾既为太子妻,势必鼎力相助。” 扶苏只觉得冯绾绾是在安慰自己。毕竟看她那看到自己时迷离的眼神,扶苏断定冯绾绾八成是个恋爱脑;再看她的身姿,本来就是女人之中的尤物。这样的女人,大事成不了,做贤内助还是很好的。 扶苏姑且当做是安慰自己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帮我照顾好家里就可。” 冯绾绾欣然点头,随后靠在扶苏的肩头。 比起做未来的皇后,在冯绾绾心目中,跟一个胸怀大志,愿意尊重弱者的人结为夫妻,一起开创事业,这更惊险刺激不是吗。 比起在这宫里每天过着安稳到能让人腐烂生蛆的日子,冯绾绾宁可陪着夫君一同于青史之上留下骂名。 —— 扶苏琢磨定这件事后,也就不惆怅了。可问题是,他从哪开始入手啊!? 在秦国这样等级森严的官僚体制内,这种事情,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就是对冯绾绾,扶苏也只是很隐晦的说了几句,骗着她。 第二天一早,扶苏坐着华盖马车往太学走去,一路上他始终心不在焉的。 这李世民造反,是因为他哥和他弟商量好了要杀了自己。 那我凭啥造反啊? 我造反的对象是秦始皇,而我的身份还是当朝太子。 看来,他所要做的,对内,对家里人来说是造老子的反。但是对历史来说,这将是一场宫变,一场政变。 “太子,太子,公子将闾在向您作揖礼呢。” 扶苏回过神来,看到穿着黑色深衣的将闾正在自己面前。 “二弟啊。” 将闾脸色起初有些难看,大庭广众之下,扶苏竟然对他的揖礼视而不见。 扶苏和将闾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才缓和了气氛。夏侯婴驾着车快步走人了。 扶苏回到宫中之后,立刻就调整了一些人事。 该让原先的秦人担任宫廷卫尉,分理舍人的职责。 而夏侯婴则被直接提拔来给扶苏驾车。要的就是把刘季、夏侯婴、曹参、萧何等人尽量分开,他们天然一个派系这不是坏事,毕竟人多才力量大,能够和其他集团抗衡。 可坏就坏在,他们和刘季比和自己亲近。这怎么能行。 但是扶苏的心思现在全然不在人事上,他得找个关键突破口。 扶苏扶额,他总不能每天故意和嬴政拱火,逼得嬴政想要废了他,到时候再带领文武百官逼着他退位吧。 想着想着,这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太子——” “太子,已经到墨门了。” 扶苏望着墨门,顿时眼前一亮。这是扶苏现在手头上唯一愿意大干特干的事项。 众人都感到扶苏自从回到宫中,就跟魂丢在了外面似的。 扶苏走入墨门,立刻有侍从前来迎接。扶苏这才恢复精神。 只是给扶苏驱赶车驾的随从却都感到很惊讶。 “你们说,太子这是怎么了?之前在外面明明生龙活虎的,一回到宫里就没精打采的。”士卒们拉着马到了马厩里,忍不住议论。 “在外面,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回到咸阳,整天面对始皇帝陛下。太子束手束脚,闷闷不乐呗。” 夏侯婴按规例检查马车的车轴、辐条、车轮,轴承,乃至马车座垫下面。之后又来到骏马身边,抚摸着它油光发亮的皮毛。 “哎!我说你们几个,这是你们可以议论的事情吗?知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什么。” 兵卒们纷纷住嘴。 远处,传来浜浜浜浜的敲打声。 夏侯婴望着远处高耸的正在修建的机关大楼,也是忍不住担心。 也不知道始皇帝吃错什么药了,现在天天追着太子不放,非要折腾太子让他每天晚上都去拜见皇帝。 搁谁谁都受不了。 墨家相里车,把他的心思转化在建楼阁上,两个月的时间,凭借秦国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硬生生在太学非常有限狭小的空间里,打造出一座三层阁楼。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人们是不兴建高大的阁楼的。 因为与易学同脉相承的中医理论认为,距离地面三寸之高处,那是空气最为鲜活的地方。 所以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睡榻。为的就是接地气儿。 所以修房建屋,几乎清一色都是建一层。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主建平房。即便都知道,房子建的高,看得远,但是都是依照地势来建,绝对不会起太高的楼层。 主要……中国地多啊。 所谓的楼,多为两层的建筑。放眼咸阳城,也最高不过两层楼。 这就凸显出了相里车给扶苏短短两个月内起的这座三层高楼的特殊之处。它是作为实验研究之用,被宫中将作少府特批建立的阁楼。 在这座阁楼上,可以俯瞰太学里每一处活动区域。甚至可以站在第三层,观望咸阳宫。 “墨家的技术,实在是高妙。”扶苏在楼下观看着墨家的建筑奇迹。 相里车呵呵笑着,喜不自胜。 自从返回咸阳,炎炎夏日之中,相里车的鼻头更大更红了。相里车的鼻子本来就比常人的稍微大一些,冬日里倒还显得正常,一到夏日不知道什么缘故,鼻头发红。 “这都是祖先们发明的技术。而我则借鉴了巴蜀以南之地的吊楼模型架构。” “好。”扶苏打量着阁楼,看到楼梯都已经架构好,这就想要上去。 “不可,太子。这楼阁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修好。” 扶苏迈出去的脚,只好又收了回来。他的眼底,满是失望。 这回到家被老父亲严加看管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相里车见扶苏这样,也在他意料之中,就悄悄地对扶苏说,“臣给太子准备了一些宝贝,请太子过目。” “宝物?”一听到有宝物,扶苏顿时眼前一亮。 相里车可太了解秦国秦嬴氏的人了。 墨门一派煞费苦心、千里迢迢赶来帮助秦王室,结果秦王室把秦墨家骨子渣滓都不剩,全给吃肚子里去了。甚至连名头都给抹了,好处全挂在商鞅头上。 而现在的始皇帝欺负太子扶苏,这可是现在咸阳城里的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是大家也都不意外。毕竟嬴政已经先做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后来又把老丞相王绾和隗状赶走。 现在重用冯氏、李斯父子的嬴政,其实让很多君子厌弃他。 早在嬴政使用了王翦之后总是担忧他有谋反的嫌疑,把他赶走;再到现在王绾、隗状二位也被撵走,之前还想着把缭给赶出宫去。 嬴政的无情多疑,让那些谦谦君子一个个都开始自闭了。 现在,嬴政又开始怀疑扶苏。 明明那天晚上嬴政和扶苏的谈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是两个人外在表现出来的,却还是让咸阳城中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这就是政治。 大人物举手投足一个动作,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其实扶苏和嬴政,还根本没闹到那一步。但是现在的扶苏,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和嬴政的关系已经到了危险的不能再危险的地步。 因为咸阳宫外,有成千上万只多管闲事的耗子。他们会发动自己的口舌之能,把情况弄得更糟! 扶苏正满心欢喜地看相里车给自己掏宝贝。 相里车带着扶苏来到一个箱子前,内里似乎是一个庞然大物,盖着老大一块红布。 “到底是何物?如此神秘。” 相里车慢悠悠地拿出了一只木刻的鸟。一时间在场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原先在高楼上正叮叮咚咚加固木板的人,也低头望了下来,险些跌倒。 这鸟的卖相极丑,方头斜翅,爪子也是方型木头,只是在上面凿了几个刻痕。 看着十分呆板笨重。 相里车并不说话,只是在鸟的屁股后面拧了一下,顿时木刻巨鸟,从地上腾空飞起,它在空中飞舞了三五圈,最后自己停顿下来。 落地的姿势也很不美观,几乎是一个猛子扎在地上。 “这是……木鸢!” “太子竟然知道此物的名字。”相里车眼中闪过惊喜。 “我在书上看到过,机关大师鲁班曾经就发明过一种可以飞的木质大鸟,称木鸢。” 相里车眼里闪过佩服,“都说太子涉猎广,传言不虚啊。” 扶苏望着这机关大鸟,左看右看,忍不住赞叹,“简直是匪夷所思。” 中国居然在先秦时代就有了原始飞机! 上古的科技也太强悍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成的?”扶苏非常兴奋,围着这个木鸢来回跳跃,忍不住去触碰。 “太子喜欢就好。只是这个木鸢有些缺陷。起飞不耐久,而且……” 扶苏想拨弄一下它的翅膀,明明这翅膀看着只是两块毫无特色的木板,根本不具备起飞条件,但是它方才切切实实在扶苏眼前饶了一圈。 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碰,整只鸟就散架了。 “咔塔——咔塔——” 扶苏眼看着原先‘亭亭玉立’的木鸢就此支离破碎,头、脖子、胸、脚、腿全部碎了一地。 那一刻墨门一带的空气都凝滞了,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所以说,它的另一个缺陷就是容易散架啊。”扶苏望着这碎了一地的木鸢。 相里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大红鼻头。 “太子见笑了。” “它的原始动力是什么,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装置” 相里车从‘碎石残骸’之中,捡起一个方块来将其递给扶苏。 扶苏定睛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有弹簧。 看到弹簧那一刻,扶苏下意识以为自己穿越了。 好奇的扶苏捡起其他的木块,发现每个木块下面,都连着一段段弹簧。 “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那可爱又迷人的老祖宗,到底给我留了多少宝贝,这要是都打造不出来一个科技帝国,他可对不起墨子、历代墨家巨子以及鲁班等人了。 【2700年前的曾侯乙古墓中,我国考古队发现了几十个纺锤形木陀,惊人的在其中两个木陀上发现了外围缠绕的黄金弹簧。考古人员小心翼翼将这些缠绕着的弹簧拆下了400多段,这些金弹簧在结构上跟现代弹簧并无二致,每根弹簧长约2厘米,直径仅有半厘米,每个圈的直径一样十分平整。 与现代弹簧不同的是,这些金弹簧质地脚软,并无弹性。极有可能是过了几千年,没弹性了。。。】 (月票还剩三百张才能够一千。虽然目标没有达到,但是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谢谢大家!鞠躬。) (本章完) 第618章 他误会我啊!(求月票打赏!) “你有没有办法,让它一直飞?” 相里车捋须,“这个嘛,一如太子所言,它的动力不足。” “换汽油内燃机啊。”扶苏早就想这么做了。“用火作为它的动力。又或者用汽油燃烧作为动力。” 相里车摇头,不住地跟扶苏请教。 “汽油是什么?” “汽油靠一种地底下产生的油来提炼,这种地底下产生的油是黑色的,称为石油。用燃烧汽油所产生的能量,不仅可以让纸鸢飞上天,还能飞的更久。” 扶苏是个文学学士,可是他九年义务教育制没有白上啊!光是简单的初高中物理化学常识,已经足够帮助这个时代的人迈入科技时代了。 “地里冒的石油……我怎么记得,我在那本古书上看到过呢。” 很多时候,科学发明只是发现某样东西的功能而已,算不得是创造。 石油的存在,可以溯源到多少个几千年前,这個扶苏他们无从论证。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扶苏他们所处的时代,他们的书籍里记载过这种油,甚至于某处大地震,他们偶尔也能看到地上冒出黑油。 但是扶苏,他跟相里车只能说个大概。好在墨子的书中,对于动力、重力,都有过研究,张苍也看过很多关于力学的书。 相里车就回去翻看书籍,又请教特别爱看‘闲书’的张苍。 扶苏和张苍两人联合起来给相里车共同解释,一个用古人思维和间接,一个用今人可得之经验,两人轮番讲述下,相里车渐渐地理解了扶苏所说的东西,甚至从扶苏确定的语气中,认定它是可以被发掘使用的。 “太子,您说的东西,取它不难。我可以去,但是我走了,这墨门谁来整理。太子您说的汽油,我们也可以提炼,但是谁去提炼呢。” 相里车不觉得制造那些他没见过的东西是难事,难得是在扶苏这里。 从皇帝制度建立以后,在这个国家里,很多事没有皇帝的玉玺根本干不了。 “此事操之在太子啊。” 相里车的话不亚于一盆冷水,给激情饱满的扶苏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扶苏呆了一会儿。 比起眼下生活的乏味,处处不得劲儿。更难受的是,自己想要做的大事,却因为权力不在自己手中而不能去完成。 扶苏便转移了话题,“那这些弹簧呢,能不能批量大产啊?我想着,凡事都是有备无患。平日里对这些物件多加准备,日后必然可以派的上用场。” 这可是弹簧啊,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在民生上呢。 相里车闻言,又摸了摸他那硕大的发红的鼻头,他低声告诉扶苏。 “宫中的匠人,都去给皇帝陛下铸造十二铜人,还有各种摆件去了。我们所能征召和使用的,只是一些多余的刑徒……” “而且,皇帝陛下对墨门现在还在观察。没有想要重启墨家的意思。” 说到这个,扶苏可就生气了。 去了齐郡临淄城,折腾那么多,好不容易用横渠四句安住了那些天下士人的心,现在士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只是却把他们像在后宫塞美女一样,觉得把人都塞进太学里完事。 恐怕这太学里的男子怨气,不比后宫之中那些女子久久不得宠爱怨气来的轻。 这个,甚至都是其次。 扶苏齐郡一行,最重要的所得——用墨家思想团结天下人,借以打造最为完备的思想制度去贴合皇帝制度的构想,并没有被嬴政采纳。 这就是在坏事。 扶苏用墨家思想为的是让天下人接受天下一统的事实,让他们理解并遵从皇帝制度,心理上完成从分封制到郡县制;从贵族世袭制到官僚制度的过渡,尽可能宣扬好处,让民众从心底里拥护这些崭新的制度。 但是嬴政,他却在这些事情上表现得不屑一顾。对于自己的好意并不领情。 扶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太学里折腾了半天,那些博士和士人都着急想要面见扶苏。因为嬴政给他们的差事,和扶苏一开始给他们描绘的根本不符合。 曹参就劝告扶苏说,“太子,我们回宫吧。” 扶苏望了望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也没办法,“回吧。” 就在扶苏的车驾刚刚出了太学后,驾车的夏侯婴却遇到两个拦路人。 “来者何人?这可是太子车驾。”灌夫大声质问。 “小人乃右丞相府邸之人,奉命请太子入相府。” “太子,咱去吗?” “去。” “可是去了丞相府,太子您今天就要很晚才去见始皇帝陛下了。再说这个时候右丞相找太子做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进宫说吗?” “你问我,我问谁啊。” 灌夫愣神一阵,再不敢开口说话。 —— 右相府邸之中。 扶苏望着熟悉的柿子园林,熟悉的湖泊、桥廊,他忍不住感慨,“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冯去疾换上常服,隆礼前来拜见扶苏,却听到这样一句话。 “太子何出此言呢?” “我分明记得,这宅子过去是昌平君的寓所。如今却成了右相的。只是不知道,十年之后,这座宅子的主人又是谁呢。” 冯去疾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扶苏几句话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脸色惨白。随即身上渗透出一身冷汗来。 他做丞相,半年的时间不到啊。 扶苏七八岁就当了太子,能是没点儿手腕的人。 看到冯去疾被吓成这个样子,他倒是开心了不少,当庭大笑。 堂堂一国丞相,被扶苏这样吓唬一通,顿时威严扫地。一度在扶苏面前直不起身来。 纵使四下无人,可是冯去疾还是觉得自己被扶苏非礼了。 冯去疾心窝里憋了一口气,他确信自己过去的行为之中没有足以得罪扶苏的事情,而他的女儿对扶苏也确实是百依百顺,不曾骄横。 但是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太子竟然这么对待他。 “回想往昔,我和太子也算是共事过。当初太子制造纸张,我亲自去长葛探望太子,也算是和太子交情甚多啊。” “嗯……确实如此。”扶苏比较好奇,“右相今日请我来,总不会为了叙旧。” 冯去疾也不喜欢被人拿捏。。。尤其是扶苏这样年纪比他小太多的毛孩。 但是他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在气势上占据上风。 “不知道太子可否听说过一些流言?” “流言蜚语,多如牛毛。右相总得说上几句。” “太子好大的火气啊。”冯去疾忍不住提醒。毕竟扶苏实在是不像样子。 扶苏看冯去疾正襟危坐,气愤不已,摆摆手说,“别见外啊。就把这当自己家。” 冯去疾正色,指着地面重重地道,“太子戏言耳。现在这里就是我家。” 冯去疾无非是说,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他是丞相。 扶苏则道,“不管主人怎么变,客人却始终是我一个。离了我,哪个能活?” “既然太子深知此理,何必行事乖张呢。踏踏实实坐好,坐正。早晚有一天,太子能坐上自己想坐的位置。”冯去疾认真地望着扶苏。 扶苏捏着酒爵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被堂堂丞相提醒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出什么事了?” “太子难道没有听说吗。如今人人都在传,皇帝陛下忌惮太子,怀疑太子有谋逆之心。” “放屁!” 冯去疾听到这干脆的一声,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若是假的,为什么太子每天都要去面见皇帝陛下呢。” “还不是因为……” —— 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那天他刚刚回到咸阳宫。 嬴政突然拉着他拉家常,聊着聊着表示要把皇帝的位置交给他。 扶苏心里乍一想,真有这种好事啊。如果你真心真意给我,那我自然毫不犹豫的接受。 但是了解视权力如同生命的嬴政只是在试探他后,扶苏说,“天下是父皇打下的天下,理所当然是父皇的天下。这个位子只有父皇来坐才合适,扶苏作为父皇的长子,有幸被封为太子罢了,怎么能担此大任。” 可是就扶苏那么一念之间的犹豫,却被嬴政逮住。事实上,扶苏迟疑了很久,只是他自己以为是一念之间而已。 “我看,这并非你真心之言啊。”嬴政盯着扶苏,嬴政做梦都没预料到,扶苏是真的想坐他的位置! “父皇——臣并无此意。” 之后不管扶苏怎么解释,嬴政始终不相信扶苏。 于是,扶苏就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他乖乖跳进去,嬴政这才肯罢休。 这个大坑就是,扶苏当场表示,“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臣愿意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志。” “那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表明你的心志?” 扶苏左望右望,就想了一个馊主意。 “臣愿意每天都来侍奉父皇。” “犯不着,谁知道你来章台宫有何目的呢。” “那臣每天晚上前来问父皇安。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惟愿以行动证明臣的心意。” 嬴政再没有说话。 就此,嬴政和扶苏再也没谈过那个位置谁来坐的话题,但是扶苏是每天都去拜见嬴政。 —— 扶苏略回想了一番当日情节,十分无奈地对冯去疾道。 “都是被父皇逼的啊。” 冯去疾听了,险些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 “太子您……” 扶苏灵机一动,干脆大哭起来。 “伱看我,我脑袋空空,两手空空。我能做点什么事呢,不过是做些毫末之事,勉强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能够衬托君父的光辉罢了。” “可是父皇,他误会我啊!” “我只能自证清白了。等到什么时候,我不用再入章台宫朝见父皇,那就是父皇相信我了啊。” (本章完) 第619章 朕就这一个儿子(求月票打赏!) 扶苏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用袖子遮面。 冯去疾也有意阻止,连连道,“太子,隔墙有耳啊。” “事已至此,还怕被人知道吗。我看我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冯去疾听了,也忍不住心里悲酸。 扶苏干脆躺在地上,大嚷大叫。 冯去疾只能呆呆坐在一边,看自己请来的这个瘟神。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冯去疾就这么静静地盯着扶苏,他不知道扶苏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 约莫一炷香后,扶苏甚至听到了墙外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他忽然站起来。 “时辰将至,我若是再晚归王宫。怕是要被父皇疑心了。右相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冯去疾望着干净的面孔,“太子,还是洗把脸再走吧。” “也好。”扶苏望着冯去疾,他难得微笑道,“幸亏,右相是个聪明人。” 冯去疾没有说话。他被扶苏摆了一道,眼下还回不过神来。 说起来,他找扶苏,其实就和当初去长葛劝扶苏一个意思。以扶苏太子的身份,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等着继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一种安排。 从上到下,除了扶苏,几乎都是稳定政体的受益者。既得利益者,根本不希望扶苏这个时候搞事情。 刚刚做了右相不久的冯去疾,也是希望能够推行嬴政的政策。 小人物怕官,大人物怕历史。 冯去疾希望未来能够成为青史留名的贤相。 希望未来能够和嬴政一样,在这由秦始皇嬴政开天辟地建立的皇帝制度时代十字路口上,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旦在这個关键的十字路口做出错误的选择,他会在史书上留下万古骂名! 所以,冯去疾来找扶苏,只是希望借助自己的丞相的身份,亲口告诉扶苏,让他好好待在宫里,平息流言,保全所有人。 但是扶苏的举止,则让冯去疾深感他是多此一举。不过,他请扶苏过来,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 给皇帝陛下挖了一个大坑,而让太子轻松从皇帝陛下设置的泥潭里跳了出来。 冯去疾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上古时代到如今,华夏几千年的政治文明已经开始有所变化。 冯去疾说不出这变化到底是趋向成熟还是趋向简单。 总之,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诸侯王群立,众人共同商量大事的时代。 伴随着集权政治的诞生,政治人物之间互相切磋的方式,已经有所变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了。 也许它看起来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甚光明。但是这是这个时代的人共同作出的选择。 人还是要紧紧跟着时代变化。 冯去疾送走了扶苏,自己麻溜地命人关上了门。 扶苏今日失礼之态,固然是权宜之计。可是这让自信能够‘平衡局面’的帝国右相冯去疾感到有失尊严,心里很不舒服。 —— 却说扶苏坐在车驾上,心里思忖今天这个事情。固然他反应地极快,可是下一次不一定有这么好运气。 这次是丞相愿意提醒他,可是下一次呢。 就每天朝见嬴政这样一件小事,都能引起轩然大波,惊动丞相亲自请他。还不知道咸阳城外闹得多么沸沸扬扬。 扶苏拜见了嬴政,看他反应平平,猜想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冯去疾请走过一次。也趁早溜走了。 到了恒阳宫,扶苏就把灌夫、冯敬、邵平三人叫到自己面前。 “你们几人,难道没有听说宫外不利于我的流言吗?” 冯敬不知道如何开口。 灌夫直言,“可是不仅宫外人人都在传,这宫里也人人在传。我还以为太子您早知道了呢,我怕我再提一次,引得太子您不高兴啊。” 扶苏额头上慢慢出现三道细纹。“你退下。” “啊!?”灌夫挎着剑走了出去,心里默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看着扶苏恼火,冯敬借口换防,也跑走了。 主要,冯敬也不敢插手皇帝陛下和太子的事情啊。这两个人要掐架,谁靠近谁死得快。 慢慢地,只剩下邵平一个人站在扶苏眼前。天要黑了,他也得早点出宫了。 邵平慢慢道,“太子现在就像是陷入了沼泽里的野鹿。越是想要动,越是陷得深。”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干脆困在泥潭里,煎熬而死。” “沼泽不会永远是沼泽。天会晴,沼泽会干。忍一忍吧。” “就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扶苏对上古的思想文化的了解,先秦的科技水平、文明制度都有了一个了解后。再加上现代人的见闻、科学知识,思想意识,扶苏心中早就对大秦帝国已经有了一个全新的构思和设计。 打造一个科技帝国,完全是可以运作的。 毕竟,墨家和公输家族的科技是那么强悍,那么惊人。 而嬴政,他只能做个土皇帝了。他只想着修个长城,盖个地宫…… 帝国的人力、物资,理所当然,应该运用到全新的领域。 可是,他是个太子…… —— 次日中午,嬴政还是听说了扶苏在丞相府嚎啕大哭的事情。 嬴政气得咬牙,“这个戏精!他昨天晚上来见朕,还有脸笑!?” “说来说去,都是朕的错了。巧言令色,望之不似人君。” “把他给朕带过来!” 赵高眼看着这父子两个互相窝火,互相看彼此不顺眼,把头低得更低的同时,那心里可是极其的爽快。斗吧,斗吧,你们不斗得你死我活,哪来我的机会呢。 这个时候,林信却站出来: “始皇帝陛下。如今宫里宫外,人人都对太子每天前来觐见陛下这件事议论纷纷。如今太子自己都说了,是皇帝陛下您怀疑他,这让他感到痛苦万分。” “难道说皇帝陛下在听了太子的所言之后,还要去针对太子吗?” 赵高愕然,他瞪大眼睛。林信,你到底是有几条命啊。竟然敢对皇帝陛下说这样的话。 一旁的蒙毅也愣了一下,他怎么抢我的话啊! 嬴政望着一脸正气的林信,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扶苏这小子这次玩的狠啊。 合着全成了朕的不是! 都是朕小心眼。 嬴政气得牙痒痒,但是只能自己忍着。 “告诉扶苏,他以后不用再每天来见朕了。” 林信露出喜色。“臣这就去。” 赵高望着林信这般明目张胆地给扶苏说好话,可是皇帝却没有在气头上惩罚林信。一时间赵高也摸不清楚林信在想什么。 —— 扶苏身不在恒阳宫,又去了太学。信就一路驾车亲自赶去太学。 “太子,皇帝陛下有诏令。太子以后无有诏令,不用日日前去拜见皇帝陛下了。” 扶苏大喜过望,当众宣布。“这么说,父皇相信我了啊。看来奸佞小人的谗言已经不攻自破了,父皇已经不再误会我了。” 邵平也看了一出好戏。 扶苏这一回是一杆子把所有想要进谗言的小人给打死。同时也给上了一个保护自己的金钟罩,以后但凡皇帝有意针对自己,那就是皇帝小气,误会他;但凡皇帝误会他,那就是有小人作祟。 这才是自保的最高明手段。 信望着扶苏,心中满是惊喜。 只是当看到扶苏身边围着一众臣子,张苍、相里车、邵平等人时。 信的笑容慢慢凝固下来。 等看到灌夫时,信更是急步离开。 扶苏望着信的背影。他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害了信啊。 为什么要硬让一个君子去做小人做的事情呢。 信永远都不理解扶苏让他去杀赵高的意思。扶苏只是希望林信能够找个机会,找些人单独在风高月黑的晚上把赵高给宰了。 可是信他不懂,他在竭尽全力想办法用法律、用王命诏令去审判赵高。。。 只是林信的为难之处,何尝不是大秦帝国重臣们的难处呢。 嬴政和扶苏,两人都是对的。正因如此,大臣们才不知道如何站队。 所以,冯去疾才希望扶苏能够退让。 眼下,郡县制度才刚刚推行出来,扶苏如果和嬴政不合,会成为无数想要立分封制大臣的目标。 但是扶苏,说实话,他退让的次数够多了,隐忍的时间也够久了! 真龙若要出山,那是谁都拦不住的!—— 这件事,很快就给传的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说,“太子真是睿智啊!” 丞相府的冯去疾,他在听到扶苏的收官之答后,也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真不愧是帝国的继承人啊。” 现在,冯去疾不再觉得扶苏当日对他无礼是不尊重了。急中生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须有着对他人心理和时局全面的把握才能把这次的事情做成功。 而蒙武和缭,他们两个人也忍不住感慨。 “倒是我们白担心了。” “我之前还担心地整夜睡不着觉,唯恐太子一时冲动,惹下大祸。又担心皇帝陛下疑心更重,对太子不利。” 只是经历了这么一回事下来,嬴政和扶苏固然把事情解决了,平息了谣言。 但是他们两个都感觉的出,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时候了。 信任的容器一旦产生裂缝,不管装什么,都会漏个精光。 椒房殿里,药香缭绕,王后坐在榻上静静听着婢女禀告。 艾香越发浓重,而案上的汤药也已经搁的凉了。 “现在皇帝陛下和太子,可谓相安无事。王后无需忧虑了。” 王后听着,却觉得不大对劲。 她太了解嬴政了。 大王那么好面子一个人,扶苏让他暗暗吃了不少瘪,大王不会感到舒服的。 而且扶苏,又表现得能够超越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威信。 大王生性多疑,如今刚建立皇帝制度,每日听着李斯给他吹捧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甜言蜜语,屁股早就飞起来了。 大王再这么下去,是在葬送自己亲手创建的帝国。 越想越想,王后真的是放心不下。 虽然知道,自己说了也没有什么用,但是王后还是来见嬴政。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对嬴政妥协了。 夜深人静,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嬴政正沉浸在处理政务的快感之中。 对于蹑步进入章台宫的王后毫无察觉。 对嬴政来说,处理奏章比和美人欢爱有着更多的快感。 王后走在金砖铺就的殿内,纤瘦的身影披着薄纱衣,像是风中的叶子,摇摇欲坠。 借着鲛人灯散发出的明光,王后仔细地看着地上用铜汁浇筑的地图,还有铜制屏风,她心中忍不住愤怒。 “大王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呢?”王后皱眉,忍不住来到嬴政面前指着铜制屏风质问。 这屏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远超王后见闻。 “朕已经称皇帝陛下。还是王后出的主意,怎么还叫朕大王呢。” “我才不管这些。倒是区区名声之别,大王竟然如此在意。” 侍从婢女们都感觉到王后要让大王没面子了,一个个都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王后望着侍从、婢女退出,也索性不想装了。 “我不知道,大王如今在想些什么?制造这些东西,能够帮助大王治理天下,安抚民众吗?” “朕一统天下,难道不配拥有这些吗?朕只想打造个更好的环境,这样处理政务心情更为愉悦。” “这些东西,只会让大王成为天下人的仇敌。”王后重重地说着。像是某种谶言,戳到了嬴政的痛处。 “叫朕皇帝!”嬴政冷哼一声,“皇后,你又要开始自以为是了。朕若是不打造这些器物,天下人怎么能知道,朕是皇帝呢。儒家讲得好啊,君臣夫妻,本来就是有别的,礼就是用来彰显这些区别的。” “大王莫不是入了什么邪道?为了自己的私欲,如此断章取义。孔子在天有灵,都要和大王亲自辩上一辩了。” 嬴政正感到烦闷呢,“你和扶苏,一定非要和朕过不去吗?” 明明一个是发妻,一个是他唯一的儿子。却都来赶着和他过不去。 知不知道,他是皇帝,而皇后和太子却让他感到没有颜面。 “我们只是想帮陛下。”王后想到此行来意,就不再在这些事情上和嬴政争执,看起来他根本改不掉那些坏毛病了。权力和金钱让他掉入物质的漩涡,根本走不出来。 “我听说陛下又在和扶苏闹不和。这是在给外臣可乘之机啊。” 嬴政觉得自己身边每个臣子都忠心耿耿,可是王后看到的是每个人都盯着嬴政手中的权力满嘴口水,可谓丑态毕露。 “请陛下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不要再和扶苏过不去了。大王百年之后,接替江山的,还是扶苏啊。” 嬴政怒满胸膛。这些事,难道他不懂吗?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朕就这一个儿子,朕会不知道怎么对待他吗?” 话出了口,王后一怔。原来扶苏在大王心目中是唯一啊。那其他公子们对大王…… 嬴政也感觉这话说的不太妥当,但是下意识就说出来了。若是传出去叫其他儿子听见多不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嬴政对着王后发火,“伱一介妇人,懂什么国家大事?几时用得着你来教朕!?”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王后眼圈微微发红。“若是我母国还在,皇帝陛下还会敢对我这么说话吗?” 嬴政大笑,“这有什么不敢的。楚国本来就弱小,根本不足与秦一战。” 再说了,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嬴政心目中,王后这样的女人,天底下只有一个。不管她是不是楚国公主,自己都会娶她。 王后听了,冷笑两声,默默走了。 就因为王后忽然来发了一通脾气,嬴政的兴致全部被败光。 嬴政没有心情处理政务了,他开始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否则怎么王后和扶苏都来劝告他呢。。 嬴政反思了自己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只是犯了些根本称不上错误的小事,是皇后太小题大做了。 而等到皇后走了,那些侍卫、婢女又一个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嬴政倍感自己颜面荡然无存。 说起来,这宫里有无皇后,根本都无关紧要。 嬴政就这么想着。 皇后就此回宫,和嬴政两个人开始走向‘冷战’。嬴政倍感恼怒,他不容许有个女人伤他的面子。纵使明明知道冷战不对,但是他这一次并没有回头求好。 因为,现在的嬴政,也用不着皇后了。 皇后姿容已经开始衰老,流产之后也整个人元气大伤。动不动吹点风就够她受的。 在嬴政心目中,皇后在这种情况下还敢顶撞他,这说明她其实不想做这个皇后了。她看不上自己给她的位置,这可是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位置。 嬴政自我安慰,“也就朕大度,不和她计较。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早把她给废了。” 皇后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皇帝大概是觉得,他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男人了。” 嬴政和王后大概是觉得这样还很好玩。两个彼此在乎的人互相矛盾,产生纠纷,就像是乐曲一般,有甜蜜的高潮,就有产生矛盾的低谷。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只是,夹在这两个人之间的扶苏,真的是痛苦至极。父母吵架冷战,自古以来最痛苦就是孩子。 亏得扶苏是现代人,否则早就被这两个人整的心理障碍了。 扶苏在看到嬴政越来越变本加厉后,他也不想忍耐了。 “把王丞相、隗丞相赶走,还想着废后。有本事就废了试试!” 邵平听到这话,也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所幸四下无人,知不知道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可是会掀起腥风血雨。 【本书要开始发刀了。请各位读者做好适当心理准备。其实我根本不想这么写……】 (本章完) 第620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甘棠夫人看到皇帝这么对待皇后,同情皇后之余,也感慨道,“看来以后,我们恒阳宫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呢?”熊柔做了母亲之后,性格变得温柔多了。 “男人,就像是风筝。女人就是那根线。只要风筝被线拉着,尚且能够回头。一旦线断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真是个可怕的比喻。” —— 皇后重新思虑了这几十年来的人生,要不是有儿子,早和嬴政撕破脸皮了。现在儿子也不需要他担心了,就看嬴政怎么折腾。 “既然男人一向看不上女人照顾家庭那点本事。那就让男人走着瞧好了。” 当皇后不管事了,从此咸阳宫的氛围,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咸阳咸阳,四面都阳。 咸阳不缺乏风和日丽的天气,但是光天化日之下,往往披着人皮的妖孽四处横行。 咸阳宫的氛围自此开始悄然改变。 皇后没了尊严,一度被人判定为失势,她自然也无心管理宫中之事,一时间‘男盗女娼’的淫乱风气在宫中横行。 更不要说,趋炎附势、媚主欺下的风气肆虐了。 而嬴政平常都主要住在章台宫,没事就去椒兰殿,对于其他宫室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这都是嬴政自己的选择。 赵高非常郁闷。我干了那么多事,都不能让这对夫妻俩分开,他们自己吵一架,就让所有人都跟着遭殃。这还不知道下回是不是又和好了。 赵高吃了掺和别人家事的亏,这下自然不敢再贸然进言。 这整天做一个宦侍,在嬴政跟前跑来跑去,赵高只觉得乏味。 他路过永巷时,望着桥下的脏水沟里的翻动的蛆虫,忍不住心中作呕。 “是否我的人生,就要一直如同这桥洞水沟里的蛆虫一般呢?” “当然不啊!赵高!你可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啊!” “你怎么能就此意志消沉呢,你还得努力啊。你要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接受众人的膜拜啊。” 赵高在王宫里开始窜动了。 自从嬴政把他的眼线都给砍了,赵高就开始失去了后宫各个宫室的掌握。现在到了他行动的时候了。 皇后不管事了,这可是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皇后啊皇后,你说你一天天的,做了皇后不享受这上天赐予的莫大殊荣,非要为那些黔首们担心。” “你只知道担心皇帝和太子失和给天下造成的影响,不知道担心自己和皇帝失和给天下造成的影响。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高把放下了曾经撅得老高的屁股,又开始在宫里威风凛凛起来。 —— 王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尉缭之后,尉缭只能捋须感叹说,“皇帝陛下这是在自毁根基啊。” “那师傅,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帮助太子吗?” “帮太子?帮什么帮?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你忘记我告诉伱的做事第一法则了。” 王敖作揖,“弟子不敢忘记。师傅说,做事第一件事就要正名。天地分有八方,人各得其位。名位相等,方可成事。” “这还差不多。太子就算要出师,也得有名。” ——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地过,嬴政不采用扶苏主张的用墨家思想治理天下,实在是他最大的败笔。他在自己拖垮大秦帝国。 嬴政不相信对民众好,可以帮助自己统一帝国,开始走上与民众希望背道而驰的道路。 收天下之兵,成十二铜人;集天下之人,建始皇帝陵;集天下之财,充一人之库。大秦帝国建立不久后,嬴政就开始动员全天下人给他的伟梦添砖加瓦。 对于庶民来说,那几年真是最痛苦的日子。 家中每一个人,都要被动员起来,男的种地、出征、戍边、打矿;女的生娃、带娃、照顾老人、做手工、洗衣。 干就干吧,这劳动成果还落不到自己手里。 所有的劳动成果,都被嬴政忠心耿耿的士兵给带走了。 苍穹之下,分散在中原大地上的秦卒,他们像是勤劳的蚂蚁,挪动自己小小的一点,每天都不断往返咸阳城和函谷关外各地,搬运各类物资,然后恭恭敬敬,一点不剩地献给他们的蚁后——嬴政。 而庶民从早忙到晚,家里只剩下能够让自己不至于饿死的食物,不至于让自己冻死的衣服。 秦国的士卒,对秦王政,有着一种别样的信仰。他们敬爱他,把他当做神一样侍奉,丝毫不曾怠慢。 整個天下,到处都在动土。挖矿的声音从地底传来,伐木的声音响彻森林,程亮的刀斧凿进凿出,一棵棵大树就此倒下,一座座山头秃了。 咸阳城郊坝上的退休老兵们一瘸一拐站在田间地头,看着那些不知道被嬴政从哪里拉来的壮丁给嬴政伐木运输,忍不住问,“这始皇帝想要干啥啊?天天伐木,这一带的林子都被他给砍光了。” “想上天呗。还能想干啥。” “我看也是,就差和太阳并驾齐驱了。老秦人的血,都被他给抽尽了。” “这话还是别说了。小心传出去,我们几个都没命。” “怕什么,现在全天下谁不在骂他。” 一些曾经为嬴政出生入死的老兵们在地头上骂骂咧咧。他们已经三年没看见自己的儿子了,明明知道被调去哪里了。但是写了信就没回过一封。 女儿嫁了人,就像是牲口一样,没有丈夫帮衬,整天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现在的秦国,比四年前攻打楚国情况都要更为难看。过去墙头上都是妇女小孩老人,现在倒好,墙头上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人都被抓起来干活、干活、干活,没完没了的干活。 这期间,六国亡国贵族总是在指责嬴政,“他太霸道了。凭什么天下都是他一个人的!” 在战争结束前,秦国的将军大臣们觉得霸道是嬴政的优点,等到战争结束,他们连点残羹剩饭都没分到,就开始心理失衡,和地方豪族、六国贵族一起痛斥嬴政了。 “他太霸道了。早晚自食苦果。” 距离嬴政在全天下统一度量衡,颁布法令、文字,已经三度花开花落了。 当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 冯绾绾所看到的只是嬴政和王后不合给王宫带来的危险。 嬴政面临更重大的问题不在于他冷遇皇后,让家失和。因为在天下人心目中嬴政从来都不是个好典范。 而是一个只有扶苏发现了巨大问题。 嬴政一时间失去了王绾和隗状这两个真正懂得如何满足嬴政那膨胀无度欲望并且能够维持国家经济民生大事的人。 但是嬴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损失了什么,放眼整个大秦,都根本没有人能够替代他们。 冯去疾和李斯,他们懂律法,懂权术。 可是他们不懂经济,不懂民生。 比起不懂还去做给自己招惹麻烦,聪明的冯去疾和精明的李斯一起把这活推给了嬴政的新的心腹大臣——章邯。 章邯从此从将作少府变成了少府——位列九卿。 这就是扶苏忍不住嘲笑嬴政的一个地方。 嬴政建立这样一个空前的帝国,居然没有成立一个像样的经济部门。 这就是大秦帝国的致命危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风雨的前夜,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百姓们固然困苦,只是抱怨极多,目下还没有到他们难以负荷的地步。 简单点说,嬴政已经将他们逼到了自己的极限,但是还没超过极限。 秦始皇四年年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万物生机勃勃的时节。 咸阳城里也是热闹到了极点。鲛人灯开始在市面上流行,酒肆、赌坊夜间灯火通明,客人往来络绎不绝。 秦国打击的女闾在咸阳城底下开办起来了,到处都是暗娼和男客。酒香溢满深巷,女裙飘飘,网罗天下有钱的色鬼。 扶苏穿着便装,坐在酒肆里喝酒。他静静地望着咸阳城,凤酒喝了不少,只是微醉,有些晕乎。 酒肆下面,冯敬、灌夫、夏侯婴三个年轻人正在和人斗酒。陈平貌美,被酒肆老板娘看中,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摸去,气得陈平脸色羞红。 “我们真的不去救陈平吗。我看他清白要被毁了。”夏侯婴变得白了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士人。 “他就没清白过。”冯敬微微胖了一圈,头也圆了,没以前那么锋利。都是生活太安逸了导致的。 灌夫喝的面红耳赤,一言不合就要和人单挑。像是草原上繁殖期的公牛,随时失控…… 看到扶苏下楼后,冯敬和夏侯婴这才把陈平给带出来。 吹了吹冷风,灌夫吐了一场,终于清醒。 “我告诉你们,我还能喝。”灌夫非常兴奋。 门外,吕释之驾车正在接应他们。 “要我说,这种事下次能不能别带上我。要是被我哥哥发现,我要被打死的。”吕释之小声问夏侯婴。 “这怎么行。只有你的马车出宫,才能骗过中郎将啊。”灌夫大吼。 夏侯婴和吕释之吓了一跳,立刻把灌夫的嘴给堵上。几人左顾右盼,还好行人都没注意他们。 扶苏坐在马车上,疲倦极了。本来以为冒险出宫吹吹风,能让他在这平淡富贵的日子里找到一点激情,结果却让人更为难受。 因为他发现,所有人都很开心,很满足,唯独他自己。 马车走了一半,快要回宫时,扶苏说,“去往兰池看看。” 因为咸阳城涌入了无数士人、商户,一时间咸阳城周遭都被开发。 兰池附近不仅在修葺嬴政新的行宫,更成为外来移民选宅的热点区域,如今已经十分发达。 吕释之有些害怕,“这样可就回去晚了。我哥要骂我的。” “怕什么。有太子给你撑腰呢。” 吕释之回望扶苏,在得到扶苏肯定的眼神后,这才敢拉车。 —— 这天晚上,嬴政早早在章台宫处理完政事。他望着灯火璀璨的咸阳,心里忍不住痒痒的。这当皇帝实在是无趣啊,每天都是处理不完的政务,朕还不能懈怠。 否则那些黔首们没了朕,一天都过不下去。 可怜他们,还指责朕。真是愚不可及。 但是嬴政近些日子来,对美色也有些乏味了。千篇一律的女人,没有一个和皇后可以媲美的。她们都不敢骂朕。 索然无味…… “信啊,叫两个高手,陪朕出去走走。” 林信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只是回到嬴政身边后,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让他变得消瘦,他不关心家人,一颗心专扑在给嬴政整理政务上。 把赵高牢牢地堵在门外,慢慢地,嬴政将符印、文书全部都交给了信掌管。 在岁月这把杀猪刀的磨砺下,嬴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身材开始严重发福,像生气的河豚一样膨胀起来。只是威仪不减。 信感到恐慌,“陛下,这个时候怕是不合适吧。太晚了,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咸阳,天子脚下,谁敢乱为?” 信认真想了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若是咸阳城都不安全了,还不知道天下是个什么样子。” 嬴政就这样和信换上便服,假装是出去游玩。。 信还是担心,所以给带了四个高手。 这四个高手,非但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的皇帝任性到了这种地步,反而一个个高兴地手舞足蹈,觉得这是极大的殊荣,一个个跟着嬴政高兴地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陛下,今次我们去哪里啊?咸阳城都给逛遍了。” 嬴政微服出巡,已经不是少数了。只是今天嬴政微服出巡这一次,将是为数不多的被记录在案的一次。 此时咸阳宫椒房殿里。 王后一个人坐在家里,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看着《易经》气的上头,“原来把女人和小人等而同之,是从这里来的啊。” 殿门外花坛里,满是王后倒掉的药渣子。这片药渣‘屠戮’了方圆三尺内的杂草,至今仍旧是一片荒芜。 吃完了干果蜜饯,王后就要准备睡觉了。临睡前她总担心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还刻意问起侍女,“太子最近在做什么呢?” “应该是在练剑。天下赫赫有名的剑客盖聂和荆轲亲自教导太子。” 王后表示怀疑,“不去读书,舞刀弄剑的。他是打算行走江湖去吗?” 王后顿了一顿,又问,“章台宫怎么样?” 侍女莞尔一笑,“娘娘,陛下都在处理政务,恐怕这个时候还在章台宫里呢。” “他们俩应该换换。一个太闲,一个太忙。” 侍女低下头,不敢多说话。 —— 今夜月明星稀,一辆普通马车抵达兰池街道。 兰池街道一带,却比咸阳城主城内萧条多了。这里的人家早早就歇息了,只有少数酒肆还开着,只是小二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是以街道上显得有些黑漆漆的。 若非今天明月朗照,扶苏他们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太子,要不咱们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可玩的啊?”吕释之记得他大哥说过,越是晚间萧条、门户紧闭的街道,越是容易发生抢劫事件。 因为街道萧条的原因就在于,这里曾经发生过抢劫…… “吕释之啊,你胆子都没你妹妹的大。”扶苏忍不住说。 月夜下,其他人也发出哄笑。 灌夫酒醒了,可是胆子却比白天更大,“太子,我带你绕着兰池行宫走一圈吧。这可是咸阳城最美的景色了。” “好!” —— 兰池行宫已经建好大半,夜间散发着橙黄色的光芒,一些小孩子大晚上不睡觉,专门眺望兰池行宫的美景。 里面有着数不清的湖泊,无数的回廊复道相连,布局十分复杂。 夜晚的时候,月光撒在湖泊水面上,映照地整座王宫都在闪闪发光。 原本这些美景是外人所看不到的,但是因为王宫面积太大,遮挡内部豪华宫殿和美景的围墙根本来不及建造,所以只能提前‘春光乍泄。’ 也因此,吸引了一些外地‘来客’。 一伙夜行人,他们穿着黑衣,戴着黑帽,在月下鬼鬼祟祟行动。 “大哥,这宫殿外面修得奢华无比,可是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让我们带走。”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腰间别着两把配剑,落地险些被剑给扎着…… “秦始皇这个废物!修这么大的宫殿,里面却空无一物。真是徒有其表。” “那大哥,我们走吗。”小弟们陆陆续续都冒了出来,一共有十几个人。 “再等等——我好像听到了马车声。”大哥听觉超群,感觉有什么人在接近他们。“还有人在唱歌啊。” 这时候,信正好驾着马车,行驶到了兰池宫边上。 “这就是兰池一带唯一的景色了。” “看不出来,章邯一介粗人,修建的宫殿却总是美轮美奂。” 嬴政望着灯火璀璨的宫殿在清水之中照耀,显得宫殿在水中漂浮,美丽异常。 嬴政十分高兴,这就下了马车。 他们走了几步,就看到远处站着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壮汉。 嬴政下意识举起袖子遮住自己的面容。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刁民想害朕!” 信惊讶地望着嬴政,陛下,这在大街上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扶苏给信讲过这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 就是侍卫也看不下去了。陛下用不着这样吧。这不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吗?。。。 “大哥,你看那里有几个人。” 为首的汉子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斯文的男人,用袖子遮住自己的面容,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好像他是什么尊贵的不得了的人物,不能被人看。 “我有个主意。” (本章完) 第621章 胖子,快来谢你恩人!(求打赏月票!) “看到那边那个胖子了吗?坐在磨盘上,被人围着的那个。” 小弟们纷纷凑上前来,一个个眯着眼,弯弯笑,活似秦国刀币的形状。 “看见了,看见了。” “大哥,还是你机智啊。那個胖子一看就很有钱。” 为首的壮汉,面部有刺字。他望着对面那华衣胖子道,“我敢和你们打赌,那个胖子过不了我一招就要倒地。” “可是大哥,你别光顾着看那个胖子啊。我看他身边那几个人,可都是练家子。” “那个胖子,还有那个瘦成麻杆的人,不用计算在内。我们十六个人,对付剩下四个武士,也就是四个人打一个,完胜!” 兄弟几个一听,纷纷精神振奋。 这首领眯眼望着那个胖子,“我主要是看他鬼鬼祟祟的,生怕我们抢他的钱。可见这个人生平必然是干了不少亏心事。若是不打他一顿,这就是天理不容了。” “兄弟们,抄家伙!” 兄弟们小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好嘞!” 话说着,几人就在黑夜里闪的没影。 嬴政遮遮掩掩,唯恐外人看到他,打他的主意。实在是行踪可疑。 —— 插曲—— 在历史上,约莫一百年后,长安城里也有一个皇帝出街微服私访。 他因为身材高大魁梧,容色凶恶,十分蛮横,因而走在大街上散步被周围的邻居议论纷纷,“他怕是强盗吧。” 遂被举报。 此人正是汉武帝刘彻 —— 言归正传,嬴政和强盗双方距离不过几百米。双方都在肉眼可见范围之内。眼看着那伙黑衣服的人都回家关上门了,嬴政就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柳树下,十分得意地对几个侍卫说着。 “朕告诉过你们。咸阳乃天子脚下,不会有人敢公然犯事的。看,他们撤了。” 那一瞬,嬴政笑得极憨,像是山沟里的母豹子望见小豹崽子时的神情。 几个侍卫也纷纷信以为真。 信忍不住腹诽:方才见了黑衣人,急忙掩面的人,好像是陛下您吧。 侍卫们从来没有和嬴政这样近相处过,一个个激动地不能自已,两腿都在抖。 嬴政,那是一个让全天下人都感到敬畏的名字。 “陛下,您为什么总是说您是祖龙呢?” “朕一统天下前夕,夜梦一条黑龙,对着朕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嬴政今夜心情格外美丽。这装作平凡人,去观看咸阳壮丁给自己修建的王宫,滋味别样。 “原来是这样。外人都传说这是陛下您在装神弄鬼。”侍卫比较耿直,有话直说。 嬴政没有回答,顿时心中泛起涟漪。 装神弄鬼?他们?他们是哪几个?一共有多少人。 这么说,还有人不相信自己是祖龙。真是无知。 嬴政坐在大树下的磨盘上,他望着天上的明月,反而越发精神。 “走,去前方走走。” “大王,那伙人就在前面。我们还是绕行此路。”信阻拦说。 “朕乃祖龙,奉天命下来一统七国。有神灵庇佑,世上无人可以伤朕。” 信作揖道,“话虽如此,凡事还是当稳妥。” “信啊,这就是你不如高的地方。”嬴政拍着信的肩膀,“你要相信,朕是天命。” 其他侍卫望着嬴政,他们双目澄澈,比夜空中星星还要闪亮。 天高高的,鬼树森森,笔直的躯干像是利剑一般树在地上。远处的坟墓边上,时不时飘来阵阵阴风。 四个高手在前开路,嬴政走在后面,时不时抬头望望天,时不时左看右看。 天上半轮明月,微云若隐若现,似是面纱半遮。新生的枝芽在月夜下,每一油绿的叶子都泛着光。 “朕记得这一带一向人丁兴旺,为何夜间都没有人在啊。” “臣回去后打听打听。” 嬴政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是赵高,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告诉嬴政说,这都是鬼神提前帮陛下开路的原因。 嬴政挺着智慧饱满的肚腹,大摇大摆往前方走。 只听得一声陶片从屋顶滑落在地,几只猫儿在屋顶飞速地掠过。 武士们训练有素,立刻察觉周围有杀气,纷纷把藏在衣服下面的长剑拿了出来。 “护驾!” 果然,几道泛着寒意的白色剑光打落在地面。 “嘿!” 猛地,几个壮汉从高大的树上跳了下来。夜色下,他们双目凶狠,眼中流露出戾气。 每个人落地之后,惊起一片尘土。这地儿可是黄土直冒的,稍微走的快些的,都能带起一片土来。 滚滚黄土落在嬴政面上,嬴政吓得连忙后退,可是却又感觉腿脚发软,当场走不动,摔倒在了地上。 士兵们还回头望了嬴政一眼。 嬴政赶忙爬了起来。 几人落地之后,二话不说,就从前面持剑疾步冲杀过来,四个武士哪顾得上其他,拼了命提步冲上前,对着来人拔剑相向。 “嘿哈!” 一时间,后方和左右两侧,一同涌现十几个强盗。 他们步履稳健,脚步在黄土之中来回穿梭,就像是鱼儿一样。而嬴政穿着华贵的丝质履鞋,走在这样的黄土大道之上,整个人却步履蹒跚起来。 几名士兵紧握长剑,面对着几个身形魁梧的强盗,目狭长的双目沉静如水。 强盗头目冷笑一声,挥手间,强盗们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士兵。 一名士兵怒吼一声,挥拳直击最前强盗的腹部。 那强盗面色一变,急忙后退,另一人上前与士兵格斗。但力道之猛,依然让那中了一拳的强盗倒退数步。 士兵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好似闪电,连环三招已将一名强盗砍倒在地,自己则丝毫未伤。 月下,尘土飞扬着,四名士兵围着嬴政。 率先倒地的强盗嘴里呕吐着鲜血,身中数剑,整个人在地上抽搐吐血。 强盗头目见状,顿时感到这四个人怕是来路非凡,竟然有这么高的功夫。 这些强盗们顿时眼中杀意更甚,纷纷深吸一口气,提着剑直袭士兵胸口。 士兵们目露精光,提着一股气,举剑迎上,两股力量碰撞,刀剑寒光在嬴政面前闪烁。 强盗头目面露惊色,退后数步。战斗愈演愈烈,两方你来我往,剑剑要命,气劲四溢。 六个强盗被四人给砍杀在地,黄土地上浸染着鲜血。土道小沟壑里、小坑洼里,开始堆积血滩。 “大哥——这帮人不好惹啊。” 这时候,一辆马车忽然飞驰走上街道。 “太子,前面有人持械打斗。我们得报官啊。”吕释之十分惊恐,说话间,夏侯婴已经夺过马车缰绳。 “让我来开!”夏侯婴当机立断,二话不说,驾着马车往强盗群里冲! 扶苏坐在马车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阵剧烈的颠簸险些把他摇出马车。 要么打死这帮强盗,立功;要么就等着明天东窗事发,他们几个都等着被革职吧。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夏侯婴反应之快,冯敬都始料未及。 强盗们远看远方来了一辆车冲过来,吓得他们顿时没了战意,纷纷就要后退。 嬴政所带的高手,这下更是气势十足。 嬴政见自己这一方占了上风,怒火早就充斥满他的胸膛,立刻挺胸直腰,挥斥方遒,“全部给朕拿下!” 四大高手得到命令,顿时追击,与强盗们纠缠打斗起来。首领见状,立刻吹起了口哨。这口哨是用鬼树树皮,也就是杨树树皮特制的哨子,西北一带非常常见。 哨声一响,强盗们纷纷欲撤。 但是几个侍卫大嚷,“休走!” 几人再度纠缠打斗。 强盗们,也很讲义气,关键时刻,一个都没跑。 不一时,马车已经赶了过来。 夏侯婴车技精湛,丝滑地从嬴政身边掠过。两匹马拉着车风风火火冲向强盗群,把强盗们全部撞飞在地。骏马高高扬起马蹄,对着强盗的腰腹就是两脚,踏碎脏腑。 夏侯婴一旦撞翻这些强盗,他们就再无撤退的机会。有两个人就要逃跑,忽然车窗里有人嗖嗖嗖嗖连射七箭,两人各自负伤倒地。 “报什么报!看我的。”灌夫把吕释之从车上踢下去,吕释之倒在黄土窝里,不住地咳嗽。灌夫则自己直接跳下车来,张着空拳也要打过去。 灌夫不愧是恒阳宫虎贲卫中第一角斗士,抓起地上一个强盗,一拳上去就打得对方脑浆险些蹦出来,整个人口中鲜血直流。 扶苏的人和四大高手立刻和强盗们一对一缠斗起来,在一番混战之后,很快就将他们制服。 天上的云朵被风全部吹走,天空的镜面上光洁无暇,月亮好似半个大饼,明晃晃挂在扶苏等人的上空,照亮咸阳。 左邻右舍早就听到打斗,一个个纷纷在家里战战兢兢,有人摸黑前去报官。 扶苏这才从车上慢慢走下来。 “这些强盗都是哪里来的?” 夏侯婴指着他们面部刺字,“应该是骊山刑徒。” 随后陈平和冯敬也慢慢从马车里走出来。 方才,幸亏有太子保护他们,否则今天他们要玩完了。 “太子,幸亏车中备了弩机啊。”被太子救了一回,冯敬感激之余非常兴奋。 陈平却道,“今日这事情恐怕闹大了。” 灌夫打完了人,熟练地把这些人拿绳子、衣服捆绑住手脚,一个个丢在一旁的猪圈里。 夏侯婴和吕释之也在帮忙。 只是几人忙来忙去,忽然发现方才那几个和强盗交手的布衣纷纷不见了,回过头来见到他们拥簇着一个身形臃肿的人急忙撤退。 神似……苍穹最南边住着的黑白两脚兽。 “鬼鬼祟祟的!” “那几个!给我站住!” 灌夫大喝两声。 陈平本想出言阻拦,想到自己身份不够,没有说话。 众人都望了过去。 只见四个持剑高手拥簇着两个人快步离开,一人身材臃肿肥胖,一人身材高瘦。 “吓死我了,看背影还以为是皇帝陛下和尚书令呢。”冯敬忍不住吐槽。 灌夫望了冯敬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嬴政和信均不敢回头。万万没想到,来救他们的人居然是扶苏…… “我家少主人救了你们,伱们咋不说声谢谢就走呢。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死了强盗,你们不报官吗?” 灌夫大声嚷嚷着。全场就属他会说话。 “胖子休走!你都不谢谢你恩人,算什么大丈夫?” 扶苏沉色,给灌夫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谁让你这么说的?这不是要把我今夜行踪大白天下吗。” 灌夫望着扶苏,“少主,他们杀了人,这是犯法的啊。” “我们不也杀了人吗?” “我们这是除暴安良啊!”灌夫大声说着。 这时候夏侯婴也道,“少主,看他们行事鬼鬼祟祟,指不定也是大盗。还是把他们留下为好。” 扶苏无奈,“你们几个,赶快去问问看。” 扶苏说着,就回到了马车上。 灌夫和冯敬急步追了上去,非要看对方到底什么人。 “赶快回过头来。再不停下,我可就报官了!” 侍卫看嬴政今晚又要丢脸了,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四个人手挽手,硬是拦在嬴政身后,不让几人过去。 他们距离马车只有几步之遥了。 “快停下,再不停下,我就要动手了。” 只见那胖子听到这话,停住脚步。再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转过身去。 他两手叉腰,双目瞪着灌夫和冯敬。气势非凡。 只是脸上落满了黄土。 月色下,灌夫和冯敬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后,双双后退。二人互相依偎,瑟瑟发抖。 “把太子给朕叫过来!”嬴政眼见事情败露,立刻气势汹汹,俨然成为了正义的一方。 扶苏正坐在马车里,等着冯敬他们处理完事情自己好打道回宫。 陈平对扶苏说了几句话,“太子今日和这帮强盗械斗,改日必定传遍咸阳城。太子可有想好应对之策?” “我除暴安良,百姓自然嘉赏我。” “太子国之储君,半夜出宫,传出去外人如何想太子呢?” “那你说怎么办?” “今夜之事,只是太子护卫夜里出行所为。和太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平愿意给扶苏扛下这一切。 “也好。” 这时候,灌夫和冯敬两个人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吕释之纳闷,“像见了鬼一样。” 冯敬见到扶苏,附耳说了几句。 陈平看到扶苏神色稍变,随后二话不说下了马车,像奔赴刑场的犯人那样走向另一边的马车。 马车内。 嬴政对扶苏进行了友善的眼神交流后。 “身为太子,大晚上不待在宫里,纵车而出,成何体统?” “父皇。您不也出来了吗?”扶苏抬眼望了望嬴政,鼓起勇气问。 “放肆!”嬴政板着面孔,“朕出来那是巡视治安。你呢?玩物丧志。” “儿臣出来是为了看看少府有没有把父皇的行宫给修建好。” “那你还真是关心朕啊。”嬴政咬牙切齿说着。 两人互相望着。 良久,嬴政出言道,“不管怎么样,一国储君半夜微服游街,不成体统。不过朕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今天就饶过你。” “朕给你机会,让你将功折罪。今天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处置了。你知道怎么办吧?” 扶苏呆了一下,这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 看着扶苏犹犹豫豫,嬴政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也不想这件事让你母后知道吧?” 扶苏闻言,顿时双目坚定,“儿臣绝对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臣的属下已经包揽了所有。请父皇直接带着我回宫吧,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就好。” 嬴政没有多想。 “可。” 扶苏下车给几人交代了几句,随后对着几人郑重其事交代说,“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可对外透露一个字。” 四人震声答应,“太子尽管放心。” 就这样,扶苏搭了嬴政的顺风车回去。 因为车上空间有限,扶苏只能坐在一边。嬴政身材魁梧肥胖,坐在主座上。 父子俩坐在一个车里,谁人都不开口说话。 扶苏百无聊赖,看到车上有一串玉环,忍不住拨弄。 “这玉质地不错啊。”扶苏将玉拿起来,肉眼看到这玉环内部没有半点杂质,质地极其上乘。 “确实。那是朕的衣带配饰。”嬴政说着,把自己的玉环给拽了回来。 这下扶苏明白嬴政为啥会被打劫了。 月下,在石板和泥土混合铺就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沿着驰道往王宫走去。 车中空气一度凝固。 嬴政说道,“咸阳城中,居然有盗贼。朕回去后要下令严查。” 扶苏低头望着脚面。盗贼是打击不完的。盗贼不是生下来就想要去做盗贼,都是被生活逼迫。真要治国,就治本。 “你似乎有话要说。” “臣没有。” 扶苏坐在马车里,有些困倦。隐隐约约之间,他听到嬴政叹了一口气。 “朕知道你有很多想法,想要实施。但是在朕驾崩之前,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太子。”嬴政难得的拍着扶苏的肩膀,就像是小时候嬴政和扶苏谈论纸张的制造那些事时。 “我并非不支持父皇建立皇帝制度。如果是我,我也会在全国推行郡县制。但是不会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扶苏还是鼓起勇气,和嬴政说了他的真实想法。 嬴政望着扶苏,明显愣了一下。 “天下,太乱了。一旦用你的方式,那些本来就束缚不了自己的人,只会得到更加合理的借口自相残杀。” “你并不了解黔首。黔首们比贵族更看不起他们自身,黔首们互相倾轧。他们不会去讲什么道德的。”嬴政捋须说着。 扶苏则道,“其实……我很欣赏《德道经》老子的观念。物极必反。当情况乱到了极点,纲常礼法全部被废弃,百姓们自己深受其害。他们自己就会期盼一个道德社会。当百姓们饱受战争之苦,他们自己就会期望和平。” 嬴政叹了口气,“你总是把人想的太善良。就像皇后一样。” 【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 (本章完) 第622章 真是幼稚 第622章真是……幼稚 嬴政咀嚼着扶苏方才说那几句话。他方式粗暴。。。 难道对付庶民,要像母亲对待孩子一样吗? 荒唐。 “你所追求的乐土,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扶苏只是平静地望着嬴政。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面对嬴政的这种说辞,只是非常冷静地回答说。 “未必。” 只一刹那,嬴政发现他以后永远都捆绑不住扶苏了。 马车哒哒地响着,回到咸阳城市内,欢歌笑语声不断。 酒肆仍旧开张着。往来商旅进进出出,甚至有秦吏、宫廷内官进出的身影。 嬴政望着那些面容熟悉但是叫不出名字的人,捋须陷入沉思。 “将车停下。” 扶苏纳闷,该不会要把他丢在半路吧。 结果嬴政又亲自大摇大摆下车了。 站在街道上,四面里歌声起伏不断。 吴楚靡靡丝竹之音不断,郑卫之歌悠扬婉转,哀而不伤,齐鲁男声慷慨激越,秦国自古有的埙声也时不时悠扬飘来。 嬴政皱着眉,他在思考一件大事。 “你说,为什么这咸阳城内和城外两种风貌。城内的人挎着钱袋大摇大摆行走却没有事,兰池附近却有十六人团伙的强盗。” 扶苏闭口不言。这不都是因为你到处调派六国原住民四处劳役,还有征召降卒、刑徒让他们修建秦始皇陵的缘故吗。 但是嬴政问他,他又不能不回答。 见扶苏说不出话来,嬴政还道,“都说你聪慧,朕看不过如此。” 扶苏对嬴政的奚落习以为常,因为他这种行为明显是嫉妒自己。 扶苏想到另一件事。 这咸阳城的治安,历史上最后可是赵高的女婿负责的。他一直想要掌控咸阳治安,免得最后成了小人的垫脚石。赵高只是历史上已经出现的敌人,不代表其他不出名的小人就不是敌人。 嬴政就问林信,“当今咸阳令是何人?” “回禀陛下,乃先丞相绾之孙,王蒙。” 嬴政十分生气,“连天子脚下的地方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大事。革职!” 大秦现在的状况,简直是内忧外患。 嬴政把行政系统弄得一团糟,更是因为严刑峻法过度苛待民众,还有频繁地勒令民众迁居、劳役、徭役,这致使基层溃散。 反正嬴政都要换咸阳令了,为什么不换个自己和他交情好的人呢。 “父亲,我倒是有个建议。” “说来。”嬴政叉着腰,还是威风凛凛的。 “这些盗贼,明显是骊山逃跑的刑徒。既然少府章邯掌管府库,同时监督秦始皇陵的修建。那么为什么不让少府章邯监管咸阳治安呢。这骊山本来就该在咸阳管辖之内。” “如今的骊山,内里聚集二十万刑徒,上千工匠。更有形形色色各种人居住在侧。本来就混乱不堪。” “法贵在一。让章邯负责咸阳城的治安,制定一套可以通行的咸阳地带的规则,在咸阳城内和骊山共同施行。这样不仅可以打击盗贼,更加可以保证咸阳和骊山都能井然有序的运作。” 嬴政想了想,这说的很有道理。 “善。” 信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人生里会有这么一天。他竟然同时陪伴始皇帝陛下和未来的二世一起逛街。 嬴政今天挽回了颜面,死性不改的他又兴致勃勃地大摇大摆微服逛街。 说起来,秦王夜游兰池,带侍卫四人遇盗,这是历史真实明确记载的事情。之前就三令五申、三番五次说过! 嬴政根本从小就爱东奔西跑,安不住的个性。 从前嬴政灭掉赵国,亲自驱车跑去邯郸埋了仇人。 后来秦楚大战,嘲笑年迈衰老,后来李信战败。历史上嬴政亲自骑马跑到频阳去请王翦。还对着王翦撒娇说,“您难道忍心抛弃我嘛?” 就是因为嬴政这么个爱出去逛街的個性再结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他才会想出那么个靠巡行天下来镇压四方的蠢方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当然在历史记载中,当时四个武士遇到盗贼之后战况不详细。可是历史记载之中最终嬴政大索天下二十日不得。这不仅说明秦朝治安状况非常差,基层完全失控。 从嬴政的愤怒中可以看出,他不仅被天下人发现了自己喜欢微服私访的小癖好,而且那次交手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否则犯不着那么愤怒,恨不得杀了天下所有人。 秦始皇被张良刺杀,大索天下十日而已。兰池遇盗,则是大索二十日。 也就因为遇上了‘一脉相承’的扶苏,嬴政得以挽尊,否则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抢走了财务挂在树上晾着呢。 现在的嬴政,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叉着腰大摇大摆在街头领着扶苏逛街。 因为嬴政就喜欢那种感受。谁能想到灭了六国的秦始皇嬴政,万人膜拜的嬴政,此刻他正和庶民百姓走在同一条街道上。 嬴政就喜欢玩这个调调。 扶苏倒是有些不习惯,他以前出来逛街,都是坐在车里的,很少公然抛头露面。但是有嬴政打头阵,扶苏也无所谓了。 一老一少走在街道上,外人看着还像是一对富商父子。 “二位,要不要进来坐啊?”酒肆里的小二热情招呼着。 嬴政露出鄙夷的眼神,朕有上千个妃子,皆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谁会在乎你这酒肆里的。 这格格不入的气质,引得周围人都很讨厌嬴政。 大家都在私下议论,“那个人是谁啊。装作一副清高模样,当自己神仙下凡啊。” 路人对嬴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嬴政全然不在乎,因为他就是神仙下凡。 扶苏则跟在嬴政身后,对着众人苦涩一笑,毕竟摊上这么个老父亲,他也是无奈呀。 —— 话说之前打劫嬴政的那些强盗们,此刻全部都在灌夫脚下。 冯敬拍着灌夫的肩膀,“灌夫,你以后可是个牛人了啊。” 吕释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十分惊愕地问,“你居然敢叫陛下胖子。” “还对陛下呼三喝四的。”陈平也补充着。 众人围着灌夫,不断地给他提今日发生的事情。 灌夫这一晚上,可见识了‘人心险恶’。 就因为这些‘说话好听’的同僚,灌夫一晚上非但没有惩奸除恶、可以升官加爵的兴奋感,反而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后来第二天一早,灌夫专门跑去给章台宫求见嬴政,亲自给求饶。 “陛下饶命。臣下次真的不敢了。” 灌夫的到来,让嬴政又记起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问,“太子身边的臣子,都像你一样吗?那还得了。” 灌夫望着嬴政,十分礼貌地回答说,“并非如此。实则论武功,无人可以及我。论忠心,我灌夫也是排第一。” 嬴政望着灌夫,心里郁闷,扶苏从哪里招来这么个傻大个儿。 “退下退下!” “陛下,您不杀我了吗?” “退!” 灌夫把嬴政激怒了,吓得连忙跑出章台宫。之后他更是逢人就说此事。 就是因为灌夫这张嘴,惊动了太史令,这一桩秦始皇兰池遇盗的事情才被正式记录在案。 千逃万逃,还是没逃过。 —— 言归正传,兰池遇盗那天晚上,是嬴政和扶苏两人生平屈指可数的父子单独相处的某些时刻。在宫中,走到哪里都是宫女宦侍,嬴政和扶苏他们都没有隐私。 (大概皇后生病,也有环境因素。因为宫中四处都是人,到哪都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全然没有自由而被憋闷死的。) 在扶苏一生的记忆里,始皇四年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了。 这一年,母亲健在。而嬴政对待他,也是像父亲对待儿子一样。 那天晚上,嬴政领着扶苏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伱想吃什么?” “我不饿。”话音刚落,某人腹中传来一阵叽里咕噜声,“随便吃点咸菜吧。” “你居然吃这个。”嬴政皱眉,他还是带着扶苏上了酒肆,“拿最贵的菜来。” 扶苏坐在席上,吃着宫外的食物。菜还是那个菜,熏牛肉还是熏法,烤鸭还是烤法,可是却别有一番风味。 “不得不说,这酒肆的菜就是和外面不一样。” 嬴政和扶苏两个人一边吃菜喝酒,而信非常负责地守在雅间门口东张西望,唯恐被人发现他们。这要传出去,那可得了。 只是外人看来,信的行为简直是猥琐至极。不止信,四个侍卫经历了方才那番波折,也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见个人都感觉是强盗。 他们的脑袋就像是猫头鹰的头,恨不得正反面旋转,带有敌意的打量着周围的人。 因为他们过分怪异的行为,引起了其他客人的不满,总觉得里面的人有什么大病,进来没多久就出去了。 “他以为他的主子是皇帝吗?丞相大驾,都没有这股探头探脑的劲儿。好像谁会把里面两人给吃了似的。”掌柜的在楼下和小二十分反感地说着。 扶苏坐在案上正吃着,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他们决然想不到,坐在这屋子里的,真的是父皇你。” 嬴政十分得意地笑道,“朕每次出门,都有人这样议论朕。但是从没有人猜到朕。” “可是父皇,你是怎么过验‘传’这一关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店家加钱,没有进不去的地方。” “父皇还真是高手啊。” “好好享受吧。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做太子的时光是多么难得。”嬴政漫不经心地说了这样一句。 二人吃过酒菜,还是亥时。 “天色晚了,二位应该回宫了。” 嬴政拒绝,“我还要去看杂耍。” 扶苏自然陪同。 夜间杂耍,别有风味。那些人利用荧光粉、磷粉抹在铜圈上,靠着和氧气接触,不断地燃烧光亮。 杂耍,那是化学最早被古人开发使用的领域。 望着这些杂耍,听着浓重的秦音,扶苏没有惊喜感,只是一条条拆解这些戏法背后的奥秘。 看着扶苏这么认真地盯着杂耍表演团,嬴政却忽然抽身离开。 “父亲……”扶苏回过头来,“要走了吗?” “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要去给你买点糍粑来。” 扶苏急忙阻拦,“用不着。我都吃过了。” 嬴政却已经抽身离开,他笨重的身躯穿过人群,走到另一边街道上,期间还翻过拥挤堵塞在大道上的马车轭驾。 等到嬴政走远了,扶苏看到忽然在自己眼前晃着的小孩们,人人手里拿着糍粑,那一刻扶苏才明白为什么嬴政非要去给自己买个糍粑。 满天星河之下,渭水哗哗地流淌,咸阳城里闪烁着万家灯火。 扶苏望着嬴政。 “真是……幼稚。” 侍卫只好分成两拨,两人跟着嬴政,两人看着扶苏。 等到嬴政买完了糍粑回来,表演却已经停了。他们已经在收拾道具准备回去休息了。 嬴政非常恼怒,“怎么这就停了。我给你们十倍的价钱,继续给我演!” 众人望着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臃肿大汉。他操着一口浓重的秦音,却像是全然没有遭受过秦律毒打。 众人规劝嬴政,“城中子时宵禁啊。违反秦律可是要受罚的。” 嬴政听了,一度冷静下来。只是他想到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让扶苏陪着自己出来逛街一次,怎么这时间过得这么快呢。 扶苏拉着嬴政说,“算了,我们走吧。改天再来看也是可以的。” 嬴政还是很不满。 “哪有下次!?分明就这一次。” 众人看着扶苏拉走了嬴政,纷纷在边上议论说,“你看看你这个当阿父的,还没儿子懂事,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免得自己惹了事,担心儿子仕途。” “看看这儿子长得多英俊啊。以后要是入仕,必定大有前途。” 众人不仅议论,还把嬴政当寻常秦人,几个富商直接推着嬴政离开此地。 “别为难人家了。人家只是谋生而已。” 嬴政和扶苏两个人只好打道回宫。车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氛围又开始怪异起来。 因为,当他们进入王宫那一刻,嬴政的身份是秦始皇,而扶苏是帝国太子。 只有驾车的信却一路迎着春风,笑个不停。 等进了王宫,扶苏被信丢在恒阳宫门口。他一个人站在宫门口,手里拿着嬴政给他的糍粑犯愣。 到了章台,嬴政望着四个侍卫,对其疾言厉色,“今日夜间之事,不许对外提一个字。” 侍卫们则有些不太情愿。陛下难得和太子这么亲密,像一对真正的父子,可是却为什么今晚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呢。 “嗨!” (本章完) 第623章 真龙行天下 第623章真·龙行天下 距离大秦帝国建立,已经三年过去。 皇帝制度的建立,嬴政的权力空前膨胀。估计几千年间,也没有人像嬴政当时那样有着空前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当然,嬴政并没有善用他的权力。 这几年间,天下人的生活开始一度从原先的无序走向混乱,从贫穷走向负债,从清清白白走向身负重罪。 民间的怨恨之气,和秦国王宫府库中的金银玉器一样越堆越高;而民众的压抑郁闷之结,伴随着越挖越深的秦始皇陵周围的土丘,也越垒越高。 大秦帝国,和大汉王朝,都是初生的婴儿。 只是大秦帝国,这个靠着兼并战争扩张版图而铸造的强国。它的本质实际上是六十岁老妪临死之前生下的孩子。老妪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老了,生了小孩也没有充足的奶水照顾他,只沉浸在六十岁得子的喜悦之中。 兴奋之余,就把这孩子当做三十岁的壮年大汉驱使。大秦帝国这个婴儿早夭是必然的。 在三年的时间里,嬴政已经完成了两次东巡。 这事情,说起来还是和扶苏有关。 曾经的几十年里,都是嬴政像个老母亲一样,在宫里乖乖给前线上战场打仗的士兵筹集粮草,调配人马。 而扶苏凭借身份的便利,总是能够外出。每一次外出,哪怕是出去镇镇场子这种小活,也能被扶苏玩出很多花样来。 扶苏每次外出,不是遇到萧何这样深藏不露的才士,就是能够网罗到季布这样的义士,天下间到处都传诵着他们的故事。 每次扶苏从外地回来,史官们都会奋笔疾书记载这些人。因为扶苏带回来的人,个個能力不凡。 嬴政本来就闲不住,这下看到扶苏在外玩的不亦乐乎,更是一心想要出去巡行天下。 嬴政总是时常对身边的臣子说,“朕是龙,岂能久困于咸阳啊!当遨游天下。” 这让也很反对嬴政接二连三外出巡行的冯去疾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至于李斯,他本来就是顺从嬴政心意而成为丞相的人。嬴政干啥他都说好。 话说嬴政自号祖龙,可不是搞什么虚头巴脑的神来骗庶民。因为那个时代,不兴假借鬼神名义行事。 古人对天地山川鬼神有着极大的敬畏。 史书记载,嬴政临死前都忙着敬拜神灵,祭祀山川。可见嬴政对神灵的敬畏。再加上嬴政的威德,他犯不着给自己自号祖龙来实现某种政治目的。嬴政从来就不是会文治天下的人。 总之嬴政根本就懒得装神弄鬼,不屑装神弄鬼。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说他是祖龙。 当时很多人都是相信了的。尤其是咸阳城中那一批最年轻的士卒,他们狂热的崇拜秦始皇,相信他就是祖龙。 随后开始了他浩浩荡荡的境内旅游——是谓真·龙行天下。 嬴政嘴上说是去镇压一方百姓,实际上就是去旅行。 这点某人的妻与子都看得透透的。 就是邵平这样低调内敛的人都忍不住劝扶苏说,“皇帝陛下每每在外巡行,大搞仪仗,一时间天下风头无二。太子您为何不前去规劝陛下?又或者给出建议呢。” “为何要规劝啊?”邵平这不是让自己去跳火坑吗。扶苏自打和嬴政上了一次街,那是什么心思都不起了。就想乖乖在家做孝子。他觉得忤逆嬴政……真的犯不着。 邵平两只眼瞪得好似铜铃,“太子当初您不是亲口说过吗。若是在外巡行,却不能让潜在的敌人流血牺牲,这就好比持着厉害的武器,但是只是在敌人的门前晃悠一圈。” “敌人看到来者利剑都没出鞘,而那人竟然还快速走了。这不仅仅是极其丢人的行为,更是会让敌人气焰嚣张。” 扶苏沉思,“我有这么说过吗。” “太子您说过啊。” 周围一众臣子也跟着附和。 灌夫直言:“是啊,太子您还不止说过一次呢。” “此举,会让皇帝陛下威严损失殆尽啊。”邵平苦心劝着。 毕竟始皇帝的江山,就是扶苏的江山。 邵平看扶苏不动心,继续劝告说,“太子,您知道现在太学里的人都是怎么议论您的吗。” 扶苏望着邵平,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想知道。” 邵平先是双目迷茫,看着太子毫不上心的模样,他又极其执拗地说,“他们说太子您这是在助纣为虐啊。” 扶苏打发走了众人,只留下邵平和自己。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 扶苏一开口,邵平就知道自己要被劝服,他内心表示抗拒,但还是得听从。邵平只想拒绝,他可不想听故事,但是奈何扶苏是君,只能硬着头皮听。 “从前,有一位奢侈而愚蠢的国王每天只顾着换衣服。他召集各种各样的人给他制造全新的衣服。” “有一天王国来了两个骗子,他们声称可以制作出一件神奇的衣服,这件衣服只有圣贤才能看见,愚人不能看见。” “骗子索要了大量财宝,不断声称这件衣服多么华贵以及光彩夺目。” “而前来上朝的官员都看不见这件衣服,然而为了掩盖自己的“愚昧”,他们都说自己能看见这件衣服。” “国王也是如此,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穿着最华丽的衣服。” “国王,他信以为真了。” “于是有一天,国王就穿着这件看不见的“衣服”上街游行,所有人望着国王,都大声地称赞说,“国王,您的衣服真好看!” “绚丽极了!” “而这时候,一位儿童站出来指着国王说,‘他什么也没穿啊!’” “你猜,那个儿童的结局是什么?” 邵平听了,只是浑身上下打了个颤。 “这……难道真的只能让皇帝陛下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可不一定。总会有人指出来真相。但是我只能掩盖这个真相。因为我是皇帝陛下的儿子。” 现在的嬴政,就是不穿衣服的皇帝啊。他正高傲的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在夸光屁股的嬴政衣服漂亮。 “龙之逆鳞不可触。先让父皇高兴,等到父皇相信我再见机行事吧。” 虽然但是,这嬴政光屁股巡行天下的事情,实在是荒唐至极。 就为了让所有人瞻仰他,仰望他,嬴政坐着豪华马车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期间他曾经观赏了无数美景,更是命令嬴政在许多标志性地点都写了石刻。 嬴政的目的其实很单纯,就是为了满足心底最简单最朴素的愿望,表明自己曾经在活着的时候到此一游。 他更是希望自己这个始皇帝曾经到此一游的事情,让全世界都知道。 当嬴政站在高山之上,看着李斯提笔起文的时候,他总是格外开心。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不知道又是哪一个人,来看朕留在此地的篇章呢。” 嬴政非常自信,他认为后来者一定会对自己留下的石碑顶礼膜拜。 毕竟他建立了那样大的伟业。 彻底结束了战争。 而李斯、赵高、冯毋择也是这么吹捧嬴政的。 可是穿越者扶苏知道。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希望自己这在宇宙之间渺渺之身,在这样广阔无垠的天地里,在这样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时间长河里,能够让自己这犹如浮游一般的生命,留下一点痕迹。 每个人在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见到此前从未见过的人,从未见过的景色,从未站过的尺寸之土上,心情都是平时迥然不同的。 所以每个人都会在外旅行时做些记号。 小孩子们都会调皮的时候树皮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在石头上凿几个坑。 何况之外远行的大人,有人会在某处写几个字。还有的人担心自己的痕迹不能留在原地,索性就把当时看到的景色之中‘一叶、一花’摘取下来,带回家。 每个人都试图在这世界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只是有些人会在石头上刻字,有些人则在忙着书写历史篇章,好青史留名。 这都是因为人类的一生有着极大的局限性。智慧不能全开,生命短暂犹如露珠消散,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 但也正因为这些局限性,所以造就了不朽的艺术,不朽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权利,有资格做这样那样一些幼稚的事情,比如刻字留名,表明自己到此一游。每个人也都有权力,买了极其漂亮的车子,随心所欲开到任何一个地方,去看众人眼中的羡慕之光,听听他们的赞美之声。 但是,皇帝没有这样的资格。 嬴政不能做这些幼稚的事情! 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必须像台无情的工作机器一样。言行举止,全部都要符合法律和道德规范! 一个国家的庶民,他可以去过那样随心所欲的生活,尽情的展示自己家里的豪车、战马;去到一个地方刻字‘某某某到此一游’。 但是一个国家的皇帝,他一旦这样做,就会打破自己高高在上的形象。 嬴政越是外出巡行,巡行的次数越多,看到他样子、知道他一天都做些什么事情的人就越多,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威望就越低。 当他起了炫耀之心的那一刻,嬴政已经一败涂地。 而扶苏也反复权衡过了。嬴政多多出巡,带来的结果只会是负面大于正面。 这会导致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迅速衰落,他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威望会迅速衰减,在秦卒心目中的形象也会慢慢变得一落千丈。 当嬴政住在深宫之内时,士卒们眼中的嬴政,那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王! 可是当嬴政大摇大摆出门炫耀时,那一刻的嬴政,像极了他们朝夕相处的顶头上司。 他们的领导就是这样。原本都和他们一样一天三碗饭、吃撑了也会放屁的两手两脚生物。 一旦升级为领导,他们就开始在底层群体面前似公鸡一般横着走,对着广大的被领导人群颐指气使。 从那一刻起,工作、任务、使命,一切美好都在领导的指责声中黯然失色。 下属成为了领导的陪衬,成为撑场面的人,只为了让领导更有面子。 这种原先在士卒、行伍、底层秦吏心目中十分不齿,但是轮到自己就喜不自胜的行为,归根结底是人本质的劣根性。 可嬴政却一再犯这样一个的忌讳。 在相信人各有命的上古时代,深知天命的那些智慧者。 他们设计王宫,挑选守卫看护王宫,本质上是为了凸显王权,彰显威严。很多时候,安全都是其次。因为命是注定的。 但是后人学习古人,永远都是跟着形走,而学不到神! 嬴政别说汲取古代圣人的智慧了,他反而在学习古人‘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劳,嬴政就给自己盖最大的宫殿,盖几百间殿宇;再给自己盖最大的陵墓;走最远的路,巡行最多的地盘。 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只学到了形,而没有掌握‘神’! 嬴政的失败,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扶苏用不着做什么。 后来,成为了秦二世的扶苏,他为了让老父亲在历史上的形象光辉一些,把他那光屁股上大街的行为遮掩一下。那是三番五次给史官施压,希望他们能够修改自己的笔录。 比如把嬴政东巡的次数,乃至耗费尽量不提或者少写一点。 扶苏后来可劲儿找史官遮掩这些事情。但是这光屁股走天下的历史,始终深入人心,一度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笑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大秦帝国建立第一年的秋天,嬴政就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巡行,这次巡行,主要是镇压赵国原先的百姓。 嬴政巡视陇西、北地,来到鸡头山,经过回中。 随后他就在渭水以南建造了长信宫,不久又将长信宫改名为极庙,象征天上的北极星。 随后又从极庙铺设一条通往骊山的道路,又建造了甘泉宫前殿。 修筑甬道,使咸阳与此相连。 第一年,始皇赏赐天下人爵位一级。并且开始下令召集‘闲散人员’修筑驰道。 之后就是嬴政第二次东巡。 这一次他登上邹峄山,树立石碑,和鲁郡的儒生们商议,在石碑上镌刻颂扬秦朝功德的文字,讨论了封禅和望祭名山大川的事情。 之后始皇登上泰山,树立石碑,积土为祭坛,祭祀上天。 在下山的时候,忽然遭遇狂风暴雨,始皇在一棵树下休息。 休息完毕,嬴政十分高傲地望着这棵树。 “这是一颗好树。它竟然得到朕堂堂祖龙的短暂停靠。未来,它也极其不凡啊。” “朕要封这棵树为五大夫。” 众人宾从,听到始皇帝嬴政如此说,一个个面面相觑。 那一刻,大臣们真的好想笑,但是都使出吃奶的劲儿憋着。 这场历史上真实发生的短暂闹剧,再一次发生,也自然被史官按部就班记录了下来。 五大夫张苍闻之,神色愤然。“这是真把自己当做神了啊!” 之后始皇在梁父山祭祀大地。 他照惯例在所立的石碑上镌刻文字,上面的碑文就是嬴政的真心话: “皇帝即位,立下制度,严明法令,臣下严谨整饬。” “二十四年时,朕刚刚兼并天下,没有人不臣服。朕亲自巡视远方黎民,登上泰山,便览东方边疆。” “随行大臣追忆往昔,探求事业本源,恭敬赞颂朕的功德。” “朕治国有道,各项生产安排得当,所有事务都很规范。” “希望今日朕的大义美善明晰,作为后世榜样可以一直沿袭不要改变。” “朕贤明通达,已经平定天下,仍然不懈治国。每天早起晚睡,为国长远谋划,尤其重视教导。” “朕宣明政令,各地井然有序,遵循朕的意志。” “等级分明,男女有别,谨慎遵行职事。” “内外不同,无不清静,恩泽施于后代。” “教化所及,没有穷尽,希望后人遵守皇帝诏令,永遵这些重要告诫。” 嬴政望着这些华美的文字,命令冯毋择再三高声朗读,他心满意足地捋须。 随后嬴政就沿着渤海向东,经过黄县、腄县,走到成山的尽头,登上之罘山,树立赞颂秦朝功德的石碑后离去。 —— 而这些石刻在做好不久后,当地的民众纷纷前来观赏。 农户、樵夫、走卒贩夫、商人、侠客、强盗。 无一不来赏光。 “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实话,他底下官员的嘴皮子功夫真的不错啊。太阳都能给说成月亮!” (本章完) 第624章 重压之下(求打赏月票) “秦始皇——我呸,还不如齐王呢。” “一天天除了人事,啥都干。”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走之后,自己的‘得意之作’——李斯亲笔写下的传世名作《之罘山石刻》不仅仅经历雨雪风霜,还要饱受一方百姓唾骂厌弃。 齐鲁之地,君子的故乡。这地方读书人可多了。 有了扶苏在齐鲁之地取得的杰出成果,得到天下士人的敬仰在先。 嬴政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齐鲁之地的‘士人’们彰显一下自己。他希望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下自己也是一个喜好文书、学富五车,懂得施加文教的国家,但是效果却非常之差。 齐郡、琅琊郡郡守,人在家中坐,只是在炎炎夏日里,靠着树荫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听到墙外齐鲁之地的小孩们编歌谣在嘲笑秦始皇。 所谓编歌谣,其实就是唱大人说的段子。 前面就说到过,这齐鲁之地,曾有荀子在此讲课,门生众多。荀卿一生著述丰富,研究天命,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接地气的大儒,他还发明了相声。 也就是如今街头巷尾的到处充斥的杂技演员从事的行业。 那这齐鲁之地,本来就文化人居多,再加上有了荀子四十年前助阵‘乡民’,亲自发明朗朗成颂的相声。这两者结合,再加上嬴政干得事情越来越多。 编排他的段子越来越多。 “瞧呀瞧呀!路边有棵树啊,名字叫五大夫啊!” “听啊听啊!海边有石碑啊,千百字言,没有一件是秦皇干的事情啊!” 那一年,嬴政给天下人贡献了不少‘欢乐。’从这一点来看,庶民们还是喜欢这个‘搞笑皇帝’的。 只是,这戍边的将军们,郡守们。他们听着这些歌谣,一個个可就心思变了。 齐郡、琅琊郡、巨鹿郡、薛郡、东郡的郡守、县丞、秦吏、驻兵,他们在数量上不足原住居民的二十分之一。 每天茶余饭后还要听这些歌谣。听听也就罢了,结果违法在外和小妾生的私生子,也开始在席子上拍手唱着这些歌谣。 在秦国的律法之中,凡是外派的官员、将军。他们不可以在外成婚,私自有配偶,更加不可以有子嗣。御婢这时候就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架不住还是会生孩子。 不得已,只能把新妇和婴儿藏起来。 在已经犯法,和一旦被发现就面临革职查办的状态下办公,本来就是让每个郡守都感到懊丧的事情。 正歇息,忽然听到自己小儿子嘴里蹦出来几句‘段子’,而门外的小孩也开始接应,大街小巷里一时间充满了小孩子们的暗号。 孩子们纷纷指着自己家里的数大喊大叫,“看呀看呀,我家也有五大夫!” 人多的地方,就是欢乐多。 郡守自己听见都笑得东倒西歪,合不拢嘴,又怎么会上报这些事情呢。 原先他们还战战兢兢,可后来听到身边的人更是清一色辱骂秦始皇,这些老秦人渐渐地也不把嬴政当回事了。 因为,实践证明,嬴政管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大概,名言山高皇帝远,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吧。 言归正传,一开始在外的老秦人、嬴政曾经一手提拔的将领、郡守们都心意坚定,誓死要替嬴政镇压一方,实现那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可是后来慢慢地,他们的忠诚和坚守被三百六十天里每天三碗饭的平淡生活给消磨着,被嬴政‘疑似醉酒’巡行天下的荒唐行为给打击着,被日复一日思乡思归而又不得的情感折磨着,被自己用来镇压庶民的《秦律》反向要挟着。。。。 人天生就有着这样的‘弱点’吧,不能称之为“缺陷”,又或者是“人性本恶”、“人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同样的一件事,给一个人十年,他真的坚持不了。 渐渐地,痛苦和不得意,让外派秦国官员和六国庶民渐渐打成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大秦帝国的外派官吏、外驻将军不得不重新思考未来该要如何了,比如将目光放在某储君身上。 在历史上,就发生过许多可以考据的事实例证。 比如大汉王朝的功臣之一,如今冯毋择的儿子——冯敬。他其实是被外派做驻地将领的那一个。 难以置信的是,当时冯毋择正是陪同秦始皇巡行天下的重要官吏。冯毋择曾经和嬴政一同登上泰山,完成泰山封禅这样的大事! 可见冯毋择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但是这改变不了冯毋择的亲生儿子冯敬走向背叛大秦帝国的道路。 连历史上的冯家,都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何况其他人吶!他们家可没有冯家这样在朝中显赫的地位,很多人几乎是一辈子籍籍无名,朝堂上都没有半点利益牵动他们,这背叛秦国,自然更是理所应当的了! 自己身为秦吏的罪,已经犯了。而民众对秦始皇的厌恶情绪更是达到高峰。这就使得秦国的官吏们,感到帝国岌岌可危。 但是别忘记了,大秦帝国它本身是有储君的啊。 而且根据他们掌握到的情报,此刻的太子,他还是正常的啊。再根据他们曾经在咸阳对太子扶苏的风闻,再加上有很多人曾经在秦楚大战之中和扶苏共事过。 曾经秦国基层官吏对扶苏的厌恶、不理解、排斥,最终在面临了严酷的现实之后,转为理解、赞同、支持,更是佩服! 在重重压力之下,这些秦国官吏们,开始在外地联合起来一起讨论一件在很多年前,就被扶苏提起的事情——修改秦律。 所谓,事不关己,那自然要高高挂起。 当初扶苏提修改《秦律》的时候,遭到了很多秦法家的反对。在秦国人心目中,《秦律》有着极其崇高的意义。 因为《秦律》和秦国列代咸阳打造的国家机构运行模式,它勉强地实现了百年前商鞅的理想——改变“刑不上大夫”这种局面。 但是现在,当秦国官吏自己在外也成为了犯法的一份子,只能等待随时被审判。那一刻,他们的心态就变化了。他们开始理解了庶民被判为刑徒时的心情。 秦国的官吏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和六国人竟然是因为《秦律》互相看彼此不顺眼,最终却也因为《秦律》而走到一起。 没错,写《秦律》太过细密,好比网眼一样,太过繁杂,最终给民众造成了严重负担,甚至加重社会运行负荷的人,是秦吏! 秦吏啊! 这种反差让很多离开了太学的武将之后、功臣之子孙纷纷感到无奈和悲哀。 齐郡临淄城里,扶苏带着数千士人、诸子门生走后,这里却成为了臭鱼烂虾的集结地。 此处不多做论扶苏把全国精英集中到咸阳城给天下各地带来的影响。 只说这秦国齐郡临淄城,过去是龙蛇混杂,乱是乱,好歹有条龙! 现在是龙没了,只剩下蛇。 这些蛇盘踞一方,无人镇压,他们凭借着聪明才智以及饱读诗书的优势每天都游走在法律边缘。 这给基层秦吏带来了严重的负荷。 于是同一时间,在多方面的压力、问题下,各地的秦吏、郡守、将军们又开始旧话重提。 邯郸城这个重地,几个驻守此地的名不见经传的秦吏们在一次酒后举行了一次不怎么正式的会议。但是这次会议的议论内容,却在秦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谁让发起者是秦吏本人呢? 秦吏安,秦国巴郡人士,“十几年前太子就说,《秦律》需要被修改。我当时只觉得太子是书读多了。现在看来是真的有先见之明。” 秦吏郜:“现在六国的庶民,都苦于《秦律》严苛啊!” 秦吏仪也震声,“岂止六国庶民,我们老秦人难道逃过这律法了吗。战争已经结束了,早就该结束过去那种体制了。” 一位年纪轻轻,刚满二十的秦吏豪过于激动,已经敲起了碗,“试问我们这些秦吏,一被外派就是三五年,等回到家,都不知道老婆又给自己添了几个娃。” “在外好不容易有个知己,在法律上却见不得人。” 几个年长的秦吏,望着豪一个个露出怪异的笑,“你小子,痒痒了不是。” “哪个不痒?这就不合乎人情!” 之前就曾提到过这个重大问题。 秦国兼并六国,其实本身就是一次七国人之间文化、礼仪、风俗、道德观念的冲击和融合。 这种影响是互相的,并非是秦国单向给六国人输出。 六国地方豪族和庶民,会用自己庞大的群体优势教秦国这帮刚从学室毕业的“秦吏羔崽子”们做人的。 这也算是中国历史上一次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了。 经历了夏商周三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科技与文明,都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领先世界。 而秦国又吞噬了先进的法家思想,吸纳了墨家科技、社会组织体系,组成一个超级战争强国。 在这个超级战争强国内部,因武力兼并而导致的七国人民不得不强行交融,彼此融合。 当嬴政下令不断地输送自己的‘蚁工’去外地,同时不断地调遣六国原住民东迁、西移的过程中,秦国人深受六国文明洗礼。 他们内心原有的法度至上价值观,从此遭到强烈的冲击。 他们喜欢战争的性格,也在遭遇了热爱‘和平’,喜欢‘做生意、过安逸生活’的齐人之后有所扭转。 他们强势霸道,一言不合就开战的过热头脑,也在吴楚靡靡之音,郑卫丝竹之声下,开始逐渐冷静。 大汉帝国,就是踩在大秦帝国倒下的身躯之上生根发芽。 六国人,他们在用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大秦帝国。 秦国人讲究的法理和六国人看重的人伦情理遭遇,这才开始熔铸大汉民族的前身。 而这就是未来让大秦帝国重焕生机的一副上好膏药。 此时的秦国好似疯狂的‘刑天’,失去了头脑,可是‘以干戚为舞’,而六国的人和他们的思想,没有再明着和秦国作对,却变成了一根隐藏在草丛里的绳子,把秦国这个巨人给绊倒了。 秦国被缠住了。 这就是秦国改革的最好时机了,因为天下太乱了,每个人都希望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改变这些混乱的局面。 秦吏们大肆议论。 “我们为什么不给太子写一封信,表明我们愿意支持太子呢。太子身为太学祭酒,人在咸阳宫禁,又得皇帝陛下信任,让太子重新提议修改《秦律》,这不是很好吗。” 众人望着秦吏豪,一个个皱眉,“我们送信,太子能收到吗?” 秦吏豪拍桌道,“我听说太子不以自己位高自居,太子身边选用的人,也都是出自乡野之地。他们乡野之地的人都能靠近太子身边,我们秦吏的信难道送不到太子身边。” 历来,在国家危亡的时刻,总是那些一腔热血、满心读书人顾忌最少,出力最多。 在豪的鼓舞下,其他秦吏也纷纷加入了这次写信事件。 学生,顾忌确实少。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没考虑扶苏的处境。 反正在秦始皇还好好活着,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份信给寄出去了。 这个时候扶苏刚被嬴政告知,“朕即将再一次东巡出海,这次你跟上。” 嬴政,啊不。祖龙喜欢大海,又想去海上玩儿。 扶苏自然很高兴,他也在宫里待着快要发霉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扶苏其实有所猜测,但是他没有看到时机成熟的迹象,只能在家里静静等着。 不过,有些人的心志,可以在平淡的岁月之中被磨得一干二净。 可是扶苏没有。 夏日炎炎,扶苏穿着单衣,坐在竹葟里凉席上,身边摆放着冰酒、葡萄、果汁。 甘棠夫人穿着粉色的衣裳,抱着嗣子曜玩弄玉佩。 曜已经虚岁三岁了。 他长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手里攥着一把玉环,先啃一啃,再叮叮叮叮摇个不停,最后重重地把东西摔在地上,打成一滩碎片。 只要醒着,就会一直制造响动。 曜的两条腿跃跃欲试,多次想要出去走两步,却总是被甘棠夫人的手臂圈住。 因为他会把玉佩砸在他父亲脑袋上。。。 扶苏躺在一边,翻看《竹书纪年》。 凉风习习,这种闲暇美好的时光可不常有。 “世人都喜欢尧舜禅让的美谈,太子却独独爱看尧舜接替真实的事情。这样不会感到历史散发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吗?” 甘棠夫人忍不住问。 因为扶苏外表看起来清风霁月一个人,可是他却喜欢翻看那些读来让人感到阴暗的书。 不免让人困惑,扶苏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 “有个人说,美,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感受,只有真实才是永恒的美,而真实绝不会美。我却不然,我喜欢真实,真相固然鲜血淋漓,可是却有一股别样的美。” “鲜血淋漓,也有别样的美?太子莫要骗我。” 扶苏望着冯绾绾。鲜血淋漓它不是美,它是一种,很特殊、很…… 算了,说了她也不懂。 “这种美并非是世俗意义上的美丽。” 曜瞪着大眼睛,听到扶苏这么说后,果断地将头扭开。 “太子,有一封信。” 扶苏和甘棠夫人都很诧异。 因为扶苏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他人的信。 信是私人往来用的东西,从没人给扶苏写过信。 扶苏惊讶之余,还是把已经被宦侍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的信件打开看了一下。 信件的署名是四个秦吏,他们列上了自己的姓名。 写了洋洋洒洒千言。 仰慕扶苏的话,就占据了二三百字。 之后正文大意才说明心意,“如今天下眼看一统,实则帝国内部危机重重。太子先知先见,打破秦吏选拔的标准,允许五级军功爵制子弟也可入学室为秦吏。” “我等深沐太子恩义。” “这些年戍守在外,一直安心为皇帝陛下效力,处理法律文书,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所乱为。” “……” “只是可惜,秦律严苛,犹如渔网网眼。繁杂过甚,反而画地为牢。唯恐秦国会因为秦律使得自身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政令与法律,实在是时时冲突。黔首怨声载道。” “……” “太子提出一系列关于改革秦国、修改《秦律》、制定全新的治国思想一系列本该大有作为的主张,那时太子面临重重压力,敢公然提出。” “可惜我等当时年少,不明太子苦心。如今身在关外,亲眼看到积弊陈柯,恐怕非得以太子为首,发起改革,效仿商君,否则国家危矣。” “我们四人,只是微末之身。本不该打扰太子清净,奈何地方危机重重。政令法度交错,盗贼成群,无辜民众反倒受害。” “这时,我等方才顿悟。太子先见之明,但愿我等愚昧之人察觉为时未晚。” “乞请太子为皇帝陛下分忧,为天下生民立命。” “愿随太子亡羊补牢。” 扶苏看到信后,再三看着落款。 “情况都这么严重了吗?竟然到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吏派人送信到我手上。” 还是说这是一场阴谋诡计?我未曾在朝中树敌啊。。 “这信是怎么送过来的?” (本章完) 第625章 朕的,都是朕的! “要我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留在咸阳宫的冯敬,他也蓄了一把漂亮的胡须。 “想要修改《秦律》,目的是什么?如今的秦律,那是由曾经的廷尉,如今的左相和皇帝陛下身边的赵高共同审理校订的。修改《秦律》,这不是在打左相的脸吗?” 张苍双手作揖,他倒是迫不及待了。 张苍懒得搭理冯敬,他的屁股就坐得不正。听着也说不出来什么人话。 “我听说,皇帝陛下此前曾在夜间,穿着在月光下会发光的蚕丝深衣,于夜间在兰池附近游荡。结果招来了强盗,险些把皇帝陛下给打了。” 冯敬一听,顿时神色紧张。 “咸阳城的治安,天下第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张苍袖子一挥,他望着冯敬,义正言辞地道,“我看未必。我要联合大臣们共同上奏,劝告皇帝陛下赶快从那平定六国的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些事情。” 邵平听了,心里打了一个激灵。 好啊,你个张苍。吃饱了撑得。 大家都没说穿‘皇帝陛下一直在光屁股的事情’,你倒是好,主动前去。 “那你自己一个人去,若是死了,别让血溅到恒阳宫门口。” 邵平很是严肃。 张苍也不甘示弱,他望着远处大开着的殿门,高声嚷嚷着,“忍忍忍!躲躲躲!什么千年老乌龟!” “再这么下去,家底都要败光了。” 邵平望着张苍,他生平第一次有想要和人动手的冲动。 “你再喊一声,我就把你轰出去!” 张苍和邵平,二人互成犄角之势,谁也不让谁。 陈平只是整理个府库的功夫,一回来就看到两人在吵架。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恒阳宫里最保守的人和最激进的人居然吵闹起来。” 冯敬本来不想管事,这两個都不是好惹的主。但是想着他是执戟郎,这要是不管,他妹妹未来皇后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大热的天,聊这个干嘛啊?都消消火。” “你问我为什么聊这个?!”张苍望着冯敬,眉毛都竖起来了,“现在整个太学都在传这件事。你知不知道,那些庶民都忍了多久。他们忍个三五年,尚且有挽回的余地。等忍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就要天下大乱了!” 张苍高举着袖子,在恒阳宫里咆哮起来。 他向来是豁得出去那种个性。 主要,张苍之前在咸阳宫里忍了嬴政太久了。这家伙好大喜功,喜欢养奸臣不说,十足的霸道自私,人事是一点不干啊! 算上今年,已经是忍了十四年了。是个人都要爆发了,何况一贯喜欢孟子之说的张苍呢。 “五大夫,劝你放尊重些!我的剑可不是好惹的。”冯敬自然不会示弱。 张苍就这么瞪着冯敬,他正打算数落数落冯毋择和冯去疾的‘好事’呢。 邵平也大声问着,“张苍,伱这张嘴,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 扶苏坐在殿里,静静听着门外争吵。 他非常好奇,这宫里这么多人,没有人能够镇住张苍吗。 殿里不远处,陈平看到他们三人在争吵,便没有出面,只是一直暗暗观察。 五大夫张苍对始皇帝不满,太子就这若是还留着五大夫,那就说明,太子是明白始皇帝的问题的。 若是把他撵出去,那就说明,太子是要和张苍这样的人划清界限的。 听说太学里的人都在等着太子劝谏始皇帝,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三人在院子里争吵,慢慢地,一个华衣妇人缓缓地从台阶下走下来,双手交叠放在小腰前。身后跟着四个婢女,皆样貌端庄。 她笑语盈盈,嘴角处浮现两个梨涡。 “五大夫——” 张苍一听到这个柔弱的声音,好似被电击中,浑身上下骨头都酥麻了。 “见过甘棠夫人。” “难为你还能看得见我。”冯绾绾仍旧微笑,嘴角还是露出两个梨涡。 张苍左顾右盼起来,“夫人,臣错了。” “你何错之有啊?” “臣……臣就是一时激动。还望夫人毋要怪罪。” “我听说相里车他们发明器械,又或者研究那些重力之类的。那里常缺人手啊。” 张苍闻言,面红耳赤夹着屁股赶紧走了。 冯绾绾站在楼梯上,望着张苍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梨涡也慢慢消失了。 “心急,不是好事。你们说呢?”冯绾绾望着冯敬和邵平。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就怕夫人这次摆平了五大夫苍,下一次他还是会故技重施。”邵平十分无奈。 冯敬忍不住埋怨,“这还不是因为他以荀卿之徒的身份,再加上当初整饬百家有功,如今领衔御史职位。从太子手中接管了诸子百家。” “诸子百家之人,尤其是儒家孟子一派,他们跟着张苍整天大发议论,攻击朝政种种弊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他们。” “他恨不得真的要把天给戳个窟窿。可是看他那样,真天塌了,他连他家的门都扛不住。” 冯敬忿忿不平,“要是我来管那些百家士人,他们一定服服帖帖的。我更加不会让太子为难。” 邵平望着冯敬,我看这冯敬始终没有认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啊。他那是在指责张苍吗,他分明是惦记掌管太学的差事,想要做御史。 冯绾绾脸上的梨涡消失。 “好了。我看你也和张苍一样。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若是有一天,你到了他那个位置,只怕比张苍做事更加明目张胆。” 冯敬抽抽嘴。“我岂会和他一个样子。张苍就是个莽夫。” 陈平办完差后,隔了好久才进去见扶苏。 “太子殿下,这个月宫中的薪俸,都已经发放完毕了。” “嗯。你办事。我放心。” 自从陈平到了宫里,他很快就取代了刘季。 刘季是靠着讲义气,迅速得到宫中士兵和宦侍的敬重。 但是陈平也有他的一套——坚持讲求公平。 他不搞刘季那一套玩人际关系,只是很谨慎地把宫中每个人应有的那一份发放到他们手中。陈平不讲兄弟,只讲公平。 这种人,才适合留在宫廷里。 陈平汇报完后,则望着扶苏。虽然太子很年轻一个人,但是心思却让人琢磨不透。 陈平跟着扶苏三年了,渐渐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太子这个人,比较喜欢追求不一样的东西。世俗的那些财富、名望、地位,在他眼里都是不够看的。 所以施行新政,打造全新的制度,就是太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陈平已经自认为把扶苏这个人给研究透了。 “如今宫中宫外的人都在议论太子您。他们说了很多不好的话。” “你认为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办呢?”这件事,扶苏没有问邵平,直接问了陈平。 这是扶苏第一次问计陈平。 陈平一直以来苦于才华得不到展露,扶苏一问,他自然激动不安。 但是他却久久没有回话。 扶苏只好屏退所有人,只留着他和陈平。 大门一关,殿内顿时灰暗不少。 扶苏就自己点烛台。 陈平跟在扶苏后面说,“这次的事情,太子是不能含糊应付过去的。” “那几个年轻秦吏,他们的目的很单纯,他们只是希望太子能够劝谏始皇帝陛下,重新制定《秦律》。” “可是《秦律》是由当今丞相李斯定下的,更有皇帝陛下身边的宠臣赵高参与。” “大家众口一词,表面上是在推举太子。其实都是看准了时机,想要打击这两个人。这只是其一。” “其二,我看到这次事件里,有很多不相干的人参与。比如诸子百家。他们作为秦国的学科教授,不安心于修书教课,却在这样的事情上异常活跃。” “如果,他们是真心为了太子,就会懂得闭口。但是事实却相反。剩下的话,陈平就不敢说了。” 扶苏望着陈平,“有何不敢的?” “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们想要借助这次的事情,给太子施加压力。逼着太子做出某些选择。” 扶苏笑了一下。 “聪明。那你觉得,皇帝陛下能否看明白这件事呢?” 陈平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不好说啊。始皇帝一下精明,一下精分。 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糊涂还是愚蠢。 “我不日就要跟随皇帝陛下东巡。突然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可怕,但是远没有实质上的问题更为严重。我听说,当一个人被人怀疑是否怀有二心时,他最好能有自保的能力。” 陈平反问扶苏一个问题,“现在全天下人,都把希望放在您这里了。难道太子您还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所有人都希望扶苏亲自上去劝劝嬴政,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扶苏想要做的事情比劝劝嬴政难度更高。 也是看到这些人的反应,扶苏意识到,这帮人不仅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实力完成那件大事。找帮手不能从太学里那帮人中来。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若是不去劝劝皇帝陛下,倒是显得我不是了。” 第二天,扶苏就去拜见嬴政。 虽然陈平看着扶苏的神情,他并不是很情愿。 但是太学里的各路人马得到消息,那可是欢欣雀跃。 他们积极等待着扶苏带着好消息回来。 因为扶苏的座位,已经充分彰显了他们的地位。他们说动了太子去劝告秦始皇,这可是‘好大的功劳啊!’,可谓极大的名头。 到了章台宫,扶苏并没有被第一时间接见。 这就耐人寻味了。扶苏在殿门口翘着脚尖,优哉游哉走走停停等着。 他可是帝国地位仅次于嬴政的男人。 嬴政这么对待他,这不符合常理。 这些年,嬴政把臣子对他的信任、士卒对他的崇拜当做自己的疯狂的资本,炫耀的底气,肆意挥霍。 现在大家不再对他那么相信了。 那些秦吏没有办法写信直接送入王宫,先把信托付给在学室的师弟们,拜托他们代为转交。 为了托关系,所以把事情给闹大了。 扶苏坐在殿门口耐心地等待着。 事实上,当太学里的人对扶苏发起‘鼓励’,要他有所作为时。 嬴政却积极地筹备着如何进一步扩张自己的版图。 章台殿内,嬴政望着巴蜀之地以南的地盘怪笑起来。 “要不了多久,巴蜀以南之地,也都是朕的!” “陛下,太子在殿外久侯了。”信提醒着。 嬴政听了,这才回过神来。 “告诉他,不用见了。朕都知道。” 当天下午,秦国咸阳城里炸开了锅。太子劝谏始皇帝,这得是多大的消息,人们在街头巷尾奔走相告。 而嬴政的回答也耐人寻味。 扶苏笑着回到了恒阳宫。 这意味着,扶苏陪伴嬴政东巡的事情不会取消。 比起这个,扶苏更高兴的是,嬴政对他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啊! 回去的路上,扶苏一直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 中国某东北边陲地带——昔日燕国腹地,如今大秦渔阳郡内。 一位曾经骁勇善战的将军,他在渔阳郡内过着花天酒地的神仙日子。 这位年纪轻轻,不到三十五就被拜为彻侯的大将军,他的起居注上写着—— 初一,喝酒。 初二,喝酒。 初三,和郡守、县丞一起喝酒。 …… 十五,和美女们一起跳舞。 …… …… …… 所谓乐极生悲,李信没多久就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在一次酣畅淋漓的宴饮过后,李信迷迷糊糊起身。 他望着天边的红彤彤的日头,像个圆滚滚的红鸡蛋。 他问左右美女,“怪啊!这太阳怎么从西边起来了。” 美女们听到,纷纷哈哈大笑。 “君侯,这是太阳落山了,已经酉时了。” 李信听了,顿时呆住,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女人。 他窥视着铜镜里的人,从原先双目如电、好似草原上豺狼一般勇猛果敢的人,变成如今一只圆滚滚的老肥豹…… 他双目凹陷,面色红的好似猴儿屁股。 模样难看极了。 “哎!我被酒色所伤!竟然憔悴至此。” “从今日起!戒酒!” 话说着,李信把酒爵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李信这边刚刚戒酒,打算干点人事,不要蹉跎岁月。 另一边,咸阳宫发来一份秘密帛书。 李信成为嬴政钦点的第三次东巡陪同人员。 嬴政要他做好准备,与他一起登舟上海。 (本章完) 第626章 这是我的钱! 李信当即连夜召集弟兄们,“我这些时日来,荒废许久。可我这是在效仿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些天,兄弟们也都跟着我休息够了。从今天起,统统着手军事训练,还有弟兄们要跟着我打猎。” 属下们都眼神迷茫。 这些岁月,只是君侯一个人在休息罢了。他们可还都在忙呢。 “怎么了?!”李信叉腰。看到自己的弟兄们都不太热情,曾经那股誓死追随他的胆气和意志都被什么东西抹平了,李信也有些懊丧。 我只是睡了几个大觉,怎么一觉醒来,天地变色不说,兄弟们也都跟着变了。 “将军,北方胡人跃跃欲试。您之前下令让我们好好在长城看着。虽然现在是夏季,胡人都在北方,不曾前来骚扰我等。可是您之前下令让我们观察他们的动向啊。” “将军,这半年来,往来路过渔阳郡的流民和强盗数量激增。您之前下令让我们严格把守关隘,夜间更是不能松懈,好消除地方隐患啊。” “……” “将军,之前有人报官,说看到了赵国逃亡贵族公子嘉等人,您下令让我们前去追捕。可是那群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时至今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您下令要我们伪装燕赵民众,仔细搜罗他们。” 李信放下了自己撸起来袖子,坐到了上座。他衣衫不整,胸口处浓密的胸毛急需要在这炎热的夏天吹吹风。 李信皱着眉。 我勒个去,怎么这么多破事儿。 李信醒了醒神。 “我奉大王的命令来此看守渔阳郡,镇压北方胡人,辖制燕地、齐地、赵地,这都是因为深得陛下信赖。每日在此饮酒,实在是不该啊。” “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处理军务。” 一众士卒见了,一个個双目闪着光。 他们都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将军沉迷酒色多久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将军居然能自己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李信肯带头出来做事,士兵们也士气高涨。李信发动燕地的百姓也参与城防。 年纪轻轻的陇西侯,因为年轻时战功卓著,名满天下。他的命令可以轻而易举地深入县乡,地方原先松散的行伍很快就在夏季农闲时节被拉动起来。 这一带的庶民,虽然也是靠着大河过日子,但是他们长久地要遭受北方胡人的侵袭,自从李信到了这里。 胡人就只能忍气吞声,每年秋天赶着车带着妻儿老少从远处望着他们,丝毫不敢进犯。 渔阳郡的治安一向不错。 在等待嬴政到来的期间,李信洗心革面,重新开始操练武功。 渐渐地,他肚子上的肥肉真的被消了下去。 这位战场上的名将,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许久不见嬴政的他,那是异常激动。非得以最好的精神面貌示于嬴政。 —— 而另一边,嬴政正在发兵攻打南越,同时筹备夏末到冬初的一次远行。 这就害苦了一个人。 秦咸阳宫府库。 一个身长九尺,容貌冷峻的盛年男子正站在府库里望着半空的府库发呆。 天下初定,嬴政的府库里被塞满了各种宝物,金银玉器。秦国王宫的府库,不得不重建。 当初这府库充塞的有多满,如今则连一半都不到。 章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他望着深大的地宫府库里角落里落满了灰尘的礼器、玉器、金银铜具。 他们像是尸体一样静静地陈列,固然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可是当陈列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库里,它们毫无价值。 这里空气干燥,只有几盏孤灯。 因为空间开阔,在里面的人哪怕呼吸稍微重一些,都能被人听的一清二楚。 章邯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地库的深处。 “这天下的金银玉帛难道就真的只剩下这点了吗?”章邯不住地摇头。“始皇帝陛下想要的明明有更多,而我们却出现了亏空的情况。” 此次陪同章邯一同前来的,一共有丞六人。 少府在中央和地方都设有分支机构掌管各项事宜。驻京师的少府有丞六人。 少府铜丞,掌管铸钱。有少府狱丞,似主管诏狱。还有衣丞掌中服诸物,衣服宝货珍膳之属。 另有斡官、盐官、铁官三位。 六人听着章邯的话,一个个战战兢兢。 “这经济说白了就是钱。钱就是水。水本来是流动的,水若是没有源头,不活泛,就会成为死水。” “钱也是同样的道理。现在经济脉络不够畅通,钱币流通阻滞。在社会上流通的钱少了,能够缴纳到国库的钱自然变少了。” 章邯就问,“那你既然懂得这样多,为何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主张,好让这水活起来呢?” 铜丞吓得两眼僵直,赶忙作揖,“少府恕罪。臣本来就是下属,过去一切都听从少府疾的调遣。而少府疾一贯是按照昔日隗相制定的经济法度管理宫中府库之财。” “府库不仅仅要善用财货,更加要学会调度,适当将钱货流到市场上。钱货的用途本就在交易,不可过多地囤置放于府库,更不可让私人当做宝贝收藏置放。” 章邯是个武夫,而且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武夫。对于铜丞的话,他很是不满。 “说清楚点!” 其他人也跟着吓得身子一顿。 大家都同情地望着铜丞。今天早上,嬴政朝会上亲自问章邯,为什么给南越任嚣他们的补给还没有发出去。 章邯只是象征性回答了几句,说马上就发。 随后丞相冯去疾又亲自问他,“是否府库之财周转不当?府库的管理,关系着帝国的方方面面,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这无疑是给刚刚又肩负了咸阳城防的章邯浇了一盆冷水。 章邯倍感颜面受挫,所以丢下刚接到手中咸阳城防这个烫手山芋,不得不亲自来看府库。 铜丞战战兢兢,“这……臣没法说呀。” “怎么会没法说?”章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让其他人都出去,单独留着铜丞在府库里问话。 “你好好说。我不杀你。杀了你,谁给我弄钱去。” “这钱,本来就是人之心血所化。怎么能被一人收集起来,如此肆意地挥霍呢。” 章邯望着铜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铜丞已经五十二了,一时间涕泪交加,“把千万人的心血,全部集中到一个人手中,这本来就是违反天道的啊。自秦国建立以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以帝王为首的明目张胆贪墨行为。” “换言之,如今府库亏空,实际上是因为帝国不重视经济民生而导致的。” 章邯闻言,惊愕地盯着铜丞。 良久,他缓缓道,“众人皆醉,你却独醒。这只是自寻烦恼。” “再这么下去,帝国要亏空了。国家连年征战,而不管经济民生,这就是一直取水。水迟早有一天要枯竭。” 章邯沉色,“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和我讲了。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伱就告诉我说,怎么才能解决问题吧。” “皇帝陛下要百万之资,以便南下开拔,平定南越之地。大军早就出发,大将军任嚣就等着军费物资。” “这个时候,拿不出钱来,皇帝陛下可不会像我这样听你说这些道理。” “陛下也不会听你的谏言,而是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章邯面色冷峻,铜丞吓得面色发白。 铜丞战战兢兢,袖子不住地抖动,“可是我秦国一不开源,二不节流。我没法凭空变出钱来啊。难不成,从民众身上掠取吗?” 章邯望着铜丞,这下确信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一直好奇的是,天下足有六千万人之众,如何付不起这样的开拔之资。看来还是赋税太轻了。我这就禀告皇帝陛下。” 章邯说着,就要往外走。 “少府且慢。”铜丞一跺脚,心一横。 反正这些日子,人人都在议论说,太子是秦国有识之士的希望寄托所在。 前不久,秦吏们就给太子写信说,要让太子重新主持十几年前的提议——修改秦法。 而在秦楚大战期间,太子不止一次想要修改军功爵制。 要不是有那个破体制,帝国根本不至于有那么多的开销。 章邯回过头来,看着铜丞一个人在地窗透入的光源下苦思冥想。 “这件事,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解决。如果增加赋税,会使得民怨沸腾。天下五千万人,壮丁又有多少你呢,五十万大军南下开拔,再有五十万分散各地,已经是百万。” “刑徒、劳工、矿工,这么多青壮,修驰道,连长城,建王宫,造陵墓。” “再大的国家,也经不起同一时间这么折腾啊。” 章邯皱眉,“那谁人又能在这样的困局之中,解决这些问题呢。” 铜丞附耳章邯,低声说了三个字。 章邯听了这个名字,也是愣了一下。 —— 第二天天刚亮,恒阳宫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长看到来人,欢喜异常。 “少府——您可是稀客啊。当初我们恒阳宫,还是您亲自督造修建的。” 章邯施礼,“我想见见太子。劳烦常侍通传。” “这……太子现在在上林苑打猎啊。不到下午是不会回来的。” 章邯竟然道,“无妨。我下午再来。” 刘长望着章邯离去的背影,“最近怎么老有人来找太子,堂堂少府亲自登门。。”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下午的时候,章邯终于和扶苏坐到了一张席子上。 正殿内,只有章邯和扶苏两个人。 这两个野心家不是第一次碰面了。他们彼此有着一种默契,没有外人也不需要寒暄,见了面后直奔主题。 “经济,乃民生之本。贯彻治国方方面面,每一样事情都离不开这两个字。”扶苏开门见山地说。“让我参与,不亚于让我治国。这样的事情,经过父皇准允了吗?” 扶苏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也渴望治理国家。但是扶苏治理国家,有一个极大的障碍——他的父亲嬴政。 “事情紧迫。只能先来问过太子。可有法子解决。” 章邯说着,把这些年的帝国开支都给了扶苏看。 扶苏满腹狐疑。 章邯这个人,他懂得和自己交好;也就懂得和其他人交好。 他来找自己解决这种事,没有考虑过嬴政的想法吗。 扶苏不上朝,自然对帝国的内情以及有关详细资料有所疏远。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扶苏原本还在担心章邯要坑他,结果打开竹简帐薄,先是神色凝重,渐渐眉头微微挑起,等全部看罢,扶苏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全国各地郡县加起来的赋税,都不足以维持帝国的支出,那这个国家怕是要被榨干了。 “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太子不能相助,我只能请求皇帝陛下加征赋税。” 扶苏觉得问题不至于这么大,“按道理说,父皇平定天下,六国百姓共同缴纳赋税。” “帝国不至于入不敷出啊。过去我秦国也有四十万之兵,仅靠秦国的人力和赋税,也不能够支撑秦国走到今天吗。”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章邯也不含糊,“有人告诉我说,是因为没有让钱币回流市场,导致市面上的钱币越来越少。这种情况下,只能加铸钱币,大量印发,以此满足民生使用。” “钱币没回市场,那去了哪里?” 章邯没有说话,默默又拿出另一份竹简。 扶苏打开竹简,整个人渐渐呆了。 修建陵墓打造地宫——月支六十万钱 修建王宫——月支五万钱 打造车队仪仗——月支七万钱 “为什么打造一个车队,需要七万钱?” “工匠们发明了一种青铜焊接拔丝技术,镶嵌在骏马头部,彰显威仪。皇帝陛下下令多产。” “拔丝技术!?”扶苏喝了一口茶压惊。 “赏赐妃嫔公子——黄金十万” “打赏大臣——黄金二十万” “这帐搞错了吧?怎么本末倒置啊?地宫都用缗钱计,到了赏赐美女大臣,就是黄金计。” 章邯望着扶苏,“太子打赏臣子美女,当然要用黄金。至于这地宫修建,劳力为刑徒不用付钱,只是供应吃喝而已;材料之类,也是征调使用,无需购买。不过即便如此,开支也很大了。” 章邯看到扶苏难得气愤,趁热打铁,“如今只有太子可以帮我了。请太子教臣开源之法。” “我这里没有开源之法。只有一个节流的方子。我手下有两个人,皆是可用之才,能助你一臂之力。就看你敢不敢用。” 章邯作揖,“若能解决军费开支,有何不可呢?” “其中一个,乃当今御史张苍;另一个,乃我内臣曹参。” “御史苍?” “怎么了?” “听说他的嘴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更硬更臭。” 扶苏:“这倒不是贬低他。” “调用御史简单,可是您身边的曹参,他如何调用呢?” “这就看你了。陛下那边,总不至于要我张口吧。” 章邯望着扶苏,“太子当真没有开源之法吗?” 扶苏也望着章邯,“你的意思是,我有所隐瞒?” 章邯低首作揖,“臣不敢。” “你走吧。这两份帐留在我这。” 章邯想着,反正看都给太子看过了,他那里还有备份,也无大碍。 章邯就这么走了。 等到章邯走后,很快大殿里爆发出一阵咆哮。 “这是我的钱!” “我的钱!” 扶苏把竹简摔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又一脚,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上冒了热汗这才停下来。 “这是要把我和我儿孙几辈人的钱都给你一人花了是吧。” 嬴政干啥事,扶苏都能忍,唯独这花了他钱的事情不能忍。 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底,全给他一个人花了。 气愤之余,扶苏瘫倒躺在席子上,长手长脚难得的舒展着。 “这么下去可不行。” “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挥霍无度。” “再这么下去,帝国就要被他掏空了。” 扶苏忍不了了。 —— 太学。 陈余和张耳两人穿着儒家的衣袍服侍,正在鱼池边上徘徊。 张耳捋须,“听闻太子就要随皇帝陛下东巡。” “太子在天下大义和亲情面前,总是选择徇私啊,难怪深得宠信。听说太子就是因为不想失去和皇帝陛下东巡的机会,所以不去上谏皇帝陛下的。” 陈余满脸愤慨,“他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可不跟着他了。成天躲在宫里,一件事都不干。当初说的多好听,可是现在呢,集合全天下的有才之士,结果陪着他一起在这看星星看月亮。” “本以为始皇帝陛下有什么宏图大志要去实现。结果三年以来,只是为满足他一己私欲。天下人岂能心服?” 二人心怀不满,又来寻找淳于越、孔鲋这样的儒门大师。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子首先做到了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情。对父亲恭敬,孝顺,对弟弟友爱。” “太子行到了为人子应有的道义啊。” 淳于越就很喜欢这样的扶苏。 岂不料,众人都瞪着他。 “是以徇私情,但是不顾大义?这样的人,也值得众人敬仰吗?”陈余反问。 淳于越皱眉,他很客气地送走了这些人。 “汝等之心,我岂会不明?” 真要反了,太子的名声一败涂地,这样的人如何还能得到天下人的敬仰呢。 这帮人真是嫌局势不够乱。 (本章完) 第627章 我想自己干这个皇帝了 耐人寻味的是,这些对嬴政极其不利的评价和议论,全部都落不到嬴政的耳朵里。 嬴政像是长了一双神奇的耳朵,帮助他过滤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只吸收听取那些褒美他的言辞。 炎炎夏日里,章台宫中却格外清凉。 嬴政要在临走之前,把有关南征百越军政大事全部解决干净。为了安安心心在东巡,嬴政这几天又不去后宫了,夜以继日批改奏章,处理军政大事。 赵高被赶了出去,不能跟在嬴政身边侍奉奏章这些大师。更多时候负责嬴政的饮食起居。 这些年,他意外地乖巧,聪明伶俐。对嬴政百分百地顺从。 说实话,有时候信都不得不感慨,“就是咸阳城里的狗,都没他这么好使唤。” 信几乎是在明面上执掌了尚书台的大权。 这都多亏了赵高,之前信不在的那几年,章台有才华的人都被赵高赶走了,只剩下他和自己的小跟班。 而信选择返回章台宫,证明自己的能力时,刚好捡了这样一个漏。扶苏解除了赵高一切‘武装’,也算是‘废了他一身武功’。 信回来,一面迎合了嬴政‘子果然不如父’的骄傲心态,一面他本人的个性非常刚正忠心,完全符合当时嬴政的需求。 反正尚书台的大权,就这么奠定在赵高手中。 有了信在,再加上信和优旃交好,两个人经常轮番陪在嬴政身边,赵高自然觉得异常憋屈。 尚书台里,信正在检查嬴政批阅过的奏章。 他看到了很多劝谏嬴政不要再东巡的奏疏。定睛一看,署名竟然是太学门生。 内臣没有权力事先开封奏章的权力,但是事后是可以检查的。 信本来秉持君子节操,对嬴政看过的奏章,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封好,然后分派给各个机构,让他们去执行。 但是在看到太学二字后,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太子是太学的管理者。 为什么太学的人会上书劝告大王停止东巡的事情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太子即将陪着大王东巡吗。 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尚书台,那一刻却没有什么人在。 信昂起头,望着横梁倒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战战兢兢地把奏章给打开看了。里面写了足足千言,多有批判嬴政前两次东巡的效果不佳,又有批判嬴政东巡奢侈耗费巨万,更批判嬴政在南越大战的时间里,频繁外出寻欢作乐,这会逼得君臣离心。 信看到这些奏疏后,忍不住颓废地坐在地上。 那一刻,他对嬴政产生了怀疑。 而怀疑是個好东西,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很快,其他侍从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信倒是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手中一直拿着那份被嬴政批过来的诏书。 嬴政的批示是说,要把这奏章扔给太子去解决。 信把奏章自己拦下,“你们整理完这些奏疏后,随我一道去太子宫中送诏书。” “唯。” 正是大夏天,侍从们忙的前心贴后背。 大家伙在忙的时候,忍不住议论了一两声。 “哎,这几天怎么这么多谏言、劝书啊。密密麻麻堆了好几箱子。可惜皇帝陛下也不看。” 信忍不住问,“好几箱?” “是啊。” 章台宫里,每三天就要清理一批奏章。也就是说,这好几大箱子谏文和劝疏,都是在六天之内送过来的。 信看着他们汗流浃背的,“你们所有人都下去吧。去用陛下赐给我的冰酒。这里我一个人来处理。” 这些侍从闻言,一个个两眼放光,擦着自己脸上的汗水,一个个对林信叩头作揖。 “谢令史。” 侍从们纷纷丢下文书,纷纷跑去后殿歇脚喝酒去了。 信望着那些堆积起来的奏疏后,那一刻,他的手臂都在颤抖。 好奇心驱使他打开了那些尚未被封好送去其他官府机构的文书。 其中竟然有大夫茅焦的谏言。嬴政对他的劝谏没有批复。这种是要被烧了的。 再有就是各御史乃至大夫的奏疏,其中有张苍的、有蒙毅的。 张苍的奏疏,林信看到署名之后,黑着脸径直丢在了一边。 其他大夫,其中有东园公唐秉的劝谏。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谏文,内容多达三千言。 对嬴政的劝谏多达三十条。 关于秦始皇陵的扩建、频繁拉动民夫前往咸阳徭役的后果、频繁下令让民众异地群居搬迁招致非议…… 诸如此类。 信看着,眼珠子瞪大。 他吞了下喉哽。 这些害处,可都是实打实的。 但是让信感到难过的,不是这些大臣们冒着触怒嬴政的风险写下如此多嬴政施政的种种过失,明明嬴政已经废除了谥法。 这些大臣固然忠心为国,可是信对这样的行为并不感动,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这才是大臣应该作为的。 信仔细记下这些臣子的名字,他认为这些人是未来大秦帝国的栋梁之臣。 往往特殊情况下,就能显现出一个臣子的品质了。 比起臣子尽忠,信更难过的是嬴政对这些谏言、奏疏的充耳不闻。 而信也渐渐了解了嬴政。 看到这些奏疏的嬴政,气得火冒三丈不说,不会为他不听取谏言而觉得有什么。反而会为自己没有杀了他们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德行涵养极高。 许多大夫、御史,多次上书请嬴政停止攻打南越,这会使得君臣背心、耗空国库。 信看到这些堆积起来的奏疏后,那一刻,他的手在颤抖。 信望着奏疏,不知不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期间他认真看奏疏的时候,被两个送奏章到来的小宦侍给看到。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曾经是赵高的手下。 他们看到信大驾光临后,立刻使出老手腕巴结信。但是信根本不吃这一套,还冷遇他们。 在看到这一幕后,这两个人立刻撅着屁股来找他们前‘老大’。 赵高在看到这两个小杂碎之后,也是一肚子的气。自己被贬黜后,他们两可对自己落井下石过。 但是听到他们对自己说信的种种不是,赵高立刻压住了怒火。 “你们是说,尚书令信偷偷看了奏疏。” “这……怎么能是偷偷看的呢。只是看了而已。我们可没指证什么。只是看到赵常侍,和常侍聊聊天罢了。”二人鬼精鬼精的,现在的赵高论地位还不如他们两呢。 他们也犯不着对赵高卑躬屈膝的,好像显得他们是来献媚似的。 赵高听明了之后,只能咬着后槽牙,恭恭敬敬送走这两个人。 这两个小杂碎固然让赵高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也意识到,林信这样的人,在宫中树敌太多,底下的人恐怕未必对他满意。 这就是自己的机会啊。 但是这样的事情,根本只能是捕风捉影,不足以作为杀了他的罪证啊。 赵高认识到问题的所在后,还是选择继续蛰伏。 他找到了自己的弟弟赵成,让他身边的弟兄留意信。让侍卫看着信,总比再去找尚书台那帮狗腿子们的强。 —— 炎炎夏日,竹林婆娑。 一阵狂风驰过,越过咸阳宫诸多王宫林苑,一路穿行,来到了恒阳宫的后苑。 这里密集地栽种了不少竹子,风拍竹动,好似惊涛拍岸。 翠竹杆杆摇晃,竹叶层层摇晃。 碎影斑驳。 王后坐在院子里,跟着自己孙子孙女们玩耍。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今天好像一个孩子,脸颊微红,沉浸在幸福之中,教小孩子们‘牙牙学语’。 扶苏站在廊道上,静静地观望着这美好的一幕。虽然有个不靠谱的爹,但是这家还有个老母亲在支撑。 没有相机,只能让画师来了。一位技师‘临危受命’,被强行拉到这里来,他之前刚刚被训练才学会在白纸上作画。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 这时候,一个莽汉急急忙忙从廊道那一端跑过来。 “太子,太子!尚书台有诏书来了。” 扶苏没好气望着灌夫,“你这样可不行,让外人看到,还以为我治宫无方。” 灌夫挠头,太子治过这宫吗。 “信来了!” “拿出来。” “太子,不是这个信。是尚书令林信。” 扶苏心头一震,上次林信前来,是为了国尉的事情。 “传。” 扶苏整了整衣服,前去接见林信。 结果他已经带着两个侍从来到了扶苏的前殿里。施礼过后,他望着扶苏,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邵平望着两人四目相对,包含深情,也很识趣退了出去。 走时,邵平还把信带来的两个小厮给带了出去,专门请他们喝酒吃凉菜。一边还给他们准备金子。 陈平看着邵平像是吃了老陈醋一般,不由得跟老好人粱打听。 “看起来,这位章台宫的尚书令,和我们太子交情不浅啊。” 粱摇着头,“太子和尚书令,岂止是交情不浅,一个是竹,一个是松啊。这么和你说吧,尚书令就是太子的老师、朋友、督导、听者。尚书令陪伴太子的时间,比皇帝陛下和皇后加起来陪伴太子的时间还要长。” —— 殿内,信望着扶苏,先是把太学的奏疏递给扶苏。 “父皇的意思是,让我来处理?” 信没有说话。 扶苏望着奏疏,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太子麾下,有些人很不安分。与其说皇帝陛下是信任太子,让太子亲自解决这些事,不如说是皇帝陛下在警告太子。” “陛下最近为南越之战的事情伤神。这些奏章此前都没有出现过,而今却在这个时候一起冒出来。是因为大家都听到了南越大战失利的消息。” 扶苏忍不住皱眉。“南越大战啊——那是一场集结了六十万兵力南下伐夷的大战。” “那是?”信感到惊讶,太子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呢,好像这场大战和他无关,又好像已经发生过了,而太子只是个后来的见证者。 “你是知道我的。”扶苏给信倒了一杯茶。“话说送诏书这样的大事,本不该你这样身份的人亲自来一趟吧。” 信也顾不上尴尬了,只捡紧要的说,“事出突然。我想皇帝陛下的变化,太子您也察觉到了。” “所以呢?该不会你也认为陛下是能被人劝动的人。”扶苏冷声问着。 “太子,您可能不知道。现在情况很是危机。因为皇帝陛下的种种过失,现在已经的达到了人所共愤的地步。而太子您想置身事外,恐怕已经不能了。因为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您这儿。如果您再不有所作为,恐怕很多人都要对您失望了。那那个时候,局势恐怕更加危机。” 信心平气和地对着扶苏说。 在信到来之前,扶苏不知道自己对大秦帝国的影响已经达到了这样大的地步。他的作为已经影响着臣子民心。 信的到来,开始逼迫扶苏必须尽快有所作为。 “也许旁人劝告太子,逼迫太子,都是希望太子能有所作为。这个作为自然是利用太子的地位和影响力去规劝皇帝陛下。” “我也知道这么做,会使得太子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有所改变。” “但是以我多年来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未必没有方法去劝说皇帝陛下。” 扶苏望着信,默默无语。 “我考虑考虑。” “我会为太子打头阵。”信重重地说着。 “伱不要做傻事。这个时候公然上谏,不会有好结果的。” 信便问,“太子的意思是说,太子要出手了?” “是啊。是你们非要逼我出手。”那就怪不得我了。扶苏劝信说,“你现在是父皇的内官,掌管文书机要事务。不应该贸然出动。” “我会配合太子的。若是太子有需要,告诉我一声就是。” 扶苏望着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好。他怎么还是这么正呢,还是那么相信自己。 而且他所说的事情,那可是为人臣子的大忌讳。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太把自己和嬴政当好人了。 而且他高估了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 扶苏亲自送走了信,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扶苏其实已经不再是大家心目中那个乖太子了。 他打算自己做皇帝了。 因为他不想再做嬴政的绿叶,每天衬托嬴政这朵食人花,可是给帝国和他带来的伤害都是巨大的。 信也太欺负人了,还是把他当孩子看。让自己去劝谏嬴政,无非还是要自己给嬴政服务,本质上还是维护嬴政的政权。 过去扶苏就是一直这么做的,现在他看到嬴政这么荒唐之后,已经不认为他能有能力维护皇帝制度了。 嬴政一个人花了我和我儿孙几代的钱,还要我忠义孝悌。哪有这样的道理。 扶苏认为嬴政对于历史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他的用处已经不大了。 接下来守护帝国的任务该到他了。 在信到来后,扶苏再一次改变了策略,他不能再等着机会自己掉下来了,他要自己制造机会。这次东巡,对他来说将是极大的优势。 自己创造机会,不再给始皇帝打小工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这次扶苏跟着嬴政东巡之前就已经发生了让父子反目的事情。 【接下来的故事如何展开呢,敬请关注下一章内容。】 (本章完) 第628章 这都是为了成全大哥啊! “什么,陛下要我去宫中少府麾下掌管财货,整理粮草?” 传达奏章的谒者令将诏书交给张苍后,张苍立刻提着书来墨门找人。 结果大家见到张苍,一个个都不搭理他。 他就来到宫里,对着自己很欣赏的吕泽大发议论。 “我跟你讲,这是我第一次在近侧侍奉皇帝陛下。等我见到陛下,我一定当面陈词,向陛下陈说如今陛下施政的种种弊端。” 张苍捋须,十分自豪得意。 其他士卒一个个面面相觑。 吕泽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张苍,“那你真要这么说了,来年我们只能去坟头祭拜你了。” 张苍默然无语,只能是静静地望着吕泽。之后泄气一般卷着袖子离开。 张苍的运气可谓极好,上任第二天,就因为嬴政非常着急兵马粮草的事情,章邯就带着他、铜丞、曹参一起来见嬴政。 见到嬴政,张苍站在三人最后的位置。安静地好像是成亲之日还没有掀起盖头的新娘子。 这是嬴政第一次面对面看到张苍。 张苍身材魁伟,相貌堂堂,皮肤白的就和葫芦籽一样。俊俏非常,下巴处蓄的胡须也十分相称。 带着豺獬冠的张苍,在人堆里十分惹眼。 “你就是张苍?”嬴政雄浑的声音在高处响起。 “回陛下,是臣。”张苍颤颤巍巍走到前面。张苍自己都数不清,他有多少次当着别人的面骂过嬴政了。 曹参第一次面对嬴政能够尚且做到不惊不惧,如今见到张苍这般,顿时忍不住心里发笑。 章邯也实在是从容,他看皇帝陛下今天心情不错。似乎是因为召见了太子身边名臣的缘故。 铜丞也不慌不忙。 只有张苍慌慌忙忙,做贼心虚一般。 嬴政对于张苍骂他的事情,并不清楚。只是记得好几次在谏文里看到他的署名。 “朕记得,你上谏了朕很多次啊。” 三人只听得扑通一声。 某人径直跪了下来。 “回皇帝陛下,臣知罪。” 嬴政闻言,捋须摇头,“看来你只有嘴巴厉害嘛,这骨头倒是软得很。” 张苍已经被吓得冒了一身汗。 看着这個张苍贼头贼脑的,顿时又对他没了什么兴趣。 嬴政不免皱眉,“朕听说,你是太子身边的第一名臣,如今看来,言过其实。” 众人都惊愕地望着嬴政。 陛下难道不知道张苍平日里骂他骂的有多难听吗。 嬴政又把目光落在曹参身上,“你就是曹参,太子举荐的另一个人啊。” “回陛下,臣本布衣之身,蒙太子青睐,得以侍奉陛下。荣幸之至。” “伱说说看,接下来这钱币粮草,应该怎么个搞法。” 曹参事先做了很多准备。 “臣听说,曾经王、隗二位丞相在的时候,将货币粮草的事情,作为国家的第一等大事。兵书也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臣以为,二位丞相之前制定的政策是对的。” 曹参在接手差事后就发现,其实大秦帝国如今忽然有着这样的困境,是因为嬴政继位后,抛弃了王绾、隗状,他的施政重点有所迁移。 嬴政把战争、皇陵、徭役、刑法这些放在了财政、粮食这两大板块的前面。 “但凡天下男子,大都喜欢活的轰轰烈烈,酣畅淋漓。但是前提是背后得有个敢于平凡、稳守后方的女子看家才可。” “孔子的眼光非常独到,这种家庭之间男尊女卑的关系,对应到朝堂上,正是君王尊、臣子卑的关系。” “君王要去开疆拓土,势必朝中要有稳重、善于理财的人才,这样君王在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臣鄙陋之躯,私以为,如今帝国应该把精力重点放在农桑民事上,钱币的流通也需要治理。攘外必先安内。” 嬴政望着这个曹参,满心的欣赏。 “说的不错。那以后粮草的征调派送,就由你来负责。” 曹参有些茫然,“如此大事,岂可委任臣这样的鄙陋之人呢?” 这也太突然了。 嬴政笑道,“朕使用人才,从来不加以拘束。比太子更为大胆些。” 嬴政听说过,扶苏为了保护人才,各种安插,恨不得藏在自己的后宫里。唯恐被他发现,这样可一点都不大胆。 【不过,嬴政并不知道。某位现在已经不打算装了。】 曹参就此成为少府章邯身边一位要员,出入宫廷府库,接管兵马粮草。 嬴政交代了四人一些事。 得知张苍擅长数理,可以掌管簿册,嬴政甚至挑眉。 而张苍只是唯唯而已。 等到四人出了大殿,早已汗流浃背的张苍,衣裳后面完全被水浸透了。 章邯十分鄙夷地望着这个张苍。 “素闻张御史天生一股胆气,怎么今日见到陛下,险些失仪呢?” 张苍脸红脖子粗,想着自己背后是太子,又有何惧。章邯不敢不给他面子。 张苍用袖子擦着自己脸上的汗,“都是因为今天出门前,吃了太多牛肉的原因。” 章邯看他这样,也懒得搭理他。 张苍让其他三人先走,自己一个人在后面屁颠屁颠追赶,因为他的腿已经被吓软了。 张苍一个劲心里嘀咕。我骂了秦始皇,今天亲自见到他,居然还没死。我可真是命大啊。 一路上,张苍又在进行积极的心理建设。 但是从这一天开始,张苍‘浑身是胆’的威名传遍了咸阳宫。 刘季回来后听到这桩事,大笑不已。 “我看张御史身上一百个胆,都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等见到始皇帝陛下,被吓掉了九十九个胆。” 总之经此面见秦始皇‘一役’,张苍从此乖巧了许多。之后再有人议论秦始皇,张苍都躲得远远的。 —— 另一边,扶苏就要跟着嬴政东巡了。 他在临走前,下令彻查太学。目的是要找到以太学名义上呈奏疏的人。 这件事,立刻在太学里头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盼望着扶苏能够挺身而出,结果他在关键时刻选择急流勇退,这使得太学里的人一时间对扶苏议论纷纷的。 反正人多了,就时常出现这种情况。 原本芝麻大点事情,也能因为人聚众时盲从而爆发,进而衍生出危机来。 担心事态扩散,扶苏下令调动虎贲卫的人挨个搜查太学,查寻每个人的文书字迹作为校验,以期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陈余和张耳待在太学里,他们一直赋闲,始终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如今听说太子下令找人,两个人便在三更时分于房中秘密议论。 “本以为跟随恒阳君,我们未来可以有施治天下的机会。没想到恒阳君竟然这样一个唯父命是从的人。我看他这么搜查起来,这是铁了心要和他的父亲站在一道。”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陈余很认真地说着。 张耳捋须,“我今日观望这虎贲卫搜索各处宫室,实际上乃太子自查自纠。这与廷尉府审理,亲自派遣狱吏和亭长前来缉捕可疑之人,情况大为不同。” “我倒是觉得,这是太子为了保护我们太学之人,同时也给我们一些警告,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陈余望着张耳,十分愤懑地跺脚说,“您是今天没有看到啊,他们搜查各处房室时那副嚣张气焰。” “你要学会忍让和等待。我看经此一事,皇帝陛下俨然已经是把太学彻底交给了太子,完全不愿意搭理我们这些人。我们不跟着太子,日后又能去哪里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并非一句空话。”这是张耳从李斯那里吸取的忠告。 陈余无可奈何。 “意思就是说,曾经那么辉煌的时代,再也没有了吗。我日后最多只能为人下之臣?” 张耳再度劝说,“不做人下之臣,那就只能做布衣了。你愿意回家耕种吗?娶妻二三人空度余生吗?” “哥哥是知道我的。”陈余只能无奈地坐在地上。 这就是扶苏把所有的士人迁移到秦国来的好处,有李斯、冯去疾这些深受天下大一统思想影响的人,还有当初帮助吕不韦编纂吕览的才士,他们和这些士人互相交汇,切磋。 甚至于扶苏安排给他们各门各派的内容,也是围绕大一统时代去做的。这就导致这些人不得不去思考大一统对天下的好处。 六国民众,正在瓦解秦国下派的基层干部;但是同样的,秦国也在强势地收容消化天下人中的精英。 却说吕释之搜寻无果,两手空空回来面见扶苏。 “太子殿下。臣真的搜遍了太学每一个角落,更仔细盘问了每一个人,就连仆从都一一盘问。可是始终没有人查到这奏疏是谁人上的。” 吕释之一脸惊恐,他甚至问扶苏,“臣怀疑,这是其他人嫁祸给太子的?” 扶苏皱眉,“固然我这些年,并无甚大的建树。但是这咸阳城里,应该没有人想着敢和我作对吧。” 吕释之摇头,“那可不一定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自不量力。纵使太子才华再怎么高,可是就因为您有地位,他们就会认为您的才华其实是通过搜刮身边才士得来的。这不就是大家经常认为的事情吗。” “只要一个人很有钱,那他一定会被人认为是来路不正。” 扶苏望着老实巴交的吕释之。 陈平听了吕释之的话,倒是觉得颇有意思。 “也许,未必是住在太学里的人上奏。而是一些随时能够出入太学的人,他们以太学名义上奏,为的就是不牵连在自己身上,又或者,让太子陷入其中。” 经过陈平这么一说,扶苏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个时候闹腾点事情,扶苏就不能跟着嬴政去往东海了。这一次东巡,嬴政专门设定了项目,他要去海上。很多人都欢呼雀跃,以此次跟随太子前去为荣耀。 —— 恒阳宫里,昔日某个少年如今长成了大人。 公子胡亥坐在案前,一个人发呆。 淳于越在他面前耳提面命,教诲不已。这让公子胡亥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正在胡亥托腮思考的时候,一个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哥——” “胡亥。” 扶苏一到来,胡亥立刻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扶苏。 胡亥穿着青色深衣,正是束发之年,青春活泼。 “哥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我听淳于仆射说,你最近可以著文章了。特意赶在东巡之前过来瞧瞧。” 胡亥心里打着鼓点,立刻低头望着地面。 但是很快他就抬起头来说,“不知哥想让我写点什么?” “随便写点吧。” 胡亥在淳于越的教导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正人君子。 言行举止从容有度不说,既有着王室公子的贵气,但是在扶苏面前却有些拘谨。 拘谨,自然是因为被礼仪规矩教化,现在整个人内心满脑子都是那套礼仪秩序。 扶苏让胡亥去写,他倒是认认真真写了下来。 胡亥的字,也是跟着模仿扶苏写的,扶苏可是大秦的书法家啊。 扶苏坐在上座,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几年前他还抓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和别人争抢自己。 如今看起来,他外表是那么纯良。要不是陈平提醒,他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可能出在自己宫里。 扶苏只是遐思的功夫,胡亥很快就把东西写好了。 胡亥毕恭毕敬地将书递了上去,面色忐忑不安。 扶苏看到字迹之后,也并不吃惊。 “能长保国者,能终善者也。诸侯并立,能终善者为长;列士并立,能终善者为师。” “昔先君桓公,方任贤而赞德之时,亡国恃以存,危国仰以安,是以民乐其政而世高其德,行远征暴,劳者不疾,驱海内使朝天子,诸侯不怨。当是时,盛君之行不能进焉。” “及其卒而衰,怠于德而并于乐,身溺于妇侍而谋因于竖刁。是以民苦其政,而世非其行,故身死胡宫而不举,虫出而不收。” “当是时也,桀纣之卒不能恶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能终善者,不遂其国。” 扶苏一口气读罢,自觉胸中贯有一股正气。 胡亥解释道,“这是晏子评价齐桓公所写的文章。我时常诵读。感慨颇多。” “所以你就写了那篇谏疏?” “是我。” 扶苏忍不住反感,让他懂事,没让他这么关心国家大事啊。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难以置信,这样长一篇锦绣文章,洋洋洒洒,胸怀沟壑,竟然为一十四岁少年独自完成。我大秦实在是人才济济啊。” 胡亥摇头,“大哥想错了。这些文章,实际上我写了快有半年了。都是每日听从太学里诸位老师讲课,又听名士贤能茶余饭后议论,我整理了贤能对父皇如今作为的种种评议。” “深感父皇如今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远离圣贤所为。是故写此篇章。” 扶苏望着胡亥那双清澈的眼睛,“但是你选择了署名太学。” “这都是为了成全大哥啊。人人都渴望大哥能够有所作为,但是大哥却毫无作为。我只能铤而走险,帮大哥一把了。” 【然后在此特意致谢我人生中第一个盟主。我会为这第一个盟主加更万字。感谢辣比大星。 谢谢你在我人生最为低谷的时候给我这笔打赏,意义非凡!我会振作起来,坚持把这本书创作完成。】 (本章完) 第629章 杀了他!(为辣比大星加更五千字) 第629章杀了他!(为辣比大星加更五千字!) “帮我?” 扶苏险些气笑。 “若非我写这份奏疏上去,大哥恐怕时至今日,都要安坐宫中。大哥为众人敬仰,如今父皇沉浸在往日功勋之中,完全看不到帝国内外潜伏的危机。” “我想来想去,只有大哥的话,父皇会听了。” 扶苏叹了口气。 他怎么看,这个胡亥也不像是有如此文采的人。且看他眼神躲躲闪闪,像是刻意要包庇什么人。 “十八弟。这几年来,你觉得我待你如何啊?” 胡亥望着扶苏,“兄长待我如父。” “可你知道吗,你险些将我害死。” “这是何意啊?”胡亥有些惊恐。 扶苏:“这太学,为我所掌管。太学里的每一个弟子、尊者,都是属于我治下。署名太学,就等于署名我自己。” “劝谏父皇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我不会袖手旁观,看着父皇这么肆意妄为下去的。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胡亥惊喜,“大哥,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劝得了父皇。大哥你要早这么说,我们……我就放心多了。” “可是做事,要讲究时机。你的老师淳于仆射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我马上就要跟随父皇东巡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父皇,对我绝非好事。” “弄不好,父皇会当众处置我。” 胡亥惊呼,“这怎么会呢?大哥您可是太子啊。” “太子?”扶苏笑了一下,“我并非生来就是太子。因人而立,也会因人而黜。” 胡亥听了,低头沉思了好一会。 “老实告诉我吧。那奏疏到底多少人教伱写?” “诸公子,还有淳于仆射。更有孔鲋。” “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什么事不要去太学。那里不安好心的人可太多了。” “这是禁足吗?我要一个人待在宫里多久啊。” 扶苏瞪着胡亥,“你说呢?” 扶苏走出了胡亥住的宫殿,告诉吕泽,“任何人不得出入世子殿。” 吕泽眉头一皱,他其实从扶苏怒气冲冲来找胡亥,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这么大的事情,仅仅是让胡亥闭口,就能隐瞒过去了吗。” 扶苏负手,“船上人多,凿個小洞,就能让全军覆没。可怜我多年经营,险些被某些心急的家伙坏事。为了保住这些人,我只能铤而走险了。” “以后,淳于仆射再入宫来,找个借口打发他走吧。” “唯。” 扶苏望着吕泽又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吕泽双目炯炯,“既然他们不记挂太子的好,那也怪不得太子这么做。” “去吧。” “唯。” 吕泽提步离开。 当天下午,吕泽就找了几个心腹弟兄,要他们安排几个可靠的人,看着桂宫。 —— 对于这次的事情,因为牵扯的人太多了。扶苏深知,如果抓起来一大片,嬴政必然察觉形势,对自己心生提防。 而且都是他多年栽培下来的人啊,若是要惩罚,嬴政可不会心慈手软。 一杆子下去,一船人都要沉了。 没有了那些才士,没有了那些公子,以后哪里来的宗室大臣保护他,哪来来才士给大秦帝国添砖加瓦。 所以扶苏只能另想办法交差。 —— 距离东巡出发,还剩下三日。 嬴政好比那即将在草原上尽情奔腾的马匹。 接连几天都做美梦。 人逢喜事精神爽,嬴政还去后宫好好玩了几天。 “皇帝陛下,太子今天早上将之前上呈奏疏的人给抓捕过来了。” 谒者令一大早就对嬴政说起这个。 嬴政明显面有不悦。 主要那封奏疏写的太过火了,批判了嬴政称皇帝以来所有的行为。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写的奏疏?朕看他不是想要救秦国,而是一心求死。” 等到谒者令将那个人带上来,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 他见到秦始皇后,吓得战战兢兢,甚至尿液漏在了地板上。 骚味扑鼻。 嬴政倒是这个时候展露出修养极好的一面,“朕问你,你为什么要写这些奏疏?” “陛下所为,人神共愤!岂能没有人指出呢?老朽愿意以自身的命,让皇帝陛下醒悟。” 嬴政皱着眉,他本来望着这老家伙年纪大了,也不容易,本来想留个全尸。 听到这些话,只是弹弹衣袖。 “拉出去车裂!” 不料,这人听到这话后,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秦始皇!你可怜啊!” “你以后必定死于小人之手啊。” 帝王,为九五之至尊,他不对外表露自己的情感,但是这不意味着他没有七情六欲。 这老者说的话,好比一支支利箭,精准而又狠厉地射中了嬴政的心脏。 “拉出去!”嬴政额头上生出数道纹路。 等到这个人被处决,嬴政也就渐渐地消了气。 他躺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是看着宦侍们不断地清洗擦拭地上的尿液,赵高却疑窦丛生。 这么硬气的人,这么爽快的人。 连死亡都不害怕,按道理说,他没必要署名太学,更加没有必要在太子搜查真凶时一言不发啊。 听说太子派去虎贲卫,可是搜查了好几天都没有眉目。 忽然间却又拎出来这么一个老头子。 赵高倍感怀疑,不仅如此,就是信也感觉这里头大有蹊跷。 二人都开始暗地里私下调查。 至于朝中的大臣们,尤其是三公九卿,他们各有手段,各有眼线。 也开始调查这件事。 一些真相浮出水面的同时,也让众人看到了扶苏在朝中的声望。 信了解了大致情况后,便心不在焉起来。 这个时候扶苏的宫殿里,原先的史官忽然告老退休。 那老者对着扶苏磕磕绊绊说了很多乞求的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子骨受不了那样的路程颠簸,还要上海航行,这会让他死在半路上。 扶苏望着老者,心里颇为厌烦。 这老家伙,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内幕,吓得想要离开恒阳宫。 看他委屈求走,扶苏也就不留。 扶苏只能派陈平去尚书台禀明情况,让他们再选一个新史官来。 信看着这刚过五十的老者,其慧眼如炬。 老者望着信,又把给扶苏说的话再说了一遍。总之他是不敢继续在恒阳宫里待了。 大热的天,老者不住地擦汗。还拿起片牍给自己扇风,就差躺在地上‘打滚撒泼’了。 信则很为难,“尊驾学贯古今,刚正不阿。曾经是皇帝陛下亲自点名伴驾太子的人,如今忽然递上辞呈。可是您老也得告诉我一声,谁可以做继任者啊,太子乃储君,国之重器也。岂可一日无有辅佐呢。必须要有新的得力一点的史官才能行。” 信其实来回经历了扶苏和嬴政。 他已经开始明白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如果太子未来没有贤良刚正之臣辅佐,又或者自己自持手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恐怕也会变得和如今的陛下一样。 当一个拥有权力后,他势必被权力所腐蚀。 这尊者望着信,看他一副就像是老妈子一样对扶苏的未来忧心忡忡,就告诉他说。 “这天底下,最好的史官绝对不是听话的史官,更加不是怕死的史官。书读的多不多,也许没有那么重要;性格刚正与否,也不一定就能起到矫正太子的作用。” “素来天下人都认为,史官必定得是当世最博学的存在,他们必须具备天地古今万物之事的知识储备。” “我看这倒是其次,真正的史官,全在乎有没有良心。” 信听了,对着这尊者作揖。 “今日一番教诲,信幡然醒悟。只是这一时半会,我倒也不知道去哪里为太子寻找合适的人替代少内史之职呢。” 尊者考虑再三,捋须缓缓道,“我认识骊山脚下一个小将,他喜好读书,心底却十分耿直。写的一手好字。” “他年少曾在巴蜀一带求学。年纪轻轻,虽然是个武将,可是喜欢读史书,对儒家、墨家、名家、阴阳家、法家,皆有所涉猎。” 信双目燃起,“哦。咸阳城中,竟然还有这等人物,只是为何我没有听说过呢。” 尊者捋须笑笑,“他心在学上,又不喜欢靠着才华出来争名夺利。自然不会出名。” “还请尊者点出他的姓名吧。若是有这样的人,若能秉笔直书,势必能够成就太子。” 司马谈好奇,问信说,“尚书令对太子,这关乎也真是异乎寻常啊。” 信合上竹简,“我曾经亲眼看到一个我敬重的人走向泥潭,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不想再看到第二个。何况,太子算是我的老师、朋友、听者。” 老者不住地捋须,“那可真是感情深笃啊。” “那人的姓名是?” “我告诉了你,你可以定要亲自登门去请他。他乃名将之后,甚为高傲。气性极大。好批评时事,非一般人可以驾驭。” “我明白了。” 这尊者慢慢地在信面前的纸上写了三个字。 信看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大笑,“原来是他啊!” “名将之后,身享爵位,岂肯轻易下之,为少内史啊?” 信笑道,“良禽择木而栖。” 随后信尽快处理完老者的辞职审批,剩下就让其他小吏去办流程了。 而另一边,信今天的所作所为,也被告知了赵高。 赵高连连道,“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他是两头通吃。之前嫌太子不好,今天又嫌弃陛下有过。” 【两头通吃,《战国策》书里记下来一个小故事,一个小谋士名叫苏子,在东周西周两国间为水的事情游说,讨得两边君王欢心,从而两边都得好处费。于是有了两头通吃的说法。】 “这可怪不得我了。” 赵高一心想要恢复往日的荣光,这林信就是极大的阻碍。 “只是他和太子感情很好,废了他,岂不是得罪太子啊?”赵成有些害怕。 赵高望着赵成,神色阴冷,“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不是他让他实现夙愿的人,那他只能自己夺取机会了。 “你找个机会,偷偷派人告诉太子殿下,就说陛下已经察觉到了太学上书的猫腻。让太子在东巡的路上,可要小心啊。”赵高嘴角浮现渗人的笑。 “好。”赵成得令,速速就去办了。 “这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了,也是时候了结了。”赵高望着池子里的虾和鳖正在打架,忍不住笑起来。 “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啊!” 赵高开心地比划着手手。 岂不料隔墙有耳。某些人白天装聋作哑,到了晚上,立刻把这件事禀报给了章邯。 章邯闻声,十分恼火。“我素来知道他是个贱人。没想到他居然敢打这种主意。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 有了赵高的教导,章邯在退出宫廷之时,也给自己留了一手,以备不测。 毕竟太子向他已经挥手。大家都在船上,谁不担心船会中途翻掉啊。 —— 在众人踏上东巡的马车之前,所有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扶苏先是收到了赵高的消息,这让他一度有些紧张。 随后又收到了章邯的消息,劝他提防赵高。 紧接着,冯家又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劝告扶苏说,要他在东巡的路上,务必不要冲动。 而赵高在给扶苏传了‘小纸条’后,又对着嬴政据实以告。 嬴政自然震怒。 “太子竟敢欺骗朕!?” “陛下,息怒。息怒啊!”赵高给嬴政配上最好的参茶,像个女人一样,用自己的灵活的手指给嬴政松肩。 “太子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陛下何不想想,这太学,本就是太子心血;这诸位兄弟,素来就和太子交好。皇后娘娘,何等良善的女子啊。教导太子要兄恭弟友。” “太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众多的弟弟们。” 嬴政才不在意赵高放的这些臭屁,他只是敏锐地意识到一件事。 “你说太子和众兄弟交好?” 赵高摸不清嬴政的脑回路,只是战战兢兢地反问,“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嬴政双目深邃起来。 扶苏素来就和弟弟们关系好,他和王后认为人都是讲感情的。 上林苑的争议,起因不就是扶苏为了维护他的弟弟们吗?为了保证什么经典解释权归于王室,扶苏甚至推举自己的弟弟们接受天下最有名的老师的教导。 几乎是把他们当做儿子一样养育、看待。 嗯……其心甚毒。 那若是日后,有人劝告他让他派遣自己的弟弟于边陲地带为诸侯王呢。 王绾那个老东西,他在临走前,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想要扶持扶苏对抗朕。这才是他最大的罪。 赵高捉摸不清嬴政的想法,只是又告诉嬴政说。 “说起来,太子敢这么做,都是因为尚书令啊。” “信?” “是啊。前不久太子麾下少内史担心东巡路上太过颠簸不能前去,所以及早递上辞呈。尚书令问东问西,甚至亲自问谁能胜任下一任少内史。” “哎呀!那架势,像极了当初和臣共事时说起给自己的儿子请老师的神情啊。” 嬴政的眼珠快速闪动了一下,向赵高这边微微瞟了一下。 赵高仍旧做着表演,“本来太子的许多事,都应该报给皇帝陛下。可是他一手压着。为了维护您和太子的关系,信实在是煞费苦心啊。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努力呢。” “这样的臣子,侍奉您,能够做到尽心尽力。侍奉陛下的儿子,即便不在自己的职责之内,可也依旧是一片热肠啊。” 赵高呶呶不休,对着嬴政吹风。 “你说信维护朕与太子关系?” 赵高顿时吓得两个眼珠子都跳出来,“臣,臣什么也没说啊。” 赵高吓得跪倒在地。 嬴政早看出赵高的心思,他想要林信死。 “别装了。快说实话!他到底做了什么?” “就……那个张苍啊,多次辱骂您。从没有人告诉过陛下您。” “张苍?”嬴政顿时记起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说呢,大家都说他胆气无边,路上遇到盗贼都不怯懦。” 赵高连忙又说,“不过这个张苍。他确实很有本事。之所以咒骂您,也是因为他嘴贱。无论什么人,到他嘴里,也要挨骂。就是小人,早就被他骂的体无完肤啦。” 嬴政冷哼,“你确实该骂!” 赵高脸色忽青忽白的。 “总之,他们都对您是真心的啊。”赵高再度躬身。 “君子重情义。”嬴政面上上一秒坚若磐石,下一秒却恨得咬牙切齿,他感觉有人把剑对准了他的脖颈。“可为人臣子,可以行僭越之事吗?” 赵高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但是看到嬴政上当了,不免心里得意。 “陛下,您可不要杀了信啊!这宫中上下,没有人不服尚书令啊!”赵高扑通一下,跪在嬴政面前。 他大声地哭嚎着。 嬴政受不了他的惺惺作态,纵使明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大骂,“滚开!” 赵高忙不迭爬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 “您要是杀了信,太子势必跟您过不去啊?” 嬴政听到这句话,顿时心生一计。 “真的会过不去吗?”嬴政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扶苏竟然一直在骗他,他手底下有那样一个张苍,居然还敢献给自己使用。 太学和公子们联手上书,他也敢遮盖下来。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本章完) 第630章 故乡的杜若花开了吗 当宫内臣子宦侍都着急忙慌,收拾行李准备跟随嬴政东巡,一起沾沾始皇帝的光时。 林信却只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正在怀孕的妻子还有已经九岁大的女儿。 信的长子已经成年,在外服从两年兵役去了。回来后,他将能够获得一份官职。 信本来就是承接祖辈的事业,为史之后代,家族世代都是要根据秦国律法,沿袭为秦吏的。 对于昔日将秦法奉为圭臬的秦国来说,将法看作至高信仰的秦国人来说,秦吏永远都是一份崇高的职业。 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除法律之利剑。 信已经一家四代,都侍奉君王,竭尽一生之能了。 不在乎东巡之行如何的信,他跑到骊山附近。 少府章邯倍感意外,堂堂皇帝跟前的尚书令,执掌机要文书,竟然不顾自己身份安危。带着两个仆人就驾车来到骊山。 章邯立刻派了重兵保护信。 “尚书令为何来此啊?” “我来此求一贤者耳。” 信没有告诉章邯多的,只是给了一个人名,说要见他。 “这个人,你要见他可以。只是他脾气古怪,性格高傲。恐怕常人难以忍受。” 林信闻言,顿时双目一亮,“真的有人所言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吗?” 章邯对林信说,“这個人,他虽然年纪很轻,只是学问很广。而且一有闲暇,就会去拜访名师。为人什么都好,只是长了一张不会说话的嘴。” “好。我就需要这样的人。史官要的是能够做到秉笔直书,若真的是能说会道之人,恐怕腹中空空啊。” 林信曾经跟过扶苏,现在又跟着皇帝陛下。 这充分说明,皇帝和太子之间没有任何嫌隙。 只是章邯却本性不大老实,他曾经和扶苏也是有些过往的。指鹿为马的典故,信比谁都清楚。 章邯不愿意和信交恶,便问,“尚书令这次亲自前来,是为皇帝陛下寻人吗?” 章邯总觉得不大可能。以如今皇帝陛下的性格,不会愿意启用此人的。 “我为太子请他。希望以后他能做个好史官,秉笔直书。史官之笔,可以为镜,让太子常常明白自己的政治得失。” 章邯听了,颇为惊讶。 “难得尚书令对故主如此情深。” 信听到了这话,只是笑笑。“太子可非我故主。” 章邯恭送了林信。 从章邯一天来到皇帝陛下身边那一刻,他就知道,皇帝陛下身边那都是藏龙卧虎,每一个人都很厉害。 但若是论忠信,林信在章邯心目中那是排名第一。 章邯望着林信,忍不住问一个问题。 “你这么在乎太子,为什么当初要离开呢?” “说不清了。”信摇摇头。 “凭你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日后……也是完全可以回到太子身边的啊。”章邯说日后二字时,刻意将语调拉长,别有所指。“何必如此费心费力,为自己寻找一个对手来呢?” “侍奉君王,就应该竭尽才能,把有才能的人举荐到君王面前啊。我鄙陋之身,算得了什么呢。” “兄有鲍叔牙之风啊。”章邯的官位名义上可比信高多了,尊称信为兄,绝对发自内心敬重信才会这样。 信和章邯说了几句,就被人领着去找人了。 在路上的时候,信抬头望着骊山上方阴沉沉的天空,他也问了自己那个问题。 “对啊,我为什么非要急急忙忙给自己找个对手来呢?歇一歇不行吗。” 信自顾自问,很快就在人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少年小将官,他领着五十个人,专门看管刑徒。 却说信见到这个人时,他光着上半身,晃着膀子手持大戟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林信见到这个人,起初心里还咯噔一下。我怕不是被人骗了。 只是这个人很是豪爽,出手阔绰。见到林信那是谈天说地,好似真的什么都懂一点。 只是谈到正事,这个人却出奇的兴奋起来。 “你说什么?要我去做史官。”对方兴奋至极,拍起了大腿。 “正是。” “我,要代表我司马氏全族,拜谢尚书令啊。”司马毋怿躬身站立,对着林信作了长揖。 林信诧异,“推荐我来找您的人,曾说您不留恋权利富贵。就连少府都说,您为人难以相处,而且十有八九不会跟我入宫为官。我所说的这两个人,绝对不会看错人啊。” 司马毋怿闻言大笑,“哈哈哈哈,尚书令有所不知。我司马一族,本来就是史官。我们司马氏,可上述颛顼帝啊。” “颛顼帝啊,绝地天通那一位。天官,那可是五百年才出的一位啊。山医命相卜,无所不精。” “说起颛顼帝,这个人,可是干了一件让神都无语的事情。” “……” “可惜后来呢,我们家也不知道怎么了,丢了从前的差事,竟然为将了。可是我的骨子里,始终都留的的是司马氏一族的血,无时不刻想着重新恢复祖先的荣光啊。” 信貌似首肯,可心里纳闷,这家伙看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我们家,世代本来就是史官。我的曾曾祖父,为惠文先王平定巴蜀;我的祖父,你也知晓其名讳,协助武安君白起,打赢长平之战。” “到了我父亲,为当今皇帝陛下铁官。我家世代备受秦王室器重。如今您要我去侍奉太子,这可不仅仅是升迁我,而是让我有机会能够恢复祖先的荣光——修一部史书重典出来啊。” 林信只是瞪大双目。 “史书?” “是啊。现在的史书,多有伪作。我们自有功夫,可以查证校对。我想写一本史书,也算是不辜负列祖列宗神灵庇佑了。” 林信忍不住腹诽,想我通晓经史子集,都没有敢说自己能写一部史书巨著出来。你这厮,年纪轻轻,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信有些后悔没有把最后的时间拿去陪伴家人了,对方是这么个愣头青。 司马毋怿喝着小酒,本来日子过得轻松快活。他看这个尚书令,有懊丧之态。也懒得搭理,愿意让他干他就干,不想让他干他也无所谓。 “你知道做太子的史官,意味着什么吗?” “该写的写。”司马毋怿望着林信严肃的面孔,大笑起来。 他似乎对于林信的亲自来请,没有多大敬意。 林信大失所望,但他也不打算为难这个司马毋怿。只想赶快离开。 只是忽而,司马毋怿又道。 “不该写的更要写。”司马毋怿忽然肃容,眉头紧拧。 “史官的笔,比千军万马还要厉害。能够让君王忌惮的,也从不是千军万马,而是史官一支笔。” 司马毋怿一手持着酒碗,一边望着林信。 “我看敢为史官者,恐怕勇气要比战场上的将士们更高十倍才可。今日见到你,我以后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太子的了。” “太子?不是皇帝陛下吗?”司马毋怿本来以为,林信来请他,是因为皇帝陛下又把史官的头给砍了,信是请他送命去呢。 结果竟然是给太子做史官。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就是感觉挺奇怪的,您是皇帝陛下的尚书令,亲自骑马给太子找史官。” 信望着司马毋怿,“我希望能有个靠得住的人,保护好我们大秦的天之骄子。这个保护,并不是保护太子的安全,安全自有虎贲卫。我所说的保护,是希望有人能够规劝太子,让他永远都不忘记自己曾经的所思所想。” “就在昨天,有个人送了我一句话。身怀利剑,杀心自起。”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太子史官,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太子殿下未来被权力腐蚀,所以我想请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替我保护好太子那颗初心。” “这样的保护,必然是有所约束的。绝非纵容。如果真的忠于太子,就应该去限制太子,而不是去放纵他。” “不知道,司马兄能否帮我这个忙呢?” 司马毋怿,无论年纪还是地位,都不及尚书令信。闻此诚意之说,只觉得心田上一股暖流涌过。 “原来是这样……” “您能够帮我这个忙吗?”信再次问,“为了天下人,约束太子,而不是让他放纵。” 司马毋怿,从小在咸阳长大。 地地道道老秦人。 家族世代为史官,即便为将也是侍奉君王。对于君王的无情,他们家族最为了解。 说起来,当今的皇帝陛下,比起之前历代君王,都对功臣要友善多了。 但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作为,绝对不是仁君所为。 看到司马毋怿思索,迟迟没有决定。 信也不着急。 “这个差事,接下来可就是一辈子。伱我初次相见,我却对你如此重托。我怎么能寄希望你能答应下这样的大事呢。” “你好好想想吧。若是想好了,就来宫中找我。也许赶在东巡之前,你就能成为太子身边的史官了。参与东巡,可是所有人都想做的。” “史官固然是个苦差事,可是也是有很多好处的。跟随一国之主,记录他的一生,那可比战场杀敌精彩多了。” 信说完所有想说的话,就告辞了。 只有司马毋怿被独自一个人留坐在席上。 他望着远去的信,喃喃自语。 “这哪里是让我做史官啊,这是让我去看着太子,不要让太子日后成为如今的始皇帝啊。” “身怀利剑,杀心自起。说的真是不错。” —— 椒房殿…… 今天的王后,精神饱满,脸颊处甚至有着红晕。 “母亲您怎么今日看起来,病愈了呢。” “是这样吗?” 扶苏拉着王后的手,十分高兴。 王后不愿意回答。她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大家以为自己生病是很自然的事情,从一开始每个人都担惊受怕,日夜照看,到后来无人问津。 王后又在人间学到了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 这就是人生吧。 王后只是责怪扶苏,“我等了好久,你怎么如今半个月才来看我一次呢。” “我这几天都在忙着太学的事情。” “我听说你父亲在怀疑你什么。他那个人,看着很冷酷,其实最心软。你以后不要和他硬刚,就什么事都没有。他那么多儿子之中,最爱的还是你。” 扶苏听得只觉得有些肉麻。 “距离东巡众人启程,只剩下一天了。孩儿刻意过来看望母亲。母亲你有什么想我要带给你的东西吗?比如海螺。” “我猜母亲见惯了珍珠,但是会喜欢海螺。” 王后却拉着扶苏的手说,“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我这几天有些害怕。” 扶苏乍一听,有些茫然,“母亲在说什么呢。这可是东巡大事,我岂能说不去就不去,传出去,显得我这个太子极其不负责任。” 王后满眼的失落,紧紧握着扶苏的手立刻松开了。 但是,扶苏那一刻,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是跪地重新拉着王后的手说,“这次东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据说我们这次三个月就能回来了。母亲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王后看着扶苏,只觉得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烦躁地又把扶苏给甩开。 脾气似乎很是暴躁。 扶苏还没有说话,忽然间,王后对着扶苏怒气冲冲地说。 “我生下你,养了你这么大。生平从没有挽留过你,可为什么我挽留你的时候,你却不肯留下来?”王后不理解。 为什么他的心头肉都不愿意多陪陪她。 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为什么父亲早死,母亲后半生都见不到面,丈夫有成千上万个女人,儿子也不肯多陪她。 多大的福气啊。。。 扶苏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的情绪,他抱着王后,“母后你今天怎么了?” “我都说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扶苏要去见镇守边疆的将军。当他打算那么做的时候,就已经不可避免要和这些人走动。 他受不了嬴政了。 他要干一番大事业。 扶苏踌躇满志。 其实他心里有着很多想法,但是他没有办法直接告诉自己的母亲。 他可以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加美好,他有很多很多的理想要去实践。 母亲也是不喜欢杀戮的人,他经常为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平民百姓母亲还有女子感到惋惜。因为同为女子,她太懂得在战时的女子有多么不幸了。 而扶苏相信,他未来可以彻底结束杀戮,让天下变成母亲所期待的那样。让以后每个母亲都能不用尝失去儿子的痛苦滋味。 还有,他打算修改军功爵制。大秦帝国,本来就是因为仗着国力强大、有着最先进的科技,最厉害的武器,所以对外征战从来无所顾忌。 就是因为有军功爵制这个毒瘤在,人们的思想都是好征战。所以扶苏才迟迟不愿意把自己掌握的科学技术,还有各种好的战争武器推行出来。 身怀利器,杀心必起。 如果扶苏不先完成对大秦帝国的改革,还有文化上的调整。大秦帝国未来是不会长久的。 他会像历史上两千年后的某个国家那样,最后落个分崩离析,解体。 扶苏打算掌握大权,尽快改造军功爵制后,发明热武器,平定南方四夷。慑服天下。 随后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这些事,他不能告诉母亲。 他要等到做成了,把父亲关起来,让他好好陪着母亲。 皇后却异常固执,不通情理地问,“你到底留不留下来?我从未留过你。” “可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有违背过母亲的心意啊。母亲为什么今天非要强人所难呢。”扶苏也开始有些生气了,“母亲知不知道,东巡是多大的事情。全天下人都在看着。” 皇后望着扶苏,眼泪不住地流淌。 “你要是这次走了,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也不要给我拿什么臭海螺!我不稀罕。” 一旁的宫人看着,也觉得今天的皇后不大对劲。 他们刚上了膳食,王后却走上前去,把案上的鼎、碟全部给打翻扔在地上。 酒肉美食全部都被打翻在地。 “把膳撤走,不许给太子吃!” 一直在侧的冯绾绾看到,也忍不住生气了。 “母后,您怎么能这样呢。太子就是因为临走前记挂,放心不下皇后,所以亲自来看望。” “可是皇后您却在这里大发脾气。” 皇后看到冯绾绾,更是生气。“我就知道,扶苏是因为有了你这个坏女人,所以才不来看我了。” “一起滚吧。” 皇后说着,自己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后殿。 扶苏站在殿里,他心里只觉得烦躁。“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皇后的?” 这些宦侍一个个战战兢兢,“皇后平日里好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间大发脾气。” 扶苏望着宫中的侍卫婢女,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责骂也是无意义的。 冯绾绾也劝告。“母后也许是太想太子了。” 扶苏也很无奈。他不能不去。 “告诉母后,等我这次回来,我会好好陪她的。大不了,我搬回这椒房殿住。” 扶苏说着,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是和母亲住在一个宫殿的,朝夕相伴。 她的母亲和别的女人不同。 皇后会陪着自己做游戏,而不是像其他妃嫔一样把自己的儿子丢在一边,让小孩子和小孩子玩,她们自己只顾着投壶、六博、聊天。 扶苏想了想,回头望着被打翻的膳食,又望望空荡荡的廊道。 皇后早就走的没影了。 冯绾绾拉着扶苏的手,“太子,我们走吧。” 王后回到寝殿里,过了好一会,几个侍女走了进来。 “怎么样,太子人呢?” 侍女面面相觑,“太子和夫人已经走了。”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有了良人忘了娘。”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 皇后一个人望着沉下来的暮霭,伤心地问道,“故乡的杜若花开了吗?” 【杜若,楚国名花。花期7-9月。】 (本章完) 第631章 咸阳宫没有爱情 “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 “没见到子都美男子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狂徒。” “山上有挺拔的青松,池里有丛生的水荭。” “没见到子充好男儿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狡童。” 曾经某一个春天里,咸阳宫里忽然住进了一位美丽的公主。 她坐在花苑里荡着秋千,一边轻轻唱着歌曲。 身后立着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看着女子的美色,一时间不能自拔。 ———————————— 椒房殿—— 这座曾经欢喜热闹的宫殿,今夜显得异常寂寞冷清。 扶苏没有选择留下后,皇后就开始喃喃自语,“扶苏都不听我的话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扶苏都不留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们说?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念念叨叨一個下午,皇后的贴身婢女都感觉皇后乱发脾气,时不时又大发雷霆,过会儿又自怨自艾。 在咸阳王宫里,从不缺皇后这样的‘弃者’。 嬴政宠幸过多少女子,但是无数女子,只被宠幸过一次。每次多来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那么从此就要有更多的美人妃子退居幕后,对着月亮垂怜哭泣。 皇后算不上失宠,只是她的年纪在宫里已经算不上年轻了。 所有人都只觉得皇后是被嬴政冷落了才这样小题大做。 目的就是想博得皇帝和太子的关注。 大家都认为,皇后这个时候大闹,显得极其的自私。 好在扶苏走后,立刻找了今淑前来陪伴皇后。 今淑来了,还带了自己新摘的大红大红的花朵。 她让皇后坐在席上,对着铜镜梳妆。大晚上的,一朵亮眼的红花贴在头上,让她的面容增添了不少喜色。 皇后是个长相极其妖艳的美人,但是她生性不喜欢张扬,从来都是素衣,也不喜欢名贵衣服打扮。 但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气质,却纵使让她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 “皇后稍微打扮一下,容色就胜过所有人了。” 皇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敏感的她发现鬓角处有一根白发。 “我已老。” 今淑给皇后梳头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为了那样一个薄情的人,值得吗?” “夫妻,是互相有欠债,才能走到一起的。很多人兜兜转转,彼此也有情义,却未必能结为夫妇,就是因为有缘无分。还是要好好珍惜。” 或许曾经有怨恨吧,现在皇后都已经看淡了。 “母后为陛下付出那么多。可是陛下的心里,永远把母后放在最后一位,甚至有时候表现的,母后对于他可有可无。” “母后经常说,美好的事物终不会长久。难道说,成为皇后的代价就是永远都只能委曲求全吗?” 今淑非常困惑。 战国时代的女子,哪有接受教育的权力。最多识字而已,少有的贵族女子,能够认识天下文字,那已经是了不起了。 像皇后这样,别的女子羡慕她能够熟读典籍,可是她自己却走入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在学习了太多知识之后,皇后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人理解她。 在这个时代,她显得异常孤独。 男人们,尚且彼此因为才华互相吸引,互相攻击,好歹彼此能有感应;而皇后,住在深宫里,地位最为尊贵。女子的身份,让她也不能肆无忌惮和男子交谈,更加不能推杯换盏。 皇后坐在宫殿里,感受着无尽的孤独。 陪伴她的,只有那一卷卷书籍,还有当初写书之人的魂灵。 皇后望着铜镜,“其实假如这美好只有一瞬间,请尽情享受吧。何必整日哀叹说,美好不能长久呢。美好既然不能长久,那就能幸福多久,就幸福多久吧。” 今淑望着皇后,非常惊讶。 “母后今天是怎么了?今天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正说着小话,忽然间一群太监宫女到来了。 映入皇后眼帘的是她又爱又讨厌的那个男人。 “拜见陛下。” 嬴政看到今淑,过去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想到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妇女,甚至给扶苏生了一个长子。 皇后依依不舍望着今淑。 今淑自然不敢违抗秦始皇,只是告别皇后。临走前,一步一回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是这么做了。 皇帝没有和皇后说话,一个静静站着,一个静静坐着。 等到今淑离开后,嬴政在皇后身边徘徊,他又开始打起算盘。 嬴政还是先说话,“扶苏的长子,可不是嫡子啊。” “那么长远的事情,我们管不了的。” “怎么会管不了呢,朕一道诏书下去……” 王后不愿意搭理这个已经严重脱离实际的人。 嬴政看着王后和今淑都不欢迎自己,也就没好气地说,“朕明日就要东巡了,今日特意赶来看望皇后。皇后就这般态度对朕吗?” 皇后强作笑容,“妾身心中十分欢喜,恭迎陛下前来。希望陛下东巡高兴。” 嬴政看着皇后虚假作态,心里很难过。 嬴政急不可耐强行将皇后按在自己的怀里,他这次走,最舍不得的就是皇后,“本来打算把你带上,但是你这个身体,恐怕经受不住。我听说你今天大发脾气,无外乎我们都走了,只留着你一个人在宫里。嗯,是不是?” 皇后难得的拉着皇帝的手。 铜镜里,一对中年夫妻彼此相顾一笑。 看着皇后心情好了,嬴政对着皇后极其高兴地说: “朕打算,连起长城。抵御匈奴。” “南越的战事,朕会不遗余力,哪怕榨干六国民众,也一定要把南越给打下来。” “那些臣子不是老爱跟朕嚷嚷分封吗。以后谁跟朕要封国,朕就送他去岭南!” 嬴政捋须,像个骄傲的大公鸡。他晃动着自己在鲛人灯下的丝质深衣,深衣绚丽夺目,光彩照人。 皇后不由得想到那天嬴政被人打劫的事情。 “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过分高傲。” “不可过分奢侈。” “不可过分……” 嬴政听得头皮发麻,“你怎么像个外面的老妇人一样!?” 皇后心底一阵发寒,咬着嘴唇说,“不可过分纵欲。” 说罢,皇后松开了嬴政的手,一个人静静地蜷缩着。 嬴政望着皇后这样,还是没有离开她。 “要不朕这次东巡回来,下次带伱去骊山看看,朕打算修建一座新的行宫。朕陪你好好在那里住个几天,如何?” “好。”皇后对嬴政的一切期望在一刻彻底破灭,眼圈顿时红红的,“陛下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陛下能为我梳梳头发吗?我想要睡觉了。” 嬴政呃了一声,左顾右盼看了一下,“你们都退下。” 等到外人走了,嬴政这才把皇后头上的红花摘下来,随后给皇后一下一下梳头发。 他梳的极其没有耐心。 朕乃一国之君,功过三皇五帝,但是竟然给自己的妻子梳头。。。 “朕恐怕天底下没有再比朕更好的丈夫了。皇后可知足?” 嬴政贴在皇后的耳侧。 皇后听到,只能是无奈笑笑,“是是是。” “快,去给我端杯水来。” 嬴政听到,看着四下没有人,还是殷勤地去端水了。 “朕和皇后,好像回到了当初新婚之时。” 皇后想到自己和皇帝的新婚之夜,仍旧腼腆红脸。 她忽然想到当初自己怀了扶苏的时候,嬴政半夜爬起来给她亲自端茶送水,让自己枕着他的胸膛睡。 第二天一早,整个王宫都在传这件事。 那时候华阳太后还活的好好的,神采飞扬,身边有不少男宠。 这件事让华阳太后非常嫉妒。 因为她一生没有体会过怀孕是什么滋味,而她的丈夫安国君对她再好,也没有给皇后端过水。 这件事,还在宫里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我答应你。等你这次回来,和你一起去骊山。” “好。”嬴政深深地望着皇后。那一刻,他打算自己要不带着皇后一起走吧。 “等你回来,我要你补偿我。过去你答应我的所有事,全部都要兑现。” 嬴政连连说好。 皇后望着嬴政,他看起来对自己是那么深情,“陛下爱我,是否因为我能为陛下看管后宫,为陛下看家?” 嬴政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双眼快速地闪动着,“胡说。” 皇后望着嬴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等到嬴政装模作样给皇后盖好了被子,他还时不时瞄一眼皇后,看皇后是不是会问他自己怎么不脱衣服睡。 结果等了很久,皇后也没有问他。似乎是沉沉地睡去。 亲眼看着皇后睡熟后,无法压制自己欲望的嬴政,还是蹑步离开了椒房殿。 他就要走了,路上颠簸,不好和女子玩乐,这事情必须先解决一下。 嬴政走了很久了。 床榻上传来一道长长的呼喊,“陛下——” 回答皇后的是无边的寂静。 灯影下,皇后一个人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 月光明明,打在她白净的面容上,似是有两条银线落下来。 皇后穿上了自己的冕服,走出了宫殿。她叫上了当初陪嫁自己过来的楚国老将。 “走。陪你们的公主我去做一件事。” 楚国从没有灭亡过,它活在每一个楚人的心里。 但是秦国,那可就不一定了。 楚国的将兵立刻拥簇着皇后,皇后深夜离开了椒房殿。 那天晚上,月亮特别的大。 可是风声也很大。 皇后容色坚定,看着根本不像是病人。 那一天晚上,宫中所有人都在等着明天皇帝摆驾去东巡。 皇后有病,没有办法去管他们。 等到皇帝一走,宫里就是他们大肆作乐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这次太子也跟着走了,更加没有人能够管束他们了。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安眠,都在好梦。 大家都无心看守,每个人都忙着自己那点私事。对于王宫的守卫,他们是极其怠慢的。 —— 王后死的时候,嬴政刚和其他女人完成阴阳交合的事情。 他有些乏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丧报就是在那个时候发来的。 事后他回想起,那天晚上自从离开皇后,就总是心不在焉。 —— 半夜里,嬴政正睡得熟。 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响动,无数人在殿外走来走去,打了蜡的地板被踩得砰砰作响。 嬴政倒是还在熟睡,只是身边两个美女先醒了。 “出什么事了吗?”二女先是对视。 只见殿外一片火光。 “起火了!” 少女发出惊呼。 嬴政也被吓醒。。 嬴政被宫女服侍穿好衣服,他望着外面火光冲天,正打算杀了那几个晚上看不好宫殿的人,居然让宫中起火。 推开门的那一刻,嬴政面前跪倒了一片,满是人山人海。 每个人都身披素缟,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刺目的纯白,嬴政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忽而,远处高楼之上,有人敲响了丧锺——一连七下。 嬴政给皇后制定了一系列完备的制度。 皇后的称呼,仪仗队伍规格,军队数量。包括,礼仪规格里包括了生死大葬之事。 那一刻嬴政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一片混乱。 “谁死了?” “陛——陛下。皇后崩逝了。”一位年纪轻的士卒看到众人都不敢回话,率先站出来说话。 嬴政听到后,面容狰狞。 “割了他的舌头!” 年轻的士卒就这样被拉下去。很快,永巷里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嬴政没有倒下,他觉得这是皇后在逗他。 “明明就在刚刚,皇后还在和朕说话呢。她要朕做这做那的。” “明明活的好好的。还贴个红花。” “朕走时,她还在睡觉呢。” 嬴政一个人喃喃自语。 等嬴政踏入椒房殿后,偌大的殿余,十个处宫室,人人都穿着素白的衣裳。 嬴政看着,顿时眼睛发红,“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个时候的嬴政,已经开始走不稳了,他在上楼梯的时候险些跌倒。 好在古人发明的衣服够长,遮住了他软下去的两腿,显得不至于太过狼狈。 嬴政披头散发冲进殿内。 但是扶苏已经跪在了皇后的床榻边上。 扶苏呆若木鸡,只是拉着皇后的手,整个人身子僵住了。 身边的人都在哭泣。甘棠夫人满心的自责,“我真的不知道,母后今天会……要是知道,我一定劝太子留下来。” 嬴政看到之后,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他站在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这不是真的。” “告诉朕,这是一场梦。” 可是,很快,恒阳宫里的宫人,把年幼的嗣子曜、公子良、公主长宁都带了过来。 三个小孩尚且在睡梦之中,只是被婢女强行换上了丧衣。 一向骄横跋扈的熊柔,也穿着一身素白,格外悲戚。 “父皇,节哀。” 嬴政听罢,彻底清醒了。 四周的人都在哭泣。 嬴政不知道他该做什么,他让宦侍下令,所有人都低下头,跪在殿外就是。 等到众人都低下头了,嬴政这才昂着面,让眼泪尽情地流下来。 他不住地跺着脚,“熊曦月,好你个骗子。” “竟然欺骗朕。” “你好狠的心,一走了之。之前都是怪我不遵守诺言,如今竟然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嬴政蹑手蹑脚走进殿内,扶苏只会比嬴政更加痛苦。 他脸色惨白。 “我真是自大,真是愚蠢。” “枉我自认为聪明。我竟然不知道,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的事情。” “我竟然不知道这个。” “我以为,她的病好了。” “我以为,她的病康复了。” “我真蠢。我竟然认为天下最出色的医家都看不好的病,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忽然就痊愈了。” “她求我,我还当是发脾气。” “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听话选择留下来的。。” “我知道她心里最记挂的人是我,要是我选择留下来陪她,她就不会走了。” “她一定是以为,我不在乎她了,我也不听她的话了,然后生气走了的。” “我要是留下来,就没这么多事了。” “……” “……” “……” “我怎么这么无耻。让她一个人拖着病体,跑到我住的宫里,这样才能看到她的孙子们。” “她经常说她疼,天天说,天天说。说得我自己都烦了。她突然就不说自己很疼了,我以为是她好了,原来她是看到了我不耐烦。” 扶苏沉浸在懊悔之后,时不时又抬起问众人,“这是否是一场梦?” 众人被扶苏双目猩红、凶狠异常的面容惊吓,都不敢回答。 五更时,群鸟聚集在宫殿门口了,它们叽叽喳喳,上蹿下跳。 太阳出来了。 曙光照射在咸阳宫的琉璃瓦片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扶苏念念叨叨半个晚上,迟迟赶来的宗正拼了老命,亲自和两个大力士把扶苏强行拖出宫殿。 在宗正走出殿后,一直看起来理智冷静的嬴政,忽然间下令关闭宫殿的大门,不许任何人在外出声。 嬴政终于能一个人好好看着皇后了。 她静静地躺在榻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嬴政扑在皇后的身体上,他想让皇后动一动,可是摸到皇后的手时,对方的手却异常冰冷。 凉透了。 嬴政先是吓了一跳,他摸到了死亡的手。 他先是快速地甩开,随后却又疯了一般,抱着皇后的遗体,大声哭嚎。 赵高早就到了,他没想到,皇后竟然死了。赵高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看到太子疯疯癫癫的,赵高不敢造次。他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担心愤怒至极太子会一脚踢爆他的头。 赵高鬼鬼祟祟跪在外面,混在人群里。 听到里面传来嬴政痛苦的吼叫,赵高心道,‘好啊,又疯了一个。’ 看来这次东巡要被迫终止了。 信赶到时,宫里已经全部换成了素白。 有些宫人一边挂着白,一边窃窃私语,他们不住地说,“哎,谁能想到啊。皇后这是死前回光返照。” 皇后临死前,一直对身边人说,“太子都不留下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e=(o`*)))唉——” “皇后就是太较真了。” 宫外的守卒,仍旧在打闹。 迟迟赶来的大臣们,有的还懒得动身。死的是扶苏的母亲,嬴政的妻子,和他们本来就关系不大。 要来吊丧,那也只是出于礼节。 这就是人间。 (本章完) 第632章 母亲的礼物 发生如此大事,宫中上下一时间忙忙碌碌。 嬴政也忘记了自己在皇后的殿里待了多久。 等到嬴政再一次走出来后,他已经恢复如常。又是往昔那般神采,双目好似鹰视,十分具有侵略性,霸气侧漏。 那种气势,就是天神降世一般。 左右宫人见了,只有连连后退的份。 冯去疾姗姗来迟,作为百官之首,齐齐劝告皇帝节哀。 嬴政只是象征性地接见了臣子,随后把这件事交给了宗正打理。 众臣大都在门外站了一个上午,中午又顶着大太阳一起徒步回家。 一边走,还要一边说几句皇后‘美德’,痛惜之类的字眼。 每个人看起来都面色沉重。 咸阳城里不由得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 但是冯去疾却留在宫中,皇帝没有命令他,但是他得在这个时候陪着皇帝。 嬴政躲在章台宫里,久久不肯出来。 冯去疾就在殿门外等待。 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外面陪着皇帝。 纵使嬴政再至高无上,在凡间他也是個人,有七情六欲。对皇后的情义,大臣们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皇后走了,对嬴政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只是这么久了,冯去疾始终没看见太子。 在殿外忍着大太阳晒,身为丞相还不能眯眼,更加不能做出痛苦的神色,否则就是殿前失仪。 冯去疾躬身站立,好似鬼树,笔挺俏立。 周围的朗卫看到冯去疾,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只是站在宫门口陪着嬴政一起难过的冯去疾,却在长长的日影下想到半夜里一件事。 冯去疾半夜就接到皇后驾崩的消息了,但是他一直在家磨叽,他打算天亮后再出发。 出发前,老夫老妻进行了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话。 “哎呦,这接下来一个月又有的忙了。”冯去疾坐在榻上,迟迟不肯行动。 冯去疾妻子披上衣服,坐在床榻上说,“皇后素来体弱,能够坚持到今日,还能是为了谁呢。外人都在报丧,我却觉得,皇后走了倒也是好事。” “你这妇人,这种话心里想想就是了。怎么能说出来!” 冯妻道,“说说而已,现在大家都应该忙着去王宫里吊丧,谁有空在乎咱们家啊。说起来,皇后崩逝了,我倒是极为担心我的女儿。” 冯去疾皱眉,看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他准备往宫里去了,“有她什么事?” “难道你不知道吗?母亲死了,家就没了。以皇帝陛下的个性,太子激进的主张,若非有皇后在宫中平衡,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历史假话。还什么千古一父子,史官可真会吹嘘。” “一旦皇后崩逝了,太子和陛下那个家就散了。你觉得以后太子的日子会好过?” “这太子的日子不好过,我女儿难道能从中幸免吗?” “从绾绾被选定成为太子妻,我就担心。太子未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这日后风风雨雨可太多了。” “我一个妇人都知道,父死子继时,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哪个不是趁火打劫、拎东西、钻库房。何况君王相继呢。” “弄得不好,我这个宝贝女儿……我都没法往下说。” 冯妻不敢想象,她年轻时可是听说过咸阳宫里多次政变流血的。 每次政变流血,总会延伸到宫外。 士兵驱车而来,抓不到犯罪的男人,就只会把无辜的妻女老小给一并连坐了。 冯妻搓着白线灯芯,对着浓重的黑夜说着。 当刺眼的日光烧的冯去疾脖颈处发烫,他回过神来。 其实,比起自己的妻子担心的事情来说,冯去疾更担心的是,他这个丞相完全没有办法钳制皇帝。 一旦皇后走了,皇帝陛下将彻底无人劝佐。 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说的话能够让皇帝听进去呢。 冯去疾非常担心,皇后一走,这皇帝陛下怕是再无约束,行事将更为疯狂。 —— 章台殿内,赵高十分小心谨慎地侯在一边。 他大气不敢出一声。 只让嬴政一个人躺在座椅上,尽情地思念、后悔、悲伤、麻木…… 到了快申时,赵高缓缓道,“陛下,要不吃点东西?” 嬴政不说话。 “总得喝点水吧?”赵高端了参茶送过去。 嬴政望着参茶,想到以前皇后说的话,吃饭饮食太过大补,反而会掏空身体。 嬴政想着,便把参茶一口气全喝完。 赵高看着嬴政神情,恨不得喝毒药一块儿下去。 赵高又道,“陛下,丞相在门外等了三个时辰了。” 【古代三个时辰,等于六个小时。】 酷夏里三个时辰,足以把人晒得皮焦肉黄了。 嬴政望着外面的阳光,“传丞相进来吧。” 冯去疾走进大殿时,整个人已经被晒得脸色又红又黑。 嬴政望着冯去疾,拿起一边水盆里的手帕,擦了擦自己一整天没有洗过的手。 随后赵高给侍女使眼色,立刻给嬴政梳洗。 他们的皇帝陛下,到现在都没把头发用发冠束起来。 在侍女的服侍下,嬴政倒也没有反抗。 “给丞相上座。” 冯去疾早就站得身体僵硬,得空走了几脚,现在确实急需要休息休息。 冯去疾直接对嬴政说,“陛下,东巡的事情今年之内恐怕不能进行了。” 嬴政又想起了皇后,“十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和朕说话。说让朕东巡开心。” 嬴政低头又开始抽泣。 冯去疾眼睛抬得极高,看不惯他这副样子。他也是男人,还是丞相,为了老妻,连纳妾都要受窝囊气。你在宫里养成千上万个美人,这不是诚心让皇后难受吗。 冯去疾不安慰嬴政,只是又说: “这南越大战的事情,也陷入泥潭。长期拖下去,对我帝国不利啊。” 听到正事,嬴政的思绪立刻从悲痛之中恢复过来。 处理政事,就是他最大的爱好。 早在三年前,嬴政就召见任嚣,开始重用蒙恬推荐的赵佗。 征战南越的计划,其实贯穿了历史上大秦帝国短暂的生命线始终。 秦国攻打南越的计划,早在灭掉六国之前,就已经有所筹备。 嬴政从来都是个野心勃勃,欲望极高的人。 在一统六国之后,他就立刻发兵南下,打算灭掉岭南。 这和众人所以为的,秦国是被军功爵制绑架,所以一直南征北战不已的情况有所不同。 若是遇到吕不韦、赢稷这样的掌权者,大秦还真的不至于这样四处树敌,不断地征伐。 嬴政的欲望如此之大,如此热心地筹备攻打南越的战役,无疑是燃烧整个秦国的气运乃至历代先王留下来的家底。 他这么做,打下了中华的地域基本版图。 中华一词,正是嬴政发明的。 而中国,则是上古时代就已经有的称呼。 中是指中土,华是与外夷相区分。 嬴政的注意力放在政事上,整个人似乎又有了生气。 “岭南,区区蛮夷而已,有什么能够和朕的大秦相提并论的?” “论人口,他们的数量远远不及我们。” “论文教,他们甚至都没有一套完整的文字体系。” “论兵力,他们毫无胜算。只是在借着地形的优势,强弩之撑罢了。” “论武器,论技术,天下诸国,又有哪一个可以与我秦国相提并论。” “朕不相信,朕拿不下岭南。” 嬴政说着,双目中又燃起了光。 冯去疾看到这样的嬴政,这才放心了。 于私,他确实不应该劝告嬴政让他不要再悲伤了。要是嬴政连妻子死了都不悲伤,那这种人也没必要跟随了。 可是于公,大秦帝国不容许皇帝沉溺在悲痛之中。他多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日,这个帝国就会面临危险。 这不是夸张,而是确实存在这样的风险。 嬴政坐起来了,和臣子冯去疾说了好多话。 他其实知道这些臣子们的用意,只是强行打起精神,让他们放心。 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的一个人睡过去。 梦里,皇后还披着轻薄的衣服,病容消退。她站在嬴政身边给他披盖衣服,甚至在殿里行走,卷起四散的竹简放在架子上。 随后皇后就走上了船,往一个迷雾重重的地方前去。 嬴政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殿里只有几个宫女伏跪在地。 嬴政猛地醒来,发现自己脸上满是凉凉的东西。 他身上确实也披着衣服,但是是赵高给他盖的。 这时候,宗正正好在门外徘徊。赵高弄明白情况后,还是给嬴政在半夜里引见了。 “陛下,臣无能,无法按照礼制安葬皇后。”可怜的宗正一晚上没睡觉,但是嬴政才不会心疼他。 嬴政皱眉,“说。” “皇后昨天夜里,干了一件事。现在臣子们都束手无策啊。” 宗正望着嬴政难看的脸色,连忙道。 “陛下,昨天晚上,皇后……先皇后半夜里带着当初楚国陪嫁前来的士兵,去了天禄阁。” 天禄阁,石渠阁、麒麟阁,都是秦国藏书之所在。 嬴政顿时眼前一亮,“皇后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皇后打开了天禄阁,说是借几本书。这半夜三更,领着兵马前来,看守宫阁的人哪敢阻拦。就让皇后进去了。” “然后……然后皇后干了件古人未曾干过的事情。” 嬴政神色严峻,“你再这样看一下说两句,我就把你扔进上林苑喂老虎。” 宗正吓得不住地大喘气。 “皇后把凡是和她有关的史书记录,全部命人用刀刮除掉了。” “尤其是在陛下起居实录之中的一切,都被删了。” “不仅如此,皇后还自己烧了很多她写的文章,以及那些删改起来太多的史录。” “昨天晚上,天禄阁还险些被皇后给全点了。” 嬴政感到愤怒,“她为什么要烧了这些?” “臣也不知道啊。” “废物!朕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宗正委屈巴巴,低声道,“皇后那是普通女人吗?” 嬴政摸着额头,她是报复朕还是怎样? “烧了书,对她有什么好处吗?不承认她曾经是朕的皇后?”嬴政觉得头疼,又觉得好笑。 宗正不敢靠近嬴政,又道: “皇后交代陪嫁的士卒说,要陛下将皇后火葬,带着骨灰返回楚地寿春城。说是要将骨灰葬在寿春城边的山上。” “士卒还说,皇后要陛下放他们当初陪嫁皇后前来秦国的一切楚人,不论男女,全部派兵保护他们返回楚国。” 嬴政听罢,立刻就懂了。 皇后在很早的时候,天天嚷嚷着要回家。 “可是皇后做的这些事,都是违背礼法的啊?陛下您是古今以来第一位皇帝,皇后也是古今以来第一位皇后。可是皇后却把自己从史册上删除。” “这件事,倒不至于那么严重,还可以弥补。凭借宫人回忆,还是可以重新编修史书。只是这安葬的事情,皇后地位尊贵,怎么能一把火烧了,还送回……送回荆地寿春呢?” 嬴政没有说话。他在殿里盘旋,徘徊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望着和昨日已经又不一样的明月,嬴政选择了成全皇后的心愿。 “让她去吧。遵照皇后生前做好的安排。一切丧事从简,火葬,让……太子送皇后回寿春安葬。安排那些楚国陪嫁前来的士卒返回他们原先的家乡。” 宗正闻言,惊愕地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陛下这……” “皇后,很聪明。如果她不存在在历史上,谁又会去诟病她死后到底安葬在了哪里呢。让她去吧。” 宫中一片唏嘘。 赵高听了皇后的临终遗嘱,也是感到奇怪。 “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啊?可惜了,她是个女子。要是男的,指不定多有出息。” 皇后这么一折腾,这下好了。 大家都用不着在她的灵柩前哭天喊地了,所有人都不需要忙碌,更不需要奢侈浪费,采办无数素衣,让全城人给她默哀什么的。 扶苏懂得皇后的心意。 自然照办。 皇后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 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嬴政还是私下让章邯将他事先准备好的空灵柩外刻好名字,将其搬进了秦始皇陵。 —— 晚秋的时候,扶苏人在寿春。 扶苏向嬴政请求,要为皇后守灵三个月,以确保她的鬼魂能够在家乡安息。 扶苏是个现代人,但是他无比希望古人说的是真的。 他希望皇后可以通过人间亲人的行为,让她在阴间、或者天上一切都过得好。 在寿春城的时候,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希望扶苏不要再伤怀。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扶苏不得不做一个对外表露自己伤悲的人。 失去了母亲之后,扶苏也在以非常快的速度成熟起来。 扶苏蓄须了。 —— 东巡计划被打乱了,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是扶苏知道,嬴政一旦度过丧妻的悲痛,一定又会开始东巡不误。 而扶苏这次返回来,也发现楚地危机重重。 因为当初他的仁慈,让楚地一带的伤亡并不惨重,这使得如今的楚国在秦始皇的重重压迫下,仍旧表现得生机勃勃。 楚地和韩地的情况大为不同。 而即便楚地的百姓们看到儿子活着回家,对这位秦楚混血太子表示欢迎,可是扶苏依旧不敢松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楚国,实力还是强大啊。 在守孝最后的一个月时期里,扶苏遇到了一个人。 “我感激太子。当初要不是太子下令,教导我们这些军中的年轻人识字,我没有今天。” “我曾经隶属蒙将军帐下。” “蒙将军是一个真正的将军。在他手下,凡是有杰出表现的人,蒙将军都会不遗余力提拔他,有极其优秀出类拔萃的人物,蒙将军甚至会举荐给陛下。” “我才能微末,被留在这里和驻军一起,以备不时之需。好时刻给皇帝陛下写信。”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够在寿春城里再见到太子。” 这个人,正是死去的黑夫的弟弟——惊。 当初秦国士卒和楚国贵族在寿春城里展开血战,之后扶苏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军。惊也一度没有办法再看到扶苏。 在寿春的日子,他思考了很多事情。 “这些戍边在外的将士们,个个都在思念家乡。但是都回不去。” “也许,未来能够有人缩短在外戍边的期限。又或者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惊非常崇拜地看着扶苏。 和惊一样大的戍边将士也对扶苏眼中满是希冀。 “大家过去都认为您当初的主张太过激进了。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这才知道当初太子您说的都是对的。” “我们虽然是大秦帝国的军人,可是我们当初因为秦国对楚国一役之中,太子您的所作所为深感佩服。” “您是真正想着要安抚民众,真正在乎每一个生命的人。” “修改军功爵制,这已经是如今军中将士们上下共同的愿望。” 扶苏固然倍感惊讶,但是他没想到,他曾经付出的诸多努力,竟然是三五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回馈给他。 扶苏真的很感激他的母亲。 若不是母亲执意返回安葬在楚地,他可能永远都回不到楚国这片土壤上,也不会遇到楚地的乡民了解他们内心的想法,他们已经在看到嬴政的作为后,把他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更不会遇到在外戍边的将士,明白军功爵制的改革如今已经是人心所向的大事。 扶苏望着苍天,他不觉得今日楚地乡民士卒对他的爱戴是他一个人的努力,更是母亲冥冥之中保佑他,送给他的礼物。 [此章为病中给辣比大星继续加更五千余字。] (本章完) 第633章 肖申克的救赎 楚国的杜若花,在秋日暑气消散之时,也渐渐开始凋落了。 漫山遍野的的杜若花,鲜艳的花瓣随着雨水被打落在草地上。 花虽然残败衰落,可是却散发的香味却比之前更为浓郁,它们未来将融入泥土,帮助新的种子成长。 在寿春城的旁边,到处都是大小连片的湖泊。 白鹤在湖泊上飞旋,湖面上落下洁白的倒影。 扶苏站在湖泊边上坟丘旁,白色衣襟与黑色长发一起在随风飘摆。 母亲的死,对于扶苏来说十分突然不说,更加是其他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险些让秦国的皇帝和太子一度一蹶不振。 原本他们要在第二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高高兴兴地去东巡,可是谁人都没有料到,那个又是母亲又是妻子的女子,已经无法再用自己的信念支撑自己的病体。 当她所有的期盼、愿望都幻灭后,自然走向了死亡。 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皇后连同她所有的愿望、扶苏对皇后的不舍,对自己的自责、悔咎,都化作了风烟,飘散在这寿春城邑附近。 当皇后选择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这样的地方,就注定扶苏前来祭拜生母的次数少之又少。 “不知道这是否是最后一次坟前祭拜。” “我走了。” “我要去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了,可惜您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扶苏将捡来的杜若花花瓣埋在了皇后的坟前。 为了保护皇后,他们甚至连块墓碑都不能立。 此为取自《德道经》中的道理,只有这样一座简简单单的无名坟丘,才不会被盗墓贼挖掘。 扶苏穿着便衣,好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安葬生母。 扶苏已经从悲痛之中恢复过来,他现在已经精神满满啊。有了楚人的安慰和惊一众秦国将士的请求,扶苏相信自己完全能够拿下那件事。 正当他准备下山,返回寿春城里时。 忽然间,一群男人徒步走上山坡。 “陛下,我们都是当初先皇后从楚国陪嫁而来的士卒。曾经我们对故国朝思暮想。但是如今回来,廿四年的时间,寿春城里早就是物是人非。” 二十五年,对扶苏来说,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段。 因为他的年纪如今正是二十四岁。 “我们已经年纪大了。原来的父母亲人,大都死的死,走的走。” “请太子不要嫌弃我们,让我们跟着太子,哪怕做個老仆也好啊。” “若是太子不肯接受我们,那等于是把我们抛弃了。” “楚国已经不在了。” 嗯……皇后大概想错了一件事。 她的美意无法付诸实践。 楚国已经不再了。 “愿意跟着我走的就走吧。有愿意留下来的,就留在这里,我会分给你们财货的。生活不用担心。” 这些人都摇摇头,“我们还是跟着太子回宫去吧。” “是啊,这些天我们也尝试过普通人生活的日子。可是几十年的深宫生活,我们早就习惯了每天值守,这宫外的生活,我们无法适应。” “我们除了守卫,其他的什么活也不会干。甚至都忘记了怎么说楚语。” 扶苏望着这些年少时将自己高高举起的青壮楚国武士,如今大都两鬓斑白。 扶苏没办法,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再度隔着坟土和皇后表明自己不是有意忤逆她的心意,最终又把那些人原路带回去。 临走时,扶苏频频回顾山上。山上草木繁多,扶苏早就看不出到底哪座是生母的坟丘。 这些年长的士伍就告诉扶苏说,“太子,走吧。别看了。明年的春天,公主的坟头上会开满杜若花。” “就是啊,还公主自由吧。” “当初公主是为了楚国去秦国联姻的。唉,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 扶苏最后望了一次山坡。 暮霭西沉,澄澈如镜的湖泊里倒影着红霞,像是少女的笑。 —— 扶苏下了山,回到了寿春。 到了馆舍里时,扶苏想起故人。 灌夫支支吾吾,终于交代了实情。“当时您执迷于佛法,几天几夜都不管外边的事情。我们也是没办法。太子,您可是国之储君啊。” 扶苏气愤不已,气得跺脚。 怎么知音也死了! 固然倍感寂寥,但是扶苏转头又想。死了也好,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生母死后的扶苏,整个人开始无所牵绊了。 言行举止都开始表现得微微向章台宫那位倾斜。 仿佛父亲的基因在扶苏体内突然开始沸腾。 秋天已经到了,北方的枝叶草尖上都已经结满了白霜。 那么冬天还会远吗。 扶苏准备尽快返回咸阳宫了。 他手中的长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三个人拜访他。 “太子,有人来看您了。” “谁啊?” “来人乃通武侯王贲、右庶长杨端和、五大夫杨缪。” 陈平一听来人竟然是王贲,顿时眼前一亮。 陈平立刻察觉到,他们三人前来绝对不是偶然。 扶苏则双目凛然,“砍了我的贵人,还有脸来看我?让他们进来。” 这三个人,是不是在欺负他手中没有权力啊。 “且慢。还请太子明日再召见这三个人。今夜先请三位歇息。” “为何?” “天色已晚,不适合宴请宾客。等到明日,也好让他们有事说事。这三位前来,我担心有要事禀告。” 众人都看得有些愣神。 扶苏就让谒者令这么出去传话了,又打发其他人下去。 “陈平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明天再见他们呢?” 陈平躬身,“太子,天下没有巧合之事。太子方才下山,三人这就前来拜见。这说明太子的行踪在他人掌握之中。” “这三个人,我听说他们都是曾经跟随太子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当年太子伐楚一战,用无形之战,打了楚国一个措手不及。” “这三位将军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看望太子,总不会是为了皇后。而是因为太子用兵如神,诸位将军们都敬佩太子的缘故。” “臣以为,他们恐怕要对太子提些大事。惊才告诉太子,现在军中希望太子改革军功爵制的呼声越来越强烈。” “若是太子夜间仓促就见,岂不是显得太子很着急吗?” 着急就会显得自己有软肋,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 扶苏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没有迈出实践的步伐。 三人的到来,似乎是在催促扶苏尽快做出一些行动,以响应天下。 “对。你说的对。”扶苏宽宽腰带,在地上来回徘徊。 陈平望着扶苏,忍不住又道,“臣有一件事,想问问太子。” 馆舍里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飞蛾在长长的灯芯上徘徊、飞舞。 扶苏盯着陈平,“问吧。” “太子回去之后,还要跟着皇帝陛下东巡吗?” 扶苏面色平静。这小子险些吓到我,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呢。 “东巡是大事。父皇若还是有意带我,我必然前去。” 事实上,嬴政东巡也是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不可全盘否定。 对于扶苏来说,如果能够跟着嬴政东巡,无疑是借助嬴政的权威,彰显自己这个太子的合法地位,自己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 而且他还可以见到一些往昔征战时遇到的将军。 好处可谓极多。 “那太子是喜欢做太子呢?还是喜欢东巡?” 扶苏望着陈平,他拍拍陈平的肩膀,“这是个好问题。但是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本章完) 第634章 血液这不就沸腾起来了 秦国咸阳宫上林苑,自从秦国先王雍城迁都,便养着一群老虎。 老虎一家,世世代代,被秦国王室养在笼子里大概有十几代了。 忽然有一天,来了个好心人,他看到老虎们世世代代都被圈养在笼子里,他发了善心。 他不顾众人的反对,不顾世人的阻挠,强行将铁笼给打开。 结果却让他惊骇。 老虎们住在笼子里久了,当牢笼被打开的最初时间段,没有任何一只老虎敢走出笼子去。 它们甚至趴在笼子的门口,做着和住在笼子里时一模一样的动作。 习惯,是人类的一堵高墙。有时候踩着它,能爬的更高;有时候踩着它,会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 当皇帝制度被建立,诸侯并立的时代被终结。 所有人也都习惯性地在等待裂土分侯。 —— 第二天一大早。 王贲、杨缪、杨端和三个人经历了半个不眠之夜,于三更时分方才入睡。 寿春城里的公鸡一打鸣,这三个人就立刻醒来了。 他们整理好衣服配饰,十分隆重肃穆地来见扶苏。 听说太子在咸阳宫的生活并不是很好,都已经开始练武功了。 如今皇后崩逝,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这可是個巨大的利好机会。 这简直是父子反目的大好机会。 老实人用脚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到呢。 于是乎,王贲就被杨缪和杨端和架过来了。 这种大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的。谁要是想置身事外,谁就是第一个事后被人清算的。 都是老臣了,见过风风雨雨,能不会做人嘛。 天一蒙蒙亮,三人就来到前堂。 四个人的位置,座次那就好排了。 扶苏东向坐;王贲南向坐;杨端和北向坐:杨缪西向坐。 按照地位和次序,每个人都被排的明明白白。 只是他们坐得百无聊赖,一个个都抓耳挠腮起来。从东方渐露鱼肚白请见扶苏,再到太阳的光芒晒在竹竿尺头上。 扶苏还是不见人影。 馆舍里,扶苏刚刚被人服侍穿好深衣。 在这种场合,穿深衣显得主人十分随意。 陈平对扶苏说,“三人在室内等待许久,始终正襟危坐,可见是有事相求。” “我心中有数了。”扶苏望着身边,吕氏兄弟、冯敬、陈平、邵平五个人俱在。 “你陪着我一道去。”扶苏望着陈平。 惊讶之余,陈平赶忙快步跟上。 冯敬都深吸了一口气。 大事发生之前,总有预兆。 大家虽然从未开口说过,但是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 从他们知道自己跟随的人是太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吕泽和冯敬二人已经准备妥当,安排了足够多的可靠人手身在堂外,确保没有‘外人’能够窃听此次会谈内容。 甚至负责看守的卫士,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窃听。 扶苏进入堂内时,已经是辰时了。 三人见到扶苏穿着黑色深衣走进来,知道他已经不再守孝了。 但是对于这黑色深衣,也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这让三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位太子到底打什么主意。 拜见过后,对皇后吊唁了几句,夸赞皇后的德行后。 三人又开始心照不宣坐着。 “诸位远道而来,亲自看望我。扶苏敬诸位一爵。” 扶苏先行饮酒,其余三人各自陪酒三爵。 因为守丧的事情刚刚结束,他们也完全不用考虑是否传唤人上歌舞,只是简单地置席设案。 陈平看时候差不多了,就主动遣散其他的侍从。 几位将军进室,也都是事先被解下配剑武器之类的,更加没有随从。 这都是秦国内独有的文化。 若是在过去诸侯国的时代,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的。 什么太子和三个大臣私下见面,单独说话,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 但是今天三个人前来,却是想要恢复过往那种传统。 因为扶苏配剑前来,身边还能留个陈平;而他们三人只能解甲卸剑,赤手空拳面对扶苏。 从商鞅变法开始,君王的权力就成为最大。 到了皇帝制度建立,所有的臣子都是属于皇帝的臣子,为皇帝效力,对皇帝负责。 这样一个时代,对于嬴政来说是开创,可是对于诸臣来说则是灰暗的一幕。 王贲不善言辞,他来了就是打算表个态而已。 杨端和一向聪敏,率先开口说,“欣闻太子设立太学,安排天下有名的老师教导诸公子,有培养诸公子之心意。” “以太子的身份,竟然能容兄弟。放眼当今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太子做的更出色了。” 扶苏笑道,“右庶长抛砖在先,可我无玉以继。当今天下,只有我父皇一个人做主。论出色,谁又能比得过父皇呢。” “太阳,会升起,就会落下。今天的太阳固然耀眼,可是到了明天,只怕那个太阳已经不是今日的太阳了。” 杨端和说着,又望向杨缪,“五大夫以为呢。” 杨端和不满的是,杨缪一向能说会道,到了这种真正该说话的时候,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杨缪望着扶苏神色,“弃暗投明,乃当今天下人心中共存之愿啊。” 接下来,就到王贲了。 王贲其实想了很久,他能成为通武侯,不是说他有多么大公无私,为世界和平而奋斗。只是他在追逐私利的时候,能考虑大局。 “太阳的变化,我王贲身为臣子,只能是如星辰,拱卫而已。” “臣在边地戍守。管脚下十里地,不在话下。管方圆百里地,颇为难。管千里之地,根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臣数次上谏,始皇帝陛下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心意。这楚地被平定,实则有五年之久矣。但是我时至今日,臣不敢说,这荆地到底是皇帝陛下的荆地,还是楚人的荆地。” “臣听说,高明的人能够透过一片叶子掉落,洞穿秋天已经到来的事实。如今荆地的情况如此分明,不知道那些被其他将士镇守的地方,情况又是如何。” “若是没有一个两全其美之法。我恐怕这天下十年前是什么状态,五年后将恢复十五年前的状态。” 王贲比较信服的,还是丞相王绾的建议。 在遥远的边疆齐楚一带,稍加分封,既能够不威胁皇帝的权力、利益,也能够维护天下安定;而地方也可以因为新封的诸侯王而得到安定。 只是这些话,不能明说。 杨缪趁机道,“我也曾上谏过数次,希望皇帝陛下能够认清地方吏治的困难。皇帝陛下的政令,只能到达我们这些人的手上,是落实不到乡邑之地的。” “那些楚国贵族,难道他们是人间蒸发了吗。” “显然不是。” “他们本来就是楚国人,躲在楚国的地盘,就像是鱼儿落到了大海里,有的是他们藏匿的地方。” “而皇帝陛下却在这个时候,做着违背楚国乡民利益的种种事情,以至于时至今日,从没有人揭发过楚国贵族。” “那些人隐藏起来,不会甘心做个无名黔首的。” 杨缪作揖,“请太子明鉴。” “请太子明鉴!” “请太子明鉴!” 王贲和杨端和也赶紧跟上。 扶苏听着这一声声,身体里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 “诸位如此为吾大秦帝国着想,实乃帝国之福。此次回去,我必定向父皇上谏,说明诸位将军的担忧。” 扶苏说罢,暗暗笑了一下。 三位将军则面色一白。 扶苏旋即慢悠悠地又问,“可若是父皇不听从我的意见,加以调整,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诸位将军——” (本章完) 第635章 愿请太子重新分羹耳! 三人正襟危坐,虽然面对的是扶苏这样的年轻后辈,他们这些年长者本该见过大风大浪。 可是现在他们仍旧是手心里冒出了汗。 只是面上一个个都泰然自若。 他们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但是没有人敢动手擦拭。只能忍着瘙痒,像个木桩一样静静地挺立 而扶苏则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当三人在试探了扶苏之后,大胆地含蓄地提出一些方向性建议,但是扶苏很快又把球踢回给了各人。 这就让三人异常紧张。 因为他们无法琢磨扶苏的心思——太子到底,有没有那個心思。 杨端和望着扶苏,作揖说道。 “当初太子破楚一战,前前后后,料事如神。朝中上下有谁不服气呢。可是太子得到了什么呢?” “当初太子又是因为什么,忽然间在指挥楚国战事的战场上返回了咸阳宫,又去往巨鹿郡呢?为什么太子好好的在巨鹿郡驻守,半途又被叫回了咸阳城呢?” 这两件事,最是让扶苏感到憋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再被杨端和提起来,扶苏却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许嬴政对自己的提防是早已有之,只是自己假装看不到罢了。 看到扶苏握着酒爵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杨端和不由得浅笑。 太子还真是记性不好,既然如此,今天他就帮太子好好回忆回忆。 “太子在巨鹿郡,坚持让齐王建献地,以此挽回秦国声誉。期间付出的努力,又有谁人知道呢?” “更加不要说,曾经有个人,他心怀天下,试图在天下推广文教,让民众免于受战火的侵袭,用温和的方式安抚民众,而不是用军队压迫民众。” “他所精简的文字,他所发明的纸张,他推广的农具,他整饬的诸子百家,他带回的帝国大一统思想,这一切本来是巨大的功劳。” “可是因为他的身份,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卓越作为,就像是把石头扔进了湖泊里。一开始扑棱两声,水面上出现几道涟漪,从此就没了下文啊。” “是谁在有意淡化太子的功劳呢?” “岂不知咸阳城里有人说,感到太子一直以来都无所作为啊。” 杨端和一字一句敲打着扶苏最为脆弱的心脏位置。 随即,杨端和拱手作揖,“惠子曾经和庄子辩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虽然不是太子。可是如果我做了无数的努力,帮助了他人确实不应该想着回报。可是如果被帮助的人一直贪得无厌,甚至试图抹除我的存在,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太子您觉得呢?” 杨端和望着扶苏。 他说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早年扶苏的作为。 扶苏深刻地体会了属下努力给主公做事,但是最后功劳都落在了主公身上;但是主公非但不认可自己,反而有意抹除自己的影响。 不甘和抑愤顿时盈满扶苏的胸膛。 本在鲁地镇守的杨缪趁势道,“我秦国,最愧对的功臣,就是太子您啊。您才是这整个十年间对秦国居功至伟的人。” 这句话,一时间说的扶苏心旌摇荡。 他有这么厉害吗。 对大秦帝国居功至伟。 说起来也是啊。 只是从没有人在他干成大事之后对他的行为进行颂扬,都是很快就被轻轻放下。 “可是,若非守孝期间,我们这些老臣都见不到您啊。” 杨缪趁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哭了起来。 王贲的神色就很微妙了。 他探头望着杨端和和杨缪两个戏精。 陈平望着座下三人,又看了看扶苏。 扶苏想了很久,他担心自己成为吕不韦那样的人。给别人做嫁衣。 扶苏举起酒爵,“扶苏能有您二位这样的知音,固然远在天边,这心里也踏实许多。” 王贲一听,赶忙也道,“太子,您的功劳着实甚大。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臣也佩服之至啊。” 扶苏望着王贲,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陈平也看今天这个通武侯王贲做事都不怎么积极。他虽然是彻侯,但是怎么表现得像是局外人。 王贲哪知道这么多变数,他老子虽然健在,但是已经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名字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以为天下太平了,他能做几年舒服日子。后半生大富大贵,平安无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些武将们一个个很安分,可是皇帝陛下不安分。 嬴政自己爱折腾,更爱天天折腾别人。 这边远地区的人,本来也没多爱他们的故国。不打仗对民众来说,多少都是好事。尤其是不打仗了,商旅们很高兴,因为太平时期,商业会自然而然蓬勃发展。 可是大家等来的并不是美好的战后生活,而是每个人都要为了满足嬴政的私心,缴纳赋税的同时,还要服劳役、徭役。 之后就是征兵,攻打南越。 南越大战的事情,史书上寥寥几笔,实际上大秦帝国对南越的攻打,斥资百万不说,劳民伤财,军队战斗力也因为陷入泥潭严重下降。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关键是嬴政自己闹得君臣离心。 嬴政干得事情不合大家心意。反而是扶苏之前对大秦帝国的设计方案如今更得人心。 将士们眼看扶苏更符合大家的利益,自然而然选择拥戴他。且说扶苏,也不是那种愚昧之人。 王贲跟着二杨过来,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站队扶苏。因为他看到了扶苏身上蕴藏的巨大能量,更好可以挽救疲惫困乏中的秦国。 该出来站队的时候就要果断出来站队,否则事后就是别人给他收尸。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他王贲无从开口啊。他永远也做不了这些事情的策划者。 所以到场之后,显得非常被动。 杨缪是明白王贲的。背叛嬴政,支持扶苏,对王贲来说那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因为他的地位已经高的不能再高了,他只是想关键时刻活命。 王贲来了就已经说明态度了。 总之指望王贲今天做这个恶人,那是不太可能的。 杨缪继续接过话头说,“楚国的百姓给末将讲了一个故事。曾经齐宣王有个美丽的王后,名叫钟无艳。但是他也有个美丽的夫人名叫夏迎春。” “齐宣王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其行为实在是让人恼恨啊。” 扶苏不说话。 其实,看着如今这些臣子对待嬴政的一幕幕,扶苏仿佛看到了这些臣子未来对待自己,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如何对待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真是极其有趣的事情。 扶苏话锋一转,回到最初的议题。 “听诸位的言辞,这已经不是上谏能够解决的事情了。那既然我上谏都解决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三人先是一默。 杨缪绞尽脑汁,刚想到话,扶苏见他即将开口,就说:“总不能让我这个太子来想主意吧?” “若是这样,我一个人解决事情就好了。倒也不需要三位亲自来驱车千里赶来见我。” 扶苏的话耐人寻味。 “陈平,你觉得以我的能力,能够劝说皇帝陛下遵从诸位将军的心愿吗?” 陈平作揖,“就是十个太子也不能。” “那陈平,你觉得以我及咸阳诸臣的能力,能够摆平这件事吗?” 陈平闻言,先是吓了一跳,他迟疑一番,随后语气极为坚定地说,“能!” 扶苏笑着又望着三位将军。 自己固然有抱负,也对嬴政有怨恨;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要听他们的话。 事实上,三位将军亲自前来,那才是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们在边疆啊,一时半会回不了中央。 说起来,历史真是有趣。两千年前无人问津的沿海地带,那是中国人心目中的边疆,不毛之地。 山川地理的阻隔,不仅仅让他们消息滞后,也影响着他们的利益。 杨缪顿时心里一乐。 看不出来啊,这太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做起大事来一点也不糊涂。 这些对白极其含蓄,非当事人不能察觉。 王贲也深感在荆楚大地上戍守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痛苦,他险些被荆楚的湿气害死,又险些水土不服拉死在这地方。他厌恶荆地,就跟楚人厌恶干燥的秦地一样。 最严重的问题是,他无法身在咸阳教导看管他的儿子,也不能和公主团聚。 谁知道公主在干嘛呢。 纵然有着彻侯的位置,可是他的日子过得不如咸阳城一市令。 中央和地方矛盾是如此鲜明。 杨缪立刻接言,“臣等固然身在边塞。可是曾经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我们曾经参与过大大小小五十多次战争。军中的士卒,没有不通晓我们姓名的。” “太子能和咸阳城的将士们做的事情,若是没有我们这些人在外应和,这能够成事吗?” 杨缪望着王贲,“何况我们有通武侯这样的大将,一旦有通武侯发声,天下哪个将士又敢唱反调呢。” 王贲被杨缪突然间的一指,弄得浑身冒着冷汗。 扶苏也望着王贲,只是目光里像是藏着两把刀子。 他总觉得王贲心意不够坚定。 “太子若有派遣,臣必定遵从命令。只是臣在政治大事上十分鲁钝,凡事都需要太子提点。但是臣以太子为首的心是真的。” 王贲被逼得急了,只能说实话表明自己的心了。 杨缪却心里不大乐意,今天太子只说漂亮话,王贲只说老实话。 坏话全叫他和杨端和两个人说了,难道日后太子青史留名,也要让他们两个背锅吗。 杨缪也就不再追问扶苏到底想不想干这个事情。这小子藏得深,他也不能再直来直去的。 “太子——”杨缪作揖,“其实我等此次前来,是想问太子一个问题。”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啊。”扶苏笑着。 杨缪望着扶苏的神态,心里只觉得有些恶心。主要是一种反胃口的恶心…… “我等愿请太子重新分羹。不知太子愿否?” 扶苏望着三人,慢慢地用手指轻轻扣着案。 笃—— 笃—— 笃—— 殿里空气安静极了。 扶苏望着案,良久才抬起头问。 “这是个好问题。” “只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拥有所有的地盘,那他为什么要分给其他人呢。” 杨端和闻言,当场气得脸色发白。 他重重地锤了一下案,吓得坐在扶苏对面的王贲也侧目。 扶苏却一动不动地,眼皮都没眨一下。 杨缪很快地给杨端和使了个眼色。 杨端和考虑了今天得罪太子的后果,赶忙道歉说,“我这案上有个蚊子。尽是吃人的血,咬的我满手包。哼!他倒是吃饱了,可我呢?” “这么下去可不行。臣一时恼火!就把他给一拳砸死了。” “太子,臣对不住了。” 杨端和说着,站起来对扶苏作揖。 杨端和的拳头好好地,只是木案被砸了一个坑。 杨缪倒是很欣赏杨端和的急中生智,他对扶苏说,“太子,杨兄之所为,也是人之常情啊。”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子也知道被人使用但是却得不到相应奖赏的滋味,恐怕比臣更能体会杨将军所想。” 那一瞬,扶苏就明白了。 他险些复刻历史上的文帝进细柳军军营的事情。 臣子的叛逆,那是必然的。 做皇帝,也不意味着就可以高枕无忧,为所欲为。 “我若不分,就有人砸桌子。若是分了,那就是给了每人一把榔头,这还不把这块桌子给砸的稀巴烂。” “到时候,谁也没得羹吃。” “决定我要不要分羹的是诸位将军。而非我。” 扶苏振振衣袖。 三人相顾一番,扶苏的理由确实很对。 “您拿最大的,我们拿小的。只要您手里有着最大的榔头,我们那点也根本不足为惧。” “我至今都很怀念王丞相。王丞相之前分羹,大家都是心服口服的。” “就按那个方法来。” 杨缪出言。 杨端和也道,“就该如此。” 王贲:“我无异议。” 扶苏看着事情也商量地差不多了,就说,“那这就算是我与诸位将军的承诺了。” 三人听到扶苏这么说,都很兴奋,双目燃着光。 “承诺就是契约。我知道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事情。但是我想今日,与诸位立下一个有期限的约定。” (本章完) 第636章 阳谋 “我们以百年为期限。” 扶苏握着酒爵,对着一脸茫然的三人说道: “功臣得地,本来是理所应当。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早年王丞相所商量出的办法,让中央保有绝对大的地盘,绝对强势的武装力量。为的就是拱卫中央,阻止战争。” “可是,百年的时间,沧海也会成为平地。” 杨缪一听是百年,一双眼就开始乱动。 这太子果然不凡,简直是天生的政治高手。 这是还没开始分封,就已经物色着百年以后收回封地的事情了。 杨缪眯着双眼。 杨端和也是心里讶异。‘太子真的好聪明啊。他事先立下约定,以后我的子孙后代们若是不肯把地交出来做臣子,那未来的皇帝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我们了。’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啊。’ 王贲也是一愣,‘太子还能这么玩。’ 扶苏望着众人都一脸惊愕,仍旧不疾不徐道。 “既然如今诸位都是为了天下万民考量,所以提出要重新分羹。这是好事。” “但是我想,为了证明诸位为天下大局考虑的决心,也为了保住诸位在历史上清白之名,更加为了证明诸位对我的诚意乃至忠心,请和我一同立下誓言。” “若是有朝一日,扶苏成为分羹人。届时只要诸位敢与我一起在宗庙里当着秦国列代先王的灵位与我立下百年誓约,到时候我便按照约定,分封平定天下的功臣。” “诸位意下如何?” 扶苏举起酒爵,如果他们同意,那他们就会举起酒爵和自己一起干了。 如果不同意,另找借口,那这件事八成就是吹了。 三人看着扶苏已经举起了酒爵,多年来身为臣子面对储君,都知道酒不能不喝,但是这件事,是不是太大了点啊。 百年之后…… 其实他们都只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目的都是为了让那片土地永远属于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后代。 太子这么一搞,不就还是等同于让他们做自己的臣子。而且还有个明确的期限。 三人互相使眼色,先把酒给干了。 给足了扶苏面子,随后杨缪带头说,“臣等今日在此等候太子太久了,可否请太子准许臣等下去稍微歇息啊。毕竟这日头还长,要谈论的事情还多。” 三人把酒喝了,可是扶苏却把酒爵放下了,他没有喝三人的敬酒。 此举意味深长…… “都退下吧。三日后再议也不迟。好饭不怕晚。” 三人对着扶苏作揖,表情凝重,敬意十足。 陈平看着三人离开,不由得望着扶苏。 曾几何时,陈平希望未来能够成为大人物,给天下人公平。但是在看到扶苏的遭遇和作为后,深感要做到这些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要保证自己不被私欲利益侵蚀不说,还要和其他满肚子一己私欲的人中高手做较量。 难,太难了。 但是扶苏的表现却始终稳稳压着他们,牢牢地占据上风。 看着是杨端和恼怒了,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毫无办法。主动权都在扶苏这里。 只是和他们的见面一结束,扶苏立刻松了口气。 “看见了吗?这就是狼子野心。” 陈平作揖,“太子您过谦了,刚才真是精彩啊。您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压制臣子,这对扶苏来说可不算什么难事。 主要他是太子,一直以来没有表现的空间。 他可是脑子里装着两千年历史的现代人,再加上韩非之徒乃至秦国之前一千年真实历史的公子扶苏,未来的秦二世啊! “现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等到三日后,才能见分晓。” 其实扶苏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慢慢想。这主要是考虑到这件事实在是至关重要,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让他们三个决定呢。 要想维护皇帝制度,就得善用郡国并行制。 因为大秦帝国需要争取时间延长寿命,这样才能在未来创造奇迹。 帝国还有许多危机没有解决,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人镇守遥远的边疆,那不仅仅是保护了地盘。 对于一个拥有庞大疆域的国家来说。其实有时候区区弹丸之地,丢了就丢了。 因为地盘有些时候真的没有用,比如说沙漠,鸟都不拉屎,占着实际上对国家没有用处。 维护国家每一寸土地的真正意义在于,维护主权,维护尊严。 尤其是对于一个超级大国来说,弹丸之地可以自己丢弃,可以用于做实验,可以用于荒废。 但是绝对不能被合伙人夺走,进而自立为王,这是在打皇帝的脸,而且是在给合伙人递刀子等着人家实力壮大反捅自己刀子。 周王朝后面的春秋战国历史,那就是给中国人用战争和鲜血书写的最好的反面教材。 爱和平,不要战争! 所以扶苏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马虎,一时心急为了皇帝的位置和他们盲目达成某种合作,未来恐怕会给大秦帝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而且这個小议会结束之后,王贲他们回去还要想办法去说服其他将军。 这才是他们三个人的真正用处。 且这次和当初杯酒释兵权,让熊启放弃自己的君侯之位,自己削了自己不同。扶苏那次是依仗嬴政的权势,逼迫连带引诱让熊启就范。 现在,扶苏要推翻嬴政的政权。他自己要成为领导者。 扶苏必须考虑事情发生之后他在群臣面前仍旧处于绝对的掌控地位。 所以他必须要在这次谈判中占据上风。 扶苏早就在嬴政确立全国推行郡县制后就想到了这一点,也一直在等待功臣们向他靠拢。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母亲故去之后。 母亲的突然去世让扶苏一时间好像失去了港湾,他感到自己的人生不确定起来。 毕竟她走的是那么突然,自己毫无防备。 可是伴随着母亲的离开,自己却像是开运一般,许多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就要实现了,但是她却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这大概是扶苏一生的缺憾了。 扶苏就此坐在馆舍里等待,也顺便尝试去寿春城的大街上看看情况。 他想知道如今的楚人如何。 只是另一边,王贲、杨缪、杨端和三位大将退出去后,他们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商议。 扶苏在他们面前亮了亮政治手腕,这让三人不敢对扶苏再大意。 “百年之约。也就是说,一百年之后,秦国王室就要把给我们的封地要回去。这招够狠啊。”杨缪眼神犀利。 扶苏不在身边时,王贲反倒拿出了通武侯的气度。 “太子素有谋略。战场上就见识过了。何必如今在这里感叹呢。我对太子提出这个建议,一点也不意外。仔细想想,太子根本就不像是那种愿意让诸侯王拱卫王室的人。” 杨端和不想和王贲说话。 这波王贲干的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而且以他的功劳,未来拿地恐怕极多。 现在难的是杨缪和杨端和,他们想要分封,而且分的地大一点,在明确了跟着扶苏就要反战这一政治纲领后,他们把机会都放在了帮助扶苏称帝这件事上。 他们要做出力最多的人,这样才能得到大一点的封地。 “太子这是出的阳谋。只是一招,便叫你我都退出堂来。我们已然是败了。”杨端和有些感慨,“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还能不答应吗?都到了这个份上。” 杨缪却道,“倒也不必这么悲观。要真的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对象,指不定是个什么无知草包,不堪大任。” “太子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可见睿智。跟随这样的人,我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仔细想想,要是没有太子。我们现在又该在做什么呢?” 杨缪明显是想听从扶苏的建议。 其实从扶苏开口说那一句为什么要把完整的帝国分出来的时候,杨缪就明白了为什么扶苏是始皇帝陛下选择的帝国继承人。 王贲也说着,“一面是全盘郡县制。一面是百年郡县封国并存。我们也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 (本章完) 第637章 毫无悬念 “再说了。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到时候别说我们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如今和我们立下约定的太子……嗯?” 杨缪望着王贲和杨端和狡黠一笑。 王贲,无所谓。他只是保住一家大小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始皇帝陛下大势已去。 王氏只能选择跟着太子。 皇后的崩逝,像是一根弦忽然断裂。扶苏和嬴政同时失去了平衡,各自做着新的盘算和考量。 不仅如此,皇后选择回葬荆地寿春,此举再度引发了楚国乡民对扶苏的依附之心。 对这位秦楚混血太子,对他有好感的楚人数量远远大于不喜欢他的楚人。 而身在边关的将军,不管是出于嬴政信任还是怀疑的目的被外派边境地带,这远离了中央。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面对顺路过来的扶苏,他们自然是用尽一切办法攀附。 不管是日后斡旋能够回到中央,又或者是得到封地,把妻儿老父母接到身边。这两个目的都对在外戍边的将士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所以投资扶苏都是极其有意义和价值的。 所以王贲等人的选择,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身在大秦帝国,除了追随扶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 在王贲几人商量的日子里,扶苏微服出巡寿春。想要考察一下楚国的情况。 为了避免复刻自己嬴政在自家脚下大街上遇到强盗的尴尬经历,扶苏放弃了穿着华贵衣服溜达,选择穿上了底层民众的衣服。 因为母亲是楚国人,华阳太后也是地道的楚国人,这长在深宫里的扶苏从小就懂得楚地方言。所以扶苏很快就在寿春城里和人用楚国寿春独有的方言交谈。 虽然扶苏的面孔很生,但是听着这一口地道的楚语,大街上的楚人都热情地和扶苏交谈。 跟着扶苏微服私访的人是一直生活在鲁地的楚人吕泽兄弟。 看到扶苏的方言说的比他们还好,这两个人干脆不开口了,免得人家起疑惑。 其实扶苏出来,一是为了散散心,守丧的日子很难熬,扶苏接受了突然失去生母的事实,但是皇后死后,那种悲痛和遗憾时不时冲击着扶苏。比起一开始知道皇后崩逝,扶苏痛苦、惊愕、茫然、悔恨,守丧期间的日子极其难熬。 不仅日子单调,而且生活枯燥。 扶苏也需要摆脱阴郁、不得意的过往,在千里清秋的楚国云天之下,走在寿春城的街道里,闻着花香,听着鸟语和楚女吴侬软语的交谈,沐浴着淅淅沥沥的凉风,踩着地上细细的沙土,这让扶苏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至于扶苏出来第二个目的,那就是他想弄明白,这些楚人到底对秦国是一个怎样的看法。 扶苏抛砖引玉,随便提了些话题,比如统一度量衡对他们的生活到底什么影响。 楚人的反馈倒是让扶苏耳目一新。 大家都忙着过日子,没人等在大街上被扶苏闻讯。 何况这個时代的城池,依山傍水,人们的聚居地也都是傍着山、邻近水,人们生活的环境都是聚居在高坡上,没有办法像在咸阳城那样,在平整的土地上弄出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来。 楚国的房屋,星罗棋布的。到处都是澄澈的湖泊,它们落在绿茸茸的、一望无垠的草上,像是一片片大镜子镶嵌在绿色海洋上。 几个正在放牧的老人告诉扶苏,“统一衡,这本来是好事。可是谁都知道,政令一旦落地执行,就是有些人行使自己的权威的工具了。” “有些人想过太平生活,有些人不乐意还想着当上卿、当大夫。今天县丞下令规定衡的单位,明天就有人暗地里使绊子。” “可是最后,受罪的是我们。县丞和豪族、旧贵族们结亲家去了。” 扶苏眼底一黯。 扶苏又接近几位大娘,在拒绝了和他们的女儿相好之后。 几位大娘很生气地对着扶苏泼水,还对扶苏说: “年轻人,不要管太多。” 扶苏走遍了各处,几乎没有遇到多少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楚人。 偶尔遇见一个,对方也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仿佛他在家闲着是什么罪恶。 最后扶苏只好和寿春城门口的监门聊天了。 “什么秦法,根本就是变着法给上头抓壮丁的。地方担心年轻乡下壮士太多,威胁治安,干脆一杆子打死,一点小事也被判罪。” “什么人嘛。” 监门一边骂着,一边对往来的贵客们作揖,笑得十分谄媚。 “知道底层人怎么活不?就得笑着,挨了打、遭了骂,还是得笑着。你这个年轻人,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为什么这么说?”扶苏纳闷。出门前扶苏看过镜子,他打扮地几乎和庶民一模一样了。 “嘿——看你问的这话。什么叫天下人皆苦秦啊?一听就文绉绉的,大白天吃饱了饭没事干瞎溜达,琢磨这种事。可不是家里有钱所以闲得慌吗。” “你看看你,这一身衣服这么新,身上一点臭味没有。老实告诉我吧,你家里到底有多少钱?给兄弟透个底呗。” 监门反复套路扶苏,扶苏就是不肯说。 监门就问,“你家里,起码有五十亩田吧?” 扶苏苦笑,“我要是真的有这么多地就好了,那我可就轻松了。可是我永远都做不到。” “那就是四十亩?”监门追问,但是扶苏已经没有心思再留下去了。 他手头有的地,比寿春百姓的地加起来还多。 只是和不曾交换姓名的监门聊过后,扶苏发现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为人处世法则。 似乎并不需要有个人来做救世主。 而实际上楚人们对秦人他们也没有那么多憎恨。 因为他们的精力都拿去想办法让自己吃饱穿暖了,哪里来的精力和秦人做什么思想斗争。怨恨秦国不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只有劳动才行。 虽然他们没有学识,很多人不认识字,但是也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思想,几个农民的言语甚至让扶苏感到惊讶。庶民之中有许多有智慧的人。 而智慧和知识从来都不能划等号。 楚地的乡民们都很勤劳善良,也没有什么过大的欲望。 至少在言语上,他们没有对大秦表现出激烈的对抗,更不要提造反。 妇女洗衣服的手已经泡得起了白皮,冬日甚至可能皲裂,但还是笑意盈盈的交谈;佣耕者们在田里收秧,晒得脸色黝黑通红,固然有时候勾心斗角,很多时候也还是互相帮助。 总之,寿春一带的百姓,他们的戾气和怨恨没有秦韩赵关中腹地那么重。 大家的生活总体来说很安静祥和。 扶苏走在寿春的街道上,心里很高兴。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理想的国土应该是什么样子。 重点还是在人上。 只要人的欲望在合理范围之内,那么这个人就是偶尔做点错事,犯个糊涂,也让人觉得可以接受,甚至长得好看的犯下小错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但是一旦人的欲望超出合理的范围之中,那他的作为必然超出常理,经常会做出为了自己私利而刻意伤害他人的事情,其面目也十分可憎。即便长得貌美,无论男人女人,做下坏事也终归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人倍感憎恶。 要想在未来推行寿春百姓们的这种心态,让全体秦朝子民的欲望恢复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首先就得换一个像样的领袖出来。 嬴政是绝对不行的。 在楚国寿春溜达了好几天,王贲等人也和扶苏正式把事情谈妥。 答应百年之期的要求,这在扶苏意料之中。 毫无悬念。 因为他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扶苏把陈平介绍给了三人,“以后有事,我就派陈平和诸位商议了。” 三人对扶苏此举心知肚明,一个个不由得心潮澎湃起来。 他们又将创造历史,只是这次是嬴政的儿子发起的。 之后其他三人也分别和扶苏详细交代了日后他们如何联系扶苏的细节。 随后他们和扶苏一起置办了规模很大的祭祀,朝着山川遥遥祭拜了皇后。随后他们才陆续低调返回了自己的驻地。 而扶苏也快速起行离开了寿春。临走时,皇后生前的楚人戍卫们被老乡带话说,希望他们可以转告扶苏。让扶苏向始皇帝陛下求情,不要再动不动打仗了。 他们听从始皇帝的命令修驰道;成年男子服兵役、徭役;可是他们还是动不动就因为小事违法犯罪被处罚但是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成本却非常高;除此之外就是要学习新的文字、适应新的货币、度量衡。 大家都过得很累了。 他们希望始皇帝可以不要再打仗了,每次一打仗,就要加征赋税,还要让他们做工赶制武器。 扶苏知道,他们之所以让自己母亲的戍卫传话给自己,那是信任自己。 但是他没有办法劝服嬴政。 但是扶苏另有办法满足他们的心愿。 —— 八天之后,扶苏就抵达了他的封地——颍川郡。 在新郑城中,扶苏又一次被昌平君接待。 只是这一次,昌平君穿着白色的衣服。 皇后可是昌平君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结果皇后先走了,只留下两鬓微白的熊启。 “你母亲走的太突然了,让我很伤感。”熊启没有哭天喊地,只是很平静地说。“她甚至都没有白发,就走了。” 扶苏不想把时间再花在悲伤上了。 “不说这个。时间紧迫。我来是想看看矿场怎么样了?十几万楚国降卒都在叔公麾下,为我看顾封地不说,还要看管这么多人,叔公可费力?” 熊启听着扶苏意味深长的话,微微笑了笑,随后感慨说: “伱给我的那两个人。一个刘季,一个季布,都是非凡之才啊。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你回来了。他们应该马上就能回来见你了。” (本章完) 第638章 他会超越始皇帝 话说着,熊启又望着扶苏身边跟着的清一色大帅哥们。 吕泽、冯敬、陈平。 陈平简直是美男中的绝品。 熊启看到陈平之后,还对着扶苏微笑了一下。 “太子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 “叔公这话倒是不假。扶苏觉得自己身边每一个人都大有才干。” 熊启趁势道,“我听说太子麾下还有淳于越、孔鲋、陈余、张苍这样的才能俊杰。身边又有着这样前途广阔的三位美男子。” 熊启说着,目光又落在陈平身上看了一圈。 陈平有些为难。长得帅也是罪过啊。 扶苏则很郁闷,难道我长得比陈平差吗。叔公竟然只看陈平。 说起来,扶苏可是继承了嬴政那张极其富有侵略性的脸。只是扶苏的气质没有那么嬴政那么刚毅刻薄,外表看上去虽然有些高傲,但也是比较随意的类型,而且平时为人处世也更随和些。 “叔公,你老盯着我的少庶子做什么呢?” 少庶子,掌管太子的所有仆人,乃至家事。这个职位很重要。 “我在想,太子身边的能人才士这么多,太子不会偶尔也会心烦啊?”熊启望着扶苏。 扶苏虽然不知道老狐狸要打什么主意,可是即便底下人才多管理起来有些难,但是这种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呢。 “谁又会嫌弃自己麾下的良才太多了呢。我觉得越多越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帝国建立不久,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有许多战争之后的工作要做,日后他们每個人都将大有作为。” 众人听着,一个个都眼前一亮。 尤其是冯敬,真的吗太子,我可就等着你这句话啦。 就是吕释之,他也希望自己未来能做个将军什么的。 曾经太子麾下的人,如今一个个都像是成年后离开巢穴的鸟儿,各自奔向天空。 刘季、季布,都做了嬴政亲自委任的铁官了。 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了,尤其是冯敬。他可是未来皇后的兄弟。 熊启自然注意到了身边这些人的变化。 “老夫年轻时,麾下门客足有百人。只是数量上没有超过文信侯而已。实际上每个门客都很有才能,但是放在一起,恐怕就要互相打斗起来。” 熊启呵呵笑着。 “才士,多多益善。不愁没有任用他们的地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扶苏说话必须谨慎。 熊启忽然又道,“你麾下那个季布,我很欣赏他啊。” 扶苏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打他的人的主意,这叔公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原来叔公是看上了我的人啊,这恰说明吾看人眼光不错。我还以为叔公是老了呢,和那些年老的王孙公子一样,整日在宫门口回忆以前呢。” 熊启收起笑容,“太子若是言谈之间能够改掉令尊的毛病,那才不伤我们二人的情谊啊。。” 扶苏对此表示不屑。熊启咋爱想咋想,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 “季布那是我的人。谁要都不许带走。”扶苏郑重其事地对熊启说,随后又指着身后这一班人,“这些人也是,谁来都不能把他们带走。” 吕泽忍不住想要说话。当初萧何要被始皇帝带走的时候,太子您可是很爽快。 我看太子今日说的话,其实只有两分可信。 之后,熊启又带着扶苏参观了本地的矿场。 这个时候的扶苏,在天下人心目中极有威望,在秦国的官兵心目中,那也是几乎与秦始皇勉强等同的人。 虽然只能算是勉强等同,但是大秦帝国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和嬴政的地位勉强等同之人。 这导致很多时候扶苏的行动权限完全地越过了礼法、法律规定。 熊启直接邀请他去巡视新郑附近的矿场,扶苏在这里看到了大批量的楚国降卒。因为扶苏要来巡视,这里立刻兵力加倍,一些降卒看到扶苏还是欢迎他来。 因为有些人还是很感激扶苏给他们留命,当时的楚国每况愈下,战场上形势越来越凶险,将军们互相分裂阵营,士兵们也各自为伍,以家族为集合。 眼看着他们就要死在秦国人手上,但是扶苏放过了他们,选择了生擒。这导致更多楚人活着落在秦国人手上,战败羞耻不说,还要做繁重的工作不能回家。 但是退一万步讲,没有扶苏,他们现在就在九泉之下了。 所以在扶苏到来后,新郑的百姓们对他表示欢迎,楚地来的部分矿工们也都对扶苏表示感谢。 有了上次前去齐郡临淄路上的经历,这次扶苏做事比较大胆了些,他不想辜负这些感恩于他的人。 扶苏让灌夫亲自驾车走上前去,自己用楚语和这些楚国降卒说了些话。 楚国降卒一听到扶苏用楚语说话,一个个不免激动。 反正扶苏一开口用楚语说话,他们心里就莫名感到扶苏很亲切。而且扶苏又有着楚国贵族那种优雅温和气质,年纪也很轻,这些楚人们见到他,就是说不出的好感。 “在这里干活,应该都能吃饱饭吧?”扶苏问着楚人。 “太子放心,饭都管饱的。”一边的铁官告诉扶苏。 扶苏没有信他,望向了楚人。 “天天给稀粥,怎么能吃得饱。” “他们就怕我们吃太饱了。” 楚国的降卒,数量非常多。有些人在人群里嚷嚷着。 铁官不由得脸色一黑。 “太子,他们人多,让他们吃饱,我们不好管理。每天七分饱,能干活、饿不死,已然不错了。” 扶苏就不再问这个煞风景的话题。 而且事关基层治理,扶苏难道还要去责罚铁官吗。 只能是等以后光景好了,放他们回去,又或者加薪让他们继续干活。 这些降卒们一个个抓耳挠腮的,对扶苏的问题感到生气。 一个年纪很大的老汉,他长得很壮实,在深秋的太阳下,肌肉裸露在外,倒是主动问起扶苏,“太子,您身上也流着我们楚人的血。我们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众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到震惊。 嘈杂的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矿坑外沿上,站满了手无寸铁的楚人,他们都在推着板车运送石块,大家听到问题之后,都将目光齐刷刷望向扶苏。 矿坑边沿上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扶苏和熊启的随从都不敢说话,十分惊恐地望着扶苏。 天地山河之间,只响着矿坑内部用铁镐打矿石的声音。 现场忽然悄寂下来。 铁官正想着把这事遮盖过去的时候,扶苏却把战车停下来,返回原先问他话的老汉身边。 这老汉吓得就往后退。奈何身边的人比他更为惊恐,早闪退到了一边,毕竟每个人都很聪明。老汉孤零零站在路边,非常惹眼。 老汉还以为扶苏要来砍了他。结果扶苏只是很认真地对他说。 “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取决于你们。而不是我。事实上我比你们更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回家。” 扶苏说罢,铁官立刻扬声,“好!太子说的好。” 其他的人也立刻跟着附和。 扶苏身后的随从岂止是一个个松了口气。他们原本都十分担心地望着扶苏,之后目光却转变为佩服。 旋即一个个也放下心来。 那个楚国老汉,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并不懂这番话什么意思。 铁官倒是机灵的很。 猜猜这个铁官是谁来着——这人正是公冶举啊。 公冶举对着手下人下命令说,“快去传令告诉那一万多人的降卒,太子说了,什么时候回家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随后公冶举笑意盈盈地望着扶苏,等着夸奖。 “公冶举——要我说,我身边正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让伱留在这里做铁官的好。” “下官鲁钝,不解太子之意。” “我想有你这样的人看管这些降卒,这些降卒非但跑不了,而且生活中会有很多乐趣。” 公冶举大为疑惑,太子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数落他。 战车又开始开动。 扶苏告诉公冶举,“放了方才那个提问的老者。另外,若是有其他年纪大的人,酌情也放他们回去吧。” “唯!”公冶举满怀敬意地大声应答。 熊启坐在另一辆战车上,他看着扶苏和嬴政完全不同的处事作风,心里有个预感。 这个孩子以后做了皇帝,其功绩会超过嬴政! 一定! 之后熊启又带着扶苏检验一批批军事武器。 “天下强弩皆出于韩。果然不错。”扶苏巡视着秦国的军工厂。 韩国,那曾经是天下诸侯国的兵工厂。韩国境内拥有丰富的铜和铁矿。 韩国当时南部汝水和颍水之间的城池几乎全是当时铜铁器生产基地,尤其是其范围内的阳城、阳翟、南梁、城父这四个城池更是成了韩国当时除国都新郑外,经济最为发达的四个地方。 而韩国这些地方都紧紧靠近当时的楚国,而且也利于楚国利用水路把铜铁运到韩国这些地方来。 这四个地方生产的铜铁兵器也是销往了战国七雄其它六国,哪怕是大秦帝国诞生前夕,其实天下各国的青铜兵器,其实也大多都是产自韩国南部。 在战国时代,列国当然也明白韩国南部这个当时最大兵工厂的地位。纵观战国时期诸多大战,基本没有一次发生在韩国南部这些地区,也可以得到印证。 列国都不想也不敢破坏韩国南部这个兵工厂基地,毕竟损人不利己的事,没有哪个诸侯国会干。 也就是说谁敢动韩国南部这些兵工厂,基本就是与天下为敌了。 就是在原先韩国南部一些地带,如今的南阳郡所在,与颍川郡接壤。 而现在,这笔自然资源遗产落到了秦始皇的手中。他自然不会闲着。 在扶苏的建议和事先努力下,嬴政下令在颍川郡、南阳郡一带开展了大规模冶炼钢铁,为了充分给秦国制造财富,满足嬴政的私欲,乃至压制那些降卒。 宜阳、阳城、上党等地的铁山,一时间涌入了数以万计的矿工。 而秦国此时已经掌握了非常先进的钢铁冶炼技术,最顶尖的技术比如青铜冷拔丝技术。 秦始皇拥有天下最豪华的马车,更配有天子六驾的依仗。在秦始皇的骏马上,就配备着护甲。在骏马马头之上,配备有纛。 纛的外形就像是玉米吐穗,青铜丝高高地冒出来,彰显铜车主人身份之不凡。 【在秦始皇陵一号车前驾四匹铜马,最右边骖马头上有个小小装饰品,它叫纛(dao)。秦国工匠在做铜车马时,采用青铜冷拔丝技术制作。】 如此高超的技术,但是却无用武之地。因为缺乏延展性好、耐用性强的合适材料金属大批量生产。这导致这种技术只能成为皇权阶层的审美之用,无法流入基层让民众使用。 事实上马的护具,马镫马鞍之类,打造一副并不难。难的是要在基层以实用工具的形式推广开来,要能够大批量生产,同时要有足够多的战马配备。这样才能打造一批骑兵。 在现有的条件下,即便有着高超的技术,可是没有大批量的生产材料,那打造马镫、马鞍,其用途只能和青铜拔丝技术一样。 所以扶苏在十年前就在嚷嚷着要锻造不同品类的精铁、掌握锻造钢材的技术。为的就是今天。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政治家要做的是给国家规划百年乃至千年的事情。 祖龙的政治构思让中国人使用两千年,扶苏自然要善用这笔政治遗产。 当然,扶苏也在给大秦帝国规划百年乃至千年的事情。在制度构建上,扶苏已然没有什么创新的地方,他能做的就是让皇帝制度变得更加牢靠,能容纳承载更多人,让更多人从中受益。 在十几年前,穿越者扶苏就想过升级大秦装备的问题。 现在,秦国掌握了核心技术,又获得了大批量的劳动力,还有着韩国数百年兵工厂丰富经验积累,绝佳的矿场。 虽然还有一些条件不够成熟,比如军功爵制尚未改革完成,打造骑兵会让局面糟糕;还有就是,其实经历了战火之后,现在的天下,骏马的数量大幅度降低。 都说好马配好鞍,前提是得有足够多数量的马。 这都是扶苏接下来要努力的方向。 但不管怎么样,未来秦国会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熊启给扶苏展示了非常多的矿石,性质不同的铁,还有当世罕见的钢材,还有就是不同配比下的铜。 秦国现在已经拥有几十种性质有所差异的钢铁材料了。 (本章完) 第639章 小丰收 当秋风吹过中原大地,四面的田野里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累累的果实垂挂在枝头,鲜艳的柿子树上落满了鸟雀,甜美的梨子一个个被摘下来落入筐里。 谷场上到处都是被割下来的稻谷,农人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一个个推着石磙碾压稻谷,让谷子落下来。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热爱生活,对美食的追求自古有之。尽管制作食物的工序繁杂,但是人们还是不辞劳苦地年复一年重复这些工序。 而另一边,乡野里的收获,也被拉到了县城里。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背着竹筐卖水果的人。 帝国沉浸在丰收的景象之中。 扶苏在新郑城里,等着季布和刘季,看着新郑的丰收景象,扶苏难得的宽慰。 这地方要比他当初在东郡的情况好多了。 说起来,扶苏的封地之内,吏治比其他地方好很多。不仅如此,犯罪率也是最低的。 扶苏在此迎接等待他的良臣归来。一来是想听听他们干的怎么样,二来是想看看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这個只带领了他们加起来不到一年多的君侯。 —— 几天前,季布还在矿场里指挥着工匠。 在他手底下的工匠,一天只工作四个时辰。 季布坚信,做人要讲道理。那做官更要讲道理了! —— 在秦统一天下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嬴政在凡是设置矿场的地方,都设置了铁官。 季布就在宜阳做铁官。而刘季则在阳城做铁官。 这两个人,都算是扶苏的心腹。在这两个地方做铁官,官职在秦国原本算不上多大。 可是自从扶苏让楚国降卒来到矿场挖矿之后,这情况立刻改变了。颍川郡、三川郡一带铁官,那身价和在朝中的地位,立刻水涨船高。 手底下管着少说也有万人,这些铁官顿时找到了在战场上做将军的感觉。 只是,人在众生之中,福报极大。 人很早就做到了轻松满足了吃喝的欲望,之后人就开始走向分化。有的人追求美,有的人追求权力,有的人追求刺激,有的人追求性爱,有的人追求快乐。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追求中,必须要从影响和结果来有所区分。那就用中国的善来做准则吧!若没有标准,谈什么区分定义呢? 中国的善,原本定义是合理。 善是合理。 有的追求是合理的,有的追求是不合理的。 在军功主义盛行的秦国,尊卑等级森严分明的大秦帝国境内,铁官们都在被旧时代秦国文化和制度所影响,这导致他们的治理方式,就是恶性的。 几乎每个铁官都在想着要从自己的差事上寻找点什么,比如作为铁官的尊贵,享受权力带给他们的便利,从职务上为自己牟取私利。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做恶的铁官们,区别只是有没有被秦国设立在地方的各级监察官吏给揭发惩处。 很少有人像季布和刘季这样。 季布坚信,做人要讲道理。做铁官也要讲道理。 不克扣工匠的饭食酒水,说分多少,就分多少;不派遣官府名义下的工匠给自己私人办事;不因为某些人对自己亲善,所以就刻意对那些人亲善,以至于让手底下的小官们感到不公平。 季布认为,他是这里的铁官。这些工匠们交给他,他要做好两件事。 一要把活干好。二要管好这些楚国降卒。 所以季布初次到了矿场,并没有摆那些官架子,要底下的小官小将们挨个儿过来吹捧他、抬高他。 季布只是很明白地告诉底下的官吏,他不懂什么冶炼造铁打武器的事情,希望他们能够用专业的知识辅佐他,帮助他共同管好矿场。 季布还说,“希望你们能够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上。也希望你们不要欺骗我。我听说铁官是个肥差,因为有时候会开采金银铜,但是太子说这开采矿石是给国家开的,为来给民众用。” “那既然是给民众用的东西,谁都不能私自拿!” “我还听说,你们这些矿工头子们,都是个个手里有绝活的人。若有什么新的发现、发明,就直接告诉我。我会把你们的名字一起呈送给当今的皇帝陛下。” 季布在宜阳矿场,对着一众官吏说了这些后。官吏们都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铁官感到惧怕。 因为他就像是太阳。 季布突然从天而降,落在这权贵们争夺利益的罪恶源头,身上闪耀的光芒和他的双目一样,好似电闪,要把罪恶都给劈开。 就是因为季布这样的人。在三年多他接管宜阳矿山以来。 这宜阳铁矿下,降卒们一个个地都能够做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充分的休息让他们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人的尊严,而不是毫无尊严的奴隶。 这也一度让他们提振了工作效率。 所以三年多来,宜阳的铁矿矿产数量不仅变多,而且质量也快速提升。 在这个缺乏工具、缺乏经验的时代,不管再怎么精进矿石开采的技术、改进提炼铁、铜、钢的技术,到最后还是要落到人的手里来。 而宜阳铁矿的降卒,不。他们已经是秦国的工匠们了。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那些配比繁杂的钢、新铁,质量一次比一次翻新。 因为他们感觉到季布对他们很合理,他们没有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相比周遭了解到的环境,他们明白此生遇到季布是他们的幸运。 于是乎,这些人抱着感激、报答季布的心态去做事。 也有的人觉得这都是季布该做的事情。他们虽然没有报答的想法,可是做事的时候,不可能心里产生怨愤。只是每天把自己该干的活都给干完、干好。 宜阳铁矿,因此在短短数年间成为秦国产钢铁质量最好的矿区。 这一度让季布的名号在大秦帝国颍川郡一带十分响亮。 在这个时代,季布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道光。而他这样的人,选择跟随扶苏,那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除了季布,别忘了我们大秦帝国另有一位壮士加盟。 刘季作为阳城铁官,他做事不讲求章法。但是他这个人,非常懂得体恤、同情受苦难的人。 他初次到达阳城之后,那些底下的官吏都在巴结他。刘季没有反感。对他们献上来的金银,刘季也都收下。 只是某位经常被偷偷摸摸溜进城里喝酒、旷工的头儿,他却在看到城中有许多贫困百姓时,又会毫不犹豫拿出去这些钱财去救济他们。 对于这些因为战败被拉过来做工的降卒,刘季也没有苛责他们做什么。 一来都算是楚人,二来刘季对待自己的手下的兄弟们一向极好。 他总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他们的再生父亲,此生有着好好照顾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于是阳城的工匠们,当他们干完这个月的额定任务后,刘季就直接给他们放假了。 刘季尤其喜欢去矿井下面去看看。每次工程量被提前完成后,刘季立刻下令让他们出来休息,不会强行按着他们。 慢慢地,大家都被刘季这种松弛自然、散漫乐观的精神给感染了。 于是当刘季在屋子里呼呼睡大觉的时候,工匠们都在赶快地干活,等到刘季睡醒了,他们也可以休息了。 人类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经常以群体组织形式活动。于是在这个文明进化的过程之中,领袖的好坏影响了太多! 刘季的作为,一举一动都极大的影响着身边的将士、矿工头儿,还有那些前来的降卒。 除了思念家人之外,其实他们的这种每天干很多活的生活比之前更有充实感。 毕竟在矿场这里的生活,欲望的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繁重的工作让每个人的肉体受到折磨,精力在汗水之中流失,充足的睡眠结束后清醒的大脑总是会帮助他们感受团体写作干活时的兴奋和愉悦情绪。 人始终是观念性的动物。在他们满足了吃喝的需求之后,注定要追寻更高层次的东西。当他们认定了刘季对他们的行为值得赞赏,和以往楚国贵族们奴役他们的方式有显著区别后,他们自然开始死心塌地地跟着刘季。 毕竟大部分人,都能够在这种合理的工作强度下,通过扎扎实实的劳动,流出汗水后感到满足。 虽然有少数不甘心的野心分子,他们坚信自己这辈子活着是要来出人头地,而不是在这受驱使奴役的。固然不甘心,可是这里没有他们使坏的空间,所以他们的危害等于零! 刘季在做亭长时,喜欢戴用竹皮编成的帽子,他让掌管捕盗的差役到薛地去制做,经常戴着,到后来显贵了,也经常戴着。 以前在咸阳宫里做事,必须要穿发放的衣服,戴规定的帽子。但是在咸阳城居住的刘季,一回到家就会戴上这个冠子。 后来等到他来到了阳城,没有人看管他。他就天天戴着这顶竹皮做的帽子。 好看——还环保。 因为他是一个极其富有人格魅力的领导,慢慢地他的作为和他的帽子一样开始被人爱戴。 工人们给刘季的竹皮帽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刘氏冠”。 在刘季赶到新郑之时,这个刘氏冠已经风靡阳城了! 而他手下的工匠们,在早早做完工休息后,也在自己制作这样的帽子。 在阳城矿场里,几乎人人都在戴这个‘刘氏冠’。 —— 比起果实、稻谷那样沉甸甸的丰收,扶苏为大秦帝国网罗的人才,也在发挥着他们的实效,不断地瓦解着六国庶民和秦国的矛盾,消除双方的芥蒂。 这一个秋季,对于扶苏来说,是谓小丰收。 前方还有更大的财富在等待着他去揭晓。 (本章完) 第640章 民众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扶苏在新郑等待了足足七天。从诏令下发到他们亲自驱车赶过来,七天的时间对扶苏来说很久,但是对他们已经是极限快了。 刘季和季布自然都很感激扶苏给他们的这个新差事。 也从没有忘记过扶苏是他们的主公。 善于体察人心动向的刘季,他来之前就敏锐地察觉到,刚刚为皇后守孝结束的太子殿下,恐怕要有所作为了。 这次召见必定不会寻常。 刘季先季布一步见到扶苏,他给扶苏献上了许多礼物。 “这些东西,都是我准备好,打算献给太子的。” 刘季为扶苏带来了许多两箱金子,当然,还有七箱子书。 扶苏不缺金子,但是他缺古书。 上古时代,遥远神秘,似乎和某些创世主有关系。 在人的世界里,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贯穿人类文明发展的始终。 作为一个穿越文科生,没有谁人比扶苏更懂得这些古代科学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如果他能做好大秦帝国的继承工作,未来可以同时在秦国内部种植上古科学和现代技术两棵好种子,利益后人,千秋万代。 扶苏看到刘季的这份心意,自然感动。 在迎接刘季的雅舍里,扶苏端坐在上座,笑意盈盈望着刘季。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刘季笑着回答说,“按理说,太子给我的,已经是极好的差事了。可是我听说,皇帝陛下攻打楚国的战事接连失利,士卒们在那里受苦。” 本以为刘季打的是当将军的主意,可是忽然间,刘季话锋一转。 “南越大战的事情,我看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只是我在沛县,有好多个弟兄,我想让他们过来,在我手底下做事。请太子恩准。” 不得不说,刘季是很会给扶苏出难题的。 邵平望着这個刘季,他们已经听说了他在阳城的所作所为,一个铁官,声威比县丞都大,一言既出,阳城的青壮们立刻能够跟随。 这个人,不是一般人。 他现在要喊自己的小弟过来帮忙,那不就是壮大他自己吗。 邵平看了看扶苏神色,立刻出言,“这怎么能行呢?你只是阳城铁官而已,按照律法,没有资格征聘异郡同乡作为你的属吏。” 刘季早就打听过了,按律法肯定不行。可是扶苏,他是未来的皇帝,他的权力比法律还大。 听到邵平这么说,刘季自然不乐意。 扶苏望着刘季,“待日后你的官更大了。再说这些事吧。” 刘季很是无奈。 他和扶苏吐槽了很多事。 “我住在这里,没有亲故啊。而且律法规定,我还不能在外成家。太子,不仅仅是我啊,大家现在可都在为这些事发愁。” 扶苏只道,“再忍忍吧。过个两三年,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升迁被调去别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亲自给你许配一个好的妻子。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晚两年成婚也不是大事。” 刘季说的这些事,和楚国将军官吏们反应的差不多。 “官吏的调配,升迁,这里面有许多细节,确实有违背人性。我回去后,会向皇帝陛下进谏的。” 刘季道谢。 只是被安排下去休息的刘季,总是有些不爽快。 他有好多事要和扶苏说。 比如说告诉扶苏始皇帝目前的做法非常不合理。那是在激怒民众。民众可不是好惹的,每个人都富有潜能。 而嬴政在激发民众的某些负面潜能——造反。 但是扶苏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刘季没有办法直说。只能把那些对于秦始皇当政时期的种种不义之举憋在心里。 只是很快季布也赶到了新郑。 这次众人再度齐聚一堂。 刘季能隐忍、审时度势放在肚子里的东西,季布可不会。 季布一见到扶苏,扶苏赐酒三回,他便忍不住直接问扶苏。 “我听说,皇帝陛下下令要修筑驰道的同时,还要调派数十万刑徒、征调民夫做徭役去连起长城?这些事情是真实的吗?” 季布显得很急切。 他已经是大秦的加盟者,自然希望大秦帝国未来会更好。 可是嬴政的做法明显是在破坏这一切。 而且季布是墨者出身,他认为嬴政的行为几乎和暴政无二。 只是因为嬴政是扶苏的父亲,他给扶苏面子,才没有公然说这些。 季布非常在乎这些事情,对嬴政多有不满的态度,对扶苏也是一种反向的助推。 反正,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提醒扶苏,你必须要去尽快做点事情了。 因为民众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大家都受够嬴政这三四年内的折腾了。 历史上秦朝存在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四年。其中嬴政在位十二年。 如今,伴随着某位此刻‘快被父亲气死了’的秦太子对历史的改变,这个秦朝距离历史上寿终正寝的日子,还多了三年。 也就是十七年的时间。 而嬴政已经挥霍了三年。剩下还有十二年的时间,将迎来历史上秦二世继位的那一重要节点。 而攻打南越这样一场巨大的战役,它所耗费的国力,简直是让人不可想象的。 不仅如此,它跨越的时间之长,几乎等同于历史上嬴政称帝在位的时间。 而章邯给扶苏看过的账簿上也显示,现在的秦国一半的支出给嬴政一个人花。 另一半就是供给这场攻打南越的战役。 这就导致扶苏也不得不重视这次南越之战。 因为这是一场贯穿秦朝初建期间整整十年的战役。而扶苏知道,他已经不能再等待了,再等下去,嬴政会把他孙子那辈儿花的钱都给花完。 那么这在秦始皇兼并天下之后,最为重要的、压榨民生的战役,也是扶苏必须要考虑在内的。 帝国已经内忧外患了。 内有嬴政这个超级大毒虫和秦国积弊已久的军功爵制;外面还招惹了百越这样的敌人,更有六国贵族虎视眈眈。 扶苏深感自己晚出头一日,恐怕这个帝国危险的程度就要加深一分,到时候他去收拾烂摊子的难度就要增加一分。 而且现在大家都已经对嬴政开始失望,也是自己行动的时候了。 而南越这场战役,关乎着大秦帝国一半的经济血脉。要么速战速决,要么中途停止…… 这是一场泥潭战役。 对满是伤病的大秦帝国来说,就好比带着痔疮骑马。。 (本章完) 第641章 好! 在扶苏的计划里,没有给嬴政上谏这一个任务。 但是眼下,人人都在劝告他去做这件事。 扶苏不得不改变主意。 因为人心都归附于他,若是这个时候他再不规劝嬴政,就会让民众失望。而且从利益上来说,公然规劝嬴政,代表民意,这是为民请命的大事。 只是弊端也很明显。 这势必会触怒嬴政。 历史上公子扶苏就曾劝谏秦始皇,可是其代价是流放上郡,和将军蒙恬一起监军二十万精兵。 扶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历史重演这一幕。 只是在席座上,扶苏还是郑重地答应了这件事。 季布这才心满意足。“我从小就听人说,太子深得皇帝陛下器重,被皇帝陛下百般栽培。可以说没有皇帝陛下,就没有太子的今天。” “于情于理,太子殿下都应该劝谏皇帝陛下才是。” 季布觉得,父亲做错事,儿子不能不管。作为儿子劝自己老子,这可是做儿子的本分。 甚至于,因为嬴政是扶苏父亲的原因,季布一度忍着没有骂嬴政几句。 季布这么说着,大家也都纷纷点头。 主要不劝谏嬴政这件事,和扶苏一贯在大众面前的形象有所出入。 众人纷纷道,“有太子去劝谏皇帝陛下,一定能引起皇帝陛下的重视。” 只有陈平很担心地望着扶苏。 以陈平这三年来对嬴政的观察。始皇帝嬴政好大喜功,太子公然劝谏,势必会让始皇帝感到颜面受挫。 太子太傅熊启,本来一个人在府邸里优哉游哉养生。他要养精蓄锐,好好保养身体,等到未来治理封国。 在听说了两位铁官见到扶苏的所作所为,所说所想后,不由得捋须。 “就说不要给自己立那么高的名望,站在老虎身上能轻易下来吗。” 之后熊启还是找了扶苏,他们私下谈论了很多事情。 矿场冶炼的事情,熊启很有想法。他想要打造一些军用器械,方便有机会使用。扶苏没有反对。 再就是货币的事情,“你的父皇不善于经济民生大事。失去了王绾、隗状二位丞相,如今黔驴技穷,没有钱就下令让我大肆铸造这些钱币,随后流通到市场上,用以军需。这是在饮鸩止渴。” “这点上,你可要注意啊。” 扶苏纳闷,“叔公一向也不擅长打理这些经济货殖之事,难得叔公在这些事上有这样多的看法。” 熊启像是故意挑衅扶苏和嬴政之间的关系。利用扶苏关心民生的一面,希望他能尽快做点事情。 只是扶苏对此表示很淡漠。他拒绝谈论这个话题,借口道,“我不懂经济。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朝中那些能人去做。” “我明明听说,太子举荐了张苍和曹参为皇帝陛下处理经济大事。这两個人很快就给皇帝陛下填补了漏洞。太子可要掌握机会啊。” “可我也不能见缝就插啊。” 熊启刻意提醒了扶苏,他的母亲现在已经不在了,面对秦始皇嬴政不能够再像过去那样了。 熊启告诉扶苏说,他现在能够仰仗的只有他们老楚系一派秦国贵族了。 在那宽大、阴暗的堂室内,扶苏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一切,都要靠叔公了。” 等到送走了熊启,扶苏一个人坐在—— 回到劝谏的事情上,这个事情是现在大秦上上下下的人所期盼的。 刘季也是看出来了问题的所在。但是他有个预判。按照太子的性格,如果他去劝谏,那说明他不打算维持和皇帝的和睦关系了。如果他不去劝谏,那说明太子还是只想做太子。 在扶苏摆驾离开新郑,众人拥簇着车马送别扶苏的时候。 刘季拦在马车前对扶苏说,“臣一贯以来散漫,可是却一直得到太子的重视。只是身在阳城做铁官,每日勤勉主事。始终没有机会报答太子恩情。” “日后太子若是有事,尽管调遣。刘季愿意以死相报。” 队伍中车马喧嚣,人声嚷嚷。 在如此嘈杂混乱的场面下,刘季拦住马车给扶苏表白忠心,一度让其他人看着有些碍事。 知不知道,在场这么多人,哪个不想报效太子。 只是扶苏看到刘季这样的行为,当众就问,“那你接下来想调去哪里呢?” 刘季本来只是想表露一下,希望扶苏以后干大事喊上自己,毕竟他可以日后为扶苏对抗嬴政。 只是扶苏的心意,很多人都琢磨不透。 以至于扶苏直接反套路,询问刘季打算要什么的时候,刘季懵圈了。 “君侯,您莫不如答应臣一个条件吧。” “好。那你到时候为吾做一百件事。” 听到扶苏答应,刘季本来欣喜若狂的就要点头,但是这后一句,简直让在场众人哭笑不得。 “一百件?太子您……” “怎么了?” 刘季寻思,这不是坑我吗。 众人皆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面对扶苏,他还是认真地道,“一百件就一百件。” 随后,某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太子正式起行了。 但是打这一天起,在秦国已经没有人再来向扶苏提这种请求。 因为他们才发现,他们的太子好坑人啊! 返回咸阳的队伍起行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这已经是晚秋和初冬交替的时节了。 这路面上铺满了白霜,掉落的枯黄树叶,层层叠叠,十分厚实。 在马车经过之时,有时候遇到厚厚的一层霜,还会险些打滑。不过秦国人一向很聪明,他们在马车下面打了许多铆钉,通过让车轮变得凹凸起伏,马车固然打滑,但是没有到那个地步。 扶苏还在道路上遇到了一波修驰道的人。 反正秦国一直都在修路。路人每天都走在修路的路上。 在半路上,陈平私下问扶苏。 “太子打算公然劝谏皇帝陛下吗?这样做,是不是太伤皇帝陛下的颜面了?” 扶苏听着似曾相识的问题,不免想起过去的事情。 他母亲已经不在世界上了,以后不会有人在父亲耳边说自己的好话了。 “你意下如何?” “太子的身份和地位在秦国都是极其崇高的。我认为太子上谏皇帝陛下这件事关系太大了,恐怕会让天下震动。而太子非但达不到上谏的效果,反而会连累自身。” 扶苏拍着陈平的肩膀,“要是我身边的人,人人都能有你一半的智慧,我也就不至于必须上这个谏言了。” 没错,现在局势已经改变了。 大部分人都很怂,不敢和嬴政刚;而扶苏又是众望所归之人。于是这个很大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扶苏身上。他必须去做。 “要你说,我现在是进退两难。上谏会失败,不上谏会让天下人失望。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平望着扶苏,“这就要让太子做太子最拿手的事情了。” “太子文采著世。何不私下写一篇文章,悄悄递给皇帝陛下。” 文科生搞政治,有着天然优势啊。因为他们在诗词歌赋领域有着天然优势,方便‘阴阳怪气’;至于文史方面的专业知识,更是理工科的人做不到的。单凭后者,扶苏就可以做到在智谋上超越谋圣张良。 陈平继续说着,“只是这递文章,也要讲方法。臣有一计,可以让太子不仅做到上谏皇帝陛下、以满足天下人心愿的目的,而且能够全身而退。” 扶苏深深望着陈平。问了他一个问题。 “伱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必要和父皇保持和睦的关系吗?” 陈平听了,顿时心头一紧。 “不管怎样,触怒皇帝陛下都不是善举。”陈平觉得,还是小心隐秘行事比较好。 “其实,我仔细想过了。触怒了父皇又怎么样,父皇能拿我怎么样呢。” 陈平听到这句话,一时间对扶苏肃然起敬。 扶苏昂起头,在深秋寒冷的空气之中,他登在山坡上,黑色的披风在狂风中扬起。 而扶苏静静地眺望着灰蒙蒙的山川大地。 (本章完) 第642章 作者扶苏 扶苏回到咸阳时,来回已经四个多月了。 咸阳城中早就热闹不凡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冬天到了,小雪覆盖在干枯的树叶上。柿子已经烂透了,落在地上,小鸟一边辛勤地搬运,一边叽叽喳喳吵嚷。猎犬也在树底下跑来跑去,嗅着烂掉的柿子。 豕厕里,家猪在尽情地拱着大白菜。 扶苏立在清冷的椒房殿前,在里面徘徊了几圈。 殿还是那个殿,只是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扶苏转身之际,恍惚间看到有什么人在对着自己笑。 定睛一看,是甘棠夫人。 “绾绾——” 冯绾绾穿着素色衣裳,手里拿着狐裘大衣,“这里冷。” 皇后走了,这殿里也不需要供暖了,十分清冷。冯绾绾一早就猜到,太子一定会来到这里再看看。 毕竟无论是谁有皇后那样的母亲,都会对她万分不舍。 扶苏不舍地望着椒房殿的门,只是在冯绾绾的命令下,宫人还是把殿门给关上了。 冰天雪地里,扶苏握着冯绾绾的手。 “我走了之后,你们还好吗?”扶苏摸着冯绾绾的脸,宫人们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一切都好。孩子们也都很乖。”冯绾绾微笑,“父皇让我打理后宫内一切事宜。” 扶苏惊愕,“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事实上,这是冯家人给冯绾绾出的主意。在扶苏和嬴政两个人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时,冯家人先一步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故,已经在筹备这些事情。 所以等到扶苏走后,他们立刻安排了这件事。 冯绾绾每天带着小孙子、孙女来看嬴政,这让嬴政感到他活在世界上还不算那么孤零零。尤其是小孩子稚嫩的手落在他满是胡须的脸上时,嬴政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 冯绾绾的一举一动,都贴合嬴政的心意。对于儿子,嬴政现在是没什么爱的感觉了,但是儿媳妇对他是真的孝顺、恭敬。 于是嬴政在明知道赵高想要把控全宫的情况下,把这掌管诸宫的事情都交给了冯绾绾。 因为在皇后生病的时候,冯绾绾就开始代为打理后宫了。 冯绾绾不希望这些事落于旁人之手。 有了经验,再加上嬴政的信任,这么一个大肥差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冯绾绾手中。 这個冯家,一直以来规规矩矩的,无所动作。 现在只轻微出手,立刻就让冯绾绾拿下大权。 赵高总感觉大事就要不妙。 但是仔细想想,他和太子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吧。。 赵高夹在嬴政和扶苏之间,一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冯绾绾打理后宫这件事,让赵高一瞬间仿佛看清楚了自己的命运。 当然,后宫诸妃见到嬴政选择了冯绾绾,无论老少,也都不敢再打储君之位的主意。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阙中啊。 每个人的心思都在随着时局在不断地变化,不满足于当下,渴望更高的权力和地位、追逐危险、做宫规里不该做的事情,那是深宫里饱受安逸的人常喜欢做的事情。 冯绾绾在宫里许久了,太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巨大利好消息,扶苏自然是喜出望外。 只是他还得先去见过嬴政再说。 …… 在皇后死了没多久,嬴政就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了。 他很快就随心所欲出入椒兰殿,那里的美人妃子们也都等不及了。 扶苏回来拜见嬴政之时,他刚刚从后宫里出来。 整个人面红耳赤的,眼皮下垂的厉害,大腹便便不说,坐在高高的上座,隔着案仍旧有满身酒肉香味飘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 章台殿里,也没有了以前的威严,这里打造的像是一座黄金殿。内里金碧辉煌,只是毫无内涵。 嬴政慵懒的声音慢慢地飘过来。 “免礼。朕听说你这一路上过来,接见了不少人。”嬴政双眼眯起。扶苏还没到来,嬴政已经事先收到了许多消息。这都得益于赵高啊。 别忘了,赵高手上拥有大秦的情报网。国家那里出了点风吹草动,他是第一时间能够知道的。 但是知道不代表他能解决这些事情。 扶苏望着光洁的地板,“与其说是儿臣拜访,不如说是他们想要求见父皇。” “他们想要见朕?”嬴政顿时来了兴趣。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见到父皇了。边地戍卫的工作并不繁重,只是他们苦于见不到君父。感觉自己被抛弃在外了。”扶苏认真地说着。 可是嬴政的疑虑还是没有打消。 当时嬴政太过悲痛了,只想着安葬皇后。他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事,扶苏是最合适的送葬人。 事实上,嬴政希望扶苏这辈子都不要再去荆楚之地了。因为那里都是他曾经带过的兵,还有很多将军,和他并肩作战过。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 “王贲过得怎么样?”嬴政捋须详问。 嬴政问的越多,越仔细,扶苏就知道他的父亲并不信任他。 而对于嬴政来说,扶苏的回答可谓天衣无缝。 当晚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嬴政对着火烛一个人嘀咕。 “按理说,扶苏那样的功劳,那样的地位,怎么可能对朕的位置若是没有一点想法呢?要么说明他蠢,要么说明他在装。” —— 回到宫闱之内的扶苏,很快就被臣子们联合先劝谏了一番。 因为嬴政再下令连起昔日秦、晋、赵、梁、齐、燕的长城,要做一道防御体系。 不得不说,祖龙的大脑有异常人。 他似乎在用某种特殊的视角俯察中国大地。以至于他想出这么一个妙招来阻拦动不动南下侵扰汉人的胡人蛮夷。 也在用武力去踏平南方诸多部落,国家。 打造他的世界。 只是这样一个宏伟的国家,一个宏伟的梦想。 只有嬴政能够感受到建造宏伟国家的乐趣,其他人都因此过上了不顺心、乃至苦不堪言的生活。 于是,那个日子最终是到来了。 扶苏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在隆冬时节进献给了嬴政。 那日,嬴政披着白虎披风,脚上踩着金线绣成的履鞋,志得意满地坐在殿里,欣赏着他的小兵们给他送回来的战报。 (本章完) 第643章 祖龙,很厉害吗? “太子,您真的不愿意听从陈平之计吗?直接将谏疏呈上去,这样不是让皇帝陛下生气吗?” 扶苏坐在殿里看书,陈平看着四下没有人,不免焦心恐惧更甚。 殿里放着好几个取暖用的铜炉,里面的炭火和柴木烧的极旺。铜炉被火烧得外壳腹部发红,炉子里时不时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这个天下,所有人都很惧怕秦始皇。 而因为大家对秦始皇的畏惧,这就让大家都对扶苏好感倍增。因为扶苏不那么严厉。固然扶苏因为太子身份限制,很难做一些大刀阔斧有利民生之事,但是因为他和嬴政截然相反的性格很受民众的欢迎。 原本陈平等人就一直惧怕秦始皇,但是又不敢做点什么。只等到了宫里,陈平等人对秦始皇的畏惧更高。因为嬴政一言不合就会砍了你。 在嬴政的心目中,臣子的生命对他来说就像是草芥。不高兴了,直接拔掉就是了。 陈平唯恐嬴政降罪扶苏。因为提前出山,尚未经历足够多历练的他,此刻早已经汗流浃背,嘴唇也在打着哆嗦。 陈平极聪明。他很快就想到,等到太子触怒皇帝,皇帝肯定是不会对自己的儿子痛下狠手的。但是对他们几个,就不一样了。 就怕到时候,皇帝一发怒,先砍了他们几个人的脑袋帮太子长记性。 在大秦国生活了十多年的扶苏,融入了这個时代的过程中,也把嬴政看的透透的了。 扶苏捏着竹简,看书能让人增长智慧,更能让人增生信心。知道的多,就是把握大。 所谓潜龙勿用,君子不得其时、不在其位,都要暗暗努力,增长自己的见闻、充沛自己的知识,等到未来去用。 “祖龙,很厉害吗?” “皇帝陛下,一扫六合,这功业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扶苏又问,“可是他会治国吗?我看未必。” 在扶苏看到了王贲、杨缪、杨端和等人一起来拜见自己时,他就有了自认为很成熟的想法。 “其实我仔细想了想,我的父亲也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这未来的天下,还是得看我的。” “所以你不要慌张,他要是敢动我,这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无需为我担心。” 陈平望着扶苏,心里那个郁闷。我担心的是我自己好不好。 —— 章台宫里,在看到扶苏署名的奏简后,嬴政莫名眉毛挑起。 宫殿里的人,本来也都在平平常常地各自整理打扫。 只见皇帝陛下忽然在安静的大殿里站起身,抖了抖衣袖。左右都以为嬴政想要出去休息一会儿再返回处理政务的时候,嬴政却忽然间又坐了下来,还一把一把捋须。 他拿着一份竹简,小心翼翼地将奏疏上的封泥给揭开。封泥上赫然写着扶苏的君侯封号。 嬴政是第一个打开这奏疏的人。 在看到扶苏上了谏疏之后,嬴政心中隐隐有个不祥的预感。 嬴政早就感觉,扶苏变了。藏得更深了。 这份奏疏到他手上时,嬴政还有些不自信。他甚至有些焦虑不安。 慢慢地,竹简还是被打开了。 嬴政望着上面舒展美观的字迹,确信这就是他儿子亲笔写的。 这大概是一篇让嬴政永生难忘的文章了。 初看前三段时,嬴政还没想到它会是一篇谏文。 因为文辞过于优美,嬴政甚至差点声情并茂在大殿里吟诵起来。 好文章,总是合韵律的,只是看着就是有想让人诵读的感觉。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只是看着看着,嬴政眉头一皱。他发现这篇文章不太简单,一时间嬴政头上的汗冒出来了。 【臣唯恐布衣之士他日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櫌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望屋而食:指行军不带粮草,就地取食。) 【届时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遂而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嬴政看到这两句,顿时大惊失色。 左右看着嬴政这样,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呼吸了,他们的动作也渐渐变缓,唯恐弄出什么声音来。 就像是森林里本来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忽然看到大豹子睡醒了,一时间吓得腿都软了,悄咪咪躲在草丛里。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 嬴政看到这几句,自然忍不住跳脚。意思是秦国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地理战略位置优势,和先王们的努力、德行无甚大的关系是吧。 都看到这里了,嬴政也就知道,今天这篇文章写出来到底做什么的了。 这并不是一篇夸耀他功德的文章。 扶苏总不至于来骂他老祖宗们的。 【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钳口而不言。】 【上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 【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 【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恐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五序:公、侯、伯、子、男五爵,代指分封诸侯。 【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是时……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 其实看到这里,嬴政就知道以后这篇文章要流传于世了。 可恶,写的实在是的太好了! 虽然文采华美,但是没有那种空洞之感。都是有理有据的。 这已经可以和李斯的文采相提并论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嬴政顿时有了年少初次为王时看到李斯文章的感觉。 这人有才! 就这么着,扶苏用文意挑起了嬴政的怒火,但是也用自己的才华把嬴政的怒火给降了下去。 嬴政能成为秦始皇,让当时和后人们都老老实实喊他祖龙,绝对不是只有两把刷子的人。 嬴政在看到这篇谏疏时,其实心里有个大体感觉。扶苏似乎是承受了某些压力来写这篇文的。 因为扶苏写的谏文,大体内容实质上还是围绕着两个字来写——分封。 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嬴政看到奏疏之后,其实已经猜测到在扶苏给皇后守孝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嬴政开始揉着头,思考到底要不要继续把这篇冗长的文章看下去。 因为他儿子从写这篇文章上来的时候,其实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嬴政不能再说自己的儿子羽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出去飞了。 嬴政有预感,一个跨时代的纪元,要从这份奏疏开始了。 毕竟扶苏的思想,连嬴政自己有时候都感到无法理解。虽然嬴政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相信他是对的。 【及至陛下,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百越之地攻打也已经四年了,固然陷入泥潭,死伤无数,可是还是有成效的。 至于蒙恬将兵北面,也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嬴政信任蒙恬,而蓝天大营精锐皆在北地,嬴政会把蓝天营的精锐交给蒙恬,也是自然。 【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后斩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以定。陛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嬴政看到这里,还是读着挺爽快的。把这文章拆一拆,多是一篇宗庙祭祀诵文啊! 周围的宦侍们看到嬴政在读文章,一下紧张,一下皱眉,随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个个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其实大家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名字。自然是刚刚回宫不久的那位。 【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只恐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十年之后,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 看到这里,嬴政又开始皱眉了。 谁能想到啊,把贾谊一百年后写的文章献给秦始皇看,秦始皇会又生气、又想笑。 当然,这篇文章的意义可不止于此。 他真的像是一道棍子,给秦始皇嬴政的脑壳来了狠狠一闷棍。 让嬴政重新认识严峻的现实,深刻感受到帝国内部危机重重。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但是扶苏写这份奏疏,目的可不是让嬴政醒悟那么简单。 他就是要骂骂嬴政。 于是扶苏贡献了皇帝制度建立以来第一个典故——恒阳太子为了天下,不惜用恶言劝谏秦始皇。 那这么一大篇针对秦始皇的皇皇巨著出现在嬴政眼前时,嬴政心底的愤怒可想而知。 扶苏在原篇内容上不仅预言了未来六国重新攻打秦国的事情,而且明目张胆直接抨击嬴政这些年来的作为。 【陛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陛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 这篇《论秦之得失》的文章,到此才算完。署名扶苏。 而等到全篇读完的这一刹那,嬴政的肺已经要气炸了! 【友情提示,因为这篇文章有贾谊过秦论。所以文章发布字数也就是你们订阅费用里我剔除了大概一千字的过秦论原文字数订阅,也就是凡订阅者,过秦论千字是不计算在内的,我操作把那些都剔除了。 实际发布四千字,然后订阅字数三千字。 然后,给点打赏啥的。谢谢。】 (本章完) 第644章 朕要废了太子! 陛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嬴政看着这几句,反复的读,反复的想,愤怒的火焰也烧的越来越旺。 嬴政先是把竹简一把抓起,想要用手扯断、扯烂竹简,但是这牛皮圈好的竹简,实在是牢固。 随后嬴政一把将竹简摔在地上,先是用脚踩了几下,随后又拔出自己的太阿剑,将竹简砍成一片。 “拿出去!烧掉!” 宦侍见了,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的。 “都愣着干什么,烧了!” 太监们小心翼翼爬过去,将竹简抱在怀里,就要拿出去的时候,嬴政忽然又道。 “放下!把东西放下!” 嬴政面色黑得像铁一般,“传冯去疾、李斯前来。” “唯。” 左右看着,都知道要出大事了。 这个时候,扶苏还在恒阳宫温暖的宫室内一个人优哉游哉吃冻梨,冷藏水果。 陈平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时不时还有猫头鹰传来叫声,他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 偏偏在这個时候,邵平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此人名唤司马毋怿。是尚书台送过来的少内史,日后监督太子起居出行一切事宜,记录太子一切事宜。随后交由太史令以及史官作史书。” 陈平望着这个司马毋怿,冬天大家都穿着绵袍,一个个裹得像是深山里的老熊一样。 司马毋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很是清瘦,有点像咸阳铁官。一副傲骨在身。 “这少内史职位空缺,已经快要小半年了吧。怎么今日才补上呢。” 司马毋怿第一眼看到这个陈平,就觉得他有点邪、阴暗的感觉。 司马毋怿作揖,“原本我是要赶在陛下和太子东巡之前上任,记录太子此次东巡表现。但是先皇后崩逝,我就只好留在原职。一直到了今天,才被尚书台那边提调过来。” 陈平点头,“请跟我来吧。” 扶苏简单地见过司马毋怿,得知是信亲自挑选他过来看着自己,不免心中疑窦丛生。 信,还是那个信吗? 不过,现在扶苏没空搭理这个突然冒出来碍事的家伙。 但是他却熟门熟路的,已经在自己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拿着竹简和笔等着记录了。 原先那个少内史又老又昏,都是扶苏刻意选的。 扶苏出去野外游荡,他年纪大腿脚也跟不上。扶苏和其他人说话,他耳朵聋,也听不见,很多时候都不记事情的。 可是这个不一样,一看能跑能跳,耳聪目明的。 原本躺在家里东倒西歪像个大美人一样娇滴滴的扶苏,现在不得不正襟危坐,拿出男子威仪来。 扶苏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扶苏和陈平对视。 “你想办法,教他怎么做个少内史。”扶苏黑着脸,他贼烦有人看着自己,他就要逃出这苦逼的恒阳宫,做天下的主人了,哪里杀出来这个一个莽汉。 还司马毋怿。怿,高兴也。勿怿,不要高兴。 这名字一看就是从易经里头来的。 还是史官,难道他是司马迁的老祖宗吗? 陈平得了命令,就先出去想办法了。 扶苏坐在屋子里,他在观察司马毋怿的相貌、举止。 但见他一个人坐着,在很认真地用自己刻刀在一块小木牌上玩雕刻。扶苏也不在意。 说起来,谏疏呈递上去也已经很久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 就在扶苏百无聊赖,仰面望着房顶栋梁时,陈平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但是见到司马毋怿也在的时候,陈平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陈平缓步来到扶苏面前,借着给扶苏整理文书的功夫,附耳对着扶苏说了几句话。 “章台宫有话传出来,陛下对您上的奏疏非常生气。现在召集了两位丞相,说是要……” “要怎么样?”扶苏还很激动,嬴政终于急了。天晓得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陈平对着扶苏的耳朵说了三个字。 扶苏听了,立刻像是一头炸了毛的狮子,“那就试试吧!我也忍的够够了!” 司马毋怿竖起两只耳朵,在竹简上添了几笔。 好啊,还真叫他赶上了。 上任第一天,记录太子竟然是从这种事开始。 该不会这是他司马毋怿做史官以来记录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吧。 —— “朕要废了太子!” 嬴政坐在上座,对着两位丞相大发雷霆。 “李斯,立刻为朕拟诏。” 冯去疾也不知道是被吓软了,还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发懵,整个人面如死灰,一动不动。 李斯则不为所动。 他深知要废黜太子,会招致天下人的反对。 李斯就问嬴政,“陛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废黜太子呢?” “太子藐视朕的威严,竟敢公然上书辱骂朕。天下岂有这样的儿子,胆敢辱骂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做朕的太子。” 冯去疾抬头望着嬴政,“陛下,太子是秦国的太子,不是陛下一人的太子。陛下这个时候废黜太子,臣子之中十之八九不肯答应。” 嬴政闻言,一整个人给呆住了。 十之八九的人不答应……那不就是全体都不答应吗。 最让嬴政感到惊恐的是,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他一直以来很器重的右相冯去疾。 李斯也道,“陛下,废黜太子这么大的事情,” “放肆!太子出言辱朕,如此不孝。你们怎么能阻拦朕呢?” 李斯和冯去疾对视一眼。太子怎么会辱骂皇帝陛下呢,一定是行了规劝之事。 “陛下,我等不是阻挠陛下,只是太子乃民心所归,在臣子中也有着极高的威望。难道您忘记了,楚国最后是谁领兵攻占的吗?” “诸子百家是谁收复的吗?纸是谁发明的吗?文字是谁精简的吗?” “太子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冯去疾对嬴政一点一点提醒着。 嬴政开始在座上发愣了,“照你们的意思,朕这个皇帝,还废不了这个太子。” 李斯忙道,“陛下,请收回成命。兹事体大,这些消息传出去恐怕要被外人利用啊。” 嬴政双目凛然,“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能立下太子,当然也能废黜太子。” 事实上,皇帝和太子这两个职业或者说是地位权力之间的矛盾,从古就有。 只是刚好被嬴政和扶苏遇上了这个千古难题。 在历史上,就是嬴政完胜公子扶苏,他甚至做到了几十年不立储君,完全地打击一切潜在的威胁自己的皇权的对手。 但是现在,扶苏则真的应了先丞相隗状那句话,扶苏最后成为了唯一制约嬴政皇权的人。 而扶苏的位置,又是那么的特殊。他是太子,下一任皇帝。 一场腥风血雨,正式拉开帷幕。 (本章完) 第645章 错不了,就是他。 一时怒火攻心的嬴政,迫不及待打算废了太子。 可冯去疾和李斯却异口同声。 “废了太子,陛下就是在自毁根基。” 嬴政从两位丞相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树大根深,“太子的地位有这么夸张吗?” 曾经一心一意要建立一个空前国度的帝王,打算实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政权。 结果在今天,因为扶苏,嬴政的梦稀碎了。 嬴政很不爽,因为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初为秦王的时候,吕不韦、昌平君、华阳太后这些个权势滔天的人物,个个都在朝中极具影响力,威胁着他在帝国独一无二的位置。 在皇帝制度中,有一条至关重要的法则,就是嬴政树立私权,养赵高这类小人的根本目的。那就是皇帝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因为某個人的一路猥琐发育,最终是把嬴政卡在了悬崖边上。没让他把大秦帝国这架军功爵制的马车开向悬崖。 章台殿里忽然出奇地安静。 嬴政知道,这个时候,他叫丞相来已经于事无补了。 嬴政扶额。 冯去疾看皇帝陛下已经打消了废黜太子的念头,立刻上前给嬴政递台阶。 “太子一贯轻狂,仗着胸怀智谋,一向轻慢。如今冒犯陛下,微臣想来都是太子的错。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朕怀有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冯去疾闻言沉默了,太子这是要上天啊。 不过说的这些倒也不算是污蔑。 李斯沉色,立刻振声,“始皇帝陛下奉六世之余烈,平定四海,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功业。太子怎么能这么说呢?” 嬴政两手握拳,青筋隐隐浮现,“太子认为,朕之所以有今日,不过是凭借着地理位置优势,以及列祖列宗的积累。朕实则无功。” 冯去疾一听,不得不和李斯大眼瞪小眼。 太子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不是明着诋毁陛下吗。纵使秦国有地理之便、祖宗之业,可是这么大的事业,换了人真的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吗。而且完成的这么好。 太子这不是否定了皇帝陛下的作为吗。 事实上,这几句话,是历史上西汉后期那帮完全否定秦始皇功绩的人主流思想。 扶苏这不是为了让嬴政反思反思自己,所以用了后世那帮人的看法。 这下,李斯和冯去疾觉得太子不冤枉了。 冯去疾也不再为太子求情了。 嬴政看着两位丞相都不说话了,又开始忍不住咆哮起来,“他这是仗着朕只有一个嫡子,所以在欺负朕啊!欺负朕啊!” 嬴政抽搐着,他觉得自己脑壳痛。 嬴政好不容易争取到二人同情,自然要好好吐露一下自己的心声。 李斯则在打腹稿。老天啊,按理说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本来是皇帝陛下的家事。寻常父子家不也是经常这样吗,李由也偶尔抽风,想着在自己头上撒尿。 但是这事关皇帝陛下,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他掺和,以后太子上位必然要挤兑他,认为自己在落井下石。他若是不掺和,皇帝陛下必定以为自己是太子一党。 冯去疾咬着牙,“太子不肖,陛下应该责罚。只是废黜太子,这件事万万不可。” 嬴政又望向李斯,李斯也道,“兹事体大。恐不宜为外人所知。此事还是就到此为止吧。一旦风声传出去,必定给小人可乘之机。” 李斯意思很简单,这件事就这样了,就烂在我们三个人肚子里,不要再往外传了。 看到两人意见一致,嬴政的心思却变得诡异难测起来。 他一面感知到扶苏在权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膨胀到了这样的地步,都能威胁朕了;可另一面忍不住为儿子骄傲一下,毕竟是他的儿子啊。他儿子得是有多强,年纪轻轻,就能在朝中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还有手腕,让两个丞相一起为他说话,这可不简单。 这说明,扶苏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不出意外的话,扶苏可以顺利继承皇帝位置,顺利治理朕的帝国。 嬴政两手搭在了座椅扶手,不时地来回敲打。 这么多人想要分封吗? 可是扶苏那天晚上在马车里对朕说过的话,朕到现在都记得。扶苏是支持全盘郡县制的啊。 祖龙开始盘算着一些事情。 冯去疾和李斯还坐在下面,他们只是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后背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自古以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皇帝和太子若是要争权夺利,那倒霉的人首当其冲是大臣啊。 李斯和冯去疾一看嬴政说出要废太子这种话来,他们第一时间想的肯定不是未来天下要完蛋了,而是他们两个都要遭殃了。 固然嬴政这次气消了,但是日后这咸阳宫里却要不住地刮风下雨了。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铜炉里炭木被烧开断裂的声音时而传来,哔哔剥剥,很是悦耳。 嬴政叹了口气,“是朕一时气急了。” 二丞相都道,“不怪陛下。委实太子言论太过。” “那你们说说,朕要怎么处置那个逆子?” 冯去疾和李斯对视一眼,李斯选择了沉默。 冯去疾作为右相,地位尊于李斯。扶苏又是他的女婿,扶苏知道他必须要说几句话才行。 在冯去疾看来,对扶苏的惩罚越重越好。这样才能打消陛下心中的怒火。 只是冯去疾作为一个有儿子的老父亲,他觉得以皇帝陛下的性格,估计真的是一时之气,不可能真的要了太子的命,更加不可能废了太子。 因为只有扶苏有能力继承嬴政的江山。 “当年商君入秦,在我秦国改革法令,施行一年后,秦国百姓都议论纷纷,表示不满。这时,先王孝公之子,太子驷犯法。” “商君说:“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要将太子绳之以法。但是太子是国君的后代,不可施刑,于是对太子的师傅公孙贾、公子虔施以黥刑。” “太子此时上表奏疏,必然是受人唆使。臣以为太子处置太子,首先应该对太傅用刑。” 其实冯去疾隐隐约约有所听说,儒家的人对嬴政反对的声音最大。趁着这件事,不仅让陛下打击了儒家消气,还能让皇帝陛下给太子来个下马威,让太子安分几天。 至于到底有没有人公然撺掇扶苏用‘怀贪鄙之心,开暴君之先河的字眼’评价嬴政,大家都心知肚明。 论胆量,有时候还真的不能对扶苏以貌取人。 但是冯去疾的目标是,先把这事情给放过去,总之不能让嬴政感受到他的皇帝威信被人有所制约。 嬴政一听到这个,顿时来兴趣了。 处置扶苏的心腹,给他来个下马威,这是最好的教育方式。 “李斯,你怎么看?” 李斯,那是淳于越的好朋友哇! “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事绝对和淳于仆射毫无关系。应该是另有他人唆使。” “李斯,你曾经是廷尉,没有人比你更懂如何审案了。不过如你所言,真相有时候真的那么重要吗?”嬴政望着李斯。 李斯一时间那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就只能推出个大家都很讨厌的人来背锅了。 “陛下,臣以为,此事乃太子心爱之臣五大夫张苍所为。他一贯对大王颇有微词,时常聚众辱骂陛下。一定是他教唆太子这么做的。” 冯去疾一听,心知没有人比张苍更合适做这个背黑鼎的人了。 “陛下,就是张苍。错不了。” 嬴政本来就讨厌张苍那个死胖子,现在扶苏自己撞枪口上来,那朕就趁机宰了他吧。 “张苍此人,他以为朕聋啊。朕若是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愤。” (本章完) 第646章 陈平献计 这一天,咸阳宫少府寺里。 寺,在先秦时代,都是指官所办案之地。 寺内室里,烧着几个炭火盆子,还有几个大铜炉。 全体官吏都穿着差不多的黑色袍服,一个个跪坐在案前,手指灵活如飞,不断在算筹珠子间来回跳动,算筹珠子被拨打的噼里啪啦地作响。 曹参累的腰酸背痛,时不时捶捶自己的腰。 可是当他抬首之时,见到一边的张苍只拿着笔在上面轻快地写着。 张苍擅长计算,面对铺天盖地的竹简、片牍账册,他可不会用算筹那种工具,他只需要用心稍微算算,就能得到一個精确的答案。 曹参望着张苍,忍不住道,“真是个怪物。” 张苍闻言,抬头对着曹参挑眉一笑,“这可是我看家本事。我一直都想来少府工作,只是没有机会。过去一直都在看管图书,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如愿以偿了。” 那铜官笑道,“想必五大夫十分感激太子?” 在先秦两汉历史上,曾经就有过张苍以御史身份进入萧何丞相府工作的情况。张苍虽然贵为五大夫,但是在特殊事情上,是可以越职来到少府工作的。 张苍十分自信地道,“太子身边十几个臣子,虽然各有名望,可是论才干,皆不及我啊。” 张苍可是秦国的传奇人物。 年纪轻轻就做了五大夫。 曹参和众人一听,都不打算筹了。他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张苍这家伙太骄傲了。 铜丞听了,捋须笑问,“五大夫倒是洒脱,只是以我的经验,人有时候前脚说完大话,后脚就要遭殃了。” 张苍笑道,“我有何惧?就是皇帝陛下,不也怜惜我这样的人才吗?” 曹参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笑着。 几人正谈笑,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少府寺内传出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救我!救我!” “曹参!快去请太子救我!” 曹参坐在室里,手里还抱着他的算筹。望着被拖走的张苍,他和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了铜丞。 —— 很快,宫中府中就传出了议论之声。 “五大夫张苍被抓起来了。” “好啊,那个嘴臭的家伙,陛下应该把他的嘴给撕烂。” “割了张苍的舌头,叫他再也不能说话!” “对!割舌!” 众人议论纷纷,都对张苍意图杀之后快。 这个张苍,他是荀卿真正的徒弟,儒家的传人。张苍喜好孟子的学说,对于那些权贵一向是报以鄙夷的态度,平日里仗着有扶苏撑腰,没少出言轻狂。 自从张苍做了五大夫,那在秦国咸阳里,几乎是见人就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对其指指点点。 一开始,他还心里有些顾忌,只是私底下说说。后来他就不顾及隔墙有耳,反正看到有人抢占农田,就要出言讥讽;看到有权贵之后结伴强抢民女,就要站出来做主,他还得罪过王贲的儿子王离哩。 他最出名的还是拒婚权贵之女溜得极快,等到后来发现利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人家成亲。从此成为王室贵族的亲戚。 腰杆越硬,嘴巴越尖。 反正,只要有不符合道义的事情,就有张苍在活跃。 就是这么一个很受咸阳民众喜爱的可爱胖子,却是权贵们讨厌的对象。 萧何、夏侯婴、曹参三人也不喜欢张苍。因为他自大了,没事就喜欢说那种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我的话。 李斯最讨厌张苍,因为张苍公然说他三侍其主,而且说他断案时屁股都向着权贵,动不动搞一些小动作帮助贵族权臣躲过一劫。张苍甚至编了一些段子。 到此为止,张苍已经是不杀不行了。 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神共愤的人。 就连他的岳父公乘茂都不愿意搭救他。因为张苍在葬礼上说他不够恭敬,竟然在老父亲的灵柩前睡觉。 …… 但是,还是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扶苏。 这个人就是陈平。 张苍也不喜欢陈平,他总是说陈平这个人阴恻恻的。陈平受他受的够够的了。 但是陈平十分敏锐地意识到,杀张苍是冲着太子来的。一旦杀了,那太子不就是威信扫地吗。 底下那帮人,他们可都是见风使舵的。明明保护太子的事情,他们看到皇帝杀了张苍之后,只会认为是太子不行。。 所以在陈平看来,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张苍的性命,这样才能彰显扶苏在朝野之上的能力。 这要是真的给杀了,扶苏可损失不仅仅是一个‘名嘴’,而是他的威严和脸面。 “父皇要杀了他?”扶苏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惊讶,“父皇早就该这么做了。这个该死的家伙。” 陈平一愣。 “可是太子您不能不管他。所有人都知道,张苍是您的人。还是您的红人。” “那都是谣言。”扶苏出门从不带张苍的。 “张苍三日后就要被腰斩于市。陛下给的罪名是张苍离间您和大王,挑唆您触怒陛下。” 扶苏眉头一皱。 “张苍,咸阳权贵人人欲杀之。多年来狐假虎威,其名声之臭已经不亚于父皇身边的赵高了。” 陈平头上汗都出来了,说起来张苍真是该死啊。“太子,张苍不能和赵高相提并论吧。张苍深得咸阳庶民喜爱,而得权贵厌恶。赵高得权贵厌恶,更被庶民嫌弃。” “给我一个救他的理由。” “太子只要让张苍活下来,日后朝中没有人会不乐意追随您。您想想看,如果外人眼中您身边的红人都被陛下杀了,可是太子您却无所作为,那这件事传到天下,还有人愿意誓死追随您吗。” 扶苏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要是不救张苍,其他人容易对自己失望,认为自己关键时刻不顾他们死活。 “好吧好吧,外人都说张苍和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去捞他一把。” 陈平皱眉,“太子要亲自动手吗?” “我去和父皇道歉。”扶苏其实还是挺自信的,他觉得自己和嬴政的关系没有那么糟糕。他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属下给他下的任务——劝谏嬴政。 嬴政不可能看不明白。 不过扶苏还很喜欢这种父子俩唱双簧,外人跟着鸡飞狗跳的情形。 妖魔鬼怪,都要在这个时候现原形了。 “太子,您不能亲自去。您亲自去了,就是忤逆陛下。陛下颜面无光,到时候反而会牵连太子。” 陈平这么一说,扶苏往前迈的脚步,又给缩回来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 陈平献计道,“臣听说,当今皇帝陛下御前的尚书令信曾经和太子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而尚书令一贯以明言劝谏陛下,有时候又派遣歌舞艺人优旃去用反语劝谏大王。很多次皇帝陛下想要杀忠良之臣,尚书令都用此人活之。” 扶苏望着陈平,“你是要我把这件事交给信?” “是啊,太子难道您要亲自为张苍出头吗。张苍若是被救下来,太子颜面无光,而张苍更是因为有您的出言,日后更加无法无天。说起来,张苍如此招人愤恨,都是因为他的背后是您的缘故。” 扶苏吞了吞喉哽。 他很了解信的处境,这不是让他一人同时侍奉二主吗。嬴政素来多疑,只是对自己这个亲儿子不会下死手而已,对臣子说实话没有恩情可言。 “不行,这种事怎么能牵连到他。” 陈平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道,“您不用林信,那张苍必死。您亲自去,张苍也必死。张苍之所以死,都是因为太子您上谏。” 扶苏瞪大眼睛望着陈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推着我走向不归路。” 在看到嬴政没对自己动手,找了个替罪羊的时候,说实话扶苏一时间开始心软了。 陈平望着扶苏,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穿着亵衣,以罪人的姿态对扶苏做长揖。 “太子,这不是臣在推着太子往前走。谏言是全天下人都希望您做的事情,从您上谏言开始,您就已经做出了符合臣子民心的选择。” “如果您现在选择息事宁人,那就意味着,您面对皇帝陛下选择了退缩。当初上谏前,太子您是怎么说的呢。” 扶苏一时语塞。他当时就是想让嬴政看看真相,也堵住悠悠众口。为什么嬴政犯错,非要让自己这个儿子去管。 “现在,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在您身上,就看您怎么做了。” 扶苏坐在了座上,身体瘫软。 他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未来自己和嬴政争权夺利、无尽杀伐的场面。 他很想逃避。 想退缩。 这来的太快了…… “你先退下,容我好好想想。” “留给太子的时间不多了啊。” 陈平坚持的原因在于,他意识到一旦太子在这件事上选择退缩,那皇帝陛下可就会捏着太子顾惜父子人伦之情的弱点,从此对太子百般进攻。 “太子只能进,不能退。” 扶苏望着陈平,那一刻他真想杀了陈平。 陈平始终没有出去,他必须敦促扶苏做出这个决定。 两人僵持到下午。 陈平不断规劝。 扶苏却始终一言不发。 其实扶苏只是在盘算,如果请信救了张苍,那这一次打脸嬴政后,嬴政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走向不可挽回的局面,对帝国是好还是坏。一定有人想得渔翁之利啊! 直到夕阳西下,扶苏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地上奔跑追逐玩闹。 那一刻,扶苏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他已经不算是年轻了。 “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本章完) 第647章 乌鸦和喜鹊(求月票打赏!) 咸阳城内,内史腾正坐在自己家府邸里。 “太子殿下为公上书,惹得陛下大怒。扬言要废了太子。二位丞相劝阻,皆言此乃张苍一人教唆之过,现在皇帝陛下要杀了张苍。” 家臣对内史腾一一禀告。 “说起来,先皇后才崩逝半年不到。恒阳君一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陛下昔日何等英明果断,为何如今为事如此荒诞不经。” 嬴政封一棵树为五大夫的事情,还有他衣着光鲜、招摇过市逛街,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早就说过,这种事别人遇到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别人指着树起个封号也很正常。可是皇帝不行,这是自己损伤自己威严的行为。 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却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 而且因为扶苏的努力,他的人生之中已经避免了荆轲刺秦。只是扶苏帮助他留住的颜面,也已经不多了。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小人是在为内史担心啊。现在大家都在疯传,说陛下真的要废黜太子,杀了张苍之后,下一步就是要软禁太子,把太子赶出宫去。可是有很多人反对陛下这么做,他们甚至私底下商议,要为了太子联名上书,救助张苍。” 腾皱眉,“联名上书?闻所未闻。” 有一件事,不容忽视。那就是扶苏所熟悉的两千年历史中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政治斗争形式,其实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非常陌生。 大秦帝国乃一老妪诞下之幼婴。只是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和别人长得不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它。 可是在缺乏经验的情况下,文士这类在过去数百年战争历史上作用不比武将的人,开始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们几乎是本能的联合到一起,通过写小作文这种委婉、含蓄的方式以期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内史腾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迷惘。 “这只是个开始。年轻力壮的新王将要在拥护者的支持下继位,而苍老的王则要在合适的时候退下去。在咸阳城中,每個人都不能从这场风暴中幸免。您也应该及早的做出选择。” “做出选择?”内史腾对家臣的话感到震惊,手中的酒爵都抖了一下。“这么快。不用这么急吧。区区一件小事。” “内史,小人侍奉您这么多年,每次给您献上良策。这么多年来,可有一次是有误的吗?” “你每次给我的建议,都能让我从中获益。” “那您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却对我的建议表示怀疑呢。” 内史腾皱眉,“皇帝陛下,固然如今骄傲自大,可是陛下仍旧日理万机,想要废黜太子,在听到丞相的劝阻后,也还能听得进去。这都说明,陛下并非昏聩。” “不过因为太子上谏这样一件小事,难道朝中就要被掀起千层浪来吗?我堂堂内史,位居九卿,这就要站队?” “你知不知道,我面临的人都是谁。皇帝陛下一向睿智果断,而太子又是素有谋略。夹在这两个人中间,谁敢轻易做出选择呢。” 家臣闻言,只对着内史腾说了一句话。 “履霜坚冰至。” 腾默默不语。他已经没有了喝酒的兴致。这太突然了。 “当大家都做出选择的时候,观望者就会成为首当其冲要被打击的对象。” 腾没有说话,他亲眼看到嬴政是如何折服一个又一个将士的心的。他不相信嬴政会被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推翻。 奏疏里一定写了能够威胁到陛下的实质性东西,而这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只有太子和陛下知道。 家臣又追问,“难道说,在内史的心目中,皇帝陛下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吗?” 腾想起了一桩旧事。十几年前,曾经嬴政命令他带领二十万军队攻打韩国,将韩国的公子非带回来。 在如今的陛下得到韩国公子非之后,日夜和他在一起。谁都无法劝阻,如今朝中多少红人、名臣,可是他们中没有什么人能够得到嬴政那样的待遇、更没有得到嬴政那样的评价。 “寡人若是生能与此人同游,死了也没有遗憾。” 但是,就在一年多后,得到了韩非之书的嬴政,还是下令亲自杀了韩非。 腾到现在都记得这件事。 那是他心中的一个巨大阴影。 “这很难选的。给我点时间吧。”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您不打算出手吗?” “我是九卿。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越是要慎重。” —— 丞相府,李斯家中。 “父亲,现在外面都在议论这件事。太子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关口上谏陛下呢?” 李斯也感觉,皇帝昨日对他和冯去疾所言情况有所隐瞒,这里面肯定还有事情。 能让皇帝陛下想要废了太子,不至于是因为太子说了一些出言辱骂陛下的言论。 这种事可能在任何一个帝王身上发生,但是不可能在嬴政身上发生。 可陛下对他们二位丞相都没有言明,那恐怕事情更大了。 除了那件事,李斯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触怒陛下。 李斯不由得也陷入了回忆。他回忆倒不是什么十几年前的破事儿。 就在昨天,嬴政答应了要杀了张苍平息众怒的时候,李斯说,“陛下,张苍罪行累累,常口出恶毒言论,动辄侮辱其他臣子。这些年来,诸位大臣对张苍一再的忍让,可是他毫无悔过之意。” “至于之前的罪过,不必详细审问。单就这撺掇太子一事,他罪不容诛。臣提议要将张苍即日斩首,以平息众怒。” 冯去疾也是满脸欣慰地望着李斯。因为冯去疾知道,当下紧要关头重点是让陛下出了这口恶气,把这些事给平息了算了。 就在两位丞相都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出路的时候,嬴政却笑道,“张苍……他确实该死。但是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传令下去,着张苍在牢狱之中看守三日。三日后午时三刻在市斩首。” 李斯顿时面色灰白。 冯去疾也是面若冰霜。 这不是……要把事情搞大的节奏吗。 众人在外议论纷纷,揣摩嬴政的心意。 但是两位当事人却一个在章台宫里和平时一样处理政务,而另一个也在温室里悉心养育兰花。 章台殿前,甘棠夫人拉着三个孩子,伫立在殿门口。 冬日降临,四人身上很快就落下了薄薄的雪。 赵高到来,看到一向以微笑示人的甘棠夫人又用这招,他都觉得很乏味。 “请常侍为我转告陛下,就说我带三个孙儿来给陛下赔罪来了。” 赵高望着地上两个正在掐架的四岁小孩,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 “夫人稍待,我这就去。” 进了殿,赵高只见殿内有几个歌舞艺人站在嬴政面前。 优旃也在场。 林信在嬴政身侧观看歌舞。 “陛下,喜鹊名为喜鸟,实际上它经常偷窃,总是做不好的事情。而乌鸦,名义上说它总是带来坏运气,实际上乌鸦是鸟类之中最讲究孝心的。” “乌鸦在父母年老的时候,都会反哺父母。而且乌鸦会在地震到来之前,警示民众。但是自古以来,人们却把乌鸦当做是坏鸟。” “喜鹊不杀,固然有理。可是因为乌鸦有恶名,就因此杀了他,这样怎么能行呢?” “杀了乌鸦,这就是夺孝义。” “杀了乌鸦,日后有了危险,谁来为陛下事先鸣叫呢。” 优旃的话,总是寓意深微。 没有读过书的人,还真的听不懂优旃的话。 但是他讲寓言的对象那可是嬴政,不愁说不通。 嬴政立刻会意了。 “好,你说的对。” 嬴政捋须笑道,“朕确实不应该杀了张苍。” 赵高闻言,只觉得陛下今日甚是恐怖。 随后嬴政拿出重金赏赐了优旃,又对林信说,“信啊,若非你,朕怕是要酿下大祸了。” 林信其实也察觉出今日陛下待他有些不一样,但是他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 “陛下,臣只是请优旃献艺,让陛下一笑而已。” 嬴政抬袖,“你一介尚书令,能够让宫中歌舞艺技都听你的话,可见威信之高啊。” 优旃闻言,看到皇帝陛下对着信发难。其实今天他本不想来,但是架不住众人一起劝说,都说这个张苍对民是如何如何的好,所以优旃才来。 他知道信素来忠义,但是在皇帝陛下心中,信始终都比不上奸臣赵高。 具体原因,优旃不清楚。 这其实就涉及到了政治。 信在制约皇帝嬴政,代表的是为公的权力;而赵高就不一样了。 他永远都在顺着嬴政。 赵高就是那个千夫所指、痛骂嬴政树立私权的典型代表! 赵高站在边上,上次皇后死的突然,打断了自己排除异己的过程。 信作为皇帝陛下的臣子,却为太子殿下操劳亲自寻找少内史,远远超出自己的职责之内。 但是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皇后的突然崩逝就这么给溜走了。 只是没想到,林信兜兜转转,又把机会送到了他眼前。 (本章完) 第648章 嬴政的选择 赵高看着嬴政,想着自己要是再不禀告,皇帝的孙子就要冻坏了。 “陛下,甘棠夫人携着三个孩子来看您了。说是要给您赔罪。” 嬴政只是皱眉,“不见。” “赵高,你亲自送她们回去,别冻着。用朕的马车。” “唯。” 信见到嬴政这么说,感到困惑。 在陛下心里,太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优旃也跟着退下,只有林信一个人侍奉在嬴政身边。 嬴政坐在王座上,他打量着信。 “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 “臣十九入宫侍奉,至今有二十五年了。在太子身边十一年,陛下麾下十四年。” “你觉得是朕好,还是太子好?”嬴政也不含糊。 若是旁人,在这个关口遇到这种送命题,必定吓得面色惨白,两腿发抖。 可是林信没有,他不仅面色如常,而且胸膛笔挺。 “臣不愧对任何人。” 嬴政才不在乎这个,他微笑问道,“朕只是让你说说看,朕与太子相比,孰优孰劣?” 那一刻,信其实知道,他陪伴多年的君王对他下了杀心。 信的眼里莫名闪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不仅如此,他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殿内被烧的暖烘烘,嬴政身上热的流汗。 而信却觉得他的心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对待陛下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几十年如一日,没想到皇帝陛下宁可怀疑他,也不会去思考赵高有什么过失。 信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忠心竟然在陛下眼中一文不值。就和十几年前一样,大王当初做的选择,如今又做了一遍。 那一刻的信,忽然理解了皇后是为什么而死。 虽然林信对嬴政的失望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但是这种决绝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 他忽然间发现,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嬴政从来都是一個利益的信徒,只是在过去,他因为权力不够大,梦想没有实现,所以自己约束着自己。 但是一旦等到他的所有目的达成,他再也无所束缚,无所牵绊之时,他那追逐利益的本性就开始暴露了。 眼前之人,从不是什么好皇帝的苗子。 他只是个动物。 也许就如他自己经常自命不凡所说的那样,他真的是龙。 好淫、禽兽而已。 对于嬴政在后宫里拥有几千个美女妃子的风流韵事,根本不用提。四十多个子女,其中二十多个儿子,这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某些缺点。 林信回忆着这些年来,赵高的种种恶行。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根源,问题不在赵高身上,而在嬴政身上。 只是当信真正理解了扶苏所说为什么赵高杀不了的时候,信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 所谓身怀利剑,杀心必起。 果然,果然啊。 “或许,是臣一开始就看错了人。陛下其实不是臣以为的那个陛下。不过太子是一直以来还是那个太子。” 嬴政皱眉,“朕知道你素来和优旃交好。但是你从他身上学到的并不是如何说寓言,而是怎么打哑谜。” “臣曾经以为陛下是一个赏罚分明、胸怀大志、诛暴乱、匡正义的君子。如今看来,是臣看走眼了。” 嬴政看着失落的信,他像是一只走在大街上的狗,被人泼了一盆又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带着冰碴子。 不知道为什么,嬴政忽然间想到了已经身故的皇后。 曾几何时,皇后也这么看着他。 一股懊悔、无力袭来,嬴政爆发而出的则是愤怒。 “放肆!” “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入章台宫半步。” 信没有说话,当即解下衣带,甚至连履鞋都没有穿,就这么走了出去。 嬴政望着信就这么走出去,自然是气得牙痒痒。 自古以来,天地分为阴阳,而不以雄雌男女来分。那是因为忠义的女子,也可以代表阳;至于阴险歹毒的男子小人,就是代表阴。 至于男女、雄雌,不过是身体特征不同而已。 在林信身上,嬴政看到了皇后的影子。 一个比一个愚蠢,不懂朕坐在这个位置到底要考虑多少事情。 皇后可以无罪,可是林信你有几个胆子,竟然敢这么做。 “伱已经犯了最大的忌。如果你现在回头向朕求饶,朕可以不计前嫌。” 信听了,顿了一下,随后阔步离开。 嬴政望着林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嬴政咬着后槽牙,眼中也慢慢地酝酿出了一把刀。 赵高就知道,今天陛下要对他的死对头动手了。 所以他很快地送走了甘棠夫人后,立刻折返回来。 他回来时,看到了形容异常苍老的嬴政。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嬴政躺在座椅上。 殿中的衣带已经被宦侍收走了,赵高进来,遣散其他人。 对着嬴政又开始做戏。 “陛下,信这个人,吃里扒外啊。在这么重要的关口,信作为您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按理说应该严格执法,尽快杀了张苍。可是他却联络优旃,试图联合优旃为张苍脱罪。” “依臣之见,以信的地位,再加上多年来侍奉陛下所掌握的情报、人脉,他这么做,就是在拆陛下的台啊。” 嬴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赵高。不要让朕后悔朕在你和林信之间做的选择。” 赵高初闻言,还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于情于理,他赵高都是个奸佞小人,而信是胸襟坦荡的君子。 陛下这是忍耐他多时,想要把他给宰了。 他就知道,就知道陛下把他当做狗。 自己怎么这么笨,在这个时候居然想着离间陛下和信。 赵高吓坏了,连忙自己给自己扇耳光,净打自己的嘴巴。 “陛下,臣错了。臣错了。请再给臣一次机会。” 在赵高身上,嬴政永远都能找到做皇帝的感觉。 于是,嬴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坐直了,看着吓得屁滚尿流、满面眼泪的赵高道: “让信消失吧。” 赵高听到,一时间还僵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被自己给活活吓死了,又或者是幻觉。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嬴政的脸色。 直到嬴政冷冷地瞪着他,“这种事情,你不会要朕给你出主意吧。给他个全尸。” 嬴政叹了一口气。 随后下令,让新的中车府令带着他去上林苑散心。 赵高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殿里,他先是吓得哇哇大哭,捶胸顿足。 随后却又突然一个人在殿里跳了一个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大王最信任的人。” “我就知道。” 赵高满面红光,没有什么比死对头死了更开心的事情。 只是,赵高却在这个时候,也吓得手一哆嗦。 赵高,他太聪明的人了。 他很快就想到这件事做成后的后果,恒阳太子会恨死他,非要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但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如果林信死不了,那就他死。 有了信这么一个脚踏两条船的人死在他前头,赵高并不敢在这种事上犹豫。 给太子扶苏通风报信,要他再来救信,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了。 赵高心一横,还是豁出去办事去了。 椒房殿的院子里,人迹罕至。仍旧泛着青绿的树木枝干上覆盖了薄薄的霜雪。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鸟雀在砖石缝隙里寻找草籽为食。 而宏伟的咸阳宫,依山傍水的咸阳宫,它的宫墙蜿蜒曲折,最终形成了一个闭环,将所有人住在这里的人紧紧困住,包围住。 —— 被人脱光衣服五花大绑,按在板上,脖子后方时不时闪着大刀的冷光。 这种经验,张苍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但是这一次,事情比以往都要严重。 他那虎躯‘大妇’也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跪着。 “张苍,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看上了你。” 除了他的妻子,还有一众小妾和孩子们在一侧哭哭啼啼。 张苍抬起头,望着苍白的太阳。 有时候,北方大陆的天空中会出现奇异的景色。太阳散发着微弱的热光,而天上飘着纷纷扬扬的雪,不知道从哪里结的晶。 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雪。 张苍望着临死之前的天象,对他身高五尺的父亲说,“父亲,如果我这样的人死了,那大秦就没有未来了。” 张苍的父亲只是白了张苍一眼。 之前在监狱里,张苍父子遇到了来看望张苍的萧何。 “您来了,一定是太子来救我了。”张苍看到萧何之后兴奋地手舞足蹈。在此之前,张苍还在牢里信誓旦旦地说,“看着吧,太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萧何摇头,“我来不是因为太子要救你。” “你啊你,平日里少说话就是了。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我只是来给你送上路的饭菜。这都是你昔日的好友托我做的事情。” 萧何说着,把食盒放在了地上,随后快步离开。 萧何在廷尉府工作,他一直都想着用自己的职位之便好有机会帮帮太子,没想到到头来是这么个用法。 他居然给张苍送牢饭。 萧何心心念念的第一次就这么弄没了,出了门他还在摇头。 他感觉到咸阳要变天了,只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张苍听到萧何带的话,顿时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时间回到现在。 张苍又对着他的父亲说这种大话,张苍的父亲恨不得撕烂他的嘴。 (本章完) 第649章 大秦帝国最灰暗的时刻 咸阳西市。 今天中午实在是太热闹了。 路人来来往往都对着张苍指指点点,“你看他长得倒是模样周正,没想到一肚子的坏水。居然还敢教唆太子上书陛下,想要离间陛下和太子的关系。实在是可恶。” “看他长得肥头大耳的,想必平日里干了不少龌龊事。” “你们看他的夫人,这长得,也就只比老母猪标致一些了。” 张苍原配妻子一听,当即大吼一声,“你说什么?” 公乘茂若非因为已故老宗正的关系,现在早就被牵连了。 其实论关系,张苍的岳翁是已故老宗正。宗正属于赢秦王室的人,真的论关系,还和嬴政、扶苏算是亲戚。 不过,咸阳城里,说实话,就是看守城门的监门,那也能够和秦王攀的上亲戚。 你以为在咸阳城里做个小市吏,舒舒服服,每个月拿点小钱饿不死但也一辈子富裕不了。但就是这种小差事,只要和官这个字沾点边,那也照样脱不开找关系,走后门。 这就是现实。 张苍扭过头去,他现在被人脱光衣服,像是一块大猪肉一样被人绑在板车上,给众人做示范。固然死字当头,张苍还是不屑于与眼前这几个落井下石的市井小人说话。 一些淳朴的老实人,他们都站在远处的墙角,個个手里挎着篮子,带着小孩,望向张苍的眼神中满是伤感。 “张大夫都要被杀了,以后恐怕没有人再给我们这些黔首们说话了。” 大家在后面议论着。 丞相李斯命令廷尉赵婴亲自负责行刑,务必要杀了张苍以绝后患。 而萧何虽然作为长吏,本来他没必要出席今日斩首张苍的刑场。 但是萧何预感到,一旦张苍被斩杀,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将遭到严重的打击。 萧何认为,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在嬴政的麾下,掌管实际权力的人皆是李斯、赵高这一类人。至于真正干实事的人,都是老实人、忠臣。 嬴政不让忠臣掌权,因为他不喜欢有人忤逆他的意思。 嬴政治国的理想就一个——所有人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只是现在,嬴政也在品尝多年来执行这种政治理想的苦果。 他遭到了忠臣和清流的叛逆。 天空中一面飘雪,一面苍白的阳光洒落廷尉赵婴肩头。 赵婴论爵位,也是五大夫。不过赵婴文武兼备,而且他能够做好权贵和庶民之间的利益平衡。 眼看着午时三刻快要到了。 赵婴心里揣度,照这么看来,太子终究是实力不足,还是皇帝陛下权力更大啊。 今日来观望的人,可不止庶民百姓。 陈余、张耳也来了刑场,如果今天太子失败了,他们就要连夜出城另寻他路去了。 秦国唯一的希望就在太子扶苏身上。嬴政打击太子,不信任太子,那就是自己毁灭秦国的希望。 二人藏在人群之中,驻足观望着。 太学里的名士,也纷纷前来。 好几辆马车都停在外围,里面坐着的人,其中就有孔鲋和淳于越。 “这恐怕是帝国建立以来最黑暗的一天。”孔鲋忍不住感慨。 就在赵婴打算下达行刑的命令之时,萧何突然对赵婴道,“这前方有一大块莹润发白的东西,不知何物啊?” 赵婴上过战场,何惧刑场,完全就没正眼瞧过下面。但是被萧何一说,也忍不住看了起来。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景色。 他便忍不住下来瞧个究竟。 只见着张苍被人扒了衣服,其人也伏在砧板上等待受刑。 张苍露出了高大的身材,又肥又白如同葫芦一样,一向和张苍没怎么打过交道的赵婴忍不住围在张苍身边,左看右看。 他惊叹道,“这张苍真是个美男子啊!” 属官见了便小声地提醒,“廷尉,大家都在看着呢。” 赵婴被提醒,就要返回去。 可是萧何却说,“好可惜啊。” 赵婴可以不给廷尉府里任何一个人面子,但是不敢不给萧何面子。 这个人可是太子殿下梦见仙人亲自指点的辅佐之臣。 扶苏去请萧何的事情,在楚国将士的宣传,还有大秦虎贲卫们的渲染下,已经有了不下一百个版本。 总之扶苏去请萧何,完全是受神仙指引。 慢慢地,虎贲卫们把嬴政将萧何从太学拉出来,让他在廷尉府当差的事情也给解读成了皇帝陛下重用萧何此人。 一时间萧何在廷尉府的身价倍增。 大家都在谣传说,未来萧何就是秦国的丞相。 不过赵婴能成为廷尉,肯定不会是因为虎贲卫们的谣传就不敢得罪萧何。 赵婴看到了萧何身上的巨大才能,还有他的品德。 在过去李斯当廷尉的时候,廷尉府里没有怎么给庶民办过公正的案子。 而萧何到来之后,他不辞劳苦,将平民遇到的不公平狱事案件都给办理的妥当不说。事后全然不以此为功,那才是最难得的。 公平,这几乎是人世间每个庶民都在追求的东西。 作为权力的臣服者,大多数庶民人生之中都遭遇过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不公平事件。 一旦出现那么一个愿意为他们主持公平正义的人,那个人在民众心目中就是比天神还要更值得尊敬的存在。 更不要说什么皇帝。 很多时候,真论人气,在咸阳城里,嬴政的人气不一定能够大过此时的萧何和张苍两个人加起来的人气。 萧何深受庶民敬爱,面对权势地位比自己高的贵族也能够做到不得罪,对待自己的家人、朋友,也都很妥当。 几乎是人中典范。 他就像是一块精美的玉石,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赵婴敬重萧何,不是因为什么虎贲卫们吹嘘的什么梦,而是因为萧何做到了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给所有在人生漫漫长路上行走的人点亮了一盏灯。 萧何告诉大家,有人愿意坚持主持公平,还有人没有放弃庶民。 因为,赵婴非常佩服他。 如果有一天,太子真的继位了,要挑选一位丞相。 很多人都有具备做丞相的资格,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曾经有过这样那样的过失。 可是萧何却不一样。他做丞相,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 在赵婴心目中,萧何并不是什么自己的下属,他只是一个未来即将成为二世左膀右臂,匡正天下的一代贤能。 萧何注定是要名留青史的。 所以萧何问了一句下面是什么,赵婴就走下来亲自观察。 因为,问他话的人是萧何。 现在台下的人都望着自己和萧何,当然更多的人望着萧何。 萧何拉着赵婴,对他说,“五大夫生得如此貌美,又有这样的体格,恐怕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婴捻着自己腮边的小八字胡。 他额头上微微渗透出细密的汗珠,午时三刻快要到了,他得把张苍按时给砍头了。 “萧吏说的确有道理。只是陛下下诏,谁人又敢违抗呢。萧吏还是与我一同回到台上去吧。” “且慢。”萧何突然提高声音。 赵婴有些诧异,萧何平日里深居简出,出风头的事情从来没他,没想到今日肯为了张苍做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 “廷尉有所不知,这五大夫曾经跟随太子一起在楚国战场上立下战功不说。曾经更是为大秦整顿诸子百家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张苍就要死了。我今日要问问张苍,他对太子可还有话要说。” 张苍一听这话,顿时把扭过来望着萧何。 他都吓得要死了,萧何还问他这种事情。 张苍望着萧何,此时的张苍还没有明白什么叫做政治斗争,他仍旧单纯的以为自己只是因为骂了秦始皇所以被降罪。 张苍不懂得扶苏的处境,也不知道自己的死在大家心目中都意味着什么。 似是一条在砧板上放弃抵抗的鱼,张苍闭上眼道,“希望太子日后能够平安无事。” 赵婴道,“萧吏,现在五大夫已经对太子说了临终遗言。我们可以行刑了。” “且慢!”萧何再度阻挠。 “昔日五大夫和我一同在宫中侍奉太子。我与五大夫有同袍之谊,请放开五大夫,让五大夫在临终之前,和我一起喝一碗酒吧。” 赵婴这下彻底浑身冒着热汗了。 大冬天的,赵婴一边冒着热汗,一边瑟瑟发抖。 他感到今日杀张苍,那可谓是阻力重重。有萧何阻挠,他恐怕不能及时下手。 于是赵婴一面答应了萧何,一面给自己的属官递眼色,让他们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始皇帝。 萧何也看到了赵婴的小动作,不过他决定帮助张苍时,就没指望过嬴政会宽恕他的行为。 说起来,萧何这一套还是从早年在沛县频繁救助动不动蹲大牢的刘季来的。 于是张苍在临死之前,又被人从血迹斑斑的砧板上拉了起来,穿好衣服,和萧何在雪天对饮。 二人折腾了一刻钟。 终于到了午时四刻。 日晷指针所指的方向可做不了假。 二人喝完了酒,赵婴一把拉起萧何,“走吧,萧吏。得行刑了。” 张苍绝望之际,还和萧何喝了一遍酒,感觉还挺值当。 “来生再报答萧吏恩情。” 对于扶苏,张苍是只字不提。因为他在临死之前终于明白了。曾经自己在文武大臣面前嚣的每一个张都在暗中被标明了代价。 他这样的人,无颜再面对太子。 张苍又被人像是摆放猪肉一样挂在了砧板上,两手两脚都上了枷锁。 “行刑!” 却在这个时候,夏侯婴亲自驾车拉着赵高驱车急速奔驰而来。 赵高坐在战车上,满心的不情愿。 他本来打算来晚一点,让这个张苍先一步人头落地。到时候太子就不怪罪陛下,而把矛头直接指向自己。而自己就可以因为为了帮助皇帝陛下而选择得罪太子,从而得到皇帝陛下的力保。 因为信已经死了。 太子一定会报复他。 但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少庶子陈平,在路上偶遇了突然坏掉车辆的他,非要让这个浑身青草味的马夫夏侯婴给他驾车。 当时陈平身边满是带剑的虎贲卫。 赵高不得已,只能上了夏侯婴的车。 众人一看是始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赵高驱车来了,纷纷停止手头的动作。 庶民让路,而廷尉赵婴亲自走下刑台前去迎接。 赵高站在马车上,摊开诏书,公然高声宣读道: “陛下有诏,五大夫张苍论罪不当斩,着发落廷尉府延后公审。” 此诏令一出,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欣喜的赞叹声啊。 “好啊,好人总有好报啊!” 张苍的妻子经历大起大落,已经几天内瘦了一半多,闻言她已经惊喜交加,浑身冒着热汗的同时,惊喜过度昏了过去。 说归说,很快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庶民,他们穿越庞大的人群,一窝蜂拥挤上前。 他们上前把张苍的枷锁给打开,随即把赵婴和张苍高举在头顶,不住地欢呼。 “始皇帝陛下万岁!” “始皇帝陛下英明!” “始皇帝陛下万岁!” 赵高和宫中的谒者令、宦侍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双目瞪得铜铃一般大。 陈余和张耳也忍不住击掌相庆。 “好啊!” “真是太棒了!” 只是在刑场周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他望着现场的状况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仗着长剑登上马车飘然而去。 夏侯婴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不住地喘着粗气。 他的手紧紧地拉着缰绳,为了救这个张苍,他们做了太多事。 在始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救一个被所有贵族都痛恨的人,这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大事。 但是最终,他们赢了。 这都要感谢陈平。 只是,太子殿下失去了他最为亲密的友人。 天空中飘洒着雪花,太阳的光芒更耀眼了,每一寸屋檐上的积雪都在闪着银色的光芒。 “始皇帝陛下万年!” “始皇帝陛下英明!”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连环事件,赵高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都是人为。 再加上身边有其他人看着,赵高只能老老实实回去禀告嬴政。 章台宫里,赵高装作十分高兴的模样。 赵高先道,“皇帝陛下,您赦免了张苍。现在咸阳百姓人人都在夸赞您英明睿智。” 嬴政闻言,顿时把手中的奏章都给放下了。 自从他在宫中立十二铜人、扩建兰池行宫,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赞赏了。 (本章完) 第650章 太子赢了 嬴政没有赵高那么狠毒、恶贯满盈,但是他也绝对不会遇到事情像赵高想的这么简单。 “你是说,黔首闻说朕赦免了张苍,于是夸赞朕?” 就因为这么一件事,他们就夸赞朕。 这些年来对朕的非议始终是大于功劳。 “朕一扫六合,集天下之兵,树十二铜人;推广郡县制、统一文字、法令;修建驰道、攻打南越;联结长城。这么多的大功劳,桩桩件件,都没有得到庶民的称颂。” “不过赦免了区区张苍,这就引得人人称赞。这未免太过荒谬啊。” 嬴政一向睿智。当然自从打败楚国以后,狂妄和自大让他的睿智几乎对半打折了。 但是他时至今日脑筋还是非常清楚的。 赵高不免想起当初皇帝陛下力排众议赦免自己时惹出来的风波。 当时很多人都要杀了自己。 但是皇帝陛下看到很多人要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所以坚持保护自己。为的就是捍卫他在朝中的私权,确保朝中永远没有反对他的意见。 赵高今天刚动手杀了林信,紧接着就要杀张苍。 他的动作一定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下。 要不了多久,太子就要为他的好朋友来报仇了。 嬴政这些天本来就一直在苦苦挣扎。 臣子吏民苦不堪言,个个内耗。不过大秦的皇帝也在内耗啊。 ‘朕之前做错了?’ ‘不,朕没有做错。朕是祖龙,奉天命下人间来统一六国,奠基中华。’ ‘朕怎么会有错呢。’ ‘朕犯了一点小过失罢了。一点点罢了。都是刁民无知,想要害朕。’ ‘朕没有错。’ 和历史上某位六边形战士相比,嬴政其实也不差。只是嬴政他很吃亏就在于,他不想犯所有过去历史上先王犯下的错误,但是却犯下了一系列大一统时代皇帝可能犯下的错误。 李世民吸取了很多前人的教训不说,秦始皇后期哪一个皇帝敢不立下太子呢。 言归正传,大秦帝国的主宰者秦始皇嬴政面对自己的功绩骄傲自满的同时,无法从历史上吸取任何经验。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治理国家! 有人劈开了天地,只是面对的是前所未见的混沌。如此空前庞大的疆域,广多的人民,以人如此局限的知识,永远做不到全面的见解的特点,去面对这样的混沌。 就像是在黑暗中仅仅靠着双手和对未知的恐惧摸索着制造火光。 比如嬴政结合自己爱好旅游的性格特点,通过东巡来镇压慑服百姓。 这个方法到底有多蠢,太学里的那些博士、学者,可以写洋洋洒洒几千万字来评论嬴政的得失。 但是因为扶苏上表,嬴政看到了太多事情。 嬴政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個问题,那就是他这五年多来的政治主张到底是对还是错。 “换别人来,不会做的比朕更好。”嬴政一直坚信这个道理。 不过嬴政纠结归纠结,他始终都是实干派。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都心向扶苏,嬴政自然要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嬴政的本意就是想要借助这次斩杀张苍的事情,看看朝中臣子们的反应,谁是太子的党羽,谁是朕的忠臣。 现在答案已经水落石出了。 这让嬴政感到现在他的处境很危险。 至于张苍被救,何尝不是意味着他的权威已经大幅度下降的实际证明。臣子吏民如同他一直担心的那样,奔向了扶苏的怀抱。 这场政治夺势之争,嬴政没有赢。 已经是输了。 说一千、道一万,根本上朝臣武将们之间利益的不协调。 臣子们选择分裂,朝臣中出现两种声音,表面上看是扶苏和嬴政皇帝和太子的权力矛盾,深层次来说其实是中央集权制度和分封制度的矛盾。 那么这个贯穿了大秦帝国建立直到灭亡始终的矛盾,难道嬴政会搁置它,等着它酿造为祸患,把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建造的皇帝制度给分裂吗。 把问题搞清楚,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种局面。 嬴政不会让历史开倒车的。恢复分封制,人人为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皇帝制,才是中华这片土地的未来。 要想让这片土地上的黔首们长久地享受和平,而且不被外族欺辱,就得坚持皇帝制度,只有中央集权才能维护大一统版图。 于是乎。 在亲情和政治使命的夹缝之中,嬴政不得不做一系列他中晚年执政时代最重大的政治事件——他要一面保住自己的儿子,一面断了臣子分封的念想。 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在悬崖峭壁之上过独木桥。而很多人将会竭尽全力阻止他。 背对着赵高的嬴政,望着遥远的天幕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危局。 嬴政的身躯依旧伟岸,像是一座大山。 黑色,总是给人以庄严和凝重。 黑色冕服在身的嬴政,更是威严不可逼视。 嬴政在想什么,赵高也在琢磨。 大家都是身在高位的人,手中拥有实权。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帝国上下无数人的人生。 张苍活了,林信死了。 太子赢了,那接下来等着被收拾的不就是他吗。 在赵高看来,太子救下张苍,那意味着太子赢得了这场政治势力的较量。 赵高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 他太清楚这种桥段了。 一旦张苍活了,信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就是皇帝陛下大输全输。 朝中臣子会对太子殿下趋之若鹜。 你以为政治是勾心斗角吗,更多时候是见风使舵罢了。 赵高唯恐嬴政日后把他当成弃子,让他连最后生存的机会都没有了。 赵高忽然做出哀戚的模样,“陛下,说起来,臣今日又自作主张了。请陛下责罚。” 嬴政正为日后整个华夏地区的庶民担忧,当然也为捍卫他的政治结晶而苦恼。 对于赵高,嬴政一直都很欣赏他的狡猾、残忍、自大、高傲、愚蠢、贪婪、好权、结党营私。 赵高能给嬴政带来很多欢乐。 也许在嬴政的心目中,赵高这样的小人、坏人、聪明人的组合,更多时候在他心目中像是街边俳优一样的存在。 嬴政正在思索大事,赵高却在这个时候不适时宜地‘表演起来’。 “又怎么了?” “陛下恕罪。陛下昨日下发诏令,臣本来就应该昨日颁布。只是仔细一想,这张苍一旦活了下来,日后陛下您在朝中的政令恐怕就要无人听从了。” “因为区区一个张苍,就让皇帝陛下在臣子面前失去尊严和威信,陛下岂不是输大了。” 赵高越说,嬴政越是心里火大。 但是想到庶民们联合起来夸他英明睿智,嬴政总感觉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赵高抬头望着嬴政的脸色,低声道,“臣擅自做主,打算弄死张苍。延迟颁布诏令,到时候出了事情,一切全部都由小人来担当。只要可以维护陛下尊严,小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啊。” “小人不愿意让皇帝陛下独自承受非议。更加不愿意看到皇帝陛下颜面受损,政令无法得以贯彻实施。于是小人自作主张,扣留了诏书。” 嬴政额头上露出三道横纹。 “你想要拖延,好让张苍直接被斩杀了。然后你一个人为朕承担。” 赵高倒也没打算在嬴政面前当忠臣。 他和嬴政的关系一向微妙,就连嬴政的妻子皇后都感到震惊。 赵高抬起头来谄媚微笑,“只要保住了皇帝陛下的威严、颜面,何愁小人性命不保呢。” 嬴政大声地赞叹,“聪明。你一向聪明。这咸阳宫里一向你最聪明了。” 赵高欣喜若狂。那可不。 他赵高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随即赵高做委曲状,“陛下,臣无能啊。担不起陛下的夸奖,更愧对陛下多年来对臣的信任。” “张苍被人救下了。” 嬴政本来就感到奇怪,根据赵高的说法,嬴政授予他的隐形权力——见赵高如同见皇帝,他一旦去操作,怎么可能会失败呢。 赵高对嬴政说:“陛下,臣在路上这战车出了故障,幸亏得到了恒阳宫少庶子相助,这才让五大夫张苍幸免于难。” “但凡臣晚去一刻,恐怕张苍就要人头落地了。只是臣奇怪的是,臣满打满算要杀了这个张苍,自己为皇帝陛下承担一切罪责,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半路杀出个少庶子来。” “可是陛下,为什么偏偏是恒阳宫呢?” 嬴政闻言,也皱起了眉。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恒阳宫的掌握之下。” 赵高连忙摇头,“陛下,绝无此事啊。应该只是偶然。太子对陛下一向赤诚,毫无保留。这种事怎么可能是太子做的呢。” “小人怀疑啊,都是那个少庶子陈平越俎代庖,一人所为。” 嬴政望着赵高,像是在看一个满口谎言的老女人。 对于赵高的言语艺术,嬴政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多年,早就了如指掌了。 赵高固然混球,目的就是让自己把事情往恒阳宫上扯,可是引导嬴政思考的方向却没有错。 恒阳宫的少庶子,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大的事情。 赵高在朝中地位那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嬴政坐了下来。 这几天因为扶苏的事情,嬴政好几天一个人躺在榻上睡不着觉。他很想念皇后,但是皇后留给他的只有儿子。 作为父亲的嬴政,他已经好几个晚上因为扶苏的上谏失眠了。 铜炉里的木炭正在燃烧,时不时传来毕毕剥剥的响声。 赵高的双眼也一大一小起来,他惊恐不安地仰望着嬴政。 事实上,赵高被嬴政弄得早就有点神经衰弱,乃至神经病了。 不过,活该! 嬴政托腮,“张苍是太子麾下的人,如果恒阳宫毫无动作,那才是怪事。” “而且比起张苍,恐怕信在扶苏心目中的地位更为重要吧。” 赵高也阴险一笑,附和道,“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啊。” 嬴政望着赵高,也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接下来,赵高可就危险了。 赵高只觉得这是皇帝陛下对太子起了制裁之意。 —— 恒阳宫里。 张苍还在大牢里,不过只要躲过今日,后续被放出来那是早晚的事情。 扶苏已经给铜丞、少府章邯打过招呼。 因为扶苏救下了张苍,恒阳宫在臣子心目中的地位一下高了百倍不止。 少府章邯和铜丞都很愉快地答应接下来去皇帝陛下面前为张苍求情。 外面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天空灰蒙蒙的。 只是恒阳宫殿宇内室里,却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氛围。 “恭喜太子,张苍的性命终于被保住了。” 陈平赞叹着。 “这都是伱的功劳。这次的事情,都是你一手安排。” 当着一众心腹臣子的面,扶苏公然夸奖陈平。 冯敬对陈平,又是佩服又是害怕。 太牛了,敢在始皇帝眼皮子底下救人,还能事先安排夏侯婴在宫道里让赵高上车,飞奔赶过去。 简直是安排的天衣无缝。 陈平可不想做什么出头鸟,他身边的每一个都是极其厉害的家伙。若是让他们都眼红自己,到时候自己怕是要危险了。 这都是因为陈平长着过分出色的美貌,但是却常年处在简陋的环境里,经常无端地被人攻击所造成的。 “太子,此次萧吏和夏侯婴二位才是出力最多的人。我不过是出了个点子罢了。” “良将易得,谋士难求啊。”扶苏对陈平的能力已经是毫不怀疑。 在殿里,司马毋怿正刷刷刷地记录着。 他是这么记载这件事的。 在秦二世尚未继位之前,因为被群臣力谏,不得不上表谏疏,结果却触怒始皇帝。始皇帝和丞相商议,决定惩罚太子的宠臣张苍。 在陈平的游说下,先后发动尚书令信、优旃在始皇帝陛下面前游说,随后进行了一系列的计谋,使得张苍活了下来。 从此有更多的臣子依附于当时做太子的秦二世。 从心理的角度来讲,一个男性要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他首先就要跨过的是父亲这座大山。 那么现在,扶苏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上,只差最后几米,就可以彻底翻越父亲这座大山。 而按照秦国的情况,只有扶苏翻越嬴政这座大山,他才能够做到服众,做到让大秦帝国每个人都归顺于他。 做到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本章完) 第651章 粉墨登场 [这章内部高能啊,不是过渡啊。只是章节名起的不太好。粉墨登场:比喻某些人经过一番策划或伪装之后登上政治舞台] 这宫里庆功,就是在打始皇帝的脸。众人也不想太让扶苏的父亲面子受挫,于是众人提议。 “太子,我们不如去上林苑里游猎一番。冬日草木凋落,上林苑里野物都暴露了,正适合我们助兴啊。” 冯敬迫不及待想要前去上林苑。到时候还能顺理成章摆酒开宴。 只是这算筹珠子打得都蹦到了陈平脸上。 陈平当即反对,“这个时候,陛下恐怕心里憋着一股气。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张苍。” 室内的空气一下沉凝起来。 对方可是秦始皇。 而扶苏固然有功劳,在名义上他永远都是太子,永远都是皇帝的儿子。 于是大家庆功的气焰又被打击下去了。 “说起来,少庶子是怎么想到让中常侍赵高甘心宣读诏书后立刻返回的?他都已经决定拖延诏书宣读的时间了。可是为什么到了临场,却又表现得那么顺从。” 夏侯婴忍不住夸耀陈平说,“你们不知道啊。我带着赵常侍一到了刑场,待皇帝陛下的诏书宣读完毕。” “突然从哪里蹦出来一群人,他们大呼陛下万岁,还把张苍给高高托举起来。说陛下英明。” “本来我也担心,这个赵高回去之后就要说我们的坏话。但是被少庶子这么一操作。” “就算陛下反应过来了,发现了,陛下也不无可奈何,不会对我们几个做什么。”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陈平。 “可以啊,陈平!”冯敬醋意满满地将手搭在陈平肩上,“我父亲常说,在朝堂上不是不拍马屁,而是要选择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所、让合适的人来拍马屁。” “你这是掌握到了精髓啊,你以后怕是要做大官了。比如也做个丞相怎么样,未来萧何为右相,你就是左相。” 冯敬一面酸不溜秋地说,一面还要显示自己的大度与上进,“我们以后都要向你学习啊。” 陈平懒得搭理这個嫉妒心强的冯敬,只是低下头来,他打算转移话题。 陈平闪过身去,对着扶苏。 冯敬搭在陈平肩膀上的手落了下来。他讨了个没趣。 “其实这次都是尚书令和优旃的功劳。若非他们二人在陛下面前进言,张苍不可能被赦免。没有陛下亲口下达的诏令,就算是我再怎么使用计谋,都还是会失败。” “太子,我们应该想办法报答尚书令和优旃。” 扶苏点头。 灌夫兴奋,跺着脚。 “我去,我去。我就知道,信虽然人走了,但是心还是属于咱们恒阳宫。” 灌夫满脸兴奋。 扶苏看大家都同意,却说,“尚书令是陛下的内臣,掌管天下奏疏、诏令。虽然不上朝,但是其地位很多时候等同于丞相。掌管机密文书,可谓陛下的心腹重臣。” “我若是以恒阳宫的名义,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去谢尚书令,这就是害了他。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侍奉两个人呢,这是陷尚书令于不义。” “何况陛下身边还有赵高、屠果这些奸佞小人。” 灌夫听得仔细,太子都不再称呼尚书令为信了。 “若是真的想要报答,恒阳宫上上下下都该默不作声,这样才是对尚书令最好的保护。” “当然,若是日后尚书令有难,我恒阳宫上下当全力以赴,倾力相救。” 说完之后,扶苏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一次嬴政让赵高去颁布诏令呢。按理说应该是林信或者尚书令去办这件事才对啊。 一个不祥的预感在扶苏脑海中闪过。 只是闻言,都对脑静非常清楚的扶苏感到佩服。 “太子说的是。我们不能为了报恩去害尚书令于不义之地啊。”邵平也见过林信多次了。 他真是一个一腔忠诚、浑身傲骨的正直之人。 在这咸阳宫里,集满了天下形形色色的人,充斥着各种才华横溢的人。 但是像信这样纯粹的人,就像是月亮那样罕见。 咸阳宫里,只有这么一个信。 “太子高见。陈平愚钝,疏忽了这些。” 灌夫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咔咔又变热了。 怎么办,他们都说的好有道理。 我该说点什么? “至于优旃。找个机会,安排他和家人见一面吧。我听说入宫为歌舞的人,一辈子最惦记的就是家人。” “太子英明。” 几人赞贺完扶苏。 很快,刘长忽然来报。 “太子,武成侯王离派人给太子送上一份贺礼。说是恭祝张苍不日就要出狱。” “啊?”扶苏那叫一个震惊,“他疯了?” 刘长也很郁闷,他没见过这么没有头脑的人。 “太子,人已经派人将礼物抬到了宫门口。满满两大车,十分招摇。” 扶苏脸色凝滞了。 他望向陈平,果然如陈平所说,这是一场政治夺势之争。 那要这么说起来,王离也是从中看到了信号,所以着急向自己投诚。 可惜自己和王贲的约定,被王离这个混账一通送礼全部给报销了。他和王贲密谋商议的意义何在啊。 这个笨蛋。 扶苏扶额。 众人看着太子难为情,可是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冯敬说,“不如退回去。” 邵平却说,“退回去。以我们这位武成侯的性格,势必以为是太子嫌弃他。恐怕日后要生事端来。” “说起来,继承了爵位的武成侯和打下爵位的武成侯,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冯敬忍不住说。 有一次冯敬在咸阳城里逛街,他这种身份的人护卫太子,自然要低调。 可是王离那家伙,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叫,自己和他解释原因,他却不肯听。 还当面说他不懂得变通,说这是咸阳城,还能有盗贼打劫不成。然后就在他说完那话没多久,皇帝陛下就在兰池行宫附近被打劫。 不仅如此,王离言语之间都是在暗暗讥讽他仗着有个父亲伦信侯冯毋择所以自高自大,看不上他。 王离还对冯敬进行了人身攻击。说他是家里的庶子,是给冯氏做人质的,一辈子做内侍的料。 伦信侯的爵位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敬自然生气,恨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王离说话是真的贱啊! 其实王离很慌张,他总觉得他王家失宠了一般。在咸阳城的地位不如冯氏、也不如李氏。 更不要说一个正如日中天的将门世家——蒙氏。 他们王氏好像没落了,像曾经在秦国赫赫有名的司马氏一样。 王离认识司马毋怿,总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未来就要落得和司马毋怿一样的结局。 王离的担心,可能正在逐步变成现实。只是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做错很多事情。 比如眼下给扶苏公然送贺礼这件事。 众人都束手无策。 扶苏望着陈平,“你好像有话要说?” 冯敬一听,下意识以为陈平又有了主意。于是张牙舞爪,“少庶子必定是又有了办法。” 冯敬又想要将手搭在陈平肩膀上,陈平再度转身,躲开他。 冯敬的手在空中尴尬地悬着。 “太子,臣没有想到拒绝武成侯送礼的理由。只是臣在担心一些更为严重的事情。” 冯敬又道,“那必然是接纳了武成侯送礼,到时候惊动陛下。陛下肯定会为难太子是吧?陛下老是做这种事。让太子难做人。” 众人都瞪大眼睛望着冯敬。 扶苏也望着冯敬。 冯敬望向陈平,“难道我说错了吗?” 陈平没有搭理冯敬,“太子,我恐怕武成侯这样一做事,接下来给恒阳宫送礼的人将如同过江之鲫啊。” 邵平捋须,“说的极是啊!” “太子,您得找个地方出去避一避这些事。您不在,他们就没法送礼了。这样陛下还能理解您。”夏侯婴也出了个主意。 陈平则道,“可是太子这个时候离开咸阳,没有合适的理由啊。” 冯敬一个人呆呆地站着,他忽然间感觉自己和太子的新圈子格格不入。 这时候灌夫却狠狠地撞了一下冯敬。 险些把冯敬给撞到在地,“你干嘛?” “你不是喜欢搭人的肩膀吗?来我的肩给伱搭。”灌夫憨厚笑着。 冯敬顿时脸红脖子粗。 “你真的是!” “我怎么了?”灌夫摸着后脑勺。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冯敬只觉得大家是在笑自己无能,而灌夫则觉得大家是在笑他不够机灵聪明。 “好了。冯敬,你亲自去接受王离的礼物?” “我?” “那不然我去。”扶苏可是很照顾冯敬的,因为冯绾绾经常告诉他说,冯敬是自己人。不能冷落他 可是给他机会,他却表现得极其不情愿。 “唯。” 冯敬歪着脑袋,晃着步子跟着刘长走了出去。 很快,王贲的属下就回去复命。 “太子收下了啊!”王离激动地把身边的两个美女给推开。 “是让执戟郎冯敬亲自来收礼的。执戟郎还说多谢二字。” “多谢?就多谢二字?”王离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起来,“冯敬此人一贯与我有过节。今年年春,我不过是说他两句,他竟然想要动手打我。” “我亲自送礼,太子绝对有很多话要说。冯敬一定是刻意少说了一些话。故意用多谢两个字来冷落我,打发我!” 王离十分懊丧。 下属见到王离这样,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是他还是说,“可是对方是恒阳君啊,君侯您难道还能去找恒阳君问个清楚吗。” 王离震声,“恒阳君算什么啊。他是君侯,我也是君侯。没有我们的支持,他的太子地位能够牢固吗。” 话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谁啊?敢对我们恒阳太子不敬?如此大话,传出去冒犯储君,那是要挨罚的。” 一个盛年男子忽然闯入,他穿着紫色袍子,腰间系着一枚粉色玉佩。 王离见到来人,不惊不惧。 “我府上都是自己人。无妨。” 王离见到来人,恭恭敬敬请他上座,随后遣散侍妾和仆从。 “您教我送礼,我已经送了。可是太子竟然派人只告诉我两个字。多谢。这未免太敷衍了。” 昌文君不耐烦地道,“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就算太子拒绝你,你也不能有怨言。” 王离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站起来。 “岂有此理?他竟然还能拒绝我?” “若非如此,大家何必坚持施行分封制呢。” 王离想了想,“对哦。” 他又慢慢地坐下来。 “请教阁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 “不着急。我已经把你送礼给太子的事情遍播到了咸阳上下。很快就有更多的人给太子送礼。到时候,也会有很多人主动来你府上。” 王离眼中闪过惊喜,“来拜见我?” 被人前呼后拥、像祖父被人尊敬那样,这是王离的梦想。 “对。” “好啊。我等着他们。” 昌文君本来还有几句话要交代王离,叫他低调行事,免得坏事。嬴政可还实力尚存呢。 但是见到王离两眼放光,直接放弃了。 昌文君离开了王离府邸,回到家里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给昌平君送信。 昌文君抬头望着咸阳上方今日碧空如洗的蓝天。 权力上的争斗,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只要一息尚存,一切都有机会。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扶苏一直在收人的礼物。 他已经看到了嬴政的弱点,这是嬴政的权势最虚弱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给他老子喘口气的机会,那他恐怕就要被取缔太子的身份了。 扶苏必须咬紧牙关,在这个时候狠下心来,和一些有权势的臣子们达成无声无形的政治合作。 恒阳宫的府库里,金银珠宝已经堆得快要放不下了。 冯绾绾很发愁,“这么多的财货堆积在宫里,不能得到正确的使用,那不就等于堆满了石头吗。这毫无意义。我得想个办法,让这些财货用在该用的地方。” “想来太子也会高兴我这么做的。” 只是这天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扶苏在枢机阁里坐下来摩挲秦弩机和千里目镜装配初产产品时,忽然灌夫红着眼跑了进来。 他看到扶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像是嗓子被人捏得紧紧地。 “怎么了?被人打了?”扶苏忍不住调侃。 “太子……我……”灌夫吞吞吐吐,半天了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坐下来,喝水再说。”扶苏今日的心情难得分外地好。 嬴政好几天没有动静,像是彻底服软了一样。 扶苏正在为自己的杰作感到兴奋。 他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拿下皇位。 “信没了。” 灌夫没有来到扶苏身边坐下喝扶苏倒给他的水,只是哽咽着声音说了三个字。 “什么信没了?”扶苏还以为是信书,仍旧不以为然。 直到看着灌夫那副哭丧的模样,扶苏的脑筋快速运转起来,他忽然间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方方面面串联起来。 信…… (本章完) 第652章 你要造反么? 咸阳城,林家院落里。 在这座从曾祖那一辈继承下来的广阔土地上,如今修葺着一座规模不小的五进之宅。 只是这户人家里没有多少奢侈气味,只有大气简朴。从门到室,从廊到院,都没有什么特别奢侈昂贵的装饰,让人感到惊叹的是其家里有着好几大屋子的书籍。 只是在万物凋零,冰雪覆盖的冬天,这些书籍昔日的主人如今变得和他们一样了,成为了活着的人永远不能与之说话的对象。 信已经被封在了棺椁之中。 扶苏甚至没有能够看到他最后一面。 信的妻子芽,她双眼发红。几天不见,已经从一个美丽的少妇变得似老年弃妇一般,头上猛地生了许多白发。 至于他的长子,刚刚年满十六,他也没有哭。只是倔强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看起来丝毫不悲痛,似乎他早就有所预料,自己的父亲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脸上写着的是愤懑、复仇,而非悲伤。 对这个微微规模庞大的三十多个人口的家庭来说,一旦信离开,刚刚年满十六的林贞就要负担起家庭重担,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 整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哭哭啼啼的喊声,每個人脸色都是苍白的。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几个同族同宗的年老长辈们正在后院里头商量接下来丧葬仪式。 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尚书令不明不白死了,太子亲自过来吊唁。怎么个事?” “我看这信死因很是蹊跷啊。” 就是说,在这样一个人人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时代,信这样的忠臣义士竟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宫中的人都为林信感到不值得,更不要说同族的老人如何眼睁睁看着信如何从一个小孩长到成为大人,慢慢地成为父亲,一家之主,皇帝近臣,最后成为被杀害的对象。 这个曾经侍奉过父子二人的忠臣,因为父子二人的亲缘关系深厚牢固,所以能够从容来回。 但是,当他死去,似乎也是在为父子关系的破裂拉开帷幕。 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自己能够让事情的发展不要超出自己的控制。但是结果却让双方都始料未及。 扶苏站在信的灵柩前,脸色阴沉,黑的像铁。若是秤砣不小心掉下去,可会砸断人的脚。 陈平望着林信的棺椁,心里没有多大的起伏。他已经死了,现在该考虑活下来的人的事情。 扶苏亲自前来吊唁,让信周围的左邻右舍都围在林家附近的院墙之外。 但是虎贲卫围着,他们不敢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扶苏在林家的院子里,祭奠吊唁过后,就被人催着赶快离开了。 一向很谨慎的他,今天却不打算守规矩了。 扶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受到伤害,而坏人和蠢蛋却总是能长久地生存。 扶苏在脑海里思索,他最后一次和信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刚回来,自己在章台宫和他打过一次照面。 他看到自己回来,笑得很开心。 但是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适合用言语来交流。 扶苏不肯走,其他人都很为难。 信的妻子芽早就支撑不住,一个人跪在门口低头回忆,“出事的几个月里,他就不对劲。总是说什么,身怀利剑、杀心必起。说的真有道理。” “身怀利剑,杀心必起。”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死地这样不明不白的。” 林家上下披白穿素,家中上下哭哭闹闹的。气氛压抑悲伤。 陈平看着扶苏吊唁没完没了,就对扶苏说,“太子,臣有件事,恐怕不得不打断太子。” 扶苏没说话。 主要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太突然了。 身体上长了胡须,带给人的是陌生的喜悦。 但是心灵上长了胡须,一个人就再也回不去少年了。 陈平低语,“太子,这件事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如今信已经死了。但是臣担心的是,当初和信一起上谏的还有舞伎优旃。现在信已经死了,那优旃还能活吗?” “现在去救,还来得及吗?” 陈平毕竟是陈平,“得知消息的时候,臣就已经往章台那边想了,担心再出什么事端,对太子不利。所以我派了几个人,专门盯着优旃。若是有事,直接报给邵平。” “做得对。”扶苏点头。“务必保护好优旃。” 扶苏望着信的棺椁,仔细想想,他这种个性的人,在这宫里活了这么久真是奇迹。可是仔细想想,他这种个性的人,竟然只能活这么久,这真是时代的悲哀。 扶苏猛地清醒过来。 为了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嬴政早就本末倒置。 对忠臣义士毫不信任,却对赵高屡屡维护,无底线纵容赵高,这才让赵高杀了林信。 扶苏对这些已经不能再忍让了。 想通了的扶苏,命令夏侯婴驾车往章台宫的方向走去。 灌夫和原先恒阳宫的旧臣旧将也都怒气冲冲跟了过去,他们想要杀了赵高,为林信报仇。 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不用想都知道林信到底是谁杀的。 于是乎,灌夫跟着扶苏两个人横冲直撞,往章台宫走去。 夏侯婴只是从命驾车。 虽然他预感大事不好,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冯敬自然想要阻拦,“太子,赵高有皇帝陛下庇护。您去了也没有用。” 扶苏黑着脸,手里提着剑问道,“汝要试我手中之剑是否锋利吗?” 冯敬吓得在原地站得笔挺。 他预感大事不好,下意识想去找皇后,可是皇后已经没。那就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冯敬和陈平对视,两个人看着扶苏怒气冲冲暴走。 不得不说,为昔日下属出头的这份勇气,让大家都莫名觉得跟着扶苏很踏实。 重感情,在政治斗争之中有利有弊。 很多时候重感情会成为自己被人信任的一个巨大优势,但是同样的,有时候太重感情也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比如现在。 扶苏可以容忍自己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在政治斗争有所损失,但是他无法接受被人杀害的人是林信。 信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处境和地位,但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他还是坚持出手。 他拿命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司马毋怿文武兼备,看着太子这么横冲直撞去找赵高算账,他猜测今天恐怕要出大事。 陈平、冯敬、司马毋怿不约而同一起望天。 “都怪张苍。”三人又不约而同道。 随后三人各自施展自己的招数,去救他们的糊涂殿下去了。 —— 很快,某人提着宝剑领着灌夫来到了章台宫门前。 扶苏提着剑,穿着单薄的袄子就踏雪而来。 两眼坚毅,恨不得生吃了某个人。 宽大的宫道里,两侧都是护卫,士兵们一个个看到这架势,吓得早都哆嗦起来。 生怕扶苏杀人,血溅到他们身上,连累他们。 于是扶苏一进宫,就有人把这消息报给嬴政去了。 章台宫的守卫是王卫尉,他知道信被害的消息,就猜太子会来。 只是没想到太子此来是抄着一把剑。 他身后除了灌夫,一共跟着二十个武士,还有一个穿着黑袍的高大汉子在后面一路小跑。 “太子,您这是?” “赵高何在?”扶苏也懒得废话。 他今日杀不了这个赵高,就是对不起自己这个封号。 “赵……赵常侍刚刚已经被封为太仆,从今日起,出入宫中,无所禁忌;不仅如此,还可以入朝议事。” 王卫尉好心提醒扶苏,“太子,您也是读过易经的人。此时正是小人猖獗之时,君子切莫妄为。” “陛下居九五之尊。太子为臣子,当为九四之阴,最亲近的就是皇帝陛下了。陛下若是寻找赵高做点什么,这就是冒犯皇帝陛下。” 扶苏皱眉,“我初来乍到,也是杀过燕丹的人!后来就是听你们这些人天天讲四书五经的道理,束手束脚,这才留着这个祸害到今天。” “我今天非杀了赵高不可。” 王卫尉用身体横在扶苏面前。 “如果太子要进去,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以为我不敢吗?”扶苏大声质问。“如果死了的人是舍命帮你的好朋友,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扶苏和王卫尉在宫门前对峙起来。 这个时候,侍卫已经把消息送去了章台宫殿。 赵高刚刚被册封,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他穿着新的冕服,戴上了豺獬冠在嬴政面前扭着屁股走来走去。 他心花怒放的样子,像是发情的猴子。 “陛下,您真是我赵高的再生父母。” “陛下,这下我到了朝中,若是再有人敢言事阻止陛下攻打南越,联结长城,臣就和姚贾联合起来,对他们大肆批驳。” 嬴政望着赵高,“你始终都是最懂朕心意的人。” 就在这时,内侍闯入。 “陛下,外面来了个几个虎贲卫。说是太子提着一把剑,气势汹汹来章台宫了。说是要找赵太仆。” 赵高一听,吓得立刻腾空跳起,随后躲到了嬴政王座背后。 “陛下,陛下救我。” “陛下,陛下救我啊陛下!” 赵高都哭了。 他料到太子要杀他,但是没想到这么直接。而这也就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扶苏这种身份的人,只要他真的杀了赵高。那么嬴政只是没有了政治筹码,他不可能为了死了的赵高对扶苏做什么事情。 所以赵高最怕的就是扶苏下最直接的手段,直接把他弄死。 该不会有人以为,扶苏直到信死亡和吊唁信的来回的路上这段时间里,赵高是恰好不分昼夜陪着嬴政吧。 这不可能。 都是王宫里的老坏蛋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接下来每一声滴漏响起的时间对他来说都是生死存亡的关口。 赵高像是老鼠一样躲在嬴政身后。 嬴政闻言,自然生气。 “他提着剑?”嬴政难以置信。 “是啊,陛下。太子提剑而来,此刻正与王卫尉在宫门口对峙呢。” 嬴政坐在上座,先是冷静地喝了一口参茶,随后赵高颤颤巍巍跪在他的面前,眼神可怜巴巴地。 嬴政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放他进来!” 内侍吓了一跳,“陛下,太子带着剑……” “朕知道,让他带着他的剑走进来。” 内侍吓坏了,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太子身边还有虎贲卫们?” “你是蠢吗!?这还用问朕!” 赵高一看今天这事闹大了,他要惨了。横竖太子继位,他都要死无全尸了。赵高只能再度眼巴巴地望着嬴政。 嬴政呵斥一声。 “愣着做什么?快去!” 内侍慌慌张张就要走,只是走在平滑的如镜子一般的地砖上,接连打滑了三次,险些把老腰闪断了不说,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宫里的奴婢宦侍也都大气不敢出,有些人则已经开始四处乱瞟,准备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 嬴政腾地一下站起来,“赵高,取朕的太阿剑过来。” “太阿剑……”赵高忙乱之际,跑到侧殿专门去取宝剑,随后恭恭敬敬呈递过来。 说起来也很巧,赵高刚刚把剑端过来,扶苏就提着剑走了进来。 只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 嬴政正坐在王座上,腰间佩戴着长长的太阿剑。 他穿着冕服,戴着垂旒。 一看就行动不方便。 只是其气势威严,再加上怒火浇灌,早就是眉毛竖起,让人望之不可逼视。 身边是躬身站立的赵高。 赵高一看到扶苏,就吓到摔倒在地,“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 赵高直接趴在地上大哭大嚎起来。“陛下,陛下,太子要杀我啊。” 扶苏看见这个老不死的,就想把他砍成八段。 人前可怜巴巴、老实巴交,人后无法无天、骄横跋扈。 扶苏这就上前两步。 嬴政大喝一声。 “站住!” “汝欲反耶?” 扶苏作揖,此刻他的心意无比坚定,是以双目清澈沉静,眉眼像极了倔强要强的皇后。 “儿臣今日此来,特为除奸佞,清君侧。还父皇清白之名,为无辜死去的信报仇。” 嬴政望着他,不由得触景生情。 只是嬴政急需要赵高这把刷子。怎么可能让扶苏把他给杀了。再说了,杀了赵高,那林信不就白杀了。 “你不该来。”嬴政语气低沉。“若是为林信报仇,你应该找朕。是朕亲自下令杀了他的。” 只一下,扶苏自己万念俱灰了。 “是父皇伱……” “对,就是朕。”嬴政慢条斯理地说着,“你把剑放下来,今日朕就饶你这一回。让你好好在你的恒阳宫里安安稳稳当你的太子,未来还是你继承朕的江山社稷。” 赵高一脸惊恐地望着嬴政,随后委屈巴巴地低下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陛下心里始终都是儿子最重要。’ 大殿里的气氛忽然凝滞起来。 宫殿外,陈平请来了蒙武;冯敬请来了丞相冯去疾。 四个人正在宫外马不停蹄地往宫殿里赶。 只是扶苏忍着嬴政,也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情了。 扶苏打量了一下嬴政的配剑,赵高的位置,在快速的冷静分析过后,扶苏反问: “如果我不呢?” 嬴政顿时气得胸膛都要炸开了。 “那朕就废了你!” 嬴政狭长的双目刺过来。 扶苏紧紧握着剑,盯着嬴政脚边的赵高。 【嗯,今天的没有了。我们明天见啊!】 (本章完) 第653章 清君侧,诛赵高! 咸阳宫里,冬日一片静悄悄的。 积雪覆盖在树枝梢头,也压着沉甸甸的柿子。早有几支梅花,还有红色的花朵也在开放着。 积雪簌簌地往下掉落着。 章台宫外,一众侍卫、宦侍,都在门边候着。一行人都在殿外候着,只等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冲进去。 殿内的气氛,自然更是剑拔弩张。 嬴政像是一只老鹰一般,桀骜不凡地坐在上座,正在用眼神逼退扶苏。 说实话,扶苏感觉嬴政这个样子挺好笑的。 他可不怕他。 嬴政迟早有一天要明白,权力并不是上天授予的,而是民众交托了自己的信任,让名为王或者为皇的人,去帮助他们更好的协调资源的获取和使用。 这可是现代世界初中生都知道的道理。 嬴政方才才问完他的问题,“汝欲反耶?” 扶苏现在好好地回答了他。 “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也。” 嬴政闻言,表面上那是波澜不惊,威严气势犹然。只是心里却使劲犯嘀咕。 这小子是不是磕错药了。 朕今日竟然镇不住他! 嬴政内心深处,似是有只小动物站在土丘上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右皆惊。 众人都望着太子。 太子一个人带剑而来,可是面对陛下却毫无畏惧。像是身后有什么很强大的力量在托举他。 嬴政重重地锤了一下案。 “放肆!赵高乃朕亲自封的太仆。你岂敢动堂堂九卿。” 扶苏听了,更是气得不得了。 方才他被王卫尉告知这件事的时候,就在担心了。 嬴政封了赵高为太仆,这还得了。 过不了几天,赵高就能发挥自己的权力,把嬴政的权力加强到顶峰的同时,还能把朝中的忠臣贤良都给害的七七八八。 这还能得了。 给伽利略一个杠杆,他能撬动地球;你给赵高权力,他能杀光朝中文武贤良! 扶苏大叹气一声。 “嘿!我好后悔!没有早点杀了赵高!” “儿臣今日来,乃是托先母之愿,清君侧,诛赵高。” “父皇,请您让开!” 扶苏说罢,抄着宝剑就闯过来了。 嬴政那可是恼羞成怒啊! 自己的亲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违背自己的意思。 这让他多年来积攒起来的威严全部荡然无存。 嬴政站起来,“还不快给我把他拦下!” 听到嬴政一发话,围在殿外等候的人打开四面八方各种门,都给冲进来了。 扶苏环顾四周,这还得了,来了起码三十多号人。 有了武士在场,嬴政顿时又感觉自己腰板硬了,理直气壮,坐得稳稳当当。 赵高也呼了一口气。 “陛下,谢陛下救我。不过太子是无辜的啊。” 赵高两只眼一大一小,说着违心的话,还挑衅地望着扶苏笑。 嬴政白了一眼赵高。 事实上,嬴政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和赵高被杀不被杀没啥关系。。。。 扶苏看了看周围一个個大眼瞪小眼的虎贲卫,再看看嬴政和赵高,简直是一个狼、一个狈。大秦帝国的脸,都叫他们两个人给丢尽了。 嬴政看着左右的虎贲卫还不上前把扶苏拿下,卸了他的剑,就震声问。 “汝等为何迟疑?还不速速捉拿太子!” 嬴政说了一句,士兵们齐齐向前迈出一步。 扶苏没想到,自己在章台宫中虎贲卫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谁敢!都给我退下!” 虎贲卫们再度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章台宫执戟郎根本不敢下命令,他面色羞愧躲在最后面。 没有人再往前迈步一下。 嬴政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对他的命令没有做到唯命是从也就罢了,还对扶苏的命令起反应。 这还得了! 这一天,应该是大秦历史上,宗庙老祖宗们看到的最戏剧性的一幕了。 秦国的第八代太子,和自己的老父亲在章台宫里两两对峙,进行一场权力的决斗。 嬴政再次下令。 “谁拿下太子,朕赏赐他万户。” “不要听陛下的命令。陛下已经被奸贼赵高给蛊惑,不分忠奸了。” 扶苏大声地告诉周围的臣子。 “难道你们都愿意看着赵高继续活着吗?” 一众士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嬴政坐在上座,右手按剑。赵高发现,嬴政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完了,全完了。今天怕是要出大事了。 赵高吓得冒了一身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还好还在。” 只是晃个神的功夫,扶苏却已经和台下的士卒打斗起来了。 原来就在刚才,有一个武士琢磨着富贵险中求。干脆拿下太子,这样自己也能做个侯。 于是他脚一向前,手中持剑,蹑步从扶苏后方冲了过来。 扶苏望了望自己的程亮的剑身,轻轻转动剑柄,将剑锋从腋下穿过,轻轻地就将这冲上来的将士给刺了一剑。 当着嬴政的面杀人,一度让嬴政眼珠疯狂闪动。他再也无法强作平静了。 慢慢地,嬴政身上已经冒了一身热汗。他摩挲着剑柄,打算和扶苏来一场搏击。 扶苏大声地道,“谁敢伤我?我可是帝国的储君!” 第一句话,就把士兵们给唬住了。 原先刚上前了几步的虎贲卫们,这就又退了下去。 扶苏看到自己的说的话极其好使,又继续道,“伤了我,你们丢的是命!这就是下场!” 士兵们彻底不动了。 那名原先还想拿功劳的士卒,一个人静静地在地上吐鲜血泡。 扶苏震声,“只有我杀了赵高,我们才都能活下来!” “都退下。” 这些话,极其有效。 大家都不说话了,甚至把剑放了下来。有人甚至用眼神支持扶苏。 因为,所有人都讨厌赵高! 今天这场面,一半是扶苏积累起来的功勋名望使然,一半则是赵高平日里所谓报应使然。 在宫里狐假虎威、为虎作伥,欺负这个、打压那个,赵高干的坏事少了吗。 扶苏看着众人这样的反应,确信自己杀了赵高之后,非但不会有事,反而会使得自己的威信在宫中一举彻底超过嬴政。 扶苏看向了赵高,终于提步向他走来。 只有十步的距离,扶苏每大踏步前来一步,赵高就感到窒息。 他感觉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热乎乎的,打湿了自己刚穿上的新朝服衣摆。 “退下!” 嬴政猛地站起来了。 早在扶苏发话的时候,从众人选择退下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嬴政成为了被放弃的人。 对于嬴政来说,这就像是当头一棒。 这个时候,他更加要维护赵高了。 嬴政走下来了,仗着剑来到扶苏面前。 两人之间只有一丈的距离。 那一刻,扶苏感觉世界都安静了。 嬴政拦在他面前,再度呵斥! “退!” 这一句话,梦回当年。 扶苏望着嬴政,郑重地问,“我若是不退呢?” 嬴政眸子里闪着火星,他握紧了自己的剑。 他发现当自己和扶苏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扶苏比他高半个头。 而且扶苏的容颜比他更为年轻,身形更为矫健,体格健壮,气势凌然。 嬴政莫名心虚起来。 越是人中强者,思维越是接近兽类。 扶苏这样年轻强壮的后代,极大的激发了嬴政内心深处的自卑。 扶苏没有认怂,没有惧怕。 他不畏惧他的父亲嬴政。 他是个穿越者,才不会相信古人这一套钉得死死的规矩。不是说,父亲生下了伱,你就必须要听从父亲的命令。哪怕父亲要你死,你都得去死。 扶苏相信,只有为正义和公平努力的人,才值得自己追随和听从。 而嬴政显然不是。 而且扶苏对嬴政已经积攒了太多的不满。总是限制自己、抹平自己在历史上的功绩。 知不知道,他可是秦灭六国的首功之臣啊。 扶苏不肯退让,已经在气势上压倒了嬴政。嬴政对扶苏无可奈何。 于是乎,在父子二人‘深情对视’一番后,扶苏坚定地持着剑,奔向了躲在王座后面的赵高。 于是大殿里很快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赵高抱头逃窜,扶苏在后面追逐,对着他大砍大斫。而嬴政则在后面拔剑试图对扶苏下狠手。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可不是谣言。 嬴政不相信,他二十几个儿子,杀了这一个,他就绝后了不成。 那一刻,嬴政对扶苏是真的下了杀心。 只是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扶苏才意识到这令人寒心的事实。 赵高抱头逃跑,还拼了命地大喊,“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章台宫里,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除此之外就是无数巨大的宫柱。 赵高就以这些柱子作为遮挡物。 而扶苏在后面奔走。 只是赵高这个吃的肥头大耳,满肚子坏水的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扶苏。 赵高的衣服被砍下来一块,但是朝服质地太棒了,砍下来的一袂衣角还是和衣服紧紧地连着。 扶苏看准机会,快跑上去,用脚狠狠踩住赵高拖在地上的衣角。 赵高登时被狠狠摔了一跤,他的下巴被狠狠地磕在地上,刻在嬴政命人用铜汁浇筑的平面地形图上。 好巧不巧,他的下巴撞在沙丘那隆起的地形一带。 扶苏冲上去,对着他狠狠劈砍一番。 扶苏先上手砍赵高的后背,随后重创其大腿。 而嬴政呢,扶苏一停下,嬴政就追到了他,只是他抄宝剑时,却久久拔不出剑来。 他重复拔剑的动作大约有十次,直到扶苏对着赵高狠狠砍了十下。 半刻钟的功夫都远远不到,实际上这场追逐,也就是让一个小孩闭上眼从一数到贰佰的时间长度。 赵高的人生终于画上了句号,他以后再也不用闭上眼睛睡觉了。 鲜血顺着铜制地图上的事先凿刻好的沟渠,缓缓地流淌。 扶苏的白衣上,染上了鲜艳的血。 嬴政拔不出剑来,本就异常窘迫,等到发现赵高彻底不出声音了。 嬴政不再拔剑了。 士卒们都在一边望着。 等到赵高死了,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了。 虎贲卫们知道,今天他们每个在场的人都要死了。 嬴政一时间满心的愤怒也无法发泄了。他的儿子,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现在,嬴政不需要再愤怒了。 他开始对扶苏产生恐惧。 扶苏真的杀死了赵高。 扶苏完成了对父亲的叛逆,他终于从嬴政这座大山上翻过去了,结束了十几年来笼罩在自己心头的阴影。 杀了赵高的那一刻,扶苏也变得无比平静。 他忽然间明白,他只是害怕害怕嬴政这种感觉。但是当他真的做了自己心心念念想做的事情之后,那种恐惧被克服了。 扶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爽。 他感到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你杀了朕的太仆。” 嬴政倒吸了一口凉气。 扶苏对着嬴政,不惊不惧地回答,“为了挽救陛下的威名。臣之前去荆地一趟,无数人都在斥责辱骂父皇,究其根本,都是赵高打着父皇的名义,无法无天,最后还让父皇背下这骂名。” “外人斥责父皇攻南越、连长城、修皇陵、筑驰道。横征暴敛。恶行累累。” “如今赵高已经死了,天下人将重新盛赞父皇。父皇的德行将慢慢回复,天下的忠臣贤良又会重新回到陛下身边。奸臣将要从此远离陛下,又或者不敢再行奸恶之事。” 扶苏小心地使用措辞,给嬴政作揖: “儿臣扶苏,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将成为流芳千古的明君,将成为未来民众们交口称赞的千古一帝。” 其他虎贲卫们,纵使再愚笨,这会儿也纷纷附和扶苏的话。 “臣等恭喜陛下,除掉奸佞赵高。陛下未来必定将要名留千古,流芳百世。” 冯去疾、蒙武,还有王卫尉,众多虎贲卫赶来时,章台殿里正传出众人对着嬴政道贺的声音。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陈平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就说,“看来是我多虑了,以为太子失去理智了。这下,我们用不着救太子了。” 扶苏活着走了出去。 出门时,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方才嬴政不满血丝的眼神,真是骇人。 杀了赵高不是什么大事,重点是要给嬴政满满当当的面子,让嬴政能够在这场风波之中全身而退。 让大家的面子都过得去。 (本章完) 第654章 太子得势 尉缭听闻消息,也匆匆赶来。但是看到了蒙武和冯去疾来了。立刻拉着王敖转头就走,还对左右之人说: “你们可都没看见我。我可没来过。” 冯去疾在一边看着尉缭这个老无赖刚来就逃跑。冯去疾文武兼备,对于缭的为人处事作风其实难以认同。 冯去疾觉得缭有些轻浮。 至于缭,他觉得冯去疾虚伪、好装深沉、流于表面、善于迎合、心口不一、自以为尊贵…… 两个人完全是平日里就互相见不惯。 在这种关头,缭丢下扶苏就要逃走,冯去疾自然更加看不上他。 冯去疾走的越快了。 听动静,众人称颂皇帝,那就是太子真把赵高给宰了。 “要出大事了!” “要出大事了。” 冯去疾走几步,腿脚上的筋肉就开始一阵剧烈的抽搐。 怕啊! 太子杀皇帝的心腹,这是古今鲜有的大事。 是以冯去疾踉踉跄跄,冯敬不免皱眉,他心想赵高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宦侍罢了,死了就死了。陛下难道要为了他,对太子不利吗? 太子什么人啊,天下有哪个人不尊敬太子,不佩服太子。 这怎么可能呢? 正常人用脚都能想明白的道理。 不仅冯劫这么想的,其实方才章台宫里的虎贲卫们也是这么想的。 别忘了,扶苏刚刚才赢得了夺势之争的胜利。 太子和赵高都是陛下的心头肉。太子是来杀赵高的,这说到底是皇帝的自家事。 但是要让他们在太子和赵高之间选择,那肯定选择太子啊。得罪太子,他们日后肯定没有命。但若是让太子杀了赵高,那就是讨好了太子。 知不知道,武成侯王离、公乘茂、铁官司马昌(司马毋怿生父)都在给太子送礼啊。 现在太子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所以扶苏说的话,他们才会齐齐响应。 蒙武也是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他一把年纪了,居然为这种事情出动。 说起来,他今天本不愿意来王宫见皇帝。要记得,蒙家出自齐国,深受儒家学说影响。蒙武受到的儒家影响比两個儿子更大。 这意味着,当嬴政在做那些榨干民众的血汗去满足他自己私欲的时候,位居彻侯的蒙武,是第一个对他暗暗不满的人。 只是蒙武不喜欢和人粘连,所以和太学没有走的太近。难以想象,一旦蒙氏家族和太学站到一起,这会给嬴政多大的重创。 蒙武没有上谏嬴政的原因有二。 第一、他年纪太大了,须发全白,而嬴政生龙活虎的,又是个言语刻薄犀利之人,蒙武上谏,唯恐再听到来一句‘将军老矣’。 第二、嬴政现在还能吃他年轻时励精图治时的老本。 曾经有一批文化素养不高、和历史视野不那么广阔,并非心怀天下,只是渴望让自己的私利得到满足的庶民们通过军功爵制这个制度从底层跃迁为中层和中高层。 在嬴政施加为政举措的十多年间,有近乎上百万秦人从中受益。 这些百万人,就是如今大秦帝国的中坚管理层。 这些人崇拜秦始皇、敬畏秦始皇。他们成为了既得利益者,自然会更加心无旁骛地为嬴政做一切事情。 蒙武清楚局势,他看到嬴政在走上一条不可逆转的道路。 但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有人比他还担心他和王贲曾一起开创的天下。 那个人就是扶苏。 —— 当然,有趣的真相才慢慢开始揭晓呢。 其实,在政治较量之中,死亡永远都是如影随形。 扶苏身边的虎贲卫们,个个都是贵族的后代或者亲戚。 那么秦始皇身边的虎贲卫,纵使高手们都是从庶民之中挑选的,毫无背景。 可是负责管理他们的长官,日积月累,难道会对自己未来的前途没有想法吗。 在政治较量之中,更多时候是在比拼人心、势力。至于那些外在爆发的形式,只是势力比拼的结果而已。 章台宫里,赵高肥胖的身躯趴在地上。 他像是没有死去一样,衣服上仍旧闪耀着细微的光泽。远处看去,赵高似乎只是趴在地上,仍旧活着一样。 只是鲜血已经灌满了地上的铜制河道。 嬴政被扶苏和众多虎贲卫们拥簇着,接受着他们的称赞。 嬴政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称赞,后槽牙都险些咬断了。 扶苏亦然毕恭毕敬的模样。 不过,扶苏其实心里很慌。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举动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 瞧瞧今天,他甚至都没有能够把自己的侍卫给带进大殿来。 可是他却独自一人完成了这样的大事。 赵高真的死了。 等到扶苏心头那股怒气消停下来,对嬴政的攻击之意也衰退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的这帮虎贲卫们不太对劲。 “君父,今日之事,实在是臣……” 扶苏回过神来了,他想要道个歉,把今天这事了了。 可是忽然,冯去疾、蒙武等人到了。 冯去疾一进殿门就看到赵高倒在地上,而嬴政则被扶苏和虎贲卫等人围起来。 只是远远望着嬴政所站的位置,冯去疾其实就察觉到问题的所在了。 这怕是闹出大事来了。 冯去疾上前,第一时间跪倒在地,“陛下,恭喜陛下。赵高奸恶,人人得而诛之。如今赵高已死,天下人可以还清誉于陛下了。” 嬴政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不爽。 他环顾着周围的虎贲卫们,最终没有说话。 蒙武在一侧,颤颤巍巍道:“陛下,您能够同意让太子杀了赵高,这将是载入史册的明智之举啊。” “臣佩服之至。” 蒙武也跟着作揖。 虎贲卫们个个大眼瞪小眼,都是看着扶苏的脸色。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把扶苏给吓了一跳。 扶苏心中好似万马奔腾。 他万万没想到,章台宫的虎贲卫会去看他的脸色。这不就意味着……他们公然投靠了自己吗。 这个时候的扶苏,还没有来得及思索明白,这件事的背后深层次到底蕴含着怎样的道理。 他只觉得自己今天好厉害。 他把赵高给杀了。 话说司马毋怿在哪里,快来给我把这件事记录上去。 扶苏忽然间想起来,他今日来到这里是为了报仇的。 师父非、信,我给你报仇了。母后,我终于把你担心的坏人给杀了。 但是现在,这三个人,全部都不在了。 冯去疾和蒙武联合粉饰,最终是把这件事完美的掩盖了。 三人和虎贲卫都十分地从容、大度,给足了好大喜功的嬴政面子。 嬴政被三人联合请回了王座坐下,他始终没有流露出愤怒之色。 只是坐在王座上的他,口中忿忿不平的叱骂道,“朕竟然不知道,这个赵高背着朕做了如此多的坏事啊。” “残害忠良,排挤同侪,掩盖贤能。桩桩件件,都够他死罪了。扶苏啊,你今天做的真是好啊。” 扶苏听着,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扶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抬起头来笑着,捧嬴政的场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不到。 扶苏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低着头。 冯去疾赶忙道,“太子今日,清理陛下身侧奸佞之臣。以身犯险,只为了挽救陛下的威名。请陛下明鉴。” 蒙武没有说话。 嬴政笑呵呵道,“朕明白。朕心里都明白。难为你们二位赶来了。” 冯去疾太懂嬴政。这是在责怪他们前来保护扶苏,给扶苏撑场子。 嬴政又道,“其实扶苏都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换言之,你们俩来,其实就是告诉朕,你们支持谁。 朕现在都明白了。 嬴政的话外音,虎贲卫们听不懂,可是扶苏、冯去疾、蒙武三个人心里门清。 “太子今日如此忠心尽孝,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要为之动容。” “看来日后都用不着朕来出手了。” 冯去疾听着,心头猛地跳动。 蒙武也是吞了吞喉哽。 扶苏低着头,嬴政这话么,自然是在讽刺他。 不过事已如此,就只能尽可能引导它向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杀不杀赵高,是一件扶苏多年以来一直在在犹犹豫豫的事情。 扶苏担心他无法控制杀了赵高之后的局面。 但是当真的做了以后,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此前关于自己到底能不能行,能不能接的住嬴政的盘,震慑住嬴政手下这帮盖世功臣;又如何面对后人的评价,自己的子孙后代继位之后,是否会重演自己的作为。 所有的纠结,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今天只是事情发生的第一天,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浪花。日后恐怕将有着数之不尽的风波。 从赵高倒下那一刻,嬴政和扶苏都明白,以后他们两个连表面的和平都无法维持了。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恐怕谁都不能再停滞不前了。 三人寂寂无言,虎贲卫们也都望着他们的首领——执戟郎杨婴。 “你们都退下吧。朕要处理公务了。” 扶苏望了眼嬴政,对方没有看他,只是假装望着奏章。 扶苏在前,冯去疾满怀心事走在后面;至于蒙武,他猜过几日自己就要递上辞呈了。最后是虎贲卫跟着走了出去。 殿还是那个殿,只是少了某个奸恶之人后,嬴政坐在自己的王座上,只觉得座位后面空空如也。 脚底下是无尽的深渊,周遭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嬴政已经很久都没有那种感觉了。 虎贲卫们都回去各司其职,站在边上值守了。 嬴政没有去杀他们。 因为他们是嬴政直属的私人卫队。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卫队在危难之际临时叛变了,他们选择了扶苏。 也就是说,在今日扶苏逼杀赵高的场面上,扶苏和虎贲卫站在了一起,嬴政是孤家寡人。 因为执戟郎杨婴想清楚了,如果嬴政要下令杀了他们今日不幸在场值班的虎贲卫,那么他们就会帮着扶苏杀了自己。 这就是宫廷的生存法则。 每个人都要在瞬息之间做出最快的反应,以保全自己的利益。 这和谁伟大、谁矮小无关。 他们只是要保全自己的生命,保全自己的官禄。 所以谁势力大,就听谁的命令。 否则就要重演过去的宫廷悲剧了。 不要小看每一个地位卑下的人,因为他们才是帝国宏伟宫殿的地基的每一块砖石。 每一块砖石在特殊的时刻,都可能会给上位者致命一击。 虎贲卫们,从来都不是只懂得听从命令的稻草人,他们每天都在听嬴政说什么、做什么、见什么人。 没有谁比他们更能判断他们的陛下到底是变得越来越英明了还是越来越暴虐。 每次只要有人做了让嬴政不满的事情,不管他是擦地的宫女,又或者是远在长城外监督修葺宫墙的将士,还是前线攻打南越的将军,他们的皇帝罔顾人情,用最严酷的法律剥夺他们的政治待遇不说,还直接用最严酷的刑法杀了他们。 从改立天下庶民为黔首的那一刻,嬴政身边的‘黔首’们,就已经对嬴政不满了。 他们是人,不是黑头! 把全天下人都当成奴隶一样,就为了给他一个人服务。他自己把他过去的英明神武变成了回忆,现在嬴政身边的人对他只有不满和憎恶,没有了最初的尊敬和崇拜。 嬴政身边的虎贲卫们,他们恐怕是早有想法了。 下午忽然风雪变大,虎贲卫们仍旧在值班。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踢打砍砸东西的声音。 赵高的尸体被抬到了永巷。 他的奸臣之名必须要落实,这样才能挽救嬴政今日的颜面。所以在寒冬冰雪交加的天气里,他的尸首先是被扔在永巷,随后被运送出宫,放在午市供人观赏。 蒙毅听风就是雨,只听点皮毛,以为皇帝陛下终于开悟了,他第一个催促廷尉赵婴,立刻对赵高家人、族人展开连坐、缉捕,搜查其家,下狱其家人。 赵婴一看赵高已死,太子占据大势。蒙毅的作为让他一度错判蒙氏的立场,以为蒙氏也站在扶苏这边。 【赵婴非公子子婴】 于是乎,赵婴立刻传令下去,对赵纤纤、赵高弟弟赵成、赵高女婿阎乐展开了追杀,还有其家仆下狱诊断问罪。 …… 自此,代表嬴政私权的赵高这一脉势力彻底从宫内、府中、咸阳城治安全部由点带面的被破除。 随后秦王嬴政开始被迫走上了为民众考虑的政治道路。 这些事,后续自有分说。 只是扶苏刺杀赵高这件事,意义非凡,过程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这件事代表着扶苏取得了章台宫宫禁侍卫的拥戴,等于其人在嬴政身边架上了一把剑。 扶苏回来后,没有对司马毋怿说什么。但是司马毋怿和史官们通过拼凑,还是把当时殿里发生的情况给还原了。 他们感受到了扶苏的势力空前强大,预感未来秦国将有大事发生,为民众谋利的政治趋势不可逆转。 于是众人联合起来共同写了这一段历史史料。 —— 【太子既入殿,见内侍高立于始皇左,持剑前。 赵高左手把秦王之袖,泣涕涟涟。 未至身,始皇帝惊,自引而起,绝袖。 太子言曰:“此来为秦国江山社稷着想,特意杀赵高,除奸佞,清君侧也!” 秦始皇大呼,传虎贲卫。 太子呵斥虎贲卫,虎贲卫止。 后太子逐高。 始皇亦拔剑,剑长,操其室。 时恐急,剑坚,故不可立拔。 始皇逐太子,太子逐赵高。赵高引太子、秦皇还柱而走。 虎贲卫惊愕,卒起不意,尽失其度,面面相觑。 太子逐高,而高卒惶急。太子蹑高衣,高卒倒地。被十六创。 始皇方还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 太子对曰:“今可使天下人还父皇清白矣!” 虎贲卫皆附太子言。 太子既斩赵高。始皇视之,目眩良久。 随后御史蒙毅弹劾太仆高往日种种所为,列其罪证,交托廷尉,株连赵高奸佞七十余家。 朝中大臣皆与高有牵连,终只斩高之亲故。】 —— 在大臣们看来,太子在始皇帝面前杀了心腹赵高这个事件可以作为太子得势的标志性事件。 (本章完) 第655章 历史的考验 剑杀赵高这件事,首先对大秦帝国的命运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这一剑,砍死了赵高不说,还用特殊的方式重创了嬴政的私权,极大地打击了朝堂上一味阿谀逢迎嬴政的风气。 姚贾谄媚之流,一度在朝中失去了话语权。 当然对于秦国来说,杀了赵高的影响和意义,后续会如同涨潮一般,好处会像是波浪一般,陆陆续续推送到岸上来,等待人享用。 只是杀赵高这件事,也是扶苏个人人生历史上的标杆性事件。 回到恒阳宫的扶苏,他再望着铜镜,终于觉得镜子里的人活出了自己。 在这重重的深宫之中,等级森严的礼法规定之中,密集骁勇的武士守卫之下,无数人目光注视范围之内,空前膨胀的君权和父权两座大山重压之下,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扶苏不得不背负很多沉重的东西。 很多时候,扶苏活的像个木头人一样。 但是当他不顾一切,不考虑后果去做了某些一直以来想做但是又不敢做的事情之后,扶苏不再有这种感觉了。 他终于给自己在这王宫里打下了一方天,这一方天足以支撑扶苏日后在咸阳宫尽情地呼吸,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以前扶苏总感觉面前有着一望无垠的平原,他可以做很多事,但是他的后背处总是空虚的,毫无凭依和支撑。 只有理想,没有权力,就像是一个被人悬空挂在横梁上的人,永远上不了屋顶,可是也落不了地,只能被悬挂在屋子中间。 现在,扶苏终于解脱了束缚,正式落地了。 再望着镜子,扶苏观察着自己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的样貌。 扶苏在章台殿里那是方才异常的平静,有着为正而战的立场,当时的他有如神助。可是回到自己的宫里,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有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双手微微开始颤抖。 难以置信,他刚才居然杀了赵高。 扶苏望着自己的手和放在铜镜旁边的剑。 宫里的人都被扶苏给吓坏了。 扶苏回来时,整个章台宫的人都对扶苏肃然起敬。 扶苏感叹自己终于冲破了那些经书道德伦理教义的束缚,曾经繁杂、收效甚微的努力以及多年蛰伏,终于在时隔多年后回报了自己。 当然,很多年后,扶苏每每回忆起当时,他也总是再次感到心潮澎湃。 人类生命的伟大之处,和动物植物不一样。人能在某個不经意的瞬间,凭借着天、地、时在一霎之间完成对于自身的超越。 这种超越,很多时候发生在个体身上。 但是个人在历史洪流之中,是多么的渺小。个体对于自我的超越,很多时候只能自己记叙,记叙的地方是在心里。 只有极少数的人,他们对于自己自身的超越,能够被记录在历史上。 最有名的,当属于历史上韩信胯下之辱。世人皆以战败他人为胜,但是按照周易的原则,真正的强大不是打败他人,而是打败自己,自胜! 韩信面对对方的挑衅,能够打败自己,战胜内心深处对于面子和尊严的追求,平静地从其胯下穿过,这就是超越他自己的表现。 所以胯下之辱,才是千年美谈。 而现在,有一个人先于韩信完成胯下之辱事情之前完成了性质相同的事情。 自胜! 这个人自然就是扶苏。 在历史上,扶苏杀掉了赵高这样一个象征着秦始皇绝对私权的奸臣,不仅仅是完成了古今千年以来儿子对父亲权力的反抗,更是完成了对自己的超越。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那么一个时刻。 你想要打开一扇门,去看看门背后是什么。隔着高墙,你能亲眼看到院子里满是你所希望和渴求的东西。也许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也许是理想的事业,也许是心仪的爱好,也许是崇高的理想。 但是绝大多数人,望着那扇高门,却没有推开的勇气。因为自己已经为了应付生活,而弄得满身泥泞。也有的人不为衣食住行担忧,但是他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说到底,无非是岁月摩擦了容颜,金钱腐蚀了灵魂,权势迷惑了心智。有着太多的原因,使得你无法去推开那扇门。 犹犹豫豫,错过了无数次机会,等到回过头来,物是人非! 那扇门再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却又开始懊悔。 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人生。 在此之前,扶苏也是那绝大多数人之一。 反抗生养自己的父亲,反抗秦始皇,这是扶苏一直以来想做但是犹犹豫豫没敢做的事情。 赵高此人,扶苏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大有用处。对扶苏来说,他成为了自己表达多年来不满父亲作为,也同时成为反抗父亲方式最好的宣泄口径! 少年人越过了父亲这座山峰,终于能够成为掌舵帝国的主人了。 从此他的眼前再也没有什么阻碍视野的大山了。 扶苏可以独当一面了! 对于大秦帝国来说,这件事几乎是至关重要。 一个尚且不能独当一面、无法成功反抗父亲的男人,如何能够做未来执掌天下,统御九州的男人呢! 幸运的是,扶苏完成了这件大事。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扶苏给他未来的大治之世开了一个好头。 他通过了历史的考验! 嬴政对扶苏来说,不仅仅是一座权力的巅峰,若只是一座权力的巅峰,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更关键的在于,嬴政是扶苏生理上的父亲。他们之间有着伦理上的上位和下位关系,父亲为尊,儿子应该听从,这是几千年来的颠扑不破的规矩。 在一个场合之下,扶苏最终是推开了那扇门。 不管前路是否荆棘丛生,至少他现在已经拥抱了新生的自己。 他打败了自己身体里懦弱的一面,战胜了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超越。 对大秦帝国来说,也只有通过这样考验的后继之君,才能够翻越大山。 甘棠夫人、熊柔、予月本正聚在一起喝茶。 忽然间宫人来报,“夫人,太子把赵高给杀了。” 甘棠夫人闻言,顿时手中的汤碗斜了。 宫里只有扶苏和少数人喝得惯清茶,大部分人还是延续老传统,茶里放着人参、鹿茸、红枣、枸杞若干补品。说是茶,其实是更像是补汤。 也有的其实是根据中医药理、黄帝内经泡药材以实现消暑、除湿、安神的目的的茶。 熊柔闻言,则是大喜。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好!有种!” 甘棠夫人望了一眼熊柔,这话说的略为粗俗,虽然极有道理。 “你是如何知情的?太子现在人呢?”冯绾绾倒不在意扶苏是否勇敢,只是担心扶苏生死。 她放下了茶碗,在瞬息之间,她已经在琢磨如何送三个孩子离开王宫,让他们躲过祸患。 “夫人不用担心。太子现在好好的,自己回来了。左右卫士皆不敢上前靠近太子。” 冯绾绾闻言,不由得脑海中浮现起了平日里始皇帝嬴政威严、不与宫亲近的样子。 冯绾绾感叹,“固然太子今日能够安然无恙回来,恐怕日后,我们这个恒阳宫,从此就要风雨飘摇了。” 熊柔粉色柔唇轻轻上扬,笑容娇艳明媚,“夫人何须担忧啊。别忘了,太子身后可是有夫人和我二人的父亲做靠山。有了这两个人,这恒阳宫,就像是这铜案,甭管风吹雨打,可它就是能够安然无恙。” 熊柔拍着案。 甘棠夫人望着熊柔,“陛下手中,还有攻打南越的五十万精锐之师呢。” 熊柔闻言,顿时又不说话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父亲当初之所以被嬴政从朝堂之中撵出来,就是因为嬴政独揽了军权。 他的父亲,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也不是什么愚蠢之人。 年纪轻轻能够做到斩杀嫪毐,诛除吕不韦,可见是英勇和智谋集于一身之人。 但是就因为手中没有军权。 熊柔也站起来,她倒了一碗酒递给冯绾绾。 熊柔像个女英雄一般,十分大度豪迈地说道,“那这种时候,这就需要我们姐妹二人同舟共济,一起帮助太子渡过难关了。” 比起欣赏熊柔光鲜妖艳的美丽外表,冯绾绾更喜欢熊柔明着笑里藏刀的坏。 冯绾绾喝了下酒。 随后三人一起往扶苏住所走去。 自从予月来到宫里,熊柔的气焰就更加大了。 宫中另外两位美人,很少露面了。 韩姬整日一个人住在宫殿里,她在宫里找到了和她性格相似的人——吕雉。 韩姬很喜欢吕雉。 不过吕雉不喜欢韩姬。 因为韩姬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吕雉是地道的农家女孩,亲手栽种过五谷,知道民众是多么辛苦,很多时候对于韩姬的想法感到难以理解。 韩姬始终是公主一样,不过是从韩国宫殿搬到了秦国。 但是吕雉就不一样了。 这位汉朝开国国母,她生来就具备政治智慧。 在大家都忙活着争取扶苏目光的时候,吕雉一进宫就发现了自己的短处。 她的容貌和宫中诸多美人比起来,根本毫无优势。 而且她的美丽,难以言喻。并非是表面上的漂亮,而是眼神之中透出来的不输给男儿的坚毅,与她那娇小的身躯完美融合之后,给人以别样的美感。 她的美在验证一件事,水也是可以杀人的。一个娇小的姑娘,也可以因为勇敢、坚毅、聪慧,而使得她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冯绾绾是一见到这个吕雉,就感觉她不同凡响啊。 但是吕雉非常聪明,一见到冯绾绾这样从头笑到尾的女人,就知道对方不好惹。 所以她乖乖地选择了退隐。 所以在这宫里五年多来,吕雉受到扶苏宠幸的次数加起来不会超过一月天数。 那么作为一个妙龄美少女,如何度过这深宫之中日复一日重复难熬的夜晚,就成了吕雉的大问题。 她入宫之后,也没有办法和妹妹吕嬃交谈。虽然哥哥会来看她,但是也仅仅限于白天。 而且吕氏一族的人,此时都是比较低调的作风。在这个复杂的咸阳城里,此时的吕氏一族,就像是一株刚刚被人从水乡移植到了内陆的小树苗。 能不能扎下根来都是极大的问题。 所以吕家的人只能低调。 而吕雉就在这个时候,开启了她人生之中最宝贵的时光——读书。 在宫外,女子是不兴读书的。认识字就好,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靠父母耳提面命明白的。 他们没有机会接触知识。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宫里的女人,只要不兴风作浪、不去想着残害其他女子的后代,男人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吕雉愿意读书,每天读书,不和女人们争抢丈夫,不给男人们制造麻烦,所有人都乐得自在。 就是在这一天天里,吕雉接受知识的洗礼。 慢慢地,她的身上开始又增添了一股气质——博学。 在春秋战国乃至秦汉之际,天下是很有一些女君子的。通晓诗书的女子,并不在少数。贵族女子,自有气节! 言归正传。 吕雉在宫里一直默默无闻,偶尔和韩姬一起喝茶聊天,带别人的小孩。 她只会从韩姬和宫女口中,得知有关太子的消息。 今天,也不例外。 韩姬十分惊恐地来找吕雉,“姐姐,出事了。” 吕雉听闻经过,只是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太子这一通砍下去,以后恒阳宫再也没有什么危机了。” 韩姬美地像是画中人,可是又像是脆弱晶莹的陶器,她对自己还有孩子的未来都十分担忧。 “太子都得罪了父皇。陛下那是什么人,谁敢违抗父皇呢。皇后生前就一直担忧陛下对太子做出不好的事情。” 皇后给扶苏留下了很多政治遗产。 但是给今淑留下的则是对于父子相残的担忧。 吕雉拍着韩姬的背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太子啊。太子能好好地回来,这说明,陛下已经无法奈何太子了。” “可是……我还是怕。”今淑贴在了吕雉胸口。 吕雉抚摸着今淑的头发,她大概知道,为什么韩姬是太子最喜欢的女人了。 其实韩姬只是太子最想保护的人罢了。 “唉……” 安抚了韩姬之后,吕雉清楚地预见到未来大秦帝国的风向。 她开始思索自己的问题。她已经读了很多的书,开始有了独立自由的想法。 那么她到底是要放弃得到扶苏的宠爱、出宫另谋幸福;还是对着这一地的宫灯不愁吃喝、可是无情无爱、孤独寂寞地活下去呢? 在秦朝的时候,男女婚姻嫁娶之间,还是非常开明的。就算是宫里的姬妾,可是如果她长期无宠爱又没有儿子,是可以自己离开的。 但是离开太子,这会打击太子的颜面,对方大概率不会允许。 吕雉不得不盘算,否则她以后的日子将越发难过。 而另一边。 熊柔跟着冯绾绾去看望扶苏时,他正对着镜子,看起来很是不安。 那个时候的扶苏,已经意识到了,他极其强势地抨击了嬴政的私权之后,嬴政这样对权力爱不释手的男人,是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的,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暗暗计划重新掌握大权,然后展开对自己的报复。 不过扶苏已经杀了赵高,又有政治夺势之争的胜利在手,这两件事,都可以让他在天下人面前的威信大涨。 很快,也会波及到军队之中。 扶苏自信,属于他的时代真的将要到来了。 冯绾绾跪在扶苏身边,看着他还穿着带有血迹的衣服,“君侯,让我为君侯更衣吧。” 另一边,熊柔则拿起了扶苏的剑。 “好了,伱们都退下。我没有事。” 冯绾绾也不好说什么,“那请君侯换下衣服,我带去清洗吧。” “不必。无论是剑还是衣服,都给我好好留着。上面的血迹,一点也不可擦拭。” 扶苏要留着这些。 这可是他人生路上的勋章啊! 打发了妻妾之后,扶苏立刻召见了陈平。 “你说下一步,我应该怎么做?” 陈平对人心,总是会用最坏的方式去揣度。 “陛下接下来,恐怕会更换丞相。那么太子您的岳父必然要被排挤。如果太子能够稳住冯相的位置,那么您就可以得到天下大部分部将的支持了。李丞相,并不得人心。” 扶苏点头。 —— 冬风呼啸,扶苏在宫中杀死赵高的消息,一夜之间,席卷咸阳城。 庶民们人人都在街头击掌赞叹,“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 只是贵族大臣们却一个个躲在家里,个个面色严肃,他们很担心自己能否躲过这场政治斗争。 腥风血雨才刚刚到来,赵高一家子的死,根本不算什么。 首先,太学里,关于扶苏杀了赵高这件事,影响最大。 那些读了圣贤书,满脑子仁义礼智信的贤能们,在看到扶苏用最简单的方式杀了赵高后。 那一个个是对扶苏佩服地五体投地,都愿意誓死追随扶苏。 他们就喜欢这样的领导者。 尤其是刚刚收揽了几个人墨门,面对这样的扶苏,他们变得更有信心追随他。 至于陈余、张耳,他们两个人听说了这件事的始末,那是一个个唤醒雀跃啊。 原先长久地等待让他们感到人生无望,现在不一样了,扶苏的作为让他们感到了某些事情在提前,他们的理想都寄托在了扶苏身上。 扶苏的表现,完全关系到他们未来理想能否实现。 照这么看来,某人登基的速度,很可能提前了啊。 太学里的人,都开始偷着乐了。 大家在为一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好事感到高兴。 随后,司马毋怿和一众史官来到太学里,请教博士们。 因为关于太子当着始皇帝的面杀了太仆赵高,这件事还有一些争议。 最大的争议就是,扶苏这么做,从一个儿子的立场来说,这对么? 【尾记:希望读者们在生活中遇到命运的门扇,能够有勇气大胆地推开那道门。因为真的,那扇门你当时没推开,那就这辈子都没机会推开了。】 (本章完) 第656章 李斯:恐怕是这样 孔鲋,孔子嫡传后代,秦朝初年儒学学说的代表人物。 他成为了这桩历史事件为众人顾问的第一人选。 说起来,当初孔鲋跟随扶苏从临淄城被请到咸阳城来。那天,咸阳城里的儒生们都整整齐齐侯在咸阳城西边城门口。 这都是为了迎接孔鲋。 孔子死了,可是他的著述和思想言论,像是黑暗里的灯火一样,为许许多多年轻人照亮乱世中的人生道路。 孔鲋因为是孔子后代的缘故,被人以隆礼迎接。 那日孔鲋弟子叔孙通看到宽阔的咸阳城街道上,所有的儒生们都立在两边恭敬地迎接孔鲋。别提有多羡慕了。 他希望自己也能有朝一日成为这样的人。 只是,孔鲋却不喜欢迎接他的人。 当初,他面对众人的迎接,脸色不太好看。因为这些儒生之中,有很多人其实是早年放弃了气运衰败的故国,为了金钱地位来到秦国。 孔鲋怎么能和这些人苟合取容呢。 而且孔鲋熟读易经,认为那些主动求仕的人其实是因为缺乏才能、不够自信,所以才盲目追随求仕。实际上,栽好梧桐木,凤凰自来栖。 一个人如果真正掌握了天地运行的规律,明白了道,那么他自然而然会被人所熟知,自然而然会被人举荐到君王面前,自然而然会得到重用。 所以在孔鲋眼里,来迎接他的人,其实都是些摆场面的臭鱼烂虾。 你还别说,孔鲋清高自傲,可是他看得并没有错。鼓动儒生们来迎接孔鲋的,其实就是以周青臣为代表的儒生们。 这些人平日里围在嬴政身边,只干一件事——给嬴政歌功颂德。 嬴政走向自高自大,和那十多位博士脱不了干系。 堂堂一国的皇帝,若是被三五乡野草民歌颂,始皇帝未必以之为乐。但若是这些人都是名满天下的‘贤能’,那这些夸奖在嬴政心目中,就没有虚构的成分。 别人夸他什么,他就真的相信了什么。 那皇帝的新衣,就是这十几个人连着赵高、李斯,一起给嬴政穿上的。 如今赵高被斩,和赵高有所勾连,私相授受者多达上百人,这些儒生们,就是重要组成者。 如今大秦帝国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整个国家都变成了给嬴政服务的机器;统治者群体完全脱离了实际,更是完全脱离了基础群众,走向了穷奢极欲的道路。 这些儒生们,简直是‘居功至伟’啊! 当时周青臣前来迎接孔鲋,也不完全是为了孔鲋,主要是为了拍恒阳君的马屁。 人是太子请来的,他来迎接,那就是捧太子的场子。 但是孔鲋脸色非常难看。周青臣毕竟是已经被封的博士,地位极高不说,还在朝中有职位,因为他能让嬴政高兴,所以嬴政准许他入朝议政了。 那孔鲋脸色难看,不免让叔孙通捏一把汗。 他不住地给周青臣台阶下,让周青臣的脸色不至于从青转白。 但是孔鲋还是因为对待周青臣礼数不全,回去就被周青臣将此事禀报给嬴政。 周青臣对嬴政说,“孔鲋为人高傲,您若是召见他,恐怕要被他训斥了。” 嬴政那时自负,自然不信。 结果嬴政真的会见了孔鲋,可是孔鲋到来之后,却问嬴政说,“陛下打算如何治理天下呢?” 嬴政以为孔鲋会顶撞他,结果是来质问他。 孔鲋此举果然印证了周青臣在嬴政面前说的话,嬴政认定孔鲋高傲。 而且嬴政都成为皇帝了,他的目的是要让所有人都听从他的话,而不是让自己听从别人的话。 所以孔鲋就此被嬴政搁置了。 嬴政处理政务,都是去问周青臣这些事是否合乎礼法,而不是询问孔鲋、淳于越这些人。 因为只要问他们,他们势必说反对,势必教嬴政做事。 那么今天这种局面,就是嬴政长久地排斥忠诚耿直之士的报应到了。 司马毋怿连同宫中诸多史官,如胡毋敬等人一起来拜见孔鲋。 太学鲤鱼阁里,七位史官一同来到孔鲋身边。 伴随着赵高被杀以及其秦人被株连,史臣们也得到机会,开始拨乱反正。 他们也早就受够了过去那种奸佞当道的日子了。 说好话、说假话、说空话,就可以升官发财;可是说真话、说难听的话、说有用的话,就会被冷落。 朝中这种风气一旦开始,那那些秉笔直书的史官们,他们难道有活路吗。 对于封一棵树为五大夫这种幼稚之举,嬴政却点名要他们记录在册,至于夜间不顾危险,偷偷溜出去去宫外外的经历,其实被抓到过很多次,只是不允许被明着记录在册罢了。 现在,这些史官们那是抓紧机会,都想趁着这个档口干点实事。 当天空黑到了极点,黎明那玫瑰色的手指就要垂向大地了。 众人围在孔鲋身边,开门见山问了孔鲋一個问题。 “以太子之尊,不顾陛下阻拦,亲自诛杀陛下亲自封的太仆,这件事合乎父子人伦之道义吗?” 孔鲋当即道,“太子持正,赵高为奸,陛下藏奸、养奸多日,执迷不悟。太子固然为人子,可是斩杀父亲的臣子,那是维护正义,是行正道。陛下固然为父,可是姑息养奸,是失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乃太子如今臣民之心应和之根源所在也。” 这也就是为什么扶苏虽然做的事情少,但是得到的支持多;而嬴政做若干大事、无数小事,可是失去的人心却极多的原因所在。 某种意义上,没有嬴政强势的、大肆干涉民生的为政举措,也无法牵引起臣子民众对扶苏的好感。 换言之,如今的嬴政是变相给扶苏造势了。 就像是扶苏记忆之中的历史上嬴政莫名其妙给刘邦造势,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东南有天子出,让人们去追随他。 还是言归正传。 孔鲋的点评,言简意赅,说的也很清楚。 七位史官都点头。 司马毋怿、胡毋敬等人都深深地吐了口气。 有了孔鲋的话,天下的才士都不会怪罪他们接下来如何执笔了,他们也有信心如何在历史上记录这些事了。 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也都心里大致有数了。 接下来,七人又请教了孔鲋一些事情。 孔鲋看到这些人彬彬有礼、而且不假辞色,知道他们都是君子清流,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他们从早晨前来,孔鲋挽留他们到中午才走。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章台宫里。 没了皇后的嬴政,如今又失去了儿子的尊重,身边的虎贲卫们也都是佯装恭敬、实则是暗怀鬼胎。 嬴政坐在章台宫里,这个冬天,对他来说是分外寒冷。 但是嬴政历史上他享年五十岁,可是在秦国执政时间长达三十九年。 现在嬴政也已经执政长达三十二年。 如此漫长的执政时间,在秦国历史上几乎是仅仅次于昭襄王之后。 这就意味着,嬴政的政治根基非常深厚。 否则也不至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可是太学里的消息还能传到他的耳朵里。 赵高是奸臣,可是没有了赵高,还有赵三、赵五啊。 嬴政还是能够通过那些平日里得罪了忠臣的小人快速得到消息。 其实说实话,小人在政治场合上,是真的比君子更受皇帝欢迎的。因为小人不管什么仁义礼智信,在某些特殊的政治场合上,他们不会考虑什么家国大义。 他们只相信一件事,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嬴政对他们好,他们就全盘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 所以换谁来,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有着三十二年的执政经验和积累,嬴政立刻召见了李斯、周青臣。 现在的嬴政,不敢贸然相信其他人了。 他要夺回自己的权威和势力。 这需要对扶苏进行短暂的忍让,甚至于示弱。 嬴政神色一如往常,外人难以揣度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 嬴政能够相信的,只有李斯和周青臣这几个人。因为他们曾经得罪了太多人,那么只要自己失去势力,这几个人必定会被人联合起来绞杀。 嬴政的政治能力,绝对是非常高的。只是可惜,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深藏着童年的阴霾,他似乎痛恨底层,对底层的民众总是宁可扒掉他们一层皮,也绝对不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 李斯、周青臣、姚贾,那是在家急得跺脚啊。 如今太子杀了赵高的事情,已经风闻咸阳,要不了多久就要传到天下。一旦太子得位,他们必然会被太子这样的人给砍了。 所以嬴政一叫他们,这三个人就立刻来了。 嬴政也不废话,关上门、打发走了奴婢,开门见山道: “朕闻言,孔鲋评价朕多年失道,太子杀赵高实则是行正道。是以天下人闻言都会称赞太子。是这样吗?” 细心的李斯发现嬴政今天没有配他的长剑…… 自从经历了那日的窘迫,嬴政羞愤不说,还十分气恼。怎么可能还会继续佩戴他的长剑呢。 所以嬴政干脆不配剑了。 这个政治场的高手,太了解对敌人示弱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方式。 于是嬴政开始装作自己听从谏言的样子,图谋一些大事。 面对嬴政的问题,姚贾、周青臣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敢说话。 李斯年迈,可是身体倍棒、精神也很好。 听说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也没有惊慌。 “恐怕是这样。” 李斯冷峻的声音与章台殿里的空气互相磕碰,铜炉里的炭木又发出为热火蒸发水汽嘶嘶的声音。 姚贾和周青臣的心,像是冬日里泼在燕北的水,迅速冻结。 二人开始瑟瑟发抖。 “陛下毕竟是君,太子毕竟是臣。若是太子对陛下有所作为,那会让天下人都指责太子。因为这个世界上,父亲永远是父亲,儿子只能是儿子。” “天、地、君、亲、师。太子再怎么为事,也绕不开这些伦理。” “陛下无需担忧。今日孔鲋为太子仗义执言。他日若是太子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那么孔鲋也会去批判太子。” 李斯对着嬴政作揖,“孔鲋和臣等不同。孔鲋不忠于人,只忠于道义。看似他们今日都在支持太子,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支持自己的道义罢了。” “太子什么也没有得到。陛下也不会失去什么。请陛下放心。” 听了李斯一席话,嬴政顿时又把自己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善。” 【善,这里的意思并不是好。而是说的对啊。善在古文里的意思,原指合理。】 嬴政放松下来。 “太子杀了赵高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军中去。届时,朕该如何处置呢?” 李斯对嬴政说,“陛下何以忧?太子为陛下分忧,陛下何忧?” 嬴政不解,对着李斯投去疑惑的目光。 嬴政像是一条元气大伤的龙,现在盘起他的双腿,带着困倦与不安,静静在自己的宫殿里养伤。 嗯……这时候的他,很像是被他从各地抓过来的美女,手足无措。 李斯望着嬴政这副模样,对嬴政说道,“请陛下恢复谥法。” 嬴政摇头,“朕不会收回自己的命令。” “那臣子们接下来恐怕就要对太子行撺掇之事了。不知道在陛下心目中,太子是个可以称得上孝顺的孩子吗?” 嬴政听到这个问题,手脚一麻。 这时候,周青臣站起来道,“陛下,您该带着太子一块东巡;您该让太子去攻打南越;您应该让太子去监督修建驰道;您应该让太子负责征调民夫的事情。” “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太子始终是太过年轻,不懂得陛下您所作所为的深刻含义,让太子去做这些事,要不了多久,天下人将不再称颂太子。” “而太子也会明白,治理这样一个疆域庞大的国家到底有多难,只有陛下您这样的方式,才能够镇压地住那些地方豪强,才能慑服那些远在天边的小人。” 周青臣一开口,其心计之毒,简直让姚贾都背后一麻。 这是让陛下把太子也拉下水来。 嬴政闻言,莫名觉得心口一疼。 不管他曾经自诩为祖龙也好,还是真的是祖龙也罢。 来到这个规则不合理、存在缺陷的婆娑世界里,嬴政他就是个人。 亲手去对付自己的儿子,把他逼向绝境。 对每一位父亲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这需要他做到泯灭人性,湮灭良心。 那么嬴政会同意这么做吗? (本章完) 请假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7章 让朕为你筑高台 一时半会,嬴政也不可能做出这么重大的选择。 嬴政就问李斯。 “你怎么看?” 正襟危坐的李斯捋着自己的胡须,那些胡须像是枯草一般,黑白相间,已经变得硬了起来,自然也不再有光泽。 “陛下,现如今人人都在称赞太子做的对。这个时候的陛下,能做的只能是顺水推舟,以应民心。” 嬴政脸色不免抽搐起来,“秦从来不信民心这一套。没有实际的利益,就没有什么民心可谈。” 嬴政不相信扶苏真的有那么多民众和士兵拥护他。至少名义上权力还是在他的手中,谁敢背叛自己,谁就是死罪。 扶苏只是迎合了一些人的期许,再加上一些不得势的老旧权贵推波助澜,仅此而已。 他自认为已经占据优势罢了。 看嬴政沉色,李斯其实也很纠结。其实太子和他的关系,不好不坏。现在他帮助陛下对付太子,那就是明着成为太子的敌人。对自己未来的仕途来说,那是非常的不利的。 明亮的光芒照耀在李斯的那苍白的胡须上,他的面容衰老,各种细小的皱纹堆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 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明亮。极其精明的大脑会让他的双眼显露出迥异于青壮年的明亮来。 另一边,嬴政坐在王座上,他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乃至想要废黜扶苏的心思。 他的胡须倒是油光发亮,浓密,威严,散发着这个时代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 至于头发,更是浓密有光泽。 只是过了三十五岁的嬴政,相貌开始发生变化。他的隆角越发凸起,脸颊也开始宽阔起来,整个人慢慢地变得像是一头狰狞的野兽。类似龙首。 根据命理学和相书,人的相貌先天是和父母的一样,后天则根据自己的行为心理来变化。 任何一个亲眼看到嬴政这样相貌非凡、气势逼人的人,都会心中生出畏惧。 何况李斯等臣属,朝夕而对呢。 李斯对嬴政说,“陛下,此事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是过程,要循序渐进,切莫心急。在这個时候,做什么大动作,只要是不利太子的,都会使得民心激愤。” 嬴政冷声问,“太子已然有这样的影响力了吗?” 李斯只是低头沉默。 对于李斯给自己指出的这条明路,嬴政不愿意施行。 李斯想要逐步的消解扶苏的实力,就像是要缓慢行动,不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行动,否则就会鸡飞蛋打,招致难以想象的恶果。 看到嬴政对李斯的主意不满意,姚贾想着,那看来是陛下起了对太子的杀意了。 这样也好,自己曾经撺掇陛下杀了太子敬重的老师——韩非。 太子又亲近的是萧何、张苍、陈平这类清廉、意图主持天下公道的人。 日后太子继位,我肯定不能好过啊。 于是乎,姚贾就对嬴政献出计策。 “陛下,太子杀了赵高,并不是太子有意冒犯您。实在是为了陛下着想,想那赵高,活着时没少利用您的名号在外私占田亩、收取贿赂。” “听说赵高在宫里,一向是横行无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曾经在宫中犯过秽乱后宫的罪。” “太子杀了赵高,那必然是为陛下着想。其实退一万步想,太子这么做对太子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嬴政皱着眉,他感觉姚贾老了,已经开始变得不会说话了。 姚贾继续道,“太子对陛下的心意,那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这么多年,太子为了陛下瞻前马后,立下功劳无数。” “可是陛下这边对待太子,一直是有所亏欠。” 周青臣听到姚贾这么说,吓得脖子一缩。仿佛他的脑袋和脖子联结不紧密,一不小心就会从衣领之中掉出去。 李斯只是静静地坐着。 他觉得嬴政现在有点急了。这其实不好。急就会乱。陛下纵然睿智、狠厉,但是始终有个弊病。 他在太轻的年纪取得了太高的成就,容易失控。 比如现在。 李斯看破了,但是他绝对不会说破。 嬴政有些不耐烦。 姚贾却慢慢说,“太子既然为了陛下的名誉,亲手杀死了赵高。这绝对不是对陛下威严和名誉的侵犯。” “恰恰相反,太子这是在挽回陛下在天下人面前的尊严、重振大王的声威。如今赵高已死,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因为过去赵高做下的那些事情,现在他已经自己承担了后果。陛下的清白之名很快将遍布人间。” 嬴政是何等聪明睿智的人,一下就听懂了这话外之意。 姚贾的意思很简单。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扶苏确实伤了陛下在臣子民众面前的威严、尤其是刺损了嬴政的面子。 按道理来说,扶苏做下这等悖逆之事,嬴政废了他,至少周青臣他们觉得没什么。 怪就怪在,嬴政决意郡县制,可是太子是个很灵活的人。 在中国这样文明悠久、历史传承极长的国家,灵活、善于折中的政治家,是极其得人心的。 所以不对郡县制说好,不对分封制说坏的扶苏,那几乎是同时得到了两批人的拥戴。 这才是导致嬴政现在失势的根源。 但是嬴政绝对不会对分封制低头的,可是他也没办法消除扶苏在帝国内部的影响力。 所以姚贾的办法就是,把这个僵局遮掩一下,帮助嬴政借助这个泥潭跳出去,洗刷自己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这只是姚贾给嬴政出的第一招。 “太子是孝子。多年来又对没有母亲的十八世子极其关爱,对自己的弟弟们都十分爱护。如此一个孝悌之人,没有人会不去喜欢太子。”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对感情有着极大的渴望,但是很多人连生活温饱都做不到,所以就没有办法去追寻。但是其实每个人都会羡慕一个人拥有良好的关系。 尤其是扶苏这种对兄弟很好的人,在每个人都拥有一个不太幸福的家庭的情况下,他几乎成为了天下许多男人女人都渴望拥有的哥哥。 姚贾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在给嬴政把失去的台阶补上之后,很快给嬴政给递上了一把杀扶苏的剑。 “太子有情有义,弘扬太子的孝悌之义。就是陛下当下应该做的事情。” “很多时候,杀死一个人的不是他的缺点,而是他的优点。太子既然忠孝,陛下就该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忠孝。” 嬴政捋须,“善!” “大善!” 嬴政高兴到了极点,竟然说出大善这样的评价。 这个办法已经不是合乎情理道理了,而是完全地升华了。他把扶苏从生路引向绝路。 谁人敢想象,一个被天下人褒扬忠孝仁义的太子,未来对皇帝做出不可思量的坏事,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他呢。 这种不动手、不动刀,就能杀人于无形的法子,才是真正的高手。 让本来以为自己赢了的人输了,让本来输了的人赢了。 周青臣连忙赞誉,“上卿不愧为上卿。” “高。实在是高!” 李斯也对姚贾的才能十分佩服。 但是李斯则有别的担心。其实从扶苏这种个性来看,他小时候喜欢韩非,可是没有给他报仇。 但是他却能在合适的时机先后杀了燕国太子丹和赵高。 这说明这个人不是不记仇,恰恰相反,他是非常聪明,非常记仇。 所以今日陛下听从了姚贾的计谋,这样算计太子,为太子筑起高台,让他走上道德的顶峰。 这只会把太子逼上绝路。 李斯双眼一闭,他已经预感大事不妙了。 两个人的关系最怕的就是第三者出来拱火啊。 本来一桩小事轻轻放过,可是陛下非要争那一口气,那他可就帮不了忙了。 嬴政察觉到李斯有所不满,但是他更喜欢姚贾的做法。 好胜心极强的嬴政,不可能放弃姚贾的方法。“说下去。” 姚贾脸颊红润,气色极好。 “这个时候,陛下当以重赏唤醒太子心中对陛下的父子人伦之情。” “而且应当对太子多年来立下功劳赐予应有的奖赏。如此,不仅仅可以让太子对陛下重新心生感激,也可以让众人看到陛下对待太子是公平公正的。” 姚贾的意思很简单,要想扳回这局,就得先把自己昔日给扶苏欠的,如今都还回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嬴政成为一个无可指责的对象。 既然要让扶苏站在高台上下不来,就不能仅仅只是吹捧扶苏,否则扶苏像是张苍一样站在道德高地,那他就能居高临下把嬴政给灭了。 所以要把太子站在高地上下不来,不能对陛下做什么事,关键一步还是要看嬴政的作为。 “陛下当大举赏赐太子。” “太子昔日功劳,桩桩件件,都要明着列出来,赐予太子军队、田地。” 嬴政皱眉,“军队?” 其实不怪姚贾计谋毒,其实他是最懂得嬴政担心的人。 嬴政担心的是扶苏造反。 那扶苏造反的话,他最缺的就是军队啊。 所以姚贾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阻止扶苏造反的目的建言献策的,所以他的招数才能做到切合嬴政的心思,而且真正起实效。 姚贾可和李斯不同。李斯有才华,姚贾只有嘴皮子。 姚贾可太清楚这一点了。 对于太子来说,自己除了曾经伙同赵高、李斯杀害过韩非,并无其他的利用价值。 所以姚贾必须让扶苏处在被囚禁的位置,让他失势。 姚贾换了副嗓音,饱含神情地说,“陛下。有时候给予别人,那才是真正的帮助自己。明着赐予太子军队,总比让太子自己去接近军队要好得多啊。” 姚贾的话,吓到了周青臣和李斯。 李斯担忧地望着姚贾。他这是在太子和陛下之间拱火,太子不会束手就擒的。姚贾的计策有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他假设太子面对他的计策会束手无策。 可这怎么可能呢。 姚贾丝毫不顾念当初扶苏让他在赵国将功折罪,打扫长平之战的恩情。 周青臣本来就是个嬴政私权团体的边缘人物,因为他论聪明不及姚贾、论奸诈狠毒不及赵高、论实力才学不及李斯。 如今听了这一番谈话,那是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手脚都开始麻木冰凉。 慢慢地,他头上冒出汗来。 嬴政也对姚贾的话感到不可信。 “赐予军队给扶苏,有这个必要吗?” 姚贾则问,“陛下,您可还记得,当年郑庄公是怎么对付自己的亲弟弟的吗?” “陛下,太子是您的儿子,并非简单的臣子。您身为天下至尊,难道要用寻常的方法去对待太子吗?” 姚贾不愧精明,他是懂人情世故的。 “陛下百年之后,还是要让太子继位的啊。” 嬴政听到这句话,果然还是动摇了。 对啊,那个逆子固然混账,但是朕没有比他更好的接班人了。 姚贾把嬴政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姚贾又道,“否则不如此,怎么彰显陛下昔日为赵高蒙蔽视听。如今赵高死了,那眼下正是让臣子民众看到陛下英明神武的好时机啊。” “这个时候赏赐太子,一面安慰太子,一面彰显陛下的公义,可谓极善。” 嬴政大悦。 “可。那赏赐太子多少军队为宜呢?” “陛下,越多越好啊。”姚贾对着嬴政笑着。 嬴政不悦,随后打发了三人离开章台。 出了宫门的姚贾,却又返回来。 他又见到了正在生闷气的嬴政。 “你还有脸回来!?” 嬴政毫不客气,他现在想要宰了姚贾。 人心,是变化莫测的。上一秒想要杀了扶苏的嬴政,下一秒意识到他是自己江山的继承者,爱自己的江山事业大过爱儿子的嬴政,他不难决策。 总之,嬴政慢慢地想起来了,扶苏是他的儿子。 所以对于想要制约扶苏,甚至把他陷入死地的姚贾,这个时候的嬴政想一脚踩死他。 其实潜意识里,还是嬴政不肯给扶苏军队。 就这么简单。 姚贾见到嬴政发怒,毕恭毕敬站着。 “请陛下允许臣与陛下单独说话。” 嬴政看了眼周围的仆从,他们都很听话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殿里光线昏暗。 姚贾站在黑色的阴影区域,问了嬴政三个问题。 “陛下,您赏赐太子一千军。太子可以用这些军队打入王宫。而且人数少,操练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您赏赐了太子一万人马。太子若是去操练,一万人,势必有人走漏风声。势必被百姓发现,到时候,太子就是不忠。” “若您赏赐太子十万人马,太子若是进入军队。别说太子让他们整体军队挪动两步,就是抽调一支百人的队伍,那也要经过陛下您的准允。” “因为虎符的另一半,在陛下的手中。” “所以当太子拿了千军,太子能干的事情很多;当太子有了万军,太子受制;当太子拥有数十万军,太子寸步难行。” 嬴政闻言,不住地拍手叫好。 “善啊!大善!” “姚贾,你的敏锐、机智,简直是朝中臣子无人能及啊。” 姚贾作揖,“陛下,臣毕竟出自纵横家啊。” 所有人,都以为姚贾那张嘴里没有实话,必然是假装纵横家门徒以充门面,实际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纵横家。 “如果执行此计,可以平息一切。” 嬴政却没有答应,他有了全新的想法。 “朕打算,派扶苏南下随行监军。只监督军务,仅此而已。南下疆域五十万大军,让扶苏监管,你觉得这样的数字,如何呢?” 姚贾听了,先是一懵。 “这南下,多有瘴气。太子的身体。” “咸阳,比南越更危险。”嬴政忽然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让姚贾一时间分辨不清楚陛下对于儿子扶苏的态度,以及一切的看法。 姚贾不敢再在嬴政面前明着说话了。 说实话,现在的嬴政还是相当地厌恶痛恨这个儿子。他希望扶苏尽可能地受些皮肉之苦。 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很大程度上不会再受到父亲如往昔一般的疼爱了。 可是,父亲毕竟是父亲啊。 全天下人,没有人比父母更希望自己过得好了。 嬴政亲眼看到自己的臣子们都是怎么想扶苏的,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为了消除扶苏的影响力,为了制约扶苏,为了阻止朝臣拥戴扶苏,为了保住扶苏的命。 为了达成这一切所有的目的,让嬴政决意让扶苏离开咸阳。他打算另外调遣一些战将,前去处理这次的南越战事。 其实…… 这几年来,嬴政肉眼可见的扶苏已经成长了,而且从他杀了赵高那一刻,嬴政就知道,这个儿子是他的种。 嬴政察觉到了大势,但是不管臣子和他怎么同气连枝,毕竟他们姓周、姓李、姓姚。而扶苏才和他是一家人。 如果肉要烂了,也要烂在自己的锅里。 几天以后,接到命令的扶苏,忽然间记起来他刚满十六岁的时候,嬴政派遣他出使地方。当时嬴政放弃了巴蜀,约莫十年后,嬴政再度派遣他,只是让他去危险的南越。 这场巨大的风暴,其乌云已经凝聚,遍布在咸阳城上空。 (本章完) 第658章 危若累卵 和扶苏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慢慢地,因为有了强大的对手诞生,这迫使嬴政有了危机意识。 他开始变得清醒起来。 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扶苏自己都没想到过,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强大变得开始清醒起来,不再沉浸在往昔的胜利之中。 “人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 咸阳城城郊,一座古老的宅院恰似从残缺的尘埃中矗立起来。 大门上有着一对黄铜门环,摸上去冰凉。进了大门,便是一片宽敞的庭园。庭苑里没有一丝杂草,显然他的主人是个很精致的人。 大门进去之后,左侧是府第的正堂,是宴客的大厅,右侧是主人的骑楼,这里归属丞相的私人领地。走进便是丞相书房,静谧幽深,墙上挂着丞相的题字。 书房里,精致的铜炉上飘着袅袅青烟。 致休的隗状和王绾两个人坐在一起闲谈。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隗状捋须,“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陛下这样的人,如果有了对手,有了目标,那就是英明神武。一旦失去对手,丢失目标,就会狂妄自大。” 致休的生活相对美好,不用操心那么多事。王绾也胖了更多,气色变得很红润。 “圣人不愧是圣人。早就有言在先。不过,我们难道就只能这么干坐着吗?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太子啊。这般明着杀了赵高,一点颜面没给陛下。陛下最近这些作为,看着是在奖励太子,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用心。” 隗状不理解,“你怎么还是没有对陛下死心呢?你难道还没有看透他吗?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一切人物都是他达成目的的工具,一切关系都只是为了方便彼此利用,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王绾摇头,“我不是担心陛下,也不是担心太子。只是在想,秦国的未来会如何?我出山时,想的是为黎民百姓谋一份太平。如今太平有了,可是我看民众个个苦不堪言。这可不是吉兆。” 王绾很看好扶苏,他希望扶苏未来做一番好的事业,能够把朝中为民请命的那一批臣子所做的努力继续落实下去。 秦法其实没有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执法的人。 隗状皱眉,“我听说,府库经济大事,如今转交给了章邯。章邯不通经济,新找的那個张苍倒是有点东西,但是现在还在大牢里。” “这货币的发放,我看着有的货币很重、有的货币很轻。真币假币到处横行,影响市场。举报给市吏,市吏竟然只是记录在案。” “不仅如此,前些天,皇帝陛下亲自下令,大举铸造新币。发行的数量是往年的三倍。这都是冯去疾干的好事。” “他本来就不懂经济大事,只是我们当初在时,他能够懂得按规矩办事,有板有眼。现在我们不在,他就开始自行发挥,指挥章邯超量发行货币。” “陛下不给予商业发展的机会,可是却又在盲目超量发行货币,这是在饮鸩止渴。” “少府寺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才了。经济是民生大事,如果长期没有擅长处理经济的人打理财政……恐怕要出大事。” 王绾双目忧深,对帝国的经济大事非常关切。 “事已如此,行将奈何。” 隗状觉得,当初嬴政不听从他们的建议,在边地设置分封,已经是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隗状可没王绾那么大的公心,致休了还担心百姓。嬴政对他不仁,他隗状就没必要再舔着。 “你不要操心那么多了。那都是后来人的事情。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尽力了也就可以了。” 隗状安抚着王绾。 可是王绾总是担心货币超发的事情,他担心未来钱一分不值,帝国的经济朝夕崩溃,那个时候,就会天下大乱。 坐在席上的王绾,脑海里酝酿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要去见一个人。 当面和他说经济的大事,这货币的事情,关系到家家户户,实际上是民生之本,怎么偌大的大秦朝廷,如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清楚呢。 —— 嬴政接连给扶苏封赏了好几日。 扶苏一时间站在咸阳城的风口浪尖上。 很多人夸耀说他很勇敢,很多人说陛下对扶苏真的是太好了。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陛下还能够保护太子。 嬴政给扶苏封了很多田亩暂且不论,还赐给了他三座矿场。 理由是扶苏曾经立下很多功劳,当初赵高阻拦,不给扶苏封赏。 现在赵高没有了,嬴政很爽快给扶苏一一对应有所赏赐。 也就是说,扶苏过去的功劳,现在才开始被嬴政一一兑现。 都说延迟满足更爽,但是这延迟都延迟了七八年了。 请问迟来的奖励还是正义的奖励吗? 至少扶苏没有感到喜悦,因为现在的扶苏,他已经不需要再依靠嬴政的奖励或者赏赐在朝中立足了。 恒阳宫早已经慢慢地成为了一座在朝中人人都难以撼动的大山。 其地位已经不是通过嬴政奖赏,就会被抬高;也不会因为嬴政责罚,就会被贬低。 恒阳宫成为了一个以扶苏为唯一领导核心的独立权力体系。 比起那些外在的赏赐来说,这个才是对扶苏来说至关重要的。 只是在外人看来,赵高被太子杀了之后,他们的皇帝陛下大肆地赏赐太子,让很多人都为太子高兴。 毕竟那本来就是扶苏应当的。 恒阳宫一时间成为咸阳城人人议论的对象,大家都在夸赞扶苏,说他做事很有秦人之风。 只是,庆功宴可就弥补不了了。 紧接着,嬴政又颁布新的礼仪法规确定扶苏的出行仪仗规模仅仅次于他的出行仪仗规模。 理由就是那个姚贾出的主意,说太子敬爱他的父亲,杀赵高、清君侧,孝义德行感天动地。 嬴政非常感激上天赐予他这样的儿子,所以做出这样的赏赐来。 整个大秦帝国独一无二的赏赐呦! 咸阳民众闻之,一个个都很感慨。说实话这事情干得不像是他们熟悉的秦王政的作风。在男人心目中,嬴政最得人崇拜是因为他很狠。 但是大家还是祝福扶苏吧。 民众也不傻,虽然感觉皇帝在憋着坏,但是他们也无能为力,做不了什么,只能就是看着事态接下来如何发展了。 毕竟在秦始皇在位时期的太子,恒阳君这个人,就像是帝国的祥瑞、又或者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 在战国末年、秦朝初期,他本人就像是高山上的满月皎洁无瑕,又像是寒冷冬日里的光明温暖的火把。 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扶苏能给他们带来一种精神慰藉——希望。 不管眼下的痛苦到底是谁造成的,但是实践证明,嬴政不是那个能够结束他们痛苦的人,他只是加重了他们的不幸;而扶苏则是那个能够挽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除此之外,最让民众热血沸腾的是,嬴政下令扶苏在外戍边,监军赵佗、任嚣五十万大军。 这件事一度轰动咸阳城。 扶苏已经成为众望所归的人物——他似乎成为了民众心目中反战的代表人物。 大概是在经历了祖辈三代乃至四代的屠戮和杀伐之后,民众终于累了、倦了,终于认同了扶苏所追逐的政治理想。 只是有一点要言明,扶苏不可能成为皇帝后永远不打仗。 其实民众对一个人产生了个人崇拜之后,不管他做什么,在集群的作用下,群众始终都觉得他做得是对的。 老秦人一开始就是这么崇拜嬴政的。 不过现在,老秦人开始风向有所转变,他们和六国人一样,都开始崇拜扶苏。 这就奠定了未来扶苏如果开战,那在部分民众心目中,其战争的性质称得上是正义的。 言归正传。 庶民们不懂得监军到底是个含义,反正大家的理解就是,太子要出去打仗去了。 咸阳的民众都很担心扶苏,因为他们听说南越一带瘴气极其重,他们担心扶苏去了南越一带遇到毒虫蝰蛇之类,性命会有危险。 大家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对于秦始皇,最底层的庶民已经开始不再歌颂他了,也不敢对他外派太子这种大事做什么评议。 嬴政始终没有恢复谥法,他只是简单地通过一些手段,把扶苏变成了一个全天下人都在议论的人。 大家都在称赞扶苏‘贤明’。 可恒阳宫里,扶苏却坐立难安。 扶苏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父亲背后始终有着庞大的政治精英群体为他出谋划策。 如此一连串的作为,都是扶苏意料之外的事情。 嬴政这样‘大气’的不得了的人,忽然给他这么多赏赐,还要让他去监军南越之战,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监军南越大战,和历史上监军秦国攻打匈奴战事完全不一样。 单从历史成败来论,扶苏去监军南越大战,这听起来是个完美的诱惑。因为只要去了,就可以接触军队,而且他这次将拿到军功胜绩回来,在军中的威信更胜从前。 扶苏也知道,光靠楚国两次战役,他在军中的威信还无法做到有嬴政那样的影响力,对于将士们的控制,扶苏也没有办法百分百做好。 所以去南越,扶苏会得到很多。但是,有得必有失,他在咸阳城的经营,很可能在自己离开之后,被嬴政全部毁了。 扶苏也预感到,那日选择站在扶苏这边的虎贲卫们,未来恐怕一一要被清算。 那就会让扶苏损失一些绝佳助力。有一批可以随时帮助自己的虎贲卫保卫嬴政左右,他为什么要让嬴政有机会杀了他们呢。 所以,扶苏不想离开王宫前去南越,一旦他离开,嬴政会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扶苏神色复杂,他只能倚靠陈平一个人。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有能力帮助他解决眼下的危局。 —— 章台宫里,夜深人静。 雪花在天空中静静地飘舞、盘旋、坠落在地面。 嬴政独自徘徊在皇后昔日住过的寝宫。 寝宫里值守的还是那些当初跟着皇后一起嫁过来的楚国士卒,他们被扶苏带了回来,说是要在这里养老。 嬴政自然答应了。 这反倒让嬴政在皇后寝宫行走时,更加难过。因为所有人都在,所有人都好好的,只有皇后一个人不在。 皇后去世了,可是又好像根本没有离开。 她总是出现在嬴政的梦里。 只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体验。通过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和那个人建立跨越时空的联系。 那个让嬴政感到不可思议的女人,曾经在他对母亲感到无比的绝望之时,用自己的生命点亮过他那灰暗的童年、阴暗的宫廷生活导致的灰暗复杂的心。 据说伏羲将人设计为男女两半,就是为了让彼此去寻觅另一半。 在没有遇到皇后前,嬴政的内心一直都感到说不出的孤寂,总是心里缺乏什么。在遇到皇后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地充盈起来。 但是现在,那个女人又选择了猝不及防的离开。 此时的嬴政像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被人抽掉了一半一样。 每个人都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 每天清晨起来都要面对初升的太阳,当看到晶莹饱满的露水悬挂在花瓣上,美好的清晨让人感到生命的美好。 中午则要面对炎热的太阳,这也是幸运的事情。灼热的太阳,能够驱散一切阴霾。几乎没有人会在正午太阳高照时感到心情灰暗。 但是到了晚上,残忍的考验就开始了。当夕阳的身体匍匐来到脚边,天空悬挂绚丽的晚霞,人开始停止了活动,身边的人也都一一回到各自的家。 只有家庭会让傍晚变得格外温馨。 对于单身者来说可就不一样了。他去哪里都无所谓,因为他只是拥有自己这一半的存在,没有家的人,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叶子。 单身者要孤独地面对一切房中一切陈设。当夕阳的脚步拽着自己的裤脚,余晖落在脸上,孤寂死死地啃噬着心田,那一刻,单身者发觉,他简直可怜极了。 偶尔几个晚上,这不算得什么。 可怕的是,往后余生,都要每天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太阳落下,独自一个人坐在黑夜里。 哪怕烛光再怎么明亮,闪耀地像是白天,漫长的黑暗和孤独下,也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失去了灵魂互补的一半,以及处于至尊的地位那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寒冷,这两者时不时交替逼迫嬴政,让他走向一种极端——暴虐。 因为,他现在毫无安全感。 随便的一点事情,都会让他产生爆发。 过去的政治主张中,嬴政尚且有所理智,东巡也是有目的前去一些重要地方。但是接下来可就不一样了。 孤独,会让一个人的心灵开始异化。。 (本章完) 第659章 各努力各的 “陛下先行对您大加赏赐,随后又调遣您去往南越一带,监督军务。” “于情于理,太子您都必须前往南越。陛下有赏赐在先,此番委任派遣,实际上是昭告天下陛下对您信任有加。” “如果太子您在这个节骨眼上表示拒绝或者不愿意。那么您就会落人话柄,紧接着,就要有人对太子您进行不利的行动了。” 陈平不是不想帮助扶苏,实在是对方先礼后兵,扶苏实在是没法拒绝。 扶苏自然不悦。 “你一向有计谋,不至于这个时候毫无办法。我一贯相信,办法总是随着问题应运而生,不可能没有解决的办法。” “太子,有时候看起来没有危险,实际上就是危险的。因为根本不知道危险在哪里,什么时候发起,从哪个方向发射。” “而鲜明的危险则不一样,当发现之后就开始有所警戒,知道警惕什么方面,如何警惕。” 扶苏黑着脸,“如果我走了,你觉得等我再回来,恒阳宫里还剩下什么。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现在处境危险,留下会给对方把柄。可是离开的话,我多年的辛苦经营可能毁于一旦。” 据扶苏所知,南越的战事可是打得非常久,几乎有整整十年,秦国一直在南越的战事上耗。 关键是,就算扶苏去了帮助他们,可是来回就要好几个月,期间军务再加上各种突发状况,那就是起码一年。 以嬴政现有的根基力量,一個月就能把他的政治根基给摧毁掉。 不仅如此,伴随着政治夺势之争的开始,朝中的臣子开始分作两派。 扶苏很高兴,他拥有了一大批支持者。 可是,那些没有追随扶苏的人,他们显然是坚定地站在嬴政那边。 对方人数很少,可是权位极高,掌握实权,和自己政治见解相左。 根据历史规律和已知经验,他一旦离开,那些人肯定会趁机在嬴政耳边进谗言。 以前他还可以放心出去,因为宫里有母亲,现在可就不了。 扶苏皱着眉,他十分疲惫。 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政治斗争,这就是把亲情放在火上烤,还要把自己的一家大小的性命别在腰带上。 扶苏很清楚,自己的弟弟们虽然不如他,但是他们毕竟是带把儿的,还有二十多个。 一旦自己不在了,那局面就改变了。 嬴政只会从剩下的二十几个人挑一个最合适的。 扶苏从没打算在这种大事上用感情来思考问题。 陈平看着扶苏实在是不想去,看得出来,他是很在乎恒阳宫这边。 “其实,有甘棠夫人在,宫中应该会平安无事。” “我担心的,倒不是夫人和几个孩子。是你们这些人,初来乍到,在咸阳城根基不稳。我所仰仗的……恰恰也不在咸阳城,无法对你们提供庇护。少有的攀附者,我对他们并没有多少信任。” “一旦我走了,你们这些人,就会被一一摘除。难道说,要我把你们全部都带走一起去南越吗?那谁给我在咸阳城看着呢?难道靠孤儿寡母不成!?” 扶苏气得甩袖。 陈平闻言,心肠一下软起来。 原来太子是在担心他们几个啊。没想到,太子居然打算把他们留在这里。 陈平其实不相信除过自己哥哥以外的人,哪怕是侍奉君王,他对扶苏也不是信任,而是出于对权力的崇拜以及对扶苏的感激。 但是听到这些话后,陈平心里却疑窦丛生。 因为,太子这样的人,犯不着信任他这么个从牗乡小地方带出来的人。 而且何必如此出力保护他们呢。 陈平不说话了,留着扶苏一个人干着急。 “说话啊!”扶苏瞪着陈平,颤抖起来。 “陈平有一件事不明白。太子为何要保护陈平我这样的人呢?又为什么信任陈平呢,太子打算留下我陈平、张苍、萧何等人,其实相信我等一定会站在太子这边。” “可是太子就不怕,有朝一日陛下对我们给予更高的爵位,我们就会抛弃太子吗?” 陈平的话,倒是给扶苏结结实实浇了一盆冷水下去。 扶苏本来以为他们是一个利益团体,结果陈平关键时刻问出这种话来。 扶苏怎么能不伤心。 他一度说不出话来。 怒气堆积在胸膛处的扶苏,忍了好久才说,“因为,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我所面临的情况非常窘迫。其实在这偌大的中原,我找不出几个真正肯为民做事的人,更不要说还有愿意站在高位上,可是却愿意公平地分配的人了。” “伱赢了。” 扶苏气呼呼地。 这一刻,陈平只觉得自己心中某个疑惑被解答了。 他一脸崇敬地望着扶苏。 这一刻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庶民都在说扶苏的好了。 “太子非要留下不可吗?” “必须留下。”扶苏黑着脸。“我就是赖,也要赖着不走。” 陈平旋即就问,“如果陛下打算废黜了太子您,为什么要让太子去监督一场陛下必须要太子胜利的战争呢?” 扶苏醒过神来。“此话何意啊?” “也许这是陛下保护您的方法。在我看来,陛下有千百种方法对付太子,可是却选择了一种代价最大的方法。这么做只能是为了保全您的生命。” 扶苏沉默。 陈平又说,“太子您离开了咸阳城,很快陛下也会离开咸阳城的。所以只要陛下不对太子起杀心,我们这些人只要不胡作非为,陛下会好好地留着我们,以供太子未来登基之用。” 扶苏望着陈平,“你并不了解我的父亲。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是利益第一位。一旦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个。” “宫中的公子很多,如果挑选一个愿意继承父皇政治意志的人,不是没的选。再加上一些辅政大臣,未来的帝国也是可以运行的。” “不是我妄自菲薄,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足以支撑未来的秦国。可是人就是这样的存在,少了我一个,天地还是仍旧这样规律运行,太阳还是照样东边出来,西边落下。” “帝国不会因为缺少我一个人,就停止运作。” 扶苏清醒的发言,让陈平对扶苏这个比他年轻三岁的人更加佩服。 这才是他应该追随的对象啊! 事实上,扶苏担心的是嬴政大权在握,他自己一不小心酿成失误。 就像是汉武帝和太子刘据。 汉武帝没想让刘据死,但是权力就像是一把如同泰山一样的巨剑,只是轻轻一晃,靠着连带效应,单单一句话,一道普普通通的剑气就能让刘据死了。 “太子有着这样的认知,恐怕整个咸阳宫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和太子媲美的人了。” 扶苏不想扯这些。 这是政治斗争,又不是父子亲情大戏。 反正扶苏是不把嬴政在乎亲情这种事考虑在内的,他现在完全地把嬴政代入成为自己的敌人。 就目前情况来说,帝国的局势岌岌可危,楚国打得太快,随时有可能反扑。 边地的将士,个个都心怀鬼胎,今天投靠自己施行分封,改天他们就会互相联盟对抗自己。 而嬴政还在那边不实行仁政,消耗着帝国的生命力。 扶苏早就把帝国当成他的所属物了,只要嬴政行的政策是在破坏帝国,那就是在和扶苏过不去。 这就是扶苏急着踹窝子的原因。 只是扶苏急归急,急也没用。 陈平又问,“其实太子您离开王宫之后,陛下也未必留在咸阳城。” 这话简直是在刺激扶苏的神经,“你的意思是,君父又要东巡?” 陈平作揖,“臣在陛下身边,放了几个耳朵。这几天他们传话过来说,陛下总是心烦意乱,政务繁忙,动不动头痛欲裂。” 扶苏听着,脸色还是浮现了担忧之色。嬴政经常指点他要好好锻炼身体,但是他自己却动不动伤害自己身体。 “据说陛下亲口告诉丞相,他打算再次东巡。上次是因为皇后丧事,所以未能前去。但是陛下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扶苏就问,“我能否跟去东巡呢?而不是前去南越。南越一去,从此和父皇山高水长,无法面谈,再有奸佞从旁胡言乱语,到时候局势只会对我更加不利。” “太子您也要跟着东巡?” “难道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吗?”扶苏忽然笑起来,“我就说,只要有问题出现,就肯定有解决它的方法。这回你总有办法解决了吧,我要去东巡,我可不去南越。” 扶苏嚷嚷着。 陈平无奈。其实他想了想,太子说的这些话确实很有道理。 陛下毕竟是皇帝,不能当做是寻常父亲来看。 出了大殿的陈平,在走廊里慢慢徘徊着。 他一出现,恒阳宫里的宫女们都要抬头张望,一个个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让冯敬很是嫉妒。 凭什么他吃素,还长这么帅!? 只是今天,陈平非常奇怪,他走几步,就开始红着脸笑,仿佛和人表白成功了一样。 见到冯敬之后,陈平破天荒地主动拍了拍他的肩。 “执戟郎辛苦了。” 冯敬在原地呆住,良久才慢慢道,“职责所在。” 随后陈平还是微笑着离开了。 冯敬望着陈平离开,又望望大殿,他顿时知道了什么事。一定是太子允诺陈平以后做大将军了,不然他干嘛这么高兴呢。 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 却说扶苏得到了南下诏令不肯走,非要让陈平想办法把他留在咸阳城,又或者是和嬴政一起东巡。 只是在这天下午,扶苏的案上忽然多了一份信。 这信的落款乃是帝国的前任丞相。 扶苏看到这落款,原本松散懈怠的他竟然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曾经秦始皇就是和隗状、王绾等人创造了帝国的辉煌。 对于这位老丞相,扶苏对他深表敬意。 在看到信的内容后,扶苏却眉头一皱。 —— 第二天,良娣熊柔忽然间返回家去看望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望着熊柔,“你入宫九年之久,主动来见我的次数,不足十次。真是稀罕。” 熊柔不想说话。她和她母亲性格一致,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再说了,她今天只是给某人出宫做个掩护。 熊柔的母亲又开始喋喋不休教育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生下公子呢?没有公子在侧,你以后老了可没有人照顾。” 熊柔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有两只蜜蜂,一天到晚嗡嗡嗡地响。 “我努力。” 咸阳城郊,一座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一个小庄园里。周围有着几十亩良田,冬天的时候鸟雀、鸡鸭全部都在这上面散开觅食。 “扶苏见过王相。” “太子多礼了。” 王绾看到扶苏真的来了,那是高兴地眼睛都笑弯了。 “我来一趟并不容易,不知丞相有何赐教。我看信上说丞相有关乎帝国十万火急的大事,所以我才冒险前来的。您毕竟是年老致休的丞相,我是当朝太子,被人看到,恐怕要引起误会。” 王绾捋须,“这个我倒是失算了。” 看着扶苏战战兢兢的,其实王绾想告诉扶苏,你用不着担心你父亲整你,他最后还是会把天下给你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 “老丞相,长话短说吧。” 扶苏摆弄着案上的茶具。 “太子知道乾卦吗?” “元亨利贞。” “那太子知道,如今的陛下处在什么位置吗?” 扶苏作揖,“我已经来了,还请丞相不吝赐教。”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龙飞腾在空中,君子得到权位,即将大有作为。” “在陛下独揽大权,为一统天下的事业努力之时,陛下处在九五之位,其言行让人感到值得尊敬。” “只是君子上进,事积累既久,必然会上升到另一个阶段。” “当六国的事业完成。紧接着就是从第五爻进入第六爻。” “上九,亢龙有悔。升腾到极限的龙会有灾祸之困,因为一个人是不可能长久保持崇高、盈满的。” “当完成了平定六国的大事之后,陛下必然会有所失。” 扶苏喝着茶,“老丞相的意思是,父皇现在是亢龙有悔。也就是说,我的父亲他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在犯错。” “太子明智。” “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一点呢?” (本章完) 第660章 十字路口 说实话,扶苏现在又开始迷惘。 他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同时,帝国的未来也站在了十字路口。 是让嬴政继续在位自行发挥,让法家集团执行他的政治主张;还是让扶苏为代表的仁政集团以民众的利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让大秦帝国建立全新的辉煌。 扶苏虽然还在犹豫,但是帝国的民众似乎已经被压迫到了极致。 王绾对扶苏说,“我其实,是个赵国人。我的父亲,死于长平之战。” 扶苏惊讶,“怎么会?” 王绾笑呵呵捋须,“太子听了传言,以为我是地道的老秦人是吧。” “可是您不是父皇的师傅吗?” “赵国人难道就不能是秦王的师傅了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漏洞。很多事的发生,根本毫无道理、毫无逻辑。或许太子你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们只能尽力让它变好。” 扶苏昂首望着四处的陈设,这里简朴清雅,很适合抚琴赏雪。 贵族们手中掌握着世界的真相,垄断了知识。他们非常喜爱谈论哲学,这一点从古至今就没变过。 但是扶苏现在左右为难,他哪有空和王绾谈论什么世界真相。 扶苏东张西望的,他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要的是皇帝的位置,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些什么世界真相,在皇帝的位置和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屋檐上的积雪扑簌扑簌掉下来好几块,狸猫在屋檐上跳来跳去,最后一跃站在树上。它打量着树下的黄袍年轻男人,对着这个陌生人双目圆瞪,前爪向外探着,身体呈弓状。 扶苏望着狸猫,想要逗一逗这一只猫。 王绾看到扶苏满不在乎。忽然拿下一個杯子,重重地往案上一扣。 狸猫被吓了一跳,从树上跳下来,穿过墙下的狗洞跑没影了。 扶苏有些惊骇。 他可是太子啊,“老丞相何故如此?” “我虽然已经不在朝中,但是我今日倚老卖老,凭借往日功劳想要对太子说些话。太子总得耐着性子听一听吧。” 扶苏记得,他老娘生病,王绾还是给他老娘找过巫医什么的,他这个人一向只关心政治大事,不掺和宫禁。所以扶苏一直记得他这份恩情。 于是扶苏就把这件事和王绾重新提了一遍。 “今日就当是报恩了。” 王绾听罢,心里惊讶。太子这样的高位,还知道知恩图报,实然不错了。只是他这报恩报的太容易了,十分轻视自己。 所以王绾也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收在了肚子里,不打算夸他了,免得听了又找不着北。 毕竟太子现在正在得势,他需要的也不一定是冷水,而是要明白他身上肩负的巨大的责任,要担负起一个维护一个国家的民众当下温饱安康乃至未来,这个责任非常重大,也非常辛苦。 那太子以后要面临的困难,不亚于当初始皇帝面临的横扫六国前期遇到的困难。 但是同样的,如果太子能够做好这些所有事。那么他以后也将成为历史上极其了不起的传奇人物。 君王,要比的是历代君主,从历史里比较得失。也就是和前人、后人比较。而不是整天为自己拥有权力沾沾自喜,欺负臣子民众算不得什么本事。 王绾开启了他的故事。 扶苏一开始也没在意,他其实有所猜测,势必又是忠告教诲之类的。 可是王绾讲述的故事和扶苏想的套路完全不一致。 “我七八岁时,本来不喜欢读书,我只想勤加练武,日后好征战杀敌,成为一个大将军。” “家中有几亩田,一家人辛苦劳作,原本可以温饱……” 扶苏听得有些不耐,,,因为这种故事太多了。 战国时代,大争之世,庶民翻身的机会大大增加,所以扶苏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和扶苏这么讲他们的过去。 “只是后来,我们那个小地方发生了地震。现在太子知道我是如今哪一郡出生的人了吧?” “东郡?”赵国往昔频繁发生地震的地方,就是东郡了。 “正是。地龙翻身,整个村子都被淹没了,赵王很快下令派兵前来救助。但是让我感到气愤的是,那批粮草并没有发放给我们灾民,而是在路上被强盗打劫了。” 扶苏心想,赵国好游侠之风,有强盗真的不奇怪。而且盗跖就是在大梁那一带异常活跃,东郡一带也一直盗贼频出。 “但是盗亦有道。强盗们根本不会去抢夺灾民的食物,事实上,那批粮草是被官兵们私吞了。” 扶苏望着王绾,“老丞相的意思是,要让我整顿吏治?” “太子对于政治,并不比老朽愚蠢,甚至敏锐更多。如今朝中出现的状况和风气,究竟需要怎样处理,这个太子不用我教。” “我想要告诉太子的是,因为那批官兵私贪了粮食,随后我的老家开始干旱。我兄弟六个,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 “而村子里的人,几乎都饿死了。” 王绾原本很严肃,也在扶苏面前极力克制自己,但是当他回忆起自己的亲人全部饿死在干旱大地上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人间,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惨剧了。”扶苏是太子,知道全国各地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什么时候发生大旱、每次又因为灾害死了多少人。 不是扶苏冷漠,是他已经麻木了。 “在天灾面前,人是极其无力的。” 王绾则对着扶苏说道,“可是如果那批粮草送到,就会有很多人活下来。我的兄弟,也不至于全部活生生饿死。” “我始终都相信,人的作为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扶苏静静聆听着。 而逃跑的狸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它蹲在王绾的身边,前肢窝在身下,眯着眼瞅着扶苏。 “从那以后,我就立志要成为一个高官,成为大人物。我前去齐鲁之地求学,学各种学问,谁能教我,我就服侍他。” “直到有朝一日,我终于学成了,我回到了赵国。我想成为将军,立下军功,面见赵王,整顿改革腐败之事。” “但是当我到了军队里,那时秦赵已经爆发了长平之战。整个赵国都沉浸在怨恨秦国人的气氛之中,所有赵国人都把矛头指向秦国。” “但是我那个时候,其实就已经对我们当时的赵王产生了怀疑。我所学到的是事必由己出。赵国战败,长平之战四十万赵人被杀,赵国人却归咎于秦国人无耻、暴虐、残忍,没有一个人指出是因为统治者选择将领有误,是因为赵国朝廷内部腐败严重。” 扶苏望着王绾,心里感慨,这家伙也太牛逼了吧。在赵国被屠杀了四十万,所有人都沉浸在怨气之中时,他竟然能够这么思考问题。 这并不是说王绾不爱他的国家,恰恰相反,他是真的爱赵国,想解决赵国的问题,所以才会去寻找根源。 “可是当我进入军队,我遇到了一位时至今日都很难忘的将军。是他教会我,绝对不要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 “那时赵国战败,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北方胡人看准机会,在秋冬时节动不动南下,要抢夺赵人北地的粮食。” 扶苏本以为是一个将军和新入营的战士教导救赎的故事,可是接下来听到的却让他大失所望。 “胡人数次劫掠,将军颇为不耐。此前赵王下令,命令军队扎营,驻守在长城边,等待胡人前来,说一定要阻止他们南下劫掠。” “将军得到命令,但已经经历了数次苦战的他,十分疲惫。他告诉我说,王绾,这就是你想要报效的王。看你天天这么用心,可是你也把那些高位者想的太好了。” “事实上,但凡他们有个人愿意亲自前来看一看战况,又或者不在兵器粮草上克扣,这场防御战事也没有那么困难。” 后来,将军因为说了这样的话,被革职带走了。 扶苏很惊讶,“你说的人,难道是将军李牧?” 王绾捻捻胡须,“没想到吧?我以前还是个武夫来着。” “那后来呢?防御打赢了吗?” 王绾摇头,神色痛苦。 “将军被换下,来了一位贵族。他到达了边地,第一件事就是指挥所有将士给他修建一座巨大的堡垒,他要住在里面指挥士卒。” “士卒们有人反对,他就杀死反对的人。我当时其实就已经有想要离开他去追随李牧将军的想法了。” 扶苏笑起来,“但是你没有,你比谁都有担当,都要负责。” 王绾摇摇头,“太子终归还是太年轻了,失去的太少。” “在那位宗室赵将军抵达边境三天之后,斥候们发来急报,说胡人明日就要南下进攻了。” “将军大怒,命令士卒全体整装待发,他要亲自上阵应敌。他要带领我们越过长城,在戈壁滩前对抗胡人。” “那个时候,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王绾还是省略了很多事,比如那位贵族将军命令他给他打洗脚水,还有指挥他的兄弟们去给他的美妾洗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 对于战士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了。 在那个时代,赵国境内,如果有谁侮辱对方,对方要么杀了他泄愤,要么会自杀。 但是王绾和他的弟兄们,当时只能忍气吞声了。 而且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了这点事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 “我告诉将军,如果走到长城前面,就是放弃战略高地,这样我们的弓箭弩机威力就会下降。”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将军自然惩戒了我,命令我不许登上战车。当时我是负责用令旗指挥小队的人,我被换下后。就跟在战车后面行动。” “在戈壁滩上,胡人见到我们赵人驱车前来,感到我们在挑衅他们,于是叫来了一整个部落的人,和我们开展械斗。” “那位贵族将军,看到胡人来势汹汹,而战况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后,关键时刻却命令战士驾车想要逃跑。” “那一刻,我跳上战车杀了他。” “之后我驾着战车,告诉士卒们,我已经杀了将军。让所有人听我的指挥。” “战士们听到贵族已死,纷纷唤醒鼓舞,在我指挥下,战况形势很快扭转。我们一直打了两天一夜。三千人死了五百个弟兄,最后,胡人逃走了。” “他们五千人的部落被我们杀了一千多人。” “从此我在军中名声大振。” 扶苏望着王绾,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喉哽。 他确定不是在吹牛或者编故事吗? 结果王绾说到激动之处,扒开了自己的衣服,袒露出来的是无数狰狞的伤疤,他还指着自己的胳膊说,“当时这里中了一箭,险些胳膊断掉。” 扶苏望着那遍布胸膛的伤疤,还是闭上了嘴。 扶苏本以为是王绾被人教导了,结果是王绾教导了别人。 “自此,我在军中一跃成名。秦赵以北一带,都是我王绾的名声。但是我之后才知道,我杀的人乃是当朝太后侄儿的外甥。他们告诉我说,如果我回去朝中,会被处死。” “最后,我还是离开了赵国。”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我得罪了赵太后,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当我带领将士们打退胡人的时候,我又想起来了十几年前那批运送粮草的官兵。” “从小我就知道,我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但是当我发现,我的作为可以救助很多人后,我才知道权力背后的责任。” “太子你知道吗?我时至今日都在想象,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杀了那个贵族将领,那天的战场上会死多少无辜的赵人。” “当将领逃脱,势必军心大乱。我们那几千人马,也许会在戈壁滩里被那个部落全部屠戮。”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一个领导者的作为有多重要。后来我就来到了秦国,不管处在什么位置上,我始终都记得这一点。” “我底下管理的人,也从几十人变成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几千万人。” “当我站得位置越高,我就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影响无数人的生死。如果一份急报处理地稍微晚了一点,就会有很多人死去。” “如果一件事处理的有失误,会导致无数人因此痛苦不堪。” “太子,您知道您接下来的决定,会影响多少人的生死吗?” 扶苏本来听得正起劲,他感觉自己此时心潮澎湃,仿佛脚底下踩着云朵一般。 结果王绾来了个回马枪,还是回到了扶苏身上。 “我?我一向都知道啊。难道我有下达过什么错误的决定吗。”扶苏一向以谨慎著称于世。 “太子,您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陛下如今正处在九六,而太子您则在九四。” 扶苏怔了一下,他望着王绾。 “我是支持您的。我曾经杀过带领我的将军。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权势盲目崇拜于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对我有提拔之恩就对他唯命是从。” “我始终相信,民众的生机才是最宝贵的,权力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民众的利益,而不是个人耀武扬威的工具。” 王绾对嬴政鲜明的态度,也正是昔日嬴政麾下忠诚集群对他的看法。失去了君子支持的嬴政,怎么算不上是孤君呢。 当然王绾的话,也完全地打消了扶苏心里最后那点顾虑。 是啊,他稍晚行动一步,又有无数人要被拉入战场,又有无数人要成为‘罪犯’、又有无数人要被拉入秦始皇陵。 不过,王绾前来,可不是教唆扶苏造反的。只是扶苏自己会错意了。因为当一个念头萌生之后,就无法消失了,现在扶苏满脑子就这点事。 他把王绾对他的忠告当成了一种支持激励他造反的阵前擂鼓之音。 王绾说着王绾的心里话,扶苏则盘算着他心里的大事。 旋即,王绾道出他此行真实来意。 他对扶苏把当下国库的大事提了一遍。 原本扶苏很冷静一个人,听到王绾说嬴政下令增发货币的事情,整个人渐渐面色铁青。 主要是嬴政之前已经花了太多钱,现在还增发货币,这不是无限透支帝国的货币信用吗。 “经济乃民政之本,民生大事。货币怎么铸造,铸造多少,如何定价,如何实现其价值,如何流转,每一个环节都关系到民众的饮食起居。” 王绾和扶苏说的十分起劲,他对帝国经济有着非常深刻的见解,而且他有过十多年的实操经验。 但是扶苏只把这个看作是王绾对他的某种宣告。 “现在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必须要有个人出来阻止。” 扶苏不断地应和着,“是啊,是啊,早该有人站出来了。” 花我的钱,这怎么能行? 扶苏本来就一直想推翻嬴政,自己干点经营帝国的大事。 听到王绾也‘支持’他这么做,顿时有了无比的信心。 王绾和扶苏说了一天,到了傍晚,他才返回熊柔娘家。 熊柔和扶苏一同乘车回到宫中后,陈平还在宫里等着扶苏。 陈平喜欢搞事业,有机会回家他也不去,每天守在正殿值班所里不是打点关系就是处理事务。 “太子,您不想去南越一带,非要与陛下东巡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 “什么!伱怎么办事的?” 陈平也很无辜,“陛下大抵是看透了太子您的行为,而且我请人在陛下面前说情,陛下竟然直接就问,到底是不是太子您让他们来的。” 扶苏一阵惊愕,父皇最近变得好聪明啊。。。 难不成,他发现了我的心思,那我要快点行动了。 “你请的谁啊?” “大夫茅焦,上卿郑国。” “行吧。我知道了。” (本章完) 第661章 都让开,始皇帝要发飙了 苍天还是那个苍天,大地还是那个大地,渭水还是经年不停息的流淌着。 冬日里,在薄薄的冰层底下,渭水底层还是有水流汩汩流动。 咸阳城郊的庶民们凿开冰河,取水打水,有的则垂钓。 今年的咸阳城里气氛显得有些萧索。 帝国的主人失去了妻子,他不愿意对人流露出自己的悲伤之色,整日让自己待在宫里。 随即,他又同时失去了自己左膀右臂。没有了林信和赵高,嬴政在经历了儿子的一顿猛烈击打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了。 对于周围的人,也都是保持不信任的态度。 大冬天的,他一个人坐在章台殿里,像個无情的批阅奏章的机器。 身边的宦侍们跟着嬴政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也都要感觉头昏脑涨了。 何况嬴政呢。 嬴政面临着帝国四面八方的问题,还有棘手的军政。南越大战并不理想,但是这是一个消耗军中将士征战杀伐之心的大好机会。 对于嬴政来说,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只要能够经得住某些诱惑,能够守住做人的底线就可以。 嬴政是个擅长并且高空走钢丝的人。 在别人面对这样滔天权力迷失心智的时候,他不会。哪怕是在完全缺乏历史经验的情况下,面对滔天权力,他也不会迷失。 在高强度的压力下,还有丧妻之痛,儿子与之开展权力争夺,时不时提防奸臣,操弄权力,再加上身为至尊王者时不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孤独感,嬴政开始时常感到头痛。 在扶苏看来,这是脑压太强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和这些人解释。 扶苏有个办法解决嬴政的身体顽疾——那就是让他退下休息。 扶苏主要是担心嬴政的身体状况,他本来可以活个七八十,和别人一样颐养天年,但是天天处理这么繁重的任务,实在是不利于他的身体。 扶苏总是想着,父亲这么辛苦,自己应该帮他顶替这份辛苦,让他来处理国事,让父皇去和他从各地抓来的美女玩。 这才是合理的分配啊。 站在嬴政身边侍疾的扶苏,满脑子就是这点事。 冯绾绾倒是距离嬴政凑得近,主要是她总是善解人意,拉着两个小孩。 说起来,两个小孩都要比扶苏有心的多。他们十分担心地望着嬴政,曜担忧地说着,“要是大父死了,我们俩以后就没大父了。” 这话把左右吓了一跳。 旋即,长公子宁也道,“祖父就是累死的。” 嬴政正在睡梦之中,听到两个小孩说话,迷迷糊糊醒来。 他见到一袭黄衣的甘棠夫人捂住两个小孩子的嘴巴,周围则满是仆从,医家夏无且则在一旁黑着脸。 “朕这是怎么了?” “陛下太累了。需要歇息。” 嬴政说着,很快医家就端上米粥,服侍嬴政喝完之后,嬴政终于两只眼里有了光。 两个小孩都是被大人捆绑过来献孝心的,看到嬴政醒来了,就不再搭理他,坐在一起玩抽陀螺的游戏。 嬴政看着两个小孩坐在地上玩耍,心里还是极其高兴的。 “过来。” 两个小孩抬眼望了眼嬴政,别人巴结到死都得不到嬴政这样的喜爱,这两个小孩则从生下来开始就得到嬴政的喜爱。 尤其是曜,在嬴政眼里,他是自己未来的继承者。而且看着比扶苏顺眼多了。 对于寻常人祖祖辈辈努力都换不来的福分和运气,只是这两个人却不怎么在乎。他们从出生开始起,就已经得到这份得天独厚的资源了。 帝国最高权力者不带掩饰、不带顾忌的喜爱。 只是这两个小孩却不怎么愿意和嬴政贴近,因为对他们来说,嬴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个喜欢孙子的可怜中老年人罢了。 而在甘棠夫人把两个小孩牵过来之后,他们也不愿意靠近嬴政。 嬴政就问为什么。 他们想都不想就回答说,“因为大父身上有恶臭。” 说着,两小只甚至摆起了臭脸。 众人脸都黑了,可是嬴政却高兴地哈哈大笑,他一手搂起一个小孩,左面蹭蹭、右面蹭蹭,两个小孩确实身上有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像是垂死的老人嗅到了春天花香一样,嬴政在抱到了两个小孩之后,立刻焕发了生机,整个人大悦,高兴极了。 他心满意足地道,“看来你们两个说了实话,不像某些人,看着长得人高马大,可是只会说一些虚假的话。”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扶苏。 甘棠夫人轻轻笑笑,“父皇身体不适,今日还是不要处理奏章了。就让太子和二位小世子一起陪着父皇吧。” 嬴政摸着自己仍旧作痛的后脑勺,他终于记起来了政务,“现在什么时辰了?” “父皇,午时到了。” 甘棠夫人柔声说着,嬴政却像是失去了很多东西一样,吓得顿时脸色一白。 “昨日,江东一郡发大水,淹死了不少人,朕尚未处理完。” 嬴政说着,就要起身了。 两个小世子见惯不怪,他们嚷嚷着,“大父只是嘴上喜欢我们,其实还是更喜欢大夫的铜案,一天离开都舍不得。” 嬴政听到这话,像是有所领悟。 抱起两个小孩,一个咯吱窝里夹着一个。 他还是盛年尚未衰退的时期,四十三岁,犹然壮矣。虽然没有扶苏的风华才茂,但是还是非常健壮的。 抱起两个四岁小孩毫不吃力。 只是扶苏跟在后面,可就要想很多事了。 父皇明明体力不支,脑子也不甚灵光。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处理的完,该放权还是要放权。 照这么下去,他只会两败俱伤,一面损伤自己的身体,一面失去对帝国的控制权。 扶苏脑海里不住地响起王绾对他说的话。 “陛下现在处在九六爻,九六,亢龙有悔。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嬴政抱着两个小孩,玩了好一会。 实际上,他很累。甘棠夫人细心,早就发现嬴政脖颈处一直在冒汗。 想来嬴政刚醒,穿着单衣,这蕲年宫里再热,也不至于出汗。 嬴政其实一直头晕脑胀的,他只是怕被人发现。 他不相信任何人了。 什么跟随身边多年的宦侍、把守宫门几十年的朗卫,什么儿子、儿媳,都不值得他信任。 他极力地掩饰自己的虚弱,陪着两个孙儿玩骑马的游戏。 两小只只是看着小不点,实际上吃得好、睡得好,像是两头小猪一样沉。 嬴政和他们玩了一会儿,就不行了。 两个小孩骑在嬴政身上,一前一后,一个抓着嬴政的耳朵,一个打着嬴政的屁股。 嬴政满地的爬。 帝王,哼,管他什么帝王,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对天伦之乐的诱惑。那见到亲孙子,也得是当马让他们骑。 两个小子倒是越玩越疯,玩的脸红心跳的,根本不想下来。 主要他们两居然骑过嬴政,这事可够他们两吹牛吹一辈子。 扶苏在一边冷眼看着,我就看你还能演到什么时候。同样地,他也想看这两个不孝子还要浪到什么时候才懂得滚去写课业。 扶苏就这么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夏无且和其他宦侍们瞻前顾后爬在嬴政身边围着他一起玩。 穿越到古代,对男人来说有个致命伤。没有烟,现在的扶苏急需要一支烟。 还得是有个甘棠夫人在,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未见过如此要面子、逞强之人。 嬴政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像是猪肝色。 他身躯肥胖起来就开始没有以前的体力了,周围的人早都看穿了,一个个演技比嬴政都高明,所有人愣是都没让嬴政发觉。 嬴政自信自己骗过了所有人,就像他自认为赵高从没发现自己打心眼里知道他是小人只是利用他而已。 甘棠夫人担心再让嬴政这么硬演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 于是她上前把年纪比较大、相对比较重的公子宁先从嬴政身上抱下去了。 宁当然不满意,大哭起来。 他只有四岁,无法忍受平时对他很好的大母这样欺负他。 随后甘棠夫人就把他自己的儿子抱了下来。 随后两个兄弟就开始打架,嬴政看着他们,厉声责备他们,说他们俩兄弟之间不友爱。 两兄弟哭哭啼啼一前一后回宫去了。 嬴政背对着众人,艰难地把腰挺起来。 这下,整个章台宫的人可都看见了。 他们的皇帝身体状况已经这样了。 嬴政回过神来,看到众人都望着他,立刻佯装威严:“午时。竟然让朕睡到午时?” “陛下,您生病了啊。”夏无且吓得颤抖起来。 “生病?朕毋恙,何病之有!” 夏无且只好把昨天嬴政的经历又给他提了一遍。 “陛下是今天晚子时忽然晕倒的。因为陛下昨夜坚持要处理政务,不肯吃东西,一直到了晚子时,只是喝了点羹汤而已。到了后子时,陛下一站起来,立刻就昏倒了。” 【子时分为早子时和晚子时。早子时属于前一天,后子时属于后一天。相当于把一个时辰里的两个小时分割,一半属于昨天,一半属于今天。】 嬴政听了,十分愤怒。 夏无且居然当着扶苏的面说了实情,这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嬴政大怒,对着夏无且道,“你都是怎么给朕调理身体的?朕天天吃那些补药,根本不管用。” “废物!饭桶!” “朕养你们有何用!” “从今天起,你不必侍奉了。”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嬴政已经下了杀心了。 甘棠夫人看着嬴政的神色,揣摩他的心思,自己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说,“父皇,昨夜多亏了医家夏无且,连夜侍奉,一宿未眠,始终照顾父皇至今。父皇应该嘉赏他的苦劳啊。” “是我今日想要拜见父皇,这才意外发现父皇有疾,和医家夏无且并无关系。” 冯绾绾很清楚,嬴政是愤怒夏无且通知恒阳宫那边他病倒的事情。 但其实这只是个意外罢了,嬴政生病的消息不传给她,还能传给谁呢。 乐水夫人吗,恒阳宫不会容许有某个女人取代嬴政皇后的位置。 嬴政听完了冯绾绾的话,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他望着扶苏,“你来这里做什么?又在这殿中一言不发。” “臣……” 扶苏刚说了一个字,嬴政就开始劈头盖脸的骂他。 “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伱身为太子,理当为臣子表率。南越大战,久久不能攻克,就是愿意前去的战将太少了!” “你身为太子,理当身先士卒前去督军,却犹犹豫豫,不敢前往,就这样的懦夫之辈,如何担当的起那些黔首们对你称赞的贤字?” 嬴政在大殿里毫不隐晦地发飙,吓得一个殿里的人都脸色发白。 扶苏望着地面。 嬴政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他是表面上服气、丧气,实际上心里压根就不服。 于是发飙发的更厉害了。 “朕看你也是个废物,好逸恶劳,贪生怕死!” “真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骗那些黔首给你歌功颂德!” “你看看你这没有出息的样子。” “竟然怕吃苦!” “从小就不像是有什么作为的人,怕读书,不愿起早贪黑去打猎,君子六艺修的还不如城外卖瓜老翁。” 嬴政将扶苏臭骂了一通,心里舒服多了,整个人气息也顺畅多了,他又开始生龙活虎的了。 冯绾绾关切地望着嬴政,又担心地看着扶苏。 气消了的嬴政问扶苏,“告诉朕,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父皇教诲。儿臣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往南越。” 扶苏忽然恭顺地不得了,这让嬴政一度感到不适应。 扶苏告辞之后,嬴政一个劲儿心里犯嘀咕。 只是嬴政犯嘀咕归犯嘀咕,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他生病、头痛顽疾的发作的消息,像是冬风,一夜之间,刮到了咸阳城每个角落。 “始皇帝陛下就是太要强了!” “是啊!我听说始皇帝陛下一天要处理二百公斤重的奏章呢。” “这么重的政务,难怪呢。” “嗐——要我说,还不就是败在了一个字上。” “什么字啊?” “贪——” 萧何下班了,他虽有车驾,但是总是出行极其低调,从不张扬。 简朴的马车从大街上走过,实在是不起眼。 左右来往的路人,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咸阳住户的马车。 殊不知里面坐着的人是他们非常敬爱的咸阳清吏萧何。 萧何坐在马车里听着他们的议论,他惊叹于始皇帝威名竟然落到了如此下乘的地步,从全天下人都敬仰他,到咸阳城的庶民百姓都在背地里议论他,说他的坏话。 嬴政已经完全的失去了人心。 (本章完) 第662章 安静的冬天 扶苏、冯绾绾、两个孙子走了以后,蕲年宫立刻沉寂下来。 嬴政甚至都不知道去骂谁。 骂儿子和骂仆从完全是两种心情,两种体验。 此时的嬴政,他并不知道,他现在经历的正是全天下大多数家庭即将经历的事情。 这算得上是一种幸福的离别。 在年祭结束之后,许多年轻人返乡回去看望家中的老人。之前扶苏一家人都在的时候,就是一家团聚的时候。 现在,嬴政孤零零一个人,他怅然若失,仿佛丢掉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在蕲年宫处理完了一些急件之后,他才敢躺下补着休息。 这一补,又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醒来后的嬴政,他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一般,又奔去章台宫,处理奏章真叫一个如饥似渴。 嬴政就是典型的工作狂。 一天不工作,浑身上下都要难受。 可怜了跟着他的这些宦侍仆从,他们也跟着嬴政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而另一边,侥幸逃过一灾的夏无且很快来找到了甘棠夫人。 “谢夫人昨日搭救之恩啊。” 冯绾绾莞尔一笑,“你竟然能记得我,不枉我为你开口。” 冯绾绾可不是单纯的良善之辈,她救人说白了还是救自己、救自己的丈夫。不会像皇后那样,单纯地只是想救别人。 冯绾绾也很欣赏夏无且知恩图报的精神。 她在想,这個人,是多年来跟随父皇的随行医家。医术精湛不说,深得父皇信任,如今和他交好,绝对是好事,日后能够有用的上他的机会。 于是冯绾绾赐他落座,给他上果盘、肉食不在话下,不免还要多问几句。 “我听说,医家明年年春又要开始跟随父皇东巡。这一次,父皇要在海上巡行,还要祭海上山川生灵。” “陛下一直都很想去东海看看,这次东巡早就是计划已久的了。小人得祖师庇护,掌握医术,这才有幸忝列此次东巡队伍之行。” “夏太医医术高明,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这小儿从小容易发热,希望夏太医有空过来帮忙看看。” 夏无且也是个明白人,自从太子杀了赵高这个祸害,为尚书令林信报仇,整个章台宫的人都跟着太子走了。 陛下从秦王成为始皇帝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对待属下也不是那样了。 嬴政过去是一个非常严厉的领导者,在他手底下做事,绝对都是各行各业里的高手。 但是在过去,嬴政对于属下仅仅是严厉。而且因为他自己也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对待自己比对待其他人要求更高,一份奏章,看他们的大王写成什么样子,那其他人处理公文,难道还会差吗。 但是后来,嬴政成为了皇帝之后,心态就变了。他不再像过去仅仅是严厉了。嬴政开始对人不对事了,过去嬴政是处理事情,后来嬴政是处理人。 事实上,失去了对手的嬴政开始心态失衡了。 他觉得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成就了这样前所未有的功业,如果还有人敢让他不爽,那就是对方藐视他。 是的,就是这样极端的心思,让嬴政身边人都开始每天跟着战战兢兢,动不动担心自己的脑袋明天就要落地。 过去如果有人处理工程延期,嬴政会想办法解决问题,比如下令增派人手;但是后期的嬴政可就不那样了,他不相信有干不好的事情,只有干不好事情的人。所以他的处理方式就变成了杀掉原来那个,换一个更得力的人上去。 用自己去揣度别人,这是帝王不应该犯的过失。 这种残酷的做法,当时的史官已经有了定论,就是说他刚愎自用,刻薄寡恩,凡事只用法度,不量人情。 这就应了尉缭的话,嬴政将人看作牲畜一样。把天下人都当做俘虏一般。 虽然有的人根本不是人,是畜生。但是嬴政这么做,不免有些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冤枉了一些好人。 夏无且跟在嬴政身边也算是很久了,每天都要侍奉嬴政,他非常了解嬴政的身体状况,乃至心思。 只是他擅长的是医理,不需要拿权,所以一直以来过得比较安全。 说起来,他过去也没少受赵高的气,现在可好了。赵高死了,信也没了,陛下身边一下少了两个得力助手,只能选拔新人来,为此极大地降低了陛下处置事情的效率。 现在恒阳宫得势,陛下一个人又是孤家寡人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大家自然不再看好始皇帝陛下。 夏无且也不想和自己的仕途过不去,面对甘棠夫人的邀请,这就答应了下来。 离开恒阳宫时,甘棠夫人命令自己的婢女,给夏无且送了二十个马蹄金饼。 当沉甸甸的金饼放在了褡裢里,夏无且吓得路都不敢走动了。 “夫人,这如何使得?” 冯绾绾莞尔一笑,“只是答谢你多日来照顾父皇罢了,有什么负担呢?先皇后崩逝,父皇身边没有人照顾,我又是晚辈,不便照顾,只能劳烦医家了。” “此次东巡,怕是路上辛苦,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陛下,一定要照顾陛下的饮食起居。我听说,病从口入,曾经皇后在世,不许陛下多用荤腥。” “你要在膳食上多费心,要遵从皇后生前的教诲。让陛下时常感受到,先皇后还在身边。” 夏无且没想到,行贿就行贿吧,竟然被这个甘棠夫人说的像是在尽孝一样。 “夫人高义,小人若是还不领受,显得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夏无且揣着沉甸甸的金子走了。 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过来,他认得这个人,正是太子身边的执戟郎,几乎是不离太子左右。 太子杀赵高的那天,他们几个都被拦在门外,不许进去。 “妹妹。”冯敬走了进来,坐在案上喝着参茶。 “你这是怎么了?像是冷宫里失宠的妃子。” 冯敬念叨着,“大差不差了。” “我听说,这次太子离开,要将陈平、夏侯婴二人留下。” “是啊。说是什么,要留些人看家。” 冯绾绾拉着冯敬坐下,“留下来未必就显得太子更看重他啊。” 冯敬这回可是忍不下去了,自从陈平搞那些阴的,帮助太子次次化险为夷之后,扶苏对他就变得更加信任。 “妹妹,你不知道。太子看到陈平,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对他的话那是言听计从。而陈平一贯不和人聊天,只会和太子闲谈。他们说话总是说一半,然后两个相视一笑,他们两个懂了,留着我们在原地猜测。” “以前太子议事,都是打开门,有时候还会问问我是怎么看的。可是自从这个陈平来了,就连邵平都不让进去了。只要议事,必定有陈平,必定将门反锁。” “反正,我是看出来了。太子对这个叫陈平的,就是对我们不一样。” 冯绾绾望着冯敬,“你就用这样的心态侍奉太子。这才不过是一个陈平罢了,像太子这样的人,身边应该有十个陈平才是。那伱到时候要如何自处呢。” 冯敬不说话。 冯绾绾像是想通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成为太子最信任的人吧?” 冯敬反问,“我不能吗?” 望着冯绾绾的神色,冯敬又低声问,“莫非是因为我志大才疏?不足以为配?” “你啊你,你都这么想,那太子身边的其他人自然更加这么想。如果一个人只会嫉妒,那是成不了大事的。” “那我要怎么办?”冯敬是真的着急。“左看右看,现在太子身边到处都是人才,那个吕释之一开始进入宫廷各种不习惯,现在都能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更加不要说那个吕泽。” “他们兄弟做事踏实不出差错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的性格,就像是岩石一样,坚硬、沉稳、踏实、厚重,可是最要命的是他们能够沉得下心来,他们能够敢于低调,敢于卑微。” “而我,我就做不到。” 冯绾绾温柔地望着冯敬,“弟弟,看得出来,你并不嫉妒他们,因为你敢于说出他们的优点来。” “你只是希望太子更加看重你。那现在的问题是,你到底想不想让太子更加看重你?” “那当然。做这个执戟郎,快要十年了。”冯敬总觉得有人在他背后说闲言碎语。 “那你就听我的话,太子喜欢陈平,你就派人照顾陈平。太子要走,你就派人照顾陈平的家人,有人对陈平不满,你就让人摆平对陈平不满的人。” “我这不是成了他们的老母了吗?”冯敬不愿意。 “固然费心些,可是这样是得宠最快的方式。弟弟,你也不想明年的今天,你还是执戟郎吧。这次太子可是要出征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慕这次的机会吗?” “随行征战,将是你立功的大好机会。” 冯敬摇头,“我听宫里人说,其实陛下这次让太子外出,是为了降低太子在咸阳的影响力。让太子去监军,其实攻打南越这样的硬骨头,是为了让太子在南越一带多滞留。” “至于军功,这次太子只是监军,陛下不会让太子出战的。我总觉得,留下来的人……” 冯绾绾大体听懂了,对着冯敬做个噤声的手势。 “越是这个时候,你作为太子的身边人,越要跟在太子身边左右。不要再把这些事对外讲了。” “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可是越是在紧要关头,太子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就会让陛下得到整太子的机会。” “而陛下那边,稍微有点过错,也一定会被借题发挥。” “你是否察觉到,今年的冬日格外暖和,宫里宫外,竟然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气象。实际上,这是两股权势互相对抗,使得朝中局面平衡的状况。” “我猜想,大家应该都不愿意改变这样的局面。而太子和陛下,两方谁都不敢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出差错,谁先出差错,谁就要出局。” 冯敬听完这席话,整个人感觉浑身遍布热流。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男人,五大三粗的,不屑于一些琐事。而我们女人虽然每天待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从一些细节就能看出很多问题。” “你没有发现,陛下如今已经收敛了很多吗?若是过去,陛下一定会忍不住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可是今年却静悄悄的。” “而且我猜想经历了张苍一案,最近朝臣之间互相弹劾的奏章都要少了大半。” 冯敬惊讶,“妹妹真是料事如神。确实是这样。张苍过几天就要出来了。因为陛下要用他的主张重新整顿货殖经济。” 冯敬和冯绾绾聊了一些话,从原本的迷茫不知所措立刻变得有了方向感。 事实上,冯敬是在为跟在太子身边对未来产生迷惘所以焦心。 扶苏有了陈平,他们开始计划未来。但是对未来的计划,扶苏却没有透露给其他人。 而冯敬意识到他太子被划分为第二梯队的人,类同于张苍、吕氏兄弟、刘季、邵平这类人。 不仅冯敬感到焦虑,吕氏兄弟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对于习惯于通过忙碌来解决压力。 日子就这么简单的重复着,咸阳城里出现了几块新的磨石,用于研磨粮食。 庶众们都对这个新玩意感到好奇,纷纷仿制。 这一年的咸阳城,真是出奇的安静。 也是嬴政在位时期没有记载历史大事件的一年。 有些小事,也不能再发酵了。 不过,南越军中,春天还没有到,扶苏还没有前去时,他们已经人人都在渴盼扶苏的到来了。 扶苏接下来要去的这个地方,关乎着几百万人生命的一场大战,不亚于攻打楚国的艰辛。 用血流漂杵、伏尸百万来形容几乎毫不为过。 首先就要从嬴政刚刚平定楚国说起。 根据史官的整理,秦始皇派遣将军屠雎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君译吁宋(西越军盟主); 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雎,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适戍以备之。 秦始皇二十八年,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本章完) 第663章 文明的冲突 在嬴政称制皇帝之后第二年,也就是他东巡在泰山封禅的童年,秦始皇任命太尉屠睢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军50万征讨百越,因为百越各地分散,尚且处在部落时代,所以秦军兵分五路: 第一路由今江西向东进发,攻取东瓯和闽越; 第二、三路攻取南越,第二路经今南昌,越大庾岭入广东北部,第三路经今长沙,循骑田岭直抵番禺; 第四、五路入广西,攻西瓯,第四路由萌渚岭入今贺县,第五路经越城岭入今桂林。 嬴政之所以这么安排,为的是如若遇到大敌,秦军可合兵后攻取。 当时的秦始皇,给中国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用天下之中的中和华夷之别的华组合——故名中华。 而在同一时间段,他开始奠定中央集权制度确立以来的中国基本版图。 对于史书上的攻打南越,到了后世几乎是文人才子的或歌颂、或批判的重点内容,但是他们往往只会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南取百越。 但是这四个字背后的艰辛和付出的鲜血生命,其付出的真实代价则让人胆寒。 嬴政后期的执政,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胜利之中。他骄傲自满,狂妄自大,虽然人不至于昏庸,但是滔天的权力让他开始忘却本心。 比如,在南越大战这件事上,嬴政只做到了不择手段,而不顾底线。 由他政令所发起的战争给原先住在百越一带的原住民乃至整個秦国五十万军队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而这场给秦国和百越双方都带来巨大伤害的战争,现在正陷入白热化的阶段。 第一路秦军攻打百越,战事相对来说顺利,进攻东瓯、闽越地区(主要在今福建)的10万秦军在当年就攻下了东瓯和闽越。 当然这一路秦军是五路秦军之中最晚才加入两广战场,目前他们在攻下后来的福建与浙江后留守驻军在闽浙当地。 秦国攻打百越,一开始是打算延续当初攻打六国的战略方式的。也就是一边吞并,一边派遣驻军在后方看守。 有了李信战败在天下人面前给嬴政丢脸的事情,嬴政以之为谏,完全不敢放松对前线后方的刚刚被攻略的地盘的控制。 所以第一路大军在顺利拿下后来的闽浙一带后,一边驻守,一边开启了对南方地方的开发。对南越一带推广秦国的文字、制度、文化、语言、工具、法律的同时,广大的南越闽浙原住民也在慢慢的和秦国人互相沟通往来。 因为这一次战争比较顺利,相对来说,第一路秦军的人数上没有太多损失。 而这十万军,像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他们不必要参与接下来的深入开拔。 这些年嬴政在后宫里忙活着如何过着优渥的生活,去往泰山封一棵树为五大夫,琢磨今天晚上找那个小美人,如何收拾扶苏的时候,秦军和南越一带的原住民展开武器、思想上的交锋。 嬴政的生活不仅仅与他现有国内的庶民生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大部分人成为了他的奴隶的同时,而南越一带几乎成为了人间炼狱。 须知远古至秦时,长江以南沿海一带即为百越之地,这里居住的原住民部落被先秦中原人称为越人。 在那个时代,‘越’与‘粤’通用,越人亦称粤人,因其支系部落众多,故称为‘百越’。 但百越本身并非民族共同体,其后裔族群的祖先不同,有大禹(汉族)、雄王(京族)、布洛陀(壮族)、袍隆扣(黎族)等等。 百越部落大体分为东越(又称东瓯或瓯越)部落、闽越部落、南越(亦称南粤)部落、西瓯部落(有说西瓯属南越的分支)、雒越部落等几个部分,其中东越部落、闽越部落、南越部落属汉族先民,而西瓯部落、雒越部落则是京族、黎族等民族的先民。 在先秦时代的末端,扶苏这位穿越者是很难想象,两千年后富裕发达的江浙两广一带,它在两千年前,竟然是当时这个大陆板块上极其落后的原始部落。 乃至于它的文明趋近于赤道一带热带雨林的原始人一般,人们的下半身围着草裙,一家人住在草棚、竹楼里。 这个完全未曾被开发过的地带,在文明进程相对来说更高级的中原人看来,其实就是不毛之地。这里面住着的,都是不开化的人。 驱车来到这里的秦国人,他们对待这里的原住民抱着鄙夷的态度,仿佛自己是什么更高级的存在。 秦国人穿着围裙布衣,裹着厚重的甲衣,身上配备着代表军衔和军种的饰物。 而百越族众,则围着棕榈叶圈起来的围裙,额头上抹上颜色鲜艳的涂料,头上用鸟的羽毛装饰,首领大多都用老虎的皮毛作为自己的外饰。 南越族众晚上只要保证火焰不灭,野兽不来侵犯,就不会再担心其他的。 他们不同族落之间有不同的规矩,偶尔也会爆发战争,要么是为了食物,要么是为了女人。 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交托自己的财产,将繁衍这一重大任务完成,无论中原人还是百越人都是一样的。 只是中原人,有着鲜明的等级划分,内外之别。他们给自己立下了无数的条条框框的规矩,可是他们从不遵守。 百越族众只有简单的族规,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能遵守。 当然,中原人孩子成年了,晚上就不会再去妈妈的房间了;可是蛮夷却不一样,他们没有伦理的约束,几片棕榈叶能遮住男人的什么,又能遮住什么女人的什么。 中原人晚上要熄灯,可是百越族人却大开着帐篷,能迎接一切与之性别不同的人进入营帐。 中原人拥有一套几千年都能保证音形义基本趋同的语言系统。 而百越这样的族众,他们内部只靠着口耳相传的话,就能将自己的文明断断续续传承下来。甚至于他们一个小家庭内部,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发音组成的语音系统。 这就是族落。 中原人称呼他们为南蛮,因为他们时常和老虎住在一起,衣不蔽体,又或者是没有衣服。 而南蛮人站在石头上偶尔向北方张望,也会感到困惑。他们为什么裹那么多东西在身上,不热吗。 中原人不喜欢百越人的装饰,认为一身花花绿绿,像是孔雀一般,太过招摇,十分不雅,没有内涵。 百越族众则不喜欢中原人,有上天赐予的大叶子不用,非要用复杂的手续将长葛做成丝,随后再制成布。至于其他的衣服,更是制作麻烦。 放弃上天天然的恩赐,凡事自己动手,在百越人看来,这是愚蠢的。 中原人长着细而长的眼睛,大多数瞳孔都是带着欲望的,还有对自然和毒蛇的恐惧。 百越族人,他们的眼睛像是含着水一般,在夜晚的时候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他们的皮肤黝黑,女人的哺乳所用的流体外露,让其自然地下垂,也只是用树叶包裹。 男人们吊着他们的弟弟,到处闲走。 他们的生活,是宁静而安逸的。 靠天和地的给予生存,感激太阳、感激月亮,感激周围的河流。 荆楚的文明,和他们有着一些渊源。 对于太阳、月亮、山川、草木,乃至鬼魅,他们都是抱着敬畏的心态。 他们经常唱歌歌颂自然,歌颂太阳、月亮、山川、草木。 而中原人,他们不歌颂神、也不歌颂自然,他们歌颂人、歌颂感情。 中原有诗经,荆楚有九歌。 除过唱歌歌颂,当时的百越族众,也频繁的举行祭祀,为的是表达对天和地的感激。 这种对大自然淳朴的敬畏,影响着百越族众的生存信仰和习惯。 当秦国的战车开过长江,来到了荆楚,这注定是一场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对抗。 或许这是百越族众自身的报应。人生而为人,就应当与野兽畜生有所区别。 就是说,做个人吧。 百越族众无法忍受粗鲁的秦国人用锋利的弩机,一箭箭杀死他们的同胞、父母。 更为可恶的是,中原人,没有对自然的敬畏之心。 他们十分可恶,只知道向大自然索取。 他们遇到高大的灌木丛,会把他们烧掉;遇到蘑菇,会连根拔起吃掉,不思来年。 偶尔遇到高大挺拔的树木,他们会连夜砍下来,往北方的城市运送。 因为他们伟大的‘蜂后’正在咸阳宫里像个贵妇一样躺在榻上,等着他的‘乖孩子’们的前去侍奉他们的‘贪婪的女王’。 百越一带,有着丰富的物质资源,只是百越人的工具相对中原来说相对落后。 而且他们对于草木、山川天然的敬畏,使得他们对于天地造化的奇迹——矿产、盐池、山脉、泉水,一切的一切都保持着敬畏的心态,他们不会去破坏它。 对于天地的敬畏,使得他们将百越一带的资源保护的极好。 百越部落居住的地区,气候温和、雨水充沛、物产丰富、幅员辽阔,但由于为山川五岭所阻隔,远离中原。 约在战国前后时期,在广西大部分地区,广东的部分地区出现了西瓯、骆越两大方国。 这是岭南地区方国的鼎盛时期。 只是岭南地区的社会发展是极不平衡的,特别是在广东地区,从古国时期开始,就是多种文化汇合并存的地方。 古国时期,广东北部、西北部和西部,大致是苍梧古国统治地域,而广东的东部和东北部则是闽越族系和吴越族系所建古国。 就某种意义而言,春秋战国时期,广东地区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可能要高于广西地区,主要原因是那里是多族系、多文化汇集的地方。 文化只有交流才有进步提高,生产技术的交流就必然促进经济发展,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但是,正因为是多族系、多文化汇合地带,就没有一个能号令各小方国的政治实体,整个社会是松散的方国林立格局。 而不像广西地区,在战国前后出现了西瓯、骆越两大方国的相对统一格局。 这种地理格局和历史因素并重的情况下,使得在原本的历史上秦始皇统一岭南战争中,第一阶段就很快打下广东地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力。而在广西则打了六年之久,并且是以“伏尸流血数十万”的代价才能统一广西及越南地区。 当下,正是扶苏前往南越之际。 中原和未曾大规模开发的百越文明,已经在战火之中结下了血海深仇。 而双方同时处在巨大的痛苦之中。 第一路秦军和南越的接触,顺利的平定了东瓯和闽越,在此区域设置了闽中郡,但其他四路秦军受到地理自然因素,行军及粮道都很困难。 百越地区约有50万人,适战青壮年大致有5万人,百越军队是联合体,其中以西瓯国为主。 尽管百越土著人员很少,武器也落后,但抵抗情绪非常高,甚至不惜与猛兽为伍,战事异常激烈。 在占领了广东地带之后,秦攻打百越的第二年,因为战事进展缓慢,且死伤很大。 人就是这样,死了其他族类的人,心情不会有多大起伏。 可等到死了的都是自己的弟兄之后,秦人集体都开始愤怒了。 负责主持整个攻打百越战役的主将尉屠睢心情变得暴躁,他滥杀了一些无辜的百越原住民,这引起当地人愤慨,让堂堂秦国的国尉被暗杀! 秦军犹如陷入泥潭,举步维艰,后来因粮道被百越军毁去,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此战为秦与百越的第一次战争,也是最激烈的一次,秦军50万人死亡达到30万,百越军5万人,到最后6000人不到。 秦军这次战争所动用的部队还是以之前灭楚国的部队为主力,但是为了适应南方作战,秦军这50万大军中也有不少于10万人的原楚国部队。 这么看来,为什么嬴政会不择手段去攻打南越,其目的也就很明显了。 事实上军功爵制的反噬让嬴政一度难以镇压,所以他需要一块硬骨头挫挫秦军的锐气。 不仅如此,楚地那么多的降卒,即便十万又十万挖矿的挖矿,修陵墓的修陵墓,可是还是剩下许多有生力量。 嬴政可没扶苏那么善意,在他看来,只要这些人活着,就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为了让自己能够高枕无忧,他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让这些家伙去啃百越的硬骨头。 【和各位读者商量个事情。我计划以后每天更新两章,每章3000+。但是总是动力不足,虽然有时候早起了,但是打开电脑没有码字的动力。 所以我希望各位读者,可以平时追书多发点评论。 如果每天最新章节评论,单人单条评论累计到十条,我就给大家更新六千。否则我每天就只能这样毫无动力和激情的码字,而大家也看的剧情很墨迹。 希望读者们配合一下,皎皎鞠躬了。】 (本章完) 每天最新更新vip章节下集齐十个评论加更 每天最新更新vip章节下集齐十个评论加更 第664章 风里雨里,南越将士 瓯雒军的人数要远远少于秦军,当时的两广总人口数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五十万。 在秦攻打两广地带之时,能战的适龄青壮年大致在五万人上下。 所以秦国的史书上,在记录这件历史大事的时候写着,“西瓯军人数仅及秦军十分之一” 但是不管怎么样,秦军的兵力是占绝对优势的,秦军为了这次战争的胜利是不惜代价的。 两广自然好拿,可是攻打岭南,可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秦军的四路40万大军虽然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但是战争的过程却令秦军感到了战前从未想到的艰苦和压力。 在战前,秦军考虑到了粮草可能会出现问题,也考虑到了南方炎热的气候对于大部分出生在北方的秦军士兵的不适应。 集体的智慧总是超越古今,即便没有穿越者扶苏,他们也能够打下百越,只是要付出昂贵的代价——比如让秦国灭亡! 秦军到了岭南后才发现,战场环境的恶劣以及敌军的强大实力与超乎寻常的顽强抵抗精神都是以前始料未及的。 以西瓯部落为主力的军队的顽强抵抗,瓯雒军在首领“译吁宋”的率领下与秦军进行了凶悍惨烈的激战,秦朝大军步步艰难,节节受挫,损兵折将,迟迟不能进入广西及越南。 在战争中,瓯雒军在首领“译吁宋”战死后又马上另选了新的首领,并全线退入山地丛林中与秦军继续作战。 这种顽抗之心,简直让秦军害怕,因为他们比楚军都要顽强,宁可死,也不要投降! 瓯雒军甚至不惜隐匿深山与野兽为伍,至死不投降秦军,并且不断对秦军部队进行偷袭,切断秦军粮道,迫使秦将屠睢写信给秦始皇上报说秦军粮草已经不足。 秦始皇被迫命令征调大量民工开凿灵渠,这才沟通了湘江和漓江水系,确保了秦军的粮草运输。 另外秦军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炎热的气候,秦军士兵多为北部人,大部分都为今陕西、山西、河南等地人,不适应南方炎热的气候,士兵中瘟疫横行,直接影响了秦军的战斗力。 瓯雒军这时在新首领桀骏的率领下大致在大战第四年的时期,对秦军发起了反击,秦军大败。 秦兵伏尸流血数十万,而秦军总指挥官屠睢也在今广西中部一带被一支西瓯军夜袭部队击毙,迫使秦军宿兵无用之地,进而不得退。 士兵们惶恐不可终日,以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双方一直处于相持对抗的局面。 这就是这四年里,南越将士的状况。 若非风里雨里,便是饥中饿中;不是刀光剑影之下,就是亡命逃脱之中。 士兵们整日战战兢兢,在忧伤和恐惧之中死去的都有不少人。 当时秦军阵亡人数在30万人上下,剩下的10余万人全部退到广西的东部边界一带,但是瓯雒军的伤亡同样十分惨重,也没有力量继续发动进攻,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而且一对峙就是3、4年时间。 对于此时不需要忌惮任何人的秦始皇来说,在他看来,哪怕用这五十万秦国将士的命去换广大的长江以南区域,那也是值得的。 所以,嬴政根本没打算就此停下! 他派了他的儿子过来监军,给将士们打气。以图谋实现他的诸多政治目标。 消解扶苏在咸阳城的影响力,利用扶苏的影响力啃下南越这块骨头到时候来个一石二鸟,一来保住了他的继承人,让他晚点继位,同时给扶苏军功; 二来嬴政可以在咸阳城高枕无忧做皇帝,而百越战争一旦被扶苏打赢,那么功劳将是嬴政的。 这会极大的提升嬴政的威严! 嬴政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跨不过去的坎,没有他灭不了的国! 极其聪明睿智的嬴政在赵高、李斯等人的臣子作为下,很早就养成了把臣子的功劳归在自己头上的好毛病。 所以嬴政是宁可牺牲全体将士,也要吃掉百越。 其实,嬴政始终都是那个嬴政,他过去没有多么伟大,后来也没有昏庸。 只是他的坚持、始终如一,在一個变迁的时代里给民众酿造了无数的苦难。 他没有打算改变自己,但是却改变了时代。改变了时代之后,自己却不能适应新的时代! 这就是人的局限性。即便是祖龙,只要作为一个人,困在肉体躯壳之中,就注定有所局限! 人永远只能观测到事情的某几个位面,永远看不到事情的全貌! 屠唯临终之时,他的将士们曾经反复问过他一个问题。 “花费这么多的代价,杀这么多人,就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愿望。他想要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我们只是他打造丰碑的工具罢了。这场战役,根本发动的毫无理由。” “就是为了占领别人的地盘而占领别人的地盘。” 之前就说过,老秦人中也是有很多有识之士,这些将军们通晓易理周书,他们打仗不会只为了军功而打,还是很讲道理人伦的。 这次秦国要攻打百越,其实秦国的将军们首先有一部分人就不看好。 原因有很多。 其一,扶苏之前就说过,要改革军功爵制。然后改了一半,人不见了。这肯定不是扶苏不想干事,是有人不想让他继续把这个事情干下去。因为牵扯到的利益阶层太多了。 而当时反战的臣子们,大多都畏惧嬴政的威势,气焰很弱小,在朝堂上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其二,将官们找不到攻打百越的理由。 这也就是这一次扶苏南下百越,前往两广地带的时候,与之同行的尉缭和他讲的道理。这些将军们,也是在讨论这个事情。 因为这关系到战争的成败。 正月末,扶苏和尉缭、尉缭之徒王敖,冯敬、吕氏兄弟几人已经一同踏上了前往百越的道路。 “古曰:师出有名。这打仗,首先要名正。” “师卦,贞,丈人吉,无咎。” 战争,会带来死亡,这是不吉利的。所以老祖宗在总结易经的道理时,对于师卦做出的论断是无咎。 在老祖宗们看来,即便是战争胜利,也不值得高兴。而且也不可以以此高兴,否则国家就要危险。 那么眼下的秦国,已经踩了这个不该犯的错误。 尉缭可是特意跟随扶苏前来的,他重新被拜为尉,一是满足嬴政想要调遣使用他的想法,二是为了给秦国继续培养继承人。 要成为一个圣君,扶苏要走的路还有很长。缭一边要用言传身教的方式指导他,一边还要以臣子的身份好好辅佐他。 尉缭,战国末年最强辅助。 这是师徒三个第一次外出实践,和之前在宫里闲聊完全不同。 马车上,缭对扶苏说着打仗胜利的法宝。 “易经曰:师之道,必有正名。因师之与,天下万民必伤,如不以正,则民心不从,致凶之道。” “打仗的法则,必须要名义上合乎正道。因为只要发兵,那民众的生命就会被夺取。如果不合乎正道,那就是招凶。” 对于秦朝灭亡的原因,其实根源就在这个战字上! 因为秦朝时期,很多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国内的联结长城、徭役、挖地宫这些事上。 其实对大秦帝国影响最大的就是两次连接起来的战争。 第一就是攻打南越,第二就是攻打北胡。 对于历史上占卜者对秦国做出的论断,“忘秦者胡”。 不管是指胡亥还是指胡人,似乎都是说得通的。可见此谶言之妙。 “所以打仗要想胜利,第一个法宝就是正名。” 缭的意思,也就是诸位将军的意思。 因为嬴政一个人想要满足青史留名的愿望,发动五十万大军去灭了人家的国,杀了人家,这样的战争,连秦国的将军们自己都感到不合理。 这已经完全地违背了秦国当初欲望一统天下,结束战乱纷争的开战目的。 所以打六国时,秦国的将军们没人反对,至少旗号还是对的。 但是打百越,根本说不过去。人家根本没有来招惹你,嬴政却因为自己很强大,所以就想要去灭掉其他的国家。 这是在给国家招凶。 扶苏就问缭,“所以国尉的意思是,这场战役,本就不该打。” 缭捋须,“天时地利人和,哪一个都不具备。就算是赢了,那也是大凶!。” 扶苏虽然人在马车上,心却在咸阳城。 谁懂啊,刚杀了赵高,被封了一大堆地盘和金子,随后被派来平定百越,这感觉就像是新婚之夜把裤子脱了,新娘子盖头也给揭了,愣生生被人拉出去打仗了。 扶苏坐在马车上,正月的南方,还是刮着冷风。 扶苏的内心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是他没办法,因为嬴政的力量还是太强大了,他没有办法迅速地夺取皇位,只能暂且以退为进。 只是没想到,在上战场的路上,扶苏就面临了和当初那五十万南下开拔的战士们一样的问题。 这场战争,它并不合乎道义。 注定结局大凶! 扶苏记得,历史上的秦国灭了百越,打了八年多,而五十万大军变成了十万大军,至于百越民众,更是死伤无数。 此时的扶苏还没有抵达战场,缭和历史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这使得扶苏之后频频回顾咸阳的方向。 因为嬴政这是在消耗大秦的气运。扶苏认为,嬴政给太自私了,完全没打算给他留下点什么东西。 他自认为自己的功劳可以让子孙后代们享受万世之福泽,可是结果呢,秦二世而亡。 这都是好听的,其实就是嬴政死了,秦国就亡了。 只是胡亥当了嬴政的背锅侠罢了。 【加油啊,每人每天最新发布章节vip章节一条评论,攒够十条,姐姐就保证明天六千字哦!】 (本章完) 第665章 注定一尸两命 缭也看出来了,扶苏的心情很复杂。 但是他总不能为了让扶苏不难过,就不给他说这些。 “既来之,则安之。” 攻打百越的事情,扶苏并不意外。但是当他身处在这个时空,知道了所谓历史上南取百越四个字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的内心就对这场战场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抵触。 没错,就和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一样,和当下时空中的每一个庶民一样,他们厌倦了没有尽头的战争。 太累了,根本打不动、打不下、打不完。 扶苏没有表露自己的想法,他倒是很乐意和缭学习。 以后当了皇帝,恐怕有的是仗打。 “除了正名,打仗的第二个法宝为何呢?” “师卦,丈人吉,无咎。丈人,即尊贵有众望之人,故出师必立帅将,此人必民所听从顺同,能服众人,安得民心,如此则无灾。” “丈人,乃地位尊贵,并且是集合众人愿望在身的人。要出兵打仗,必须要立帅将,这样的人必须是民众会听从他命令的人。” 也就是说,打仗要要挑选的战将,不是仅仅说士兵们愿意听从的人就行了,你还得看民众对他的好感厌恶与否。 “只有能够让所有人都服从的人,才能让民众安心。李信第一次攻楚失败,就在于他虽然得到士兵们的信任,可是地方的百姓们对他并不了解。” “但是我看大部分人归结原因,独独遗漏了这一点。” “故兴师必有二道:正名与主将。太子日后出兵作战,只要能够做这两点,无往不利!” 扶苏双目如炬,他一直想要成为李世民那样的人。 可惜啊,有個太过要强的父亲在上面。 “太子年纪轻轻,能够得到天下人的敬仰,让军中的将士们都对您感到宾从,是因为太子您懂得尊重生命,爱惜民力。” 扶苏听到这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碍于众人在场,他没有问出来。 “师傅不像是会夸我的人。这么说来,此次我参加战事,会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说的也是。士兵们在外征战,已经四年不能回家了。我身为国家的太子,外出与他们一同征战,将士们自然士气高涨。” 据扶苏所知,自从身为太尉主管军事的屠唯被当地的民众杀死之后,军中的将士们情绪就困顿不安。 全靠赵佗在关键时刻,以都尉的身份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共同面对困难。也是因为这个,赵佗才得以被嬴政看重,他一跃成为了主将。 而屠唯的死,嬴政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他负责,他把他当做一个失败者,给自己招来耻辱和失败的人,快速的遗忘了,甚至都没有做好对他家人的安抚工作。 这是屠唯死后一年朝中一些谏臣们议论的一件大事,但是当时迫于嬴政的私权过大,没有人公然提出,赵高死了,那些为民、为公执政的大臣们,又开始敢和嬴政对着干了。 所以这件事又被重新提了出来。 扶苏走的时候,他们正和嬴政辩论这些事,弄得嬴政很心烦。 也让扶苏临走前暗暗爽了一回。 他这十几年来,作威作福也太久了。 但说来说去,其实就一句话,所有人都认为秦国在灭亡六国之后,不应该发动这么多的军队长途跋涉去灭百越。 言归正传,缭知道扶苏是个明白人,能文能武,可刚可柔,能进能退,所以他对扶苏非常看好。 但是没想到扶苏是这么看待他的,仿佛他是个不靠谱的老师。 但是他尉缭能是不靠谱的人吗? 缭故作严肃,捋须说道,“太子这一去,军中将士们士气必然大振。这并非是我夸耀太子,我只是说个事实罢了。” 尉缭的徒弟王敖听了,忍不住笑出声。 没见过这样的师傅,也没见过这样的徒弟。一个不承认自己夸了,一个不敢相信师傅会夸自己。 扶苏却高兴不起来。 他这刚刚杀了赵高,本来应该在咸阳城大有作为,结果被嬴政摆了一道,放着‘洞房不入’,跑来打仗。 扶苏总觉得很难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面对缭这个老顽童,不仅扶苏,周围大多数人都因为他感到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扶苏就特别不喜欢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看缭和他的好徒弟整天哈哈大笑。 谁懂啊,这种没有洞房出来打仗的心情! 他本来准备上位的,结果出来打仗了! 到底哪个更重要,小孩子都知道啊!当然是两个都选,但是有先后顺序之分啊! 这一次打仗,兵家陈平、曹参、刘季、季布,扶苏都没带上。 可见扶苏的重心还是在政治夺权上,他根本不敢松手,好不容易捏着嬴政的七寸了,无论如何扶苏都不会松下来的。 在临走前,扶苏做了很多准备。 扶苏不是不想打南越,但是人总是要面对现实。打了南越,秦国就会变得很危险。五十万大军,能够镇压楚国几十次造反了。 哪怕有一千个项羽在世,也翻不了天。 其实扶苏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南越可以晚点打,匈奴也可以晚点灭,但是休养生息的大事,才是当务之急啊。 扶苏很清楚,帝国的民众能够过上怎样的生活,才真正决定了帝国的版图;帝国的民众是否过得幸福,决定了开拓四夷的速度。 而帝国民众对于统治者的满意程度,则决定帝国的寿命。 现在的秦国去打百越,就像是一个孕妇去打仗,她一定会难产! 一尸两命,嬴政是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他要是知道,也只会休息一下再打! 何况扶苏呢。 扶苏已经在心里认定,大秦帝国应该由他来统治,怎么可能允许有人逼迫这个即将分娩的孕妇上战场呢。 还有就是,如果他继位,那么攻打南越的将军将是刘季、陈平、季布、蒙恬、李信、王贲。 这么一来,攻打南越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也未必不能在很快的时间内解决,总之比眼下的泥潭战争好很多。 扶苏已经决定了。 他要带着将士们休战,逼迫秦始皇退位! 马车不断向东南行进,兵车行行,铜钲时不时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吟唱,害冷的月夜抚摸着将士们的脸庞。 尉缭、王敖两个人倒是逆境做乐,一路上唱歌不亦乐乎。 冯敬、吕氏兄弟都比较安分,他们发现他们的老大扶苏很不高兴。不,不能说是不高兴,是忧心忡忡! 一路上,大家都不敢和扶苏说话。 这样的轻装队伍,连缭都不可思议。扶苏这些年搜罗来的人,可不在少数,个个都是很有名气的人。结果出门带了三个最不出名的人。 缭看扶苏心事重重,问了他一句话。 “太尉,你看我去百越,能在一年之内结束百越战争吗?” 缭当然摇头,“百越未曾侵犯秦国,秦国只是依仗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武器发达、科技先进,所以就去攻打百越。百越固然弱小,可是他们会殊死抵抗!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 “所以这场战役没有太子参加,那就是十年结束。有太子参加,那也最多是八年结束!” 扶苏听完,有些惊讶。 到底他们俩谁才是穿越者,他为什么什么都懂。难怪嬴政想要圈禁他。这种人才杀了可惜,放走心里难受。 “八年,居然我去了也要八年。哪还有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还要让我父亲继续作威作福三年!那有什么意思,等他活到五十岁出头寿终正寝然后自己继位。 这也不对啊,历史都已经被改了,谁也不知道嬴政接下来会活到五十岁还是六十岁。 这已经说不清了。 但是现在的秦国去打百越,会让秦国一尸两命。 缭虽然是个通才,但是他永远也不理解帝王之心。 他并不知道扶苏此时内心的想法,所以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毫无准备。 只是,在快要抵达广东地带时,扶苏单独问了缭一个问题。 —— 那天晚上,护送扶苏的虎贲卫们原地扎营。 吕泽亲自在门外守着,缭单独和扶苏聊有关于百越的历史。 缭是个通才,也是个话痨。他不怎么喜欢和高官们一起装逼,对于刑徒、宫女、商旅,都能一视同仁,经常和他们聊天,所以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 对于百越的历史也有所了解,他说他遇到过来到北方的百越人,了解他们的习俗。 “大军入境,不可用火烧林。对于百越民众来说,烧山毁林,必将遭受天的惩罚,会使得来年干旱。” 这种崇拜自然的精神,其中蕴含着某些现代科学道理? 反正百越人一直是无比珍惜自然馈赠的。 “不用火攻,那用什么呢?难道真的叫士兵们用命拼?既要正名,又要胜利,哪能两者兼得呢。” 缭吞了吞喉哽,他其实想劝嬴政别打了,但是对方不会听的。 于是扶苏和缭两个人坐在帐子里沉默。 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其实彼此心意相通,只是都不敢提那件事。不仅如此,其实正在原地驻军等待扶苏的赵佗、任嚣,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很多时候,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战争之苦的人才会盲目盼着打仗。一旦等到他们真的遭遇了战争,他们会第一时间吓得哇哇乱哭,然后呼吁我们要和平,不要战争。 帐子里,扶苏和缭都不说话,铜盏里的灯苗在忽上忽下的跳跃。 “师傅,你说父皇叫我出来打仗,是否是在利用我和他之间的父子关系以实现他的政治目的?” 这个时候的扶苏,还是很像他母亲的。谈感情就谈感情,谈利益就谈利益,别把两者混为一谈。扶苏讨厌被人利用自己的感情来牟取利益。 缭被扶苏这个问题问的一懵。 他望着扶苏,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实现天下一统的梦,他中年时代抛弃妻子儿女,独自来到秦国,后来成为太尉,把家人接回来,但是这反而连累了家人。 他的儿子现在正在军中某处做一个千夫长,虽然低调,但总归是被嬴政握在手里。 缭望着扶苏。他不知道扶苏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扶苏能够问出来这样的话,可见他并不懂得嬴政对他的用心。 “天下父母心啊。” “自从经历了父皇这样的父亲,我想我以后永远不会做父皇这样的父亲。” 下一代对上一代不满,这似乎是个历史必然。 天下大部分家庭都是这般。 缭甩袖离开了营帐,出了门后,他自言自语说,“年轻——” (本章完) 第666章 早就防着你了 秦军攻打百越,因为战争发生地在长江以南。秦军对于百越的环境纵使了解,也没有办法从容应对。 而秦国的民众,更是对这场战事漠不关心。因为他们无从从中攫取利益。 原本盼望着能够让丈夫拜将封侯的妻子永远地失去了丈夫,而原本盼望着能够让儿子平安归来的母亲,与儿子送别的一面就是最后的一面。 秦军惨重的伤亡、频繁传来的坏消息,一时间让民众对攻打百越的战事心中十分恼恨。而主将屠唯被杀的事情,一度传回来让整个秦国民众更加感到人心惶惶。 前面说到过,打仗看的是民是否愿意,不是仅仅看士兵是否愿意追随。民意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嬴政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国中的庶民对于百越的战事厌恶痛恨至极。 而且让嬴政也感到棘手的是,这仅仅是秦军第一次大规模攻打百越,而秦军的阵亡人数在30万人上下。 按照当下秦国人口户籍制度,也就是说因为这场民众根本期盼的战事,现在已经毁掉了三十万个家庭,多了三十万个怨妇,多了起码三十万个没有父亲依靠的儿女。 因为嬴政一個人的错误愿望给民众带来的切身苦难,其已经在暗中慢慢标注秦朝的存亡。 在历史上,第一次进攻百越剩下的10余万人全部退到广西的东部边界一带,虽然瓯雒军的伤亡同样十分惨重,但是没有力量继续发动进攻。于是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而且一对峙就是3、4年时间。 现在扶苏到来的时间,正是双方对峙的时候,士兵们长久地身处在当时几乎可以称得上热带雨林的南方。 白象、犀牛、鳄鱼、大蟒,这个时期正在南方活动。百越族人敬畏自然,一贯和这些动物尽量地和睦相处,他们没有高高在上的人的观念,几乎是把看作动物,处在食物链的一环上。 百越人和动物生活在一起,这些动物的数量就没有大规模减少过。 但是秦军到来后就不一样了,他们第一件事就是毁林开荒,第二件事就是大肆的捕猎。 要知道,对于天生好动的男人来说,驻军比打仗更为痛苦。何况是让北人驻扎在热带雨林这样的环境,他们一守就是两三年,眼看着这对峙没有结束呢。 扶苏那边的矿场大规模开采,秦国的武器越来精良,秦国的技术越发登峰造极,连拔丝技术都能做出来。但是这一切都无法灭亡百越人。 他们虽然落后,但是热爱自己的同胞、热爱自己的土地,憎恶无端攻打毁坏他们家园的秦人。 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要让秦人得逞。 而战败死伤三十多万弟兄,再加上上面层层传达的压力,使得与之对峙的秦军也心头憋着仇恨之火,双方都在较劲。 于是秦军们在烧毁林草的过程中,把压力释放在了大肆的追捕、猎杀那些庞然大物身上。 这几年上林苑大象、老虎、犀牛数量激增,有许多就是秦军打完献给嬴政的,这样威慑其他方国尽快给嬴政进攻。 秦国素来地处西陲,接壤诸多邻国,和很多国家都有建交往来。一般都是交往着交往着,这个邻国就变成了秦国的郡县。 除此之外,秦军两广地带也在开发寻宝,他们到处寻找矿石、草药之类。 那种第一次踏上未知的世界,秦军们的心情十分激动。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发掘宝藏。 所以扶苏赶到广西驻地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宛若仙境的热带雨林美丽风光,而是黑漆漆一片的土地,到处都是烧焦的土和木。 秦军们在此驻地,疯狂地砍伐;商人们嗅到了商机,买通官员,也在后方大肆的做木材生意。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吹在扶苏面上的,并非香甜的云雾,而是浓烟。 在扶苏抵达后,士兵们都很激动。 大将军任嚣,他的脸上多了好几道伤疤,被蛇咬了三四次,整个人变得苍老许多,眼里带着对嬴政的愤怒和仇恨。 可是扶苏不一样。任嚣是见过扶苏的,一开始在楚国战场上,他们都对扶苏的做法感到娘娘腔,现在不了。他们深刻地体会到了扶苏这样的人,才是当下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人。 过往他们都做错了。 不仅仅任嚣,赵佗也很激动,将军蒙恬早就说过,他非常欣赏太子的政治主张。现在一切都验证了,扶苏当初的主张是对的。 而经历了攻打百越这次战事,秦军们开始对战争变得厌恶起来。 这是很正常的。 一件事发展到了顶点的时候,性质就会变化。当初攻打六国,秦军们士气高涨,不觉得自己好战;现在当他们攻打了百越,终于明白了战争的残酷。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失败让人清醒,对手让人心怀敬畏。 不管对于帝国、还是嬴政、或者秦军,这次失败都意义极其的大。 所有人都在渴盼着一个全新的领导者,希望他能够带他们结束这一切。 任嚣听说扶苏要来,特意命令士兵给他伐木修建了好大一座小筑。 “军营简陋,唯恐太子住着不习惯,所以我就命令士兵给太子两个月的时间打了这座小筑。反正将士们闲着也是闲着。” 说实话,扶苏很感动。 任嚣,扶苏很了解他,他是个武夫。能够主动想起给他修个小筑,可见他对自己的关心。 关心和讨好可是两码事。 扶苏在任嚣的眼神里看到了热情和渴盼,当然还有冤枉、委屈、泪水。 “大将军有心了。” “太子不辞劳苦,愿意来百越,与我等同甘共苦,实在是教我等感佩。我们也是想到太子平日里住惯了王宫,怕是受不了这样的湿热之地,所以给太子打了这个宅院。” 扶苏望着这个和咸阳城五进之宅规模格局相仿的小筑,心里感觉暖洋洋的。 其实,任嚣他们只是早就从商旅、使者口中听说了咸阳城的事情。 这些年皇帝陛下大权独揽,没有人敢对陛下说不好听的话,只有太子可以阻拦陛下不让其越走越远。 最近,太子又干了一件大事,让咸阳百姓欢呼雀跃,让天下庶民称颂不已,更是让军中将士们人心振奋。 在大家都极其痛苦、无助、愤怒而又无力时,只要有人肯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他们就会很感动。而扶苏直接杀了个赫赫有名的奸臣赵高。 “赵高的奸诈,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人好比当年齐桓公身边易牙与刁竖,多年来蒙蔽视听,让我们下面这些人总是受苦。” “不曾想,我们日思夜想想要除掉之奸臣,竟然被太子亲手手刃。” “太子威武不凡啊!” 任嚣称赞着。 扶苏注意到,原先跟着秦始皇坚定的主战派,现在都在夸耀自己。 看来,百越人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别觉得国力强大,疆土辽阔、武器发达,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 在一片烧的只剩下灰烬的土地上,秦军十多万将士集体在丘陵平原地带山呼。 “太子威武!” “太子英明!” 尉缭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有些话,将士们没有喊出来,但是扶苏其实已经听到了。看他们瘦骨嶙峋、面黄肌瘦就知道这些年他们过得如何了。 也是看到了这些将士,扶苏才有信心去做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扶苏也很担心,他完成那样的大事后,会不会有人说不好的话。 史书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作为儿子,去背刺父亲,这是违背伦理的。 任谁都会有点心理障碍。 但是百越的将士们,让扶苏打消了这些念头。 之后任嚣和扶苏讲了他们大战的经过,还有就是现在整个秦国正在征调民夫修建灵渠的事情。 他们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扶苏一些东西。 时不时又夸赞扶苏。 这不禁让扶苏想到当初他攻打楚国的时候,那个时候将军们和他不是很亲热,因为扶苏打仗的作风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对待战争的态度也让他们感到很异类。 现在则不一样,扶苏就像那军营里的美少女,每天都有一大帮人围在身边跟前跟后。 他们现在才懂得,有家不能回、有家回不了的感受。 他们才懂得战败者的心情,才懂得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 百越这一战,艰难的战争过程不仅仅让民众对嬴政大失所望,更是用一种几乎残忍的方式废除了军功爵制。 百越战争是怎么废除军功爵制的呢? 须知,制度,本来就是个无形的东西,但是它确确实实存在。固然无形,可是它能保证很多人的利益,这是人类合作的基础。 但是,制度是为人服务的。 当五十万的大军,剩下十几万人。 这个制度已经被毁灭了! 人在经历了死亡和失去之后,内心深处已经失去了对于军功的渴望,那一刻起,军功爵制就失效了。 只是历史总有它的遗憾之处。攻打南越的将士们死心了,不想再战争了。但是历史上的他们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到咸阳城,没有办法把他们想法告诉统治者,告诉后代,告诉家人。 但是尽管如此,用战争消灭了大量的人口之后。 军功爵制失去了人的支撑,本身就开始在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扶苏在广西一带住了七八天,他感觉到眼下正是他改革甚至于废除军功爵制的大好机会。 而士兵们根本不愿意在此受苦,他们也不想再去掠夺他人的家园,他们只想回家,只想找母亲。 尉缭看到前线战士们是这种情况,也是感到忧心忡忡。 很快,二月到了。 黑色的灰烬上,冒出了新芽,春雨一场又一场,将黑色的灰烬蘸湿,与土地融合。 桃花开了。 将士们回家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在错误的时间、发动一场名义不正的战争,是嬴政犯下的过错之一。 扶苏坐在小筑里,他在等待一些消息传来。 —— 咸阳城。 二月到了。 秦国人敬爱的太子离开了咸阳城,他走的时候庶民们为他送行。 只是庶民们并不了解,危机从此降临在恒阳宫。 扶苏一走,嬴政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想要杀了陈平。 嬴政觉得陈平这人简直可恨,他一定在背后动不动教唆他的儿子,使得儿子与他父子离心。 “这个陈平,心思诡谲啊,必须除掉他。” 只是嬴政刚打算找人杀了陈平,朝中立刻有谏议大夫站出来说,“有人造谣太子詹事。请陛下明察。” 嬴政自然面色发青。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一刻,嬴政意识到了这个陈平到底有多恐怖。他的眼线已经布在了嬴政身边。 也就是说,嬴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其实是陈平给嬴政的一种威吓。今天只是上谏,他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定。 这才是陈平的能耐,他够胆魄,敢算计嬴政并且能算计成功。 须知詹事,太子卿,掌太子家,统领太子宫臣,秩二千石,詹事丞副之。 陈平早就升职了。詹事已经可以为半卿了,相当于太子的丞相。 这样高的位置,使得陈平得到了更多便利,比如和朝臣们建立关系,给太子培养耳目。 扶苏早在走前,就担心这种事发生了。 他怎么可能不留个后手。 邵平在宫里听说了这桩事,吓得立刻跑来找陈平商量。 陈平却一笑了之,“放心好了,太子之前都安排好了。” 皇帝陛下,太子早就防着他了。 —— 原来,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扶苏知道自己要去百越,他就在怀疑嬴政的目的了。 他父亲大概是想要把他多年的经营全部毁了才能安心。 所以在正月年祭开始前,嬴政按照惯例在腊月之前会见了来自各地的将军和臣子。 当嬴政忙着接收臣子和将军的献礼不亦乐乎时,扶苏和陈平就已经在谋划这些事了。 “太子明知为计,还要前往南越。此行注定必有变故。陈平在宫中,势必一切为太子谋划。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 扶苏也是淡漠笑笑,陈平这是在劝他不要感情用事。嬴政是不值得相信的对象。 “我这一走,恒阳宫势必要死几个人。我的父皇几乎一生呼风唤雨,不会容忍我杀了赵高、严重打击他私权而不付出半点代价的。” “所以我想在临走之前,做点事情。” (本章完) 第667章 扶苏讨债 所以在腊月月底,嬴政忙着会见地方诸将、封侯,还有郡守、监,扶苏悄悄拜会了同样忙的不可开交的一个人。 彼时大秦帝国的丞相——冯去疾。 扶苏便衣微服私访,坐在妻子的马车里,不让外人知晓他亲自来了。 到了府里,冯绾绾引见,硬是把忙碌的不可开交的父亲请到了自己过去的房间里说话。 在见到扶苏后,冯去疾顿时满头大汗。 这几天,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须知接见太子这得是多么隆重的大事,起码要用一天接待。而且马上就要年祭了,一般女儿都是要在政月回来见父母的。 扶苏和冯绾绾不顾礼数,赶在这个时候悄悄来。 把门关上后,翁婿两个人立刻坐下来面对面说起话来。 冯去疾今日颇为心虚。 “太子私下来访,如此掩人耳目,不知所谓何事?” 扶苏现在也不是小年轻了,上来就和老丈人先和老丈人卖个关子。他看得出,老丈人这几天很疲惫。 赶在年底前最忙的时候来见秦国丞相,多少有些嫌冯去疾日子过得太清闲了。 “张苍出狱了。” “我已经听说了。”冯去疾一顿,他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劝扶苏说,“太子这般明目张胆和陛下过不去,是在给自己惹麻烦。” 扶苏轻轻笑笑,他拿起提壶,给冯去疾倒了一碗。这是冯府,里面的茶算做是参汤吧。 “我倒是没惹上什么麻烦,我做的事情天经地义、合情合理。就是担心外舅这边因为我而麻烦不断。” 【岳父:外舅。】 冯去疾,一贯很温和中正的人。 他本来就异常愤怒,两手紧握成拳。听到扶苏说的两句,顿时狠狠捶了案,汤碗被震得晃动,茶汤漫了出来。 “太子既然知道,就不该这么做。太子知道,现在朝中有多少老臣等着对付太子吗?” 扶苏没有说话。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也很清楚,朝中的老臣是如何一点点帮着嬴政慢性腐蚀这個帝国。 面对冯去疾的不给颜面,扶苏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这一切他来之前就料定了。 扶苏慢慢端着茶碗,轻轻啜饮。 “他告诉我一件事。” “陛下游梁山宫,看到丞相在山下车驾骑从甚多,浩浩汤汤,排面几乎要盖过陛下了。” “当时父皇说,‘丞相的车骑可真是多啊’。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哪个丞相,反正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听说从那以后,每个丞相的车骑都减少了。” 冯去疾静静听着,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冯去疾,他其实不怕扶苏的。 第一,他是扶苏的帮手,可谓扶苏的政治基石;第二他是扶苏的岳父,扶苏和甘棠夫人感情好,这是冯去疾骄傲的底气。 如果政治之中只有利益,那这个游戏恐怕就和战争一样,何况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外延。但是真正的政治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里面掺杂了人情世故。 情感,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 可是当他听到扶苏说的这些事情时,冯去疾开始害怕了。 冯去疾不怕扶苏,可是他怕始皇帝啊。 “听说在这之后,父皇大怒,说“这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话!” “父皇把所有人挨个审问,还是没人承认,于是在场的人都被杀了。” 扶苏直直望着冯去疾,“父皇为什么不当面告诉丞相这件事,而只是私下说一句呢。为什么父皇宁可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去直接杀了当时看到的丞相呢?” 冯去疾一时间眼珠乱闪。 “父皇只是随便一句牢骚都能传到丞相的耳中,想想这得是多么可怕。我就很理解父皇,父皇非常生气完全是情有可原。” “外舅认为呢?” 扶苏再次给冯去疾碗里添茶。 二人静静对坐,彼此心里各自盘算。 这件事的发生,很多人的第一想法是丞相在赢政身边安排了人,但是赢政并没有去找丞相的麻烦,而只是先审问身边的人,没有审问出来就把他们都杀了。 赢政为什么没有找丞相的麻烦,这才是关键的。 在宫里,奴仆的生命,比草还要轻贱。嬴政会布置温室,在冬天养育名贵的花朵、草木;可是对人,却是极其无情的。 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他们没有改正的机会,只会当场人头落地。 扶苏徐徐道,“一种可能是,有人借用这个事,去故意栽脏陷害丞相。因为就算丞相真的在赢政旁边安插了人,这也是非常有风险的一件事情,没有哪个皇帝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被发现了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而且如果丞相真的要安插眼线,那必然也是绝对的机密,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让人轻易发现。” “丞相怎么会傻到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暴露出自己在父皇身边安插了眼线呢?” “一个人能当到秦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冯去疾没有说话。车骑很多的人就是他,安插眼线的人也是他。 经历了王绾、隗状那样为民请命的丞相起起伏伏,冯去疾已经不再相信什么了。 也许嬴政有着他自身的魅力,曾经吸引过他对他绝对的忠诚。 但是当冯去疾发现,嬴政把自己看作神,把其他人都看作是不如他的工具之后,嬴政在冯去疾心目中的地位就不再崇高了。 而在扶苏指明娶了他的女儿之后,冯去疾就对未来更加感到担心。 太子为了他的皇位,做了一个极其明智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却影响着冯氏一家两千多人口的命运。 冯去疾夹在太子和皇帝之间,一直在担心太子和皇帝起矛盾冲突。 安插眼线,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太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冯去疾也不害怕,他对于嬴政来说还有巨大的利用价值。比如嬴政可以联合他或者利用废黜他的丞相之位来打击扶苏。 即便扶苏说了这些攻心之花,他仍旧底气十足。 “我觉得,这更有可能是有人想要陷害丞相,所以父皇就把重点放在审问这些身边的人身上,看能不能把背后的人找出来。” 扶苏摇头苦笑,“可是结果还是审不出来,就只能全部杀了,这样不但能把这个眼线给清除掉,对于丞相或者是对想陷害丞相的人,也能起来很大的震摄。” 冯去疾没有说话。 “猜的不错。” “这并不是猜的,我就住在宫中。宫中发生什么事情,我还能不知道。” 冯去疾脸色涨得通红。 现在,他知道太子过来干嘛的了。 “您是父皇的丞相,可我是父皇的儿子。出了事,总归是您要多担待一些。” 冯去疾心里暗骂,你还有脸说。 你们父子不合,为什么要拉我下水。 就算没有这件事,嬴政也照样会对冯去疾发火的。就因为扶苏和冯去疾之间的翁婿关系。 冯去疾抚着额头。 “太子,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就是政治。人人都说火很危险,实际上火在明,火多大多小,在哪里烧起来,烧了多高,都是能让人看得到的。可是哪里有水危险。” “一个人能够看到火有多高,可是他很难通过观察看到水有多深。水才是险啊!” “太子,你要知道,玩政治是涉水,而非玩火。太子永远不知道,下一步是生还是死。太子,您还年轻,即便聪慧,可是有时候您敌不过经验。” “太子收手吧,这样对谁都好。去往百越监军,对陛下、对太子、对绾绾、对百越将士、对这个天下的庶民、对朝中的臣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您是太子,未来要肩负起保护国家的责任。” 扶苏却摇头,“不。我是太子,从我成为太子那一天起,我就要肩负起保护这个国家的责任。” “太子的意思是,您还要继续前进?”冯去疾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冤有头、债有主。丞相是不是忘记了,您为什么能今日坐在丞相的位置上。” 扶苏也不和冯去疾绕弯子了。 他已经用嬴政杀了身边所有侍从的事情和冯去疾挑明了情况,眼下,他们两个都很危险。 当然,这是因为扶苏把嬴政架在一个危险的地方。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奥妙之处。只要你争夺、只要你斗争,双方必定都有所失去。除非你们合作,你们才能共赢。 冯去疾胡须抖了两下,“听太子的口气,难不成我是因为太子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您还记得,我当初第一次攻打楚国吗?” 记忆奔涌而来,冯去疾顿时面色一红。他为自己今日的傲慢感到羞愧,曾几何时,是他劝扶苏说,退出楚国的战场,回到秦国去的。 虽然这件事确实帮助扶苏和嬴政巩固了父子关系,让他们曾经有着长达十二年的‘父子关系甜蜜期’,可是代价仍旧是巨大的。 “若非我听从您的话离开,李信攻楚那件事就不会发生。” “若非我当时听从您的话离开楚国战场,您是否认为,我在军中的威信只有今天这点吗?” “若非我听从您的话离开长葛,试问我的父皇怎么会信任您呢。您可是我的外舅。” 这件事冯去疾确实有负扶苏,他当初为了做丞相,让扶苏退让。那时候扶苏推让了,就是那一次,冯去疾觉得扶苏很软弱,是个看重情义大过看重利益的人。 直到今天,冯去疾才知道他当初错了。 “太子当日之所以答应我,莫不是就为了今天。” “我倒没有那么多的算计。” 其实这个事,主要是当时扶苏力量太过弱小,军中影响力不大,冯去疾也只是少府。嬴政要拿掉他的话太容易,扶苏必须要做个乖宝宝。 如果当时不退,后续嬴政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出去打仗的,也就不会有那次四十万大军和楚国大战了。 那才是最关键的一次。奠定了扶苏在大秦帝国的地位真正战役。 事实证明,扶苏当时做的是对的。 只是现在,局势变了,扶苏要拉拢冯去疾,他必须要先声夺人。 他自然要提这件旧事。 “总不能,一直都让我这个女婿吃亏啊。外舅如何忍心啊?”扶苏微笑望着冯去疾。 冯去疾面色坚毅,还是不为所动。 投靠扶苏,这风险太大了。 而且这意味着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恐怕要被万古唾骂。 这就是冯去疾的弱点了,这哥们非常注重气节,注重名声。 扶苏望着冯去疾,心里琢磨。要不我在他怀里哭一哭,就像父皇当初趴在王翦怀里那样。 就在扶苏琢磨的时候,冯去疾一本正经对扶苏说,“那件事,是我欠了太子一回。太子今日来讨,我冯去疾无话可说。” “不过,人情不讨,人情永远在。人情一旦讨,咱们可就要明算账。太子今日来找我,必然也是对我有所要求。” “只要太子要求的不过分,我冯去疾全力以赴。但是此事之后,咱们之间,再无相欠。” 冯去疾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干脆把话说明白。 “好。” “好。” “好。” 扶苏用三个语气说了三遍好。 “我杀了赵高,父皇势必满腹怒火。” 冯去疾听了这句,顿时眼睛瞪得极大,“太子,您还知道啊!?知不知道,因为您的这桩事,现在御史台都疯了一般,什么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这让陛下一度威严扫地。” 扶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之,这件事发生之后,父皇势必恼火。我打算按照你们的意思,去往百越。” 冯去疾一听,顿时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太子,您终于清醒了。” “但是,外舅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罢。”冯去疾觉得,只要扶苏离开了,自己的丞相之位还有一家老小的命都能保住。 “我这次一走,父皇势必打击我多年来在咸阳的苦心经营。我提拔的臣子,恩荫于我的朝臣,恐怕都是父皇要剪除的对象。” “我想请丞相在朝堂上作为内应。” 冯去疾听罢,并不愿意答应。 他很为难。 他觉得扶苏顺位继承是最好的方式。他不敢想象太子造反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让扶苏没了手臂,其实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难道说,冯去疾和一些大臣不知道扶苏走了之后,嬴政会对恒阳宫和他提拔的臣子做什么吗。 当然不是,他们心知肚明,只是默许这些事的发生。 他们只想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牺牲扶苏的暂时利益完全正当。再说了,扶苏提拔、挑选的,并非权臣之子,十之有九都是庶民,扶苏看起来并不会代表他们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自然都是期盼着嬴政动手打击太子,剪除太子的羽翼了。 当一个人弱小时,需要依仗别人才能生存,这时候大家都看它很顺眼,随后三不五时会欺辱它。 但是当一个人强大了,他不需要依仗其他人了,能随时解决掉其他人,这样的人又会成为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外舅会答应的。” 冯去疾笑了,“太子,伱得罪了太多人。我没有办法帮你。” “我听说,父皇想要废了丞相。也就是说,父皇想要剪除我的羽翼,其中包括废除您的丞相之位。” 扶苏永远记得那一天冯去疾的脸色。 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局促、惧怕、不安、恐慌,最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像只无家可归的老猫用眼神哀求扶苏。 “那我要怎么做呢?” (本章完) 第668章 季布入京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舅,对我,对父皇,都是好事。” 扶苏知道自己的老丈人是个很看重气节和荣誉的人,让他帮着自己掀翻自己父亲的统治权,他肯定不愿意的。 但是他也不能让他和自己的父亲联合起来,把自己的老巢给毁了。 安排好了冯去疾,扶苏这才放心离开。 很快,陈平又开始了扶苏安排给他的第二个任务。 限制始皇帝铺张浪费的行为。 说真的,这一点是整个咸阳城的人都诟病他的地方,也是皇后和扶苏都受不了他的一点。 太奢侈浪费了。 在没有穿越之前,扶苏以为‘额滴,额滴,都是额滴’,这只是一个梗罢了,等到真的看到秦始皇的日常生活,他几乎是维持每天起码花费千金的开销,扶苏就不再把‘都是额滴’当成一個玩笑了。 再有了嬴政封一棵树为五大夫的举止。 扶苏和众人渐渐了解了始皇帝陛下的金钱观。 某人内心想法大致如下:朕乃祖龙,下凡结束乱世,立不世之功,子孙后代可享千秋之福。仅花费一些小钱而已,算不得什么。 这些钱,都要感激朕。此婆娑世界,芸芸众生,因果聚合而成。这些钱能汇聚在这个时空,被朕使用,这都是他们几千年都修不来的福气。 嗯,在宫殿里闲着没事干、可是又出不去的时候,嬴政就会这么琢磨。 他的铺张浪费,只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但是代价却要广大的庶民来承担,透支的也是子孙后代的财库。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做人切不可断人财路。 财,养命之源也。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嬴政的铺张浪费,严重地威胁到了很多人的生存和发展。 扶苏决意趁热打铁,自己在外戍边时,让萧何、陈平、刘季、季布几个,好好给嬴政上一课。 花钱行,别花他的钱。 这也将是继扶苏杀了赵高,消除嬴政私权,随后进一步提升以扶苏为核心的代表民意人心的公权在天下人心目中威信的重大战略举措。 这一次战略,不能输。 陈平也是考虑了很久,才选择牵引季布这个人来入京的。换做别人,都无法达到效果。 —— 京,国都也。 京畿,国都和国都附近的地方。 咸阳,如今的天下政治中心,人人都向往的地方。仿佛降生在这咸阳城土地上的人,生下来就是高人一等的。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居住在宏伟的咸阳宫里。 一行队伍,从颍川郡出发,载着足有万斤的黄金,往咸阳城走去。 他们的首领双目炯炯,望着咸阳的方向,眉头紧皱。 在他看来,嬴政不是个好皇帝,咸阳也不是个好地方。 在季布只是个闲人的时候,就听过秦王政的威名,也听过太子扶苏的贤名。 而当季布加入了秦国的官僚体制之后,季布就开始发现,当今的皇帝脑子大有问题,他好像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对于其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季布对于此时的秦始皇,还没有到达深恶痛绝的地步。 毕竟扶苏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给大秦帝国挽回了很多声誉。 而季布也因为早早进入官僚体制之内,享受了高级别的待遇,屁股坐的位置决定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会觉得嬴政做的有问题,但是不会怨恨嬴政。 事实上,季布的想法,也是整个大秦帝国全体官僚对嬴政的态度和想法。 毕竟他们不是最底层,受苦受累而全部半点积累的人不是他们。 好了,言归正传。 季布,他是大秦帝国历史上一颗伟大的明星。 从他第一次出现在秦国历史这一页上,于临淄城参与诸子百家大会辩合,他的表现就有异于常人。 扶苏对他的厚爱,甚至可以让他的妃子们都为之嫉妒。 二月的春日,风光无限好。 季布领着队伍,往咸阳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咸阳,越是远离了贫穷、衰败、动乱。 一座座整齐的瓦屋排列在道路两侧,一个个整齐的村落沿着河流布局。 山坡上绿草如茵,厚厚的草甸像是毡毯,雪白的羊群在山坡上尽情地吃草,儿童骑着黄牛带着犬一起放牧。 翠鸟在柳树林中叽叽喳喳鸣叫。 秦国独有的沙枣树,在春天的时候,它的树干恢复成灰绿色,密集的黄花绽放开来,肥胖的蜜蜂一个个挤在花蕊里头,吃个大饱。 春风裹挟着花香,送入人的口鼻之中。 在这种时候,季布忍不住了。 他和押送队伍一起在半路上引吭高歌。 还别说,唱的比某位刘姓男子难听太多了。 这歌声,鸟兽听之为之摇头,鱼鳖听了潜水,士兵们听了晚上要做噩梦,山野强盗听了都要摇头,夜间邪祟听了都要奔逃十余里……就这些都还不止。 季布越唱越高兴,看着身边的人难听的直皱眉,他反而更加兴奋了。 有什么事情能比唱歌更让人感到快乐呢。 季布不仅自己爱唱,还非要教自己手下的士卒唱歌。 时间久了,一整支队伍都不会唱歌了。 秦人和楚人,在用一种文明的方式快速互相融合。 只是很快,押送队伍到了秦国咸阳。 他们被少府所派遣专门的接送队伍引入少府寺。一万斤的黄金,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章邯亲自在少府寺接见了季布。 在一切都交接完毕后,季布就被留在驿馆里休息。 季布在咸阳城转了好多地方,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样子。大街上走的人非富即贵。 在二十年前的时候,咸阳城就已经是天下名人云集的地方。 时至今日,这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任何有才华的人,都会赶着来咸阳这块宝地。 季布也很向往咸阳,这里有天下闻名的贤者和能人。 廷尉府的廉吏萧何、孔子嫡系后代孔鲋、开通郑国渠的郑国、冒死上谏的茅焦、巧舌如簧的姚贾…… 这些名人,直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 季布对他们有着非常厚的滤镜,认为他们都是当世的贤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时候的季布比扶苏年纪都要轻两岁,而且还被扶苏安置在油水最多的地方加以保护。 季布总感觉未来这个帝国将会繁荣至极,毕竟有太子和这么多的贤能,日后天下太平、庶民幸福安康能有多难呢。 但是当他一天之内在咸阳城大街上看到了上百辆豪华马车的时候,季布就感觉事情不太对了。 季布,喜欢思考! 是真正的思考,不欺骗自己的思考。 季布感到困惑,他手下的士卒一贯被季布的精神所感染,非常佩服他。 一看到他皱眉,就知道他将要说出他们的心里话了。 他们特别喜欢听季布说实话,有种莫名的爽感。 “我过来的路上,所过之处,看到庶民们大都在辛苦劳作,有人推着推车在田间劳作,到处都找不到马匹和牛。” “可是在咸阳城里,一个人乘坐的马车,却有足足四匹马牵拉。这是什么道理?” 在先秦的时候,马匹是两用的,很多时候被用来干农活。主要是牛太少了。 士卒们嘿嘿笑着,“各人有各人的命呗。” “可是,他们的马,从哪里来的呢?!他们的车,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此言一出,四面八方无数目光落过来。 就像是一只公鸡在黑暗的村庄里猛然间打了个鸣,所有明明醒着但是装睡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士兵们也是一惊,有人甚至拉住季布,“铁官,这些话,平日里在宜阳说说也就罢了,您怎么能在咸阳城说呢。” 季布黑着脸,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陈平一直在派人找季布。 这小子出了驿馆,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主要是咸阳太大了,好玩的好看的太多,季布此时又不是囊中羞涩之徒,当然要好好招呼弟兄们喝酒吃饭。 这不喝酒倒也没什么,一喝酒就容易出事。 咸阳城,这可是龙蛇混杂之地。 坏人好人都有,可是这里的人不管好坏,其能力、地位都是在当世最顶层的那一批。对你好的人,也许是某个王室贵族,对你坏的人,也许是公主的驸马。 好人坏人,你都得罪不起。剩下的就是普通老百姓,不过他们看到外地人,也都有一股子莫名的高傲。 季布作为一个大好青年,极其不喜欢看这些人的眼色。 不过一天下来,他就感觉到浑身不舒服。 “咸阳,原来是这么个地方。” 季布很失望。 他还以为太子的老家有多美好呢。 “太子居然从小住在这种地方,可真是辛苦他了。” 之后的两天里,季布快速地和咸阳本地平民聊起天来。 这酒壮人胆,季布喝的高兴,立刻就交上了咸阳本地朋友。 他们和季布说了很多当今皇帝的作为。 比如封一棵树为五大夫,再有如皇帝在兰池行宫遇到盗贼,还有皇帝在继位第一年开始就求仙的事情…… 嬴政继位五年来,自己的黑料那可是一箩筐。关键这还都不是别人陷害他、逼迫他、或者引诱他做的。 季布听来听去,一肚子气。 “我说咸阳城怎么这个样子呢?原来管事的人是个重名重利、好大自私之徒啊。” 此话一出,顿时吓得周围的都给跳起来了。 季布却浑然不怕。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干的。但是他好像受到了某种保护,反正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能化险为夷,甚至还赢得周围人的赞赏。 于是乎,不等陈平找到季布。 这家伙就在咸阳城出了名。季布对嬴政的‘微词’,很快就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嬴政这边刚想要杀了陈平,未果,心中自然不快。他正计划着下一步的事情,忽然间跳出来了个季布。 嬴政还挺高兴的。 嬴政是自大,不是昏庸。他虽然干了很多糗事,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在惩恶扬善,这一点他就没有变过。历史上也有诸多记载,此处不作赘述。 嬴政知道有季布这么个愣头青,他非常高兴,就想要见见他。 可是询问一番后,知道季布是扶苏的人后,顿时意会了太多! 就像扶苏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季布是不能去咸阳城的,一去绝对要出事。 果不其然,入京三天,满城皆通晓其姓名。 始皇帝自然想要收拾他。 好在陈平先一步找到了季布,对他说明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后,季布变得兴奋起来。 “太子竟然还派你专门过来款待我、接见我,我此行没有白来。太子是我的恩人啊!” 陈平微笑点头,“实不相瞒,此次你能入京,是太子要我让你来的。” 季布望着陈平高傲的脸,心里怀疑,什么叫做他要自己来的,意思是说他本来不够资格入咸阳吗。 季布皱眉,“我是奉少府之命来咸阳押送黄金的,和太子有什么关系?太子是掌管少府的人吗?” 这话问的陈平有些生气,这个人是不是在装傻故意戏耍他。 当初他审案的时候,可看着不像是个愣头青啊,可谓有勇有谋。 陈平憋住一口气。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总之你能来咸阳,都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伱来咸阳,为的是让你帮他办一件事。” 季布没有说话,他气呼呼地坐在席上。 “我们要你上谏,请始皇帝陛下不要再东巡了。” “东巡耗费奢靡,每次出巡代价都是极大的。用数巨万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陛下这些年来,已经巡行了三次。眼下将是第四次。我们不仅仅要阻止陛下进行第四次海上东巡,还要限制陛下,以后陛下不能再进行巡游。” 陈平见到季布后,感觉他其实也没那么大能耐,而且脑子一根筋。 他还很好奇,这种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等交代完事情,一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季铁官为何这么看我?” “我来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来了之后,就觉得咸阳城里都是不务实的人。等见到你听了这些,现在我算是理解了。” 季布平静地说着。 “这下我相信,这些都是太子的安排了。可是为什么,太子不让你去上谏皇帝陛下,而大费周章叫我来咸阳呢?” 陈平也没有隐瞒季布,如实相告。 “我确实担心你会不靠谱,所以一开始我就不答应这件事。可是太子说,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其他所有人都不行。” 季布看出来这个叫陈平的家伙不喜欢他,就直爽的问道,“也包括你?” 陈平脸色一黑。 这就是我的同僚? (本章完) 第669章 阻止东巡 “就说是不是包括你吧?” 季布再三追问。 陈平微笑,“是,是,是。也包括我。但愿你能不让太子失望。” “不过,就算你失败了也无妨。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让陛下再也无法东巡。” 季布也是一笑,“那你可要失望了。因为我不会把这个机会留给你。我走了。再见。” 季布说罢,就出门了,他一心要远离这个傲慢的家伙。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只是出了门后,他感到有些怪异。 我是不是忘记问什么事情了。。。 陈平坐在酒肆里,正感到气恼,他都没有告诉他,如何安排他去见秦始皇呢。 可是季布出了门,就遇到了嬴政派来的谒者令。 季布坐在了去见秦始皇的战车上,他望着守在酒肆门边的陈平人马还有自己的随从,一度眼睛瞪的极大。 雾草! 我要去见秦始皇了,太子的阿父! 陈平,你可真牛啊你。 坐在酒肆里的陈平随后得知了消息,还急匆匆追出来,他都没有安顿季布呢,在始皇帝面前一句话说不好,可是会被杀头的。 看着季布被皇帝的人亲自押走,陈平十分遗憾地说,“这下季布可要完蛋了。” 咸阳大街上,人们也都围观着这一幕。 陈平发觉有很多人在观察自己,一些咸阳美女看到陈平,一个个忍不住暗送秋波。 陈平也赶忙回到了恒阳宫。 陈平坐在办事的地方,他像是平常一样安静地坐着。 陈平非常担心这個直舌头的季布在始皇帝面前说错话了,连累了他和太子怎么办。 全天下谁不知道他是太子的人。 只是恒阳宫里的仆从进进出出,看着太子詹事神色如常,都没有发觉詹事今日有心事。 —— 另一边,季布正在思考,他见了始皇帝要说什么。 太子的父亲,帝国的主人…… 季布站在车上一派从容的样子,可是谒者令知道他是第一次见皇帝,看他这副样子也是不会给好处费的人,可是他是太子的人,也得罪不起。 于是谒者令就在马车上不停地给他灌输见到皇帝的注意事项。 “见到陛下,一定要恭敬,不可造次。否则掉脑袋是小事,重则连累全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谒者令都惊了。幸亏他当差十几年,看过太子当陛下的面杀了赵高,看过太多强人了,自然见过了无数世面。 “汝好大的胆子啊!” 季布只是很平静地望着谒者令,“伱为什么觉得,我会是一个出言不谨慎的人呢。” 谒者令望着季布,“这还用知道?全咸阳城现在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他们议论我,并非因为我为人有过失,只是我说了正确的话罢了。” “在陛下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说真话。陛下最近心情很不好,很多事,你不懂。” 季布没有说话。 他抬头望天。 季布只会顺从天理做事。 成天说假话讨好别人开心,这算什么男人大本事,这不是阿谀谄媚吗。 怎么在庶民面前就要说真话,在皇帝面前就要说假话。 于是,季布问了一个让谒者令一生难忘的问题。 季布,他在历史上,为大汉上了最浪漫的一抹色彩。无论是千金一诺的信义永不褪色,还是他那刚柔并济的汉人性格,都值得后人永远尊敬他。 在这个变幻的时空下,季布问谒者令。 “始皇帝,是不讲理的人吗?” 谒者令一时间呆住,“陛下他……他……” 季布关怀地望着谒者令,“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我心里大概有数了。你放心,见到始皇帝后,我一定会字斟句酌的说话,不会有事的。” 谒者令顿时又觉得季布这个人还怪好的,他感觉季布待人还是很亲和的。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来到咸阳宫宫门口的季布,看到奢侈富丽的王宫,成批成批运送过来导致咸阳宫宫门口道路拥堵的木材。 季布脑海里翻涌起这些年他在宜阳的所见所闻。 楚国兵丁衣衫褴褛、夜以继日的干活,青壮被军功爵制吸引外出征战再也回不来,留在家里所剩不多的务农青壮也被拉出去修建灵渠、挖地宫、连长城、筑驰道…… 距离始皇的章台宫越近,季布的脸色就越来越黑。 嬴政早就打扮了一番,正端正地坐在大殿里等着季布。 虽然他的儿子挑选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虎;但是这选臣子的眼光却是一流的,只是当个太子,就能招揽到这么多人才,日后恐怕更加不得了。 嬴政很高兴地坐在大殿,期待着名叫季布的年轻人来到他面前。 新上任的尚书令望着章台宫大正门前的墙角一隅,若有所思起来。 如果太子真的有实权,能够做事,扶苏也就犯不着着急了。 事实证明,扶苏的担忧完全是对的。 以现在的格局情况来看,嬴政完全可以委任这个季布,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但是在这之前,需要考察一番。 季布跨越了十几道宫门的门槛,期间走了约莫足足一刻钟。 但见这王宫里,站满了人。密密麻麻不说,个个双目如炬。身材魁梧、手持长剑。 季布总是手底下带过一万人,可是那都是战败后的楚军,而且常年在矿场劳作,渐渐地没了精气神。 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从宫门口到大殿前,每个甲士的衣服盔甲都闪着亮光,他们的眼神就像是老鹰一般锐利,手中的剑虽然只是向后立着,可是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练家子。 季布下意识地吞了吞喉哽。 谒者令看到他这副模样,也只是微微一笑。 “就是说,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气盛。” 季布没有说话,他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只是感慨于王宫的富丽奢侈,宫殿守卫森严。 季布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老家的乡人,与此同时,他开始意识到太子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这件事——劝阻始皇帝陛下不再东巡。 现在看来,恐怕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天下千千万万人。 那个陈平根本不靠谱,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只给自己说了三言两语。 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季布穿行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廊下,藤蔓缠绕着底部的柱子开始吐出新绿。燕子于廊檐下双双飞舞。 季布站在一处高台上,向后眺望,便能看到连片的湖泊,广袤的田野上无数黑色的斑点在移动,还有笔直的驰道将布局整齐的房屋居所一一分列开来。 那种美丽的景色浮现在自己眼前时,恍惚间能够使人忘记世俗的烦恼。 进入大殿之前,在殿门前值班的侍卫又来了一遍例行搜身。 季布初来乍到,但是王宫里的人已经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三回了。 这种繁琐的流程,让季布内心深处腾起对皇权的敬畏,而这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嬴政希望天下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东西。 但是季布始终牢牢记得方才陈平给他的任务。 这前后连接的太快了,季布根本没时间反应。 虽然他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他一进入咸阳,好像四面八方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陈平和皇帝陛下先后找他,像是自己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东西。 到了殿门口,季布还心里忍不住感慨,‘陈平也太牛了,连皇帝召见我这种事都能安排下来。看来我要是今天完不成这件事,恐怕不仅要让太子失望,还要让陈平这个家伙小瞧我了。’ 输给谁也不能输给陈平啊,这小子五年前还得靠自己平反呢,否则现在他早就名誉扫地了,还太子詹事,位同少卿。 真是岂有此理! 季布被人搜查身体的后手,还抬头望着铺盖着琉璃瓦的章台宫,心里忍不住困惑。 这个始皇帝陛下,一个糙老爷们,为什么要住这么奢侈华丽的宫殿呢。 一个宫殿别人都是木头筑造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他却把宫殿打造的亮晶晶的。 听说他很喜欢搞排场,看来谣言不是假话。 还听说,始皇帝在自己车驾马头护具上用青铜拔丝技术弄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有这功夫,怎么不去给庶民修一修农具呢。 “好了。可以进去了。”朗卫们齐齐望着季布温柔发笑,“见到陛下,不要这样眉头紧皱,要笑。” 一群发髻偏左的老秦人,肩并肩围在自己眼前用地道的老秦音说着话,像乳母似的,一个个满眼带着对后生的关怀。 季布望着这几个穿着甲的朗卫,一时间忍不住好奇传说中的始皇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毕竟他身边的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他自己能坏到哪里去。 可惜奸臣赵高已经被太子处理了,否则他必将死在自己剑下。 护卫还是当初扶苏怒杀赵高时的那批护卫,只是嬴政经历了那次事件之后,对他们这些护卫比以前好太多了。 主要是嬴政也不敢盲目把这么一大批精挑细选上来的朗卫突然换下去。 嬴政经历过很多政变,这里面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很快谒者令出来传话,“宣宜阳铁官季布入殿。” 季布听到这老长的一声,不免强行振作精神。 就是说,见一次始皇帝都要这么大费周章,感觉平日里始皇帝亲自召见接见的人也不多。 如果自己这次要是说服不了始皇帝不要再去东巡,恐怕下次再没机会见陛下了。 这是季布第一次看到活着的秦始皇。 嬴政穿着一身深黑色冕服,额头阔大,一对隆角高高的凸起,十分显眼。鼻翼隆起,双目狭长。 他看起来身材魁梧。 一看就很不凡。 季布还没怎么靠近,就被这股气势给吓到了。 说实话,打季布从娘胎出来,从没有人能让季布有这种感觉。 不愧是秦始皇啊。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个瞬间被猛然点亮了。 他是真的感激太子,给他这么多机会。 拜见过后,季布一时间脑海里开始一片空白。 一种莫名的慌张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咸阳对他来说极其陌生,说句话就像是在大海里丢块石头,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咸阳宫更是陌生,而对面的嬴政气势凛然,那种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座即将倒过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那样,让季布一度肃然起敬。 嬴政望着眼前这个只比扶苏年轻一点的铁官。他双目如炬,胸膛倒是很宽广,看着十分彪悍。 “季布。朕召你来,是听说你在咸阳城中屡屡出言不逊,对朕不恭敬。” 季布从恍然之中醒来,那种激动的心情在听到始皇帝开口说了几句人话后,慢慢地消散了。 “臣没有。” 嬴政定定地望着季布。 就这么个人物,搅得满城风雨? 嬴政想到了一些事情。 殿中气氛渐渐诡谲起来。 季布像是一只落在蜘蛛网上的蜻蜓,纵使力量大,可是一旦进入这等级森严、重重门阀的深宫,整个人无形之间被卸了力一般。 望着眼前的皇帝,季布慢慢地清醒过来。 对于此时的季布来说,未曾经历太多风雨就让他直接面对秦始皇这样的强势人物,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季布这只蜻蜓,落在网上之后,心想既然自己已经得罪了秦始皇,那怕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坦然面对算了。 于是他放弃了防御、挣扎、乃至抵抗。 他想到了陈平急匆匆交给他的任务。 “臣虽然出自乡野,可是从小母亲就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要合乎天理。” “今我在咸阳城中所言所说,皆顺乎道理所言,岂能是刻意冒犯陛下呢?” 季布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嬴政。对方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这让季布感到脚下空空,十分不安。 “臣听咸阳城中的庶民说,陛下自从一扫六合之后,渐渐性情大变,不顾民生诸事,只贪图安逸享乐。” “是以陛下虽然勤政,但是民众却并没有因此安居乐业。陛下越是勤政,想要对天下施加治理,天下就有越多的人成为罪犯,因为官吏为了抓捕足够多的刑徒,便开始滥用法律。” “负责地方监察的官吏,与地方掌管事务的丞、尉、守等慢慢联合起来,欺上瞒下。” 嬴政静静听着,他过去对这些批评很不屑,但是今天情况不同了。 扶苏联合大臣们,用杀伤力非常大的事件告诉他,韩非商鞅的愚民、疲民、弱民政策也许根本就是个笑话。 嬴政并不是那种执迷不悟的人,恰恰相反,他的脑子一直都很灵活。 他开始怀疑了疲民政策有问题,那根本就是个设想。 但是他没有办法去推翻,因为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手头的任何工程,他都不愿意停下! 季布说罢以后,心惊胆战地立在地上,他恐怕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结果在经历了长久的寂静之后,季布缓缓抬头,看到嬴政并没有生气,只是优哉游哉地坐在上座。 “你说的这些,朕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嬴政十分淡然,仿佛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季布一时间无语了。 左右臣子一个个也都侧目望着季布,这个人身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意气。说他耿直,可是他的耿直却让人感到很有分寸。 嬴政望着眼前这个小孩,他把季布当成和扶苏一样的小年轻,“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朕知道,但是朕却不处理这些事?” 季布懒得听嬴政解释。 从他看到嬴政用那样自负的表情说出那几句话时,他就已经不相信这个皇帝了。 但其实帝国的皇帝也没打算给他这个小将亲自解释。 他可是皇帝,给一个小铁官讲道理,他不要面子的吗。 “朕知道,你是太子看重的人。太子年轻气盛,心怀济世救民之心,所以得民众喜爱。但是等太子真的到了朕这个位置,他会和朕做一样的事情。那个时候,天下民众对他的评价则会改变。” 季布却果断地摇头,“太子绝对不会。” 嬴政看到季布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有些错愕。 这激起了嬴政的胜负欲,“你只是个小铁官,怎么会比朕更了解朕的儿子呢?” 季布望着嬴政,对方给他的感觉像个不成熟的大人。 季布现在没机会再去想东想西,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法见到秦始皇,那也就意味着完成不了太子让陈平转交给他的任务。 不等嬴政继续和他纠缠那个问题,季布就开始说: “季布一介粗人,只识得几个字,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在始皇帝陛下面前,按理说我应该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如此才是臣子的样子。” “可是我听说,做臣子的第一要义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对上要为陛下解决忧患,对下要安抚好民众。这是最基本的两件事。” “如今我既然被陛下召见,就应该尽臣子的本分。转达民众的心意,这件事,臣已经做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臣为陛下感到担忧。” 嬴政警惕地望着这个年轻人。 那些人都骗了他,季布根本不莽,也不直。 “陛下在五年之内,东巡三次。每次巡行天下,耗费奢靡不说,沿途百姓还要上缴财货。这是劳民伤财的大事。” “臣听说陛下三月又要东巡出海。臣请陛下不要前去了。” “陛下东巡的结果只会是让天下人更加怨恨陛下。” “现在,臣的责任已经尽到了。” “请陛下尽陛下的责任吧!” 季布双目炯炯,昂着头望着嬴政。 有理走遍天下,纵使对方强权专横,也不需要惧怕,因为自己占理,即便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本章完) 第670章 扶苏,你变了。 章台宫一片悄寂。 左右的宦侍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的脖子缩在衣领之下,不敢露出来半寸,仿佛下一秒脑袋就要掉出来。 季布声若洪钟的请求还在大殿里起伏盘旋。 嬴政的脸色却犹如在冬天慢慢凝固的冰层。 殿门外春光一片好,湛蓝的天空关上几朵白云飘荡着。宫苑里花圃中春花一树一树肆意绽放,洁白的花苞一簇簇并拢。 殿中却冷得好似腊月,就差寒风呼啸。 嬴政被塞了一肚子火药,可是季布愣是不点火引子。 他说的每一句话,把握的分寸都恰到好处,嬴政根本没有借口去处置他。 除此之外,当季布说出他的建议,把这么大一个火球递给嬴政,那一刻嬴政才知道,自己好像是主动跳进了一个大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季布就算自己不召见他;他也会来求见朕的。 —— 恒阳宫里,陈平坐在竹葟之中,正在盘算下一步。 他还有太多事没有给季布交代,如果这一次他失败了、又或者没有机会说出那件事,那他下一步要如何让季布再次见到嬴政;还是说,靠他自己来。 没有人比陈平更适合并且擅长宫斗了。 毕竟他从小身处的是那样一种环境,长得帅都成了罪,同样是平民百姓,可是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给活活吃了。 当然,陈平还在思考安排更多的事情。 因为让季布回咸阳城,阻止始皇帝下一步东巡,这只是太子交代的首件任务,下一件事情更大。 虽然太子偶尔显得优柔寡断、偶尔像个女儿顾惜情分,但是在这件事上,太子却是丝毫没有打算退却。 咸阳城很快就要换主人了。 而大部分人还对这些事情丝毫没有察觉。 但是,温水煮青蛙,无疑是对付始皇帝陛下最好的方式! —— 章台宫里,耿直的季布遇到祖龙,他希望自己能完成任务,其次是能够活着回到家里。他还有母亲和弟弟。 而祖龙就不一样了。 嬴政脸色黑色像炭,整個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宦侍有的吓得满身大汗,豆大的汗珠已经从额头上渗出来,可是他们又不敢乱动分毫,只能任由汗水在脸上爬,瘙痒难耐也只能忍着。 看嬴政不说话,季布思忖一番,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 他讲话都是天地良心! 于是季布再次发起攻击,“陛下,您是天子。天子要照拂天下百姓,如今天下的百姓一面要承担沉重的赋税,一面还要肩负繁重的徭役。而冤假错案犹如火山一般爆发式地增长,南越的战事也并不见起色。” “这正是陛下尽自己责任的时候。” 嬴政望着季布,心想是要把他砍成九段还是活剐了他。 “按律法,你现在应该被处以腰斩之罪。” 季布听到这个,心想,秦始皇,你果然上当了。 嬴政认识到了自己大意了,但是他没意识到,季布是个非凡之人。 嬴政或许永远都不懂,一个人的坦诚和纯粹那是天底下最坚固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是它打不破的。 直到他遇到了季布。 “陛下,您说我有错?” “朕乃九五至尊,你身为小小铁官,朕未曾让你回答,你竟然教朕做事!?” 嬴政当大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最烦就是有人教他怎么做事。 迄今为止,多少上谏或者好心出主意的人败在这点上。。。 因为方法不对,让对方以为他在教我做事。 这就是自古深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不过一切的套路、一切的诡计,在大秦赤诚之子面前,都是无效的。 “陛下,如果您要杀我,请您让我心服口服。总得给我个说法。” 嬴政气得就差在王座上哇呀呀大叫了。 “藐视朕,这算不算?” “理由呢?”季布可是楚国有名的侠客,……其实是杠精。 遇到这种辩论的问题,季布顿时感觉他找回了属于他的自信,整个人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 “请陛下给我个理由。” “你竟敢让朕不要再东巡,你知道天下六国逃亡贵族都逃匿在乡野之地。朕若是不东巡,那就是放着虱子在身上肆意繁殖,而不去管它们。” 嬴政重重地说着。 季布却道,“陛下,我曾经很仰慕您。因为您毕竟也是一扫六合的人,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如此大的版图,在当世都是罕见的。秦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如今因为我履行了臣子应有的责任,告诉了您如果您东巡,那么庶民将会不满。就因为说了这样的事情,您就认为臣是行了僭越之举,冒犯了陛下。” “陛下今日杀了我,日后就再也没有人告诉陛下实情。” 嬴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榆木做的还是锈铁打的。 “况且陛下,您之所以担心六国的遗留贵族,其实无非是担心他们带领庶民造反。现在您建立了不世的功业,所有人都等待您让天下太平。” “庶民们本来对您十分仰慕、佩服。可是现在,您明知道东巡会让庶民不满,可是却照样东巡。这不就是将原本归属于自己的民心抛在门外,而让逃亡的六国贵族去捡拾它吗。” 嬴政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道理。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话都符合逻辑。 “陛下不去尽自己的责任,却要来处置尽责任的我。依我看,陛下应该惩罚陛下自己才是。” 季布一气呵成说完,嬴政气得险些原地冒烟。 嬴政意识到这件事怕是要被天下人知晓了。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此时的嬴政已经汗流浃背了,季布招招致命,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嬴政的痛处。 嬴政的衣服下,汗水顺着脊背流淌,可是他也只能忍着瘙痒,不敢轻易乱动。 几乎有二十几年了,这期间从没有人能够让嬴政这样正襟危坐过。 “好!” “好个季布。” “闻名不如见面。” 嬴政气笑了,他今天杀了这个季布,必然有损他的威严和名声;只能给他个甜枣,好好笼络下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朕今日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朕的儿子那般喜爱了。” “从今天起,伱可以随意地进出咸阳。无需朕召见,你就可以随便来见朕了。” 季布愣了一下。 这泼天的荣耀和荣誉忽然落在他身上,季布起初感到很高兴,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始皇帝陛下没有动怒,愿意接纳意见已经不错了,他干嘛赏赐自己这么多呢。 听说始皇帝曾经非常礼遇名士缭,可是在得到他后,好几次因为缭不肯实现始皇帝的愿望,几次三番想要杀了他。 人家缭多大的才能,尚且有被褫夺一切的一天。 我如今无功受禄,日后被处置,这不是更要让天下人耻笑的节奏吗? 季布不禁头上冒出了一身汗。 他开始反应过来,今天始皇帝召见他,并不是陈平的安排。否则这情形咋对自己这么不利呢。 于是乎,季布梅开二度,发动了能够让对方无语的技能。 “陛下,臣来咸阳,本为尽职责而已。见到陛下,上告诉陛下当今天下民之所思所想,下劝谏陛下当不再东巡,以免劳民伤财。” “陛下却要以此杀臣,这必定是有人在陛下身边说臣的坏话欺骗陛下。让陛下认为臣有这样的心思。” “今臣被陛下召见,乃为天当今天下庶民安身立命发言。” “陛下让臣将臣心中所要说的一一说了出来,如今事情已经完成。臣已经完成了夙愿,履行了作为臣子应有的道义。这是天地下最好的赏赐了。” “臣只是履行应有的职责,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赏赐呢。” “如果就因为履行自己的职责,就要被陛下这样大肆地赏赐,那陛下的咸阳宫怕是要被天下忠臣踏破门槛了。” “陛下因为臣一个人的上谏赏赐臣,难道要对其他人的上谏不加以赏赐吗,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陛下也。” 嬴政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望着左边的赵高,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嬴政也有弱点啊,他虽然言语犀利,可是不擅长辩论。遇到季布这样的“人才”,只能自认踢到了铁板。 为今之计,只有放走他了。 嬴政汗颜,十分惭愧地说,“你说的对。朕不该赏赐你。你走吧。” “陛下,臣告退。” 季布双目炯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宫。 谒者令对季布刮目相看,亲自一路送他出了宫门。还对他说,“如果您以后再来王宫,我一定亲自来接您。” 到了驿馆内,季布一进自己的房间,整个人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铁官,怎么了这是?” 季布的兄弟们立刻围了上来。 “听说您今天见到了始皇帝陛下,陛下长得如何?威不威风?” “陛下都和您说了什么啊?” “陛下有很多公主们没有出嫁……是不是想要把公主嫁给你。” 六个人围着季布,问东问西,而季布只是两腿不住地颤抖。 他之前在殿里憋了太久了。 季布望着左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季布对秦始皇说的话,字字句句也都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但是他身边的弟兄们始终记得季布回来后躲在屋子里两腿打颤打了足足两天才好。 陈平听说季布活着出来了,亲自来看望他。 “你这个人,还真行。我听说你把皇帝陛下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陈平拍着季布的肩膀,“这么看来,这件事十之八九能成功了。” 季布只是苦笑,指着自己打颤的双腿,“下次有这种事,还是叫别人上吧。” 陈平只觉得季布在谦虚,“你已经名扬咸阳了,下一步恐怕就是名扬天下了。太子把这件差事交给你,你知道意义有多大吗。” 季布完全不想听,他再也不想要面对秦始皇了。 —— 咸阳城的庶民热议此事,一边是夸赞始皇帝陛下英明,一边是称赞季布的勇敢和直言。 他们很久没有见过季布这样让人感到舒服爽快的人了。 世界是个巨大草台班子,绝大多数人在真正的困难和逆境面前都会原形毕露,只有少数人能够在逆境之中照样肆意开放,只有绝少数人能够面对困难登上更高的山峰。 季布成为了极少数人。 他从此在天下闻名。 陈平是在事情发酵之后,才意识到扶苏的英明之处。 换做任何一个人做这件事,都不会达成这样的效果。 只有季布,他能让他的对手因为他增添在历史上的光辉; 而也只有嬴政,才能让季布这个宜阳铁官一战成名天下咸知。 这是一场利益了四方的上谏。 第一方,自然利益的是季布。季布有了这样的经历,日后的政治仕途必然是扶摇直上。 季布不会有所亏损,固然过程胆战心惊,但是他最后的结局是非常好的。 第二方,就是上谏的对象嬴政。经历了赵高被杀这样巨大的屈辱之后,嬴政急需要一些事情来洗刷自己的恶名。 那么听取季布的意见,就是在民众臣子面前转换他形象的最佳路径。 这几乎是扶苏给嬴政送上门的礼物。 第三方,就是此次策划的幕后主使,扶苏。 在打击了嬴政的私权之后,嬴政接下来肯定要报复。所以扶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了赵高之后就停下。一面要防范嬴政,另一面就是进一步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让自己成为在朝堂上谁也无法驾驭的存在。 现在,借着季布之口,扶苏完成了太学众人年度政绩考核指标。 第四方,那就是天下庶民百姓了。 扶苏的胜利意味着庶民的好日子到了。 嬴政放弃东巡,沿路的百姓起码不用再上供了。而国库又能省下一大笔钱。 咸阳城的奸臣坏蛋们,有了嬴政亲自在咸阳城看着,也不敢无法无天了。 陈平不住地赞叹此事,“原来太子没有骗我。一条鱼真的可以吃四次。” 只是咸阳宫里,经历了季布上谏事件发酵之后,嬴政不免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对扶苏的一番教导。 “扶苏啊,你还是不够狠啊。” 这番话忽然在嬴政脑海里响起。 但是很快,嬴政望着栏杆外明媚的春景,狠狠地抓着栏杆。 “扶苏,你变了。” “先杀赵高,再阻止朕东巡,这都是你一步步计划好的。” “一点不让朕喘息!” “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本章完) 第671章 狗咬狗的世界 咸阳街头…… 季布确定了自己平安无事后,尽快带着自己的随从返回宜阳去了。 身为铁官,他不能离开宜阳铁矿太久。 只是季布走了,他的传说却在咸阳城里扩散开来。 嬴政放弃东巡,这在街头百姓的耳朵里,就只是一件单纯的好事。 但是这件事,它要真的只是那么简单,扶苏就不会费劲把这个事交给季布去办了。 季布走了十天多了,咸阳城的消息这才逐渐扩散到了全天下。 嬴政在位时期,全国的通讯和交通那都是畅通无阻的,消息传播起来相对较快。这也正是郡县制的优越之处。 若是有了方国存在,倒是情况将大为不同。 “听说了吗?陛下今年不东巡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陛下原定去年秋东巡,因为先皇后崩逝所以推迟了,如今又一次被推迟东巡……” “不是推迟,是取消。” “明明是推迟,不是取消。陛下还是计划以后东巡。” “是取消!” “……” “退!退!退!” “你退!你退!你退!” 咸阳街头,几个老汉本来聚在大柳树下下棋,忽然间两个人发生了争执,互相对峙,在树下扎着马步进行友好交流。 一辆华盖马车本来也在柳树下停着。 车里的人听到这番谈话,捋须数次。 这马车里坐的人,正是周青臣。 只因为他平日里官位低,虽然得到了皇帝的喜爱,也有机会上朝,可是臣子们都看不起他。 没有办法在朝中找到做官感觉的周青臣,那就只能没事欺负欺负家臣下属,再不然就是开车出来兜风,也学嬴政出门玩乐。 只是停在柳树下休息的他,忽然间听到这番对话,顿时有了极其不详的预感。 他立刻跑去找了姚贾。 “上卿,您听说了吗,陛下不去东巡了啊。” 姚贾并不在此次东巡随行之列,所以他对此事并不上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周青臣是个马屁精,他能把嬴政夸到天上去。 李斯擅长写上得了台面的碑文,而他周青臣就是专门写文章夸赞嬴政的,也是写文章的好手。 汉赋的出现,本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形成的,事实上秦朝当初吸收了那么多文士,又有韩非李斯这样擅长写文章的高手,这咸阳城里本来多擅长写文章的高手也不奇怪。 总之这個周青臣,因为身为儒家弟子,学识渊博,又擅长写文章,没事就喜欢夸耀嬴政,深得嬴政的喜爱。 嬴政东巡,几乎每次都会带上他。 他和赵高一个夸嬴政左边,一个夸嬴政右边。 现在赵高没有了,嬴政只剩下他一个开心果。 因此周青臣被嬴政召见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了。 当然,某些潜在的危机也浮现出来了。这赵高在嬴政身边几十年,保持盛宠不衰,自然有他的一套。这打击比他有才能的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凡事有利必然有弊! 赵高在时,固然奸恶无比,可是他一个人也算是堵着其他奸邪小人冒头。 等到他不在,各路小人都开始在嬴政身边冒头了。为了得到权力、得到富贵、得到名望,他们正开始各自展开手段。 周青臣,就是一个因为赵高死了的受益者。 他现在顺理成章成为了嬴政最喜欢的人,五天有三天的时间都在嬴政身边陪伴他。 嬴政遭遇了扶苏的‘背刺’,在朝中威信一度损失极大,非常需要周青臣的阿谀奉承来重新修复他的自尊心。 周青臣也是明白了,正是因为这次始皇帝的东巡计划被终止,所以他才数天不被嬴政召见。 他猜想此时的皇帝陛下一定十分愤怒。 于是周青臣就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姚贾却很烦闷,“可是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可没那担心是否可以去东巡的好运气。” 姚贾十分怨恨周青臣这个小贼,和他在一起时说的多好多好,在陛下面前佯装和他关系多么好,私底下还对陛下说他的坏话。 自己之前让他和陛下说一声,他也要去东巡。周青臣却不答应。 现在了来找他,把他当傻子吗。 这就是赵高没了之后的现状。原先跟着嬴政的人都老老实实攀附赵高一个人就可以了。现在不一样了,谁都有成为新‘赵高’的机会,于是乎,他们之间就开始‘打架’了。 对于这个问题,嬴政已经有所察觉,但是他现在没工夫去管这些。 赵高一死,嬴政要面临的首先就是谏官们、大夫们的联合奏议。 他都在忙着处理烂摊子,只能是慢慢观察,重新物色新的人选。 赵高这么一把好剑,被扶苏毁了,对嬴政的影响简直是不可估量的。 很多人就是输在了对问题认识不够深刻上,不了解赵高这样一个权臣奸臣内臣的组合到底对于嬴政和大秦的朝堂来说意味着什么。 姚贾不愿意搭理周青臣,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要让他离开。 周青臣能混到今天,那自然不是只会懂得说好话的人。 他脸皮超厚的。 “上卿,您也不想让陛下知道您的好事吧?您曾经纵容您的儿子姚广私自吞并了押送往百越一带的军粮,随后姚千将就把这些军粮转去卖了。” 姚贾听到这几句话,一时间脸色黑了。 “你敢!?” “如今陛下危矣,我本欲联合上卿一同帮助陛下度过此困厄。可是上卿却不愿意出手,我等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徒。” 姚贾沉色,“你想要威胁我?” “我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我却不爱干这私贪军粮的勾当。” “是啊,所以你伙同赵高克扣修建灵渠的资财,底气就要比我硬一些是吧。” 周青臣咬着牙,愤恨地望着姚贾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睛,一贯笑里藏刀。 他知道姚贾从小就是游走在各种危险境地之中,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周青臣却另有准备。 “我听说姚上卿和太子关系不错。可是照太子的个性,日后回来,他必然重用蒙恬、萧何这股朝中新清流。” “有您什么事情呢?” 姚贾皱眉,他才不上当。 太子是个聪明人,不会和他拧巴过不去的。 “就怕太子以后任用萧何为相,又或者命令蒙毅去查处贪污腐败之事。到时候和赵高有关的一切人等,都要被拉出来。” 姚贾算是服了周青臣这个王八蛋了。 “不过是不能去东巡了,犯得着这么惊慌失措吗。好像天就要塌了。” 周青臣见姚贾终于软了下来,立刻扑在姚贾身边蹲下。姚贾身材臃肿肥胖好似一个大水桶,周青臣蹲在他身边,八字胡须笑得飞起来。 “您若是不出来说句话,那就是真的天塌了。” “你要给我个理由。”姚贾很恨周青臣,已经是想要弄死他了。但是面对周青臣,还是用很平静很平和的语气说。 “您仔细想想,陛下为什么就突然决定放弃这次东巡海上之行。陛下期待此事多久了,在还没有攻打完楚国之前,陛下就在策划这件事了。” “陛下那是什么人?说句冒犯神明的话,一旦陛下决定了要做的事情,那就必须做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区区季布,名不见经传小辈耳!宜阳铁官,芝麻大的小官。劝谏始皇帝陛下放弃东巡,那就是蚍蜉撼大树。” “但是,大树最后自己动了。庸常的人势必以为蚍蜉让大树动了,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蚍蜉,愿意相信这种女人都不听的烂故事。” “可是上卿,您可是九卿之一啊!您难道也看不穿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吗?” 姚贾皱着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太子得势,如今朝中臣子心思不安。过去反对陛下施政的臣子们,如今抱团拥簇太子。” “前不久,陛下想要处置太子身边的陈平。是他暗中使用诡计,让太子在杀了赵高之后平安无事。但是陛下还没有动手,就已经被陈平发觉了。他们立刻发动谏官说话。” “上卿蒙毅,又是个火眼金睛。他厌恶痛恨赵高,如今赵高死了,他自然崇拜太子。对于陈平,也是尽力维护。” “现在朝中的人都不敢彼此信任。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同袍到底是陛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又或者他们今天是太子的人,明天就是陛下的人。陛下稍微有点动作,都会被他们发现,可见陛下的处境。” 周青臣听着,也觉得心酸。 “陛下多好的人啊,如今被太子逼得整个人在王宫里动弹不得。” 姚贾望了周青臣一眼,“这东巡的事情,我早就猜到是太子策划的。堂堂铁官,没有皇帝的诏令居然自己跑到了咸阳。” “伱说这背后得有多少人帮助太子?” “我看少府章邯也和此事脱不开关系。” 周青臣那叫一个惊愕,“章邯?那怎么可能呢?” 姚贾瞪大眼睛,“怎么不可能。”随即他静下来捋须,“不过,我也只是怀疑罢了。毕竟少府对待陛下,那一贯是忠心不二,几乎把陛下当做父亲一样侍奉。” “吓死我了。”周青臣擦着自己头上的汗,他现在能够相信的人只有姚贾和李斯了。“我真是不敢想象,要是章邯都是太子的人了,那情况得多危急啊。” “总之,陛下是因为看到了这件事有人操作,所以才开始惧怕。” “重点不在于季布说什么。而是太子远在边关,却能够暗中操作,把他的人不远千里从封地轻松调入咸阳城。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情嘛!” “从季布的脚踏入咸阳城那一刻开始,太子就已经赢了,陛下也必须放弃东巡。这才是根源。” 周青臣闻言,顿时吞了吞喉哽。 太子轻易调人入京…… “还是上卿高瞻远瞩啊。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我只是看到群臣逼迫陛下,废止东巡计划,这完全是在打压陛下的权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背后……这背后竟然是太子一手操作。” 周青臣身上的汗更多了。 (本章完) 第672章 只有一个太阳! “你以为,陛下是因为听到季布说了一堆漂亮话,所以答应了他?” 姚贾说的头头是道,这又激发了周青臣的胜负欲之心。 怎么可能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我可是陛下亲自封的大夫。 “季布为人,一贯得到周围人的敬佩。他说话做事总是秉承天理良心。换了旁人,根本说服不了陛下。” “要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玄乎。” 周青臣一脸自信。 “太子能在陛下不知情的情况下,随意的调遣自己信任的部下进入咸阳城。这种事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 “上卿未免多虑了。我来找上卿商议,乃是为陛下分忧。若是上卿直接把这种事告诉陛下,陛下指不定要大发雷霆。” 姚贾闻言,气得两颊发红。 “一派胡言。汝可知派遣季布前来,正是太子的诡计。” “旁人上谏,陛下必然吃亏。让季布这种人前来,那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把事情办了,还把面子给足了。” “换个别人前来,陛下能得到万民的赞颂吗!?” 姚贾怒不可遏,其咆哮连带唾沫星子一起落在周青臣脸上。 周青臣一时间慌了神,“总不会真是这样吧。” “你以为是怎样呢?” 周青臣看出来了,这不让皇帝陛下东巡确实没有那么简单,这是在逼迫皇帝陛下节省开支,确实是政治夺势之争。 只是周青臣误判了很多,眼下并不是政治夺势之争的白热化阶段,而是尾声! “陛下看似赢了,实际上一败涂地。那个季布,他估计从头到尾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上谏一番。”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季布如果知道太子的真实目的,恐怕也未必真的敢去进谏。太子走之前,一定做过非常精细的部署。” 姚贾摸着自己的水桶肚,陷入深思。 周青臣此时慢吞吞地道,“我想的差的远了。我只以为是陛下迫于压力才这么做,没想到是太子,太子他……” 姚贾轻哼一声,“太子,那是陛下自己选的继承者,会差到哪里去呢。陛下现在只能待在宫中,不可以东巡,势必恼火。” “要不了多久,太子又要再生事端,还不知道会是因为什么事。” 周青臣忍不住大叫,“什么!?还来?” “怎么了?害怕?”姚贾不屑地望着周青臣。 “赵高也杀了,谏官也上谏了。太子无非是不想让陛下再随心所欲,陛下也已经收敛很多了。现在太子连东巡都不让陛下东巡了。” “等太子再做点事,那这天下……这天下不就是……” 姚贾望着周青臣,“说呀,继续说呀。不就是什么?” 周青臣一下子从座上弹跳起来,“天下就是太子的了。” 姚贾和周青臣互视一眼。 两人又安静下来。 周青臣十分感慨地望着姚贾,“入朝为官侍奉陛下十多载,被谏官弹劾、被小人进谗言、被庶民咒骂,我想过很多我的结局,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以想象,以太子那神鬼难测的心思,到最后会怎么对付我们两。太子总是喜欢亲自动手杀人,我就知道,太子天天憋在宫里,就喜欢杀人泄愤。” 周青臣战战兢兢蜷缩在姚贾脚边,像是冬天雪地里可怜巴巴求助路人的小猫。 姚贾听着这些莫名伤感的话,也莫名向周青臣靠拢。 “虽然我一直很厌恶你讨好陛下的技巧,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你说的话,确实让人感到很舒服。” 二人对视一番,随后又十分嫌弃的各自振袖。 “那现在,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吧。关键时刻,还是只有我们两個与陛下同进同退。” 周青臣大义凛然地说道。 姚贾也站起来。 “走吧。历朝历代,都有这么一天。咱们也不例外。” 二人驱车来到咸阳宫,表示要求见陛下。 结果谒者令告诉他们,“二位怕是要在此地稍候。陛下正在召见左丞相和少府。” 二人面面相觑,合着他们两个还不算是陛下的第一梯队。彼此的想法,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心会。 章台宫里。 嬴政正和李斯下棋,少府章邯站在一旁。 嬴政的脸色黑得像是炭,可是李斯却在围棋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心软。 不过半刻钟,嬴政就输了。 “丞相这是要落井下石?” 李斯摇头,“陛下心乱了。臣只是希望陛下明白,这个时候愤怒绝非解决之道。” “朕像是蛛网上随时被人生吞活剥的猎物……” 少府章邯脸色铁青。 这难道不怪您自己吗。 李斯对嬴政说,“陛下耐心一些。只需要最短一年的功夫,太子在边地时间既久,咸阳的这些乌合之众势必很快就露出破绽,到时候就是陛下出手的机会。” 嬴政恼恨的就是这个。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解决之道,问题是扶苏的做法压根就没打算给嬴政机会去寻找他们的破绽。 而是扶苏在步步紧逼,寻找嬴政的破绽。 可怜的嬴政,他感觉他现在像个筛子,处处都是破绽,只是看对方什么时候想发起进攻。 嬴政不说话,他望着棋盘,心中满是厌恶。 章邯看出来了嬴政此时的困窘,陛下已经被按住,动弹不得。 一旦想动,太子就会出手。 到时候陛下就会输的更惨。 李斯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对嬴政的问题总是避重就轻。 章邯想着,总该自己说话了吧。 “陛下不妨从小处着手,慢慢来。臣听说,太子手下有两个名士,一个叫陈余,一个叫张耳。这两个人久在太学,可是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张耳?这个名字很耳熟啊。” “他是信陵君的门客,非常有名。太子麾下的那个刘季,和他关系非常好,把他当做大哥。” 嬴政望着章邯,“你啊,去做少府真是让朕割爱,你应该每天陪在朕的身边。” 章邯听到这番话,莫名陷入回忆。 要是以前,陛下不要专宠赵高,就没这么多事情。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尽快找个机会,朕要见见这两个人,封他们入朝为官。” “唯。” 嬴政现在已经决心要挖扶苏的墙角,慢慢来攻陷他身边那些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做了三十多年的王,这种游戏嬴政很擅长。 李斯看到章邯给嬴政提供了可行方案,他一时间没有看到陛下全输,可是也没有看到陛下有胜利的机会。 章邯走后,李斯独留。 出了门的章邯总感觉不放心,便悄悄溜回去在偏门边上一听究竟。 李斯问嬴政说,“陛下打算日后如何处置太子呢?” “丞相意下如何?” “自古以来,政事者,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今日想要削减太子在朝中的影响力,一件事情下去,只怕会影响无数人。” “微臣担心,事情发展到最后会不可收拾。” 嬴政也捋须。 李斯担心的是对的。 嬴政慢悠悠地说,“天上只有一个太阳。” 李斯对着嬴政作揖,“好吧,陛下。” 章邯不敢再听,快速蹑脚溜走了。 出了殿门,章邯看到姚贾和周青臣两个人,他们肩并肩,像是一对双胞胎。 “少府,来此何干?” 章邯唯恐李斯出来看到他,急匆匆道,“公事而已。” 说罢章邯就急匆匆离开了。 周青臣对姚贾低声道,“看吧看吧,满朝文武,只有我眼里有您这个上卿。少府看到您,都不爱搭理您。” 姚贾低声道,“其实有时候,你闭嘴也让人感到很舒服。” 很快,李斯走了出来。 “见过丞相。” 周青臣见到李斯,立刻像是家家户户院子里养的狗一样,兴高采烈地蹦到了李斯面前。 姚贾望着周青臣这般举动,掸了掸自己衣袖,仿佛方才靠着了什么脏东西。 “陛下心情如何啊?我听说陛下不能去东巡,担心了数日。” 李斯望着周青臣,一脸肃穆地道,“陛下忙于政务,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就算季布不谏言,陛下也很可能不去东巡。” 周青臣双目瞪大,整个人怔在原地。 不是吧。 那他不是白担心了吗。 李斯用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瞄了一眼周青臣,又望着姚贾。 等到周青臣和姚贾二人见到嬴政,周青臣已然唯唯诺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姚贾嫌弃地望着周青臣,劝嬴政再度屏退左右后,和嬴政表明了来意。 “这件事,都有谁人知道?” “就我们二人。我们想先问过陛下,毕竟太子是陛下的嫡长子。”姚贾十分坦诚。 周青臣战战兢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儿打架,总之就是感到害怕。 不是吧,陛下真的要和太子政斗了。 那我怎么办,这血肯定要溅到我身上。 嬴政望着不成大器的周青臣,他也就只能写写歌赋文章了。 “东巡出海,朕本来也要延后。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今日之事,朕就当做没有听见。” “退下吧。” 嬴政面无表情地说了这几句。 周青臣如蒙大赦,对着嬴政大声喘气,“陛下圣明,我就说没什么大事。” 姚贾却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本来想要替陛下解决太子,结果陛下对他并不是那么信任,那他可就…… 二人出了宫门,周青臣开心地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姚贾却陷入深思。 (本章完) 第673章 花落谁家 陛下一贯心狠。 可是太子也不是善茬。 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 陛下年事已高,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不肯相信他人。 面对太子次次进攻,几乎没有招架还手之力。都是因为这些年太过骄傲的原因。 可是太子正值青壮啊,其心思灵活。 我固然有罪,若是肯关键时刻投诚,难道太子会怨恨我吗。纵使不能升官加爵,可是我已然位居九卿,最后结局不会差。 太子虽然没有表露称帝的野心,可是这样限制陛下,已然是有实力取而代之。 我现在要选择帮助谁,情况不是很明白吗。 姚贾和周青臣肩并肩出了宫。 咸阳城里,开始一团乱麻。 小人群龙无首,君子更是无有统领。一时间乱象频出。 廷尉府中的狱案一封接着一封,赵婴虽然身为廷尉,但是处置这些事情总是力有不逮。 很快嬴政就将他的心腹重臣蒙毅派遣而来。 蒙毅,现年三十三岁。 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阶段。 经历了太多事的蒙毅,现在已经不像往昔那么热血了。 来到廷尉府办差的他,已经比三年前成熟多了。对待上级不再仇恨他们媚上欺下,对待偷奸耍滑的下属也不再恨不得一鞭子抽死他们。 但是对待刑事案件的话,还是一样的爱刨根究底。 “我不管他是谁的亲戚,犯了法,就是要按照律处置。” 大堂内,几个属吏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几个,这就去告诉冯丞相,他举荐的县丞已经有四位出现了渎职的行为。身为丞相,必须以身作则,怎么能自己带头犯错。” 几个属吏面面相觑,双手交叉开始胡乱比划。 “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我们是最低级的属吏罢了,怎么能轻易见到丞相呢。就算是见到了,又有几個胆子敢对丞相说这样的话呢。” 蒙毅顿时脸色阴沉似铁。 在咸阳城,只有贤能和清流会认同蒙毅,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而清流和贤能之中,又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愿意和他来往。 因为蒙毅,他骨子里是个法家酷吏。 以后有的是机会展示他这面。 不过,蒙毅在这点上倒是和嬴政‘臭味相投’,他们非常喜欢法律,凡事都用法律来处置。 只是蒙毅不会徇私,嬴政就不一样了。 嬴政非常喜欢蒙毅,认为他就是自己在宫中的左右手。 这几天,五大夫赵婴因为处置张苍的事情不力,被嬴政责罚。 嬴政急着要在自己的臣子属下面前重新立下威严,要立威杀人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神仙打架,肯定有人要遭殃。 何况是帝国之中两个权力最高的人。 赵婴身为九卿,被审判也要经历一个相当的过程。他有三次机会上书,面见皇帝陛下亲自辩白的机会。 这是秦国的法度。 现在,他正进入了第一个环节,他因为构陷张苍的事情被弹劾,现在正在大牢里。 说起来,这个大案子里,最莫名其妙的人就是张苍。 他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抓进大牢,又被人解救,最后又被人说他是被诬陷的。 张苍参与了一场和他毫无关系的战争。经历了这波政治激荡,张苍老实了足足半年。他现在正在少府司里干他的差事,不见他再去弹劾别人。 不过朝中的大臣们,都在假借他的名义弹劾其他人。 反正一条鱼,朝中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只吃一次啊。张苍就成为了被反复循环利用的人。 言归正传,今儿个是廷尉府的大日子。 蒙毅正在差使自己的属吏去干大事,他打算弹劾丞相。 前不久,他刚刚弹劾完周青臣。未果。 八年前,他弹劾过赵高。未果。 五年前,他弹劾姚贾。未果。 至于朝中其他人,无一幸免。不过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有这几个人了。 冯去疾、姚贾、周青臣。赵高虽然死了,但是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按律应当车裂的,结果太子只是砍了他十几剑。 此事一直是蒙毅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现在,只有这几个硬骨头了。 蒙毅过去在御史台办差,现在终于被调来了廷尉府,这对于他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廷尉府里的人今天也都战战兢兢。 大家都很害怕,要是蒙毅留在廷尉府,大家的日子都很不好过。 就在蒙毅谋划弹劾冯去疾的时候,原先廷尉府的官僚纷纷跑来找萧何。 萧何正在和他新的属吏卫佃聊天。 “陛下已经不去东巡了,太子势大,御史台那边最近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翻出来了各种案子。又说要肃纲纪。”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最近朝中乱糟糟的。” 卫佃一边跪坐收拾文书,一边皱眉,“就怕又惹出事来,到时候我们这里就有着办不完的差事。” 堂上,萧何跪坐着,神色平静。他有条不紊地处置着案件。打开案牍,仔细研读,了解了大致情况,根据经验和法律条文决定是否审核通过。 通过的摆在左边,直接入库封存;不通过的几乎都是证据不充分或者动机不足留在右边。 面对卫佃的唠叨,萧何只说,“做好我们的本职。” 卫佃望着做事如此认真细致的萧何,忍不住摇头。 “您这么辛苦,又有谁知道呢?陛下又不看这些。” 萧何没有说话。他是为庶民当这个差,不是为皇帝陛下当这个差。 只是一句‘陛下又不看这些’,让萧何陷入思索。 “陛下,陛下他怎么能装作看不见呢?” 萧何痛苦地问着。 左右秦吏都望着萧何,一个个也面色严峻起来。 从萧何进入咸阳以来,如今是第五年。 这五年里,萧何看多了嬴政的种种作为,对他已经是大失所望。 原本他们就痛恨秦国这个把人当牲畜使用的国家,强制的生育制度剥夺了无数青少年男女的幸福也就罢了,现在还横征暴敛,强行拉人做壮丁,给嬴政一个人没完没了的干活。 原先守法奉公的秦吏遇到嬴政这样的皇帝,受其思想熏陶和环境浸染,以至于很快整个秦国遍地都是酷吏。 嬴政和他们只想着让民众服从、听话,好尽力使用压榨他们,却从不思考如何能够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于是矛盾变得越来越多,犯罪数量激增,案件频繁爆出来。 有些案件是人为乱判的,为的是抓壮丁给嬴政做刑徒;有的是身处在这个世道,自暴自弃违法犯罪的。 在旁人都对这些选择默认,甚至从中攫取利益,比如多抓刑犯以作为自己官吏升迁考核政绩时,萧何却选择了实事求是。 萧何是个很善良的男人。 这种善良,在这样的时代显得非常珍贵。 只是,他的行动受限,否则他可以发出更大的光和亮。 他没有权力,支持他的人始终只是个太子,纵然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但是这也严重制约萧何。 其实现在所有扶苏手下的贤士都遇到了相同的问题——不能发挥自己的实力。 十天半个月,他们当然可以忍受。可是你给他们三五年,他们的心思就会变化。 扶苏自己不想干大事,他们也会催着他干点什么。 陈平在这方面是非常积极的,他简直是最适合宫斗最强辅佐。 他就受不了锦衣玉食的枯燥生活,他希望尽快实现自己的抱负。在宫里给一群太监宫女们分均打赏和薪俸算不了什么本事,给天下人分均才是真男人。 萧何也是如此,他洞悉时世。知道秦始皇治理下,他注定无所作为,反而会害的他丢掉性命,所以历史上秦国的御史巡查想要征召他入朝,他却拒绝了。 扶苏倒是把萧何给请进来了,依托着这种情分,萧何是不会再有二心的。 但是萧何不喜欢政治斗争,他不喜欢和人勾心斗角,只喜欢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发光发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是一个非常平和、真实的有知识的豪绅地主家的儿子。 从小安逸的生活、父辈的教导让他做个正人君子,不说谎话、不做虚伪的事情。 从生下来到成年,都一直生活在自己家的土地之上,安稳闭塞的生活养成了他喜欢稳定的性格。 这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大都喜欢战争、战争、更大的战争。 萧何不喜欢,他喜欢和平。在战末的时代,他像个非主流的存在。总是一板一眼地干着自己手下的活。 公务繁忙的时候,他就踏踏实实干活;没有公务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看书。 雷打不动。 就是这么一个执行力极强的人,用他日复一日的行为折服了整个廷尉府上下的人心。 如果李斯没有被封丞相,萧何在他手下,那是干不久的。李斯一定会干掉萧何这个影响他地位的人。 不过萧何只是喜欢安静稳定,不是说他愚蠢,萧何不擅长勾心斗角,可是他知道人心之害,对人有着非常强的防范意识。 萧何跟在李斯手下,很快就意识到了他的长官李斯是个媚上的人。 媚上者,必然欺下。 所以萧何始终表现得很是平庸,唯恐自己被干掉。 但是把金子埋在沙地里,也是迟早会发光的。 萧何这种人才是藏不住的。 因为他永远也做不到把明明错的案件、假的案件硬着头皮盖章封存。 萧何总是会留下,重新审查。 好在,赵婴还算有良心。他上任之后,选择了保护萧何。谁都知道,萧何是太子的人。 得罪萧何就是得罪太子。 何况皇帝也对萧何非常感兴趣。 正是在权力的支持下,萧何做了一部分事情,比如给了天下良吏一颗定心丸。萧何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朝中还是有人在做实事的,他们认真审理的案件还有做出的判决是有人在看的。 至于那些敷衍了事、滥竽充数的,也都被打回去了。 所以不出半年,萧何就非常有名了。 等到现在,萧何是整个咸阳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大秦帝国第一代廉吏的代表人物。 他的出现让秦国太学学室里的弟子,乃至于天下秦吏都有了定心骨一般,在嬴政大肆征收刑徒的时候,有萧何这么个人物散发着属于他的光和热。 秦国就是在这么一点点的改动之下,一个个人物的缓慢影响下,开始从死亡的悬崖上退回来。 只是萧何想干的事情太多了,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也始终是亡羊补牢的做法,无法真正地惠及庶民,没有办法让社会循环良性运行。 萧何发现了秦国非常严重的弱点——货殖经济的循环已经完全被堵塞。 整个秦国再来三五年,货币体系就会完全的崩溃。 第二就是繁重的赋税,这给庶民带来了太大的压力。而皇帝则用这些赋税给他挖坑、去攻打百越。 除此之外,就是始皇帝滥用民力造成的各种次生灾害影响。 留在村里的寡妇多了,难道说天下间的清白之事会多吗;无人管教的留守儿童多了,难道说庄稼地里自己就会冒出来守礼懂事的后代吗。 制度对一个国家,影响就是有这么大。 萧何忧心如焚,可是他能做的只有手下的工作了。 对于嬴政,萧何非常愤怒。他不满他的一切做法,他太骄傲了,认为他的决定、做法都是至高无上、无比英明的。 其实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再加上奸臣小人从旁附和吹嘘出来的罢了。 他继位之后,根本没有几个政策主张是正确的。准确地说,从大秦攻打楚国胜利的声音传来,嬴政就已经开始变了。他当时就已经在策划攻打百越,而朝中武将全盘支持。 亏的萧何没有上朝,否则他若是和秦始皇整天面对面,不是秦始皇想要杀了萧何,就是萧何想要砸嬴政的场子。 萧何埋头苦干,左右秦吏忍不住问。 “如今五大夫入狱,即将被丞相审理案件,九卿都要入席听证。现在廷尉府群英无首,您又担任了多年的左肩,我们打算请您自荐,争取廷尉的官职。” 廷尉下属官有正和左、右二监。正最高,监次之。 萧何惊讶,“我?这怎么能行呢。论法度、论资历,这廷尉都轮不到我来当啊。” 萧何低下头,再说了。他可不想上朝整天面对那些人。 属吏们看到萧何毫不犹豫的拒绝,一个个失落地离开。 萧何望着他们的背影,也只能无奈叹口气。 实在是,这不是他该出去的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廷尉府正白营急匆匆来找萧何。 “快,快想个办法将蒙御史送走。他若是来到廷尉府,会把我们整个廷尉府都搞得乌烟瘴气的。” 萧何怎么会去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而且这样也太不体面了。 “可是他是陛下钦点的人,暂时代领廷尉一职。” “不是暂代了,陛下是真的打算让他担任廷尉。” 这个消息,从正口中说出来后,就立刻在咸阳城中炸开了鼎。 “出大事了,蒙御史要做廷尉了!” 当消息从廷尉府传出来后,咸阳官吏都感觉世界末日到了。 (本章完) 第674章 成者王,败者寇。 廷尉府中,咸阳街头,大家伙对蒙毅即将成为廷尉的事情奔走相告。 原本嬴政一个暂时性的调动,却被大家说的板上钉钉。 但是他们真的是惧怕蒙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风声过大,传到了少府寺里。 曹参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趁着下班天还未黑之际,拿了三条猪肉装在盒子里来找萧何。 萧何正在院子里教导他的儿子认字,萧大妇也怀有身孕,正在院子里望着父子两个。 桃花树下,浓浓绿荫,太阳还挂在西山上。 曹参来到院墙外,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自己都忍不住进去破坏。 曹参站在高墙外,耐心地等待着,夕阳西下,渭水河面上波光粼粼。 萧大妇忽然回首,这才看到了曹参。 “曹主簿。您为何站在高墙之外不进来呢。” 萧大妇挺着大孕肚想要走过来,被萧何拉住。曹参这才主动踏入门内。 曹参不好意思笑,“我来到门前,看到琴瑟和鸣之景,不忍心打扰啊。” 萧何亦然站起身来迎接曹参。 “曹主簿。” “叫参就行,何必那么生分。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萧禄看到客人来了,便恭恭敬敬站在侧面,合掌恭敬,“曹大叔。” 曹参笑呵呵抚摸了一下萧禄的肩。 延请入屋后,萧何直接说,“你来找我,总不会就是为了送肉。” “我听说,陛下要处置五大夫赵婴,未来廷尉之位空缺。可是廷尉府里上下都很佩服你,他们希望让你来做廷尉。” 萧何惊讶地望着曹参,“你不会也想要我去争取吧。”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绝佳机会。错过此机,再也没有。”曹参一脸恳切。 “当初我们刚来到咸阳时,对这里的情况都不熟悉。那個时候我们都在太子宫中,受太子荫蔽,后来慢慢在咸阳城站稳脚跟,才与朝中的臣子开始有所往来。” “您原本在太学当差,可是因为皇帝陛下的诏令,这才被调迁来到廷尉府。” “您只用了半年的时间,让整个廷尉府的人对您这位乡野出身的秦吏刮目相看,很快就晋升为史,接着就可以参与法律制定,规章制度修改。” “在咸阳城这样人人皆龙的地方,您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敬爱。”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都陷入了日复一日的繁琐公差事务之中。我只是担心,您忘记了您昔日立下的誓言。” 曹参望着萧何。 “曾经有人对我说,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让所有人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不为了米禄而互相攻打。他希望天下太平,再也不要有战争。” 萧何不免想起自己在沛县的过往。 “你觉得,我能完成这样的事情?” 历史被扶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没有于乡野之间亲身感受秦始皇十二年为政的得失,萧何对于大秦帝国没有那么多的恨意,更加不要说反意。 他的生活丰衣足食,妻子是他表妹,儿子也很懂事。年纪轻轻就得到太子的青睐,未来也有着很好的前途。 直接落到了温床上的萧何,凡事自然按部就班。 美好的家庭,丰富的食禄,这些都制约着萧何做一个有血气的大丈夫。这些美好的现实生活好比软肋一般,狠狠地捏着萧何,让萧何根本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萧何也想干点大事,但根据经验,他老老实实干活,干着干着就自己升上去了。 有必要去抢位置吗,还是九卿…… 这个位置太高了。 进入咸阳之后,萧何才深入地感受到秦国等级森严的官僚体制。 但是萧何这个人,他生来就是体制内的好手。不爱争抢,只喜欢埋头干事。 没有下属或者领导会不喜欢他。 但是入朝议政的九卿,这听起来就感觉要经历一番激烈的斗争。 萧何知道,朝中经常权力斗争,腐败的一方总是想要更多的利益,清正的一派总是和他们斗争。最后皇帝成为了受益者。 但是苦的是基层小吏和庶民。 所以当这个巨大的机会出现在萧何面前时,萧何非常排斥。 第一,他已经很幸福了,真的还有必要为他人出头吗!? 第二,皇帝心知肚明,只是喜欢看着臣子斗来斗去。这样的朝廷风气,还能怎么办。对欺上媚下的行为不加以制止,还不断地亲近小人。 第三,皇帝似乎对太子有所不满,频繁想要压制太子。我纵使是皇帝提拔之人,可是心里始终向着当初拔擢我入宫之人。若我要成为廷尉,皇帝那关能过吗。 非常难。 萧何拱手道,“吾如今衣食不匮,家中安宁和睦,再无所求。而廷尉乃九卿之位,地位仅仅次于丞相,入朝议政,权柄极大。” “竞争必然激烈,以我的身份介入,恐怕没有胜算。” “陛下所设立的朝廷,如今已经不是为民众办事所在,而是臣子之间互相争斗,势力之间互相角逐之地。” “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萧何从不喜欢强出头,一则他怕出事,连累家人;二则在他看来,眼下时局不明,出头很容易被人干掉。 “我知道你一向谦和,本以为你在这件事上是不做考虑,原来你比我们想的都多。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您放弃自己的安全和家人,强行让您为天下人做这些事呢。” 曹参很遗憾地告辞了。 他不是为萧何的拒绝感到遗憾,而是为这个破时代下,君子想要出头做事,都要瞻前顾后的境况感到悲哀。 出了门,曹参望着悬浮在半山腰上的太阳感到遗憾。 曹参漫步回了家。 萧大妇对于自己丈夫的决定,没有说什么。 只是萧何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萧大妇假装睡熟。萧何一个人坐起来,打开窗户,他望着黑漆漆的院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猫和老鼠追逐打闹的声音,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打更人驾着车巡夜,不住地敲打着梆子,车声滚滚,搅的人心不安。 望着黑夜,萧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也开始觉得如今的夜晚过于黑,过于浓,过于漫长。 他到了后半夜,才开始有了困意,缓慢地躺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黎明将玫瑰色的手指垂向大地,清风吹拂着山岗,咸阳城郊的农田上响起砰砰砰的声音,道路两旁原本用于乘凉的几颗大树也被砍伐下来。 原来是达官贵人们用钱强买了咸阳乡民的土地。 他们已经有一套七进豪宅了却嫌弃不够,还要在咸阳城郊外修建园林,要几个湖泊,满足自己更多欲望的同时,还渴望着更多能够安置庶子庶女的房屋。 这个世界,有人制定规则,就有人破坏规则。 只要有钱,有权力,什么事都可以做得来。 不过这点事情,已经略见不鲜了。 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未必想到要剥削他人的利益,当然大部分情况实际上是他们明明知道,但是对因为自己而造成的他人苦难装作看不见。 当然,萧何认识的人里,还有一群极其可笑的人。 就是说,有那么一波人,他们会一边吃着民脂民膏,一边张口闭口喊着为庶民谋福祉这种话。他们会一边享用贿赂,一边高唱廉洁是多么重要;他们的子女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父辈是多么伟大,为庶众服务。 在脸上写着恶霸二字的真恶霸固然看着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将其一掌拍死在地面上的冲动,可是那些在脸上写着善的恶霸,满口仁义道德的伪人,更让人感到害怕。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们的子女甚至会一面时不时在同龄人面前标榜自己家得到了多少人的献礼,价值百万,以此提高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地位,彰显自己的权力。 而另一方面则要站出来,对着同样有知识的贫民说,他们一家为国效力,祖上立下多少多少功劳。随后时不时再站出来,标榜他们的德行是多么高。 事实上,朝廷、官府的公信力,从来都不是那些明晃晃的坏逼们给败坏的。 反而是这些披着羊皮的恶狗、满嘴庶民利益的真正盗贼、欺世盗名的猪狗把朝廷的公信力破坏的一感觉。 萧何知道,他都知道。 他心急如焚,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不能出去。 他也出不去。 纵使知道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人,可是又有什么用。 只能每天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还要担心自己家里人是否会因为自己而被连累。 萧何向公堂走去。 他身后满是没有丈夫依靠的少妻幼女,没有儿子傍身的老翁老妪。 大家都在过着这条街道。 谁都一样。 天空明明一片湛蓝,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可是每个人感受到的却都是萧索、不安…… 扶苏离开了咸阳城,可是朝中的气象也没有因此变得好起来。 嬴政也对此感到困顿和愤懑,早起的他今天倒是不必上朝,但是面对奏章却全无处理的心思。 嬴政很生气,非常生气。但是他不能对外表露出来,他打开奏章处理了几封,说的全部都是坏事,匆匆处理几笔便感到胃疼,连忙搁置到了一边,至于谏文他根本不想看。 他很想念皇后,望着殿门的方向,可是门口空空如也。 皇后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失意的嬴政,只好去看书了。 他在尚书台一大堆书籍里,好巧不巧偏偏翻到赵国的史书,里面写着赵武灵王的故事。 嬴政不免想起自己昔日的豪言壮语。 “赵雍,不过是王者之中勉勉强强的人罢了。” 自这日嬴政再次看到赵武灵王被饿死的结局,嬴政的心态又开始产生了变化。 嬴政一直在问自己,“朕是不是要成为了赵武灵王。毕竟扶苏是这么深得人心。” 而远在两广雨林之地组织耕种开发两广的扶苏,他对这些还毫不知情呢。只是偶尔,扶苏夜里也会担心,自己离开咸阳太久,会不会成为历史上的公子申生呢。 嬴政急急忙忙想要清除打击势力的他,开始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嬴政先从自己人开始处理起来。 嬴政迫不及待要处理掉在处置张苍这件事上有所心软的赵婴,以此让朝中臣子恢复对他的敬畏。 杀不了陈平,杀不了张苍,就扶苏杀得了赵高,嬴政总要找个地方泻火,用某些摇摆不定的人的血疏通一下他的政令管道。 赵婴就成了首罪。 这件事一被爆出来,顿时让朝臣们感到人心惶惶。 一是这个张苍的事情本来到此也该结束了,大家都经不起皇帝和太子政斗。上次只是死了个赵高,可是这次他们已经很多人失去了和皇帝东巡的机会。而另一边,嬴政总是想要杀几个扶苏身边的臣子,这就让亲善扶苏的大臣们感到战战兢兢。他们都渴望分封,而扶苏是能够实现他们梦想的人。 嬴政这么做,只会激怒他们。 李斯也听说了这件事。但是从一开始,嬴政没有听从他的建议,选择盲目妄动,李斯就感觉嬴政已经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没有办法,他是嬴政。他不会容许也无法忍耐自己的威风被儿子给灭了。 李斯现在只能顺着嬴政的心思。 天一亮,陈平得到了有关廷尉府集体希望萧何自荐为廷尉的消息,他有心运作想要让萧何成为廷尉,但是萧何有很多缺点,陈平有心无力。 第一个是他不够狠,朝中大臣哪个没有手腕;第二是萧何资历不够深厚,发动朝臣上谏他也没法上位;第三是他夹在在太子和皇帝之间。他若是成为廷尉,首先得过皇帝这关。 但是,倘若他能够完成这件事,那就意味着,太子的势力更大了。 要知道,扶苏走前安排陈平看着嬴政,他相信陈平能帮助他摆平嬴政。 陈平深感此事艰难,他几乎是长期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如果在这件事上胜利,也许可以直接……陈平想到了某些事情。 但是这需要和太子商议,可是太子他不在咸阳城。 而且太子是皇帝陛下的嫡子,根据传闻他们关系非常好……太子会答应吗。 各方势力都开始行动。 不过今天,咸阳的主角并非嬴政、陈平、李斯、萧何这些人。 而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楚人。 骊山附近,一个绝世罕见的大坑映入新来的刑徒眼帘。 这个坑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人湖泊的面积都要大。 他们身上还套着锁链,几个秦国将官们牵着黄狗走了过来。黄狗撅着尾巴,对着这些新来的刑徒不停地吼叫。 一个身长八尺,体格魁梧,头发竖直的男子,他正光着上半身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将官看到他,忍不住心里妒忌了一下。 这人长得剑眉星目的,比自己还有将军的派头。 不过,他从今天起,就是罪人了。 将官从一旁的火堆里拿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肉眼看上去,烙铁上还冒着火苗。 裸露上半身的男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后退。 随后墓坑边上,开始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嘶鸣声。 “啊——” 哀嚎声传遍四野,人们像是木头,都没有探头看一眼。 “又来了一个倒霉鬼。” (本章完) 第675章 我要爬出去! 受刑的人,队伍很长…… 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男子趿拉着草鞋,脚上有青草叶片的刮痕,蚊虫叮咬过,脚踝处遍布红肿之后抓挠刺破的伤痕,触目的红。 他的脚指甲又厚又长,里面藏满了污垢。 脚底心和草鞋中间,夹在着一条死去的毛毛虫。 二十三,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是青少年了,算是人的壮年时代开始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战乱频仍,人均活到三十岁。 活到五十岁的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这位兄台,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在别人十六岁就开始成家,生了五個娃的时候。 英布因为穷,娶不到媳妇,至今单身。 他原本住在楚国的六县。 因为环境和时代的问题,没能按时成家,但也因此不用遭受秦国律法的惩罚。因为他们方圆的姑娘都没人愿意嫁给他。 这位阳光开朗大男孩,见到来自各地的人们,挑选了一些年龄相仿,样貌相对周正的人和他们称兄道弟。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组织,一群同样带着魏楚口音的刑徒们开始聚拢在他身边。 他在队伍里侃侃而谈。 “在六县,没有哪个人没有听过我英布的名字。” “六县,那是什么地方。” 英布高挺的鼻梁抽搐一下,不和他们说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六县,隶属于九江郡,位于楚国。”一个年长者说着。 “您这么老,怎么过来的啊?” 这个人已经四十三了,他听到英布问他,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女儿嫁出去了丈夫去修长城,一个人养活五个孩子,饿死了三个。” “我两个儿子都死在了百越战场上。他们的娘活生生哭死。” “我出门摘了几片叶子,说是我犯了重罪。女儿本来想花钱救我,我拒绝了,干脆来这混口饭吃。无非是脸上多道疤。” 男人说着话,又将腰板挺得直直的。 众人听着老汉的经历,一个个都心里泛起一股悲伤。 队伍里吵吵嚷嚷的,像是花丛中的蜜蜂群,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楚国已经亡了,亡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地叫喊着。 “将军,我是冤枉的。我是被怀县狱吏冤枉的,我根本无罪。他想要没收我的家产,所以诬陷我啊!我家里还有妻和三子一女啊!没了我,家里孩子活不来的。” 在这个山坳口处,刑徒数量二十倍于秦兵。 秦兵们个个手持利剑,以此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 而楚国人正在一旁望着他们。 就像是草原上看到狼群来时的土拨鼠,一个个半身钻在洞里,警惕地望着秦军。 那个男人大声嚷着,不过秦国人已经疲惫至极了。 他们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能听到类似的话。 “冤枉?在这队伍里的,哪个不冤枉!” “我告诉你们,我被派来看管你们,那才是最大的冤枉!” “这个世界就没有公平!” 负责接收这批刑徒的将军持着剑指着那男子大喝一声,“你家里人活不下活下去,关我什么事!” “再嚷嚷,把你舌头给割了!” 将军语罢,整个队伍顿时像是经历了暴雪一般,沉寂犹如冬日,毫无生机。 每个人都把嘴闭上了。 将军明显感觉到自己背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不敢回头。 “都老实点!你们这批人,都不是什么重罪。挖两年坑就回去了。如果再惹是生非,就会像他一样。” 将军指着身后的树,原先大家都没怎么注意这棵茂密的榆树。 这会儿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榆树上吊着一个死人。 队伍彻底像是秋霜打过的叶子,每个人都蔫了。 英布双手被绑缚着,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憋了一堆火气。 他的颧骨高高凸起,眼睛里深藏着对周围一切人的不屑。 他也看着周围的人,心里感到疑惑。 为什么,我们刑徒这么多人,秦兵只有百来个,可是我们的人却在他们面前尊严尽失呢。 为什么,这些人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呢! 英布望着周围的环境,一个敏锐的士兵察觉到这个年轻人不太一般,上去给了他一脚。 “东张西望看什么呢?敢逃跑,打断你的腿!” 英布咬着后槽牙,愣是没有发火。 他很快把头低下,“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英布嬉皮笑脸的求饶,士兵心中的火立刻消歇下去,紧张和恐惧也随之消失。 等到士兵走了,英布刚认识的小兄弟、老兄弟都围过来安慰他。 “你干什么了?好端端地,他怎么冲过来打你。” “因为我是人中之龙,外表英俊,他嫉妒了。” 众人嗤之以鼻。 “我告诉伱们吧,我以后会成为非凡的人。” 大伙儿笑得更开心了。 “你啊,真是活该挨揍。” 队伍最前方,时不时传来大叫声。 秦人招了几个医家,他们在旁边搭了些简陋的木屋,屋后临着河道。 秦人给一些因为旅途劳顿,生了大病,又或者水土不服的人看病开药方。 英布望着眼前矛盾的一幕,只觉得眼睛疼。 欺负迫害六国人的是秦人,救助六国人的也是秦人。 为什么要这样? 这批来自楚国的刑徒们,只是为了适应秦始皇陵墓修建扩张的需要,被强行拼凑拉来的。 他们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对不起秦国的法律。 秦国的士兵做的事情对得起律法,可是对不起他们的良心。 英布总是在思考这些问题。 “不知道恒阳太子住在什么地方?” 扶苏对于楚人,真的是非常好。那份战场上最后的不杀之恩,让很多年轻人活着回家,足够几百万楚人铭记一生。 听到这个名字,时间仿佛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英布也是如此。 秦人听到这个问题,也一个个双目一亮。 不管刑徒和秦兵过去有多大的矛盾,但是在这个名字面前,他们都表现出了一致的敬仰。 人与人在喜欢或者憎恶同样一个人或事情的时候,会出奇地达成一致。 他们放下了彼此的怨恨和过去的芥蒂,共同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太子南下监军去了。百越不肯投降,宁死也要和大秦对峙。军中士气低靡,太子前去慰劳将士们了。”将军的语气难得变好,多说了几句。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要是太子知道了,肯定会给我做主的。”那个担心家里妻儿的男人不住地嚷着。 扶苏带着季布他们曾经公开处理过东郡一带的案子,在博浪沙一带,那里是齐鲁赵魏楚韩的交接地带。 在那个交界地带,做些好事,简直就是以点带面,非常容易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也是为什么嬴政几次三番,都要路过博浪沙那一带的地点的根源。 扶苏曾经命人杀了沿路一些豪族,起到了威慑的作用;当然最主要的是,审理一些案件这给了庶民们信心,还是有人在竭力维护社会公道。 在庶民心里,扶苏是一个能够理解他们内心诉求的人。 他们想要公平、和平。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说的很好听,但是民众心目中,只有扶苏会坚定地维护这些。 很多庶民都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扶苏身上。 “就是说,有太子在,百越的战事应该很快能结束了吧。” “监军和打仗不一样。监军只是负责监督,没有指挥权。” “太子啥时候回来啊。我想看看恒阳君长什么模样。” “纯属做梦,我们这种人,到死都看不到恒阳君长什么模样。” 刑徒们对扶苏议论不绝,他们很期待他的继位。 当然,也有很多人盼着秦始皇早点死去。 天下已经有很多人这么做了。 当秦始皇的政令间接杀死了无数老母亲的儿子、害的老母亲的女儿当了寡妇,他就成为了天下女人痛恨的对象。 经历长途跋涉走了过来,刑徒们双脚上大多都起了茧子。 一路上过来,有时候遇见冬眠刚刚醒来觅食的黑熊,有时候遇见老虎,有时候遇见抱蛋的长蛇。 绵延的青山起伏千里,树林郁郁葱葱,遥遥望去,上面好像有着一股天然的屏障。百花在溪流边盛开。 人在旅途,看到的风景,也恰如人生的经历。 有时候繁花似锦,有时候烈火烹油。 看过山、涉过水,来到天下的政治中心咸阳山脚旁陵墓一带,英布的心情很复杂。 他的耳边充斥着众人对秦太子的讨论声。 英布对这个名字不反感,可是也没有多么喜欢。 英布看到了队伍的头,这意味着他的脸上要多点东西了。 “这一批都是从荆地拉过来的人。小心点,把他们分散开,让他们去不同的墓坑。” “是。”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英布听到了这段对话,他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他望着老天,难道说老天真的要让我挖坑去。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不行,我要逃走,我一定要找个机会逃走。我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来挖坑呢。 英布记得,小时候他家里曾经来了位客人。客人给英布看相说,他以后当在受刑之后称王。 当他的面前只剩下两个人时,季布的脑海里还是不断地想着这些事。。。 很快就轮到了英布受刑。他只犯了很轻的罪,因此只是在脸上刻纹路。 小刑用钻凿,次刑用刀锯。墨刑即为小刑,使用钻或凿为刑具。 用钻子在脸上刻纹样,听着就很疼…… 英布来到了一个施刑人面前,对方是个身材矮小的人,他的手也很细小纤长,看着就很灵活。 英布迟迟不肯上前,却被后面的人给推了一把。 英布坐到了板凳上,施刑人将英布的脸摆正,在他的额侧用手比划了一下,随后就要用锋利的钻子上手。 英布忽然道,“您会刻什么花样吗?” “花样?”施刑人笑了一下。 英布熟练地说着好话,“请您为我刺的好看一点,最好能是鸷鸟一样。” 施刑人笑着眯起了眼,“刻是会刻,但那会很疼。因为要多划几道。” 英布摇头,“无所谓,刻的好看点,让我显得威武些。” 施刑人几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在心里感佩这个人的勇气。 但是他很好奇,“你是来挖坑的,以后还要填坑。刻的好不好看重要吗。” “这话说的,挖坑那也得体面一点。就好比,您是施刑人,也是个官,官要有官的体面。我虽然是个刑徒,可是刑徒也要有刑徒的体面。”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英布身上。 “你这个人,有点意思。” 施刑人开始动手,英布很快感到自己额侧有钻心的疼痛,但是他一句话都不说,一直忍到施刑完毕。 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痒痒的东西流下来,本以为是血迹,结果抹了一把是汗。 “瞧把你吓得,我可是专业的。” 英布上完了刑,趁着队伍还没有行动的功夫,在树下撒了泡尿,照了照自己的脸。 红通通一片……但是鸷鸟凶猛的样子也活灵活现。 “还是那么英俊。” 英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不留胡须,主打一个叛逆。 只是这种好看很快就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疤痕开始形成了,一圈粉白色的肉突兀起来。 那只鸟不见了…… 英布回想着刻纹的那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以及侮辱。 他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脸,心里怀念着他的母亲。 英布非常难过,他的脸被毁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额侧的刻纹会提升他在天下刑徒们心中的形象。 就像是入伍的勋章一样。 英布来到了墓坑,他在这里遇到了许许多多一样和他对现实心怀不满的人。 他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每天都是挖土、挖土,背石块,凿石块。 心情变得非常差。 一天从天亮熬到天黑后,晚上吃过了汤饭,众人饿着肚子围在英布身边聊天。 大家调侃他的造型,“你说你,好端端地,多挨几刀,结果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挖坑。” “就是。” 英布懒得和那个人生气,愉快地笑着说:“有人给我看了相,说我当在受刑之后称王,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 “称王,想什么呢你?秦始皇不让其他人称王。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是王!我们都是他的奴隶!” “你要是王,我就每天给你提鞋。” 英布面对奚落,没有半点恼恨或者羞惭。 那个先生说的预言,已经验证了一半。原本英布不相信,但是在他受了黥刑之后心态就发生了转变。 众人因为英布说了这样的大话,都不住地戏笑他。 “英布啊,你想做大王布,可你现在已经是黥布了。” “英布,你这么爱说大话,以后我们都改叫你黥布得了。” 英布也是慢慢相处才知道,其实只有很少的人是被冤枉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社会沉渣,他们长久地过着无人管束的日子,因为君王的权力无法通达,于是很多人都在浑水摸鱼,小偷小摸的人不在少数,也有的人犯下过强奸、杀人、抢劫、盗窃的罪行。 只是因为秦国不讲究杀人,他们更喜欢利用人做劳动力,所以才被抓了过来。 英布感觉天天被人称呼作黥布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他受不了自己每天和杀人犯住在一起。 他觉得这让他丢失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秦国的士兵在听到他们讨论王、皇帝这些话时,没什么大的反应,他们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任务,像个没有感情和知觉的机器。 英布很快就受不了每天吃不饱饭、还要被社会上的渣滓们欺负的日子。 那些混子们看不惯英布总是乐观,面对他人的羞辱嘲笑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们合起伙来,晚上在季布的床头前撒尿,在他的衣服上丢些死鸟的玩意,时不时在他碗里加点脏东西,又或者石头。 你以为,去做刑徒,真的是太过劳累而让人感到受苦受难吗。 实际上,在这样一个因为秦法将犯罪人员全部聚集在一块的地方,人心的险恶达到一个高峰。 原本无辜的人,到了这样的环境下,只能忍气吞声。 当然那些不无辜的人,也在接受着劳动改造。但是他们一边做,一边怀恨秦国,一边咒骂秦国。 修建地宫的人,多是刑徒,要说委屈倒没有那么多,只是怨气极大。 英布受不了他人的恶意欺负,他开始策划逃跑的事情。 因为秦国的官不管他们内部如何如何,他们只要刑徒把活干完,不管他受不受欺负,也不管他是否清白,是否正直。 有人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这些歪歪绕绕。 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都有官,有坏人,有好人。 同样的事情照样发生,只是施加给自己苦难的对象换了个人,自己受罪的地方换了换罢了。 跑到哪里都一样。 只要你生为人,你就跑不掉要遭受这些。 但是,英布面对了最黑暗的事情后,他就经常望着上方的天空。 他不想和那些已经认命的人一样,从此麻木,开始变成一个烂人。 他要爬出去! 他要自由,他要吃得饱饭,他要他为人的尊严。 他不要再过这种日子。 他不想要和这些臭虫们打交道。 他要光! 他要在草地上尽情地骑马,感受风! 在夏天的一个晚上,英布趁着蝉鸣聒噪,一锄头敲死了在他碗里撒尿的畜生。 随后活埋了几个强奸小女孩的畜生和态度不好的秦国将士。 在身上背负了好几条人命后,英布终于感觉自己活出了个人样。 他妈的,过去那是什么日子,居然让我忍。 英布和他的兄弟们感觉杀了这几个人后,那心情格外敞亮,分外愉快。 他们从没有感觉活的这么畅快过。 过去守规矩的日子,实在是太憋屈了。 现在,他们好像吐出去了堆积在胸腔的千年老痰。 当他们选择不再做民,成为强盗的时候,他们变再无羁绊,真的成了脱缰的野马,回归了天地。 趁着月夜,英布和同伙装作掏粪的人,穿了秦国士兵的衣服骗过看守,他们推着一桶桶粪,连夜跑去了后山山林。 到了山林里,第一件事就是把粪给丢在大道上,专门给秦国司法官吏添堵。 他们穿着秦人士兵的衣服,在野外大肆的欢呼…… 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伙强盗,他们的头目叫黥布。 这伙强盗非常活跃,到处都有他们的踪影。 此事惊动了不少始皇帝陵的将官,而章邯选择了封锁消息。 他不能让秦始皇知道,咸阳城周边的强盗,其实是从陵墓里逃出来的。 只要皇帝不知道,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 【今晚应该还有一更的。 然后有什么我忘记的坑啊,又或者关于秦始皇的剧情构思,赶快提吧。 荆轲怎么选择跟了扶苏以及主角和美女的情感故事之类的,会插叙到后面扶苏继位后写。】 (本章完) 第676章 命运的相聚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 偷窃和强奸的罪行,固然有大小之分,但是让人们感到世界不公平的却是,有些人被发现了有些人没有被发现。 被发现的人得到了惩罚,没有被发现的人逍遥法外。被惩罚了的人感到不公,没被惩罚的人蔑视王法。 楚国九江郡关口处,张良持着通关文牒,身后跟着一个身高九尺的肉塔般的汉子。 汉子手中持着一个大铁椎,脸上刻印着来自三个国家的黥刑。 他排列在人群队伍里,高大的身影在初夏的日子里像是树荫,给后人遮住了猛烈的日光。 体型娇小的张良,因为长相俊美,被关守看了又看。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嘴巴微微张着,下一秒就要流出口水来。 张良递上了木牍,“请关守过目。” 关守趁机抓着张良的手,摸了又摸。 跟随张良的大铁锤见状,立刻双目冒着火,他张开大口咆哮,“看文牒就看文牒,为什么摸手。” 关守很是愤怒,可是摸着张良的手不肯放下。 张良想要抽手,对方都不肯放人。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因为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有人望着他。这也就算了,男的看到他嫉妒他,女的看到他流口水…… 这种长相普通和长相丑陋的人都享受不到的幸福,在张良这里泛滥成灾,反而成了痛苦。 “大铁锤,不可无礼。” 大铁锤还是一脸愤懑,他身上扛着大铁锤。只是在人人都持着剑的长队里,他这個算不得起眼。因为有些人甚至兜里怀着毒蛇。 这是出关的队伍,他们要到异域去找自由。但是每个人手里拿着的文书,写的内容都极其正经,有的人说是要去找兄弟,有的人说是要去背回父亲的骸骨,有的人说要去做生意。 都是亡命天涯之徒。 关守很清楚。 只是这做生意的人,一半是真的。他们前来,必定带上百辆大车,为了运货。 像张良这样的,一看就是假的。 关守另一只手拿着张良的案牍还有他的身份‘传’。 传上面写着: 【张由,东郡博浪沙人,年二十九,身高七尺,肤白,从商。】 不过,文牒上写了满满上百字,花里胡哨。关守象征性看了一眼。 关守望着张良,“我看你这手也不像是数钱的,倒像是个天天练剑的。” 张良闻言,不惊不惧不怒。 他在道德和法律的空隙间游走,因为不犯法、不做不道德的事情,因此其气质在这群亡命之徒中显得格外特殊。 这哪是什么商人,分明就是大夫家的儿子。 张良熟练的从手里拿出了五块金子。 “关守果然慧眼,我确实习武练剑。一则体弱需要强身健体,二则为家父奔走运货,需要武艺傍身。毕竟遇到没有官兵在的地方,不懂武术很吃亏。” 做关守这一行,每天要见形形色色许多人,听他们讲无数话。 三五年下来,早就练得一双慧眼,什么人、什么来头,哪句话撒谎了,哪句话真的,出关能不能活着回来,用肉眼看看就能看出来。 关守盯着张良看了半天,发现他没有在撒谎。 “好吧。” 关守接过了钱,“走吧。” 随后,张良带着三十个壮士,他们皆手持利剑,拉着七辆车向关外走去。 过了这个深深的门洞,走出这道土城墙,他们就要去到外域了。 “等一等。” 关守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张良身子一顿。 “张由是吧。你去关外办什么货。” “采药。顺便带些菌回来。这个时候,两广盛产此二者。” “好。我看你是个能活着回来的人,届时再过我这里,给我拿些贵药。” “为君劳,实乃由之幸。” 关守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后方的人。 “下一个。” 张良闻声,快步出了城,望见城外郁郁葱葱的林原,笼罩在上方的云雾上泛着斑斓的色彩。南方丰沛的水气扑鼻而入,衣服早就在水汽之中湿了一半。 张良吐了一口气,随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泛着浓重的仇恨,仇恨化为杀意。 他望着南方,沿着军队开拔过的方向走去。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张良看到了很多人虐待奴役驯化动物的惨剧。 和人一样高的巨鸟群被人围攻,割摘取他们的羽毛,剥下他们的心脏,砍断他们的脚。 成群的野象被人围堵,几只大象落入了陷阱,活生生的被人割取象牙。 森林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熊,他们都害怕的躲在了深山里。 这里的人比他想象的数量要多。 也有很多散落的秦军,他们正在砍伐木头。这里有着大片大片的云杉,和人一样高的巨大蘑菇。 穿着围裙的野人聚落群被迫套上了人类的衣服,只是他们还是会在脸上涂抹很多颜色。 他们愤怒地瞪着张良和他身后的人。 即便张良等人什么都没有做,依然遭到了仇视。 在百越人心目中,中原人破坏他们的自然,砍伐他们家园的树木,迟早要遭受严重的罪行。 “没想到,长江以南会是这副景象。” 张良觉得这是人间惨剧,毕竟动物也是生命。 但是他的仆从和所雇佣的杀手不一样,他们望着这些珍奇的动物,一个个心里忍不住盘算,“这一对象牙能卖不少钱啊。” “我刚才还看到了不少鳄鱼,这家伙的皮可厚了。听说秦始皇就喜欢穿鳄鱼皮做的皮靴。” 靴子、木钉防水鞋、木屐这些早就在战国时期就有了。 只是人们苦于战争,结束不了战争,困于战争,根本没功夫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舒服。 在当时战国的时空下,各个国家的人几乎都在重复一个循环,或者说是轮回,他们把仇恨和战争抛来抛去,唯独将信义丢却。 好了,言归正传。 这片新开拓的大陆,对于中原人来说是新奇的,美丽的。 不过在野蛮、势利的中原人眼中,这片大陆好像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非常需要被这群野蛮的壮汉开发、乃至蹂躏。 这并非一个让人感到可笑的比喻,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恰恰相反,这是一切强者对于弱者的态度。 因为你弱小,所以就该是被我们欺负的。 而欺负弱小的那种感觉,正和上述提到的某种行为相对应,对于坏人来说,那是非常快乐的。 强者之于弱者,总是如此。 第一件事就是强加自己的意志给他人,第二件事就是强迫弱者为了自己的愉悦而服务。 首先对欺负他人的事情由强者来个自我定义,我这不是欺负你,是宠爱你,是给你机会,让你朝九晚五的工作,那怎么能是欺负,那是福报! 其次就是根据自己的实力,制造一套规则,让弱者都来给自己服务。 只有圣人才会明明身为强者,但也不会去欺负弱小。 但是秦国士兵,那能是圣人吗。 一群想着得到军功的汉子们到头来啥也没捞着,只能欺负动物和植物了…… 于是乎,第一步开始了,秦人给百越人要先扣个帽子。这些人是未开化的南蛮,他们没有文明!他们抵达这里,是在帮助他们消化财富,否则这些东西要被浪费。 第二步,推行法律法规,规定所有的一切都属于秦始皇。士兵们是极其聪明的,他们用‘对始皇帝的爱’和‘始皇帝给他们制定的规则’进行了完美的组合,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于是恶劣的行为在两广地带,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地域太广,而秦吏又不足;缺乏完善的法律规范和监督,人性最丑恶的一面被完全地放大。 这片大陆开始被征服的最初,往往意味着屠杀和罪孽的开始。 帝国的人主人享受着来自百越之地的财富供养,士兵则成为供养他的工具。 而秦国人长期在国内守法奉公、老实忠厚所积攒下的国运,几乎都被消耗在这里。 这是扶苏到达这里才发现的事情。 这里已经不是用一个惨字了得来形容的了。 自诩文明的中原人,在南方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表露出了禽兽的一面,还整天怒斥嘲讽百越族人不懂得物尽其用。 守着这么多的宝贝,却不知道使用。 这里的人看到了这些宝贵的药材、珍稀的树木、昂贵的动物身体部位,一个个欢欣鼓舞,他们拉着张良说: “少主,要我说,我们别去复仇了,继续做生意吧。” 柔弱好似妇人的张良,回过头来给了众人一记冷眼。 “如果伱们想要财富,那现在就去转头跟着他们吧。因为选择跟着我,我只会带你们做一件事。直到我做成为止。” 众人都被张良的执著所震撼。 他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迈向壮年,可是他心中为国复仇的火焰从未被现实中的阻碍重重和生存的苦难所打倒过。 张良绝对不会放弃。 …… 其实,这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执念。 为了复仇而复仇。 不过这个世界上本来也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理由就是借口,有时候执念也会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你有个希望活下去。 若是没有了执念,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张良会成为什么样子。 不过,在历史上,这个少年最终是放下了执念,他选择了成全庶民。 只是,眼下的张良,他还是执迷在复仇之中。 复仇的目标,像是……恩……毒品。 罂粟让他上瘾,让他沉迷,每次干成一个小目标,就让他感到唤醒鼓舞。 他怎么会放弃呢,他现在正沉浸其中,甚至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张良知道,在这片不属于秦国的土地上,刺杀秦太子成功的概率将更大。 经历了漫长的徒步,他们来到一家秦国人开的酒肆。 里面坐满了来来往往的人,甚至有学会了汉话的胡人也在这里。 还有燕国人,他们跳舞给其他人看。 男人,上天赋予他们强健的体格,旺盛的精力,好胜的心,不喜欢被束缚的灵魂。 他们的手,可以创造一切,可以征服一切;他们的腿,只要给一个方向,就能奔赴到那里。 就是人的缔造者,也会看到这一幕幕感到惊讶。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战争刚刚结束,严苛的秦律推及全国,压迫和不公充斥人间,仇恨与愤懑遍布天地。 而他们却穿过无数巨大的高山、越过无数湍急的河流,穿过数以百计的城市,这期间要经历无数人验传、验文牒,这才能够来到这大江以南的地方。 几乎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波澜壮阔的。 当他们抵达这里那一刻,每个人都开始不约而同说起路上精彩纷呈的经历。 如何骗过看守、如何弄到通行的货币,学了多少种语言,见过多少奇葩事情,还有他们的家乡有个美丽的姑娘和他过去如何如何…… 自然地,也有人在说谎。 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些故事的真假。 围着篝火,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交换自己的人生故事。 但也彼此互相防范,能到这里的人,几乎个个手上都沾过人命。 这里是自由者和梦想家的聚集地,来到这里,大部分都是为了发财! 这就是疆域之外的景象。 没有足够的房间和床铺,他们只能吃过饭去周围自己架个火堆,一群人铺了草席放了石灰雄黄随后席地而眠。 以地为床,以星空苍穹为盖。 古人一贯浪漫。 比起动物,张良更喜欢看这里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苦闷了。 “听说了吗,秦始皇不再东巡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秦始皇这个人,就是心太强了。” “是啊。不过他要是不够心强,咋可能一统天下啊。” 张良听到这个消息,心头忍不住又蹿火。秦始皇是没机会刺杀了,只能杀秦太子了。 不过,就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处。 那就是太子扶苏的驻扎地。 那个简单的五进之宅,守卫森严,兵甲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天亮了。 扶苏穿着轻薄纱衣,他根本呆不住。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名目,好和这些将军谈论停战就此率领大军返回秦国咸阳的事情。 只要大军回到秦国咸阳,第一他可以做皇帝,第二六国的贵族看到咸阳兵力甚众,自然忌惮不敢乱为。 算算日子,他就应该快刀斩乱麻,越早下手越好。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门道。 和将军们谈论经商的事情。 既然将士们成天猎杀动物,这已经是阻止不了的事情了,干脆顺着这个趋势加以诱导,让他们别想着军功打仗的事情,让他们考虑做生意之类的。 这个方案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军中将士们的热情欢迎。 没有人会和赚钱过不去。 如果有,那是因为钱太少了。 荆轲守在门外栏杆上,扶苏和将军们商议的东西他不感兴趣。 他摸着自己的剑,感觉这里的日子太过无趣了。 他萌生了一个不应该的想法,他想浪迹天涯。 保护太子这差事太无聊了。 成天守着个心机男啥也不能干…… (本章完) 第677章 扶持(求打赏月票全订!) “两广地带,草木繁盛,风光旖旎,诸位也都看见到了。光是木材的生意,就足够我们做二十年。何况草木十年、二十年就可以出新材。” “除此之外还有草药,各种食材,至于矿石、玛瑙、象牙这些,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能够在这里安营,和百越人合作,结合开发与保护,这样不仅仅能够实现我秦人和百越人的和睦相处,而且能够让将士们都发财。” 任嚣早就受不了这个苦了,他已经得了三回痢疾了。 南越宛如热带雨林般的气候使得身处内部的中原人水土不服,这让他们感到生不如死。 幸亏靠着医家精湛的医术,这才得以苟命。 有的将士甚至从咸阳过来,专门背一包土。 “经商,太子这个主意好啊。老是待在这里苦熬也没有意义。陛下又不让我们回去。” 任嚣还是那般大大咧咧的,说话不管不顾。 就因为他这张嘴,愣是七年了在军事指挥体例之中只升了一级。 众人都被吓得脸色一白,他们的家人可还都在咸阳城呢。 赵佗感到太子提出这个主张有些不合时宜。 “君侯是怎么想到要让将士们经商的呢,这是违反军规的。” 扶苏望着堂内十七位都尉说,“如今的天下,局势早就变化了。我知道中国和四夷的状况都是什么样,将士们的心情和遭遇,我本来有所预料。但是没想到情况比我想的更为糟糕。” 扶苏的话虽然隐晦,但是却像是一只箭矢,迅速地击中靶心,每个将士听了都心头一动。 “再过几天,又是恼人的盛夏,虫蛇毒物肆虐,军中又要大量采购石灰、药材,用以抵御这些毒物。” 夏天,酷暑,将士们过去最喜欢的就是夏天,可是现在呢,他们最恨的就是夏天。 晴天的时候,太阳能够把他们烤的发焦;下雨的时候,水能涨到没过他们的脚踝。 再有蚊子,毒蚊子恨不得咬死他们。 这些都尉们的待遇比最低级的士卒好太多了,听说酷暑来了一個个都要心里发憷,更别提那些士卒了。 “时代变了,我们也应该跟着变。哪能照本宣科呢。” “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士兵们在这里长期饱受困苦,但是我知道咸阳城里的官吏们大多这个时候还在享受安逸,风雨吹不到,太阳晒不着。” “十几万秦卒,不能回家,还要长期在这里饱受戍守的痛苦。这并非长久之计。眼下不过是驻守了三年,就怕还要再驻守两年。” 将士们听到这话,一个个都傻眼了。 扶苏可是监军,他现在却说这样的话。 非但没有鼓舞士气,让士兵们打起精神好好戍卫,结果却站在士卒的立场上,给他们考虑。 这也太接地气了有木有。 “太子,这样真的可以吗?陛下同意我们这么做。” 扶苏望着赵佗和任嚣,“你们二位一个是左将军,一个是右将军。决定权在你们手中啊,我只是建议。” 众都尉们一听说要经商,早就一个个两眼放光,听到扶苏这么说,固然心里惧怕秦始皇,但是也在缓慢地靠拢扶苏。 扶苏只想着速战速决。 季布上谏的事情现在已经天下人都知道了。秦始皇听取谏言虽然再度成为美名,但是扶苏知道,他那个皇帝父亲此刻怕是恨不得把自己给活活吃了,嬴政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而且嬴政早晚要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作所为,到时候他会后悔派遣自己来到这里。 所以扶苏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拉拢都尉们,让他们支持自己,返回咸阳夺位。随后他要施行全国休战,与民休息的政策,鼓励农业工业商业实业发展,繁荣经济。 天下人过得太苦了。 君子被逼到野外无法发挥自己的才干,而小人丑态百出却频频活跃在大众的视野内,天下各地都是一样。 这种日子,也该倒头了吧。 小人,退。 贪官污吏,都死! 等到初步的会议结束,赵佗、任嚣和几位都尉离开了扶苏的雅苑,回了军营开始讨论扶苏今日的办法。 都尉孟义说着,“要我说,太子今天说的,实在是诱人啊。” “这百越之地,确实宝贝多。如果我们抢到了地盘,但是不适用,这未免说不过去。那些商人倒是拿了文牒,带着三教九流频繁在百越一带活动,猎杀大象截取象牙,捕捉野熊取下熊掌。” “听说他们一趟能赚二十倍的利润。” “不止……” “……” 都尉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说的心花怒放。 “太子真是奇人啊。” 将士们都感到很高兴,嬴政把士兵们当工具,只考虑他自己享受与否,不管将士们的死活。 不过太子不一样,太子会为他们想。 有嬴政这么一个反面教材,反正扶苏干啥他们都看着很顺眼。 就连稳重慎言的赵佗都忍不住说: “太子想让我们每个人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就像当初想让在秦楚战争上的双方都能还家。” 众人都望着赵佗,“将军,您看我们现在该如何啊?” “太子监军,本就来的突然。有些事我需要亲自问问太子。不过,说实话,我也希望咱们能在这里搞些生意什么的。只是就怕……” “怕什么?”任嚣两步上前,急切地问。 赵佗:“皇帝陛下未必同意。我们在这里的一切行动,最后都要上报给皇帝陛下的。” 众人听到皇帝两个字,一个个都已经摇起了头,随后他们纷纷散开了。 “陛下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呢?” 赵佗看着诸都尉失落地离开,他自己也心里不忍,但是没有办法。 蒙将军教过他,为人臣子,最要紧的就是忠义二字。 赵佗独自出去巡营去了,从他选择承担责任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要付出更多来。 任嚣独自追了出去,到了一个小树林里,任嚣直接问:“你平日里挺精明一个人,怎么今日装糊涂呢。” “我装糊涂。” “太子的话已经很明了了。他担心将士们长期住在此地,恐怕将要度过非常苦厄的日子。身体和心上,都受不住。可是你为什么不肯支持呢。太子没有发话,就是在看你的意思。” 赵佗捋捋须,“我虽然没有在朝中为官过。可我曾经见过朝会是如何,那是为了权力你争我夺的地方。咱们,说白了也是权力斗争的延伸罢了。” 赵佗用自己的剑鞘敲打着一旁参天古木下的于土地之中凸起的树根。“就像是树大了,就注定要四处生根。这场战争,说到底不仅是为了满足陛下的野心,更有陛下权衡势力的用意。我不敢违抗。” 任嚣听得云里雾里。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一脸青涩的少年在短暂的时间里迅速成长为一个高级军事将领。 说话的口气有时候让他想到了将军王贲。 任嚣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听不懂。伱能不能说的明白一点。” 赵佗望着任嚣,“说出去,你以后会不敢见太子的。” “这有什么。我有什么不敢见的。” 赵佗没有说话。太子的意图很明显,他来这里是来拉票了,“你难道没有听说,太子来到这里之前,曾经杀了陛下的宠臣赵高吗?很快,陛下听取规劝,废弃了东巡计划。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你就明白了。” 任嚣瞪大眼睛望着赵佗,还是摇头。 赵佗有些不耐烦,“就这样吧。别再问了。” 任嚣在原地滞留,没有追上去也没有离开。 赵佗心软,又跑回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个粗人。靠着杀别人的头当上了将军。我知道我和别人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领,我的本领就是力气大。” “很多人骂我没有脑子,我认。但是我也知道,很多人因为我没有脑子所以对我不设防范。” 赵佗一愣,他脸色迅速僵硬,“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我虽然没有脑子,可是我不是瞎子。陛下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即便隔着千山万水,我也能察觉到。可是为什么你察觉不到呢。” “我不想管太子此来的目的,说这些话为了什么。重点是太子说的话,能够让我们这些士卒在这里戍守有意义。” “我们不是圣人,我们家里有老有小,我们出征就是为了富贵,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妻子父母。” “有人下令让我们在这里受苦受累,他自己则在咸阳城里逍遥快活。我听说他已经有一万个美女了,宫殿修了几千座,给他当臣子的人数以万计,他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心上。” “每次他有什么目标,都是以牺牲我们这些战士为代价。” “这些年来,你难道还没发觉出来吗?” “他确实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帝,他确实强势高傲,人中之杰。天下英雄没有不畏惧他的。” “可是我们是人,我们不是那些被每天呈送上去的名字或者数字那样。我们活生生的人,我们要吃饭,我们有七情六欲!” “他要实现理想,就是以牺牲我们为代价。我们要吃饭,我们也要活命,我们也想要过安稳舒适的日子。可是结果呢,我们现在上吐下泄,在关中最苦的时候都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多少兄弟死在了他乡,多少兄弟落下了一生的病根。” “这些,你有想过吗。” 任嚣的一连串质问,让赵佗的嘴唇哆嗦起来。 “我以为,你不知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任嚣坐在了凸起的树根上,“哼——我告诉你吧,这军里每个士卒都知道太子为什么来的了。两虎共斗,我们要扶持哪一个,难道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吗?” “可是……可是我……”赵佗很害怕,他意识到他们在谈论一个随时掉脑袋的话题,立刻惊慌失措起来。 他张望林中四野,山坡下面只有几个受伤的士兵在马路上学习使用拐杖,药汤的味道四处弥漫。 士兵们看到赵佗和任嚣,立刻在下面行军礼。 任嚣摆摆手,“自己玩儿去!” 受伤的士兵们脸上展露出花一般的笑容,咧着嘴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的决定将可能让更多人回不了家,永远地埋在这里。” 二人都没有回头,山坡的另一面,是漫山遍野的坟头。 赵佗也终于坐了下来。 “我害怕……”他痛苦地捂住面,“每天晚上都能梦见死去的兄弟又活过来,他们向我走来,不住地跟我说:将军,我想要回家。将军,我想要见我的女儿。” 赵佗泪流满面。 任嚣才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是我的话,早就反了。哪像你这样。也许我永远成为不了什么大将,但是我至少不用受良心的谴责。” “为了实现个人的忠义,去牺牲那么多将士的命,这个忠义,我看也没有那么高贵。” 正是这番话,点醒了赵佗。 “你是说,我能改变这些?”赵佗总是害怕,他只是想守护人而已,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的大将军。让他做政治的抉择,他总是担心自己会害死很多人。 任嚣拍着赵佗的肩膀,“你当然能。太子不住地给你机会,问你的想法,你始终张口陛下、闭口陛下,这就是在拒绝太子。” “太子是唯一能够真正结束战乱的人,天下的人都在期待他的治理。” “你知不知道?” 赵佗和任嚣二位,本来只是屠唯麾下的战将,但是因为在屠唯被暗杀后,赵佗临危不乱,以最快的方式稳住了军心,上报朝廷。 得到了嬴政的极大重视。 随后他敏锐地抓住机会,他意识到,秦始皇因为确立郡县制的格局,导致他失去了众多将领的拥护,而且他为了安抚那些名将,让他们带着少量的兵马分散驻扎在各地,可见其防范之心。 除此之外,始皇帝会动不动东巡,来回逡巡于各郡县。他每次东巡的时候,沿路的驻将都要陪同,从中窥测他们是否心意改变。 这次攻打百越的战事,按理说,如果换个好一点的主将,比如太子、王贲、李信,任何人也许都会有好办法。 但是嬴政却偏偏选择了一群在攻打六国时期没有甚大功劳的战将,反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一些并不出名的战将身上。 赵佗深知,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都是农户家的儿子,对秦始皇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想要获得爵位。 于是就有了一堆在此前攻打六国战事中不曾闻名的战将们带领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攻打百越的战争。 而战争的结果是非常惨烈的。 赵佗是见过太子、王贲、李信等人如何指挥打仗的。 他们一个擅长攻心,使用谋略;一个善于部署,沟通上下;一个能够做到舍生忘死,比士卒都冲锋的更快,站在最前面的位置。 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才能够带领胜利。 但是这个世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没想到真正有实力的就那么几个人,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很水。 所以一旦没有了那几个人撑场面,情况很快就变得急转直下,于是乎装配精良的秦军因为高傲和军事长官们的不成熟,在百越一带遭遇了巨大的失败。 赵佗眼睁睁看着那些弟兄死在自己面前。 屠唯为了消耗军队之中的楚国士卒,每次都让他们打先锋,这一再地激怒了那些楚国军队改编的士兵。 最终害的他们身死疆场。 在扶苏赶到之前,军队里实际上人心非常不和睦。 在这个时候,赵佗选择了承担责任。 他认为自己虽然过去只是个小将士,自己的能力也没有那些明将那么高。可是他能吃苦,能扛,能战,他愿意肩负起责任,把这些从家乡带出来的兄弟们带回去。 因为他恳切的陈词,一度打动了军中的将士。 靠着是士卒们一同栉风沐雨,士卒们心中的愤怒渐渐被转移到了别的方向,对于赵佗,他们是佩服之至的。 在短暂的四年里,快速地;居然先晋升为都尉,随后晋升为左将军,如此飞速的成长,使得他成为军中士卒们的楷模。 当然,这两个从农户家出生的将军。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对于一个农户家庭来说,老父亲、老母亲要承担多么重的家务,妻子女儿每天要做多少事才能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而他们在家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男人回来。 赵佗望着西北的方向,心剧烈地抽搐…… 清风吹拂着山岗,翻越这一面,吹向山坡后面,笼罩在万人坟头上的云雾被吹散开来。 乌鸦聚集在树枝上,它们锋利的双眼注视着下方的坟头。 所有的坟头,都朝着西北方向摆放。 坟头旁边,士兵们栽种下的沙枣树已经长成了幼苗。 黄色的花蕊在风中摇曳,静静地依偎着坟头。 而此时,函谷关以西,正是沙枣树遍地开花的季节,四野里,飘散着沙枣花香…… (本章完) 第678章 最后的愉快日子 赵佗在山坡上待了很久。 他还是忍不住去给兄弟们在坟前倒酒。 一旁的沙枣树受不了这里的炎热多雨气候,它们要想在这异乡的土地上生活并且扎根,起码要经历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的进化和变异。 沙枣树总是在这里死了活,活了死,土生土长于干旱黄土地上的树,到了这南方水乡,它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 眼下存活下来的人,一半有上天眷顾,一半是信念顽强。 赵佗那粗粝的大手,捧着一束束花,从山坡的这头走到那头。 他一直望着西北方向的山,微风吹来,猛然感觉自己的脸上有凉凉的水,他抬头望着天空,上面是一片清澈的蓝。 碧空万里,远处残阳如血…… 赵佗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是的,越是有责任心的人,他越是要考虑很多方面,这就导致他们负责任的同时,也会犯过错。比如会非常犹豫,经常摇摆不定。 而任嚣建议赵佗做的这个决定,赵佗深知其对大秦帝国的影响。 他虽然读的书不多,可是你要知道,赵佗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自从他成为将军,别人都在晚上喝酒找美女,可是他不,他会去听人讲述历史。 因为当他发觉,所谓的战争,不过是权力斗争的一种形式,他就不得不去深入了解这样东西。 让赵佗在短暂的时间内做出或者做一个好决定,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换做别人,也许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甚至想要从此和任嚣断交。 至少赵佗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是十分克制、清醒、冷静。 而扶苏到了这里,也不过短短十几天罢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的季布还是季布,他没有变成黥布,还走在从家乡到咸阳的路上。 一路上除了受苦受累之外,他还会做些秦始皇只要做了就会被嘲笑的事情,在路边撒尿在树上刻個字,季布到此一游。 在等级森严的秦国,庶民能做的事情,皇帝做了,那性质就会被改变。 甭管我们现任的大秦始皇帝到底有多么英明神武,骨子里是个怎样的潇洒快活少年,只要披上了那身皮,他就有无数数不清的苦衷,以及无数的不自由。 还是说扶苏和张良吧,命运牵引着他们早晚要有交集。 扶苏主要是看这里的将与士都很喜欢他,他才敢这么快开始提经商的事情。 提了之后,将士们也更加愿意支持他,对他感到很亲和。 只是扶苏担心,自己再有作为的话,有些窗户纸,就要被捅破了。他想要上位,可是要考虑继位的方式,手段,乃至继位以后的影响。 甚至于,他以后要如何立太子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扶苏也在思考这些事情。 扶苏不再在将军们面前摆出养尊处优的那一套,说实话,换做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在见到百越战争的惨状后,他都不会有心情摆架子。 将士们很少有看起来神龙活路的人,大部分人在炎热的夏天又晒又闷,好些人中暑了。 扶苏能做的只能是给他们希望,乃至让他们高兴愉快些。 扶苏白天待在馆舍,傍晚趁着凉快的时候,点上篝火,出去和将士们一起喝酒唱歌,让士卒们看美女跳舞。 亲民,是最好的形象包袱,也是最轻的形象包袱。对于真正心里装着民众的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包袱。 只要你肯放下架子,和庶民平等,那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得到人的喜爱。 这是扶苏从刘季身上学到的一个法宝。 做人不要太过高傲,即便是皇帝,也要对庶民有敬畏之心,不要因为他们没有权力又或者出身平凡而瞧不起他们。 因为中国人,是世界上报复心最强的民族。 贪官污吏,皇帝作为,桩桩件件,庶民们都不糊涂,他们只是不说罢了。 等到你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会让你活不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历史。 几千年、也许几万年来都是如此,换汤不换药。 为此,扶苏深知,要想保住他们秦国嬴姓赵氏这一支的皇位,并且让大秦长久地存续下去,就一定要宽厚的对待庶民。 庶民的支持与他的皇位,一直以来都是两面一体的。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扶苏和将士们一起坐在篝火旁吃烤肉,士卒们都很兴奋,太子亲自陪着他们来这里受苦,他们敲打着鼓,拍着战车梆子,大声地用嗓子吼着秦乐。 嘹亮的歌声传遍四野,漫天繁星只敢静静地眨眼。 楚国人躲在最后面,嘴里面念念有词,“真是一帮没有音乐的蛮夷。” 就是百越族人,在听到这样的歌声后,一个个都忍不住吐槽,“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他们根本没有音乐,唱歌就像是在喊话。” 有一说一,现在的这个状态,对于秦国从上到下都挺好的,大家也仿佛处在一种久违的幸福里。 秦始皇被钳制,不得不听取谏言,他不能再为所欲为。庶民们不用再承受更多的苦难,扶苏让他们的苦难终于一眼望到了头。 而另一方面,扶苏实力既壮,他选择的下属也都是实力非凡之人。即便扶苏不在咸阳城,他们也能够保全自己,甚至通过钳制嬴政,不断地壮大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 扶苏的太子之位,十分稳固。 但是,扶苏和嬴政都很清楚,对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嬴政在赌扶苏不敢子造父反,背上骂名,到时候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他治国也势必被人诟病。 扶苏则在赌,嬴政全盘推行郡县制,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他得罪的人,失去的人心,那才是支撑他政权的基本。 扶苏喝着酒,时不时看起来心事重重。 吕泽坐在末位,正吃着烤猪腿。 这可是从林子里捉到的黑野猪,不是家养的那般,其为大火猛烤,这肉外焦里嫩,焦黄的牛肉表面滋滋冒油,配上胡椒粉,微微撒点盐,既有肉的香味,又有着胡椒和盐的调味。 第一口吃下去,嘴里冒油,调味和肉的原始滋味碰撞在一起,立刻像是钩索一般,紧紧地勾勒住人的肠胃,让人忍不住狼吞虎咽。 这烤野猪肉也太香了。 吕泽一刀一刀将猪腱上的肉刮下来,一条一条喂入自己的口中。 众人都忙着喝酒,忙着应酬,谈天说地。 吕泽则慢慢地咀嚼着肉。 灌夫望着吕泽,只觉得惊讶,“这个肉有这么香吗?” “香啊。我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野味。” 灌夫望着吕泽,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怎么他没吃出来。 吕泽望着灌夫已经吃完的一块烤腿骨肉,其骨头还扔在面前。 灌夫不好意思地摸着头,“怪我太饿了,狼吞虎咽,一口气吃完了,愣是没尝出来什么味道。” 灌夫坐在了吕泽身边,和他讨教怎么吃能更香。 当两个很能吃、很爱吃的人聚在了一起吃东西,那别提多快乐了。 两个人对着一条烤猪腿,愣是吃出了鱼翅熊掌的感觉。随后灌夫又跟着吕泽喝酒,发现同样是喝酒,吕泽能把一口普通的酒喊出琼浆玉液的感觉。 灌夫也就跟着他学,如何品尝酒。 这些东西,也许是生活的本真。 但是,这是在历史上的战末秦初,没有几个人会有吕泽这样的……生活态度。 以至于当大家了解吕泽后,很多人会觉得他不可思议。 他是如此的乐于平凡,做事如此的踏实细致,对他而言,人生仿佛是一场盛宴,什么都值得细细品味。 这让他周围的男子汉们都很不理解。 “不过一口饭罢了,几口吞了不就得了,还整那么多花样。”任嚣很不理解。 吕泽则说,“固然一口饭,选择怎么吃它,就得到什么滋味。” 这句话让众人感觉有点味道。 冯敬喝的有点上头,兴高采烈地说什么,“吕卫尉,没什么野心在。大伙儿哪个不是想着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吕卫尉只想着怎么每天过日子。” 众人听罢,都哈哈大笑一番。 因为很多男人都认为,那是女人才会想的事情。 赵佗没有跟着去笑,他只是望着吕泽这个沉默的将军。 他和这个世界,仿佛有着一种巨大的隔膜。 对什么人都不亲切,也不主动和人亲切。 你和他办完差事,他就走了,也不会主动联系你。 仿佛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说他对这个世界很厌恶吧,可是他又喜欢看风景,对着一口肉都有那么多讲究,喝酒更是要品出个琼浆玉液的味道来。 他太安静了,有时候像个死物。 谁懂啊,他是那种如果天上下了火球,他都很沉默,不爱与之分享的人。对待名誉和功勋,他也太过淡泊了。 说实话,这种个性在战末秦初的历史节点上,他很容易被人看作是精神颓废的一个人。 因为他的欲望太低了。 别人都是被迫降低欲望,他则不然,是自己本身欲望就很低。 和很多人站在一起,他甚至能一直不说话。 只有妹妹吕雉理解他。 但是很可惜,他妹妹此时不在这里。 这就让摆脱了神秘宫廷的吕泽来到军中之后,长期暴露在秦国诸将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问题不大,因为他的妹妹此时并不受宠,在王宫里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太子小妾,甚至没有孩子。 而吕泽又这么低调,若不是扶苏把自己身边的虎贲卫重兵交给他,大家恐怕会欺负他这个个性的人。 但是命运往往与人设想的相反,恰恰是他这种人,得到了扶苏的无限信任。 赵佗倒是很喜欢吕泽这个人,他比较安稳,只是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过于沉闷、严肃、认真,有些不太通情达理。 看着像是地主家的老实儿子。可是做事的时候,却又透露着一股精明。 冯敬这只小豹子,他可是受不了这种生活的。他要去战场上厮杀,他要去朝堂上和人一较高下。 这种平静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什么时候,我们能干一番大事业。这种日子我可过不下去了。” 将士们闻说此言,一个个眼睛瞪得像是铜铃。 “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等到雨季来了,一下雨就是一两个月,有时候明明没下雨,只是静静坐一会儿,衣服也能给湿透了。” “本来以为能封侯,可结果险些把命给搭上了。” 冯敬听着诸将们的吐槽,心里忍不住嘀咕,还不是你们人不行,换太子来的话,一年肯定就能打下百越了。 冯敬趁机帮扶苏开腔,“有太子监军,百越肯定能很快打下。” 吕泽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削肉、撕肉、吃肉。 这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直言不讳地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怨怒,“太子只是监军而已。” “打不打,守不守,全在陛下决定。什么时候打下,打下哪几块地方,也在陛下决定。我们没有功劳,只不过是听人指挥罢了。” “我们这些人,对于历史来说,就像是那滚滚大河里的一粒西沙,没有人记得我们。” “而始皇帝陛下则不然,功在千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陛下要我们嬴,我们就得嬴。陛下要做的事情,就要一定做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哪怕这代价是我们的命!” 老人说着,眼里流淌着眼泪。 冯敬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他,“这话能说嘛。您老人家还是回营帐吧。” 老人哈哈大笑,“瞧把伱吓得,就这样还想拜将封侯。老夫三个儿子都搭在战场上了,没一个活着回家。你觉得我还怕这个啊。” 老人愤怒的咒骂着。 宴会的气氛突然间就变了,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巨大的篝火架子照亮了一方的土地,扶苏能够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神色。 这时候,大家都不吃不喝不聊了,每个人都安静地望向扶苏这边。 老汉大声地哭嚎着……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内心,望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儿郎们张口闭口不是谈吃肉,就是聊拜将封侯的事情,老汉的心里自然是难受。 他根本无法接受和太子同宴饮作乐。 赵佗站出来,替那位将军说情。 原来他的头发四年前并不是白的,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是个公乘。 本来想着带着孩子们出来打仗一家子封侯,做下一个王家。 结果出来三个儿子全没了。 男人一夜之间就开始精神恍惚,后来慢慢地被药医治好了。 赵佗为他说情,“请太子不要为他计较。” 扶苏自然不会说什么,他都明白,明白是谁造成这一切的。不管老人哭诉是自己的表演还是真情流露,他们对始皇帝的不满已经是摆在明面上来说了。 “无碍。” 看到太子沉默,不予追究,将士们的反应那就更有意思了。 (本章完) 第679章 百越大军的支持 一句无碍,让所有人都感到太子值得亲近。 任嚣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办成了这件事,那可就是从龙之功。 这赵佗犹犹豫豫不想干的事情,他任嚣可敢干。 始皇帝不把他们当人看,对这样的人谈忠义,那就是他脑子进水了。 任嚣举起酒爵,上前为扶苏祝酒。 “伏愿太子千秋万岁。” 扶苏亦然欣喜,二人举爵饮。 任嚣放下酒爵,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说。 “今日是太子设置筵席款待我们诸位将军,犒赏军中戍边将士,人人有酒,人人有肉。” “按理说,我不该扫兴,这个时候提军政大事。只是我斗胆想要问问太子,您是怎么看待百越战事的呢?” 此言一出,军中将士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扶苏身上,他们紧紧盯着扶苏的表情。 赵佗十分惊骇,他惊异地望着任嚣还有观望的众人。 这群人疯了吗。 灌夫隐约感到今日诸位将军都有话要说,好像和太子不高兴有关系。 冯敬只感到诧异,他的脖颈后面冒了一层热汗。 冯敬,自从扶苏有了陈平,他就是第二梯队的人物了,而且因为没有出众的才华还有特殊的专长,他在第二梯队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冯敬并非好吃醋,他只是对于自己的地位变化察觉太过敏锐了。 本来他寄希望于这一次能够跟着太子出去打仗有出兵作战的机会,这样他就可以得到爵位了。 谁想到,人都来了,居然在酒会上说这个。 这不是……让太子造反么。 冯敬吓得满头大汗。 将士们望了望扶苏,随后各自举起酒爵碰酒喝酒。 皎皎明月之下,一切都显得很平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冯敬这才猛然察觉自己举止有些怪异,赶忙假装自己低头吃东西。 这时候冯敬才注意到,那咀嚼声始终在自己耳边响着。望过去,正是吕泽,他从头到尾只是吃肉而已。 那一瞬间,冯敬感到自己坐着个怪物。 任嚣却不依不饶,他身为右将军,正坐在扶苏的右手第一個位置。 “太子固然为监军,但是对待军政大事也有从旁协理之责。我想说上两句,应该也没什么。” 扶苏微微呷了一口酒,旋即微笑着说,“五年过去了,任将军还是那么快人快语。” “也就只有在太子面前,我任嚣才能畅所欲言。若是在皇帝陛下面前,我连上去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军中的将军们,早就受不了嬴政了。 任嚣这么一招呼,全体将士大多齐齐应和。 只有少数几个胆子小的不敢说话。 “陛下面前,能人太多了,我等贩夫走卒出身的将军们,勉强算作是杀人比较厉害的莽夫罢了,如何能见陛下天威呢。” 任嚣故作谦虚。 众人也纷纷应和,“是啊,我们读书少,言语粗莽,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外戍边的命了。” 扶苏本来不敢说自己的心里话,他怕惹出太多乱子来。 可是猛然间,他意识到自己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这种话都不敢公然说,以后谁还敢跟从他。 于是乎扶苏高高地举起酒爵,先一饮而尽。 众将士都望着扶苏。 “百越战事,损耗我大秦帝国元气,致使国内民众赋税久重不轻。国中青壮多有被抽调征集前来,可惜损失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在此。” “这在我秦国来说,是史无前例的败绩。” “我认为,百越战事根本就不应该开打。就算开打,想要开疆拓土,也得要国内的民众答应才行,而非陛下一人答应即可。” 说罢,扶苏又对着众人祝酒。 只是一个晚上,这些话立刻传遍了军中。 军中将士闻言,哪一个不是愤慨激动。 第二天一大早,肥厚的芭蕉叶到处张着,士兵们聚集在浓密的芭蕉树下一群群围聚着。 “太子是真敢说啊。” 扶苏不仅说了,还说了他们的心事。 “让民众同意,而不是让陛下同意。这句话说得好,这太子的度量衡就是和咱们不一样。” 一些不识字的庶民士卒非常喜欢扶苏的话。 这大概是他们攻打百越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士卒们纷纷一改当初出兵时在村里长老面前夸下的海口,而是支持扶苏的言论。 想当初,他们出村前,每个人都站在村口大放厥词,说什么不做五大夫,都对不起村口的椿树。 更有人说,要是我拜不了爵位,那以后就绝对不会回家来。 此景此景,恰如当初秦国即将攻占六国时,这群青年当时还是少年,他们曾经义愤填膺地说,“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做秦国人。” 旋即,在秦国军队入驻之后,他们很快地去村口报备,好领取他们的‘传’。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未来还会再发生很多遍。 这群清亮们现在梅开二度,又开始忘却当日的豪言壮语,不住地咒骂攻打百越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只是,还有相当一部分将士,他们是被征兵而来的。 秦国虽然有募兵制度,但是只限于极少数士卒。 大部分人都是要服兵役入伍的。 也就是说,很多人其实是被迫前来这里的。 当初来的时候就不情愿,来了还受了各种各样的折磨和痛苦,失去了老爹、儿子、兄弟的男人们纷纷陷入悔恨、痛苦、悲伤。 这个时候,扶苏的这番军事主张论自然一时间炸开了锅。 清晨,赵佗已经带着自己的部将巡逻回来了,他要安抚当地的百越族人,为此经常天一亮他就要给他们送一些中原人的谷物之类。 若非如此,百越族人岂会心甘情愿认可这位未来的‘王者’呢! 穿过重重的薄雾,走在形状相似、地貌相仿的山坡林地之间,这里的每一处几乎都没有什么差别。 如果不是手里有着指南针,他们肯定要在这‘十万大山’中迷路。 他们穿越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好几座山林地带,终于来到一群巨大的石头边上。 这里就是他们当初选择营地的天然障碍物。 只是今天,大石头边上站了一群‘大舌头’。 赵佗远远就听见山上有人在说话,他示意部将不要出声。 赵佗听到士兵们在谈论说: “陛下想着一口气把几百年的事情都给办了,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不想让后代再受战争之苦,不想让后代再这么辛苦。都是屁话。其实就是想要一个人占全部的功劳,陛下想要成就千古的伟业。” “我看太子早就对陛下不满了。” “当然不满,陛下把太子干的事情都给干了,太子上任干什么啊?我听说皇帝陛下一年的开销,已经抵得上当初孝文先王在位期间的全部开销了。这是压根没打算给太子留家底。” “太子敢公然这么说,绝对是对陛下的反抗。要我说,我们以后也有的好戏看了。这父子相争,历来都是要流血的。我们可得躲远点。” “躲,你往哪里躲?我告诉你们,我们这些人,不管谁在位,都是耗材,都是工具。太子说百越之战不该打,那是因为陛下要打百越之战,所以才这么说。等到陛下真的不打百越之战了,到时候太子肯定又会改口。”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上位者,言出必行。太子公然说了这样的话,以后一定要实现这些事的。你以为太子是我们啊,说句话就跟放了个屁似的,对这世界一点影响都没有。太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帝,他当着众多将军说的话,能不作数。” 那人听着,忍不住两眼放光。 “真的假的?” “真的。太子说他不支持百越战事,认为百越战事一直让国内民众赋税很重。” “该不会,我有生之年,真的能够见到太平盛世吧?” “不知道。说不清。世道已经烂成这样了,无所谓接下来怎么样了。” 几人都很累地靠在石头边上。 “话说我们今天聊的太久了吧。” “我们走吧,左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每次都要过这个地方检查。” 士卒们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青草和泥,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赵佗始终一言不发。 部将也是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盯着赵佗僵硬的面色,“将军,我去把他们捉住,军法处置。” 赵佗只是咽了下喉哽。 “不必。已经没什么用了。”赵佗突然解下了自己配剑,这玩意太重了,他丢在巨石上。 部将们都感到害怕,“将军你……” “我只是有些累。伱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 “那怎么行,您是一军之主啊。”部将们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赵佗不再理会他们,躺在大石头上休息。 他双手抱头仰面望着高天,乌云聚集在一块儿,似乎在酝酿一场极大的暴雨。 四面里的雾都已经被风吹散了。它们飘忽、却又无处不在,仿佛是森林释放出来的幽灵,等到天一亮就把它们全部收走。 赵佗望着天上的云,那一刻他希望时间停滞。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其实很适合隐居。这里远离战争,远离人心。” 赵佗摊开手,凉凉的风裹挟着丝丝冰凉的细雨亲吻着他粗粝的手指指腹上。 部将们一片沉默。 良久,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将呜咽着说,“可我只想回家。这里都没有太阳,就是我们把这里的树全部都烧光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黄土。我想要住在黄土地上。” 对土地的眷恋,是中国人骨子里生来就具有的。 土,为五行之一,又寓指中央,对于中国人来说,土地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赵佗听到这话,没有说话。 “将军是在担心太子吗?我想太子那么聪明,能把楚国人骗的团团转,最后还能让楚国人感激他,太子一定有办法解决好这件事。” 赵佗这才站起来,他望着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我只是在想,我恐怕要成为历史上的罪人。从此以后,千古不易的骂名就要落在我的肩上。” 众人听不懂赵佗在说什么。 赵佗心里的苦涩只有他自己体会了。 命运把他推向百越大军之主这样的位置,又让他遇到太子扶苏,仿佛一切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去做某些事。 从昨晚宴会上扶苏亲口说了那样的话,赵佗就知道,太子是真的决定起事了。 他似乎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扶苏公然的表态,让太子得到了百越大军的支持;当然,也把他这个主将逼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们回到了营地,让赵佗的部将们感到后怕的是,军中的士卒人人都无所顾忌,大肆地说着,“我们要回家。” “我们不想打仗了。” “这仗本来就不该打。” “我们是被迫来打仗的,我根本就不想出征,我只想在家种地。” 瞧啊。人就是这样,永远在围墙之内向围墙之外看。 在家种地时渴望战争,希望能够封侯。 在军中戍边感受到从军之苦,就盼望着回家种地。 如此反复折腾,就好像是一辈子都在一个天平上,不是这边倒下去,就是那边翘上来。 历史也是这样,不是让人们在和平平淡的生活中痛苦挣扎,就是让人在战火之中感受生死离别的剧痛。 回到帐中,部将们立刻上奏: “将军!军中士卒现在都反了天了。我们得制止他们。” 赵佗摇头,“这已经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了。士兵们已经有了他们心仪的新领袖。” —— 话说南越军中一片沸腾,反战之声空前激烈。 士卒们只想带着宝贝回家和妻儿享受荣华富贵。 但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这也需要一个过程。 百越大军,分散于两广各地,哪能只有扶苏驻地这么点人。 这里只是赵佗等人打造的大本营罢了,集合全体的伤员,用最好的医家集体救助他们,对于无法痊愈者,方便集体运送回去。 至于其他地区的驻军们,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这个炸裂般的消息。 赵佗还没有说什么,任嚣却已经下命令封锁消息了。 他们等着吃太子上位的新肉。 只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扶苏这边一片光明,形势大好;可是张良这边可就苦涩了。 张良潜伏在了扶苏边上。 但是这里的人却让他自己的处境非常艰难。 没想到来两广做生意的这些商客们,他们居然都是扶苏的支持者。 他们非常喜欢扶苏,因为他爱好和平。而商业最厌恶的就是战争了。 哪怕是远道而来的亡命之徒,对公子扶苏也是非常敬重。因为他们感到太子扶苏这个人,和他们的气质有些相近,他在追寻一种美好的东西——境界。 一个人平时善意的所作所为,点点滴滴,都会在不经意间转化为福报。 在这种局面下,张良看到的是人人都在夸赞扶苏,这不禁让张良的计划一度难以实施。 因为环境不一样了。 若说对始皇帝,很多人都很恨他。 但是对公子扶苏,大部分人都很敬重他,尤其是庶民,很多有文化的庶人都喜欢他。 因为他多次提拔乡野之士,甚至亲自驱车去乡野请贤能。看他做的事情就知道,这个人以后做皇帝,庶民的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于是乎,张良刺杀扶苏所面临的第一个困境并不是扶苏他本人有着多么严密的防卫队伍,而是他在乡野之地有着广大的支持者。 这些支持者太过广大,这就让张良有所顾忌。 张良想要的是刺杀成功,全身而退;即便刺杀不成功,他们也要能够全部离开,以图谋下次。 可是支持扶苏的人太多了,这会让他在逃离的时候被人检举揭发的几率增大! (本章完) 第680章 事以密成 任嚣带头向扶苏表示忠心,意图争取从龙之功。他是坚持,做人还是要搏一搏的。 搏一搏,两广野猴儿变成关中博望侯! 【此处仅指在秦朝初年,两广地区尚未开发,整个一带的人活着像猴子一样。】 在扶苏驻地营中的几万士卒,也因为扶苏公然说出反对征战百越的观点,使得他们重新找到了希望。 赵佗眼看太子已经得到人心大势,遂好生叮嘱安排了与朝廷中央往来安排的驿使、以及马探。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如果你们不想继续留在这些地方,又或者不想让自己的弟兄父老一辈子没死在战场上,死在了暑气、瘴气里,就一定要记住,对于军中听到的一切声音都装作不知道。只需要向上汇报我让你们汇报的事情。” “唯!” 探马驿使们一贯往来咸阳和边疆各地。每每看到咸阳城的奢侈富丽,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而每每看到沿路上要饭的小孩老翁,更是感叹人各有命。 等看到两广一带,无数战士们因为暑气瘴气导致的疾厄长久地处于痛苦之中,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够痛痛快快的死在战场上敌人的刀剑下,反而是等到伤口因为天气炎热而发脓得不得面临截肢或者死亡,这些驿使们自然心里难受。 将士们没有死在和敌人搏斗的战场上,反而是因为不知名的毒蛇和虫子受伤痛苦,有时连续一个月见不到太阳心情压抑愤懑至极,将士们之间容易爆发冲突。 夏天不是曝晒就是暴雨,暴雨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们的营地给冲走。冬日里冬雨打在脸上好像是无数针与箭打在人的脸上,多少人因此得了老寒腿。 因为气候和自然地理环境遭受各种各样的折磨甚至因此失去生命,早就让秦国人对岭南两广一带深恶痛绝,也让千千万万秦国人对攻打百越的战事厌恶至极,更是军中将士对秦始皇恨意萌芽乃至壮大的根源所在。 这场被后人关注不多的战役,恰恰是当时天下人怨恨秦始皇的关键所在。 士兵们对扶苏的空前支持,恰恰源自于对秦始皇执政五年的深恶痛绝。 赵佗嘱咐好了消息的事情,又频繁召集部将,让他们务必管教好自己的手底下的士兵,不许对外透露这些事。 “如有泄露者,格杀勿论。如有牵连者,亦然就地斩首。” 将士们纷纷答应,没有人想让这次的事情失败。 随后赵佗和任嚣二人商议,想让诸将以谒见太子的名义让扶苏秘密召集各地将军。 馆舍里,扶苏的房舍门口只有吕泽一个人守着。其余人都在院子外围戍卫。 “太子,全体南越将士,都愿意为您效忠。可是太子您得告诉诸位将军,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大家选择跟随扶苏,可不是想着跟他喝西北风的。 扶苏望着赵佗和任嚣,这两个人响应自己也太快了。他都没有准备好。 他和将士们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厚吗。 这让扶苏有些担忧,事情发展的太快了,总让扶苏心里没底。 他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個份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扶苏知道,他们两个是过来问自己的打算的。 “我想要带着诸军回到咸阳去。请父皇收回成命,下令十年之内,不许再开战。” 赵佗与任嚣面面相觑。 “让父皇奖励耕种与织布,发展手工业,培育工业,制定货殖经济政策,给我秦国休养生息的机会。使得民富的同时,我想要尽力缩短这贫富之间的差距。” “不可使得富裕者田连阡陌,贫穷者无立锥之地。” 赵佗本来是半推半就的,心意没有坚定,但是等听了扶苏这句话。 曾经出身在农户家庭的他,再也不会有后悔的念头了。 任嚣听到扶苏说的这些,只是感觉很陌生。 他爬了一辈子,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就是为了做人上人,怎么到了太子这里,听口气要抑制他这种行为呢。 “太子,您打算要削弱那些富裕者吗?”任嚣又开始回到了刚认识太子的模式。 太子就是经常会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话,这在秦国是很容易吃亏的。 扶苏也盯着任嚣,他居然还反问自己。 “你不会想着,以后要做个贪官吧!?” 任嚣连忙摇头,“我没有啊。太子,末将冤枉啊。末将只是想要问问太子,您打算怎么削弱那些富贵者。” “这个世界,因为有富,所以才有贫。很多概念,不过是相对的。富裕不会被消灭,贫穷也永远也不会消失。因为人始终都有分别心。” “但是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富裕者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富裕,贫穷者固然贫穷,可也不该被过分剥夺。” “是谓富贵者要在法律之内,贫穷者也在法律保护之内。” “这是我秦国变法开山之祖商公的心愿。只一句话耳,要改变刑不上大夫的局面。” 任嚣吓了一身冷汗,还以为太子要把富贵者都给宰了呢。 “太子的意思是说,富贵者,求财也要有道;贫穷者不因为位置卑下而被夺走本来就所剩不多的东西。” 赵佗看着扶苏,眼里都是欣赏。难怪蒙将军一贯都欣赏钦佩比他年纪小的太子,本以为是对权力的崇拜,没想到是对太子这个人。 任嚣摸着他的大肚皮,“太子,您这话说得就很有道理。富贵消灭不了,贫穷也消灭不了。让两者各得其所,各有其道。这我就喜欢。” 扶苏复道:“按律得千石,就当得千石;按律得万石,得万石。按律庶民当分十石,就该分十石,不许层层克扣。” “我不容许有人靠着自己的权力,窃取国资,乃至民生耕耘所得。这就是我的底线。” “你们二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任嚣微微身子靠后,不怎么敢说话了。他感觉太子的话就像是锺声一样,狠狠地敲打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发自内心地生出畏惧。 当一个人站得位置太高,他就不再是为他一个人活的。 权力越高的人,他的生命存在往往维系着许多人。 这一点,赵佗是理解的。 所以赵佗成为了军中权力最高的人,而任嚣,他还沉浸在那个封侯拜将、回家妻儿天伦之乐的个人世界里。 “言归正传,二位应该不是来问我志向的啊。”扶苏拿起酒爵轻轻晃了晃,里面还是古法做出的凤酒,味道过于浓烈。 “我们是来问太子是否有问鼎之……”任嚣说着,赵佗用胳膊肘搡了他一下。 扶苏望着酒爵里的酒,对任嚣的问题毫无反应。 “太子方才说,您打算回去之后向始皇帝陛下陈说军中将士的想法。可是始皇帝陛下一贯刚毅,决定了要平定百越,怎么会因为挫折而收回成命呢。” “届时倘若陛下不答应,又或者陛下发怒,太子怎么面对皇帝陛下呢?”赵佗作揖恭敬地问着。 扶苏:“自古以来,阴服从于阳。阴为柔顺,阳为刚健。女子为阴,丈夫为阳;君王为阳,臣子为阴。父亲为阳,儿子为阴。” “于理,儿子应该对父亲的话完全膺服听从。可是上古圣人却在这人伦的道义面前,还给了一条准则。” “就是说,谁恪守正道,谁就是阳。谁执迷不悟,谁就是阴。” “我想以万民为俘虏的人,绝对不应该是从正道的人。在天地民众生机的大义面前,父子伦理根本就无需顾忌。你们意下如何?” 赵佗和任嚣二人俱是一顿。 他们本来就是想问问扶苏,是不是真的要造反坐那个位置,以及如何造反之类的。 等真的听到答案之后,两个人顿时感觉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那一方,再也没有什么负担。 而且听太子的言语,回答的直击要害不说,而且语气很平缓,仿佛是琢磨这事好久了。 “太子大义,我等愿从。” “方才你们说,要让我召见诸将。我恐怕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对我越发不利吧。”扶苏半信半疑地指挥调度这两个人。 任嚣再度拍着自己的大胸肌,“太子多虑了。现在大家都对陛下十分怨恨,夏日已到。最近这几天,酷暑一到,台风一刮,将士们都会嚷嚷着要回家去找老母,到时候军中怨声载道,届时就是太子率领我等起义之时。” “赵将军没有看法吗?”对任嚣,扶苏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赵佗则道,“士卒们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大道什么的,只是希望自己能过的好一点。若是陛下不肯答应,只怕会将士们群情激奋。” 扶苏又问,“我欲带大军还咸阳,届时人众,怕是引发乱事。又该如何?” 赵佗询问:“太子在朝中,可有内应啊?这么大的事情,朝中怎可无人,难道要贸然打回去吗?” 扶苏望着赵佗,“朝中不用担心。我只是担心我在军中时日尚短,来此不过一月,就定此大事,未免太过仓促。” 赵佗和任嚣也面面相觑,他们用眼神交流,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太子您打算继续等待吗?” “我想要带着二位将军其中的一位,率领一万骑兵,带着伤员,先行返回咸阳。留下一位,调兵在南越随时策应。如何?” 赵佗和任嚣又是对视一眼。好啊,原来他早就都想好了,嘴上说问我们一声,其实是想让他们听他的安排。 任嚣想了想,自己在军中没什么可干的,而且他想回去见妻子,“我去。让赵将军留下。赵将军的话,没有人会不听。” 扶苏忍不住盯着赵佗,他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年纪稍微大一点,“你行吗?” “太子,莫要小瞧末将。”赵佗面色微微抽搐。 扶苏又望着一边的任嚣。 不是吧,我就要带着这样两个人去造反我老父亲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扶苏丝毫不在乎对面两个将军怎么想的。 赵佗和任嚣此时才心里没底呢。我们居然要追随这么一个小年轻,能行吗。看他也只会说大话的样子。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这件事要想成功,必须要保密,绝对不能走漏风声。赵佗,告诉那些前来的将士们,我的人都在咸阳城。他们的家人也在咸阳城。回家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赵佗和任嚣两个人本来脑袋一片空白,听了扶苏这句话,顿时又有了些底气。 “从今天起,军中不许外出,更加不许有人进来。军营只许设立一个大门。军中将士更加不许议论朝廷诸事。” 赵佗和任嚣二人呆呆望着扶苏。 “还不遵命?” “唯!” 任嚣有些疑惑,“太子,您在咸阳城的人,有多少兵马啊?” 扶苏语气平淡。“不多。” 任嚣顿时心头一紧,感觉前路渺茫。 “足够控制咸阳了。” 扶苏望着赵佗和任嚣,终于轻松地笑了下。 “放心吧。其实我就是来百越走个过场。” 任嚣的下巴顿时险些掉在地上,“太子您……”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照我的吩咐去办吧。” 任嚣望着赵佗,一时间整个人原地凝固,他指了指太子,又指着自己,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赵佗仿佛有所领悟,“我记得,当初大王加冠,彼时嫪毐叛乱,大王前去雍城。如今选择来到南越,恐怕也是万事俱备。” 扶苏坐在上座,“这就要看你们想成为下一个昌平君、昌文君,还是看昌平君、昌文君是否老当益壮了。” 任嚣拍了拍脑瓜子,“昌平君——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难怪太子看起来这么胸有成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白日梦,原来是这样。 昌平君那可是,一生功劳无数,后来退居为太傅。 昌文君更是功劳极多。 朝中一般的楚系贵戚大族都是以他们两为首的。 现在,任嚣和赵佗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昌平君这样有经验的人做主导,他们总算不用太担心了。 始皇帝陛下那是谁敢招惹的对象啊,太子纵使名气大,得人心,可是和始皇帝陛下抗衡,也是显得稍有不足,但是当加上昌平君、昌文君,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事实上,参与这件事的人,远比赵佗和任嚣两个人以为的多,很多人更是赵佗、任嚣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 (本章完) 第681章 一代贤相的崛起 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赵佗和任嚣二人之后,南越军中开始紧锣密鼓地组织相关事宜。 有了南越大军的支持,扶苏手上顿时又多了一张王牌。 让我们现在替扶苏数一数,他背后有多少方支持力量。 若以实力和势力影响力来论,首先就是他从小就亲善的秦国楚系血脉高官贵族势力;其次则是一心渴望分封的帝国功臣武将们,以王贲、双杨等将军为首;再次就是反对战争的百越大战两广将士;最次才是扶苏刚刚拔擢上来的庶民阶层知识分子集团。 综上所述,现在的扶苏已经羽翼丰满。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些年,扶苏也算得上是隐忍了,好在过去每一笔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当然这期间也有许多算不明白的感情账。 扶苏有了四个权力集团支持他,这是绝对的好事。这样他就可以让权力集团互相制约,不至于等到继位之后发生某些人权力过大制约皇权的事情。 只是这场事关大秦帝国生死命运的交替,扶苏固然是主角,但是真正的战场还是在咸阳城。 扶苏远离咸阳城,某种意义上也是以退为进。 但是此时,咸阳城里,两股势力的对抗已经十分鲜明。 赵佗和任嚣以及其身后的南越大军自有其立场,他们只是反对战争。他们这一批乃是想要得到某些利益,但是在追求利益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自己想要得到的更为重要,于是选择了反对战争。 他们主要是庶民士卒的集中力量。 但是咸阳城里的权贵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是这两批既得利益者则产生了巨大的政治分歧。 一批坚持郡县制,一批渴望分封制。 同样是既得利益者,不过都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罢了。 当扶苏在百越之地和南越大军达成共识,张良刚刚赶到军队驻扎地附近伺机时,咸阳城里有些乱糟糟的。 彼时英布正在给秦始皇挖坑,满心打算怎么逃出这个巨大的地坑。 而秦始皇听取李斯的建议,打算接见秦朝赫赫有名的女富豪——巴清,他想要用水银作为江河,以填充自己的地宫。 当然,更重要的事情还是嬴政打算一点点慢慢消磨掉扶苏的势力。 嬴政本来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他发现扶苏是个孽障后,就改变了主意。当然,作为一个父亲,他偶尔也会犹豫。把扶苏的左膀右臂砍掉了,他以后如何继位呢。 嬴政犹犹豫豫,徘徊不定,可是下手的速度还是很快。 第一步要先给朝廷内部的臣子示威,拔掉赵婴这個廷尉,换上一个新人,以巩固他被严重打击的私权。同时,嬴政又开始在宫里诸多太监之中,物色新的人选,以作为他的好刀。 嬴政经历了赵高被杀的事情,心有余悸,他这次打算一次培养两个,甚至更多。否则一旦失去‘打手’,他这边损失也太大了。 但是第一步就遭遇了麻烦。 非常时刻,嬴政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朝野关注,更是被陈平日夜密切监视,他知道自己帮着太子对抗始皇帝的时候,接下来他就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恐惧之下,陈平自然更加谨慎。 有一说一,扶苏选拔了那么多庶民阶层的知识分子,但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有陈平的水准,一出山就可以当做大才使用。 话说嬴政废黜赵婴的事情,遭到了李斯的反对。李斯知道嬴政想要干嘛,但是他听说了陛下想要任用蒙毅,而廷尉府里的人又想举荐萧何。 这让李斯立刻感到自己的仕途上出现了巨大的危机,这两个人无论谁做廷尉,都是对他相位的威胁。 李斯自然要斡旋,尽可能让嬴政打消对此事的念头。 “赵婴当初是奉行陛下的命令,去斩首张苍。后来又是听从陛下的命令,释放张苍。固然行刑过程中有所过失,可是陛下现在打算处置赵婴,日后谁还敢对陛下的话唯命是从呢。” “李斯。你知道赵雍么?” 李斯面不改色,“陛下忧心过多了。大海一向平静,如果有了波浪,那一定是起风了。” 李斯始终都是一句话,只要你别胡乱作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太子根本打不到你。 嬴政面色狰狞,“你这是叫朕坐以待毙。” 李斯再次反驳说,“若陛下罢黜赵婴,日后朝中九卿,谁还敢对陛下唯命是从。” 嬴政板着面孔,“攘外,必先安内。” 这个外,李斯自然明白指的是谁。 “驱逐太子,这代价会很大。” 嬴政才不顾这些,“你也是朕的心腹了。大家都看出来了,太子已经背叛了朕,难道朕还要坐在这里等待吗。” 李斯见阻止不了嬴政,就想着用其他的方法。 “可是赵婴本无罪。” “他有罪。他在朕与太子之间摇摆不定。你也是经历了嫪毐之乱的人,为什么不明白这些最简单的道理呢。” “臣明白了。” 嬴政只是想要重新树立一面旗帜,招揽朝中臣子重新归于他的麾下,让他们识时务为俊杰,至于那些投靠太子的人或者打算站在中间的人,嬴政要杀了他们。 李斯能来到这里和嬴政面对面谈论这个敏感问题,自然是事先考量了极多的。他清醒地意识到,太子和陛下内斗,最终只会是两败俱伤。而他不会成为受益者。 看着嬴政执意这么做,李斯的心意便有所转变。 嬴政第一次不听他的忠告,强行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就已经走错了路。以李斯的判断来看,以后嬴政只会越做越错。 当初太子只是上谏而已,陛下非要杀张苍,把局势弄得一团糟。现在一步步下来,张苍没杀成,陛下反而接连处置两个对他忠心不二的人,还失去了赵高,一时间颜面大失。 李斯看嬴政现在已经是方寸大乱了。 李斯就要告辞,没想到嬴政主动问起他,“你认为派遣谁去做廷尉比较好呢?” 嬴政那双眼里满是对李斯的怀疑。 现在的嬴政,他感觉自己身边每一个人都不可靠。这种想法使得他在当下的时局中非常危险。 不过这正符合他长久地沉浸在祖龙降世的理念以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业里的失去理智的情形,此时的自乱阵脚,也是他自己埋下的祸根,根本原因还不在扶苏身上。 李斯看到嬴政的这种眼神之后,自然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居然不信任他,都这种时候了。 嬴政陷入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这都怪赵高死地太突然,嬴政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他感觉宫里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扶苏的眼线。 李斯担心嬴政发昏,今日召见他,只是想要考验他。 于是已然和嬴政开始貌合神离的李斯说道,“陛下,现在朝中的人都在议论说,您将要提拔上卿蒙毅为廷尉;可是朝中大臣们对蒙上卿多有诟病,认为他行事浮夸,不足以任此重职。” “而廷尉府里的人,他们则支持太子从楚地乡野带回来的萧何。” 嬴政猛然记起来这个人,“萧何。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吗。朕记得,他刚来不久,朕把他从太学调入廷尉府,交给了你。” “是的。太子果然慧眼。此人能力非凡,虽然是乡野出身,但是对法律文书的掌握,比学室出身的弟子们都要精熟。”李斯打算说些好话,让嬴政提起对此人的戒心。 蒙毅毕竟是个愣头青,比起稳重低调的萧何来说,他好对付多了。 嬴政用手指敲打着扶手,他则有了新的想法。 “听说太子是做了一个梦,所以亲自去请这个叫萧何的人在他身边。” “是的。” “朕曾经读过一个故事,是关于商王武丁的。商王武丁有一个丞相,名叫傅说。他和商王武丁成为名传千古的君臣。” 【傅说本无姓或氏,依武丁诏书,赐姓傅,中国古代的一位政治家、军事家。】 李斯听了,眼里更是泛滥起丝丝嫉妒。 因为傅悦是武丁的丞相,而萧何在太子口中有着和傅悦几乎一致的经历。 历史最厌恶的就是有人阻碍他的仕途。 “商王武丁文用傅悦,武用妇好,才开创‘武丁中兴’。傅悦也因为言行举止,而被后人尊称为圣人。” “商王武丁得到傅悦的过程,几乎和太子得到萧何的经历如出一辙。” “商王武丁和他的前辈盘庚一样,都想做一些造福百姓的事。为此,他向天神祷告,用整整三年没有说话的方式向天神表示他的决心。” “商王武丁最后用他的行为打动了天神。天很快就给予了启发。” “一天晚上,武丁在梦中梦到了一个在野外修筑城墙的人。他的名字叫悦,在梦里,他帮助了武丁治理国家。” “在商朝时代,人们相信梦是上天给出的预兆。于是武丁就赶忙派人去找这个叫“悦”的“梦中人”。” “让人们感到神奇的是,这个在商王武丁梦中的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商王找到了自己梦中之人后,立刻尊他为丞相。武丁不仅用这一手段,让那些权臣们瞬间归心,还得到了一个千古大贤臣。” “悦也许真的是天生慧根,上任伊始,就不顾武丁的“提拔之情”,批评武丁在祭祀祖先时候不应该用那么多的祭品。 “武丁听了后并没有生气,立即吩咐下人裁撤供给祖先的酒食。” “之后傅悦为了彻底平定边患,数次请兵亲自去边境平叛。” “傅悦不负众望,为人清廉,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世时就被尊为圣人的人,连孔子和老庄都非常尊崇他。” “武丁和傅悦携手并进创造了一个盛世“武丁中兴”。” 李斯本来就掌故极丰,什么经典都读过,武丁中兴的故事,他自然一清二楚。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给嬴政讲故事彰显自己才华横溢,又或者给嬴政补历史知识课的,他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当下这个萧何身上。 “太子说,他梦见了神仙告诉他沛县有个人叫萧何,对方有着经世之才,所以亲自驱车前去沛县。” “现在,这个梦已经应验了大半了。” “微臣以为,太子宫里的人,一定会竭尽所能,让这个人登上廷尉之位。因为太子日后一定会重用此人,而此人一定会对太子忠心不二。” 李斯委婉地劝告嬴政,这个人很有才能,此人受太子提拔之恩,如果嬴政选择他,结局会很不好。 李斯算到了嬴政对太子的忌惮和提防,但可惜的是,他没算到嬴政对自己人格魅力的自信。 “历史上,最难的恐怕就是中兴之主了。武丁能够成一代明君,一靠妇好,二靠傅说。现在我们大秦也拥有了一个傅说,朕为什么不选用他呢。” 李斯惊骇。 他讶异地望着嬴政,陛下这是怎么了。 其实,嬴政还是很爱有才之士的,这一点在他晚年也没有改变过。对蒙氏兄弟的厚爱可见一斑。 “萧何若是真的有傅说的才华,那就说明,他是来辅佐朕的。朕才是天命。” 嬴政的脑回路让李斯搞不明白了。 其实嬴政见过萧何的次数很少,加起来也就两三次。 但是嬴政非常希望征服这个堪比傅说的人,以此彰显他的德行与威严。 嬴政相信,这个身上带着神话色彩的萧何,其实是为辅佐他而来的。因为他是祖龙,萧何就该配他这样的皇帝。 而且嬴政非常自信,他相信萧何只是不了解他,一旦了解他后,萧何一定会奉他为唯一的君王。 况且萧何若真的是个正人君子,一定会谴责扶苏那种不孝的行为。这才是最好的钳制。 扶苏在绕过伦理为自己的起义正名,而嬴政打击扶苏的点,不就正在与父子纲常伦理。 只能说父子两个都掌握了较量的关键武器。 “让萧何来见朕吧。” 嬴政对于此事志得意满,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拿下萧何。 “可是陛下,太子对萧何有启用之恩啊。他的心里只有太子,而且陛下您启用萧何,这不是和惩罚赵婴的目的相违背吗。” “李斯,这就是伱的不是了。如果萧何有傅说之贤能,他就不会去助纣为虐。如果他没有傅说之贤能,那就说明太子的梦是假的,朕到时候杀了萧何。” 嬴政自诩对于忠臣和奸臣的掌握和把控十分熟稔,倘若萧何真的是个忠臣贤良,那这个萧何可就太好拉拢了。若是个奸臣,嬴政反倒不敢使用他。 帝王心术,嬴政从来就是一流的。 李斯根本猜不透嬴政在想什么。 他非常迷茫,陛下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您该不会以为,太子是纣王,您是姬发吧? (本章完) 第682章 好像少了点东西 当嬴政在咸阳宫里盲目地寻找敌人,寻找伙伴制约扶苏的时候,扶苏则决定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来处理他和嬴政之间的矛盾,用最暴力的方式为大秦争取一线生机。 但是,在行动之前,也就是返回咸阳的时候,扶苏却迟疑了。 看到扶苏迟疑,任嚣那个心慌啊,他连向扶苏讨要的赏赐都想好了,结果扶苏在即将返回咸阳前和他说这个。 “难道你们没有发觉,我的义举计划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吗?” 赵佗望着扶苏,其实他心里一直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按理说帮助太子武力登基这样的大事,他们应该是群情激奋,义不容辞。 可是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完成一切应该筹备的工作后,却感到患得患失。 “太子是想说,太子缺乏回京的理由。” 扶苏眼前一亮,“对啊。我以什么理由回咸阳呢。” 任嚣也恍然大悟,“对啊,我们缺个借口啊。” “理由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借口呢?”赵佗反问。 “都退下吧。”扶苏抚着额。 夏天的脚步已经落在了每个人的枕边,南方蛙声一片,蝉鸣不断,它们疯了一般求偶鸣叫,好像几千年没说过话,恨不得把嗓子扯断,疯狂地‘打鸣’,公鸡见了都要甘拜下风。 扶苏一個人坐在馆舍里。 蝉鸣聒噪,很难完全静得下心来。但是扶苏必须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事情,扶苏夺位的名声是好是坏,日后执政天下人如何看待他,全在他这次返回咸阳的理由上了。 历史上公子扶苏奉命戍边监军,秦始皇嬴政临终之前给他写了一道诏书让他返回咸阳举办丧事。 当时长子扶苏远在上郡,而奇怪的是嬴政最后一次东巡路线是要途经上郡,但是半路病重,不得不前往沙丘行宫,还把祭祀祷告山川这样的大事交给了蒙毅。这才有了赵高的机会。 专门谈这个,可不是为了重温什么历史知识,而是要说明几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扶苏如今武力夺取皇位过程中的得失成败。 历史上,到了生命最后的时刻,秦始皇这位父亲选择了用最少的字交代最多的事情。 他只说了短短的两句话。 如果当时身处上郡的扶苏,见到父亲的临终遗言,恐怕会对着苍天嚎啕大哭吧。 嬴政给扶苏的诏书写着: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 通俗点的意思就是,你把兵马交给蒙恬掌管,来到咸阳办理我的丧事把我埋了吧。 令人唏嘘的是,在这个时代,寻常人家的父亲年老的时候,都会事先自己的儿子,他要葬在那一片山坡上。家里人一起严肃的讨论这件事,然后执行。 可怜的嬴政,他作为皇帝没有机会享受寻常家庭的温暖。他甚至没有机会和自己的儿子谈论这些事,一是不必要,二是秦始皇晚年厌恶周围人谈论‘死’字、 而且他的墓坑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都不用告诉儿子自己要埋在哪里。 言归正传,这份遗嘱内容非常简单,但意义重大。 第一,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祭祀的事情已经有蒙毅当时代为办理了,嬴政又把兵马交给蒙恬,可见嬴政对蒙氏兄弟的器重。但这实际上是给扶苏铺路的最关键一步。 透过历史错综复杂的脉络,最终会发现,秦始皇嬴政似乎从一开始就有意重用这对兄弟为他的儿子铺路。 将原本是文吏的蒙恬提拔,赶在征伐楚国的大战上让他前去带兵立功,一切都是为了磨炼这个年轻人。 当然,最后嬴政成功了。蒙氏兄弟都很杰出。 当然,这件事的实质其实是嬴政在努力承接前六代君王英明作为,他要做好上一代对下一代做出的政治遗产交接。 也就是说,嬴政传位给扶苏,不是单纯写了一道诏书完事,他实际上是做了一系列的清理整顿,最后选了一对可靠的兄弟俩辅佐扶苏,以让他顺利地继承自己的权力,继承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业所奠基的威信,继承他至高无上的皇帝尊号,继承他独一无二的皇帝只位。 而现在,我们的扶苏,他选择了武力夺取政权,这就意味着,扶苏放弃了通过等待嬴政主动做出政权交接这些事来得到权力。 这个过程之中,风险被加大数倍,甚至数十倍。 不过这个重大的问题,在过去十几年里,扶苏已经解决了。他背后有那么多势力和权力集团,足够为他分散风险;他奠基了天底下最好的民声,贤能,爱惜民力,这足够帮助他堵住悠悠众口。 所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扶苏过去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帮助他完成政权的交接。让他一旦继位,手中的权力立刻变现! 秦二世就是秦二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但是眼下,就是扶苏现在正在头疼的现实问题——返回咸阳动武继位的理由,还是和嬴政的诏书有关。 要知道,扶苏现在的处境其实和历史上公子扶苏的处境大同小异。 他们都是外出戍边监军,本质上对军队没有掌控权,虎符的另一半在将军赵佗手中。而没有虎符的另一半,就是赵佗也没有办法强行调兵。 也就是说,就算是历史上的公子扶苏想要造反,他也没有调兵的理由,嬴政一手打造的虎符制度最后害死了他的儿子。 其二,扶苏就算不调兵造反回去咸阳,若他真的是继承大统的人,他奉诏监军,以何理由返回咸阳。无诏而回咸阳是先治罪还是先正名。 历史上嬴政让扶苏返回咸阳,为的就是继位,但是他的话说得很巧妙。你来给我主持丧事,不提父子情感,只说这历史上的嬴政其智慧之高,他让儿子返回咸阳的理由是让他回去主持丧事。 在当时的状况下,扶苏没有诏书,他凭什么返回咸阳。 所以嬴政写第二句话的目的本质是在给扶苏回咸阳的理由。 恐怕嬴政一直都知道自己让扶苏前去上郡监军他的儿子内心中的委屈、愤怒、不甘、心痛,这位父亲一直为儿子的痛苦而痛苦。 嬴政似乎完全理解当时在上郡的扶苏内心对父亲是多么绝望,误解之深,扶苏恐怕以为,他的父亲不认可他,怀疑他是公子申生想要篡位。 被撵走没什么,让扶苏难过的恐怕是父亲的不信任、厌恶、怀疑。 所以最后嬴政的诏书上写的是让扶苏重新返回咸阳的理由。 因为嬴政知道,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最大心结。扶苏因为上谏而被贬黜,明明做了对的事情,却被尊敬的父亲惩罚,他一直活在阴影里。 所以,嬴政的这份诏书,是只有长公子扶苏看得懂的诏书。 是以这明明是一份让公子扶苏回去继位的诏书,可是他只字不提继位的事情。 但这也恐怕是嬴政一生里包含其思考最多的诏书。字最少,安排最多。 你以为这是一句平常话,可这才是关键,让扶苏给嬴政主持丧事。 这就是嬴政让扶苏返回咸阳的理由。 当初赶走扶苏是因为他上谏,现在父亲让他回到咸阳的理由是让他埋葬他。 嬴政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已经道歉了。 有了蒙氏兄弟,再顺理成章返回咸阳城给给秦始皇主持丧事,抵达咸阳的公子扶苏,将会迎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由百官拥立登基。 而非什么靠着嬴政的一份亲笔帛书冷冰冰由宗正宣布由他继位。 这个完美的过程比几万字的传位诏书都更有意义。 嬴政要给扶苏的是帝国最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是什么空洞繁冗的传位诏书。 他太懂传位诏书的重量有多少了。 有时候,传位诏书还不如女人的鬓角发丝重,别说交接权力,连让人生起敬畏之心都不行。 事实证明,嬴政的预判是对的。因为他马仔赵高和李斯亲自给他重新写了一封传位诏书,可见这个诏书在人心目中的重量几何。 嬴政几乎设计了一个完美的让宝贝儿子登基的计划,也给扶苏说完了所有他想对儿子说但是又不能说,不好意思说的话。 这份诏书完美到胡亥、赵高、李斯、冯去疾、所有人都为之忌惮,也为之动容。 嬴政对长子的爱可谓远比山高,比海深。 原本一道理应冰冷规整客套的立太子诏书,在嬴政人生中最后写的几笔下却变成了一道极具温情的诏书。 不管历史上这对父子两在过往的生涯里有多大的矛盾和误会,但是一旦扶苏接到真正的诏书,一定会对父亲释然。 不过历史上的扶苏能力低下,野心缺失,愚忠愚孝也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的扶苏,他倒是没有了这些缺点,可集万千优点于一身的他,却无法等到父亲的温情,更加没有办法愿意等待父亲主动给他做出政治权力交接。 他的父亲现在处在第六爻的位置,亢龙有悔,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来不及。 还不如,让他来终结他,挽救他的名声。 只是现在的扶苏,他做到了让嬴政忌惮、防范他,扶苏是永远等不到历史上那份诏书了。 没有返回咸阳的诏书,没有嬴政亲自做好的政权交接基础,这两件事情同时逼着扶苏必须要想一个完美的武力继承皇位的理由。 不过,扶苏想了想,他发现这件事太难了。需要有人在咸阳精心操作,回城的路线更是要缜密。 这么难的事情,交给自己想,这不是显得他这个未来的秦二世有些迂腐了吗。 于是扶苏思量再三,给他谋士团里智商、逆商、情商皆为最高的陈平写了一封密信。 这份密信扶苏派给了吕释之去送。 “赶在八日内送达咸阳即可,里面的东西其实也不重要,给别人看到也没关系。” “啊?能给旁人看,这还是密信吗?”吕释之不明所以。 扶苏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等到他回屋休息的功夫,冯敬立刻夺过密信看了一遍。 他看到信时整个人脸色僵硬,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这就让灌夫非常好奇,也忍不住想要看看能被人观看的密信到底是什么样的。 结果摊开一看,他也默然无语离去。 吕释之战战兢兢,左顾右盼,已经有两个人看了,我看一眼也没关系的吧。 待他打开一瞧,整个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色痛苦地抽搐起来。 只有吕泽,他看过后双目燃起,催促吕释之在人不死的前提下,能有多快就有多快把信送到恒阳宫里去。 夏日里,蝉鸣聒噪,扶苏坐在屋子里,一个人撩拨着长长的薰香条块。 暮色降临的时候,扶苏也一个人走出了他那象征无一物二太子尊位的雅园,来到山坡上,扶苏眺望着西山。 他的脑海里盘旋着历史上嬴政给公子扶苏真实的继位诏书,可是手却始终紧紧地攥着配剑,丝毫没有想要放松。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吧。 选择权力和皇位,就要远离亲情。 他大概永远也等不到嬴政在愿意的前提下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了。 —— 咸阳城里秦国楚国贵戚高官老旧势力们又开始暗暗联合,他们在策应恭迎扶苏回来继位。 在扶苏的信抵达恒阳宫之前。 咸阳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天下的事情,嬴政选用了萧何这个廉吏为廷尉,此举一度在天下人耳中疯传。 人人都在夸赞秦始皇,说他英明,说他迷途知返。 一时间,赞誉好像是潮水,铺天盖地般向嬴政袭来。 嬴政自然洋洋得意,他果然选择对了。 不过,嬴政启用萧何的根本目的还在于打击扶苏。他只想借萧何对他的忠诚告诉扶苏,权力还在他这个父亲手中。 眼下,萧何还没有表露他对嬴政的忠心。 不过嬴政他觉得这件事不着急,日后时间还多。 他打算再度微服私访一下,待在宫里他要闷死了。 这个时候,吕释之终于把扶苏的信送到了恒阳宫。 陈平打开一看,先是一愣。 “你是不是搞错了?”陈平打开帛书,让他再三看。 “没有。就这一个字。太子说,詹事你一定看得懂。” 陈平心底泛起一阵厌恶。 他的嘴唇忽然间变得苍白,面容也微微扭曲。 太子是为了彰显他的才学吗? 居然在这种时候给我出字谜? 太子知不知道始皇帝想要宰了我啊。 吕释之下去休息后,陈平一个人在房间里抓耳挠腮,对着那个字苦思冥想。 (本章完) 第683章 你们说,始皇帝陛下最怕什么 话说扶苏准备好了登基就业——做皇帝的一切硬件工作,就在大秦帝国2.0加强版本即将启动的时候,他发现新旧版本的更换还需要一个比较能够让天下人信服的公告。 也就是说,皇帝制度这款游戏系统,他需要更新迭代了,版本要加强。但是得考虑未来对受众的影响,还要对老玩家和旧的开发者给个交代。 武力上位的事情,怎么能说成是造反呢。 这明明是父亲心甘情愿的事情。 于是乎,扶苏把这个居麻烦的差事交给了陈平。这个差事交给陈平,从此陈平就是和扶苏一根绳上的蚂蚱。 扶苏返回咸阳的理由,非常重要。 如果仅仅是因为怜悯南越战士的疾苦,这個理由很不充分,恐怕难以让那些君子贤良们信服,也会让天下人诟病扶苏。 人嘛,吃饱了就喜欢坐在树下聊别人的短处。 哪怕是秦始皇也要经历被人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的事情,何况扶苏呢。 只是任务到了陈平手上时,进展却没有扶苏想象的那么顺利。 首先陈平就遇到了一个问题。 “太子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陈平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不好意思再问吕释之,毕竟吕释之带话说,‘太子说只有詹事能看懂。’ 陈平陷入了苦思冥想,此时距离扶苏送信过去已经快要十三天了。 陈平险些把这个事情当做是太子的一个玩笑,因为扶苏平时喜欢炫技,炫耀他的文采,炫耀他的博学。所以当这封信送到的时候,陈平猜的大差不差,这就是一个猜字谜。 但是,处在南越驻地的扶苏可就非常难受了。 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吗! 当一个人决定了要做皇帝,并且有实力做皇帝后,在继位前的每一天都是既激动兴奋,又焦虑不安。 陈平每天忙着提防秦始皇,与其斗智斗勇,还要和嘴强王者张苍没事争论几句。 他实在是没有功夫去理会扶苏的‘奇思妙想’。 毕竟,陈平打开所谓的密信后,上面只写着一个‘炊’字。 这玩意,大概只有一对肩膀上架着两颗脑袋的人才能一眼参透。 日子虽然过得提心吊胆,可是好过漫无目的的等待,起码陈平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扶苏回来。 而扶苏则在等待陈平给他找好理由,让他回到咸阳。 这对‘狼狈为奸’,哦不,分明是‘同心同德’的君臣在继位前两个人还如此守望互助过,也实在是难得。 扶苏每天在那百越之地,和士卒们一同淋雨晒日,麦色的皮肤很快变得黝黑,将士们已经开始在食谱上熟练地把百越诸地的奇珍动物列在了食谱里,明天大象今天鳄鱼,后天鸵鸟。 只是扶苏等待的非常焦灼,这等待实在是太漫长了。 他已经等了快半个月,希望从咸阳那里得到一丁半点的消息,结果只有萧何被封为廷尉、天下士人都称赞秦始皇英明的消息。 一时间这个消息在百越军中炸开了锅。 “陛下终于回心转意了。” “萧廷尉,我一直就很看好他。”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将军如是说。在此之前他曾去找萧何托关系网开一面,被萧何委婉的用拖延回避给拒绝了。当时他还骂了萧何许多脏话。 “萧廷尉,那不是太子从沛县带来的吗?当时太子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神仙指引他前去沛县带走良才。我们可都记着呢。怎么现在跟了始皇帝陛下了啊。” “还不是因为陛下英明神武。” 这些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扶苏险些给说抑郁了。 本来就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扶苏都要在这见不到几个晴天的南蛮之地情绪失控了,结果还听到这样对他的不利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嬴政是利好,对扶苏那就是大大的利空。 刚刚才赢了数场夺势之争的扶苏,正是利用了嬴政名声变坏的空隙;但是他现在就要上位了,明明需要的是嬴政做了重大错事的消息,结果他居然在扶苏远离咸阳城的时候利用萧何完成了一个任用贤能的标杆性政绩。 谁都知道,萧何是扶苏请来的。 这意味着,扶苏不在咸阳城的时候,某些人叛变了。 扶苏不敢想象,萧何居然会背叛他这种事。 但是转头想想,萧何和他的相处时间也真的不多啊。他又不爱活动,扶苏出门也不会带着他。 说感情两个人真的不深。 让他忠于自己,那才是个什么笑话。 虽然说扶苏对萧何有拔擢启用之恩,可是对萧何来说扶苏只是让他上了一个平台,但是没有给他一个合适的位置。 而嬴政上来就能提拔他做廷尉,那可是他擅长的活儿。 这种有才能的人,他们最痛苦的就是没有足够好的平台发挥自己的才干。金子尚且是可以放在沙地里掩藏千年的,毕竟它不会感知。但是对于人这种生物来说,生命短促,好像是那滚滚河流里的一朵浪花。 让一个年轻人拥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却把他安排去看大门,又或者是在图书馆里扫灰尘,那对他来说就是侮辱他。 扶苏对这个消息做了最悲观的打算。 萧何已经选择了跟着嬴政。 旋即,不安涌上心头。 嬴政是不是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准备废了他。 于是乎,漫长的等待时光里,因为得不到全面的信息这顿时又让扶苏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成功前的夜晚,总是漫长,未知更是让扶苏感受前所未有的困厄。 扶苏的一生,仿佛前半生都是在父亲的阴影之下,在父亲的压制之下度过。 扶苏在百越的日子,陈平那是一点都没想过。 他只是在每天夜晚的时候,拿出那封信来琢磨一下。 毕竟是未来的皇帝啊,陈平也不敢怠慢。 这对同心同德好君臣,对彼此可实在是了解呢! 在五月的一天晚上,陈平正在家里坐着看书。 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妻子不住地教训家里一个女仆。 “说了多少遍,晾晒被子时要翻过来晒,翻过来晒。” “翻过来晒!” 尖锐的叫喊声在院落里响起。 陈平微微皱起了眉。 陈平的儿子陈买跑到陈平的怀里,“阿父,我怕。” 陈平摸着长子的头,只是无奈地笑。 陈买的眼睛滴溜溜打转,他有时候感觉这个家里的人都是反过来的。父亲心思细腻,性格相对温柔,像个妇人;母亲却咋咋呼呼,比男人还要阳刚。 陈买告诉了陈平他的想法。 陈平摸着儿子的头说,“这个世界,本就有阴有阳。最强的人并非是最刚或者最柔的人。而是随时能够变化的人。所以要刚中带柔,柔中带刚。” 四岁的陈买哪能听懂这么有道理的话。 陈买只是不住地说,“反了,反了,反了啊。” 陈平终于灵机一动,他终于有了解答扶苏信上所写字的思路。 他拆开信之后,把两个字调换了一下位置。 忽然间理解了扶苏想要说的意思。 “炊,并非指炊事,左边为火,右边为欠。太子的意思是,他现在欠一把火。” “太子出门前,就说他要回来。现在却给我写了这样一个字,难道是说,让我给太子把这个火给添上吗?” 陈平不住地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太子犯不着给我出这样的难题。我就是一个詹事罢了,我有几条命去煽风点火,好让太子回到咸阳呢。” 要知道,从扶苏打算起事到今天,已经经历了无数人、无数事,这漫长的时光对他自己来说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考验。 可是对于陈平来说,跟着扶苏的五年里,从去年秋天开始参与这场夺位计划的他,也吃了足足一年的米饭。 这意味着,他们两个人曾经的雄心壮志经历了足足一年平凡岁月的打磨,安逸生活的考验。 没有什么人能够在相隔万里、互不通信也不能光明正大通信的情况下第一时间了解扶苏的情况和接下来的想法。 只有危机促使陈平陷入忧患之中,不得不慎重对待扶苏这么久只传回来的这一个字。 这还得多谢始皇帝嬴政。 因为他拔擢了萧何这个人,一度想要再次演绎完成当年商朝历史上商王武丁举用傅说的千古佳话,这让朝中太子原先坚定地站在扶苏这边贤良之士第一时间向嬴政表示好感。 这就是君子和小人的不同。 小人知恩不知义,君子知恩也知义。 对于小人来说,太子对他们好,他们只对太子好就可,天下人的死活和他们没有关系,管不着。 君子则不然,自己吃饱了没吃饱,都要惦记一下别人有没有吃饱。明明自己快要饿死了,看到别人也要饿死了,还是会分一块饼子给人家。 嬴政一开始走上‘变好’的道路,有了改邪归正的苗头,对于忠臣贤良来说那就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不仅如此,嬴政又从太学里拔擢了陈余和张耳。 一口气提拔扶苏的三个人,这给支持扶苏的人造成了严重的信息不对称危机。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不是说人人都会有清醒的认知,坚定的立场,高尚的情怀。 在看到秦始皇亲近扶苏的能臣之后,很多人都表示了对秦始皇的亲善。 陈平这才明白,秦始皇自称祖龙那绝对是有实力的。 之前是他误判了很多事。 旋即,智商奇高的陈平意识到,接下来自己可要危险了。 太子好歹还是陛下的长子,我可就不一样了。陛下肯定要再度想办法杀了自己。 在战战兢兢下,陈平思考了很久,直到他想到扶苏可能是直接拿下了百越大军,所以才冒险写这份信给他。 造反父亲强行登基这么大的事情,过程仿佛有些儿戏。 好像扶苏根本没有想过陈平会把他的密信当做一张废纸。 陈平一面畏惧秦始皇,一面对扶苏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一面还要担心他人的闲言碎语,一面还要安抚太子的党羽。 在辗转反侧三天后,陈平确定要给扶苏放那一把火。 因为再不动手,他就危大了! 既然太子要回来可是缺一把火,而又把放火这个差事交给他。 这件事必须要动静够大,足够让天下人都觉得始皇帝昏庸了,让天下人都觉得始皇帝陛下之前的作为不过是回光返照,让天下人都开始厌恶始皇帝,渴盼明君继位。 陈平就找了邵平、曹参,打算和他们单独商议这件大事。 他们要把太子尽快迎接回来。 在陈平鬼鬼祟祟去请曹参的时候,却被满心愤懑想要骂人却不敢张口的张苍给遇到了。 一辆乌黑蓬头的马车停在曹参门口。 张苍看着就感觉十分古怪,他居然一路追了过去,果然追到了陈平的秘密基地——昌平君咸阳城郊开设的酒庄。 张苍追了过来后,逮住陈平,“你们为什么要选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陈平没有见过张苍这么不聪明的人,张苍也没有经历过陈平这么不光明正大的小人。 两方见面,彼此目光里火星碰撞。 曹参和邵平都不知道陈平目的为何。不过他们都知道陈平一向爱出不太光明的点子,来之前就知道这次准没好事。 “喝酒。”陈平冷冰冰的回答,他希望把张苍请走。“张御史来这里做什么呢。” 上次陈平救了张苍,张苍没有感激他,还当面和他说了很多坏话。 “我明明没有罪,为什么不给我平反再放了我,而是用阴谋诡计。” 就因为这个事情,张苍还得罪了他的恩人。 不过,如果张苍不坚持这些原则,他也就不是咸阳庶民喜欢的张胖胖了。 在一番推诿之后,张苍盯着陈平,他坐在了陈平的对面,还把自己的玉腰带解了下来丢在案上。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张苍皱眉。“我觉得,你小子又要干什么坏事。” 陈平脸色平静,“手段卑劣,这没有什么可耻的。达成目的就好,如果拘泥于方法,恐怕你现在还在大牢里呢。” 张苍闻言,顿时脸色涨红。 曹参安抚两边,“好了,既然来了,那就先喝酒吧。” 张苍甩袖,“我不。”他望着陈平,“如果你打算密谋什么事情,算我一个,不要把我赶走。” 陈平愣了一下。 很快,他又冷笑了一声,“光天化日之下,密谋,密谋什么?” 张苍震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最近陛下又想干什么。之前提拔萧何,最近提拔太学里的贤士,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看陛下想要废黜太子。” 陈平双手环胸,“所以呢。” “我要加入你们。” “我拒绝。没有这回事,你走吧。” 张苍很气愤,“讲道理,我也是太子麾下的臣子,在这个时候,我没有抛弃太子,已经是表明心意了。伱凭什么不让我参与,等太子回来,我要参告太子此事。你这是在内部搞分裂。” 陈平气结,这个傻大个为什么老和他过不去。 烦死了。 “你行事风格和我们的不一样,会坏事。” “不会。我是上卿。我上朝会,我对你们来说非常有用。”张苍望着三个人,“怎么,我说错了吗?” 曹参讪笑,“对对对。” 邵平也一时间无言以对,“那就让他加入。” 陈平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们确实在朝堂上缺乏说话的人,他可以利用张苍,到时候让陛下把他杀了,免得这个大舌头日后又和他作对。 他居然还敢来主动找我,真是不把我陈平放在眼里。 陈平笑盈盈地给张苍倒了一碗酒。 “请。” 张苍望了一眼,没有喝。很明显,他怕里面下毒了。 张苍盯着陈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可惜我张苍天命之人,自有神仙保佑,每每遇到事情,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岁,你陈平想和我斗,只是自己白费心机罢了。’ ‘你这个短命鬼。’ 二人用和善的眼神交流一番后。 陈平这才道出今日主题。 “你们说,始皇帝陛下最怕什么?” (本章完) 第684章 谁能让嬴政破防? 张苍坐正,他望着面前的三人,拿出威严的气势来,上来就道,“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邵平和曹参一时间八字胡须都打了个颤。 “这……这话可不兴说啊。”一向冷静的邵平也险些慌神。 曹参更是抹了额头上一把汗,“御史,这怎么能扯到造反去了呢。” 陈平倒是不动如山。 他早就看透了张苍这个人。 若非是道德修养深厚的人,一般是经不住张苍的。因为他能一开口就让人吐血三升。 陈平望着张苍,“顺天命而为的事情罢了,何来造反之说。” “还得是詹事会说话啊。这么大的罪过,到了詹事这就成了替天行道了。” “这话说的。本来就是顺命而为,替天行道的事情。” “命?什么命?太子的命还是陛下的命?” 曹参连忙从中斡旋,“大家难得一聚,当和气啊。” 陈平和张苍,看着唇枪舌剑的架势,其实二人内心平静如湖,泛不起一点波澜。 大佬的对决,越是安静,越是致命。如果还能咋咋呼呼吵架,说明他根本就没想要弄死你。 只是这么做,有时候会让外人产生误会。反正别人是吓得战战兢兢,生怕他们俩打起来;当然,也有人喜笑颜开,等着这两个人打起来,他们好看热闹。 “太学最近群龙无首,不少人又开始频繁想要求见陛下,以获得恩宠。不知道御史怎么看这件事。”陈平忽然问。 “愚蠢。”张苍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此刻那些官大夫们听到这些话,肺都能从胸腔里炸出来。 “我跟随陛下,也有十六年了。试问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得势时,让天下人为俘虏;失势时,愿意为他人之俘虏。” “如此心肠,固然能成大事。一旦目的达到,立刻翻脸无情。” “陛下这是在等着重新执掌大权。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受不了谏官们的弹劾,言官们的上谏。原本赵高一死,正是朝中拨乱反正的好时候,可是陛下又在玩权术那套游戏。”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天下人才能得到好的治理。那些沉疴积弊,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处理。”张苍大声地质问着,好像他现在和庶民们一同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陈平鄙夷地望着他,就他这种个性,还有这张嘴,居然是关心民生的人。 不过看他这样,以后也难成大事。 他居然张口闭口说他是为民请命的,谁信啊。 陈平只觉得口中无味,“总之现在,时局对太子不利。我等都是受太子之功,这個时候,自然没有抛弃太子而去的理由。” “陛下若是再度夺得大势,只会对太子更加不利。所以我需要诸位帮忙,联合起来一起对抗陛下,遏制陛下的私权。” 整个大秦帝国,在赵高权势最大的时候,就是嬴政的私权最大的时候,这个时候公权力的运行往往是有问题的。国家的运行不为了民众,资源都流向了嬴政。 而当赵高死了,大秦帝国开始出现了起死回生的现象。 最明显的就是那些谏官们大肆地弹劾嬴政看重的一些奸臣,比如周青臣蝉联了这一年被弹劾次数榜榜首,姚贾紧随其后,遥遥领先于过去被攻击的大臣蒙毅。 朝堂上,谏议大夫们和御史互相弹劾攻击,总是非常精彩的。 皇帝固然地位尊贵,但是这恐怕只是一个应运而生的职业。这份岗位存在的意义是让天下有序运行,让天下人都能过得更好。 绝对不可以以一个人的好恶来决定天下大事。 当私权大的时候,天下嬴政说了算。 当公权大的时候,天下就是一群人说了算。这个时候,民众的利益得到最大的保障,也算是完成了天下人的事,天下人说了算的政治理想。 现在,嬴政又有着卷土重来的迹象,有些人把这当好事,有些人把这当极大的坏事。 支持分封制的,他们自然着急。不过这伙都是打算割据一方的王侯将相,此时的陈平、张苍、曹参几个人,根本不是他们团结的对象。 还有就是认清了嬴政的本性的臣子,他们反对嬴政再来一次。 张苍对陈平的话表示认同。 “既然如此,我们只有让皇帝陛下自行退位了。”张苍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主要是,他忍嬴政很久了。 对方望之不似人君啊! 只是这番话从张苍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怪异。 曹参和邵平两人也怔了一下。 就是陈平,他也惊骇了一下。 他竟然突然会说话了。 陈平就说:“好。既然我们难得的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何不大干一场呢?我听说天下人苦于陛下之治也已经很久了。” “眼下,陛下想要趁机恢复自己的威信,我看这个时候,就是我们行动的时机。” 张苍皱眉,“我们要从中搞破坏?” 曹参的胡须轻微颤抖了一下,“都说了是替天行道。” 陈平有很多事情,但是他没有办法告诉这几个人。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反正这些人都听从他的话就对了。 “陛下现在似乎有所悔悟,但是这天下人心的事情,说到底还在公道二字。我看只有太子能主持公道。这个你们不反对吧?” 三人自然都点头。 “陛下现在正在收买人心,那我们就要让陛下的形象崩坏于众人面前。我思来想去,找不到方法。陛下过去的所作所为非常多,被人诟病之事不胜枚举。” “但是这一年里,陛下已经收敛了太多。” “陛下已经有所防范,就算我们有意设计。陛下也很难上当。” 陈平说着他的算计。 张苍听着听着魂不守舍,我怎么跟着这群人一起在这勾心斗角来了呢。和这帮小人在一起,我以后的声名岂不是要被毁坏了吗。 张苍啊张苍,你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你的道德,就像是那骊山上的坡啊,从此在高山上滚下来了。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啊? 老天啊,怎么现在的人都到了用耍阴谋诡计才能达到目的的地步了呢。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始皇帝陛下的弱点。否则怕是要一场空。” “可惜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侍奉皇帝陛下的经历。” “张御史,您认为陛下的弱点是什么呢?” 张苍勉强答说,“陛下无所不为。无所敢不为。” 就是说,嬴政没有啥事是干起来不行的,更加没有啥事是不敢干的。 迄今为止,他想干的事情差不多都干成了,除了废太子。 张苍的回答,一度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寒。 一个很了解嬴政,并且很厌恶他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简直是高的不能再高的评价。 这让本来就对造反祖龙心有戚戚的陈平、曹参、邵平又回到了起点。 他们三个今天能坐到这个案上来,和张苍不一样。 那都经历了相当艰难复杂的思想斗争才能迈出造反祖龙这一步。 好像是在冥冥之中,所有人都在期盼扶苏接下来能干出点什么大事来,让这个逆风的局势翻盘。 言归正传,张苍一贯坦诚,据他的嘴说,他反正不怕死,他怕活着被人玷污德行。至于身体的反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苍敢明着叫骂秦始皇,自然也敢明着和他作对。 有些人生来就是骄阳一样的存在,你不让他发光,不让他崩腾,那就是给他判了死刑。 看着三人都蔫了一般,张苍又捋须道。 “陛下的弱点,就是他最大的优点。没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让陛下去做一件他永远也做不到,但是他却敢做的事情,这就会达到目的。”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让众人犯难。 陈平讥笑,“比如让陛下去教母猪上树?” 张苍静下心来,还稍事思考了一下。好像陛下也是会干这种事情的人,他曾经因为没有逮到一头鹿,把整个园林都翻了个底朝天。 没事还说,自己要和神搏斗。 要和命运抗争。 一贯沉默的邵平终于开口了,“始皇帝陛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造反始皇帝陛下,这个难度非常之高。” “一旦功成,太子威望将高于陛下。一旦失败,太子以后就要永远地活在陛下的阴影里。” “陛下一贯相信,只要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如今太子不在,我们恐怕要以陛下为师,学习陛下的精神。既然决定这么做了,那就绝对不要后退,绝对不要迟疑。” “纵然始皇帝陛下威加四海,天下无人不畏惧他。可是只要是人,他就有弱点。” “我觉得,我们应该从陛下的贪婪入手。” 张苍摇头,“陛下固然贪婪,可并不是无知啊。你并不明白陛下,陛下在某些事情面前,绝对的能守住底线。” “陛下好色,不会因为好色误国。陛下好战,不会因为好战力战。陛下好奸臣,不会由着奸臣坐在他的头上。” “一句话,陛下知止,固能成大积蓄。可以得到天下。” 陈平:“照你的意思,用贪婪不行。那用什么?” 曹参说道:“我听说一个强大的人,内心深处也会有最脆弱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什么陛下惧怕的东西,伱们方才说的,那都是陛下喜欢的东西,美色、财富、土地、权力。” “得找个让陛下厌恶的东西。” 陈平更加困惑了。 “陛下厌恶的东西?” 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古今帝王史上被严重低估但是实力超群的人,要对付他,绝非容易的事情。 不过,这不是说过去扶苏他们做的事情白干了。 只是现在,他们到了山顶上,目标是把嬴政那颗大石头给推下悬崖去。 之前他们所做的帮助他们登上了山崖。 但是现在,他们真的靠近了大石头,要做的事情是把这颗巨大的石头给合力推下去。 难度自然翻倍啊。 他们面对的事情更加复杂艰难,走的道路也更加艰辛。 黎明到来之前,黑夜总是出乎意料地漆黑一片。 在第一次谈论这件事后,四个人都悄无声息地回家去了。 因为他们找不出始皇帝的弱点。 他好像是个圣人,因为真的没什么大的污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帝国的长远利益考虑,就是修长城,你甚至也可以给他解释一下,似乎有某种效果。 可是他好像又是个魔鬼。他做事又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民众的生机不放在眼里,把庶民当做猪狗一样的工具。 几人离开后,当然不会就此作罢。 就算不为天下人想,他们也自己很清楚,一旦始皇帝重新得到大权,宫中的权力都被始皇帝收走。 他陈平几个,都要成为嬴政开刀的对象。 几人只能先行回去,再做准备。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全新的突破口,让嬴政破防的口径。 这个事情,每个人都当做最为重要的任务。 只是好几天过去了,他们都没什么好的思路。 直到有一天下午,蒙毅突然告诉邵平。 “家父病了。这几天说想大哥。我想求求陛下,让大哥回来看看。” 蒙毅没有担心父亲的疾患,只是很平常的说着。 邵平知道,蒙氏兄弟两个都不是虚伪的人。 蒙毅只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就要离开人世,并且做过了心理建设,所以才会这么从容的安排后续的事情。 只是他脸上没有悲伤之色的事情,总是引得旁人议论。 只有邵平理解他吧。他其实心里很悲伤。 当初武成侯王翦病重即将过世,世子王离在咸阳城的大街上大哭大喊,在战车上大声叫嚷,仿佛有什么东西拦着他不让他奔丧似的。最后他继承了侯位,很快就转去军中任职了。 蒙武病的太重下不了床的事情,惊动了很多人。 这可是三朝勋贵。 自然咸阳城上下都前去看望老将军。 听到了蒙武病笃的消息,嬴政当天好久没有说话。 人活着,每天都要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见识各种各样的人。 纵使嬴政已经习惯了,但是在自己正高兴大权一点点回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这个消息却把他强行一头扎进冷水里,好好清醒了一番。 蒙武是一个很懂得知足常乐的人,虽然是个武将,可是秉持着老贵族的做派,弹琴唱歌跳舞,都很擅长,他也懂中医养生的事情。 所以虽然年纪很大了,看起来总是很强壮,很健康,脸上的气色也很好。 大家经常夸他说,明明是六十几的人,看着却像是四十岁。 蒙武每次听到有人这么夸他,就很兴奋,非要拿出弓箭来给人表演射箭。 现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脸上气血全无。皮肤皱得像是干枯的树皮。 在这酷夏枝繁叶茂的日子里,他那苍白的胡须上却沾染着药渣,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汤药味儿。 嬴政来看望他的时候,他已经认不清来人是谁了。 “阿恬——是你吗?” 蒙毅对蒙武说,“不。父亲,是……” 嬴政看着蒙武可能撑不过今晚了,还是坐下来拉着他的手。 蒙武对着‘蒙恬’说了最后的遗言,“你样样都很好。可是还是不够机灵啊。对小人,也不要那么深恶痛绝,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嬴政没有说话,一贯的沉默。 他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病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回忆袭来的那一刻,让他害怕地迅速逃走。 他匆匆安抚了蒙武几句,逃也似地摆驾回宫了。 回到宫里,他就沐浴更衣,他要远离死人的味道。 至此,创建大秦帝国的元勋们,老一代们几乎都不在了。 而四十四岁,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老年了。 一种恐惧在嬴政心头弥漫开来。 不等陈平等人找到这个弱点,嬴政自己开始暴露了。 在看望蒙武的当天夜里,蒙府的人来报,说蒙武走了,走前说他知道昨天来的是陛下。 嬴政没有说话。 他一晚上没睡着。 现在的王宫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皇后没了之后,他就只能一个人去承担那些情感上的伤痛。 对权力的掌控让他每每心力交瘁,对扶苏的叛逆让他感到愤怒,对臣子的死亡他无能为力。 精神在高度紧张的状况下,嬴政睁着眼皮躺了一晚上。 他仿佛大脑总是处在高压之下。 头疾也是来源于此。 第二天一大早,宫女们前来给嬴政梳头,他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额边鬓角上已经生出好几根白发。 “拔了。把这些白头发给拔了。” 嬴政十分恼火。 宫女吓得都要哭了,但还是小心翼翼上前去拔。一边哭,一边用手拔嬴政的鬓发。 拔了之后,嬴政看着自己鬓角处明显少了些什么。 他又怒吼,“停下。别拔了。都出去。” 嬴政一个人坐在殿里,对着铜镜坐了好久才走出来。 蒙武的死,成为了那些奸臣们积极献媚的好借口。 他们纷纷上表,要给蒙武加封号什么的。 有一个人,他对着嬴政说,“蒙将军一生不是为帝国戍边,就是为陛下开战。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死了,真是老天无眼。” “是啊,怎么就突然死了呢。春末之际我还看到蒙将军在渭水边上钓鱼呢。精神极好,还和我谈论了兵法。怎么就死了呢。” 一群人在嬴政面前哭泣着。 窝了一肚子火的嬴政,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上座,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尉缭也听不下去了。 这些人也太假惺惺了。 作为好朋友,他现在很高兴,他的朋友终于死了,解脱了,回到了本源。 鬼,本同归。 人死了变成鬼的说法,其实是在上古时期人死了之后归的演变。 庄子和惠子感情很好,惠子死了,他也很高兴。 在古人的眼里,人的身体只是灵魂栖息的所在罢了。而且还是个暂时的。所以对身体要保养,为的是能够用的久一点,与此相关的理论都是出自这个基本认识。 这边死了,就回到了灵魂本来的地方。 尉缭对蒙武的死表现得很是淡然,他没有跟着鬼哭狼嚎,只是在蒙武的棺椁里偷偷放了自己平日里和他对弈时候偷走的棋子…… 不多,也就十来个。 【至此,本书不会再写任何夸赞秦始皇的话了。借用秦时明月的台词,他是一个过去不曾出现,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的人。你们可以倒数他的在位时间了。】 (本章完) 第685章 修仙,遥远吗? 【内有猛料,欲拔千年之余毒。考虑到诸位读者过去的反馈,所以10503字的实际内容,最终以费用8000字的价格收取。】 欲望没有让他失去理智,美色也从未让他沉迷。 固然坐在权力的位置上让他误以为自己本身就是权力,使得他后期有些飘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一心想要放飞自我以至于将自己的威严损失殆尽。 但是,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那就是他这样的人了。 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这种顽强的意志和强大的信念,其力量可以超越古今。 他自信自己在人间已经寻不到敌人。 从秦国的太子到秦王,再到秦始皇,他的名字震慑了两个时代的人。 放眼当时的苍穹之下,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和他比肩。 直到有一天,岁月这把刀横亘在他面前。 嬴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 宫女可以扯断昨日生的白发,但是第二天新的白发又会生长。 树木春天焕发生机,夏天枝繁叶茂,秋天硕果累累,冬天枝丫干枯。 可是人却只有一个少年,一个青年,一個盛年,随后就要面对迟暮。 嬴政领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一时间慌了神。 他拥有着天下至尊的地位,最有才学的臣子,最广阔的土地,最多的军队,最多的美女,最大的宫殿。 可是老,就意味着快死了。 死了,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全部都拿不到手里了。 欲望让他变强,欲望也让他走向毁灭。 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宫殿里,接见中国历史上一直被统治者隐藏,在古代几乎从来都不对外公布一批高精尖人才。 他们中有的精通天文,有的精通占卜,有的精通命理八字,还有的精通养生的功夫。 这才是统治者真正要垄断的知识。至于其他的那些,根本就是细枝末节,统治者自己都不看的东西,他们无所谓禁止。 当民众了解了这些知识,他们的命运就开始被改变。 因为当你观测到了未来,你的命运就随之改变。 而统治者一定要把这些知识藏起来,这样才能把民众关在笼子里,让他们一辈子为他们干活。 听起来很残忍,但是放到现实生活中也就那么回事。所以用不着过于愤怒。 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本来就是天地生成,之后赋予万物共有的。 但是人通过抢占土地以此来占有,使得一切的生存资料私有归于人。 所谓的文明经过进化,将人的行为分为两类。 一类是合法的抢劫,一类是不合法的抢劫。 合法的抢劫称之为管理、协调,不合法的抢劫就是犯罪。 为了掩饰真实世界的运行,就要制造许许多多的说辞——比如建造道德这样虚伪的东西。 对圣人的制度和规则加以修改,打着圣人的旗号去制造严重的剥夺,利用文化欺骗善良的人,让他们务必相信,今天他们所做的一切。 他们还人还怪好的,把牛的眼睛蒙上,就能让牛多拉几圈磨盘了。 为此,他们必须要把真实的科学加以阉割,比如给它换个名字——神学。 这种称呼从何而来,为什么产生,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这个名词诞生以来,整个上古科学、上古经文,全部被打上了一种唯心主义的色彩。 人无法论证神是存在的,但是切记,也没有人能否定神是不存在的! 神存在与否,让人讨论起来觉得很缥缈,甚至很荒谬。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隔着天地,使用肉眼,人观测不到肉眼之外能够看到的任何东西。 所以不管是什么朝代,大部分人都是不相信神存在的。 尤其是中国人,他们只相信最实际的利益,最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 你和他们谈神,他们会对你吐口水。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唯物主义的人,极其的现实。 而所谓的上古科学,关于宇宙、人生、人的命运,人何去何来。这些本来是人所共知的道理,却被统治者藏起来。 日后的扶苏,要想完成大治,他需要这些真正的上古科学。也只有哲学上古科学的道理,才能帮助扶苏完成理想的治理。 因为在历史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完成这样理想——天下大同。 也就是文人所说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使用现代的理论,最多完成器物层面的升级。只有古代科学与现代理论并用,才能完成这样的治世理想。 理论上,这个社会一定是可以实现的! 在嬴政的心目中,民众只可奴役,不可使得其有智慧。他们不能接触那些上古科学知识。 于是乎,就造成了皇帝层面和庶民层面的脱节。统治者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是怎样的,人生来的意义是为何的,绝对不是给统治者服务! 而庶民被迫与上古科学隔绝,生活在一个牢笼里。 这个时候的嬴政,却在频繁的接触这些上古知识,这才导致了上下两个阶层严重地脱节。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享受了社会上所有人给他提供的资源,每天听人研究出来的上古智慧哲学,自己达到了一个超凡入圣的境界。 而那些给他提供物质资料的人,却因为许许多多的现实原因,连饭饱都吃不饱,更加不可能去思考那些生存意义的问题。 马车上的人,吃得太饱了,琢磨精神上的事情;马车后面的人,车都赶不上,哪有功夫研究这些。 双方的巨大差异,使得他们互相不理解,甚至走向对立。 对上古科学知识的垄断,不仅仅为嬴政接下来的某些行为埋下了祸根。 也为几千年来,历代中国历史上所有想要修仙帝王埋下祸根。 谈论神仙的事情,总让人感到这个人是个水货,是个骗子,是个不切实际的人。 人们很反感张口闭口谈论神仙之事的人,仿佛那是什么禁忌,又仿佛是什么深坑。 但是你不可否认。每逢过节,人们总是频繁的上庙希望从神仙那里得到一些好处,祈愿之类的。男女坠入爱河,甭管这世界上有没有月老,反正要去找个庙拜一拜。 女人要生孩子,临产前也会去拜神。 仿佛神就是为了需求而生的。 神到底存不存在,人不关心这个问题,也从没觉得神很重要。 有些人平日里不信鬼神,可是等到面临崩溃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说,‘老天爷,你没眼睛啊。’ ‘老天不公平,凭什么坏人活着,好人死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往往会在一个人不注意的时候自己从嘴里蹦出来。 至此,说这些不是去研究神存在与否的。 如果有人想要去验证,倒是有一个方法。伟人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一切标准。 抱着一个空杯子的心态,不假定神存在,但也不否认神不存在,用你的一生去观察,到底神明存在与否。而不是通过别人告诉你到底有还是没有去判断。 言归正传,论神存不存在,这本身就是一个绝对会引起人与人产生分歧的话题。 而现在,帝国的主人要走上这一条人人都很排斥的道路了。 始皇帝的年纪大了,他早就该走上这一条道路了。 通往永恒、永生、永葆青春的道路。 从他成为秦始皇的第一年,就已经开始在着手修仙问道的事情了。 单凭这一点,就不能说后期陈平的作为有些过火,也不能说陈平等人是故意陷害嬴政。 是嬴政他自己早就想要上这条路折腾折腾,看看能不能成功。 而今日嬴政召集来的这些有才之士,他们并不是世人以为的装神弄鬼之徒。 修道之人,他们坚信,神明是一定存在的! 但是这个神明,恐怕要超出人类的认知范畴。用现代物理学来解释,就是更高维度的生命。 而他们学的并不是什么唯心主义的理论,而是中国上古科学——易经、奇门遁甲、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一切学说,这里面包含着非常复杂系统的知识。 每个人都不陌生。 但是绝大部分人,都不能清晰地解释它。因为这些知识是被垄断的。 这就是中国春秋以前的贵族教育所学习的知识。 贵族掌握它们,因为享受更久的生命,懂得如何驾驭庶民,如何让自己的江山更为长久。 倘若说韩非的著述深刻的分析了人性,让无数法家弟子奉为圭臬,学习它就能习走天下。 那么中国古代科学,则包含宇宙天地、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学习它,天地都在伱的手掌之中。 这是绝对的科学,这里面也包含着中国人的哲学。 从人生下来开始,就在思考人为何而来,生于此来作何,最后到哪里去。 这些答案,上古的人,也就是黄帝时期的人,早就总结了团体智慧,留给后人使用。 古人没有发达的科技,可是这难不倒古人。 古人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理解宇宙。 古人称宇宙为无极,没有中心,无边无际。 古人想要解读这无极的宇宙,于是在无极的宇宙中,将它划出一块已知的区域,这块已知的区域,就是太极。 地球是宇宙中的一个太极,国家是地球上的一个太极,家庭是国家中的一个太极,人是家庭中的一个太极。 作为人体来说,一个器官又是人体中的一个太极。所以人体的一个器官出现了问题,整个人体就会引起极大的不适。一个人体的病逝,身体内一切器官也会随着消亡。 小太极影响大太极,同时大太极又影响各个小太极。 听起来这些话是不是似曾相识,用已知的推未知。 当上古科学被扒拉出来,很多唯物主义学者必定会与之共鸣。因为这都是形而上学的高级哲学。 而中国的祖先,早在五千年前甚至更早就发现了这些。 到底有没有人偷窃中国的文化,假装是自己的,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可争论的。 中医通过针灸某个穴位,就能治愈全身性的疾病。也就是利用小太极去影响大太极。 同理,通过划分出一个已知小太极的变化,也能反映出宇宙间大太极的变化。 刘伯温使用的奇门遁甲、北宋理学家邵雍的梅花易数、文王发明的金钱卦、上古根据河图洛书发明的大衍占法、北宋陈抟发明的紫微斗数。 全部都是都是运用以太极推无极的原理,从而达到预测的目的。 用无极推太极,太极一分为二,就有了阴阳。黑白、男女、冷热。 将阴阳继续往下分,就有了四象。日月星辰,春夏秋冬。 将四象继续向下分,就有了八卦,八方八门。 根据现代科学理论,凡是能够建立数理模型的知识,它一定是科学的。(于希贤) 而中国的传统文化知识,都是可以建立数理模型的! 在这里,勉强给中国古代各种知识用个统称,就是玄学吧。 山医命相卜,天文古历,这些从来都是一个配套体系,同源。 但是,要知道! 道早就在尧舜之后就开始衰落了。 人的德行也就慢慢地变低了。凤凰啊凤凰,你的德行为什么衰落,这是后人经常为之愁眉苦脸的问题。 因为伴随着人的德行的衰落,这样一套绝对的科学,绝对的真理,也开始被污染。 到了秦朝的时候,中国历史上已经经历了极其混乱但是被人严重低估其危害性的战争历史——春秋战国! 今天你杀我,明天你杀他,人与人之间哪有道德可谈。 前面早就说过,道德不是被善良的人或者本身就恶毒的人玩坏的,而是被表面上善良正直,骨子里狠毒阴森的人给破坏的。 纯坏未必是坏事。人人都知道这个人是坏人,谁都不去接近他,谁会被他害到? 而一个人假装成好人,和好人住在一起很久,突然间生吃了很多人。这可吓坏了所有人。好人坏人都要受灾,从此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被破坏,谁都不相信对方。 善也成为了被提防的对象,恶成为了被抨击的更厉害的对象。 但是伪善的人,还是藏在人堆里。除非有一天他露出青面獠牙,否则你总把他当个好人。 为此,社会上越来越乱,就是这群装成好人的真坏逼弄出来的。 要处置坏蛋,明着的坏蛋很容易收拾。怕的是小人,虚伪者,笑里藏刀的人。 但是要抓这种人往往很难。 所以,人很难见到黄河清,民俗淳。 回到正题上来。 占卜,不管是易经还是奇门遁甲,又或者梅花易数,大衍占法。 它的根本是源于中国古人研究宇宙的方法来的。 伏羲先天八卦,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搏,水火不相容。 文王后天八卦,演周易,后孔子传易。 这些,绝对是科学,绝对的唯物! 这些知识,都会被一些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一代代的学习传承下去。 但是这些真正能帮助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转危为安的好东西,为什么却 那问题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民众用不上呢。 而在过去,传播工具受限的情况下,民众更加接触不到。 这是民众要去思考的问题。 到底是民众互相欺骗,还是上面的人在骗下面的人。 恐怕,两者兼而有之。 除过这两个原因之外。 更重要的就是一些学了一点皮毛,就打着祖师爷的招牌,甚至自己制造个祖师爷出去招摇撞骗的人。 他们不懂,于是就出来传道。 就和假装成好人的坏人一样,不懂的人出来卖弄这些,这才糟蹋了行情,把上古科学知识变成了封建糟粕,变成了迷信残余。 道,不可名。 佛也说,不可说。 明明不懂,非要彰显自己以此满足自己私利和私欲,到处招摇撞骗,富了口袋,造下无数孽债。 这类人大概从圣人死后就开始为虎作伥了。 他们满嘴叽里咕噜,满口经文到处彰显自己。 真正的佛法、真正的易理、精准到百分一千的占卜,就被这些混账们给破坏了。 人与人之间,因为虚伪的人被破坏了信任,不可信任。 而真正的科学,同样因为学了一点可是根本不懂、不通的人被破坏了它在大众面前的形象,从此成为人们弃之敝履的对象。 到了后来,就是乱成一锅粥了。 这些上古科学知识,让人能够明白宇宙万物自然的运行,甚至有些只是能够让人超脱世间疾苦,返回故乡——做‘归人’的真正道理、科学,全部被毁的差不多了。 儒释道,其中最惨的就是儒家,那简直是被中国的道德伪善者玩的透透了。 【这一段之后,对整个儒道佛流于下乘,变成人的工具做了说明。想要的自己私聊。】 后来的人,打开儒家的书一看,满篇之乎者也,通篇仁义礼智信。 虽然儒释道,最可怜的就是儒家。 不过道家的德道经,名字和篇章每一个也都被改了。 虽然道家的学说没好到哪里去,但是中国人的文字很奇妙,你把字的顺序倒换位置,你还是能看懂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正《德道经》变成了《道德经》,它居然被人稀里糊涂地传了几千年,然后还莫名其妙解脱了很多人。 而佛学,这个就是被坏逼们玩的彻底烂了! 它注定会成为人揽钱的工具。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他是一个开悟的人。绝对不要把他代入成自己的观念或者欲望里的存在 他料定,未来有人只见到经文而无法看到他本人所以会怀疑佛经的真实。 于是释迦摩尼就想着,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就给你们来点猛料好了。所以他就要彰显一点他的厉害之处。 他知道后人看到了他的方法不会相信他,什么非空非有,不给点猛料,对方不会去相信他们。 但是当后来者看到他在几千年前做出的预言后,就会相信他过去说的都是真的了。 释迦牟尼擅长很多。比如中国人有各种各样的预测术,一切都是有数理模型可循的。 虽然不知道佛当时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反正都预测了,还预测的很准。 他满篇都写着,如果你这个人,好好诵读学我的经信奉受持,按着我的话去做,你就能够获得比布施须弥山大的财富更大的功德 释迦牟尼知道,人只相信自己肉眼看到的东西,人的欲望不会消失,于是他就借助人的弱点,去反着劝你。 这就是为什么,老有自己信佛的人动不动劝其他人信佛的根源所在。 你以为他们是信仰,大错特错。 这样的人,不必理会。 他就是吃斋念佛,照样做坏事,照样下地狱! 但是,这也是为什么佛经能传几千年的根源所在。 他利用人的私欲、人的贪婪去传道。 坏人哪有帮助人解脱的愿望啊,他们巴不得所有人都死光,好他们自己活在地球上享受一切的财富、美色、酒水。 但是,你若是骗他,你如果让其他人读了这本经,真正了解我的意思,照着我的嘱托去做,你就可以得到这么多的福德。 坏人听到,就像是过江之鲫,就是拉也要拉人入坑。他的是他的私欲,而不是为了点化你。 释迦牟尼,他绝对是大智慧者。 某种意义上,后世的传销者见了释迦牟尼都得喊祖宗。 因为释迦牟尼才是传销头目。 不过,他是大智慧者。传的是正法。 他也是真正善良的人,自己解脱了,在弟子的请求下,虽然一开始不愿意,觉得传经没有意义。 但是他最终是想了这么一大套办法,去留给后人,好让精神、办法传下去,能让几个解脱就让几个解脱。 比起孔子的带剑说教,释迦摩尼利用众生的贪婪心去传道,反其道而为之。 绝对是高明! 可惜孔子不懂占卜,如果他知道,早早写下来未来谁谁谁坏他的门楣,也许能避免很多事。 根据现代的科学对古代科学的研究,大部分学者都认为,中国的天干地支五行,还有奇门遁甲、都是来自于高维的知识。 只能说老祖宗牛逼! 而佛学、儒家的道理、道家的学说,它们之间也本来就是一样的实质。这绝对不是唯心的假说。 至此,我们打住!—— 首先,这些都是科学知识。只是这些真正的精华,被坏人给拿去做文章搞臭了。 其次,这些科学知识才是那些统治者真正要聋断的东西! 这里面有很多原因。 第一是后来的统治者,固然有些统治者很坏,不想让庶民知道。 但是有些统治者,他们知道一切,可是他们没有足够高的智慧,去做到普及这些东西; 因为民众的生存状况很差,稍微做点事情,底层很多人可能会饿死,更加不要说去开悟。 简单来说,民众的生存困境使得他们很容易对试图传道的统治者产生巨大的分歧。 这就好比,一个人快要饿死了,皇帝却问,你晓不晓得,南极有美丽的极光啊。 你一定要去看一看啊。 若是我,非得把那皇帝打死。 而在上古的历史上,人类就曾经因为侍奉神明心有不满发起了质疑,所以才有绝地天通。 第三,群众里面有坏人。这是古今五千年来人类历史上频繁出现的事情。 这就是道始终落不到民间,上古科学无法被人学习领悟并且使用的重要原因。 在过去,尚且有人故意使坏,为的是保住自己的私利。 到了后来就可怕了。 有些人把传统文化故意打成封建迷信,把一切的传统文化知识当做封建迷信去反对。 而这些人自以为他在做好事,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好人。 他们认定了看得见的科学,不相信看不见的科学。 他们反对信这些的人。 甚至人还怪好的嘞,居然起个宗教、神学、玄学这样的名字,把那些他们认为‘误入歧途、封建余孽’的人划出去,另给一个圈子。 还把他们的学说也换个名字。 这些‘好人’还会说,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只能说,好,很好。棒,非常棒! 可是这种情况才是极其致命的。 等到后来,这种人越来越多了。 那传统的文化就危险了。 整整的几千年文明就要衰落了。 该不会有人以为,中国的文明传承了几千年,靠的是传国玉玺和那缝缝补补的大一统制度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要知道,到底什么是真的。 什么才是这短短的人生几十年里要去学习的,你真正身死之后能带走的,绝对的能利益你自己,利益你家人的。 不过,不必紧张。 有人作恶,就有人做善事。 有人打断传法,就有人接替衣钵传法。 这些真正的科学,真正的道理散落民间,只有很少的高手真正的了解他们,偶尔出山帮助人。 事情成功了,他们就悄悄地回去了。 这是中国历史上几乎没人去关注的一事,也是真正关系到一个人活的幸福快乐与否的根源。 也许,老百姓也关注不了这些事情。 而上面的人为了统治,为了镇压,也必须这么做,非得把这些知识给垄断。 否则人人都解脱了,谁来做牛马。 所以大部分时间,真正的知识一直都被牢牢地握在统治者手里。 从皇权建立之初,这些知识,就成为了为皇帝服务的。 于是乎,上面的人利用这些知识,下面的人不懂装懂打击的打击,乱传的乱传。 好!一团乱! 天下人,没有信仰! 这和宗教无关! 真就是真,假的就是假的。 可到了后来,自己人也被忽悠瘸了,于是乎才有了人生就是真真假假,不要那么认真的说法。 本来就没有一个真让你去认,也没有一个假让你去打! 那么,这么宝贵的一套知识,让人超脱的知识,在皇帝手里,就导致了后续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中国人,两千年的悲剧,就发源于此。 永远就是换汤不换药。永远就是那点烂招。 永远也跳不出去! 统治者知道这些事,他们自己修,没事还利用一下这里面的知识镇压百姓。 但是庶民不知道,稀里糊涂跟着造孽。于是因果轮回,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听说,现在很多人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有的不知道怎么回去。 谁都是受害者。 —— 要知道,我们伟大的秦始皇嬴政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些,从来不是因为他脑抽想要追求不可得的东西,而是他的身后有着一大批被官府垄断的真正的科学人才给他随时随地的讲道理,让他明白天地运行的道理。 古天文学家、古命理学家、真正精通占卜的人,全部都在他手里。 历史上,一直都是,今天也是。 不这样,怎么把民众的眼睛给蒙上。他们上面的人还怪好的嘞,怕你看到现实吓得两腿一软从此站不起来了。 从古至今,这些好东西都是被官府垄断,完完全全地给权贵、给帝王服务。 至于好处有没有落到庶民身上,这就要问当时的子民了。 修仙的帝王从来不傻,只是庶民糊涂啊。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 帝王要让民众愚蠢,民众就会用他们的愚蠢报复帝王。 所以凡是想要利用民众的帝王,无一例外成就不了大治,他治理的期间,绝对是天灾人祸不断。 民众会用各种方法投机取巧,扭曲政策,违背事实,你宣布你的,我干我的。 主打一个互不相干。 最后回旋镖会打到皇帝自己身上。 秦朝的历史,就是完美的印证了这一点。 有人看不起庶民,想着利用。那既然你要庶民愚蠢,就别指望庶民会理智。 这一世完了,还有下一世。 —— 至此,我们交代清了一个当时的客观情况。 我们的始皇帝,他不是在搞封建迷信。 所谓封建迷信是一帮庸才把古代文化学偏了,被人质疑才挂的帽子。 始皇帝他学的是正统。 而扶苏要想成就大治,他不可避免,一定要用这些真正的智慧。 而不是用一些所谓的假把戏,否则换个皇帝,换汤不换药,无非是再把这一届来渡劫的人都给忽悠了。 —— 却说那秦朝的第一个皇帝,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午后,召集了一干太医、负责观察天时星象、兼皇家史官的太史、负责应皇帝诏命进行卜筮的太卜。 集齐了五张ssr的嬴政,现在就想办成一件事。 “朕要长生。” 这些高士有的惊讶,有的惊慌。 皇帝这是又要整哪一出。 当初,他们陪着他一起泰山封禅的时候,他封一棵树为五大夫,这伙人就感觉嬴政已经不大对头了。 难道说,他们的皇帝这些岁月突然变好,是回光返照吧。 惊讶的人感觉这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事情。 惊慌的人感觉自己就要大事不妙了,天下也要大事不妙了。 须知要想掌握着上古天机奥秘,精通山医命相卜的人,须得心正,为公。 也就是有着想要匡扶天下的心志,才能习得这些神通。 凡是心术不正的杂毛来学都会学歪! 试问满心欲望的人,他靠什么领悟正道呢,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心志下苦工功做个通才。 只有心怀天下,亦然有坚韧不拔之志者,才可学成。 那他们既然都是高手,这心里想的,肯定和嬴政这个欲望阈值高到超乎极限的人不一样。 很多人以为,离开秦始皇的人才必定是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儒生。 其实不然,真正离开秦始皇的就是这类人才。 每一个朝代,它的气运将要衰落时,这批人都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脱离了这些人才的辅助,嬴政才是真正的损失。像那种只要背本书就可以做人才的人才,天下多的是啊,一抓一大把。 这群人,都年纪很大的了。一个个胡须雪白,最年轻的也就是六十二岁。 他们双目清澈,就像是祁连山的冰雪一样。 嬴政很尊重他们,自己席地和他们一起坐着。 几个长者都知道这嬴政什么心思,又是对他们有所求所以表现得这样乖巧。 几人自然都是看破不说破。 “陛下,长生之事,违背天道人伦啊。假如有人长生不老了,天下人心纷乱啊。” “陛下一国之君,天下之主。怎么能琢磨这种事呢?” 这些长者们都很和气。 他们委婉地告诉嬴政,修仙这个事,是真的。 但是皇帝修仙不行。别问,问就是不行。 主要是嬴政在舍本逐末。 嬴政在这些人面前碰了壁,转头就叱责说,“这几个老家伙,我平日里给他们山头住,给他们好吃好喝供养他们。他们关键时刻居然不给朕办事。朕真是白养他们了。” 嬴政气得抖索,可身边没有一个体贴人敢上前安慰。 他本来也就此作罢了。 毕竟,嬴政根本就没昏庸。 他只是在自己掌握的知识基础上,做了一个设想——我要不要在人间成仙,这样就能永保江山。 其实在听了那些贤能的话之后,他自己心里也犯嘀咕。 皇帝修仙,能成功吗?过去都没有人这么做成功啊。 而且他的名声这几天好不容易好了点,要为这件事再犯忌讳吗? 扶苏他可在军中啊。 嬴政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蒙恬过去辅佐扶苏。这是他一贯的打算,对其他人,嬴政总是不放心。 嬴政希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算了。 修仙,对嬴政来说其实就是个想法。操作的事情,他一以贯之的认为是手下人的事情。 他问过了高人,不行那就不行吧。 他不认为自己昏聩,并且也确实没外人说的那么昏聩。 他早就和庶民脱离了接触,完全和庶民过着脱节的生活,不了解庶民的所思所想。他本人已经过着和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可是还不满足。 只是他年纪大了,还保持着青年人的心态,又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稍微弄不好就成了丢人现眼。 但是这么大件事哪会这么轻易过去啊。 贵族垄断这些知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了。民众对这些上古科学知识一无所知,你说你要修仙,他们会认为你疯掉了。 就像是崇尚佛道的李煜。他为了表达自己的供应之心,亲自和皇后给尼姑们削厕筹。 侧筹应该没人不认识吧,就是擦屁股的木条。 李煜就干了这么一件事,让很多臣子都觉得他们的皇帝脑子有病,进水了。 嬴政也是这样。 人间就是这样,回旋镖在皇帝和民众这两个群体之间来回打。 皇帝和皇帝身后的人,人数最少、权力最大;民众人数最多,手无寸权。 这正是天下最好的一对矛盾组合。 只要有哪一方不老实,立刻反噬另一方。 一般不老实的都是权力大的那一头。 坐在权力的王座上,就以为自己是权利本身。无数皇帝都稀里糊涂犯过这个错。 此时嬴政的喜好,正在反噬他。 前面一直在说,嬴政喜欢弄权。很多人以为这大概是什么好事。 你弄权,迟早被弄权给害死。 权,只在小人手中。 因为小人只会效忠嬴政,不想其他的事情。 嬴政欢天喜地地在身边搞了一大把小人,帮助他巩固私权。 只是这位哥,有些聪明过头了。 他的一贯用人思维就是。老实人、忠厚人、去给他办事。小人掌权,给他把他权力牢牢地箍紧在自己手里。 他的这种做法不仅伤害忠臣,而且给他后期执政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忠臣被逼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有了如今的第二步。 奸臣作乱,赵高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头头。那些小人奸臣蚕食国家命脉,打着嬴政的旗号吸干百姓的血汗,做的恶事少了吗。 不过是没被揪出来,这些人才可恨。 更多奸臣还在后面排着队呢,巴不得逮住机会趴到百姓这头牛身上,狠狠地咂血,狠狠地吸食。 嬴政自己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他身边的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这件荒唐事儿,被几个宫女给传出去了。 他的身边,从来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的耳目。 即便已经杀了第一波,还会有第二波人继续打听消息。 没有办法,给外面的人传递消息,能得到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谁会忍得住这种利益诱惑啊。 而且,一个平日里喜欢被人阿谀奉承的皇帝,他身边会缺少奸佞吗。 嬴政身边有着一大把奸臣。 忠臣高士说了不行的事情,奸臣献媚的机会不就到了。 于是一个在嬴政身边蛰伏了许久的江湖术士,他终于出场了。 他终于得到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徐福,他来了。 他穿着皮靴,满脸堆笑,手托乾坤八卦,捋着自己的胡须,装作仙人,从大殿外侧飘了进来。 “陛下——” “臣有办法让陛下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嬴政大喜。 天下人,危。 【写了一下午,都是心血,望理解尊重。不喜欢可以不点,也可以早点删除。后期还是会写这些内容,因为关系到扶苏治国。 支持中国传统文化,恢复道统,皆在我辈!给个支持!】 (本章完) 第686章 徐福 陈平轮番上阵 蒙武一死,群臣在嬴政面前鬼哭狼嚎。 这一幕幕让蒙毅看的咬牙切齿。 假惺惺、虚伪狡诈的姿态,简直让人感到恶心。 蒙毅一直黑着脸。 好在这场丧事,由嬴政下诏书让宗正举办,否则怕是要出什么乱子来。 蒙恬来的晚了,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嬴政用国库的费用,给蒙武举行了隆重的丧礼。 如此隆恩,就是武成侯王翦也没有享受过。 朝廷上下一时间对蒙氏那是各种献媚。 蒙氏兄弟两个为此对嬴政更加感激。 不过回到家中的蒙恬,兄弟二人一起给父亲守丧,却听说了嬴政要修仙的事情。 本沉浸在悲伤中的蒙恬,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机。 同样的,咸阳城里太子党,正愁着没机会对嬴政下最后的死手。 忽然间,嬴政决定要寻仙求长生不老的事情把皇帝的党羽和太子的党羽都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斯见到这种情况,过去犹豫的事情,也不再犹豫了。 这件事惊动了很多老臣。 因为过去,嬴政只是玩一玩,根本没上心。 这次他有所不一样了。 就在刚才,朝堂上,嬴政忽然间对着朝中众多大臣们宣布。 “从今以后,所有人都不要在朕面前提死字。” 冯去疾听到之后,整个人身子一麻。他也看过不少史书,知道这历朝历代的帝王,到了晚年时期都会变得昏聩、固执己见。 但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身为丞相,他知道他今天恐怕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李斯不奇怪嬴政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感觉皇帝的威望快要败光了。 而且这次,还用不着自己给始皇帝背锅。 茅焦、郑国、淳于越几位,现如今已经都脸上长起了黄斑。 他们终于明白,过去的妥协、退让、信任和崇拜最终助长了始皇帝的气焰。 现在去阻止,也许有些晚了。但是身为大臣,他们有着诸多职责。 更要再不说几句话,恐怕他们一个個都要晚节不保了。 “陛下一国之君,去求长生不老,会使得天下人心纷乱,给帝国内部潜伏的势力可乘之机。” 茅焦很不客气地说。 嬴政狠狠地攥住扶手,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是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 “朕想要长生不老,为的是永保我大秦江山社稷。不是为朕个人的私利。” 嬴政的话不免让在场的臣子感到可笑。 刚刚上位不久的萧何,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低着头。 这次朝会君臣双方的立场都很坚定。 嬴政坚持要修仙,要去求长生不老。 臣子坚决反对,认为嬴政一旦走上追求长生不老的道路,会给国家招来祸患。 过去嬴政从没有做过一件事,像这样触动众怒的。君臣之间的矛盾忽然间闹得如此大,不欢而散,也是嬴政后期执政历史上的第一回。 嬴政回宫以后,朝堂上诸位大臣的反对之词言犹在耳。 “陛下求长生之事,一旦为天下万民听闻,陛下将受众人之唾骂。” “长生不老,就是神仙也难求,陛下当思治国定邦,安抚四夷。天下初定,地方各处的势力蠢蠢欲动,六国贵族贼心不死,时不时有人在地方煽动爆发骚乱。” “陛下当居安思危啊。” 嬴政坐在上座,隐隐有些后悔。 但是两股思想充斥在他脑海里,一股是他所接触了解到的上古科学知识,一股就是现在大臣们普遍接受的这一套天地之间无鬼神。所谓的求仙就是个巨大的骗局。 嬴政一面对成仙长生不老的事情选择坚定不移的相信,另一面周围人对此的反感和麻木,又让他感到未来困难重重。 一向习惯了因为难所以去挑战的嬴政,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他过往那敏锐的政治嗅觉开始失灵了。 嬴政以为,这次修仙的事情,和他过往缔造的传奇是有类比性的。 这是时代的回旋镖给予这支秦嬴贵族的重击。 从商周时代开始,真正的科学、文化、知识就已经被贵族收藏起来,不许民间的人使用;等到春秋战国过去了,秦朝建立了森严的等级体制,层层盘剥。 庶民都被蒙上了双眼。 统治者终于完成了他们的目的,让自己站得更高,权力掌握的更牢;让庶民站在永远爬不出的深坑,永远摸不到权力的边角。 至此,统治者和民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直到,走向双方脱轨、脱节。 帝国的统治者在用时代的智慧结晶和财富满足他个人的私欲——妄图修仙长生不老;而民众则趴在生活的深坑里,为衣食住行的事情发愁,互相攻讦、陷害、使坏。 也就是,上面的人已经过上了极致的理想生活,已经过起了传说中的乌托邦理想生活。他们早就在几千年前就完成了人类的终极理想。 但是代价是牺牲绝大部分人的人生。 到此,始皇帝嬴政,他还打算继续延续祖宗的罪孽。 嬴政不会放弃这件事了。 他满心欢喜地幻想,一旦他修仙成功,到时候他就是天地世界里的主宰,神明也奈何不了他。 而他就可以永远地统治这个世界。 凡是有土地的地方,都可以插上大秦的旗帜。 如此膨大的野心,简直是凡人难以想象的。 不过,庶民最终用他们的精疲力竭把嬴政想要上天的心给拽了下来。 徐福很快就建言献策,告诉嬴政说:“东海有蓬莱、琅琊二座仙山,上有灵药,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奈何海面宽阔,且上时常有大雾,难以取得。” 嬴政大笑,“这有何难。朕可以派兵五千人,给你五十万两金子,打造一艘巨船。届时自可登山取药啊。” 徐福闻言,心下大喜。 他来侍奉秦始皇,不就是为了富贵吗。 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可是徐福却又装作难为情的样子,还流起了眼泪。 “你这是为何?” “臣恐怕这一去,耗费的时间太久了啊。须知从咸阳抵达琅琊郡,再渡海登船,随后再去往仙山。只怕这一路上颠簸太多啊。” 嬴政捋须,大笑说,“只要你能取得仙药回来,朕给你封侯。” 此言一出,咸阳城里沸腾了。 大家都在说,皇帝怕是疯了。 陈平和曹参等人,早就在一侧潜伏多时,只等着嬴政露出马脚。 没想到,他会自己异想天开,要去求仙。 陈平感知到徐福这个人大有可用,便花了很多的金银珠宝贿赂徐福,说他希望见到徐福一面。 徐福知道,陈平是太子的亲信。 陛下前不久想要除掉他,但是没有成功。 徐福本来不想见他,奈何对方给了十车珠宝。 徐福接受了之后,就不好意思不见对方了。 陈平来到徐福家里,一个三进之宅里,短短三天的时间,走廊大厅里堆满了大箱小件,里面自然都是金盈珠宝。 听闻徐福得到皇帝的宠信,送礼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险些把门槛踏破。 陈平看到这么多的礼物,顿时想起自己的家乡。那里破败不堪,他们全村的人加起来干百年都得不到这么多的财富。 全村人更不要说能够过上这样的奢侈生活。 咸阳的达官贵人,其奢侈程度每每让陈平咋舌。 陈平不禁觉得可恨。 原来天下人一生的劳苦所得,最后落入了这种坏蛋的手里。 对上蛊惑君心,对下搜刮民脂民膏。 奈何陈平始终满脸堆笑,那徐福是半点问题也没看出来。 “詹事亲自驾临,徐某有失远迎啊。” 陈平只是微笑。 这个老混账,堂堂太子詹事,正儿八经的少卿登门,他居然也敢不出门迎接。还脸皮极厚的好意思提。 “不知道詹事此来,所谓何事啊?” 徐福喝着上等的参茶,捻弄着两边的龙虾须。 “听说陛下想要寻宝。我曾经住在东郡,遇到过从仙岛上回来的人。” 陈平微笑着。 徐福一听,顿时脸色一青。他上下打量着陈平,“詹事想要说什么呢?” “先生不必紧张。听说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陈平不才,不过略读《德道经》之类而已。” 言下之意,我是真读过书的,也见过从仙岛回来的人。 你的那点事,我都清楚。 “我来此,是为陛下长生之事而来。此前陈平莽撞,得罪了陛下。如今是来恕罪的。还希望先生日后能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一番。” 徐福闻言,顿时乐不可支,两只眼笑起来眯得两条缝一样。 “原来如此啊。不知詹事有何见教。” “这求仙,务必要诚心啊!” 徐福是个半吊子,不懂,但是略知皮毛。这句话他在之前的授业恩师那里听了无数遍。 “诚心。此为易经之神遂啊!亦然为求仙之本啊!”徐福感慨着。“还是詹事懂得多啊。” “是以要想让陛下长生,就得让陛下诚心供奉神,如此才能让神明感动啊。” 徐福恍然大悟,这个陈平真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正愁日后怎么脱身呢。 这不是给陛下增加难度吗,到时候成功不了就不怪我了。 徐福立刻换了一副姿势,恭请这陈平上座。 “请您赐教哇。” 陈平见徐福上当,狠下心来道,“陛下要在十年戒掉荤腥,以养身体。更不得近女色。日出必起,日落必睡。如此才能保养身体,否则等到仙药到了,陛下已经显露老态,纵使命长,不能青春啊。” 徐福眼睛里夹着许多星星,不住地点头。 “是啊,是啊。” “求仙,古今之人从没有做成这件事的。陛下若要做到,必定得德行感天动地啊。” “请您赐教啊。”徐福躬身求教。 “要让陛下集齐天下人每一户里初秋时收到的新麦,新稻,汇集五谷。供奉诸神。” 徐福一听,连连拍手叫好,“善!大善!太子詹事果然有大才啊。” 二人从中午谈到下午,最终愉快的交换了意见。 第二天一大早,徐福很早就来求见嬴政。 嬴政正好几天高兴地睡不着觉。 听闻徐福等候,快速穿了衣服赶来见这个“活神仙”。 可惜赵高不在,要是赵高在,这宫里,那可就乌烟瘴气,更好玩了。 徐福告诉嬴政,“陛下要想得到长生不老,光有仙药还不够,还得这样……那样……” 嬴政一听,有理有据,并不是编排。 毕竟陈平可是将德道经里的几句词文一五一十教着徐福背下来了啊。 “众妙之门,玄之又玄。”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嬴政听得入迷。 随后徐福就把陈平引荐给了秦始皇。 秦始皇闻言,“此人竟然有如此才能?” 徐福就是个江湖混混,哪懂什么宫廷权力斗争啊。 赵高绝对不踩的坑,他是一个个都踩了。 第一,不能在皇帝面前把其他人说的比自己更加有才能。 第二,其他人的功劳就是自己的功劳。没事不要报别人的名号。 第三,绝对不要举荐比自己更聪明的人给皇帝。 徐福一口气踩了三颗雷,还浑然不知,只等着嬴政嘉赏他。 徐福满脸堆笑,“没想到太子詹事是这么一个奇人啊。” 嬴政捋须,他本来想干掉这个陈平。离间他和宝贝儿子,没想到他自己懂得主动示好。 “你确定,是陈平亲自到你府上教了你这些。” “是啊,他说过去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太子逼迫。其实他一直都很想侍奉陛下。” 嬴政闻言,半信半疑。 “陈平,狡猾如斯。常人断然不敢用。朕却敢。”嬴政望着谒者令,“速速去传陈平。” 陈平还在家里整顿衣裳,这今天宫里乱糟糟的。来了很多术士,动不动要给皇帝做法、布阵、设置结界,想一出是一出,弄得宫里的人怨声载道。 紧接着,那秦始皇的安车忽然到了门口。 一时间咸阳城里的人都对陈平羡慕极了。 陈平坐上了安车,他知道他走上了一条死路。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为了达到目的,手段已经不重要了。像他这样身份的人,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方式实现自己的报复呢。 陈平望着马车之外正在乞讨的穷人,他拉上了帘幕。 —— 却说,大秦帝国的男主,他现在正在那南蛮之地,和将士们在风里雨里成长,奠基情感。 咸阳城里已经要刮起惊涛骇浪,席卷全国。 此时的他,虽然过去是被迫来到这里,但是现在他却成了最能置身事外的人。 陈平的决定,影响着天下人。 扶苏是如此的相信他。 这对君臣,可能在本质上有些相同吧。 都很矛盾。 所以扶苏完全能理解陈平之后的所作所为,不管别人对陈平有多大的质疑,多么的不理解,扶苏都会相信他。 只是偶尔,扶苏也会记起刚从牗乡被他带出来的那个小伙。 那个时候,陈平的眼睛也和祁连山上的冰雪一样纯净。 为了完成大业,注定要有所牺牲。 (本章完) 第687章 多事之秋(求打赏月票!) 始皇二十九年。 嬴政听取方士徐福和谋臣陈平的建议,下令向天下人征讨这一年庄稼地里第一束麦穗。 这一个在嬴政看来简简单单的小事,到了民间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连远在九江郡以南的扶苏自己都感到这把火烧的太旺了。 五月,往往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蔬菜终于长大,水果刚刚成熟,而庄稼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成熟,庶民们一年里最好的日子就是这个月。 没有农忙的牵绊,他们可以尽情地坐在树下,和家人一起在席面上吃瓜果蔬菜,聊上古的神话,聊祖辈的故事,聊同村里‘某某某’至今未婚、为什么不婚,谁适合他…… 只是自从秦始皇继位以来,这位皇帝除了给庶民增加生存的成本之外,其实他对庶民来说,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某种意义上,他给秦朝的人提供了很多乐子。 在商朝时期,宫里传来的新闻是纣王爱上了妖妃妲己;在周朝时代,诸侯王之间不是这个通奸,就是那个兄弟相残。 到了秦朝,要说非要去找秦始皇为人上的缺点,你还真的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他毕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啊。 不信你看,这历史上从前数,往后数,都没有哪個二货皇帝去封一棵树为五大夫的荒唐行为。 更没有人开着马车东跑西跑,在名山大川下面立碑专门写我今日到此一游。 被这样的中二皇帝治理,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谈论他们的皇帝,就成了家常便饭。 编排皇帝的歌谣,也是一筐一筐的。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和过去不同。 求仙的事情像是一道惊雷,先是于夜幕上迅速地闪过一大片白光,白光里青黄色的闪电像是树枝脉络一般清晰地照映在天空上,随后雷从地上轰隆地一声钻出来。紧接着,全国各地都开始下起了大暴雨。 对秦始皇的非议之声,就好像是那夏雨里大珠小珠砸在水面上,打在荷叶上,打在渔船上,湖里的鱼儿那是一个个跳出水面来了啊。 沛县—— 刘太公坐在树底下。 他的儿子被征召去干了铁官,手底下领着一万人。这算是荣耀了。 对于刘太公来说,这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是根据秦朝的各种规定,刘太公一家是不可能跟着刘季在阳城享受的。因为秦国的法律设立之初就是在打击‘刑不上大夫’,为了防止一家人蚕食当地经济,所以刘季不能接他老爹过去。 这才有了刘太公至今住在沛县的事情。 因为刘季升官,刘家在沛县的地位水涨船高。乡人有事都来请教刘太公。 “太公,你倒是说说看。皇帝要让我们每个人都献上一把田地里刚成熟的麦穗,这是什么道理啊?” 刘太公没说话,另一个年轻人说着,“皇帝要去求长生不老,为了向上天表示其诚心,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啊。” “我看当今的皇帝,还不如小孩上去当呢。整天没个正形。不是要出宫游山玩水,又是求仙问长生的。” “你们说,他要是长生了,还能有我们好活?” 庶民对统治者的仇恨,那只会是与日俱增的。 因为历史的规律就是,一旦王朝建立,掌权者的日子越来越爽,而庶民被压榨的越来越严重。 对庶民而言,不管嬴政东巡的初衷是什么。民众只会骂他说,‘劳民伤财’、‘他是游山玩水的。’ 男人们聚集在刘太公身边,想要听听他的道理。 孩子们趴在草丛里抓蛐蛐,在水沟里摸泥鳅。 水塘里蛙声一片,远处的山泽上弥漫着浓重的雾。 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混沌之中,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清浊不复。 刘太公只是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这天也是怪啊。一天天阴森森吊着一张脸,不下雨,也不晴朗。 反正就是不能给人个痛快。 “我恐怕这件事传出去,天下人都要议论指责当今皇帝了。” 众人闻声,纷纷咒骂,“还指责?做皇帝做成这样,还天天千古后人、后无来者;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一个人享清福,我们都替他受罪是吧。” 年轻人闻言,一个个都起哄了。 “就这样还号召大家要有德行,我看他不是祖龙,是祖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季的弟兄,周勃、樊哙等人也跟着响应。 刘太公脸色十分难看。 本来自己的儿子当了大官,多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可是现在这皇帝变成这样,朝廷不得人心。 刘太公总觉得这份荣光维持不了太久,又或者这份荣光根本不值得自己这么高兴。 毕竟,刘太公现在怀疑儿子和匪人秦兵成了一伙儿的了。他一向吊儿郎当,现在是不是也成了挥着鞭子欺负人的那一拨。 这件事本来也用不着多想,此刻的刘季正骑在士兵们的脖子上,到处在矿场里‘威风’。 他的胸前,挂着鲜艳的红领巾。 不过,沛县的人对于秦始皇修仙的事情口诛笔伐,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他们无法接受每天坐在自己头顶上的人除了说些好听的,却从不干正事。 抛开扶苏这个主角的视角,大秦帝国真实的情况是,秦始皇嬴政才是宣扬道义、礼教,倡导男女伦理,尊卑有序的人。 因为他才是国家合法的领导人。 扶苏一日是太子,终身是太子。 这就导致,嬴政的言行完全是不匹配的。 他曾经在一次东巡过程中,沿途作了不下七道石刻,并且时不时在全国各地颁发诏书,内容大多都是含有教化意味的,尤其是针对民众道德熏陶讲话的诏书不计其数。 先秦,真的很神秘很遥远吗。 不也照样是上面的人搞宣传,坏规矩;下面的人站在宣传告示旁边,也坏规矩。 秦始皇的言行不一招致世人的非议和讨厌,并不愿望。 沛县如此,各地也都如此。 而且文化程度越高的地区,将祖龙骂的越狠,且又不带一个脏字儿。 比如齐鲁大地,这几年是相声快速发展的时期。因为有秦始皇接连造梗,民众的心情大致都是一样的,极其容易产生共鸣。 荆楚一带更是不必说,本来就是各大贵族们聚集在一块儿喝西北风的地方。那对嬴政自然是只有恨,没有爱。 听说了他要求仙,荆楚一带的贵族因为掌握着知识、文化,自然趁机大肆地教唆民众跟着他们咒骂秦始皇。 秦始皇未必是灾难的源头,但是民众需要一个发泄自己内心仇恨和痛苦的宣泄口。 自然地,大家就把矛头对准了嬴政。 李信、王贲、杨端和、杨缪,这一干人都听说了嬴政要求仙的事情。 杨缪反正是服了,“我的老天爷啊!陛下这是疯魔了。” 王贲感觉大事不妙,不知道他的儿子在咸阳城懂不懂得明哲保身。 不过他们还不算是最惨的。 因为他们对嬴政只有权力的崇拜,可是李信就不一样了,那完全是对秦始皇嬴政个人魅力的崇拜。 假使有另一个人,和嬴政有着同样的地位,同样的权力。甚至比嬴政有着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可是李信不会在乎对方能给他多少,他只想跟着嬴政。 他就崇拜这样的男人。 但是这个夏天,他的梦碎了。 一个成年人内心深处崇拜了十几年的偶像,他的形象终于在这一天支离破碎。 嬴政彻底让他的迷弟李信对他死心了。 李信坐在将军府里,愣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喝酒。他的朋友、兄弟、幕僚,不管谁来求见,他都拒绝了。 谁懂啊,那种天塌下来的心情。 李信一度感觉自己的生命里没有光了。 不仅如此,军中的将士们也开始对嬴政指挥他们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很快,两广军中也传来了炸裂的新闻。 军中的将士们一时间议论纷纷。 扶苏也挺讶异的,这不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啊。应该是有人鼓动嬴政这么去做。 不过这么荒谬的事情,他老爹居然也敢信。 可见他对长生不老的执念。 扶苏完全不敢想象,嬴政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但是此时的他心内有个强烈的预感——他要出山了! 啊不,是他要登基了! 去实现宏图霸业,千秋大治了! 张良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高兴地不能自已。 “我看大秦,怕是轮不到太子手上了。秦始皇自己就会让大秦灭亡。” 张良非常高兴。 可是他的随从们一个个的都听不懂,问其缘故,张良只是告诉他们,“事必由己出啊。秦国的灭亡,只有秦国人自己能做到。秦始皇他太骄傲了,而只有他的骄傲才能毁灭秦国。是我过去短见了。” 张良高兴地手舞足蹈,身边的人没什么反应。 他们只是想跟着张良混口饭吃。 毕竟这样机智的少主人天下难寻。 不过知道了大秦帝国将要因为衰落的消息后,张良并没有打算离开扶苏。 不知不觉间,张良早就成为了为了刺杀而刺杀的人。 他性格坚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在想办法混入军营,找机会暗杀扶苏。 为此,张良苦心磨炼自己的才能,打算接近这个爱才的‘伪君子’。 扶苏虽然远离了咸阳,暂时地保全了自己的名誉和声望。 但是危机,也一直潜伏在他身边。 百越的人,他们知道了秦始皇的儿子来到了军中给他们的将士打气。 正在暗地里策划某样行动。 这一年的帝国,注定是多事之秋。 曾经因为自身比别人强大,就非要跑到别人的家里展示肌肉和力量的帝国,当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 话说回来,嬴政要求长生不老的事情虽然在庶民听起来,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只觉得嬴政疯了;但是在魔幻的现实世界里,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在先秦时代,到底始皇帝是庶民们的乐子,还是庶民们是始皇帝的乐子,这件事恐怕没有定论。 百姓们一生,在服刑的道路上见了太多牛鬼蛇神,也在乡下见到了太多悲欢离合。 嬴政的荒唐,对他们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吗。 并没有。 庶民不会因为这个就想要和嬴政拼命。 而且,有时候他们还挺喜欢秦始皇的。因为他有时候挺逗乐的。 他也有他极其平凡的一面,生气会跳脚;他也有他自私自利的一面,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也有他卑劣的一面,比如言语刻薄。 但是,这些缺点在庶民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相反,有一部分人觉得秦始皇还挺真实的。 而且除过他总爱自夸德行让人反感之外,他的德行确实比过往的君王都好很多。 大家只是把这当个乐子,没事的时候编段子唱个歌什么的解闷。 直到,麦子真的成熟了。 秦国的将军们开始正式执行命令,命令一层层传递下来。 全国要收集第一波成熟的麦穗。 赶在庶民们秋收之际,正手忙脚乱的时候给嬴政整理他的求仙的麦子,多少会引发人们对他的憎恨。 为了发挥这件事的威力,陈平鼓动朝廷制作了质地十分精良的昂贵的箱子,还有无数的漆木托盘。就等着五谷收到,随后装载以备祭天。 但是,这个草台班子打起来的世界,这些事哪有这么容易就结束。 东郡的郡守下发了命令,到达县上的时候,已经丢失了原意。 第一天,“所有人,收割金黄色的麦子上来。” 第二天,郡守下命令,“收割青黄相接的麦子上来。” 第三天,郡守下命令,“动作要快,要收青色的麦子上来。” 等消息到了乡下,乡下豪吏们做官的亲戚就开始打起主意来了。 “每户人家缴纳五石粮食。” 乡下,从来都不是什么僻静休养生息的地方,这里是天高皇帝远、牛鬼蛇神作乱的地方。 一个县比一个县离谱,一个乡比一个乡松散懈怠。 草台班子,就是这全国几百个县城组合起来的。 官僚的亲戚们忙着充实自己的口袋,官僚们被连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边咒骂擦屁股一边和笑嘻嘻和他们分赃。 等到腰包肥了,这才指挥小吏出面,随便抓一把青黄相接的麦子,往那箱子里一装,敷衍应付过去。 皇帝管不着他们,他们就是老大。 庶民是他们管的,他们也是老大。 横批,他们就是王法,他们就是天! 再随后找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写个贺表,老老实实送上去。 秦朝末年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基层——县乡一带的治理完全失去了章法。 当然,还是有一些地区的长官比较有良心。按部就班给嬴政整了十几箱子麦穗,舟车劳顿送到咸阳城。 这一年初秋,秦朝所有人忙忙碌碌,耗费数天的时间,就为满足他一个人求仙的愿望。 只是所有人居住的地方,是那个被嬴政亲口命名的地方——“中华”。 每个人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服从命令,执行命令。偶尔弯曲命令,反正对命令听从就是。 这才是大秦帝国最真实的一面。 它没有那么黑暗,但也绝对没有好。 皇帝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从上到下,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层层传导。 一种无形无色的东西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压在人的头顶。 权力。 它到底是帮助人类进步的灵药,还是走向异化的毒药? 这股巨大的风暴,在这一年夏秋之际不断地折磨民众。 民众,厌烦了! 终于厌烦了! 肩膀上已经被绳子勒出了血,孩子们生病了没钱看医,父母死了还得照样赶着收麦子。 在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代,稍微晚一点,大雨一到,全年的收成没有了,就是一家人陷入灾荒的时候。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嬴政却下令让他们给他收集麦子。 他要去求仙,永远地统治这片大陆。 民开始恨他! 秦始皇修仙的小旋风曾经一度刮到过两广地带,但是现在,刚刚安置下来的两广地带——闽中郡,也面临了从咸阳城发来的飓风。 扶苏在这里监军,自然也接到了这个收集麦穗的消息。 扶苏正在听将官们调配军队,他们打算把过去分散的三十七支军队整编成十支。 “一来,军队太分散,根本不利于管理;一个号令传达过去,有的时候要走三天的路。” “二来,军队集合了,将士们的日子好过一点,否则他们要面临不停地巡逻的日子。” “……” “靠近南海的地方,士兵们日子太苦了,不小心走着走着就会遇到生刺,把脚底扎穿。很多人水土不服,活生生拉肚子拉死。” 北方人熬过了酷夏,迎来了凉爽的秋天。 可是南方人,他们还要经历无数的热浪。 听着汇报,每个将军脸色都阴的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将军总是很有威严的原因吧。 他们总是面对着残酷的生死两面,一个决定让无数人生,一个决定让无数人死。 他们时刻面对着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一面,那张脸变得越来越冷漠。 一切的欢乐和笑声,都开始苍白无力。 这个时候嬴政的诏令传来,还让军队负责运输,自然是惹得人 “秋天让每个人上交一把地里刚成熟的麦穗,那到了冬天,是否让每个人收集第一片雪花,到了春天,拔下第一株草;到了夏天,再去捉第一波蝉呢?” 诸位将军闻言,都望着缭。 刚从咸阳回来的缭,他在咸阳城看到了更多的事情。 他现在非常懊悔,他当初就不该帮助秦始皇。 现在,大秦帝国,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开始不满嬴政了。 听到缭开口这么说,扶苏明白,时机已经成熟了。 (本章完) 第688章 宫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平忽然间在嬴政面前得宠,这件事一度让朝中的臣子们人心纷乱。 仿佛陈平得到皇帝的宠爱,就好像是皇帝和太子前嫌尽释一般。 事实上嬴政也是这么想的。 当他自认为得到了陈平这样的年轻有才华的人之后,又有萧何做廷尉,他就认为扶苏已经不再具备威胁。 当扶苏不具备威胁,就不是他的敌人。这个时候,嬴政觉得扶苏还勉强算是个好儿子。 这还多亏了尉缭。 因为嬴政总是担心尉缭跟着扶苏前去,缭可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万一撺掇扶苏怎么办。 为了验证尉缭是否有谋反之心,是否是真心想要帮助他打赢百越战事。嬴政就在缭刚抵达两广一个月后,以咸阳紧急军务为由,把缭给召回去了。 缭当然知道嬴政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奉命回去了。 为了保护帝国的储君,有很多人都在暗暗付出。 只是可怜了尉缭的屁股。 但是好巧不巧,他竟然在这次回去的时候见到了老朋友最后一面。 也算是因祸得福。 缭最近有些无能狂怒,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理解他的人,而皇帝却频繁地折腾庶民和士兵。 公开指责嬴政的不是,对于缭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扶苏想了很久,他要不要告诉师傅,他决定起义的事情。但是又担心师傅斥责他,想想还是算了,等干成了再解释吧。 言归正传,缭的乖巧,扶苏的懂事,陈平的见风使舵,一切的一切都在推动嬴政放下戒心。 这多亏陈平啊,他现在总是在嬴政跟前瞻前顾后,顶着众人的骂名给他想办法炼制丹药,帮助他实现长生的愿望。 嬴政非常喜欢陈平。 “朕看你比赵高那厮聪明数十倍,却又不奸恶啊。” 陈平听到这样的夸奖,自然忍不住心下一热。 这可是始皇帝,多大的权威啊。 能被秦始皇夸赞上一句,够自己吹一辈子了。 陈平由此又招致了宫中很多近侍的嫉妒。 嬴政问陈平典籍的事情,他也经常能够对答如流。几乎完全可以替代宫中那些专门被训练培养出来的博士。 一时间陈平又抢走了那些博士们的风光,比如——周青臣。 周青臣为此是恨得咬牙切齿。 过去和他有矛盾的博士仆射们,在看到陈平抢了他们的差事后,忽然间和周青臣没有了嫌隙,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嬴政多年为王,太懂人心了。 他看到陈平地位低下,总是容易受人白眼不说。这么高的才华,居然只做個太子詹事。 爱才的嬴政多次想要调他来到自己的宫中,陈平倒是也想,但是这么做,会把自己的退路砍断,这会让无数人认为,他陈平已经背叛了太子。 这样的人不忠啊。 虽然对陈平来说,忠义什么的都是骗书呆子的东西。 陈平并不讲究什么忠义,他只追求利益。 然后用利益,达成自己心中那个理想。 但是这个世界上恰巧有这么一个人,偏偏他是能让陈平为他破裂,守一回忠义。 嬴政每一次提,都被陈平婉拒了。 这不免让嬴政心中不爽。 “难道说在你的心中,朕不及太子吗?” 陈平也不知道嬴政是有意为难他还是单纯好奇问他这个问题。 “太子正在戍边,若是知晓宫中之事,恐怕会伤心啊。” “伤心?”嬴政鼻孔里钻出两团冷气。他想到了一些好笑的话,“看来你被太子骗的不轻啊。” 陈平一脸迷茫。 “太子,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只温顺的鹿,谁都愿意亲近。其实他就是一只……”嬴政望了望殿里的活物,指着那只笼子里圆滚滚、却又长着一对又尖又长的耳羽的胖鸡说,“是雕鸮。内心里充满了对身边人的厌恶。” 陈平只是恭顺地听着,来之前就知道陛下文采不是很好。 今天听了才知道,陛下的文采不是不好,而是一塌糊涂。 把太子比作雕鸮,什么跟什么啊? 嬴政非常想要让扶苏知道,他的人都在自己的身边了,于是更加狂热地要想要让陈平背叛扶苏,以此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夺取政治威望。 嬴政再三提议,说要封他为上卿,和蒙毅一样随着他入内出外。 陈平的内心自然饱受煎熬。 但是他也知道,他必须要明确地拒绝秦始皇了,因为现在皇帝和太子的党羽,都想要杀了他。 为此,他必须要在朝臣面前制造点悬念——也好给自己日后留点余地。 让人猜不透的才是最高明的。 陈平对嬴政说,“先皇后在世的时候,经常担心陛下和太子。总是说,太子一旦没有了母亲,就等同于失去了父亲。说让臣一定要全心全意辅佐太子。我怎么能弃太子而去呢,这不是让先皇后伤心吗?” 嬴政立刻激动起来。 “皇后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千真万确。” “皇后说的话,有时候确实歹毒啊。”嬴政感慨着。 但是他破天荒地之后不再问陈平要不要做他的臣子了。 嬴政没有得到陈平,心里总有些不爽。但是他也没有放陈平回去处置太子宫的打算,就这么一直把人扣在章台宫。 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十几天。 皇帝的位置,魅力就是这么大。嬴政迅速地让陈平这小子出名了。 之后嬴政又听取方士的建议,不自称朕,改称‘真人’,开始了他心心念念的求仙之事。 宫里被术士们搞得乌烟瘴气,宫女们不得安生。因为他们要半夜起身给嬴政去接露水。 这时候,就彰显了娶到一位好妻子的重要性。 若真是个内心软弱之辈,这个时候恐怕就要在家里拜佛求神干等着扶苏回来了。 所幸,甘棠夫人并不是这样的女子。 宫中女官太监们来找甘棠夫人告状,揭发陈平。 “夫人,陈平身为太子詹事,他怎么好意思一天到晚跟在陛下身边呢。整日给陛下出谋划策,我们的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了。” “而且陈平告诉陛下,要想长生,得先驻颜。他们集体监督劝谏陛下,让陛下节食、吃素。陛下公务繁忙,这样身体哪能经受的住。” “不仅如此,那些术士们还说要给陛下炼丹。这不是危害陛下的身体吗?” “一旦出了事,我们都逃不了干系啊。” 甘棠夫人察觉的出,这里面另有隐情。她不好当机立断,只是打发了内臣们退下。 “我亲自去见见陛下。你等安心即是。” 给这些人赏赐了金银珠宝之后,他们这才爽快地离开。 甘棠夫人没有好的办法,就问邵平该怎么做。 邵平其实都知道,但是不能告诉甘棠夫人。 说出来,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太子,非常重视陈平。走之前诸事交于陈平。太子曾经说过,日后恒阳宫有了什么事,听陈平的决断就是。” 甘棠夫人自然听懂了。 这是要他相信陈平,保护陈平。 甘棠夫人刚刚送走这一波人,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她感觉很累。 因为怀孕,脚脖子肿胀起来,走路都有些困难。 但是面见外臣,还是得以礼相待,不能失态。 刚休息没多久,一伙朝中臣子又来找甘棠夫人了。 张苍硬拽着曹参入宫。 “夫人,太子不在,您得做主啊。” “我一介妇人,如何做主呢?”冯绾绾只希望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苍不肯服输,有没有什么眼力见——准确地说是没有陈平那么坏,他意识到了陈平是在害始皇帝,但是他以为对方只是贪图权力和富贵,帮助始皇帝修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实际上,陈平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是一种应当株连九族的刑为。 曹参看得透透的,抚摸着自己被张苍拽青的胳膊,坐在一边像个没事人。 “夫人有孕在身,我等本就不该打扰。既然夫人也感到为难,我们这就走吧。” 张苍不肯,“这怎么能行。夫人,按照宫中礼法,您是有权力教训陈平的。不仅如此,宫中上下都敬重您。您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发生。” 冯绾绾笑了笑,这个傻大个怎么这么喜欢管别人家的事情。 难怪总有人想要杀了他。 “等我见过陛下再说。” 张苍打算和冯绾绾说些更重要的事情。 “夫人,您如果现在不作为,以后会危及太子和您的。您腹中胎儿恐怕也要遭罪。” 一向平静温柔的冯绾绾听到这话,顿时脸色绿了。 幸好,她的父亲是丞相。她还不至于那么孤立无援。 曹参不住地拉扯着张苍,不住地说,“别说了别说了。再说真出人命了。” 冯绾绾咬着牙,将张苍这尊大佛送走。 耳根子这才终于清净了不少。 “陈平,他想要做什么呢?曹参明明是知道什么的,却不告诉张苍。太子身边的这些臣子,像是一盘散沙,彼此之间毫无信任感。” 冯绾绾用手抚了抚鬓发。 叫上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去看望嬴政。 这个时候,男人直言规劝不能起什么大用。还是得用孙儿唤醒嬴政内心深处对世俗的眷恋。 冯绾绾正打算出去。 遥遥就听见熊柔的笑声,“姐姐是为了陈平的事情吗?” 这宫里,那一半的天下是楚系贵戚的。一个倒下,就会扶持另一个。熊柔就是宫中新的楚系贵戚代表。 她对王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掌握的比冯绾绾多得多。而且他还有许多宫外的消息。 一些男人认为女人不适合从政,也许是从结果来看的。但是从男女性格差异上来看,其实女人更适合从政。 因为每个女人都天生喜好八卦。 这种对消息的灵敏性,使得他们在宫廷之中显得游刃有余。 喜欢八卦的她们,即便住在宫里,可是咸阳城郊谁家死了一只鹅的事情,上午发生,第二天就每个人都知道了。 这位以华阳太后为榜样的先秦女子,本来就用着和男人一样的勇气,对权力的渴望,对政治的敏锐天赋。 一旦时机成熟,她一定会出来亮相的。 皇帝和太子争夺权势的时候,最沉默的就是楚系贵戚一派了。 这本来就是个耐人寻味的事情。 冯绾绾对政治的事情,确实没有熊柔的诸多见解来的深刻。 熊柔以让冯绾绾保重身体为由,联合予月把她劝回了殿里。 熊柔一个人劝,冯绾绾肯定不会听从的。 熊柔相信,平日里多养个姐妹,总有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冯绾绾并不放心,“现在人人都在责骂陈平。我若是不出面,会有人认为是太子教唆陈平这么做的。” 熊柔只是认真地看了一眼冯绾绾。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如果姐姐相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吧。比起这些小事,给太子殿下再生个公子更为重要啊。” 熊柔一脸亲切,还扭一扭曜的脸。 曜只是撇过头去。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潜意识里却担心起了他的大父。 总有人想要害我大父。 冯绾绾确实走路不方便,熊柔又不住地消耗她的精力,她只能妥协。 “如此便有劳妹妹了。” 熊柔笑道,“举手之劳的事情,何须言谢。姐姐这些日子就好好在殿里安胎。这宫里的事情,我看就暂时交给我来打理吧。” 冯绾绾没有办法。怀孕是事实,兄弟被带走也是事实。即便朝中有做丞相的父亲,但是她还是要面对这样的状况。 虽然,她预感到熊柔接下来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 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熊柔暂时地管理恒阳宫,第一时间就是把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全部撵走了。 吕雉因为不是个争宠的人,所以侥幸躲过一劫。 在这之后,熊柔很快叫人把陈平的车驾拦下,将其强制带回恒阳宫。 “良娣,您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有话问你。否则咱们孤男寡女,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不成。” 陈平早就听说秦国的女贵族风流,没想到说话这么粗俗。 “好了。我不逗你了。我想伱比我更清楚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吧。陈平,你可是恒阳宫的人,每天住在章台宫算什么。知不知道,外人现在都在非议你,说你是受了太子的教唆,故意让陛下这么做的。” “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会发动谏官,让他们揭穿你的面具,之后再把你全家都给杀了。” (本章完) 第689章 东南天子气 陈平怔了一下。 早就听说这位熊良娣性格如狼似虎…… 不过一向不管政事的她忽然插手这些事,为的是什么事情呢。 陈平莫名生出不祥预感。 “良娣身在宫禁,理当抚育女公子才是啊。” “那只是男人的看法罢了。”熊柔望着一直低着头的陈平,“听说,你总是被人讹传和漂亮女人有不正当关系?” “都是污蔑。”陈平愤然。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需要后台,而我也需要帮手。” 陈平抬首望着熊柔。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果然不错。 “太子远在百越之地。不日即将回来啊。” 熊柔笑了,“我知道的事情,可比你知道的多了。你猜猜看,为什么这后宫里姿容数一数二的女子连个美人都混不到,而我这样才貌的人却能够在这后宫里独树一帜。” 熊柔对自己的地位和身处的环境局势,那可是相当清楚。 陈平,他一开始并没有把熊柔放在眼里。自觉得太子挑选了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女人。他想着自己尽量再拖延一会儿,相信邵平会来救他的。 “愿闻其详。” “看你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就想笑。”熊柔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点尖酸刻薄。“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陈平成功地带领嬴政在修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让嬴政在天下人面前的形象一度坍塌。 大海里一只鲸鱼将要死去,无数猎物都会在它倒下之前等待。 别忘了,陈平虽然是扶苏的心腹。但是他始终是属于第四政治团体势力。 这支队伍里有萧何、刘季,有才华,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但是年轻、缺乏经验,也是他们最大的劣势。 陈平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他虽然算准了会有很多人指责他。但是这在朝堂上根本不算什么事。朝廷是争权夺势的地方,只要他有权势,他就是赢家。到底是采用何种手段,只有那些正人君子才会在乎这些事情。 陈平算错了一件事。 帮助嬴政求取长生不老药确实会使得他直接走向毁灭。 但是他并不清楚,朝堂上的政治斗争,远比他想象的残酷和激烈。 各路人马一看到秦始皇大张旗鼓地去求长生药。那颗远在几百年前被贵族埋下的隐雷轰然爆发。 曾经被帝王贵族们刻意掩藏的知识所造成的人与人之间思维方式的沟壑,在这一刻,那個巨大的回旋镖从四面八方打回来了。 嬴政就在箭靶的中央。 那些从庶民之中崛起的军功贵族,他们不相信命,相信秦始皇。 现在,秦始皇用自己的行为告诉他们——他疯了。 随即各路人马立刻盯上了他手中的权力。 陈平,那些骂他的人不过是一些小角色。 大人物,大多都在背后狂喜。 他们眼睁睁看着大秦帝国建立,也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皇帝如何在功劳中迷失。 熊柔对着陈平炫耀了显赫的家世,从他父亲的父亲那一代说起,又说她的母亲也是秦国贵族。更炫耀了她过往的宫廷生活经历。 到了这个时候,陈平已经不再反感熊柔了。他不得不走出男女性别来看这件事。 “我的父亲,曾经有着显赫的封号——昌平君。他主动放弃了他的封号,专心做辅佐太子的太傅。现在,我的父亲麾下大约有足足十万劳工。这些人过去都是秦楚战场的楚兵。” “帝国即将迎来全新的未来,历史将会被改写。” “但是身份低微的人,在这场权力的交替之间,要么从此走向显赫富贵,要么成为替罪羊。毕竟,总有人要干脏活。但是干了脏活的人,能有多少全身而退呢。” “你想成为下一个赵高吗?” “公子曜也开始学习练剑了啊。” 熊柔微笑。 “回去好好想想看。我们能让你成为真正的九卿。” 陈平出了宫后,正是傍晚。 渭水支流清澈如许,水中长长的青荇随着波流飘摆。柳树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垂柳的倒映在水面上。 若不是总有风吹在他脸上,他总感觉方才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陈平望着湖泊,想到了十年前自己读书时候的经历。 他们家住在一个小地方,乡下没有好的老师。为了得到功名富贵,他必须要离开家,跑去很远的地方求学。 路程遥远不说,还要自己备上干粮。他没有马车,只有自己一个人,要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很久的路。翻山越岭,忍受风吹日晒雨淋,都是常事。 如果在晴天遇到湖泊,就是他最高兴的时候。 因为他可以跳进湖泊里好好洗个澡。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上学的道路上最高兴的不就是遇到一个湖泊,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一起跳入湖泊打水仗,那是比什么都要快乐的事情。 习惯让他停下马车,再度湖泊前。 陈平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初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人。 他记不起少年时的自己。但是哥哥陈伯总是说,“仿佛昨天你还很小。” 陈平忘记的样子,陈伯却始终记得。 长大让他得到了少年时代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也失去了很多。 他站在湖边上,无人同他说话,无人同他玩笑,无人同他一起唱歌。 过了很久,他才离开。 熊柔的话,始终在他耳边萦绕。 这是一个势力庞大的贵族群体向他抛出的橄榄枝,楚系贵戚秦国高官一派,那在秦国都有百年的历史,树大根深。 “伱要明白,人不是只有才能就可以的。在大片大地上,要想成功,还得靠关系。很多人愚蠢,有才华的人认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把攀关系当做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其实,这不过是成功的必经之路罢了。多少名人将相,哪个不是靠走关系走出来的。” “而有些人自认为拥有好的家世,可以靠着走关系成名。往往却也一败涂地,因为他们认不清自己是几斤几两。” “人脉,和才华,这两者在仕途上缺一不可啊。” “你这么聪明,有才华,有抱负,深得太子的信任。可就是差了一点,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背后遮风挡雨。” “而我们熊氏一族,固然在秦国盘踞时日颇久,但是你也看到了,家族里的男儿并不争气。否则也不至于轮到我一个女子出面和你谈这些。” “如果我们能够联手。那将是双赢。” 当然陈平也有他的困惑,“良娣如此聪慧,背后又有强大的娘家。做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却又偏偏选中我呢?” “我也考虑过很多。观察来观察去,还是你最合适。”熊柔微笑。“说起来,你的儿子和太子唯一的女儿,年纪相仿。等到他们日后长大,指不定还能结为夫妻。” “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们铺路吧。” 陈平一晚上都在琢磨这些事,利益的诱惑快让他疯了。 但是他也感觉,和熊柔这个女人合作,恐怕会有危险。 一来,她是个女人,自己不好和她走的太近;二来,这个女人野心勃勃,自己问她的话都被她不动声色给挡了回去。 她说她是为了她的父亲,又说是为了她的女儿。 如果是昌平君想要找他合作,那为什么不派个亲信来和他谈呢。 还是说,根本就是这个女人自作主张。 陈平有些慌乱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捅了什么天大的篓子。 没错,他确实捅了个大篓子。 朝中的谏议大夫们,已经联合起来打算弹劾他了。张苍、蒙毅两人联手写奏疏,嬴政也亲自看过了。 但是嬴政还是不会处理陈平。 嬴政认为,只有陈平理解那些玄妙的东西,乃至只有他能帮助自己实现愿望。 宫里已经乱了,皇帝的居所都被改造了,为了打造仙气飘飘的环境,宦侍们动不动得去搬冰块。 嬴政在朝堂上自称真人,让大臣们感觉对方疯了。 嬴政不让人在他面前提“死”字。 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那个时代,谐音是非常忌讳的事情。不让提死字,也就是不能公开念‘思’、‘四’、‘司’…… 这对大臣们朝堂发言简直是一种酷刑。 甘棠夫人像是被架空了一般,选择坐在宫里给小孩缝制衣服。完全不出门。 熊柔难得掌握一回权力,立刻无法无天。恨不得把今淑直接从宫里赶出去,但是想到扶苏随时会回来,她也骗不了扶苏,只能偶尔戏弄一下。 朝中,周青臣、姚贾等人抓住嬴政想要求长生不老的心思,开始不住地搜寻奇人异士,往宫中送去。嬴政的私权又一度被这些奸臣顶到最高峰。 这时候的咸阳城,那简直是群妖遍地,魔物横行。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冒出来了。 各种神话故事也开始诞生了。 咸阳城里到处都是游走的方士,豪门贵府门口,那些高士一个个排在门口。亟待被举荐面见皇帝,从此吃香喝辣的。 这,和陈平脱不开关系。 但是嬴政过去姑息养奸,报应已经来了。 农夫养一条蛇也就罢了,他能养半个朝堂的蛇,反噬就反噬他自己好了。 也怨不得别人。 萧何目睹这些情景,那是非常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完全不表露。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从早忙到晚。 廷尉府里大小官吏,早有人不满萧何。觉得他做事太认真了,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有些人开始想要弹劾萧何。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人给骂了。 因为萧何在任何人眼中,那都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弹劾萧何,简直是自己不想活了。 咸阳城里,除了萧何门口没有术士排队,再就是李斯和冯去疾门口了。 冯去疾听说宫里大兴做法,他忍不住忧愁。为帝国的未来忧心忡忡,可是他并不会去触怒嬴政。因为他不想失去丞相的位置。 但是他不会接见那些牛鬼蛇神的,虽然他的家里自己也有着有时不时给他提供【杨寨丰水】以帮助他平安度日的人才。但是他不打算把这个人举荐给嬴政,更不打算暴露自己维持荣光和家族兴旺的秘诀。 李斯,被荀况教导过的人。观天之道,察天之行。他难道不知道嬴政在作死吗。但是他也不会去做触怒嬴政的事情。 这下好了,九卿中没有人站出来直言,三公个个选择沉默。 事态自然变得越来越严重。 徐福为了在几百个术士之中脱颖而出,得到财富和高官,又欺骗嬴政说,“陛下,要想去东海寻到仙药,需要一千个童男,一千个童女啊。” “这有何难啊。”嬴政当即就答应了。 侍奉在嬴政身边的陈平,他本来为自己身上的罪名感到烦恼。 他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蒙受父亲是个奸臣的屈辱。 当他看到贪得无厌、愚蠢猥琐的徐福后,当即有了主意。 就这样,在秋收不久后。 徐福开始带兵在咸阳附近的人家里搜寻年纪在九岁左右的男孩,再去搜寻年纪在七岁的女孩。 试问,一条贪财的狗,他会愿意把皇帝派发下来的赏金如数给农户们吗。 当然不会,交给士兵直接抢夺,又或者和县令勾结,直接告诉他们的父母是把这些孩子接去享福的,从此不愁衣食,就把人给装在车里带走了。 父母们大都是追在马车后面,一路啼哭。 就是哭断了肠子,哪又怎么样呢,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陈平听说了这些事,自然心里发毛。 他没想到,这些人为了利益,甚至不惜让别人家破人亡。 他们的狠毒、自私,简直是超出了人的想象。 嬴政的名声自此一败涂地。 从他姑息养奸开始,就注定了这些事会发生。 各地的将军们,也都风闻了这些事情。眼看着嬴政越做越过火,他们也纷纷按捺不住了,打算寻找一个新的代理,让更有能力的人坐天下。 陈平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写好,用重金贿赂了前去百越送信的人,让他们把信交给扶苏。 帝国的天,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再无人出来做主,怕是要有更荒唐的事情发生了。 —— 今百越。 咸阳城里一片乌烟瘴气,香火供奉摆满了宫廷。 而百越则仍旧盛夏景象。 尉缭观望着天象。 他观察到了重要的信息,很快就跑回来禀报扶苏。 “太子,您的头顶上,其云总是呈现龙虎的形状啊!” 扶苏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据新《史记》载,东南有天子气,便出于此。 【艰难的七月终于过完了。这本书写了一年了。还没造反,我有罪,请用打赏惩罚我。谢谢各位读者! 感谢追读一年的读者!辛苦你们了。 (虽然然压根就没有。)】 (本章完) 第690章 当回旋镖打到了扶苏自己身上 “国尉,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 缭望着扶苏,他振着衣袖道,“你看看你,瞎激动什么。我说东南有天子气,你兴奋的脸都红了。” 扶苏的脸色顿时凝固了。“太尉莫要胡说,我何时兴奋过。再说了,我乃堂堂太子,国尉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 缭望着扶苏,猛觉这番话仿佛在哪里听过。 “太子,我能看出来的事情,别人也能看出来啊。” 扶苏读过《史记》的,知道这历史上东南有天子气说的人是谁。 但是现在,刘季远在颍川郡。而他则在东南之地。 现在天象已出,东南若出天子,那也只能是他了。 扶苏的内心相当激动。 有天象响应,那他登基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缭看着扶苏这反应,捋须望着天上的云气道,“哎,可惜啊。” “可惜什么?” “要我说,藏了好久的狐狸尾巴不经意间露出来了。前功尽弃啊。” 灌夫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狐狸,哪里有狐狸?” 冯敬也四下望着,“没看着啊。” 缭作揖道,“太子,臣就不奉陪了。” 看扶苏没有领会他之前的话,他不打算再点拨了。 他是如此放肆,扶苏没有答应就大摇大摆地离开。 还在原地找狐狸的灌夫和冯敬都惊了。 “不用找了。国尉说的是我。”扶苏倒是很淡然。就是说,做太子也太难了。但是从今天起,他不用那么为难了。 活在父亲的权力阴影下,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灌夫望着扶苏,他握着自己的剑,“太子,国尉是不是有些嚣张啊?” “等你们也有了国尉经天纬地的才能,你们会比国尉更加嚣张。” 扶苏想着,还是先包容包容。 就凭着缭的才能,能一举把六国合纵连横多年的势态一举破掉,可惜后面他开始不给嬴政出谋划策,闹出来很多事。 但是缭这么信任他,相信他,偶尔耍点自己的小性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以安顿天下的兵马,乃至后期规划攻打百越、胡人,还有诸侯地划分的事情,少不了要听听这位高人的意见。 众人看着扶苏这么包容缭,一个个心里非但没有觉得太子的威严因此受损,反而觉得扶苏更加值得人尊敬。 缭回到营帐里,他也没什么事可干。 此时的缭其实和扶苏就是难兄难弟,两个人都没什么实权,完全是为了迎合嬴政的某种政治需要,一起来这里陪着士兵忍受疾风苦雨。 缭本就是故意试探一下扶苏,回到帐子里的他,自然要在事后打探一下扶苏的反应。 王敖忍不住感慨说,“我看太子不如始皇啊。” 缭捻弄着他的胡须,“何出此言啊!?” “当初您无礼于秦王,秦王面不改色,后来赏赐您和秦王住一样的宫殿,享受一样的车马待遇。可是如今您无礼于太子,太子却公然说,您这是恃才傲物的表现。” 弟子王敖感慨,“这简直是高下立判啊。”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对秦王的评价吗?” 王敖记性极好,谈起这个,那是眼带笑意,面如桃花,整個人十分高兴啊。“当初师傅说,秦王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 尉缭捋须,这小子就是因为记性好,所以进步慢啊。太老实了,日后出不了名。 “那我现在要告诉你,我对太子的评价了。” “太子其人,示外以柔,内里实则刚强,心志坚定。始皇其人,示外以刚,内心实则柔弱。” “太子亦然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可是待我这布衣,见我从不以卑。” 就是说,扶苏看到尉缭,从来都是自己把自己当成太子。没有过分的谦卑,好像自己有求于缭一样。 “诚使太子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子矣!” 王敖听到,不住地点点头。 但是很快,他又惊奇地回头望着尉缭,“师傅你……话说反了吧。” 尉缭徐徐道,“傻孩子啊。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看待人和事,要从他的行为观察他的内心。但是伱真的会观察一个人吗?” “始皇外表上对我过分的尊敬,其实内心是对我抱有极大的不满。所以在他得到了我的妙计之后,就开始表露不满。” “太子在外表上对我没有过分的尊敬,也没有过分的轻慢。以平常心待我。” “始皇帝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狡诈犹如豺狼。” 王敖恍然大悟。 “可是有件事我不明白。太子既不过分尊敬您,也不过分排斥您。这怎么能证明未来太子会比始皇帝更重用您,您为什么认为太子比始皇帝更厉害呢?” 尉缭笑了,“这很难理解吗?” “太子守的是中正之道。不偏不倚。未来我若是势大,太子不会想着把我斩草除根;未来我若是不愿意效力,太子也会放我离开。” 王敖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我总觉得,太子是个很极端的人。按照您的说法,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过善意,实际上是因为内心深处隐藏着极大的憎恶。” “太子看着人畜无害的,未来做起事来,每每让人咋舌。这样的人,可以扛起天下吗?” “为什么不能?”尉缭眼里满是欣赏的光,“太子识大体,我看每次发疯,都是以大局为重啊。” 王敖语塞,“可始皇帝陛下这样做的时候,您不是这么说的啊。” 尉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相信扶苏未来会做的比嬴政更好。 这可能是因为扶苏是穿越者的原因吧,那双眼总是好像洞穿了一切,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待人接物、言谈举止都透露着一股子自信。 扶苏不会轻易地去怀疑什么人。这和他的父亲嬴政简直天差地别。 扶苏非常自信,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说实话,在这样的时代,跟什么样的人不是跟,但是跟个自信且有实力有威望的。 乱世之中,大家都是浮萍,只有扶苏这样的人才会让他们感到找到了依靠的港湾。 王敖出了门嘀咕,“师傅明明偏向太子而不自知。还不就是记仇始皇帝陛下把他软禁吗?” 王敖话音刚落,见一个年轻武士正提笔刷刷地记录着什么。 “少内史,你这是做什么?”王敖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身为内史,穿着武士的衣服。” “你一个非编人员,都能随便出入军营了。我为什么不能穿武士的衣服。”司马毋怿反问。 王敖语塞。 “不过,你该不会一直在偷听我师傅吧?那可是堂堂国尉。” “什么偷听,说的多难听。我只是执行公务罢了。”司马毋怿晃了晃自己的摇摆,继续穿着甲胄的外壳,光着膀子在营地间走来走去。 他已经在这份差事中赋予了自己无上的荣光和使命,对自己的史官职责十分投入。 王敖回头看着自己师傅的营帐,再望望司马毋怿现场询问士兵们的情况,他揩了一把自己脖颈上的热汗,“怎么这么多怪人。” —— 话说国尉缭担心的事情,此刻已经在咸阳城里不仅发生,而且愈演愈烈了。 历史,很多人都只关注于他的结果,而对目的本身有所忽略。 就好像所有人都认为,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奔着杀兄弟求生去的,实际上玄武门之变是李世民奔着皇帝之位去的。一兄一弟只是顺带给了个借口。 哪有人对皇位不感兴趣,然后一天到晚拼死拼活打天下啊。 扶苏的本意,是让嬴政干点昏聩的事情,让他的政绩一塌糊涂,他好举兵回去咸阳。 但是操作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扶苏或者陈平原先设想的那样发展。 因为这个世界,是大家一起操盘的游戏。 达官显贵们趁机狠狠地向庶民宰一波,庶民们长期经历了苦难,那种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值。 扶苏帮助嬴政快速地打下了楚国,给大秦帝国延长了三年的改名时间。 这样加速的进程,给基层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对秦始皇的野心欲望的助长,也使得朝廷中枢机构一度运转失灵。 咸阳已经危机到了不能再危机的时候。 扶苏和陈平搅动了滔天巨浪,可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在水里丢一块大石头,让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到扶苏这边来。 只是时局和世事的变化,让这个国家开始动荡不安。 一旦朝廷为奸臣所把持,嬴政三天都不召见丞相,中枢机构的运行就开始变慢,等政令层层转达下来,政令本身的目的已经不重要,经过不断地扭曲、篡改的政令下达后,庶民虽然明知道不对,但是无可奈何,只能想着怎么完成任务,把今天混过去。 而这个时候的扶苏,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在闽中吃着水果等待消息。 皇位在向他招手,不过是用想要甩他大耳刮子的方式招手,要他立马赶回来。 尉缭说过,东南有天子气。 我们热爱修仙,努力学习望气之术的‘真人’嬴政,他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嬴政穿着白袍,一天到晚在殿里晃来晃去。 晚上也开始不好好睡觉,专门观望星辰。 那些江湖上来的五花八门的术士,日夜陪伴在嬴政身边。 有的人甚至长得都可以用獐头鼠目来形容,十分磕碜。 但是我们的‘真人’全然不在乎这些。他认为这种奇异的相貌正是对方得道的表现。 一如他自信自己头上高高凸起的隆角,那是龙角所化。 尉缭看到天子气,嬴政和他的方士们,也看出来了一二。 …… 有一说一,东南多沼泽,云气聚集,这是客观事实。 但是望气之术,不是白天观看云朵的那种望气。更多的是夜观星象的结果。 譬如一片星垣里,某一处星星繁多,让人观望上去自带一股气。 嬴政他们是用这种望气之处才观测到东南的。 这和尉缭看到的并不一样,他只是看扶苏周围的气象而有感触。 这是奇门异术里两种完全不同的观测方式。一个是观测某人的气象,一个是观测天下的局势。 嬴政好的治国理念不学,偏偏爱上这种望气之术。 这不学不要紧,一学就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沉溺其中。 他看到这种气象之后,非常慌乱,立刻召见左右说,“东南有天子气!” 大臣们听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哪有用这种东西治理国家的。 玄学异术本来就有所谓的迷信和正信之别。 嬴政缺乏一个真正有水平的老师教,再加上自己自大,相信自己一定学起来有天赋。很快就遁入了迷信。 对于他看到的结果十分痴迷,认为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嬴政的担忧不言而喻,无非是担心在闽中一带的太子罢了。 大臣们一个个早就忍的够够了。 看到始皇帝陛下晚上装神弄鬼,白天疑神疑鬼,一个个都起了逆反之心,只是面上没有表露罢了。 方士们听了,一个个却面露担忧之色,纷纷表示他们有什么破解之法。于是就把一些原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摆了出来。 “陛下当把皇宫里的复道全部连接起来,将帷幔全部放下来,这样就没有神能够看到陛下了。更加没有谁能够做出伤害陛下的事情。” 如此愚蠢的谎言,就是三岁小孩都不上当。 大秦的始皇帝却按部就班地照做了。 在宫里忙着连接复道的时候,嬴政再次疑心发作。 嬴政感觉让扶苏留在东南不安全,还是得召回来,把他关在冷宫里,这样才比较好。 在和几位大臣商议了之后,看到他们都不同意自己的做法,嬴政更是怀疑他们背着自己和扶苏有勾结。 当天就下诏,要求扶苏返回咸阳。 至于尉缭,一并押回来。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 但是嬴政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怕自己被扶苏饿死在沙丘行宫。已经好几个晚上做噩梦了。 这场因为扶苏一份信引发的祸事,终于也要因为扶苏的回来,开始画上句号。 (本章完) 第691章 敌人的敌人 “大王,修仙的事情,得看机缘。何须如此劳苦。更何况修仙还有男女同修,阴阳不合,如何让身上气顺啊。大王尽管宠幸妃子,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博士卢生看穿嬴政这几天连番动怒的心思,趁着陈平不在,立刻给嬴政进言。 嬴政有些犹豫。 他只是想要修仙,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只是外人以为他脑子进水了。 嬴政的目光里满是怀疑。和陈平相比,这些个博士之后如卢生、侯生,他们根本毫无实力。 嬴政知道,那些出生乡野之地的才士,往往更有实力。因为他们要想和那些勋贵之子拥有一样的机会,在过往的人生里比那些贵族之后付出更多。 “是吗?陈平明明说,修仙第一步,得先自己保养好身体。若是身体亏了,那得到仙药,人已经衰老了,到时候有了长生,那算怎么回事呢?” 很多人误会了嬴政要的修仙,他要的不是升天,而是让自己的身体永葆青春地活在人间,永久地活着。 不得不说,嬴政一向是敢想敢做。 这个想法再过个两三千年就能完全实现了。 只是这些方士们哪里敢想,一个個只觉得嬴政是丧心病狂。 侯生捋须,他揣摩着嬴政的心思。要想在大王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就非得打击陈平不可。否则显得他们都很无能无用。 侯生站出来说,“陛下,陈平他不过是个乡野读书人罢了,并不懂得这些奥妙。试问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比男女交合更让人葆住青春、焕发生机的美事呢。就是神仙,也把这房中术看作是修行的一种啊。” 侯生说着,还拿出一本阴阳交合的书给嬴政看。 卢生趁机从旁煽风点火,硬生生把秦始皇又从戒色拉到了纵欲这边。 第二天,陈平就被冷遇了,嬴政没有召见他。 这自然更让陈平感到不安。 “这不是好事吗?”吕释之现在是陈平的一号副手。“现在人人都在指责太子詹事,可明明是陛下每天召见你的。如今皇帝陛下信任卢生、侯生,詹事正好可以全身而退了啊。” “我不是为失去了陛下的宠信而感到害怕。我只是害怕,现在有些小人为了功名利禄,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事都敢做。” “教唆陛下用什么仙丹,纵欲,不惜助长陛下的私欲,以此获得皇帝的喜爱。长期以往,会出大事。” “因为,他们毫无底线。” 吕释之,这可是个小年轻啊。他当场就反问,“可是他们没有底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陈平狠狠地瞪了吕释之一眼。 “无他。唯民受罪耳。” 吕释之听了,喉咙里发出了什么含混的声音。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等着吧,要变天了。这下,要怨就怨他自己了。” “谁怨自己啊?”吕释之好奇。 嬴政的命令翻山越岭,正在抵达闽中的路上。不过,帝国的敌人也都在蠢蠢欲动。 百越族人,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他们虽然和秦国的军队生活在一起,但是对于秦人的仇恨可谓与日俱增。 这个崇尚大自然,坚信自己是靠老天吃饭的民族,看着秦国人不断地烧、烧、烧,砍、砍、砍,之后,他们打算给那个自命不凡的秦始皇一点教训。 根据从俘虏和间谍口中得到的消息,秦始皇打算命令他的儿子让秦兵振作起来,好一口把他们剩下的百越族人灭掉。 百越百越,本来就是无数个部落族群。他们过去各自为战,有时候还因为领地、女人的事情打斗,但是多年来的战乱内讧不合,被秦始皇给强制终结了。 为了对抗秦国,他们不得不联合。 为了对抗秦国,云贵一带的百越族人,必须接纳那些失去了家园的百越人。 他们一直都在积极组织军队,不过他们的文明不能用落后来形容,简直像个未开化的大陆一样。对于秦人的武器,即便他们得到了,也因为不懂技术,完全无法复刻。 使用过之后就等于作废。 而秦人的武器不仅先进,装备也十分精良;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器是取之不尽的。 技术,大秦国对于如何变成一个强国那是相当有经验的。 首先,要从魏国做人才引进。 其次,掌握核心技术,垄断军事装备技术。 再次,打造一个有着唯一至高领导人的领导班子,保证政令的通达和高效执行。 虽然秦国没有那么好,关键是比起六国来,先进了数倍。 而百越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像是一群懵懂的孩子,他们被一伙有着高科技武器的成年人给揍了,没有父母亲给他们做主,那他们想的就只能是比较极端的行为了。 百越族人,内外联合,发动了一场专门地针对秦王儿子的暗杀行动。 “一定要让秦国人尝尝和我们一样的感受。” 百越人在山林里哀嚎着,手里提着竹条编制的篓子,内里养着毒蛇;有的则抱着一个个陶器罐子,内里装着蛊虫。 为了对付秦国人,他们决定派出这些毒物。 可怜的扶苏,秦始皇下令攻打百越,却要他要承担恶果。 真是呜呼哀哉! 痛心,捶地!—— 八月初五,对于中原人来说,这一天很重要。 古代的节日,主要是指二十四节气日。那是全国规定必须要放假的日子。 中国古代的节日最讲究的就是阴阳。 后人把过节当做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但是古人不这么看。 古代的节日和都是和阴阳、节气密切相关的,过节的都不是好日子。 既然都不是好日子,谈何高兴。 气节转换时,往往是很凶的日子,尤其是应该小心。 过节因此要放假,为了让你休息,平静地把这个难度的节点度过去。 秦国人,那要论起来祖辈,和商朝人有很大的渊源;而他们的文化,又是战国七雄里唯一的完全模仿承袭大周文化而来的。 秦朝人自然全体都要休假的。 在八月初五这一天,正是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北方这个时候,都要下霜了。 来自燕国、赵国、齐国的士兵们,他们在本该踩着草尖上的霜去抓鱼的日子里,却在南方雨林里几乎被蒸熟。 他们吃着新鲜的水果,脚脖子上早就被蚊虫反复叮咬遍了,现在抓挠地几乎都破了皮。 在这种南方还是一片丰收的日子里,北人总是唱一些悲伤的曲调,泪水打湿了衣襟。 老秦人觉得他们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让他们在这种日子里,喝酒、吃肉,拍着车梆子唱歌。 那种天生豪迈的气概,有时候还是让六国人每每感到佩服的。 在山川湖泊边上长大的孩子,确实和平原地区长大的孩子不一样。 山川湖泊长大的孩子,好像是见惯了起起伏伏,做事大开大合,偏向于开拓,性格多粗犷;而平原上长大的孩子,性格多沉稳,像是土地一样厚重,心像是河里细细的流沙一样细。 士兵们各自在营帐周围待着,篝火和炊烟袅袅腾起。 几条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毒蛇,从水里窜出来,直接上了秦人的餐桌。 好吃,懒做,这多少是部分中国人的一种美德。 试问做得多反正也拿得少,还不如懒做,这样虽然只能拿个基本工薪,可是能让性价比高一点啊。 至于吃,人才是属于天地间食物链上最顶端的生物,别说饕餮降世,那也免不了被人好奇什么滋味。 这几条毒蛇,现在安逸地躺在锅里。秦人帮助它们永远地免去了一年两度蜕皮的痛苦。 虽然不打仗,可是这痛苦的安逸,会让人在生活的乏味无聊之中和雨林里水汽蒸腾下慢慢地丧失敏锐。 而且,五年的时光,无数士兵在百越一带度过了人生最黄金的一段时光。 因为没有妻子母亲在侧,现在当初的那群男儿郎已经被生活训练地服服帖帖,开始自己整理头发,修理胡须,洗衣服晒衣服,做一切女人过去做的活儿。 不过另一边,在家里守候的女子们,那也是开始做男人们做的活计。下地、做工、应付外交、祭祀。 男女之间的因果轮回报应,从没断过。 在历史上,这种事多了去了。 有时候秦朝的历史让人看起来就好像是几千年的贵族制一个终结。 中央制度建立的同时,天下人好像在经历一场残酷的清算。 这个贵族政治时段,大概就是夏商西周这些时代加起来了。 除了男女互相体验苦楚,再就是那些过去自以为没有王法约束的人,遇到了秦国这帮酷吏,一点小事就给刑罚,深刻的体会了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孙子。 在路上随便倒个垃圾,又或者春天捉鸟窝,都会犯罪。 这让那些一直因为没有法律约束、没有道德监督的坏人,遭了不少罪。 比如那些破坏公德的人,六国的法律过去根本管不了他们,也不管他们。 那个时候,国家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让人吃饱饭,而不管你吃饱了饭干什么。 这到底是纵容还是尊重,也许六国根本没考虑过。 从因果业力来算的话,十二年的秦朝就像是个赛季末的总结,而非新赛季的开始。 言归正传,这些军队里常驻的男人们现在正在吃女人吃的苦。 谁能经历重重的考验剩下来,谁就享受新的时代,享受胜利的果实。 没有先进的工具之类,很多必须要亲力亲为的小事在磨耗着他们的志气,还有对环境的感知力。 “今天是白露,大太阳能把蜘蛛网都给烤化了,还下霜!” 士兵们埋怨着,这太子说了要有所作为,至今屁事没干,还消耗了士兵们的热情。 大家伙都很憋闷,但是有些话又不敢明说。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指望扶苏,都在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在这样的日子,忽然百越人的新首领派人扛了两条大水牛,三头被打死的老虎,来见扶苏。 他们穿着虎皮围裙,腰上挂着特制的香料药包,可以驱退蛇虫。 “我们的首领听说您是秦始皇的儿子,刻意让我们来送礼物给您,希望秦始皇能够不要再攻打我们了。” 百越人哪里会这么好心啊,扶苏他们根本就不相信。 “我会把你们的心愿和作为如实传达给我们的陛下。希望你们能够不要食言。” 百越人忽然间很亢奋,“我们不会撒谎。如果你们能停止攻打我们,那是最好的选择。” 百越人吃够了秦人给他们的痛苦。如果秦人肯放弃他们,他们就不会和秦人做死敌。 百越人对着扶苏说了很多话,他们没想到这个皇帝的儿子看起来这么谦虚,话少。这让他们表达了很多对秦朝的不满。 “你们毫无理由就攻打我们,天不会放过你们。” “毁了我们的家园,也必然遭到自然的惩罚。” “如果秦始皇不愿意停战,我们还是会和伱们力战,直到死了为止。” 百越人依古比古说了很多,扶苏哪懂这个,只能全靠翻译。 典属国听着,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他对着扶苏进行了慷慨激烈的翻译: “太子,他们说,他们很尊重太子您。希望太子喜欢这些礼物。” “我们开发了他们的土地,挖掘了许多他们过去认为没有价值的石头。他们夸赞说我们中原人眼光好。” “虽然烧了很多林木,但是他们现在开始感受到了这种先进的文化带给人的益处。比如林木太多,遮挡视线。” “他们正在慢慢尝试接受秦国的文化。但是他们太笨了,短时间根本学不会。” “他们的首领被我们打怕了,非常想要给我们投降,但是碍于面子,怕被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瞧不起,所以不敢!” 典属国说的眉飞色舞,脸都红了。 扶苏望着这翻译官,总觉得他翻译的表情根本和百越人的对不上号。 而另一边的翻译官听得也来气,就和大秦典属国吵了起来。 典属国不是刻意划水,而是他察觉到了一点这次百越族人觐见扶苏的端倪,他们根本说了一堆废话。好像就是路过送礼来的。 典属国,也就是翻译官。 这种行为,对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毫无影响。 随便怎么说都行。 典属国掌管外夷外交军事,处置这些事,他游刃有余。 扶苏还是从百越人的表情和典属国口不对译的翻译里解读了关键信息。 他们要求秦国停战,收拾东西回家去。 这个要求无礼且莫名其妙。 而且给扶苏说这种事,简直是让他犯难。他哪里有资格做主这种事,传回去给嬴政也毫无意义。 “我希望,你们的首领能够拿出诚意来。但是送牛和虎并不能表示诚意。” 典属国感觉这句话有点含混不清,但是按照意思翻译了。 扶苏看着百越人退下,却心生一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本章完) 休息一天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2章 原地自立为王 “太子想要和百越议和?” “有什么不妥吗?” 尉缭望着扶苏,“太子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这不是师傅教的吗?打仗,第一件事就是要天下庶民同意,第二是要有能够服众的人带领士兵。如此战方吉,否则于国大凶。” 尉缭只觉得自己头皮微微发麻。 “子曰:举一隅,则不以三隅反,则不复教也。” “子还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孔子算得上天下人的老师了,我又是您的老师。那么孔子就是您的老师,我是孔子的徒孙。难道师傅不认为孔子说的有错吗?” 尉缭内心被扶苏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哦,原来你是这样的扶苏啊。 “道理是没有错。”尉缭捋须,“可是……” “既然没有错,那我们为什么不尝试把这件事做成呢。”扶苏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在追求长生不老的欲望驱使下,嬴政与博士卢生、侯生等人讨论修仙之道,却受到陈平的启发,开始关注身体保养。 但是卢生和侯生为了获得嬴政信任,提出纵欲修仙,排挤陈平的说法,导致陈平被冷遇。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帝国内部已经是风暴四起,危机全面爆发出来。 同时,百越族人因不满秦军的侵略,策划暗杀秦始皇之子。 扶苏在百越族人的造访下,意识到百越人其实深知秦和百越之间的实力差距。 他们非常希望秦国停战,但是投降也不是他们会考虑的选择。 扶苏考虑到大秦帝国的长远利益。认为当下把秦国正规的王牌军队消耗在百越之地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咸阳内部守卫空虚,而将士们距离咸阳城太过遥远。 而且他们并非募兵制,而是国家强制征兵而来,为的是完成任务,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活下去。 本就不是自愿前来的,一旦遭遇太多痛苦,自然会生起怨恨。 “士兵们已经被南方雨林的炎酷和多余搞得无心战斗,而国中的百姓,我听说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困苦。”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停手呢?” 尉缭望着扶苏,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和我提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是停止战争罢了。我在当初攻打楚国的战场上也是这么做的。事实证明,如果你尊重对方的生命,对方也会尊重你。” 这小子说的话总是这么有道理,让老夫难以反驳。 他从哪里学来的这套东西。 早知道这么能说,当初就让他去游说诸侯王,他当初废那么大劲儿居然还去培养间谍。 尉缭打量着扶苏,小心翼翼地拿起地瓜干咀嚼…… “你知道,我不善言辞。但是,如果有人要动什么心眼,别管隔着多厚的肚皮,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尉缭说着,一把拉住扶苏衣角让他靠过来,“你小子,该不会想着造你父亲的反吧?” 扶苏没有说话。 尉缭瞪大眼睛,口中的西瓜干已经不香了。 要知道,扶苏打算和百越人求和,而嬴政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也就意味着,扶苏会直接和百越人议和,双方达成联盟,秦军和百越军队一起反对秦始皇…… 这小子,真是个政治天才! 缭的眼睛忽然间亮了,当然,他的屁股已经抬起来,随时准备走人。 “师傅,您该不会打算这個时候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吧?想我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被父亲抛弃在这荒郊野岭,指不定哪一天,父亲就要一纸诏书来赐死我。” “我所能仰仗的,就只有师傅伱了。” 尉缭的眼睛里满是嫌弃,他把扶苏拉着自己的手扒拉开。 “少和我来这一套。”尉缭受不了了,他要吐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 “你这是要拉我下水,和你一起背黑锅啊。” 扶苏正色,“救民众于水火之中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造反呢。父皇迟早会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是在挽救他在天下人面前的声誉和威望啊。” 尉缭捻着胡须,这事情要是别人,估计吓得跑回家里几天不敢出来,又或者连夜收拾包袱跑路了。 但是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借助百越的力量,壮大自己的声威,得到民众的拥戴,这是一步相当不错的棋。”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就因为他们给你送了几头牛,几只老虎?” 扶苏:“他们突然间上门,可见是这些时日和我们对抗,他们自己受不了了。固然背后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可是我看既然百越既然打着求和的旗号,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 “两广地带,从此属于我们秦国治理之下。云贵一带,就让他们暂且占领吧。我看百越这些部落,他们虽然名义上敬畏自然,但是不遵守人伦之道。” “兄弟姐妹之间都可以通婚,假以时日,就算我们不去除掉他们,他们自己也会衰落。” “到时候再征服他们,也算是义举。” 尉缭忍不住道,“太子实在是深谋远虑。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好了。只是,太子只是太子,如何做成这件事呢。难道说直接发布一个命令吗?” “太子这么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的。” 扶苏肃容:“以前会,现在应该不会了。” “何况,师傅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个测试我多年来在将士们心中积攒了多少威望的绝佳机会吗?” “如果我一个人和百越将士直接促成这件好事,还用忌惮咸阳的人怎么看我吗?” 尉缭都惊了。 虽然已经辅佐过一个王,但是扶苏还是还是如同夜空里一闪而过的流星那样在他生命的夜空里绚丽的划过。 不得不说,王者真的是靠天生的。 扶苏想的才是最实际的,第一,他现在手里有军队;第二,他脚底下是两广大地;第三,以百越为联盟。 如此,他自己就可以成为一方诸侯王。 “看来,我已经教不了太子什么了。” “可是师傅是太尉啊,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大才,仰慕你的名号。如果师傅肯帮助我,这件事一定能做成。” 扶苏在名义上只是个监军的,但是尉缭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尉。 不过尉缭这个纵横家,他虽然通晓易理命数,可是他属于军师那一挂的,并非实际享有兵权的人。 这就是大秦体制的优越性。 尉缭没想到自己早就被扶苏算在了他的计划之内,扶苏突然间暴露本相,不由得让尉缭心里害怕。 这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人恐怕也不是他能够一直辅佐的人。 又或者说,他需要的辅佐之臣,并非是自己这样的人。 吃过了秦始皇的亏,这一次尉缭长了记性,他自然要提前谋划。 尉缭出了雅苑,望着笼子里的老虎。 他难以置信,扶苏居然早就把他计算在这么危险的事情之中。 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按理说应该是很爽的,纵横家就喜欢这种游戏。只要死不了,就往死了玩。 但是当算计他的人是皇帝,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缭感觉自己和扶苏之间的感情,若有若无,若深若浅。 尉缭望着笼子里肥胖威猛,对着他大声吼叫的老虎。 忍不住感慨,“和山中的老虎相处,都比和你们在一起可靠的多啊。” 说动了缭之后,紧接着扶苏就请了赵佗、任嚣,再有缭陪同,四人一起商议这桩大事。 任嚣非常兴奋,“这么说,我可以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 任嚣非常记挂他的母亲,但是现实却每每让他望而却步。 不能侍奉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生母,任嚣为此几乎恨透了秦始皇。 在他看到屠唯奉命利用百越人杀了楚国士卒之后,任嚣就开始明白自己在嬴政心目中只是个工具。 而整个百越战争恐怕只是嬴政为了巩固自己皇权的手段罢了。 任嚣激动地叫着。 赵佗知道,士兵和百姓们都是怎么想的。所以扶苏一定会成功的。 但是他却为未来感到担忧。 “太子日后打算如何自处呢?如何面对天下人的议论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扶苏觉得,他有必要把那些条条框框都给扔了,很多东西都是束缚他的。 “我的作为,只有我自己清楚,旁人可以议论。但是议论,改变不了什么。” “我还是我,事情还是会发生。如果这么在意他人的评价,那当初对百越进攻之事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任嚣望着赵佗,“要我说,直接和士兵们宣布这个消息。我们在此拥立太子为王。如何?” 赵佗被吓了一跳,“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任嚣反诘,他有点想要和畏畏缩缩的赵佗干一架的气势。 赵佗望着扶苏,又看了看一旁喝酒的国尉,再望了望恨不得要锤他的任嚣。 那一刹那很多事就在心中了然了。 原来是太子有意,难怪任嚣忽然间变得这么反叛。都是为了顺承太子的意思罢了。 “虽然太子在咸阳那边自有部署,可是时至今日,我们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我担心的始终是咸阳那边。将士们要的是回家。” 赵佗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在想,还是先想办法和百越族人协商好,如果他们愿意帮助我,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 “二位将军以为呢?” 任嚣大喜,“殿下,我同意。我坚决同意。” 赵佗能有啥说的,“臣附议。” 扶苏望着这两个大块头,一个是一心想要效忠自己但是能力有点不行;一个是能力过强但是牵挂咸阳旧主。 扶苏喝了口酒,这玩意越喝越好喝。 (古代的酒,那是对身体极其有帮助的。喝再多都不会中毒什么的,当然有可能喝得太饱涨肚子。) 真的要干事了,几个人都有些惆怅。 毕竟都是第一次。 扶苏忽然道,“你们的家人,会被第一时间保护起来的。我今天就写书信,想办法让人把你们的家人护送离开咸阳。” 赵佗竟然直接激动地跳起来。 “那真是太好了。” 任嚣后知后觉,大手猛地拍了一下的脖颈。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赵佗机智啊。我说他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什么呢。 “太子,那要是这样,我们可就放心大胆跟着太子干了。”任嚣现在追求的是捷径——从龙之功。 赵佗还是很仔细,他问道,“只是弟兄们的家人怎么办。我看还是得咸阳那边先动手吧,这样弟兄们才能响应。” 扶苏微笑,“这个不着急。” 他是所有利益集团的最佳代理人,他们要想干成事,要么得委任他,要么得杀了他。 反正都要经手他这个正规太子。 任嚣:“那什么着急啊?” 尉缭若有深意地望向扶苏。 “我要在军中颁发军令,委任冯敬、灌夫、吕泽三人为都尉。” 三人齐齐望着扶苏,一个个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扶苏仍旧气定神闲的。 他们的反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军中的将士,所有人从今天起,都要来我帐中拜见。” “国尉的弟子王敖,过去一贯以幕僚的身份出入宫禁。如今时局特殊,恐怕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也要封其为都尉。” 赵佗惊呼:“太子这是打算直接起事啊?” 扶苏:“今天等,明天等。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看也是时候告别旧世界了。” 三人商议了具体事宜。 当天就开始召集军队,内部统一意见。 这些都尉们本来有所顾忌,但是听说扶苏可以优先保障他们家人的安全后,一个个都被利益打动了。 百越军队内部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双方互相交换利益。 冯敬四人成为了都尉,而赵佗和另外四位都尉,从今天起负责打理扶苏的军务内政,作为顾问。 将士们对扶苏的作为出奇的顺从。 见到扶苏的心腹成为了将军,一个个都心里明白,但是大家都出奇的意见一致,不对外宣扬这些事。 两广地带就这么成为了扶苏的囊中之物。 不过,扶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很快,两广将属于新的驻将。 这就是人的有限性在这广阔无垠宇宙之中的悲哀,只有自己能掌握的了的,才算是自己的。 只有自己说了算的,才是真的。旁人许诺你的,都不算数。 扶苏没空再感慨这些事情,伤春悲秋等老了再说吧。 扶苏赶着时间再一次召见了那些来使,和他们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来使听到这回事,又惊又喜。但是他们自觉事情甚大,要求回去派权力更大更有能力的人来谈判。 扶苏也答应了,很快就放走了他们。 冯敬有些紧张,“太子,他们要是走漏消息怎么办?” “利益,才是致胜的关键。” “这帮百越人,来得快,走的也快。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任嚣双目眯成一条缝。 北方秋意已经开始浸染层林,而两广一带的环境此时仍旧如盛夏一般。 秋天到了,士兵们正在林子一筐一筐地将水果搬回来。 他们得从百越人手中交接这些东西。 再怎么说,百越人也是这里原住民。他们采集的功夫可比秦人强多了。 不过毒辣的太阳烧着,总让人感到不爽。 傍晚的时候,毒物忽然间营地里涌现,沟槽里,桌子底下,灶旁,武器库,到处都是。 蛇虫疯了一般,都往营帐内部涌入,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吸引他们。 有人的屁股不幸被咬了…… (本章完) 第693章 扶苏王,大秦兴 “百越人骗了我们!” “可恶!” “找硫磺,先把受伤的士兵拖走安置。剩下的人跟着我去抓蛇。” 任嚣对于百越人这种伎俩,只觉得好笑。 这次放蛇事件,对秦和百越之间的关系自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秦军因为帐子里闹蛇,一个个人心惶惶。 秦人对百越士兵更加没有好感,一个个纷纷咒骂。 百越人固然有大毒蛇,可是秦国人有着非常发达的中医。更何况,他们也对毒虫蛇类早有配药,还有平日里营帐处放置硫磺各类中草药,以驱赶蛇虫。 秦军自以为遇到蛇群,惊慌失措;而蛇类则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强壮的人,吓得四处逃窜。 双方各害怕各的,各跑路各的。 虽然伤亡几乎没有,可是这件事还是在秦军内部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几百条蛇突然出现在军营里,那属于什么概念。 最后他们查明原因,发现原来他们第一次进入营帐时,就已经偷偷摸摸抓了好多的蛇蛋放在秦军军营里。 第二次送水果,也是采用了同样的方法。 处理完烂摊子的任嚣自然骂骂咧咧。 “太子,看来这次和百越和谈的事情,根本就成不了。我们好心好意招待他们,可他们呢,趁机偷蛇蛋藏在我们家宅子里,还险些把您也给咬了。” 扶苏咬着牙,百越人忽然闹这么一摊子事,这就是把计划给往黄了搅和。 计划失败,自己的颜面也要受损。 咸阳那边,自己贸然回去,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情况。 众人都望着扶苏。 尉缭则在捋须,他在考虑一些更重大的事情。秦和百越,日后必定还有一战。如今太子和他们结盟,恐怕日后要他们作为藩属国。 “安抚那些因此受伤或者死亡的弟兄及其家属。全部记在太子府的开支上。” 大伙儿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了让他们高兴满意的回答。 只是扶苏又对众人说,“这和百越讲和的事情,一定要促成。不管期间发生多少事。” 扶苏撂下这话就走了。 任嚣一脸困惑,“和百越联盟?犯得着吗?若是再征调二十万军队,能把百越全族灭了。” “我不理解。” 任嚣直挠头。 冯敬刚得了差事,正兴奋。甭管太子做的事情对不对,反正这事只要是太子决定做的,他就要拥护。 “我们现在,只管听从太子的命令就是了。” 王敖瞅了瞅师傅,又望着赵佗,“我觉得,那些百越人对我们秦国怀恨在心。即便是后续推进要求和,他们也还是会在过程中使绊子。这件事恐怕做不了。” 众人不由得点头,“这倒也是。秦和百越,本来就是互相视为仇敌。就算百越人愿意和我秦国讲和,可是秦人呢。” “我们大秦什么时候面对四夷软弱过?” 当扶苏的卫官成为了军工集团的一份子后,在军政大事上表现得有些不太如人意。 他们还是太过年轻了,看待事情总是考虑的范围很有限。思考不到未来的事情,只顾着眼下的胜负和快感。 赵佗的沉默,让他们几个变得更加兴奋。 他们认为,世界是属于他们的。 好在,年轻的将士里,还有一个非常靠谱的人——吕泽。 他没有反对这桩事。 “这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而且就照着眼下的局势,促成秦军和百越的大事,那就是大功一件。” “和百越讲和,那是在向天下人以及四夷表达太子希望停战的心愿。” “如此好处可太多了,一来,振奋了民心;二来,让天下人都缓口气,不必担心服兵役的事;三来,给天下四夷彰显太子的仁德之心。” “太子一时半会恐怕回不去咸阳,可如果突然间促成了和百越讲和的大事呢!” “四夷宾服,天下归心,臣民响应。到时候,太子就是众望所归。” 众人都愣住了。 赵佗忍不住鼓掌,“好,说得好。吕都尉果然不同凡响。” 不叫的狗会咬人,这句话永不过时啊! 尉缭也望着吕泽这个年轻人,太子到底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帮手。 在扶苏的坚持下,秦国军队高官们开始和百越首领不断地来往,表达求和之意。 那百越的首领,本来就坚持不下去了。 第一次听到使者回来回话说秦太子想要停战,那就已经心动万分。 在得知秦国人面对他们的诡计之后,选择原谅,继续推行和谈的事情后。 百越首领不禁心潮澎湃。 他很快就在丛林里打造祭坛,准备瓜果牛羊祭拜上天,用神秘的语言对着上天说出自己的心声。 “这是上天赐予百越生存下来的机会。” “我们心领神会。” “秦国的太子,和他的父亲有所不同。喜欢和平,不喜欢战争。” “……” 祷告词里,还是赞美居多。 首领把这当成是天的旨意,感激上天给的机会;对秦人,他们没有任何夸赞的语言去描述,仍旧说他们是穷凶极恶,迟早要遭受报应的人。 但是他们会抓住这次的机会。 就这样,在秦始皇执政的最后一年里。扶苏带头和百越人讲和,正式开启了大秦帝国的休养生息阶段。 这一次,秦国人在自己吃够了战争的苦,同时也被顽强的百越族人教育了之后,终于老老实实的从内心深处放弃了‘军功爵制’这样的制度。 大秦帝国,历经了攻伐六国,蒙恬上取河套;屠唯攻打百越,至此已经精疲力竭,人人都是心力交瘁。 但是,在扶苏的改变下,情况终于发生了质的转变。 首先军功爵制面临着被废弃的风险。 其次,长久以来战国时代的征兵制度也开始因为时代的变化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最后,民众对和平的渴望,终于达到了顶峰。 大秦,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壮阔的一夜! 七旬老妇怀孕上战场,也是牛逼。 总之到了最后,秦国人学到了教训——即便一个国家的力量居于当世第一,最为强大;可是当强国开始好战,必定走向衰亡。 现在,我们不用再为帝国的未来感到担忧。 一切的危机,都随着百越人向秦人互通来使,表达求和的愿望下开始接触。 这位八十岁老妇,她终于可以退役回家了。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所谓的军工体制下未得利益者,也早就大多死在了南方的丛林中。 胜利的天平完全地倒向了扶苏这一边。 南方开始展露出生机勃勃的一面,将士们的脸上展露着前所未有的笑容。 他们都可以回家了。 张良打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气得好几天没说话。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可是到了张良这边,情况就变得相反。 他遇到了神一样的对手,马一样的队友。马任劳任怨、忠心耿耿,无可挑剔。 可是奈何扶苏用的,从来都是软刀子。 当一个人做到了扶苏这样的份上,让他的对手都对他感到可敬。可见扶苏本人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 或许他不像大多数年轻热血男儿崇拜的血气方刚、豪气冲天,但是对于他给大秦帝国做出的选择,没有人不拍手称好。 扶苏和百越的首领,在双方的边境线上正式见面了,他们对着苍天发誓,说以后不会再盲目互相发起进攻。 签订了条约后,至此,秦军和百越将士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从春秋战国到大秦,数百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战争,可恶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战争,终于停止了。 秦人上一次对统治者全民拥戴时,恐怕还是商鞅变法坚持要上‘刑上大夫’。历史总是被人打扮,从上扬的做法来看,基本上冲着维护民众的利益打击贵族世袭权力而去的,这点毋庸置疑。 第二次,就是昭襄王超长待机。 第三次,就是秦王政。而在他成为秦始皇之后,功业几乎是两面评论。 第四次,就是扶苏继位了。 战争,该开始的时候就开始,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 如果一个人不懂得停止的道理,就会走向毁灭;如果一个国家不懂得停止的道理,那就会走向衰败。 秦国,在各种艰难曲折中走向了新生。 而帝国的新主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无数困难曲折之后,也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在扶苏头顶上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彻底地迎来了光明。 权力最终还是在慢慢地滚落到了扶苏的身上,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权力接地运动。 目前来看,首先扶苏的名声是被保全了。 —— 当军中的将士们对皇帝新下达的诏令议论纷纷、指责众起时,赵佗游荡在那山坡的坟头上。 他在一个人喝酒,偶尔给将士们倒两口。 这一回,不是宽慰,而是道别。 遗憾的是,他当初带着他们出来上战场,如今却不能带他们回去。 军营里的议论、喧嚣,越来越大,有人在山坳之中叫喊出了‘昏君’的字眼,随后又是一阵咒骂。 在百越的军中,会发生这种事大家习以为常。 不要再觉得,皇帝的权力是多么神圣,是多么不可侵犯。皇帝的名号,是多么尊贵,大家对其多么敬爱。 那都是皇帝本人做的清梦! 一个朝代如何延续,制度和统治者只是软件,广大的农工商群体,那才是实打实的硬件。 嬴政要把扶苏召回去的事情,激起了将士们的愤慨。 “这绝对是阴谋!” “太子在这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 “我们之中,有人泄密啊?” “泄密就泄密,怕什么?我们保护太子。” 将士们为此开始争吵,有的担心在家的妻儿老父母;有的表示要坚决拥护扶苏。 可不管怎么样,战争是彻底停止了。 而扶苏得到了百越军队的支持。 现在的问题,在扶苏自己的选择了。 “太子,现在看来,我们用不着执行之前的计划了。”任嚣有些紧张。他一直在抹着额头上的汗。 任嚣之前嘴上说的多好听,现在就有多惧怕。 嬴政的诏令一到,每个人又开始了那点小心思。 扶苏都习惯了。 生而为人,所有人都是在追逐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和嬴政的诏令一起来的,还有陈平的信。 陈平的信传来的时候,始皇帝修仙的事情也已经闹得纷纷扬扬,天下人尽皆知。 只是南方人对此了解的不多。商贾虽然会往来带消息,但是他们忙着赚钱,不会在乎那些事情。 消息不怎么准确。 宫里的情况如何了,只有陈平的信里一五一十的提了。 但是,扶苏没有对众人说起过,除了嬴政的诏令到达之外,还有陈平这一封信的存在。 这封信至少告诉扶苏两件事,第一,在写信之前乃至当时,陈平知道宫里一切事情;第二,他的父亲现在身边全部都是奸佞。 造反的名义有了。 回宫的诏令,嬴政也给了。 扶苏坐在上座,他不好明着托腮帮子。边地水土不服,来了几个月,扶苏开始口腔溃疡。。。 他疼的说不出话,但是只能微微顾着腮帮子安静坐着。这显得他有些严肃,神色也有些痛苦。 扶苏似乎非常为难。 在毫不知情的将士们眼中,太子仿佛是在为父亲的反复无情感到悲伤无助和痛苦。 扶苏旁边则是屁股刚刚好起来的灌夫。他的神色痛苦,因为屁股不能坐,他只能微微抬着一侧。 他双手紧紧握着,也尽量显得自己在人前不那么——搞笑。 这对主仆有着难以言说的默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连受伤的部位好像都有某种关联性。 “太子,您这个时候回去,那就是羊入虎口。” “太子,陛下肯定是怀疑您。之前就想要废黜您,这次回去怕是要落实。” 嬴政的一句气话,却成为了扶苏众多拥虿的噩梦。 他们都对此感到慌张。 “就是说,太子,我们干脆造反吧。” “就是啊,太子反了吧。” “反了。” “必须反。” 营帐里,那已经是群情激奋了。 扶苏倒是想要开口,他想说‘稍安勿躁。’ 其实秦国腹地那边,有熊启支持,还有几位大将军也早早都投靠他了。其他的那都是小角色。 造反不过是一个名目的事情。 不用这么激动。 扶苏这么多年的努力,一定都会落到实处的。 不过看他们这么着急,扶苏干脆看乐子,也就不说话了。 只是不说话,偷偷微笑,这就让牙龈更疼了,扶苏的脸开始一抽一抽的。 将士们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感觉太子的表情和预想不太符合,可是求和的事情已经干成了,总不能太子这个时候反悔吧。 于是乎,一不做、二不休,众人出去讨论了一番。 回来后在军帐里带着外面的士兵全体高呼: “太子王,大秦兴!” “太子王,大秦兴!” 将士们一通操作猛如虎,扶苏直接被架起来,被人催着做皇帝。 也是时机终于到了,一切发生的水到渠成,十分自然。 扶苏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幸好,那天他牙疼。很多人认为扶苏那天痛苦的神色是担心自己背负不孝的骂名。 就连缭,也被他给骗了。 (本章完) 第694章 奉诏回宫 很多人跟着扶苏一样得了小口疾,一个个吃饭都疼。 大伙儿排着队都来找医家看病,不成想,这老医家只是抬眼一望,询问了这些人的情况,对他们说: “没毛病,心放宽。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心放宽,这些炎症自己就会消下去。” 士兵们闻言,一个个恍然大悟。 说起来,这些天他们确实都很焦虑。晚上都睡不着觉。这种大事,搁谁都会心里憋出内火来。 “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们几個都是上火的啊?” “军营里,大家吃得伙食都差不多。要说吃少了蔬菜瓜果,那不应该只有你们这些人得了这病。既然病不是从口入的,那就是从情绪上来的。” “你们这些人都是虎贲卫,我看恐怕是因为上面的事情,压力大,晚上睡不好,所以生这样的病。” 老医家一边捉脉,一边喝着自己酿制的米酒。 明明年近六十,可是观其相貌,精神地像个小顽童。他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含着水一样清澈,说起话来还和巴蜀一带的乡音一样打着叠词。 这些虎贲卫们无一不被老医家的精神所感染,谢过之后什么药都没带就出来了。 “放轻松,放轻松。” 将士们在林子里乘凉,不住地喘气,想要让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 他们轮流交换喝酒,打算用酒水来给自己消毒。 有时候,生存本身教给人的经验智慧比一切经典都管用。 只是这酒,越喝越渴。 每个人都很焦灼。 八月中旬了,还没有一个下文。 新苑里的一处院子内,给皇帝送诏命乃至亲自来接扶苏回宫的谒者令陈宫乃至随行官吏,已经被扣在院子里十天了。 十天的时间里,除了有人给他们送饭,其他的人一概见不到,更没有人和他们说什么。 “怕是出事了啊?”陈宫的属吏两团眉毛皱起来,像是两个绒球耷拉在额头上。 “废话!瞎子都看出来了。” 天气是凉快了,可那是相较之于之前。南方的秋天就和北方的夏天差不多,还是炎热难耐。 熬吧,熬吧,要想熬到人人都神清气爽的日子,就非得把有些最为难的关口给过了。 “可是这出大事了。没人回去给宫里报信啊。”属吏吓得,那叫一个浑身直达哆嗦。他不住地抖着。 “蠢。”陈宫冷冷地道。 陈宫年三十,武职出身,身强体壮,驱车万里来干这苦差。在他来之前,其实就料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们被关起来多久了?” “哎呀,我只记得这月亮出来九次了。十五都过了。” “啰嗦。废话连篇。”陈宫埋汰着,他的嘴唇干裂了,身前明明摆放着大水桶,里面都是清水;早上吃过的饭菜也配了汤。 陈宫蹲在地上,望着眼前的水桶,清水里浮现出一张沧桑的脸。 “十天。再有十天,陛下见不到人回去复命,就知道这边出什么事情了。太子有胆子把我们扣在这里,那就是他不打算跟着我们单枪匹马回去了。” “天下要出大事了。”陈宫忧心忡忡地大喊了一声。 随从们的脸上也都跟着变了。 —— “谒者令,必须得处理掉。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直接带兵回到咸阳。” “到时候,我们和太子的人直接来个里应外合。” 众人拥簇着扶苏,围坐在舆图边上。过去,他们的眼睛都望着秦国以外的土地;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咸阳城。 分封的诱惑,实在是大啊。 扶苏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 他知道这些人想要夺取一份大的功劳,以在未来得到高官厚禄,甚至于一个封国。 但是,真的这么杀回去,怕是要出大事。 “从这里,沿着驰道举兵返回咸阳城。咸阳五天内就会收到急件。率领军队,起码要走三十天的路程,才能抵达咸阳。那个时候,父皇一定会调天下兵马火速驰援咸阳。” “光是这个,就足够让我们忌惮。初次之外,就是咸阳城中那些虎贲卫和普通守卫,几乎五万的兵马。” “就算把整个秦军部队都带回去,也要和士兵们来一场拼杀。这样根本划不来。而且会把我们全部都搭进去。” 扶苏说的已经很含蓄了。 在场将军们听了,并不乐意。 他们想要做的是取代咸阳城的勋贵,可不是给太子白白做什么嫁衣,免费送他去做皇帝。 在扶苏和他们上了同一条船后,任嚣等将军们心态就产生了变化。 他们一开始只是想要回家,现在却变得一个个想要趁机捞取封国。 可是只有打仗、交火才能让他们实至名归得到这些奖赏。 说真的,扶苏对此见怪不怪了。倘若有一天,遇到一个不贪名图利的人,都要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 这些问题,把扶苏堵在一个新的节点。 一步错,未来步步都是错。 现在不把这些事情弄清楚,以后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有的是麻烦。 处理兵权,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扶苏只能来找缭商量。 “我现在是直接打回去呢?还是奉诏回去呢?” 尉缭则问,“杀回去你的把握大,还是奉诏回去把握大。” “当然是奉诏回去。兴师动众,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是我要造反。可是那帮武夫,他们才不在乎这些名声的事情。我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扶苏叉着腰,都最后一步了,又来幺蛾子。 尉缭捋须,这个事情发生的并不意外。 人之本性即为逐利。 “当初是太子想要用南越诸军的力量,以壮大自己的实力。如今将士们另有图谋,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太子夺取皇位。你们两方想要达到的目的不一样啊。” “军士们既然想要返回故土,太子为什么不直接下令先做了这件事呢。就地遣散军士,让他们直接返回故乡。” 扶苏皱眉,“国尉这是开什么玩笑?我原地解散军士。” “将,手中有兵,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只需要挟持太子,到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扶苏挺起胸膛,“这个国尉就多虑了。我堂堂恒阳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除了我自己想要杀我,谁也动不了我。别说挟持,谁敢挟持我。” 缭不想多说了。他不认为任嚣是值得信任的对象。这家伙目的单一,胸怀也不怎么宽广,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改变主意。 “那要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缭眯着眼。 “师傅,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缭眉头紧拧,什么人啊,着急了喊师傅,不着急喊国尉。 “拖吧。拖到让对方觉得奈何不了你就行了。” “都已经十天了。还拖?再拖咸阳城就得到消息了。” “怕什么!?”缭忽然严厉地喊道,“你是正儿八经的太子,扣押谒者令的事情又不是你干的。伱不如期奉诏回去,到时候朝廷自然会派人下来调查。” 扶苏愣了一下,他望向紧闭的门板。 缭拍了拍扶苏的手,“这个时候,要硬气到底。你越是表现得顾全大局,不想把咸阳城变成血海,不想在国中掀起内乱,他们就越是有恃无恐。为此想要挟持你。” 扶苏会意,不再说话了。 缭极大声地吼着,在帐子外等候的王敖等人自然也都听见了。 任嚣的脸色黑的像炭。 赵佗没有说话。 他选择了听天由命。 这个世界上,比他努力的人多了去了,比他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为什么,这些比他更优秀,更努力的人没有成为大将军呢。 赵佗不认为是自己太优秀的原因。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冯敬哪知道,都要出发了,还能被军中将士们们搞这么一出。 他自然要对着任嚣来事,“任将军,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对我们越有利。兴师动众,这哪里有成大事的气象啊。” 任嚣气得咬牙。 他返回去立刻召集了自己被换下来的部将。 “太子打算就带上赵佗回去,到时候太子顺利登基。可是我们呢,只怕又是给人家当垫背的。” 垫背的,庶民最反感的就是这个词了。 在过去的历史上,庶民给贵族们擦了上千年的屁股。 “这怎么行,难道我们就捞不到一点好处吗?” “必须得找太子要个说法啊。” 其实,任嚣早在看到太子更信任赵佗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部将们都被任嚣煽动地一个个焦躁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软禁扶苏,逼迫他给他们就地封侯。 任嚣却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坐在上座一个人慢慢地喝酒。 “将军,您发句话啊。我们好给您打前锋啊。” 任嚣黑着脸,“只怕我说的,诸位弟兄们未必爱听。” 众人一个个打起心鼓。 你望我,我望你。 众人自然各怀心思。 “大哥直接说就是了,小弟们都愿意跟着大哥。” 任嚣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我其实,对百越这地方,没那么抵触。这里有的是青山绿水,那是数不尽的财富。太子之前就想要在这里经商,我看这些林木卖出去,能给我们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宝。” 部将们一听这个,果然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瞳孔里满是神采。 “大哥,其实我们都觉得,您有做诸侯王的潜质啊。” “是啊,大哥,我们都愿意尊奉您为诸侯王啊!” 在一声声的夸赞之中,任嚣已经完全地迷失了自我。 为了打破贵族而展开的战斗,最终却以分封庶民为贵族而作为结局。 天下大同的心愿,在事业刚刚起步开始,就遭遇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挑战。 他们完全不把皇权当回事了。 “要不,我们和太子商量商量。让太子回去,我们原地举兵支持。等到太子回去当了皇帝,封将军为诸侯,我们就是卿,士大夫,将军。” “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在宽大的营帐里,十几个身材魁梧的猛将们爆发出贪婪的笑声。 只是,缭的计谋,确实管用。 任嚣想要拜见扶苏,冯敬每次都告诉任嚣同一句话,“太子正在里面休息,不许人打扰。” 任嚣自然回去骂骂咧咧,“休息,休息一天了。还休息。” 任嚣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了。 “他该不会是打算拖延时间,等到始皇帝派人来闽中调查吧。”任嚣的脖颈上不禁冒了许多冷汗。 “难道我真的太心急了吗。” “陛下手中,到底有多少兵啊?” 怀疑归怀疑,任嚣还是想要做诸侯。 只是灌夫很快就从任嚣部将麾下套到了话,他们都是咸阳人。 总有人是真心想要回家,像任嚣这样出尔反尔,一下说带将士们回家,一下又想要在原地自立为王的人,实在是让部下们感到不齿。 于是,扶苏又坚持拖了两天。 他相信,陈平一旦看不到他回来,就要开始行动了。 而昌平君那边,也准备地差不多了。 僵持了十几日,已然是完全错过了返回宫中的日期。这下回去,怎么也得给嬴政个交代。 一行人威逼利诱,说服了陈宫带着他们用文牒低调返回咸阳。 路上还带了三千精兵。这是只要做一天太子,就享受的规制。 扶苏留了一干心腹在原地等着,临走前,他当众对吕泽说,“若是有人想要作乱,你直接将其就地正法即是。届时整个闽中,由你治理。” 为此,扶苏还把自己的配剑赠给了吕泽。 “见此剑,犹如见我。” 任嚣在军中有威望,扶苏在军中也有威望。 可是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 关键时刻到底听谁的话,还得是看谁在理。 任嚣见状,自然怵了。 他们只能等到扶苏从咸阳城传来好消息,到时候僵局才能有所缓和。 而这个时候,伴随着嬴政再次召扶苏返回咸阳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各地的将军、郡守,一个个也都按捺不住了。 大秦帝国成立五年了,天下只是变得乱上加乱。 百越的将士们想要回家,但是秦国土地上的庶民,那和贵族、地主豪族千年积压的矛盾,那可是一触即发。 而分封制和郡县制的矛盾,在交通水平不够发达的情况下,分封制的气焰明显高于郡县制。 扶苏一离开闽中,就遇到了王贲的军队。 “太子殿下,通武侯命令我们来为太子开道,护送太子前往咸阳。” 赵佗、陈宫、王敖、冯敬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通武侯竟然也参与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扶苏。 扶苏终于没心没肺笑了一番,“怎么,你们该不会上次我们在城父会面,只是喝了个酒吧。” (本章完) 第695章 困徒困境 陈宫持着诏令,拿着通关文牒,那是一路西北向行进,快马加鞭赶路。 这一次回宫的路上,扶苏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睡个好觉。每天晚上都极其煎熬。 随行的虎贲卫们,也都和扶苏一样,一个个整日精神紧绷。 大家都知道,这是决定帝国未来的大事。 知道的人,都在祈祷扶苏成功。 不知道的人,则在暗暗期待什么。 八天后。 嬴政坐在章台宫里,“一個月都要过去了,传话的人连个信都没送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宦侍、谒者令、尚书令,一个个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在嬴政身边的虎贲卫,早就换了一波人。 他们并不是嬴政亲自动手换得,只是非常识趣地选择了自己离开宫禁。这是在扶苏离开之后,他们主动做出的选择。 政治不是你死我活,而是见风使舵。 这个道理嬴政很懂。 嬴政这一次换上来的新一批的郎卫们,那是由章邯亲自挑选的。 他把皇帝陵墓的事情交给了章邯,又把咸阳治安的事情交给他打理,索性又让他负责咸阳宫的郎卫。 不为什么。 失去了赵高这个二把手,嬴政多年来的政治心血几乎被毁了一半。 就这样,嬴政还没有下决心把扶苏给杀了,真的是爱极了扶苏这个皇太子。 嬴政斥退了左右,一个人在殿里仔细想着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 扶苏离开了咸阳,说明他心里还是在乎父子情分,到底还是被孝义所束缚。否则他当时完全有机会趁机就对朕动手。 可是这次召见他回来,迟迟没有动静。 到底是出了什么原因? 是朕太心急了吗还是什么? 嬴政满腹疑窦,大半夜的,他跑去宗庙祭祀列祖列宗。让宫中的宦侍婢女满心困惑。 在当时的天下,能够有幸侍奉秦始皇这样的帝王,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种幸运。 宫女们都在角落里瞻仰这个男人。 而宦侍们也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嬴政,同时也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留神触怒祖龙,从此一命呜呼。 始皇帝的脾气之所以这么坏,一半都是被人宣传出来的。有时候嬴政本来不想惩罚宫人,但是想到他们对自己的评价,越想越气,干脆杀了息怒。 今晚的他,格外安静。 他在宫殿里游走着,祭拜完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后,嬴政回到了皇后的宫殿里,一个个望着铜镜里的自己。 双眼布满血丝,鬓角生出白发。 斯容憔悴。 他其实心里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但是事情没有发生,还是对未来充满了有利于自己的幻想。 总认为,这个天下还是他的时代。 扶苏要想超越他,还有很遥远的道路要走。 ——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又一个噩耗传来。 “陛下,隗丞相昨夜病故了。” “什么?!” 嬴政受不了这个坏消息,他急切地想要冲出去看看那个不懂得享受生活,只知道打算筹的傻子,但是想到他最后执政时期对自己做的评价,嬴政又把迈出去的脚给收了回来。 他坐在王座上,对隗状的死报让蒙毅按照律法处理。 蒙恬回到了嬴政身边,他本来想要劝告嬴政不要去追求长生。但是想了想嬴政的个性,还是闭口了。 有些人,除非他自己回心转意,否则你是怎么也劝服不了他的。 咸阳的秋天到了,杏树树顶上,阳光照射在顶面上,一片片叶子绚烂无比。 绿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褐色的。 各色的杏树叶在树顶上泛着光。 甘棠夫人安静地坐在树下,面带忧愁地望着杏树。 嬴政下令让扶苏回来的事情,整个咸阳城的权贵都知道了。 冯绾绾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担忧。 这种命其戍边,随后又命令其返回咸阳,不外乎是一种弄权之术,专门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 如果扶苏回来,恐怕日后的日子难过了。 “不知道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冯绾绾低语了一声。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洒落在宫墙上静默的阳光回答她。 那种扑面而来的孤寂感,像是藤蔓,一下紧紧地抓住冯绾绾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 铺天盖地的想念,像是坟头无人打理的荒草,在无人在意的时光里,疯狂的生长。又像是含有剧毒的毒蛇,自命不凡,在人的心中肆虐。 扶苏站在宫墙边上,远远地眺望冯绾绾。 看到身形瘦削的人影,扶苏自然激动。 他差点就直接喊了,却被陈平一把拉住。 “说好了,只是进宫来看一看。再说了,夫人有孕,太子您见到夫人,这不是吓唬夫人吗?” 扶苏想了想事情轻重,只能是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没有说话。 “走吧太子,这里危险。” “不。我要去看看韩姬。” 陈平忍不住骂起来,“太子,你这是没完了啊。” “陈平,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事情成了,怎么看二位都行。” 扶苏穿着方士的衣服,被陈平生拉硬拽带离了王宫。 他们来到了邵平城郊的一处宅子里。 扶苏抵达咸阳城后,选择了以此为据点。 王敖感慨打量着这郊外的宅子,居然是个纵深的五进之宅,这可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没看出来啊,邵平你家这么有钱。” “东陵侯啊!家里少说也得巨万之资。”冯敬口上称赞,心里想着,要不了多久,我也是君侯了。 陈平则是一脸嫌弃,他悄悄地问扶苏,“太子,您确定这么大的事情,就信任这两个人。” “就是灌夫也比他们两好多了啊。” 扶苏只望着陈平,“这可不是分高低的时候,选合适的人最重要。” 陈平回头再望一眼这二人,只觉得像是纨绔子弟。 觉得他们和合适也沾不上边。 此时,邵平仍旧在宫里按部就班地当差。 至于陈平,他告诉恒阳宫的人他今天去见陛下,又告诉章台宫的人他今天要打理恒阳宫的财务。 主打一个时间差。 咸阳城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运行。 只是那随行的三千虎贲卫,却被留在函谷关口处。 他们正在等待与昌平君筹备的军队会合。 这是一场策划了很久的谋反大案。 操作起来绝非容易之事。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 “你去帮我请一个人到这里来。” 气愤从陈平脸上冒出来,他两手攥拳,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主要是他才刚刚冒死把扶苏带进皇宫让他去看妻儿。转过头来,扶苏又让他去请人。 “怎么,不相信我?” 望着扶苏的脸色,陈平还是恭敬地把头给低下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太子想要见谁?” 扶苏望着桌上的酒水,拿着手指蘸湿,在漆木案上写了两个字。 陈平看到名字后,整个人木在原地。 “太子,您莫不是一时着急糊涂了。找谁也不应该找他啊。他是出了名的对陛下忠心耿耿。” 扶苏嘴角浮上轻蔑的笑意,“未必人人都自以为知道的事情,就是真相啊。” 陈平迟疑了很久,出了门也没有按照扶苏的吩咐去做。 毕竟,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咸阳城那么多受过扶苏恩惠的人,为什么太子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却要去见那个人呢。 他兜兜转转,磨蹭了半天,等到了太阳下山。 只是另一边,扶苏也没闲着,他让冯敬装扮好,去请另一个人过来。 当然,也是用同样的方式。 在漆木案上蘸酒水写名字。 冯敬的反应就比陈平的好多了,他很安静。 他早就察觉出太子和那位平日里对视的眼神不太一样。没想到两人果然有某种盟约。 “冯敬啊,功名是靠自己争取而来的。有了机会,就要抓住。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办妥当。除了他,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这张脸。” 冯敬仿佛等这句话等很久了。 双目一亮,提着剑就要走。 扶苏挠头,“慢着。伱怎么去见他?” 冯敬摩拳,“我去他回家的路上拦截他。我知道他最喜欢有人在路上拦截他,以祈求他给一份差事。” “他还有这爱好?” “太子,这算什么。要想坐稳高位,就得多在手底下招揽一些有用之人啊。” 扶苏望着冯敬,“那你打算用什么打动他呢?” 冯敬一脸茫然。 “这是我之前和那个人约定好的信物。找个人把信物交给他,他自己会出来见你的。” 冯敬接到信物,整个人欣喜若狂。 就知道太子心里还是看重我,居然把这么轻松的差事交给我。 瞧瞧刚才陈平离开时脸都绿了模样,现在的冯敬则是满脸通红。 “稳重些。”扶苏的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小的了,说出这么老成的话,总是和他那张脸有些违和。 不过冯敬还是恢复了镇定。 扶苏望着冯敬,他和陈平可不同。陈平这小子,那是吃惯了苦,通人性的,让他去对付那位,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冯敬,他毕竟是温室里的花朵啊。 “知道为什么我有信物,却选择你去送吗?” “因为,我身边这么多人,除了灌夫,就是你跟着我最久。你出现,就代表了我出现。” 冯敬一听这个,之前的委屈和不甘自然都在一瞬间释然了。 冯敬在邵平的院子里,给自己找了双内增高的鞋子,随后换上一身商旅衣服,戴上斗笠。 他带了很多钱,直接等在了那人家宅府邸门口。用重金贿赂,转托信物。 —— 第二天中午,扶苏返回咸阳的第二天。 大秦帝国的右丞相和少府章邯,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了一个桌上。 在这种时候见到扶苏,右丞相怎么可能淡定。豆大的汗珠还是从脊背上流了下来。 “见过右丞相。”章邯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李斯。 二人各怀心事,见到对方,心鼓一阵乱敲乱打。 李斯知道太子因为有分封的倾向,所以在朝中已经是人心所向;而章邯这个时候出现,一定是和太子结盟了,这样的话,我不就是到时候出局的那个人吗。 章邯本来对扶苏也就没有那么忠心。他只是看谁势力更大一些。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李斯,连丞相都叛变了,陛下怕是彻底失算了。 等到让这二人互相揣摩了好一番,扶苏又让赵佗走了进来。 李斯见到赵佗,吓得跳了起来。 “左将军赵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天子。”赵佗一脸平静。 章邯更是脸色涨红,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惊喜。 随后,前门被关上。 扶苏着一袭白衣,从后门处微笑着走了进来。 “二位,来者即是客。何必激动呢?” 李斯见到扶苏,顿时起身做拜。 章邯也是有模有样跟着。 李斯本来还想装模作样问几句,为什么太子忽然回来了。毕竟,他是个体面人,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这位精明的政客,他非常善于伪装自己的德行。 章邯可不管那么多,他当即快速表态。 “太子终于回来了。咸阳现在,就等太子回来主持大局了。” 李斯的千言万语就此被堵在喉咙里。 他立刻做出一副委屈模样,“看来咸阳的事情,太子都知道了。太子奉诏前来,不入朝堂,却独独私下见我等。可见是另有吩咐啊。” 扶苏就是等着看他们两个先把话说出来。 否则今天这样的安排毫无意义。 “丞相不愧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少府素来乃我心腹。” “二位以后还是同僚。都坐吧。” 这句话,用心甚毒。 误会的也被当真了,没误会的也解释不清楚了。 章邯强行让自己笑了一下,“太子这般相见,必定是有事差遣我啊。” “章邯悉数听从。” 李斯也忙道,“臣老矣,按理说早该回乡归老了。只是愿意为新天子出一份力,以报天下苍生。请太子准许。” 召来两个最聪明的人,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明日,是朝会。百官都不许入朝。这个小事,能做到吧?” 李斯一惊。 “这……” 章邯则快速答应下来,“臣掌管咸阳宫宫禁。这件事,臣能办妥。” 李斯眼底滑过一丝惊恐。 “午时,我要入宫见父皇。只是,我一个人进去怕是有些不方便,二位谁愿意陪同呢?” 章邯还是抢先道,“微臣乐意效劳。” 李斯慢悠悠道,“臣亦随行。惟愿太子事成。” (本章完) 第696章 请父皇退位 春秋战国,战车行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不住地刮着。每个人都不把生命当回事,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但是这个时代,信义成为人最高的崇尚;同样也是这个时代,尊严成为人最大的追求。 也许正是因为每天都要直面死亡,所以才显得生命的可贵,人选择了追逐精神上的永生。 也许正是因为对庶民这样与生俱来身份的不甘,使得人对自己尊严看得无比重要。 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最终是将人刮得泪眼模糊,遍体鳞伤。 在重重的迷雾,层层的白骨之中,一个八岁的孩童被人迎回他的国家,随后开启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他给那個迷雾重重的时代画上了句号。 但是,在迷雾里走了太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光明是什么样子了。 那个男人,最终是迷路了,兜兜转转五载,把民众推向更深的深渊。 皇权、官僚这个刚诞生的巨婴还不会走路,贵族、千年的地主,这些人也还牢牢坐在民的头上。 作为一个现代人,扶苏深感两千年前的秦汉交接节点,到底对中国历史有着多么重大的影响。 当一个民族抛弃了作为人的尊严,丢弃了信仰和尊严,侮辱了文化,又把侮辱后的文化——完成了一个尿壶,穿了几千年,祸害了几千年。 汉有汉的成就,可是汉也有汉的问题。文化上的导向,让这个民族越陷越深,走入了一个循环往复的怪圈。 两千年的历史,每一页读完,不是压迫,就是压迫;不是欺骗,就是欺骗。 曾几何时,扶苏对着那一卷卷史书喟然长叹。 两千年的天,就一直这么黑沉沉的。 什么汉唐明,不过是国家强大了而已,底层老百姓身上产出来的血和汗,最终还是吃到了上面的人肚子里。 什么疲宋、元、清,骨子里也是一样。 若说这是一个噩梦的轮回。 扶苏希望他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启。 用自己的知识,和两千年中国的政治文化变迁得失经验,结合中西的文化制度,去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这才是真正的书生之志! 虽手中只有尺寸书,却可敌万人;通晓天地大道,执掌乾坤,翻云覆雨,不在话下。 回忆往事,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天刚刚亮,打更人驾车在咸阳城门口喊了两声。 扶苏,他一整晚都没睡。 造祖龙的反,实在是让人感到兴奋;可是造自己父亲的反,却又让他仿佛吞了糠皮。 顶着乌黑的眼圈,腮下发炎反反复复,在焦虑、痛苦、不安之间徘徊了这么久。 本以为下手是多么难的事情,结果事情进展的比他想象的顺利多了。 原以为前往咸阳的道路,恐怕道路很长,阻碍很多。 结果走起来也就是那样短的距离,行动起来也没有什么束缚。 反而让扶苏产生一种滞空感。 偶尔,扶苏也会问自己,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只要一想着,嬴政曾经说过要废了自己太子这样的话,扶苏的心又开始变得像铁一样。 白露早就过去,现在是秋分。 昨夜秋雨一阵,打落了庭院里的花木。满园萧绿。 屋檐拐角处,蜘蛛网上还垂挂着雨滴。 蜘蛛是不敢出来了。 扶苏穿着甲胄,手按着长剑,望着今日湛蓝却低的天空。 “太子,虎贲们到了。” 三千虎贲卫们架着谒者令陈宫,已经如期来到了咸阳城门口。 扶苏听到这一声,总感觉有些突然。 他的手却打起了颤,腿脚也开始僵硬。 真造反了? 扶苏的脑海里突然钻出来各种声音。 你只是想要造反而已,你现在有了造反的能力,然后你就造反了?其实你父皇对你挺好的,你为什么不满足呢。 以后后人怎么评价伱呢? 你父皇现在生龙活虎的,你把他拉下来,你以后怎么面对他呢,你如何安置他呢?以后你上朝怎么面对文武百官呢? 扶苏啊,做人不能不要脸啊。 陈平看到扶苏的状况不好之后,立马高声道,“太子,今天是大日子,您得先洁面。” 陈平把扶苏拉回到了屋内。 众人都在外面望着,他们比扶苏还要紧张。看到扶苏进去了,一个个也都望着天长长舒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没睡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们要造反的对象,那可是祖龙,当时的天下人人公然的始皇帝。 只是到了屋内,扶苏的手还是抖个不停。 “怎么办,它现在不听使唤?” 陈平在扶苏面前跪下来说: “当初我跟随您,本意只是为了富贵。后来我效忠您,是因为看到您有想要让天下公平公正的心愿。您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做皇帝,那么对于全天下人的来说都是好事。” “我帮您做这一切,是因为我相信您有一天治理天下,会像您当初为我审判时那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民必服矣,公道必扬矣。” “太子从正理,从天理。” “陛下固执,执着于一己之私,违背民意,逆反天理。” “您伐陛下,是捍卫正道。” 陈平言辞慷慨激越。 扶苏的眼神慢慢地又坚定下来了。 但是刚要起身,扶苏又坐下来了。“不行,我还是下不去手。” 扶苏还是惊讶,我真的要造反了。 这也太快了。 我要做皇帝了,我要做皇帝了。 不行,我居然要做皇帝了,我竟然要做皇帝了。 扶苏的内心十分挣扎。 换了谁,都不会比扶苏好到哪里去。 陈平看到扶苏这样,一把将其按在席上,强迫他听自己的话。 “太子,到了这份上了,所有人都在等您呐。您想想甘棠夫人,想想韩姬,想想灌夫他们。我们所有人,可都是跟着您的。” “不为您,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出了事,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帮太子担着。” 扶苏望向陈平,“你们帮我一起担着?” “太子,您在想什么呢?难道这样的事情能是太子您一个人做成的,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我们所有人都参与,每个人都有份。史书也会是这么写的。” 此时,百越某偏僻木屋里,一个穿着甲胄却腰间系着一支笔的大汉,他被人关在里面,每天除了固定的人来给他送吃送喝,他谁也见不着。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快要一个月了。 言归正传,在邵平的宅院里。 章邯、李斯都已经等在门外,赵佗、冯敬两人也有些不安。 对这些人来说,这次的事情最考验的就是他们的心态。 他们人在咸阳城外一个纵深的宅院里,但其实他们的家人就在咸阳城内。 除非事情结束,否则他们永远都不能和家人见面。 虽然在造反之前,每个人都有过这样那样的心理建设。他们都预想过会在过程中遭遇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乃至于,假如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又会怎么样。 每个人都知道,这种道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 但是,等你真的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变得很慌乱。 尤其是这帮年轻人。 前面干起来都是精神百倍,可是到了最后临门一脚,一个个都开始露出怯色。 尤其是冯敬,他虽然一直想要在活着的时候干点大事,名垂千古。 可是这造反皇帝的事情,实在是让冯敬感到难受。 嬴政和扶苏这一对父子,对于臣民来说,要让他们在其中选择一个,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情。 其实,如果嬴政不胡作非为,父子和睦相处完全是可能的事情。因为天下臣民其实都很喜欢眼下的状况,大家都相安无事。 可惜了,情况偏偏不是这样。 在嬴政求仙问道,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之后,扶苏决定以此为借口起事,本来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 但是实施的那一刹那,扶苏还是忍不下心去动刀子。 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扶苏却畏葸不前了。 他可是整个行动的最高策划者。 见此情形,李斯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陛下,您今日说好的,要去上朝啊。” 在权力和亲情之间徘徊不定的扶苏,听到这一声,顿时两眼放光。 “丞相方才唤我什么?” “陛下。” “陛下。” “陛下。” 李斯连着道了三声。 扶苏顿时直起身来了,手也不抖了,腰和腿脚也又有了知觉。 陈平见状,眼珠儿也快速转动。 原来你是这么个家伙啊。 于是陈平也化身为扶苏的宠妃,和李斯开始一个劲儿的夸赞扶苏,想要让他重新立起来。 “陛下,您只要迈出这门去,走进王宫,到时候就是满朝文武称呼您为陛下。” 慢慢地,扶苏不再感到恐惧。 他开始觉得自己脚底板下轻飘飘的,整个人面色赤红,仿佛在享受着世间最美妙的东西。 很快,扶苏走了出来。 虎贲卫均在城前集结完毕,扶苏坐了辒辌车前往城门口去。 既然有嬴政的诏书,那扶苏自然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这样也好方便在史书上操作。 这样的谋逆,一切的细节都是事先反复商量、反复权衡的。 只是执行起来,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和嬴政这些年来依仗权势,放任赵高权奸小人作乱有莫大的关系。 入城的过程,扶苏没怎么在意。 他后来的回忆里,当天天空真的很低,仿佛触手可及,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干净,就像是婴儿的眼睛一样。 道路虽然被提前清理过,可是还是能看到横向街道里挤满了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秦国农民双手揣在袖子里望着他。 他们的眼神,扶苏回忆不起来了。 主要是当时的情况下,扶苏也不敢去详细地听他们说什么。 他想着,不管那些人如何评价他,他得先把这件事做了再说。 否则他父亲会把大秦帝国给毁掉。 那是我的大秦帝国。 在这样的信念驱使下,在李斯、章邯、陈平一声声‘陛下’的鼓舞中,扶苏骑着马走向了王宫。 这一条专门设立的通往王宫觐见皇帝的官道,本来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可以走到。 可是扶苏走过这一段路时,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他的双手紧紧的勒住马脖子,甲胄之下浑身都是汗水。 辰时已经到了,咸阳宫宫门口都是被拦截下的大臣。 “今日皇帝陛下召见太子,众臣没有等到皇帝陛下的号令,不许入殿。” 几个不知道内情的臣子,自然和值班传话的谒者令争闹起来。 “荒唐,朝会乃陛下亲自制定,每月两班。秋分前一日为绝日,秋分乃是节日,故而定在节日后一天上朝。” “就算是接见太子,如何能阻拦我们。” 朝臣们,早就被事先买通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包括冯去疾。 其实,昨天下午的咸阳城各家宅院内,有许多精彩的场面。扶苏回来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但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站在扶苏身后的人居然是章邯和李斯。 楚系血脉秦国高官们,盼望这一天也是很久了,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有些人想要冲进去,直觉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 秦国贵族们却开始阻拦。 扶苏的支持者们都开始出力了。 楚系贵族自然不用说,被嬴政得罪的秦国王室贵族,再有就是功臣武将们,他们想要分封很久了。 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这伙人选择了在宫外乖乖的等候。 辰时到了。 大臣们在外推阻吵闹,最后清一色安安静静坐在了廊道里等候。 这可把宫里的婢女和侍卫都给看傻眼了。 傻子都看出来,要出大事了。 嬴政休息了一晚,昨晚他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住的大殿屋顶漏水了。 清晨,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个不停。两个宫女正在为嬴政梳头。 嬴政的屁股踏踏实实坐在王座上。 忽然,一个宦侍来报。 “陛下,太子回来了。正在大政殿等候。” 嬴政回过神来,“什么?他回来了,怎么今天才报给朕。他晚回来了半个月!” “朕没有召见他,他怎么自己就来到了大政殿?” 嬴政最后一次骂骂咧咧完,气势汹汹抄着宝剑就要去大政殿,他要和扶苏算账。 只是他留下战战兢兢、一脸茫然的宫女们在殿内哭泣。 讲真,贴身伺候脾气不好的嬴政,真是一种酷刑。 嬴政走向大政殿的时候,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 在文武百官面前废了他,废了他。 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在上一刻,嬴政还自认为自己占据绝对全部优势。他以为自己的那个傻儿子真的是奉诏回来了。 扶苏妥协了。 他还是稳稳地坐着皇帝位置。 但是当看到从前坐满了的朝堂,如今忽而空荡荡的。 嬴政的脚步在一刹那间踩空了,他被自己的皇帝冕服绊倒了。 (本章完) 第697章 你说的,我不够狠。 “陛下。” 不知名的小宦侍也被眼前这景象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茫然。 身后的侍卫们也都个个瞪大眼睛。 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宦侍、虎贲卫都吓得向后退的同时,齐刷刷望着嬴政。 嬴政的心跳仿佛在一刹间骤然停止了。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大政殿里,四下空旷宁静,没有一个人在。 灿烂的阳光,透过门扇和缝隙打进来一束束金色的光,落在殿内的竹席、漆案上。 大政殿前高高悬挂的明镜,亦然为太阳耀眼的光芒照射,它在殿内打过蜡的地板上反射出一片澄黄灿烂的光。 这块镜子,很有来历。是秦始皇年轻的时候挂在门梁上,为的是让大臣们进殿时都能看到,照人心胆。 大秦,它的辉煌绝对是以实力为基础的。 民众对法崇尚到了一个高峰,而法对正义公平的维护也达到一個顶峰。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秦国的君王要想做一个有为的君王,就一定要做到执法公正。 悬挂这块镜子的初衷,就是要警示官员都要公正廉明。 一如秦吏在学室之内学习的为吏之道那几句训诫。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望着地上的那一团光,嬴政恍然间明白了一点什么。 当他在努力让天下一统的过程中,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已经做到了人生的巅峰。 但是当他完成了那个老天赋予的使命之后,在那一刹那之间,看似最为完美的他,其实已经走向了衰落。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最完满的东西,好似有残缺一样,但它的作用永远不会衰竭;最充盈的东西,好似是空虚一样,但是它的作用是不会穷尽的。 嬴政曾经也是个对知识如饥似渴的人,对德道经这样的经典势必熟记于心。 只是当他真正明白其中的奥义之时,却是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 他用了皇位作为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 嬴政在光明之中行走,殿内一片悄寂,他总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 一时间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真希望,这是个噩梦啊。 “陛下——” 宦侍们看着嬴政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了。 嬴政宽下了腰带,在殿里翩翩起舞起来。 直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张刀削般冷酷的面容,源自于他的精血。 嬴政这脑筋,那永远是转地飞快,要是别的皇帝,那还第一时间会问一问,“你,你想要干什么?” 嬴政可没有。 当扶苏没有如期而至的前几天,嬴政其实就已经做了最坏的设想。 但是这是个温水煮青蛙的游戏,等嬴政发现了,他也无能为力了。他没力气爬出这个热水坑了,他早就被权力、金钱、欲望、美色迷惑了,坠入了深渊。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是谋反!”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谋反?” 嬴政气得发抖,手指颤抖着指向扶苏的配剑。 “你想要杀了朕吗?” 扶苏只是故作冷淡地望着嬴政。此时的嬴政,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扶苏见过后胜和齐王,当初他们两落魄的模样,和如今的秦始皇也差不多。 在这一刻,扶苏的心结彻底消除了。 原来他的父亲,并不是所谓的神。 只是权力被他握在手中太久了,让人恍惚以为他就是权力。 那一刹那,扶苏心中对于嬴政的恐惧消失了。 所谓的篡位,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儿戏了。 想想过去,嬴政骗他的次数也不少。比如造纸之后的用途,精简文字之后嬴政的做法,冶炼钢铁之后有了好的效果,嬴政却把它们用在了什么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是嬴政自己选的。 “父皇,今日之事,实在是人神共愿。” “父皇何等英明,如何会料不到今日?” 嬴政叱骂,“竖子,伱暗算你生父啊!暗算生父啊!好狠毒的人。” 他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眼泪。 让扶苏又开始有所犹豫。 章邯就怕他们俩这样,一见面又要上演父子亲情的戏码,所以赶快跟了进来。 “太子——” 章邯见到扶苏,先作揖道,“太子,您要以大局为重啊。现在文武百官都在外面等着。” 嬴政瞪着章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有了权力,嬴政就是一个被儿子打脸的普通父亲。根本没有什么神秘高傲可言。 人总是被表象所迷惑。 只是可怜的章邯,他看不透问题的实质。 曾经被嬴政身上的光环迷惑,认为他是权力本身。现在,他又开始被扶苏身上的光环迷惑,认为他是权力本身。 “为何是你?”嬴政对章邯,倒也算是器重。“朕自认不曾亏待于你。” 章邯对着嬴政,还是毕恭毕敬作揖。 男人,永远都为权力鞠躬尽瘁。 哪怕是曾经的权力的象征。 “比起在陛下身边获得九卿的职位,臣更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土,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那一刹那,嬴政呆了。 他知道很多人都有这种想要裂土封王的想法,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章邯都这么想。 嬴政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连你也想裂土封侯?” 随后,嬴政愤怒地望着扶苏,“废物!” “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推翻我,不过是出个昏招罢了。” “你距离朕,还差的远呢。” 嬴政忍不住咆哮起来。 “如果天下没有朕,真不知道如今这天下几人称王?” “可偏偏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去走前人走过的老路。真是蠢货。” 嬴政望着扶苏,他也不含糊。当即拔出自己的长剑来,“朕要灭了你这个废物!” 对秦始皇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扶苏否定的不仅仅是他的权力宝座,更是要把他这几十年来的心血全部给毁了。 一时间,嬴政的眼睛都开始红了。 “陛下,得罪了。”章邯二话不说,上前缴了嬴政的剑。 嬴政双手悬浮在半空中,无所凭依,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大儿子。 他年纪轻轻,英姿勃发。 再看看他,两鬓斑白也就罢了。还大腹便便,仪态上已经输了大半。 即便如此,嬴政还是强撑着自己的体面。 “你们这是在造反!” “来人!” “传蒙恬、蒙毅。” “传冯去疾、李斯前来。” 嬴政大声地呼叫着。 “父皇,别叫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了。我们毕竟是父子,今天我单独走进来,为的是给父皇体面。” 扶苏不想再和嬴政掰扯了。 “请传位于我。” 话说着,陈平抱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卷帛书和笔墨。 嬴政一把打翻托盘,笔墨飞溅,落在了他的袍服上。 嬴政大手一甩,向自己的王座走去,随后堂而皇之坐在上面。 “朕不会写的。” “这是篡位!” “你以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嬴政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扶苏有些反感了,“父皇,我现在已经是臣子百姓心目中的皇帝了。而您,将是历史上第一位太上皇。” “父皇,现在大局已定,您认了吧。” “还是不要对新的皇帝说这种话了。” 扶苏猛然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倒是让陈平和章邯都不会了,他们惊愕地望着扶苏。 太子怎么倒反天罡啊…… 本来还以为需要他们助攻呢。 嬴政听到这话,那是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血脉贲张起来,一面感到对面的人很熟悉,仿佛他的身体里住着自己;一面又感到自己的威严被儿子不当回事。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嬴政先是一时间瞠目结舌,张张嘴可是说不出话来。 可是随后却又暴跳如雷! “皇帝?到底谁是皇帝!?” “什么传位诏书,朕就是死也不会写。” 嬴政说完这话,立刻舌头缩了回去。他目光微微躲闪。 又过了一会儿,邵平赶了进来。 “太子,速战速决啊。大臣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原来就在扶苏和嬴政两个人‘争吵’的时候,殿外蒙恬兄弟两个和其他秦始皇的坚定拥护者因为得知太子单独觐见始皇帝,和秦国宗室高官、贵族大臣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双方争吵了起来。 也许有人以为,蒙氏兄弟是想冲进来救嬴政。 其实错了。 嬴政执政五年来,把大秦帝国搞得乌烟瘴气,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事实。 而扶苏则是众望所归。 尤其是他支持郡县和分封并举,改革军功爵制这些,完全地迎合了时代的需要。 扶苏更像个政治家。 嬴政则是个偏执的战争贩子。 这么一对比,那不是立刻高下立判吗。 蒙氏兄弟正是因为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们没有打算去帮助嬴政,可是他们也不打算支持扶苏。 他们和其他臣子争议的点就在于,“等里面的事情结束了,召见我们再进去。” 蒙氏兄弟不愿意去给嬴政施压。 他们希望让始皇帝体面点退出历史舞台。 可是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对秦始皇那是怀着旧怨的。 “陛下多次扬言要废黜太子。” “陛下亲自下令让太子前去两广。不过经历一个短暂夏季,这么快又传令让太子回宫。天下哪里有这样做皇帝的人,哪里有这样做父亲的人。” 太学里的那些博士,本来就是亲近扶苏的。 他们自然是尽力地帮助扶苏。 就是孔鲋,他也在给扶苏据理力争。 说实话,扶苏一开始想着把这件事低调点办了。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对手的兄弟,也没有什么大臣和他做敌人。玄武门之变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根本没有替死鬼。 纯粹是扶苏发现他比嬴政更优秀,更适合坐皇帝这个位置,所以就干了。 扶苏一开始就知道,他和嬴政之间不会有玄武门之变。 他和嬴政之间只是单纯的父子权力斗争。 扶苏自然尽可能想着要把这件事影响弄到最小,最好悄无声息、水到渠成把它干成。 这样对帝国、对嬴政、对自己、对后代子孙、对民众都好。 但是没想到,这群大臣们不干。 他们很多人都想要趁乱把水搅浑,以此争取一份自己的功劳。 于是臣子们就互相划分判别,非要给蒙氏兄弟等人安一个罪名,说他们排挤太子,意欲何为。 殿里吵得不可开交,殿外的人那更是各怀鬼胎。 他们大都想着借机亲近扶苏,以得到大的封地。 嬴政退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关键是扶苏以后怎么分封天下,那才是臣子们关心的事情。 他们才不在乎扶苏以后怎么面对嬴政,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怎么面对史书评价和后人评论的事情。 邵平附耳对扶苏说了好些话。 嬴政见状,可是四下已经没有人了。 这个时候,又一个人进来了。 正是李斯。 嬴政见到李斯,下意识站起来,“李斯,你来了。快,快帮朕废了这个逆子。” 李斯却望着嬴政,呆愣了一下。 他站在了扶苏的身后,轻轻地唤道,“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那一刹那,嬴政彻底心如死灰,他的脸色迅速地变灰变白。 手也在空中僵硬了。 扶苏担心地望着嬴政。 虽然这帮家伙都不是好东西,可是父皇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你啊。 扶苏心里说着。 “行了,这个时候还是别叫了。”扶苏望着四人,“你们都先出去。” “朕与太上皇有话要说。” 嬴政闻言抬首惊愕地望着扶苏,“你……” “你……” “你这个逆子。”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四人望着近乎癫狂的嬴政,他的头发已经自己散落下来,至于威仪,全然没有。 伟大的秦始皇,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谢幕了。 殿门被重重地合上了。 大家都不知道,当天嬴政和扶苏都在殿里说了些什么。 反正出来之后,始皇帝不哭不闹,写了退位诏书和禅让诏书,就此在骊山行宫住着了。 父子两个,压根就没打算给外人议论的机会。 肉,还是烂在自己家的锅里才是。 —— 那天在大政殿里,嬴政和扶苏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嬴政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气得闭上眼睛。 扶苏沉默了半晌,“这一天是注定的。” 扶苏还沉浸在愧对嬴政的情绪之中。 嬴政却早就面对了现实。 他失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打击私权那才是最痛的。今天这个事,虽然发生的让他极其不理解,为此痛苦愤怒。 但是对于给扶苏传位的事情,嬴政早就设想了很多。 嬴政就算是昏了,他的水平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毕竟是祖龙。 “作为儿子,造反自己的父亲?谁会容许你做皇帝?!” 嬴政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着。 “是父亲禅位于我。谈何造反之说?”扶苏望着嬴政,“这个事情,我早就想过了。” “禅让?”嬴政扭了扭脖子。 “《竹书纪年》里说,尧舜禅让的故事。我一直都记得。” “《竹书纪年》?”嬴政恍然大悟,“原来你那么早就……” “我们人,活在这副皮囊里,一切都受制于这副皮囊。一旦身体开始衰老,思维也开始跟着转变。我看到了史书上太多的皇帝,早年英明,晚年昏庸。” “我曾经期盼着父亲您不要走上这条道路,并且也给过机会,可是没想到……” 嬴政的双手放在袖子里,“住嘴。我不是你能来议论的。” “分封,一旦开始,就注定没有回头路。过不了几十年,天下又要再起战争。” 扶苏却道,“不。只有中央权力大,天下才是一家。不管是分封还是郡县,道理都是一样的。只有我是最强的,天下才是一。” 嬴政何其智慧,这番话,旁人自然是听不懂的。 但是他不会。 “一样的?” “对。本质是一样的。就算是郡县制,他们在地方还是会自己分小王、大王。那是因为人本质就是有私欲的,对权力是有极大的渴望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嬴政和扶苏再度对望。 “你打算怎么做?” “以关中为基本盘,辐射控制全天下。不管是方国还是郡县,全部都要听从皇帝的命令。” 嬴政侧过头去,不愿意再看扶苏,仿佛很是羞愧。 但是他是个不会服输的男人,倔强的他不肯承认自己败了,便询问缘由。 “你谋划这件事多久了?” “不久。” “起码三五年了吧。”嬴政捋须,他以为是他当初派他攻打楚国给了他军权培养了他对权力的渴望,所以导致今天的局面。 “倒也没有。不过十五年的时间罢了。” “这么久!?” “您说的,是我不够狠。” 嬴政盯着扶苏,“原来如此。你确实不够狠,不过,你至少证明了,君王不是靠够狠就能够坐稳天下的。” “我累了,你退下吧。” 扶苏站起身。 他想要劝嬴政回去休息,其实他也不急。 他发现了臣子的贪婪,那是驾驭他们的根本。只要他手中有着分封天下的权力,那么他们都是自己马前卒。 对于臣子,扶苏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如何控制他们。 但是嬴政以为扶苏在急着要向他索要禅让诏书。 “帛书和笔留下,我给你写。写好后命人给你送出去。” “让门口那帮豺狼都滚回家去吧。” “宫里发生的事情,就在宫里结束。” 扶苏只觉得心中透着一股子寒意。 “是。” 扶苏站起身,走出了宫门外。 左右惊慌上前,他们好像都担心皇帝把太子在里面给生吃了,“太子……” 章邯使了个眼色,命令守卫将大门关上。 扶苏对众人道,“大政殿的门,从来就没有关过。就这么开着吧。” 大殿里,嬴政坐在一片阳光之中,在帛书上一笔一划写他的禅让诏书…… (本章完) 第698章 新的纪元 二世元年,深秋。 骊山重修行宫,改宫名为“玉真宫”。 秦始皇,这个霸道的称呼,最终成为了历史。 在扶苏的授意下,太上皇搬迁进入玉真宫的同时,过去在宫里凡是属于侍奉嬴政贴心的人和婢女、妃子,全部都被迁入玉真宫。 玉真宫的一切开支,由皇宫少府负责,不再由嬴政做主。 当然,最重要的是,扶苏把嬴政召集的那些歪脖子术士也都一并给了嬴政。 嬴政自称真人,修仙的事情当然还要继续。 他已经做过皇帝了,美色、权力、金钱,他都享受过了。倒是想要追求真爱,可是发妻已经没了。现在他感兴趣的,只有超凡入圣的事儿——修仙。 在安置了秦始皇后。 扶苏在拿到秦始皇的禅位诏书之后,面对臣子接二连三让扶苏登基称帝的请求,推托了三番。 此事延续了近乎十天的时间,这才接受禅让诏书。 为此,扶苏在史书上还留下了美誉。 “尧舜禅让,于大秦重现,也许这是个好兆头。” 史官们是这么看的。 章台宫里已经被搬空了。 恒阳宫里倒是热闹的很。 请求扶苏登基的臣子在门外一直等着。 张苍捻着胡须,心里暗骂,‘装,你可真能装。’ 而宫殿里,扶苏和今淑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坐在船上游湖。 这一天天空中下着微微细雨,水面上雨点儿打在荷叶上,雨珠儿在荷叶上胡乱跳舞。 扶苏撑着伞,今淑则安静地靠在扶苏的胸口。 “你怎么不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不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帝,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而且,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你。”做出逼迫父亲退位这种事的人,却在人前要装作一副孝子的模样。 今淑这样的单纯女孩,她怎么能接受呢。 “嗯?” “陛下让我感到很陌生。”今淑回避着,独自一个人坐在雨中。 扶苏把伞递过去,让雨水淋在自己身上。 今淑回过神来,惊愕地望着他。 “陛下怎么能这样呢?”今淑还是钻回了扶苏的怀抱里。 扶苏有些无奈,“说实话,我不可能总是这样罩着你。有些事,你总要自己明白。没有人能够永远像莲花一样纯洁无瑕地在这世间活着。” “怎么会?只要心不变,莲花就永远都是莲花。” “人活着,总要去变化,就是莲花,也懂得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放。” 扶苏有些担心,把长子继续交给今淑带,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今淑昂着头,脸上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個亡国公主,从她入宫开始,脸上就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像是小巷子里丁香花飘过。 白皙精致的脸孔上,有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像海一样清澈,却又带着幽邃。 在扶苏的记忆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在大雾弥漫的草地上寻找兔子的小姑娘。 但是在今淑的记忆里,那个对自己充满了好奇的胖子男孩,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心机深重、不言苟笑的男人。 就和外面那些人一样。 说一套,做一套。 永远有追不完的利益。 “我不喜欢你的胡须。”今淑摸着扶苏的胡须,那是象征着他成年的东西。“太扎人了。” 扶苏其实明白,今淑心里在担心什么。 在湖畔边缘,三个贵妇人一同在湖边静静地观望着。 “真是羡慕呢。能够得到太子的真心。”熊柔穿着紫色的纱裙,忍不住调笑。她那狐媚的笑容,尖锐的声调,怎么都看起来不像是羡慕的样子。 只是这句话让冯绾绾心里不大舒服。 她摸着自己的孕肚,不住地安抚里面的孩子。韩姬不过是胜在未有身孕,所以可以得到宠幸。 予月只是静静地打量甘棠夫人。 有时候,做个正宫,真是不幸。 旁人可以放心大胆地争风吃醋,但是她就不行。 “你们听说了吗?陛下,哦不,我说错话了。如今的陛下,是咱们的夫君了。太上皇有诏书说,要让陛下立世子曜为太子呢。” “这件事,群臣已经在操办了。” 熊柔的蜜唇一张,不是吐出什么大消息,就是要放肚子里的坏水。 身边两位美人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 “可是,陛下还没答应呢。毕竟韩姬生的是长子,而夫人的儿子虽然是嫡子,但是终归是次子。唉,这大秦的规矩,总是以君王的喜好来定的。不比夏商西周啊。嫡才是尊啊。” 熊柔满眼笑意,这大概是她人生最光彩的时刻了。 她即将成为宫里的夫人。 太子扳倒了皇帝,这后宫那以后不就是太子和他们三个女人的天下吗。 熊柔对此感到兴奋。 冯绾绾对熊柔那是满心的厌恶,她知道熊柔这是压抑很久了,就要兴风作浪。 之前让她在保胎期待在宫里,她自己出去周旋,和不少上卿大夫做了交易,她都知道。 现在她又想借助长子和嫡子之间的事情,来挑唆她和韩姬的关系。 冯绾绾自然不会接招。 “韩姬,是我见过最聪明乖巧的人。先皇后在世的时候,就曾经这么说过。她对我,也从来都是很恭敬,不会冒犯我,甚至于挑衅我。” 熊柔看冯绾绾不上当,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姐姐觉得我的话刺耳。可是素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啊。立太子的事情,倒是和韩姬没有什么关系。” 冯绾绾和予月同时看过来,这是又要卖什么关子。 “太上皇非要让陛下在这个档口立新太子,这不是让陛下不爽快吗。我也是担心曜,这孩子一贯聪明,长得也像极了陛下。好好的苗子,要是因为禅让的事情给毁了。那就不值得了。” 熊柔是个愚蠢的女人,在她的眼里,禅让制是个笑话。 但是她的愚蠢是相对于智慧来说的。 她还是有不少小聪明,比如察言观色这些事上,机灵的很。她确实说的不错,嬴政心里窝着火,总要让扶苏不舒服,所以才下令让扶苏尽快立太子。 为的就是让扶苏头顶上悬着一把剑。 宫廷,强者们斗智斗勇的地方。 有些时候,不是说对方输了,就不能让赢家怎么样了。 秦始皇之所以想出这一招来,也是和扶苏推托不肯接受禅让诏书有关系。 主要是扶苏想把这禅让的戏在天下人面前做足了,但是这损害了嬴政的威名。功劳美名全落扶苏一个人身上,嬴政为此不爽。 而且最要命的是,扶苏和所有人玩了心眼。 他告诉所有人说,我以后造反要用伱,但是最后造反他只用了两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结果就是,那些本来是功臣的人现在没有机会和办法去向扶苏请赏。 这位学会了弄权的新二世,他的上位给了太上皇一顶大帽子不说,还把极大一部分的臣子给骗了。 原本是朋友的人,现在险些变成了敌对者。 为此这些臣子们坚决支持要让扶苏立曜为太子。 宫廷和朝堂的斗争,总是围绕大臣和皇帝争夺权力。 在这个明确了要分封的档口,扶苏却把朝中臣子忽悠了个遍,让他们集体吃瘪,武将们自然心有不服。 现在,他们催着让扶苏登基,也是想要试探扶苏的心意。 扶苏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可多了。 好在很快,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了水面上,风吹皱了湖面,纹浪一波波前后推送着。 甘棠夫人还是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宿命这东西,可是会遗传的。 先秦时代,中国文化里本没有轮回这个概念。但是,却有宿命之说。 冯绾绾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儿子来,她已经无法再忍受韩姬了。 很快,扶苏和今淑游湖回来。 上了岸,扶苏才发现,这岸边这么多人等着他。 “你怎么过来了?”扶苏拉着冯绾绾,“快回宫去。我已经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冯绾绾自然开心,险些哭出来。 虽然她不喜欢在别的姐妹面前炫耀,但是扶苏这样公然地无视熊柔,对她来说就是极大的幸福。 “君喜我喜,君忧我忧。妾身必然时时与陛下同在。” 扶苏将冯绾绾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望着熊柔,看甘棠夫人这苍白的脸色,扶苏都不用想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回头我再收拾你。” 今淑站在船上,一直望着扶苏被人前呼后拥。那个在宫里无忧无虑整蛊他的小胖子,终究是不见了。 扶苏在妃子的拥簇下走了不到几十米,陈平和邵平又赶了过来催促。 “太子,您得去见见大臣了。就连老丞相都被请过来了。” “哪个老丞相?莫不是王绾?” “是他。” 扶苏笑道,“好啊!” 当初嬴政一上位,脑瓜子一拍就是打仗,征服百越;脑瓜子再一拍就是扩建始皇陵,再一拍就是连长城。 王绾就和隗状一起装病回家了。 君子退,小人长。朝中风气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大变的。 现在自己登基,这位老丞相又回来,那可是个好消息。 君子道长,小人道消。 陈平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看到一众女眷在场,三缄其口。 “我们先去殿里说。” 在选择做皇帝那一刻,扶苏肩上已经就压了千斤重担。 要肩负起一个国家几千万人的未来,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天空上,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金色的阳光像是开闸了的洪水一样,从天上倒下来,洒了湖里满池金黄。 扶苏忽然想到刚才在自己怀里的小宝贝,只是回过头去,这金灿灿的湖面上只剩下一只小船,那个美丽的少女人已经不见了。 扶苏回过头去四处张望,陈平看着心焦。 “陛下,咱们走吧。” —— “现在,大臣们想要让殿下先登基,昭告天下陛下禅让的事情。以安定人心。” “随后册立皇后、太子。” “接下来,就是会见百官。地方的公侯,都要赶回来拜见陛下。” 陈平的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他给扶苏办事,要为扶苏分忧,哪来的功夫庆功。 邵平忍不住道,“登基典礼,昭告天下,形似为大,实则为小事。可是安抚臣民,控制边疆,分封臣子,虽然没有一个人提,可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陛下可要三思而后行。” 扶苏,“你说的对。控制边疆才是大事啊。” “诏书已经在我手上,明日登基。” “朕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下诏让南越的十五万精锐大军返回关中。” “命令蒙恬将北上的二十万蓝田精锐带回蓝田大营。” “我倒是想要看看,谁急着分这天下?” 一个个都这么喜欢分封,那就分给你们看好了。 —— 典礼的用具,早就准备妥当了。 第二天本来就是吉日,扶苏既然不推脱接受了,自然顺理成章地举办了登基大典。 天还没有亮,王宫里就响起了十道长长的锺声。 在玉真宫的嬴政,他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他现在在复盘当天扶苏入宫的时候,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刚强一点,事情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他还是皇帝,他还有大把的改正机会,让那些贤臣能人回到他身边辅佐他。 人,失败了就喜欢琢磨旧事,总想着当时要是不那样,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直到,这长长的锺声击碎了他的梦。 “出了什么事?”嬴政穿着黑色的丝袍,瞪着那双龙睛质问宫人。 “今日是陛下登基大典。” 嬴政的脸色迅速地阴沉下来,“我还没死,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嬴政在殿里气得跳脚。 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映照在即将成为皇帝的太子扶苏身上。 他身穿黑色龙袍,绣以金丝,肩披朱红绶带,头戴冲天冠,冠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光芒闪烁,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扶苏缓缓步入典礼的大殿,步履沉稳。 其实这家伙心里可激动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皇位。 每走近一步,心中的激动就多一分。 他的身后,是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他们肃穆而立,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大政殿里,扶苏缓缓坐定,权力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而他的目光之中,除了骄傲、兴奋,还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与期许。 “嗯,他一定能做好这个皇帝。”扶苏心里暗暗发誓。 典礼正式开始,太庙令高声宣读着禅让诏书,字字珠玑,响彻云霄。 随着诏书的宣读,鼓乐齐鸣,笙磬同音,庆典的音乐在殿堂中回荡,悠扬而庄严。 扶苏伸出手,接过象征帝王权力的玉玺,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微微一颤。 随即,扶苏站起身来,面向四方,挥手示意。 百官俯首跪拜,口中呼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震撼人心。 扶苏的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他能感受到整个秦朝的臣民都在这一刻仰望着他,期盼着在他的领导下,国家能够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只是按照周礼,这典礼还有很多步骤,臣子的认可只是一个环节,之后还有更重要的祭拜上天,祭祀宗庙等。 典礼的最后一项是射牲献祭,扶苏手持弓箭,对着天际放箭,箭矢划过一道弧线,正中靶心。 这一箭,不仅仅是对天神的敬告,更是对天下万民的承诺:他将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守护这片土地和子民。 随后宫殿里响起欢呼的声音。 这个典礼,大家可高兴了。 大概是因为没有老王去世,所以新帝登基的气氛和过往不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愉悦和欢腾劲儿。 等到典礼结束,扶苏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宗正也黑着脸掩饰他的疲惫,大臣们尤其是年纪大的,更是险些累断腰。 扶苏好歹还能活动几步,他们则是全程要一直站着。 走下警告天神的台阶,扶苏的每一步都像是腿上绑了铅块。 这个典礼,就像是水上的泡沫一样,绚丽,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他,秦朝的新皇,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对更多的挑战,也将引领着这个帝国走向新的纪元。 (本章完) 第699章 这小子,坏的出水了。 寒秋已至,帝国百万大山,山顶处都被涂抹上了鲜艳的红。 枫林浸染,万山红遍。 只是在万水千水,高低起伏之间,十多条宽阔笔直驰道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四方。 秋雨连绵,道路上十分泥泞。 这几天的驰道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车辙印和马蹄痕。 战场上的斥候们,现在争先恐后抢着要做邮人。 秦汉时期的邮,设置在交通要道,只负责传递制书、急书等重要官府文书。 邮人由邮所在乡的长官(乡啬夫)从当地平民中选用,并报请县令或县尉批准。 每一邮的邮人数量、邮与邮之间的距离等,都有具体规定。 不过,现在去争抢这个差事,好像有点晚了啊。 有识之士早在五年前就来转职抢这个差事了。 太平的时代一旦到来,如何营生就是人们心头的大事。 邮人在马上插上令旗,在箱子上刻上官府极好,标明情况紧急与否。 邮人们大张旗鼓,就是山林里的盗贼,也不会去抢夺。有时候绿林好汉,比官差们讲义气多了。他们比官府都要懂得如何区分邮送的文书急件轻重缓急,随之有所取舍。 黥布返回了荆地,去了九江郡,他带着他的弟兄们,在山林间游荡。 看到最近邮人一天快马加鞭送三回信,黥布感到有些奇怪,就让人入城打听,到底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秦始皇禅让皇帝位给太子扶苏了,现在是二世称帝了。” 黥布正闭着眼,手里搓着两个抢劫来的铜丸活动手指,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二世称帝了。” 黥布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我过去在咸阳的时候听说,恒阳君这個人,想要在天下推行仁义的政策,他偏向儒家、墨家的学说,认为庶民不是愚蠢的家伙,应该让他们读书识字。” “不知道这个人继位之后,表现怎么样?” 黥布的追随者一听,两眼瞪得像铜铃,“他上来就恢复了谥法,还说从今以后,改天下民众‘黔首’称号为‘百姓’。” 黥布手里的两只铜丸,忽然间停了下来。 他脸上被用尖锥子刺过的地方,新长出来的肉像是一条条肿大的蛆一样,布在他的脸上。 眉头一皱,面容有些骇人。 “百姓……恢复谥法。” 黥布的眼珠快速地转动,手里的铜丸又开始在手心里飞速的旋转起来。 “走,看看去。” 黥布起身。 “入城怕是有危险啊?” “笨蛋!庶人要是知道这件事,所有人都会出来。大家都会出来,监门就会目不暇接。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混进去。” “唉,对啊。老大真聪明。” 黥布赶着去看告示。 项氏一族的子弟们,正在九江会稽郡啊。 称呼黔首为百姓,在这个历史上秦末时期,贵族和庶民的身份之别,一直是压在天下庶人心头的大山。压了几千年了! 忽然间,来了这么个小白脸,把庶民的称号从黔首改成‘百姓’。 那一刻起,扶苏就是庶人心目中的光! 一时间,人人为此事奔走相告。 上一次庶民们这么高兴,还是扶苏的父亲嬴政剿灭了燕国和齐国,宣布天下一统,统一度量衡的时候。 会稽城内,大街小巷上,柳树旁边堆着好几堆车轮。有的车轮大,有的车轮小。还有不少方升,有的大,有的小。 每一个废弃的工具背后,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喜怒哀乐,官与民之间矛盾纠纷。 但是,这些工具,最终成为了历史。 秦始皇想要打造的标准度量衡,最终是失败了。最伟大的理论,也拗不过各地百姓们参差不齐的生活环境实际状况。 项梁拉着已经和他长得一样高的少年,在告示栏前观望。 项羽读着这上面的文字,大庭广众之下道,“花里胡哨,他就爱搞这些没用的。” 不止项梁望着项羽,群众们也都回头望着这少年,一位年长的婶子露出和蔼的笑容,“年轻人,不能这样说话啊。虽然只是个称呼,可是我们听着心里舒服啊。” 项羽是个贵族,即便是落魄的贵族,那也是贵族。 家族的荣耀传承了近乎数百年,也将高人一等的骄傲深深地烙印在这个少年的骨子里。 他自然不会理解庶人的喜悦。 项羽惊讶地望着这个婶子。 过去可没有庶人敢随意地这么对他说话。 项羽,在历史上他是个豪迈的英雄,英勇无畏。但是在民众眼中,他只是个不懂得变通的贵族。 这才是历史上项羽失败的根本原因。 项梁望着围着告示看的庶人越来越多,心里忍不住生起对秦二世的敬佩之情。 当然,敬佩他的才华和智谋,并不代表项梁就会喜欢扶苏,也不代表就会归顺他。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庶民的声音越来越大,项梁忍不住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 这对于他们这些逃亡贵族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扶苏只做了两件事,就在天下百姓心目中树立了一个极佳的形象。 百姓们都忙着互相调侃彼此,以百姓相称。他们非常高兴,因为以后没有人可以再用庶人那样的称呼叫唤他们了。 当然,有一个人,他看到这个消息后。都要气炸了。 “啊!” 闽中郡,军营旁边,张良怒不可遏,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咆哮起来。 让他傻眼的是,很快,军队开始开动,大批大批的士兵离开了营地。 张良何等聪颖的人,他知道这些兵马自然是新皇帝秦二世调动的。 这一天,是张良最为痛苦的一天。 他吊着一张脸,一整天不吃不喝。 扶苏的继位,一度让天下想要复国的逃亡贵族彻底心如死灰! 当然,扶苏的这一个举动,也让天下庶人每个人心头都萌生了一种希望,他们是可以翻身的! 不仅如此,萧何这些庶民阶层崛起的知识分子也对扶苏崇敬之至。 有一大批贤能隐士闻说诏令,马不停蹄地赶往咸阳城。 沉默了很久的萧何,在看到扶苏登基之后,那是干劲十足啊。 过去不怎么发言的他,现在筹谋要和张苍等人在朝堂上干一番大事。 大秦帝国,终于迎来了一个好的开始。 —— 只是,扶苏要面对的难题,还有一大箩筐呢。 改黔首为百姓,这件事对贵族来说可有可无。生产资料和工具,乃至知识文化,全部都被他们牢牢地把持着,哪怕把老百姓换一个再高大百倍的名字,也都是一样的。 但是,贵族们对有相当的不满。 颍川郡新郑城内,一座豪华的府邸刚刚倚靠着韩国王宫建成,内里穿着黄袍的高冠男子面如冷铁。 “他居然在没有我帮助的情况下,就得到了皇位。这怎么可能呢?” 昌平君气了好几天,一直在问这几句话。 高空中偶尔飘过几朵白云,昌平君想到了往事,恼恨地把扶苏送给他的茶叶全部给点了。 “可恶啊!” “可恶至极!” “把我当猴耍!” 熊启的愤慨,同样是当初给嬴政攻占天下的大将们的愤慨。 杨缪不住地感慨,“这不应该啊!没有我们,他怎么上位的?” 王贲知道自己被玩了,也懒得去骂了,就在家里坐着等着看这位秦二世接下来又要耍什么花样。 只是,也有一帮机灵鬼们,他们不住地称颂秦始皇,那是他们过去的老大啊。 “太上皇真是英明啊。” “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李信在东北方的大营里到处给将士们夸赞秦始皇。 说真的,秦始皇要是在这,估计能把李信的嘴给封上,直接埋了也说不定。 各路的将军们,公侯们还没有返回咸阳。 但是咸阳城里的老旧勋贵已经在向扶苏施压了。 他们频繁地让老丞相王绾入宫,联合各路臣子写奏疏,都想着要把这块大蛋糕分一部分吃到嘴里。 秋雨淋漓,总是滴漏不尽。 宫檐前的雨水就像是珠子掉落,在空中划下一道道白线。 远处白雾腾起,火红的枫叶在这鬼天气里,也绽放不出多少热情来。 扶苏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地图。 “关中本位制?” 陈平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觉得不妥?” 陈平倒是想要发话,可是一旁的少府章邯,左丞相冯去疾和右丞相都站在他前边,他还是懂事地闭嘴了。 “太上皇因为全盘推行郡县制的事情,得罪了公侯贵族。陛下刚刚登基,位置尚且不稳,施行关中本位制,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啊。” 扶苏望着章邯,什么叫做位置不稳。 也不知道这厮到底收了多少人的贿赂,替他们说话。 “二位丞相为何一言不发啊?” 自从扶苏逾期返回咸阳逼格退位之后,冯去疾至今脸都是青色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扶苏有什么值得他侍奉辅佐的道理。 连父子伦理大义都能违背,太上皇刚废除谥法,你上来就恢复谥法。 就这样的人,还给自己贴金三次而受禅让。 我呸! 真是恶心。 冯去疾黑着脸。 扶苏摩挲着衣角,目不转睛盯着冯去疾的脸,他在琢磨,怎么把这个人送去太上皇的宫里,让他们一起下棋去。 李斯过去支持嬴政全盘推行郡县制。 现在也不好说什么。 章台宫内的气氛一度很微妙,居然没有人说话。 “我看这么大的事情,干脆等三公九卿都齐了再商议吧。” 陈平认为,等到缭回来,太子身后站的人就多了,到时候也好说话。 可是忽然间,扶苏大手一挥。 “召各地的公侯,全部返回咸阳觐见朕吧。分封既然是人心所向,也该把人都召集齐,一起过来好好说道说道。” 章邯大喜,“陛下英明!” 李斯和冯去疾还是没有说话。 “二位丞相何故一言不发啊?”扶苏忍不住发威。 “陛下圣裁,我们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李斯像个听话的小猫。 冯去疾终于用目光直视扶苏,“陛下刚刚废除释法,改‘黔首’为‘百姓’。如今天下的百姓应该正在歌颂陛下。” “这关中本位制的事情,我看陛下也是盘算已久。连范围都划定了,可见不是筹谋了一两日的事情。” “臣等还需要出力吗?” 冯去疾这话阴阳怪气的,让人听着实在是难受。 “身为人臣,不出力便是不尽职,不尽职为何还要居其位呢?” 冯去疾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走人了。 章邯没想到左丞相冯去疾居然还有这么刚的一面。 几人都静静望着冯去疾离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扶苏也很纳闷。 当初冯去疾为了他日后能做丞相,那是不惜让扶苏牺牲自己的利益。现在扶苏做了皇帝,他却不打算和扶苏修复关系,在这个时候和扶苏作对。 冯去疾的反应多少让扶苏不理解。 回到后宫里,扶苏忍不住问冯绾绾,“朕看你的父亲好像对朕登基颇有微词啊?” 冯绾绾脸色也不好看。 “家父一向注重名誉,恐怕是因为一些闲言碎语生气。等过几天就好了。” 扶苏拍着膝盖,“原来如此啊。又要面子,又要里子。你说,让他回老家怎么样?” 冯绾绾大惊,整个人吓得险些跳起来。 “陛下这……” “坐下来。为了你,我也暂时不会罢免他。安心坐着。”扶苏拍着冯绾绾的手,不住地安抚他。 但是很快,这件事还是被冯去疾知道了。 “什么,陛下竟然是这么说的。我居然是靠着女儿才享有丞相之位?”冯去疾那是又羞又恼。“我,要找太上皇说理去!” 因为跟随蒙恬作战,冯劫的驻地距离咸阳很近。在听到咸阳宫变的小道消息后,冯劫很快就赶回家来了。 “父亲,这个时候决然不能和陛下怄气啊。陛下刚刚登基,正需要父亲的支持。父亲却表现出对陛下上位过程的不满,这不是明着和陛下作对吗?” 冯去疾拍着大腿,“放肆!我堂堂丞相,岂能这般没有尊严?” “可是父亲若是失去了丞相之位,到时候再要那尊严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在这个档口,支持陛下把关中本位制确立下来。”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只召见父亲,丞相斯、少府邯、陈平,可见父亲在朝野上下的地位。” “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为名节怄气,因小失大。” 冯去疾望着冯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莫不是也和陛下学的?” 冯劫闻言,连连后退两步。 “父亲大人,请恕儿子多嘴了。” 冯去疾这才满意下来,“你啊,看不懂这里面的事儿。陛下破了首例不假,可是到底还是坏了规矩,以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太上皇要立公子曜为太子。知道这里面牵扯多少事吗?我们冯家这一百年内,怕是所有人的脑袋都要别在裤腰带上。” 冯去疾作为一家之主,自然要为家族百年考虑,眼下的得失算什么。 冯劫则道,“可是百年的兴盛,也就在眼前啊!” (本章完) 第700章 楚系的回归 阔别咸阳多年,熊启又回到了咸阳城。 再次回到咸阳这片土地上,熊启感到自己睡觉都格外踏实。 毕竟,这里是他母亲从小长大,随后抚育他长大的地方。 回到故土,仿佛婴儿奔向了母亲的子宫那样,舒适安心。 熊启在自己家的宅院里转悠了许久,这个夜晚时常梦到的地方,如今再次回来居住,熊启心情格外复杂。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扶苏刚刚出生的时候。 咸阳城里,他熊启的名字就和太阳一样闪耀。 二十多年后,他熊启的名字却像这院子里的杂草一样,寂寂无名,无人知晓。 庭院里的杂草都长得和灌木一样高了。 过去院子里小孩们吃剩下的柿子、梨子,随意地丢在土壤里,如今也已经又长成了。 这些树苗根部的果核,或者笑话为草丛养分的种籽,有些是扶苏丢弃的,有些是傲慢的熊夫人丢弃的。 在幼年时代,绝大多数咸阳勋贵的孩子们,都在这个院子里铺着席子,被贵妇们抱着互相玩闹。 人作为一种社会性动物,永远也免不了和人打交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亲疏远近,中国人分得明明白白。 而亲戚,和自己有血亲和姻亲的人。 也是每一个活着的人必须要面对的群体。 亲戚这玩意,也很玄妙。 你要是认,哪怕一个在大地东边,一個在大地西边,那也是亲戚;你要是不认,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可能水火不容。 嬴政,是天下人公认的六亲不认的家伙。 在贵族眼里,他简直可恨! 到了扶苏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认亲戚。 扶苏快速地迎接回来了自己名义上父系血缘的舅公,母系血缘上的舅舅。 一来为了彰显自己和老父亲不一样,嬴政不近人情,他扶苏却讲究情义。 二来,为了分封的大局考虑。扶苏需要有关中本位制的坚定支持者。 在这件事上,冯去疾和李斯恐怕做不到让臣子们都能服从自己的心意。 还是得熊启。 第三,扶苏答应过要给熊启封王,在别的事情上,扶苏当然忽悠。但是这种大事上,该给的报酬都得给,否则君王没有在臣子面前立下信义。 臣子不服从君王,民众也不会顺从。 更重要的是,熊启为扶苏付出了太多。虽然这里面有扶苏自己威逼利诱的因素在,但是今日不给熊启封赏,日后谁还会为自己卖命。 熊启为了自己主动放弃了封号,田地,自愿退居幕后做个闲职太傅。遭遇了多少冷眼。 从一个大权在握的丞相,沦落为一个看管地方的监察。在外人眼中,这等同于政治生涯被判处了死刑。 当然,召熊启回来,还有非常多的好处。 这是扶苏继位以来,做的第三件和嬴政对着干的事情。 咸阳城,曾经嬴政一人独大,奸邪遍地,把一国之都弄得乌烟瘴气,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干成的。 如今熊启返回咸阳,看得出,咸阳城未来几个月将非常热闹。 熊启站在他那高阁之上,俯瞰园子里的湖泊。那湖泊好似镶嵌于黄土地上的明镜,像是大地的毛孔,藉着小小的湖泊呼吸。 蛰伏多年,终于得到了报酬的熊启忍不住高吟。 “江山易主兮,天地不变。 人事难测兮,朝起暮伏。 草木无情兮,雅容天地。” “好诗,真是好诗啊。”跟着熊启经历了这么多事,去难都忍不住动容。“没想到,二世竟然履行了诺言。” “是啊。是啊。”熊启现在感觉心里甜丝丝的,与八九日前那个听说秦始皇禅让气得跺脚怒骂的中年人判若两人。 “他没有借助我的力量就成就了大事,但是回过头来,却感激我过去对他的帮助。比他父亲好多了。” 熊启现在非常想跑去玉真宫和嬴政见个面,不,他一定要去。 熊启心中暗暗发誓。 只是,去难对于这忽然到来的喜事感到有些不真实。“我总觉得,这件事来的太轻松了。就像是天上忽然掉了大饼。” 去难没有什么文采,说完后感到自己的言语有些粗俗,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 熊启高兴地就要翘屁股了,兴奋地说,“那是自然啊。去难,你都看明白的事情,我何尝看不明白呢。无功不受禄啊,突然间把我召回咸阳城,究竟意欲何为啊。” 去难点着头,原本为庸俗平常生活琐碎消磨而微微露白的两鬓这几天却又迅速返黑。 人逢喜事精神爽,是这样的。 “说起来,这也太突然了。虽然像是早有预谋,不过这完成的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而且太快了。上次见到陛下,还是在春末啊。” “我们走的时候,到处都是先帝,啊不,是太上皇的人。这一次回来,太上皇居然住在了玉真宫。大街小巷的人都在称颂二世,歌颂禅让义举。” “听说陛下已经和百越的君主何谈,双方约定好了要休战;而且陛下打算重新实施分封。” “就像是从一个噩梦之中醒来,昨天我们所有人都还生活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到出口,每个人都在奋力地想要从泥潭里挣扎站起来,走出去。” “可是忽然间,太阳出来了,迷雾消失了,不安也没有了。” 去难一连串说着,仿佛要把胸腔里的什么东西赶出来。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得惊天动地。造反始皇帝陛下,谁人敢想,谁人敢做。可是当今陛下不仅仅做了,而且做的悄无声息啊。” “天下人,几乎都被二世给骗了。” 去难捂着自己的心口。“而我们竟然这么快就又回到了咸阳城,就像是从一个噩梦中醒来。” “你感到这不真实?”熊启雄厚的声音传来。 去难立在水雾和阳光之中,闻着让人感到心安的老家宅邸里的发霉的青苔味,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很飘忽。 深秋季节,园林里总是弥漫着水雾,清冷的阳光光束打在水雾里,园林里会出现梦幻的景象。偶尔会有微小的虹光出现。 “我不知道过去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熊启望着去难,这小子的父母死在了战场上。对于战争,他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抵触情绪。 当听说扶苏选择停战后,很多人都和去难一样。对秦二世发自内心的崇拜。 去难现在是对扶苏一脸的崇拜。 他昂着脑袋,仰望着太阳,仿佛重获新生。 “不战而屈人之兵,用一再的退让麻痹高傲的太上皇,这是最上乘的策略啊。真是个隐忍富有心机的家伙,他大概是从小就想着当皇帝了。” 熊启忽然想到了那个八岁带剑的胖子。 很多事情,忽然间就串联起来了。 熊启捻着自己的胡须,忍不住赞叹说,“确实有点雄主的味道。” 熊启和去难在高阁上不过闲谈了一会儿。 很快,熊府门前就来了一辆马车。 “太傅,昌文君到了。” “请他进来。” 熊启表现得很是稀松平常。经历了八九年的丞相风光,随后又经历了七八年大权旁落的遭遇。 世人对他的态度前后翻转之快,让他的心变得越发冰冷,已经不再信任什么人了。 即便是有,他也不会像过往表现得那么热情了。 他的那些门客们,过去有百人之多。后来纷纷转投他人门下。 在高位者面前,下位者总是把人性的恶演绎的淋漓尽致。 高位者是剥削的受益者,同时也是剥削的受害者。 权力让他们住在了高阁之上,但是也把他们束缚在了高阁之上,远离了真诚、信任,还有——爱。 “大哥。” 昌文君长了好多的白头发,看起来比熊启都要苍老。但是他的玫色玉佩始终保持莹润的光泽。 他两眼微微猩红,得知大哥回来的消息,简直让他虎躯一震。 “你终于回来了。” 熊毅抱着熊启,他不再是过去那个鲜衣怒马少年侯了。 熊毅的额头上莫名冒出来许多条横纹。 熊启望着这个弟弟,一时间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身体还好吧?” 熊毅歪着头,“还再能活个几年。” 在巴蜀一带的日子,给熊毅造就了终生的伤病,这也是他怨恨秦始皇的根源。 “不谈这些。如今二世当政,属于我们的时代又来临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懂知恩图报的,当初是我们联合起来,帮助他登上了太子之位。如今他继位之后,竟然懂得第一时间把哥哥你召回来。” “没想到赵政的儿子这么有良心。” “十几年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隐忍和屈辱,终于又到了我们出头的日子。过去一百年里,咸阳城里,那都是我们熊氏一族的时代。” “过去,我们熊氏一族是多么荣耀,多么辉煌。数百个家族依附于我们。” “可是现在呢。只剩下我们自己了。” 熊毅十分激动,举着拳头挥舞着。 在这个时代,宗族的观念深入人心。 家族的兴衰,对于一个族中的成年男性来说比起战功更为重要。 一旦回归太平时代,男人想的事情就是繁衍,繁衍,不断地繁衍。 就像是草原上的野兽群落一样。 被选为首领的最强者,会不遗余力想要壮大自己的家族,以让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以另一种形式永远地在大地上流淌着。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现在大哥回来了,我们熊氏一族的振兴也是时候了。” 熊启对此并不感到兴奋。 他的父亲抛弃过他,这是他一生的阴影。 很难想象,在嬴政没有逼迫他造反的情况下,他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儿子。 熊启是不关心下一代的,他停留在昭襄王在世时父亲给他留下的伤痛之中。 他甚至都厌恶养育下一代,更加不要说关心家族人丁兴旺的事情。 两个嫡子虽然有意奉承讨好他,但是熊启总归感到疏离。 “大哥,你怎么又不高兴啊?” “我不理解。” “为什么只要我一和你商量大事,伱就做出这副表情来。” “大哥,大哥你说话啊大哥。” 熊毅的叫嚷多少有些哀怨。 “别吵了。”熊启摸了摸自己的鬓发,“二世继位,虽然把我召回来了。可是并没有说为什么把我召回来。也许只是让我过来恭喜他而已。” “啊!?”熊毅顿时忧愤。 熊启沉浸在悲情之中,可是熊毅实在是太聒噪了,把他从那种悲伤幽怨的氛围之中给拉了出来。 “现在,皇帝陛下可能对我有三种安排。” “第一,让我继续留在咸阳城。” “第二,让我回到颍川郡继续担任我的监察之职。” “第三,给我一块地,让我自立为王。” 熊启总是吊着一副丧脸,谈论重大的事情。 他说完话后就像是秋天的蝉一样,完成了任务就开始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熊毅惊问,“那然后呢?” “大概率,他会给我第三条路。但是这条路,会比另外两条路都要艰难。” “为什么?” “因为第三条路,听起来过于美好。” “可这是哥哥你应得的。” 熊毅一开口,熊启就想发笑。 “什么叫我应得的。” “大哥为当今陛下做了那么多事,如果陛下不给您分一块国土出去。那还有什么算得上是报酬呢。” 熊启则反问,“一个原本可以子承父业的人,他为什么要让父亲中途禅让;原本他可以继承一个全盘郡县制的国家,为什么要选择突然间向臣子靠拢呢。” “这很矛盾。” 熊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管他呢。大哥一定要做王啊!” 熊启刚刚返回咸阳城,他在盘算另外的事情。一些会让熊毅听了大叫抓狂的事情。 扶苏的位置,恐怕未必有那么稳当。 大军调回来,也是为了防范什么。 这小子一定在背后酝酿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大事。 “你住在咸阳城里,就没听说过关于分封的风声吗?” 熊毅摇摇头。 “二世做事一向谨慎,宫里没有任何风声出来。” “好吧。”熊启咬着牙,“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熊毅不明白,“陛下怎么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熊启不再说话。 —— 伴随着任嚣率兵十多万精兵返回咸阳,各郡县的武将们也都陆续来到了咸阳城。 (本章完) 第701章 你一块,我一块。 功臣、武将们陆陆续续进入咸阳城。 与此同时,扶苏的兄弟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几年白米饭、肉羹吃下去,这些兄弟们一个个都成了大小伙,年轻力壮,头脑灵活。 他们的生命周期,正处在萌芽而后开始茁壮的初步阶段。 嬴政禅让的消息传来,整个桂宫炸了锅一样。 扶苏过去对他们的恩情,记在心里的人有很多,只是想要做出点实际的事情报答的就没几个。 等到分封的消息传来,桂宫里那简直是热闹极了。 一时间,他们也不去天禄阁读书了。这帮皇子皇孙们,大白天把老师们赶出门外,兄弟们十几个聚居在教堂里,共同讨论分封的事情。 “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分土封建,就从来都少不了兄弟们的。” “如今陛下继位,召集诸位功臣们回京,目的就是为了再行分封之事,延续周朝制度,法古利今。” “陛下法祖宗,效周王,必然可以得臣民之心。” 公子高激情昂扬地说着,这些被皇室重点培养的孩子们,他们完全忘记了当初扶苏让博士、教授们规培他们的初衷。 “换句话说,我们兄弟等人,从此将再也不受羁绊了。我们将各有一块封地,各有自己的子民、矿产、田亩。” 兄弟们都跟着欢喜大笑。 公子厚、和公子磐对视一眼。他们现在都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判断。高说的话,固然让人感到兴奋,可是厚和磐却觉得他说的这些对他们来说很遥远。 身为二哥的公子将闾,也是出奇的沉默。 不过眼下这种时候,三五人的沉默,和十多个人的喧哗相抗衡,前者完败。 孔鲋、淳于越等经学大师们,这些年为了培养这些孩子们,也算是苦心孤诣了。 眼下,他们被关在门外。 “我们传道授业这么久,为的是让皇子们懂得经义。照着眼下这种状况来看,我们这些年的努力怕是付诸东流了啊。” 淳于越振着衣袖。 当初在稷下学宫的各家名师们也都一块儿聚了过来。 名家的老师朱子捋须笑着说:“我听说,皇帝陛下召集了四十万军队来到咸阳。这分封的事情,恐怕还大有文章。” “里面的孩子们,终归是高兴地太早了。我们啊,还是踏踏实实在这里继续教书的好。” 众人双目燃起,“竟然有这种事?” “陛下登基虽然明着只发了三道诏令,可是实际上得到传国玉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调大军回到咸阳。我难道会骗诸位吗?” 众夫子闻言,一个个互相对视而笑。 众人就要散去的时候,忽然屋子里又传出来笑声,有人大声的说:“大哥威武啊。” “大哥真是厉害啊!连父皇的反都敢造!” “要是大哥不当机立断,我们王室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大哥真是英明神武啊。” 谈到这件事,每个兄弟们都对扶苏那是竖大拇指。 没办法,亲生父亲太糟糕,而扶苏这个大哥又干了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时间,扶苏就成了十多个兄弟们心目中最强的存在。 对扶苏,那是感恩加崇拜了。 其实,他们想要分封,有的人只是单纯地认为,大哥一向对他们很好,这次也会一样,分封的事情少不了他们的。 这群刚刚成年头脑灵活的小子们,正是嘴里藏不住话的时候。 叽叽呱呱就把心里话往外放,一时间群儒和大德高士们只能呵呵笑笑了。 尉缭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民众的议论。 在这个大秦,所有人都知道扶苏是逼迫他父亲秦始皇退位的,但是没有人说扶苏干得不对,反之。所有人都在夸赞扶苏。 尉缭途径南阳城,刻意去拜访一个老朋友。在酒肆里,他听一个老妇人说,“陛下早就该这么干了。” “什么,这话能说嘛?” “怎么不能说?人人都说,凭什么我不能说。” 尉缭哽咽住了。 老妇继续说着,“始皇帝人老了,耳朵不行了,脑子也昏了,不灵光了。一天天的发昏,把别人的孩子抢去修仙,猪都不上的当,他敢上。可见是人不行了。” 尉缭听到,哈哈大笑。 “说的在理啊,十分在理啊。始皇帝这个人,在泥潭里的时候,就懂得韬光养晦。一旦站在了高山上,就是光着屁股满山跑的孔雀,他还自以为自己在开屏呢。” 老妇闻言,更加欢喜。 给尉缭免费送了一坛酒。 尉缭得意,又给不少人讲了秦始皇的黑料。 “秦始皇当初去琅琊郡东巡的时候啊,在路上指着一棵树,说要封这棵树为五大夫啊。” 南阳百姓们闻言,那是齐齐哄堂大笑。 这个故事他们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了。 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是秦始皇干出来的后,不管他们听多少遍,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天,夕阳西下时,南阳城隅酒肆里的人,度过了一个欢乐的下午。 而故事的主人——秦始皇,如今的太上皇,他则在夕阳西下时,望着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焚香打坐。 偶有蚊子飞来,嬴政立刻会跳起来,拿屁股之下的凳子砸它。 侍奉嬴政的贴身宫女们过去就怀疑嬴政有点疯狂,今天看到这一幕,才确信始皇帝真是个疯子。 除了任嚣、尉缭两人,李信、王贲、杨缪、杨端和、司马欣等大将陆陆续续回到了咸阳。 只是他们中,只有缭能单独见到扶苏。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缭在秦国并没有多少实权,只是给嬴政出谋划策而已。 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扶苏继位之后,他可以大干一场了。因为扶苏会听所有人的意见,而不是像秦始皇一样让所有人都听他的意见。 回到宫里,扶苏也确实询问了尉缭的意见。 扶苏摊开地图,用竹竿给尉缭展示着他的划分。 “每有一位公子分得一块,我也得一块。” “每有一位功臣得一块,我也得一块。” “按照这个规律,到时候,天下三十三郡,我一人治理以咸阳为中心的十八郡。剩余的郡,给王孙公子、功臣武将们分封,何如?” 尉缭都看得懵了,“天下这么大一块饼,陛下一个人要吃掉一大半,只给功臣武将们分剩下的一半。而武将公子们数量极多,到时候得到的土地却是极少的。” “这种分法,他们势必不同意。” 二世环胸笑曰,“此事尽在吾意料之中啊。是以才请国尉回来,再以四十万兵马入关中,于咸阳附近驻地。” 尉缭最多不过想想郡县和分封并存,扶苏直接来了个加强版的郡国并存制,根据构想,明显前者更为稳定。 从民生利益的角度思考,扶苏这个办法明显能够让天下走向真正的和平。 “妙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朕乃天命,只需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出来了。” “这确实是一条妙计。”缭捧着舆图很是兴奋地说。 “诸公子们,也不可尽然分封土地。依我看,就把他们当做臣子一样。先派去做两年王,若是不行,再收回来。怎么样?” “陛下都已经事先谋划好了。我有什么能说的。”缭没想到,扶苏第一时间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在自己面前装那个很了不起的东西。 结果还被他给装到了。 缭自然感到很不爽。 徒弟在师傅面前炫耀,还炫耀成功了,师傅的脸往哪里搁啊。 尉缭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忽然问道:“陛下,臣在路上听说天下人都在议论您。” “说我什么呢?”扶苏早就收到消息,天下人都在夸赞他做得好,尤其是称呼庶民为百姓这件事上,现在的百姓们对扶苏有着极大的好感。 “他们说您造父亲的反啊。” 扶苏顿时脸色一青。 “什么!?胡说!是禅让,何来造反?” “陛下何故激动啊,臣又没有说百姓们指责陛下,恰恰相反,百姓们都说陛下做得对。” 扶苏一时间明白了。 他望着老大不小但是喜欢和皇帝争强好胜的缭,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太上皇在位时,总是想着要缭的命了。 扶苏想着,算了,他还算有点用,等以后再说。 缭看着扶苏笑不出来了,这才满意。不过他心想,这小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肯定想着要杀了我泄愤。这人毕竟是赵正的儿子,我还是得防着他。 缭和扶苏互相算计着。 “您使用李斯和章邯二人逼得始皇帝陛下退位。现在朝臣们都在私底下议论这件事。” “议论什么?”二世叉着腰,“那诏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太上皇自认有过失,深感愧对上天和祖宗,自愿二字,清清楚楚。” 虽然扶苏自认为自己干的没有错,而臣民们也几乎没有人反对此事,但是扶苏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因为,他也是个父亲。 “您使用李斯这样的人上位,日后必然要对他大加任用啊。可是李斯这样的人,在危难时刻,选择逢迎,他三侍其主。陛下可有想过后果。” “丞相之位,极其重要啊。” 扶苏摸摸下巴,“说的对啊。李斯确实不应该再做丞相了。” 当初李斯坚定地站在嬴政这边,支持嬴政全盘郡县制;如今自己上位,第一时间就是要去分封。 分封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承袭旧制,满足那些功臣武将们利益需求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让这些人下去抓基层。 皇权不是下不了乡,而是看谁是哪个县长。 否则由着一帮楚国人在原地捣乱,时间一久,边地就要出大事。六国后人势必卷土重来。 分封既然是当下必须要尽快实施的,而李斯又处在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位置,再做丞相十分不合理。 “国尉的意思是,要换了丞相?”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陛下。并非我对此人有偏见,只是他不可为大事。” 扶苏思忖着,“罢黜李斯不难,问题是谁来替代他啊。丞相斯的才华,当世卓绝啊。” 要不是李斯的话,朝中的臣子怎么可能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还不是看李斯、章邯、冯去疾等大佬们对自己的态度,他们效仿之。 这个道理,扶苏还是懂的。 在得到皇位之前,扶苏曾经设想过以后命谁做丞相。萧何肯定是其中之一。 只是萧何做了廷尉之后,外面的人就对他评价两面化了。很多人说他不是效忠自己的人。 这是其一,其二,萧何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他能做廷尉,完全是秦始皇为了和自己斗法做的把戏,为此让不少臣子伤心。 如果自己再重用萧何,显得自己和嬴政一样昏聩。 德不配位,反遭其殃啊。强行任用萧何为相,只会毁了他。 “我打算,复起王绾为相。完成这桩分封大事。” 尉缭紧问,“那李斯呢?” “国尉为何纠结于此事啊,当下最重要的是完成郡国制啊。” 尉缭却一本正经地说,“陛下,人事调动,素来是大事。陛下知道,李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人?” 尉缭惊讶,“陛下您知道还重用他。陛下可知道,为什么当初太上皇在时,很多臣子选择了自请回家吗。” “那是因为朝中有个善妒的丞相,凡是比他有才华的人,都要被排挤。” “也因为这件事,朝中太多清流和才士被排挤在外。他们对李斯都有极大的怨怼,您如果重用他,就会遭到那些人的排斥。” “您如果同时重用两拨人,那就等于失去两拨人。弄权的结果,太上皇已经给了最好的例子。” “这是臣的忠告啊。请陛下三思。” 缭是真的对此事很上心。 他甚至对扶苏行了作揖大礼。 “臣知道陛下犯难,因为那个人陛下得到了皇位,现在得到了皇位却去抛弃他,显得陛下不义。只是臣不明白,陛下知道李斯是个小人,可陛下当初为何要用李斯来完成夺权大事呢?明明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这就要轮到扶苏吐槽了,“小人掌握实权啊。难道我要去君子里掏文章登基吗?” “君子固然诚信,可是对于权力,他们没有贪婪之心。要想继位,非得靠这些人的力量不可。” 缭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臣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太子摆脱这个两难的处境。只是陛下一定要答应,要罢免李斯,否则,那些忠臣贤良不会回来,在朝他们也不会建言献策。” 扶苏:“真有这样的好方法,我一定施行啊。” 缭谨再拜,“如果陛下不肯听从我的计议,那我就不告诉陛下。” (本章完) 第702章 皇帝,真是那么好当的吗? 扶苏本来只是想先听一听再做打算,可是缭却让自己一定要听他的。 两人第一次没有谈拢,扶苏就回到后殿歇歇。 他不理解,为什么缭非要赶在分封这个档口上,让自己先把李斯给换下去。 能有什么事儿,比眼下分封的事情更重要。 扶苏这才刚刚上位没几天,很快就遇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事情。 没有了李斯这类人的支持,就等于自断一腿。 忠臣固然好,可是他们像是牛,大都是倔脾气,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奸臣固然坏,可是对待给予他们好处的人,那是绝对的服从。 扶苏就把邵平、陈平一起叫来。 陈平当然反对,“奸恶?这个世界上,如果用奸恶和善良来作为标准衡量人的话,我恐怕陛下找不出可用之士了。” “如果一个人有着大用,并且能够得到善用,为什么要因为他的德行就去轻易地否定他呢。上天赋予每个人使命,丞相斯能文能武,善于辩论,朝纲上下无人不服。” “何况,陛下靠着那个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坐上了皇位。这就要想要废黜他?我没有见过这样对待帮助过自己的人的人。” 陈平不认为自己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他也很清楚那些不光明正大的人背后都经历了什么。 看到陈平这样激动,邵平观望着二世的脸色。 扶苏换了冕服在身,比平时威严许多。 “邵平,你觉得呢?” 邵平将自己的身体轻微蜷缩了一下,侧目瞟了一眼陈平,果然看到这个妙龄帅哥正在望着自己。 “陛下,下臣不敢说。” “下臣,我这里没有什么下臣。以后该给你们封赏的,都会给你们。直呼臣就是了。”扶苏两眼一眯,把两个人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 这两人,现在真个是位置卑下。 谈论废立丞相的人,总是有所顾忌。 “那臣也不敢说啊。”邵平又来了一句。 “有什么不敢说的。” “臣怕说了,遭到报复啊。” 陈平顿时瞳孔放大,这是可以当面说的吗? 陈平微微笑着,“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说出来让陛下先听听看。” 那么一瞬间,扶苏以为自己在后宫。他万万没想到,两个长得这么阳刚的大男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像是两个小娘们。 “快说快说。再不说,朝中大臣听到消息,又要打起来了。国尉这次要走,你们难道要我拉下脸来去挽留他吗?” 陈平这才正经了,终于不搞小动作了。 而经过观察扶苏方才的言行,邵平确信了在二世心里尉缭为人更值得他敬重,李斯只是不得已而用之。 邵平问道,“陛下还记得登基之日,祭祀宗庙的仪式吗?” “当然记得。” 那个繁琐冗长的礼仪结束后,他累的回宫以后站着洗脸时直接睡着了。 谁懂啊! 可恶的周礼。 “那陛下知道祖宗为什么要设立宗庙吗?” 上对曰:“周礼上说,祖先以设立宗庙,祭祀神明,以此使人心归一。” 只有祭拜共同的祖先,人们才会停止斗争。 所以古来祭祀活动被老人看得非常重要,因为他们经历了家族里面种种人情世故乃至分分合合、斗争衰落,终于理解了上古老祖宗们制定这一礼法的原因所在。 当然,在商周衰落之后,祭祀就已经变味了。 但是君王称帝,还是延续了要去祭拜祖宗的规矩。只是君王不懂得祭祀的含义,单纯地认为只是答谢祖先地下有灵庇佑。 实际上这是错误的。 这就不得不提到,嬴政曾经犯下的一个重大的过错。他曾经多次颁布诏书说,他能得到天下,是因为祖宗的保佑。 大臣们怎么想先不管,至少民众感到的是这个皇帝不太稳重。 得到了天下之后天天炫耀自己家祖宗基业多厚,炫耀自己的祖宗们过去是多么努力,实在是轻狂,而且年纪不小了还狂,总归让人觉得讨厌。 到了扶苏这一代,因为读了不少书,对祭祀一事自然摆脱了父亲的那种传统思维,不再把祭祀当做感恩祖宗庇佑的事情。 重新去理解思考,上古圣人为什么要发明祭祀这个活动。 邵平也不再多啰嗦,“那陛下知道,为什么尉缭一定要让陛下先废黜丞相斯吗?” 扶苏望着邵平,一边玩弄着自己冕服上的穗子,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我不知道。” 陈平险些笑出声来,他以前没发现皇帝还有这搞笑的一面呢。不过,还好,他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个时候还忍得住。 邵平将头微微低下,“那是因为,国尉想要让陛下收复人心,发扬正道。如果陛下继续使用丞相斯,忠臣肯定不会回来。” “收复人心?”扶苏听了这几句,感觉这个废黜李斯这回事好像很有搞头。“废了李斯,臣子们就都会听我的话吗?” 邵平摇头,“未必。” “那我废了他干什么。”这两个人今天罗里吧嗦的,一点正经主意都没出。 是不是因为没受过什么苦,所以和历史上的水准不一样呀,扶苏老想着要不先把他们发配漠北磨炼一下。 “但是届时没有人会对您有所不服。即未必服从您,但是绝对不会不服气陛下。” “等到诏书一下,朝中的奸佞们,就不敢再上蹿下跳了。” 邵平一五一十说着。他对扶苏是百分百的看好,相信他一定会去做这件事。 只是陈平这边可就倒霉了。 他吞了吞喉哽。 陈平本来就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打入宫以后,这贿赂他人,勾结他人,诓骗始皇帝修仙的坏事那是干了一箩筐。 为了完成一个正义的指标,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所以有很多人齿于和他为伍。 现在皇帝明显是要废黜李斯,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询问他们两人的意见,大有想要让自己来做这个背黑锅的人的意思。 一旦陛下罢黜了李斯,那自己就将是下一个被攻击的人。 而听了邵平的话,扶苏果然坚定了要废黜李斯的心。 做领导,一定要让属下服你。如果他们不服你,肯定会在背后使刀子,暗戳戳搞破坏。 尉缭和邵平都这么说,那自己若是再坚持留着李斯,显得自己十分愚蠢。 这时候,陈平作揖问道,“陛下,因为李斯过去有不正当的行为,所以您现在要罢黜他,这是在惩罚他。” “不念他的功劳,而去思考他的过失,这样的话,就能服众了吗?” “而且这么说起来,朝中的贪官污吏们,那是比比皆是。废了李斯,下一步难道要把所有的大臣们都给换了吗?” “微臣一贯以为,忠奸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只是看陛下如何使用罢了。” 二世在邵平和陈平两人之间反复看了看,最终说,“我自有决断。” 陈平和邵平二人就此离开大殿。 在出宫的廊道上,陈平心内很不安宁。他望着碧蓝色的天空,内心满是忧郁不平。 “为什么,我想做个好人的时候,老天逼着我去学恶。为什么我做了恶之后,周围的人都在称颂善?那我要怎么办” 陈平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什么也不是。 邵平和陈平走在廊道的两侧,似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中车府令入宫,见到‘二平’脸色都不好看。 “二位侍郎,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可是秦二世登基十天不到的日子。 把秦始皇那个满脑子有洞的毒虫清理搬出咸阳宫,无论是宫中府中,还是城中,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氛围。 不仅如此,那些来到咸阳城觐见朝贺皇帝登基的臣子,也满脸笑容。 大家都相信,好日子要来了。 邵平望着老熟人夏侯婴,看着他腰间的配剑,身上的勋章,感觉彼此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只恭敬地作揖,不多答话告辞了。 而陈平则怪笑一声道,“要出大事了。” 夏侯婴自然一脸迷茫,陛下这才刚即位,能出什么大事? 入殿见到二世,看到皇帝也是脸色铁青,夏侯婴这才相信,恐怕真的要出大事情了。 陛下不会,打算弑父吧!? 没办法,扶苏耳畔一直在萦绕一句话。 “同时重用两拨人,就等于同时失去两拨人。” 既然决定了要行正道,施仁义治理天下,那就必须要任用贤明。 任用贤名,要让他们拿到实权,就要打击权奸。 这意味着,朝中要有一番大清洗。 扶苏想着,额头上莫名渗出了汗珠。 他望着玉真宫的方向,忍不住皱眉。早知道再早点造反了,真能给我惹事儿。 “陛下,您还前往上林苑吗?” “算了算了。算了。”扶苏摆手,成年人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夏侯婴张了张口,想到上任第一天,太仆对他的告诫,“婴啊,这成了中车府令,可就和过去不一样了。侍奉陛下出行,每日掌握陛下的动向。做好本职,并不难。难的是侍奉陛下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说,有时候拿错了主意,可是要命的。” 不多时,熊启入宫觐见。 “臣熊启拜见陛下。” 见到扶苏,熊启倒没有太多恭维的话,他也没有问分封的事情。 扶苏见到他,也是很平静。不热情也不冷淡。 舅舅和外甥,各自心里盘算着除过分封以外的事情。 “臣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准允。” “何事?” “臣想见见太上皇。”熊启担心扶苏不同意,刻意表现得脸上带着些愤恨的意味,“我要与昌文君一同前去。我们有些话想要对太上皇说很久了。” 扶苏一听,顿时乐了。 敢情这两人是来给自己送快乐水的。 “准。” 熊启没想到扶苏这么轻松就同意了。 天下人苦秦始皇久矣,这个天下人也包括扶苏哇。 熊启眼中燃起兴奋之色,“谢陛下。” 熊启转身不久,身后又幽幽地传来一道声音。 “别太过火。我让中车府令送二位前去。” “唯。” 中常侍粱走了出来,他十分难为情地问道,“陛下,您这样做,是不是太伤着太上皇了。” “伤谁?”扶苏质问。 “伤……伤着太上皇。” “滚!”二世抄起一块砚台,就往粱的脑袋上去砸。 粱不敢躲避,愣生生挨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 扶苏的手悬在半空中…… 我怎么,能去打粱呢? “出去,别再进来。” “唯。”粱擦了擦地板上掉下来的血滴,这才躬身离开。 —— 皇帝,真是那么好当的吗? (本章完) 第703章 我们是亲戚,亲戚,懂吗? 玉真宫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盘腿而坐,两手交握,慢慢地呼吸,运行小周天。 他穿着白色的袍服,头发完全地向后披散。 眼前跪坐着五百童男、五百童女。 另有玄士一百人。 殿内巨大的丹炉里飘散着药香。 嬴政静静地感受呼吸,耳边只有风的声音,偶尔还有几个调皮的小宫女窃窃私语。 只是他十分专注,看起来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千人一起陪同修炼。 这架势,嘉靖帝来了得称大哥,南唐后主李煜也得拜一拜。 在到了玉真宫后,嬴政决意修仙修成功给那些愚蠢世人看看,以此挽回他的尊严。 男人,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知道扶苏造反,对嬴政的面子冲击多大吗。只有禅让能让这位皇帝挽回尊严。 为了那点上了秤都不足一两重的面子,嬴政又开始废寝忘食地修炼。 他还是改不了爱发号施令的习惯,命令士兵们给他修一处高台,准备随时升天。 为了这桩事,从玉真宫里出去的人,都对外说,“太上皇疯了。” 可惜嬴政那么聪明的大脑,却没有办法听到世人对他最真实的评价。 今天不是个黄道吉日。 二世上位之后,遇到的一个大难题,就是去给嬴政擦屁股。他曾经姑息养奸那么久,不是说他一个人禅让扶苏继位这件事就直接了结了的。 扶苏得铲除垃圾,宫里、府中、朝堂。方方面面的清理一番。 栽好梧桐木,凤凰自来栖。 只是在收拾嬴政留下来的烂摊子的同时,扶苏感到压力重重。 他担心如果盲目处理前朝权奸,弄不好,玉真宫这位怕是又要跳起来。 按理说,秦始皇绝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就范把权力让渡给儿子的人。 但是他把这权力给让出来了,所有人都知道,玉真宫里的始皇帝不可能就此死心。 于是,就有了扶苏同意让熊启、熊毅好哥俩来觐见嬴政的事情。 玉真宫的大门被打开,哗地一下,上万的士兵手中的长剑在熊启面前闪过。 一片白花花的剑光闪过,让人误以为是看到了湖面上的白色波光。 风偶尔也从剑鞘之中钻过,在风中发出细微的长吟。 玉真宫里,挂满了白色的纱幔,在秋冬交接之际这样萧瑟的日子里,枯黄的树叶飞在纱幔上。 全体将士们的眼睛都盯着熊启和熊毅,吓得侍女、真人噤若寒蝉。 而始皇帝则对此不以为然。 他有时候心情不好,会出来叱骂这些将士。 没有人敢还手,也没有人敢记恨。 虽然是被困住了,但是真龙还是有真龙的规格,这龙宫里虾兵蟹将们,还是对嬴政毕恭毕敬的。 不过,对外来的人员可就不一样了。 负责看守嬴政的,正是章邯的亲弟弟。 就是蒙氏兄弟,多次来玉真宫宫门前,都见不到嬴政。 而熊氏兄弟,竟然在嬴政刚刚进入玉真宫后就拿着扶苏的手诏进入了玉真宫,自然让章郗戒备。 毕竟这看起来,不会像是当今皇帝陛下本人的意思。 “太上皇,太傅求见。” 嬴政皱眉,“太傅?他还没死了吗?” 嬴政还以为,是他过去的那个老师——王绾。 一提起外面的人,嬴政就非常生气。他们曾经是多么爱慕自己,如今却去捧扶苏的臭脚。 “不见。” 章郗便上前道,“太上皇,太傅奉陛下诏书而来。” 嬴政抽了抽腮帮子,那一刻,他起了想要杀人的心。 那双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只有眼前这个小鼎可以做武器攻击。 “放他进来。” 等虎背熊腰的熊氏哥俩进来,嬴政傻眼了。 “怎么是你们。” 熊毅嘿嘿一笑,“太上皇,久违了啊。” 章郗高声道,“二位见到太上皇,还不行礼吗?” 扶苏没打算虐待自己的老父亲,该给的待遇和保障都是一流的。否则也不会有一千多个人陪着他一起修仙玩了。 章郗受过嘱托,知道该怎么对待嬴政。 扶苏说,把他当庙里的祖先牌位一样,供着就是了。 哪有人见到祖宗牌位不行礼啊?! 章郗心想着,这不是对老祖宗不敬吗。 熊氏兄弟立刻黑了脸,装模作样给嬴政作揖。 嬴政看他们两前倨后恭,大概猜出来这两个人想干啥了。 “你,出去!”嬴政望着章郗。 章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熊氏兄弟这两人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来干好事的啊。 “太上皇,臣奉陛下的命令来……” “你不要逼我打你,滚出去。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下令杀了你。”嬴政对身边这帮羔崽子们总是打着扶苏的名号让自己服从他们的命令非常不爽。 “这当太上皇的日子是一点也过不下去了。” 章郗还是没动静,直到昌文君震声,“太上皇的话也该敢不听,你想置当今陛下于不忠不孝的地步吗?” 章郗一看对方是一伙儿的,吓得赶紧出去给扶苏汇报去了。还指挥听力极佳的士兵在一旁听他们到底讲了什么。 等到章郗出去,嬴政、熊启、熊毅三个老冤家坐在一起。 嬴政打小就调皮、爱使坏。在赵国为质子的童年时代,有人白天欺负他,他晚上不睡觉也要跑回去在人家酒里撒尿、肉汤里扔土块。 被发现了挨打,下次还敢。 曾经嬴政觉得痛苦不堪的生活,等到他成为了皇帝之后,却又开始怀念。 因为他再也没有办法再去做那些事。 现在不一样了,他自由了。 嬴政紧紧地抱着膝盖前方的那个小鼎,目光则警惕地望着熊启、熊毅。 这两兄弟不知道嬴政小时候的事情,还以为他一直是个顶乖的孩子。 熊启上来就开始对这条受困的龙发出嘲讽。 “太上皇,如今坐在玉真宫,感受如何啊?” 嬴政面无表情,只是盘着手里这只鼎。他觉得,有时候像扶苏那样,面对不爽的人直接干了,这也是个不错的处事方式。 熊毅也凑了一嘴,“唉,您就在这儿待着吧。好好感受感受我们哥俩这十年来的痛苦。” “我们当初尽心尽力扶持你,把你当外甥。可你反过头来,把我们哥俩给踹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你儿子常说的报应!” 熊毅大笑着,仿佛眼前之人是一条落水狗。 嬴政不动声色,继续默默地盘手里的小鼎。 熊启也问着嬴政,“太上皇,你终于也尝到了被人背叛的滋味啊。少年时,你经历了嫪毐之乱、成蟜叛乱,如今,您面对您的儿子的叛乱,束手无策,有何感想啊?” 沉默的嬴政终于开口了。 “嫪毐犯上作乱,确实该死;成蟜欺骗王室,罪有应得。但是扶苏,他只是长大了。” 嬴政用最平淡的语气回应着两人的嘲讽。 熊启和熊毅两个人一时间脸色僵硬了,他们面面相觑。 嬴政问起,“若非如此,你们俩现在还能看见我吗?” 对于父子的感情,嬴政有时候有把握,有时候没有把握。 但是现在,他必须得嘴硬。 熊毅努努嘴,他望着熊启,用眼神说着,怎么办,我们说不过他啊。 熊启也吃了个瘪,没想到嬴政根本不生气。 两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形象不甚雅观。 二人就想着溜了算了,说完了告辞的话后,嬴政也平淡的说,“去吧。” 熊毅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说实话,您现在这心态可比以前好多了,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熊毅一把推开门,十个贴耳听墙根的士兵趴在了地上。 熊毅大笑拍着胸脯说,“怕什么怕!?我告诉你们,我和太上皇,那可是亲戚。太上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今皇帝,那也是我们抬着上位的。” 熊毅其实早就释然了,嬴政把他流放巴蜀一带,他这个性格,本来就不是记仇的人,只是一直缺个说法罢了。 如今看到嬴政也这副德行了,自觉报仇了,自然心里爽快。 他大声地笑着。 直到下了台阶,忽然感觉脑后被什么东西猛地打击了一下,他顿时脑瓜子嗡嗡嗡地响…… 熊毅倒在了地上。 众人惊骇,很快,一个白袍身影从殿里奔了出来。 嬴政跳在熊启身上,对其一阵拳打脚踢。 …… 随后嬴政和熊启扭打在一块儿,熊毅也跟着掺和打起来。 三人互有负伤。 但是打了这一架后,从此天各一方,心里那口气,总算各自出完了。 这个六亲不认的孩子,最终成长为了一代始皇帝。 但是奇怪的是,他的亲戚们,始终在心底里把他当做亲戚。 因为,他是个值得人敬重的人。 哪怕他那么无情,无情到让人感到恐怖;可是就因为他的作为,却让所有认识的人感觉因为见到了这样一个人,这一回人生没有白活。 熊启和熊毅跑去玉真宫和秦始皇打架斗殴的事情,很快就传出来。 熊毅在殿里放肆说出来的话,也被大众知晓。 “我们是亲戚,亲戚,懂吗?” (本章完) 第704章 高人指点 对于尚且在修缮之中的玉真宫,这一晚算得上是相当热闹了。 等到两人走后,嬴政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他倒是一点也没伤着,只是砸熊毅的血,蹭到了他身上。将士们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敢让始皇帝死了。拼了命替嬴政挡拳头。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高傲、脾气大的始皇帝在经历今晚这桩事后,会对着宫殿里的器物发发火什么的。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晚的玉真宫里出奇的安谧。 冬天快要到了。 枯黄的树叶、被虫子咬了大洞的黄色杏树树叶、沙枣树红色的枣子,都随着风雨一块儿被打落在地上。 夜深人静时,玉真宫殿里,嬴政睡不着,一个人对着明月。 真男人,怎么会掉眼泪呢。 晚上一个人抱着枕头哭才是正解。 毕竟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在意他,关心他了。 嬴政泪眼汪汪的。 很难想象,这个曾经在这片大陆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的人生书卷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页。 嬴政气愤、又羞恼,同时他也惧怕不安。 他担心,扶苏下一步就是要把他给饿死。 他在殿里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眼泪如水一般流淌。 而章台宫里,扶苏听说了熊氏兄弟的无礼行为之后,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可是亲戚啊,亲戚。” 想到嬴政今晚的遭遇,扶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但是,是嬴政教自己的,做人要狠。 为了让臣子们都知道,楚系贵族又回来了,而且是站在他这边,只能用这种方式了。而且这样做可以一石二鸟,让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他扶苏,才是帝国的主人。 扶苏对宦侍说,“告诉章郗,今晚上连夜给太上皇送他平日里最爱吃的几样菜。” “明天起把这宫里最好的厨子,都择出去,送到玉真宫。专门负责始皇帝陛下的起居。” 众宦侍听着,一个个不解其意。 “陛下,太上皇一贯多疑,陛下对待太上皇的饮食这么上心。太上皇恐怕会另做他想啊。” 章台宫里,很多人还是嬴政用过的老人。 扶苏选择了放心大胆任用。 看到他们这么说嬴政,扶苏说,“父皇,最担心的是步赵武灵王的后尘。我想父皇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玉真宫里。 宦侍们半夜给嬴政送去斋饭,眼眶发红的嬴政先是一愣。 不出众人所料,嬴政果然怀疑饭里有毒,“天还未亮,为何这么早就来送饭?!” 嬴政打算和这些人搏斗。。。 他可以死,但是不能受侮辱。 “这都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说,太上皇看到饭食会明白陛下的用意。” 嬴政微微一愣,他望着盒子里的精致小菜,想到了自己以前对皇后说的话。 一瞬间,那满腹的担忧终于是放下了。 “放着吧。” 嬴政苦思冥想、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后半夜自然饿了。 把这些饭菜全吃了之后的他,终于没力气再胡思乱想了。 从最高的位置上掉下去,那简直是死一样的折磨。 熬人啊! 又累又困又饱的嬴政,倒头就睡。 梦里嬴政遇到了自己的父亲,当然还有他的皇后。 这一觉睡到天亮后,嬴政醒来后精神又变好了。 这位从小就励志要完成祖宗基业十分勤快的皇帝,打开了书籍,又好好地读起了书。 他打开《金刚经》,刹那间梦回八年前。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扶苏早在八年前就筹谋好了一切,如何安置自己,以及如何让自己度过晚年。 想到了儿子的良苦用心,嬴政这会儿不再为他当日禅让的事情感到后悔了。 辛苦了前半生的嬴政,终于迎来了他应该得到的美好结局。 金刚经,本来就是给嬴政的礼物。 对付祖龙这样的人,把他困在宫里,那是没有用的。除非他自己想要放下欲念,否则他一定会想着东山再起的。 从一开始,扶苏就计划好了如何安抚嬴政。 只有用这本书,才能降服祖龙的心。 对付文化人,就要用文化人的办法。 嬴政自此开始好好读书,参悟正法去了。 —— 熊氏兄弟出了玉真宫后,熊毅对熊启说,“我一贯知道他很冷血,不知道还有这么双重标准的一面。” “别人造反就是罪不可赦,他儿子造反就是长大了。真是有够强词夺理的。” 熊启被打了眼睛,伤的不轻,“废话,那是他的亲儿子。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今日出了这口恶气,余生当再无遗憾了。” 虽然明知道没打到他本人,但是还是消气了。 熊毅望着熊启,“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干点正事了。比如,夺回本该属于我们兄弟两的一切。” 熊启捋须笑曰,“当初周武王灭商,分封天下;后来管叔不满周公辅政,加上武庚煽动,原本负责监视武庚的三监却和武庚一起反抗周公了,逼得周公亲自东征,杀管叔,平定动乱,并进行第二次分封。” “经历了两次分封,周王室看似强大了,实际上早就力量削弱了。” “天下,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我们贵族的啊。” 熊启哈哈大笑。 熊毅趁机对着熊启道,“我无意得到封地。” 熊启像是看傻子一样望着熊毅,“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得到封地。”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大哥,你听我说完。我打算做你的辅臣,从此以后,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们两个再也不分开。” 熊启听到,心里热腾腾的。 但是他和嬴政一样不善言谈,只能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熊毅继续拉扯着熊启,对他说着,“大哥不在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要取代大哥的想法,从来没有想着独大。但是对于忠心哥哥的人,我都记在心里,加以照拂;对于那些背叛大哥的人,我也暗暗记下来了。等到有机会,必定为哥哥报复。” 熊毅笑着,像个抢到了糖人的傻孩子。 月光下,这对老兄弟肩并肩走着。 “如果你来辅助我,我必将封你为丞相啊。” 熊毅高兴地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 话分两头,扶苏这边可就惨了。 他放了熊氏兄弟入宫和嬴政斗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闱。 扶苏偏袒亲近楚系贵族不假,可是也引得秦国王室内的贵族们不满,还有太上皇的一些老臣。 比如冯去疾,这位父权大家长,他担心扶苏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会对天下人产生不良的影响。 儿子造了老子的反。 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果然,冯去疾坐不住了,第三天就来求见扶苏,询问他打算下一步怎么对待太上皇。 扶苏刚从缭那里得到了怎么解决李斯的办法。 结果另一个丞相又不老实了。 冯去疾带了许多他收集的臣子们写的关于弹劾熊启、熊毅二人的奏疏。 “他们二人竟然傍晚时分,打着探视太上皇的名义,前去殴打太上皇。” “一派胡言,我怎么不知道。”扶苏震声。 冯去疾的手停在半空中,胡须抖了三抖,“陛下您竟然不知道?” “太上皇乃我生父。谁欺负太上皇,就是欺负朕。朕会容许有人欺负朕吗?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不信你去问章郗,章郗肯定告诉你,压根没有这回事。” 冯去疾知道扶苏有若干的小毛病,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要脸。 “我……” “陛下……” “这……” 冯去疾收拾了奏疏,“臣告辞。” 看着冯去疾离去的背影,扶苏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两个丞相,一个心不靠拢自己,一个为臣子所厌恶。 怎么刚开局这么难呢。 刚刚跟着大部队返回的司马毋怿,他看到了事情的原本,他就问扶苏,“陛下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丞相呢?” “什么实情?我看你也就是个武夫的料了,一天天挂个笔杆子在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司马毋怿被扶苏叱骂,引来了周围宦侍乃至史官的嘲笑。 他顿时心里生恨,在奏简上给扶苏涂了个黑点点。 稍一时,粱又送上来一份急件。 原来是百越联盟得知了自己称帝的消息,送来了贺贴,与此同时,他们还说要派使者过来,和大秦帝国签订和平条约。 “和平?该不会真的有人以为,天下以后再也没有战事了吧。” 扶苏愤怒地嚷嚷着。 他望着自己跟前这帮臣子,“就是说,你们这么多才士,赶紧想个办法,草拟一份文书出来,要婉转一些,好应对百越的臣子们。” “百越一带的民众,完全不顾人伦,兄弟姐妹之间竟然通婚,这样的民族,就算我们不去灭亡,上天也会降罪的。” 司马毋怿正愁着不知道写点什么呢,听到扶苏这么说,那是飞快地记录啊。 他把扶苏在闽中郡说的话和在章台宫说的话,都给记录了。 此时的扶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司马毋怿就是司马迁的老祖宗,也许会考虑给他换个职位。 众臣们挨了一顿训斥,赶紧回去润色写公文去了。 邵平和陈平,这两个可不是什么写文章的料。 于是乎,这些侍者们就向扶苏提议,“陛下,可否要让右丞相代笔啊?” “是啊,这类大事,一贯是由丞相去办的。” 扶苏挑眉,“难道说,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李斯吗?” 一众宦侍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能够在那样一个战火纷飞的时代,留下《谏逐客书》一文;而且让自己所写的石刻碑文流传两千年。 李斯,他的才华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就移交吧。” 反正也要撕破脸了,不如先利用一下。 扶苏躺在座椅上,无奈地皱着眉。 换了李斯,谁来继任他呢。 帝国需要文治,正需要一批文采高超的人从旁辅佐啊。 扶苏头痛,但是想到另一位丞相到现在还在那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扶苏只能痛下狠手了。 在第二天扶苏召开的朝会上,扶苏宣布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丞相李斯在位期间,恭敬克制,臣之楷模。所立之功,全然归于太上皇;太上皇所犯之过,全然归于自身。” 李斯一听这话头,就感觉有些不妙。 扶苏让尚书令一口气读了李斯三十一条功劳。 然而这三十一条功劳,都是明确地指向具体事由,不是笼统地吹嘘。 满朝文武无不惊叹。 人人都忍不住佩服。 但是最后,尚书令陈平却又指出,“经廷尉萧何、太仓令、御史张苍等人指证,丞相李斯在任廷尉期间,多次徇私枉法,以逢迎太上皇为荣,歪曲事实,多有冤假错案。” 李斯听了,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他才刚刚给扶苏把与南越的外交文书给写好上交,怎么二世这么对待他呢。 李斯听到了诏令的那一刻,顿时脸色苍白,万念俱灰,当场就昏倒在了地上。 姚贾、周青臣在后面吓得瑟瑟发抖。 却说姚、周这对兄弟两,那可是当初听说扶苏回到了咸阳城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去欢迎。 当时他们被拦在殿外不许上朝,姚、周就极尽口舌之能事,把臣子们忽悠的天花乱坠,到现在还有人以为秦始皇真的是良心发现禅让了。 李斯晕倒,被人扶起来。 章邯也心头一紧。二世这是疯了吗,自诩手中有兵马数十万,一上位就开始对付当初帮自己登基的首功之臣。 而萧何、张苍等臣子闻讯,仿佛是身上多年的顽疾被治愈了一样,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能臣李斯,他能十多年垄断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地位,那是打压、迫害了无数文士。 以至于扶苏想要用有才的文士之时,竟然找不出人来。 但是,直接废了李斯这个大奸臣,恐怕朝堂里的老鼠蟑螂们要跳起来造反了。还是得先安抚。 “然而朕念及丞相斯多年苦功,按照我大秦律令。功过不应相抵。然而天下初定,人心不宁。朕特赦李斯,为期酌情减刑,却再不行任用。” “今番赐李斯土地万亩,金十万。着令还乡。” 臣子们听到这个数额,无一不吓得张大嘴巴。 如此大手笔的赏赐,就是太上皇在世时,也没有给过什么人。就是王翦一生要的赏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王贲、王离父子全然傻眼了。 但是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 臣子们听了扶苏这么安排,一个个都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吓死我了”。章邯长舒一口气。 人生在世,谁没干过点坏事啊,真要全部揪出来,那可不就是不近人情了吗。 陈平宣读完后,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李斯的命运,关系着他的未来。 李斯慢慢地,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万亩田地,十万两黄金。 如此厚重的金银相送,这不正是应了易经之中对待小人的法子吗? 陛下这是有高人指点啊。 李斯缓缓地睁开眼,在朝臣之中寻找。 独独不见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老胖子。 (本章完) 第705章 君子死名(之二) 今天的朝会,就干了这一件事。 扶苏退朝之后,百官面面相觑。 大政殿里安静如斯,上一次还是嬴政宣布他要自称真人。群臣们吓得以为他脑筋坏了。 这次扶苏宣布了他的决定后,臣子们再度哑然。 这个事情,在有些人眼里是喜讯,可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丧钟! 头戴豺獬冠的臣子们大都低着头走了回去,只有萧何、蒙毅两人是昂首的。 大秦的执法队伍最高层,居然只有两个是清白的。 可见帝国的执法队伍内部腐败问题到底多么严重! 至于其他着文冠、武冠的臣子,虽三三两两退了出去,一个个也是大气不敢吭一声。 这天咸阳上方的天空,一片碧蓝,仿佛被水淘洗过一样。 云朵都格外洁白,让人看着眼馋想要尝尝什么味道。 姚贾回到了家里,那是坐卧不安啊。 这时姚广得到了消息,赶回家来对父亲感慨: “父亲,右丞相真的被罢官了?” “难道还能被假的罢官吗?看你问的问题,简直像长了个狗脑子。”姚贾气得心脏突突跳。 姚广那两瓣嘴,像是风中的树叶一样,开始哗啦哗啦地摇。 “不是吧,这右丞相的功劳,够大了吧。右丞相的文采,全天下没有人能够与他媲美了吧。” “可是呢,竟然被陛下给请走了。” “陛下才继位几天啊。” “现在整个咸阳城都被轰动了。” 很多咸阳民众,只知道李斯是朝中的丞相,知道他才华横溢,功劳无数,名满天下,对他满是尊敬;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日里默许贪官污吏们横行霸道,对于检举的事情,也是看人下菜。 以至于很多蒙在鼓里的民众们,在听到李斯被罢免的时候,一时间还对秦二世有些意见。 “李丞相这么好的人,竟然被罢免了?皇上是不是听了奸人谗言啊?” 只是这样的议论恐怕也就只能维持几天了。 因为萧何和蒙毅,他们打算把过去几十年的冤假错案全部重审。 这是得到扶苏同意并且支持的。 不重审案子,无法恢复当朝的信誉,没有信誉,民众也不会信任配合当朝。 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给李斯全身而退不说,还以如此巨额的奖励让其回家,扶苏已经是顾全大局了! 但是,姚贾父子,他们能是会站在扶苏这个视角去看局面的人吗? 当然不是。 姚贾脸色阴沉,“陛下这是,几十万大军在手中,以分封为药引子,笼络武将功臣,行事全然无所畏惧啊。” “父亲,您怕什么啊?” “混账?我是在分析,何来惧怕?” 姚广却望着姚贾的两腿,“可是父亲,你的腿一直在抖啊。” “我那是被你气的。”姚贾的脖子胀得通红。 “行行行,都是儿子的错。”姚广懒得戳破,他还把自己当做是年轻皇帝的好帮手,自认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功臣们都分出去,皇帝不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吗? 扶苏,他也有他的迷弟啊! 姚广走后,姚贾一个人坐在室内,心绪不宁。 “难道说,属于我的时代过去了?连李斯……李斯都被罢免回家了。我呢?我的功劳,不过是李斯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我还是……” 坐在阴暗的内室里,姚贾的思绪飘回了十多年前。 当时的秦国咸阳城里,人才数之不尽啊。而他姚贾,在那重重的人才之中,硬是杀到了秦王政面前,得到了他的青睐。 可是忽然间,咸阳来了这么一个人,他十分特殊。 他没有和其他人在秦王政面前为了权力互相争斗,更不理解在输有知识的庶民要在贵族的严酷压迫卑躬屈膝做人是什么滋味儿。 他一个人在短短十天内所得到秦王的宠爱,就抵得上多年来所有才士们加起来在秦王面前得到的宠爱。 他不在乎名利,君王把所有的器重和宠爱都给予他。但是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挽救韩国。 为此他先是诋毁李斯,随后在秦王面前说他是“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 他告诉秦王政说,重赏他这种人是不利于“厉群臣”的。 最终,姚贾在当时的丞相昌平君的撺掇下,和李斯一同把他害死。 那个人,就是韩非! 这个回旋镖打回来的时候,姚贾有些猝不及防。 富贵的日子,总是这么短暂。 仿佛一个梦的功夫,忽然间姚贾就看到了富贵的尽头。 李斯和他,曾经都是没有依靠的人。 因为依附于昌平君,这才被其举荐,有了面见秦王政的机会。 后来他和李斯,一起联合帮助嬴政,又把昌平君给罢免。 如今二世继位,第一时间重新召回昌平君。 接着又罢免李斯。 姚贾坐在黑暗之中,他感到他的未来一片黑暗。 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也胆战心惊的。 比如周青臣、以及徐福。 徐福现在人正在玉真宫里,二世忽然回宫,打乱了一切。 他没有办法出去逍遥,更没有机会逃跑。 一旦秦始皇发现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到时候就要出大事了。 徐福这会儿,也在玉真宫里急得团团转呢。 不过有一个人,为了尽快地洗脱自己的罪名,已经在物色他做自己的替罪羊了。 章郗一直亲自看守嬴政,再看到嬴政终于不再发疯,而好好看书之后,他才敢松口气,安顿好一切下山回家一趟。 主要山上没有他的女人,难受死了…… 章郗回府的路上,就在担心和害怕,会不会遇到蒙氏兄弟,又或者冯氏一族的人。 为了避免遇到这些人,他刻意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和士兵们一起下山。 免得惹出什么祸事来。 结果这家伙一下山到家门口,就遇到了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陈平。 “尚书令,您大驾光临,可是陛下有什么交代啊?”章郗吓得面色苍白。 “我不是因为陛下诏令而来的。” 陈平难得微笑。这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旦露出微笑,女子见了走不动路,浮想联翩;男子见了也要目眩一会儿。 “我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帮忙?不敢不敢。尚书令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章郗和陈平关于秦始皇修仙的事情,开始后续安排。因为这个大毒虫,他一日不死,那巨大的花销,让大秦的府库不堪重负。 陈平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却说章郗的哥哥章邯。他当初答应给扶苏帮忙,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将军,拜将封侯。 没想到如今帮助扶苏成功坐上了皇帝。 但是秦二世却第一时间忙着在全国内宣布休战的消息,另一边急急忙忙召回各地的功臣武将,似乎是要重新分封。 章邯坐卧不安,军功已经飞了,陛下现在又打算分封,章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分得一份羹。 章邯喝着闷酒,某个瞬间,他忽然间想明白。 “这秦二世,他不比始皇帝傻啊!”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扶苏罢免李斯这件事,着实影响不小。 冯去疾坐在家里,对着祖宗牌位虔诚的上香。 冯劫恭敬地立在一边。 忽然间,祖宗庙堂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原来是武信侯冯毋择。 冯氏家族另一个大台柱来了。 冯去疾看到冯毋择,还有些惊讶。 冯毋择是个聪明人,被封为彻侯之后,他可没像王氏家族的人那么张扬,第一时间就说自己腿脚不好了,要去养老。 在咸阳郊野钓鱼去了,顺便和那些有识之士谈“天地”,论“道法”。 他就像个千年的鳖,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能沉得住气。 多大的事情,都不会吭一声。 但是在这个秦二世已经继位,一切稳妥,天下民众都欢呼称颂的时候,他跑来,就让人感觉要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叔公,您怎么到了?侄儿有失远迎。”冯劫亦然为大将,见到叔叔十分恭敬。 “好侄儿,出去守着去。我和你父亲有话要说。” “得嘞。” 大堂门一关上,只剩下闪耀的满室烛台,堂内火光一片。 武信侯虔诚地给祖宗们上了三柱香。 冯去疾坐在一边静静看他要卖什么关子。 “兄长最近可好啊?” 冯去疾苦涩一笑。没人懂得他对嬴政的感情。虽然嬴政比他年轻,可是他佩服嬴政,崇拜嬴政。 他觉得嬴政活出了一个男人真正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他这样,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强者身后,静静地瞻仰。 太上皇,就像是太阳一样,照耀一个时空。 只是冯去疾眼里的这颗大太阳十分温暖,对于民众来说,就像是伏旱季节的炭火一样。百姓们真的不爱,真的不爱。 “大丈夫,当如太上皇那般。”冯去疾竟然呜咽起来。 冯毋择尴尬地望着冯去疾。 “你不是给我说,朝堂之上,只有利害,没有情义的吗?” “我错啦。我就知道,我不该心软。我要是坚定一点,现在哪来的什么二世。”冯去疾抱着冯毋择大哭。 冯毋择嫌弃地望着冯去疾,就没见过这么软弱的男人,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选他做右丞相。 “我跟你说,我来找你,可不是专程来看你像个娘们唧唧似的哭。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知不知道,家族的兴衰,都维系在你一人的抉择上。” 冯去疾抹了抹眼泪,眼睛一片猩红。 他是真的觉得对不住嬴政,在他心里,不管扶苏多么正确,可是他还是更怀念嬴政。 虽然嬴政会犯很多错,但是冯去疾就是崇拜他。 “我?我不是已经支持陛下继位了吗?” “你把眼泪擦干再说话。知不知道,你是大秦的丞相啊。这事情要是传出门外,你还要不要脸啊?” 冯去疾本来刚止住哭,一听说自己没脸了,顿时又把脸埋起来。 冯毋择不说话,就静静看他表演。 等到冯去疾终于止住了,他坐正了,又板出严肃的姿态来。 “你来找我何事?” 冯毋择先是微微一顿,心里感慨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啊。“我怎么听人说,你不支持陛下?” “无稽之谈。无凭无证。”冯去疾捋须。 若不是他眼眶现在还红红的,冯毋择还以为自己方才是做梦了,居然看到大秦丞相哭。 这个哥哥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最好是这样吧。”他看得出来,大秦的左丞相对太上皇感情很深。“现在二世继位,说要准备分封。臣子们都到了驿馆,我昔日的部将都来探望我。”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罢免了丞相李斯。兄长就不担心自己吗?” 冯去疾装糊涂,“我为什么要担心自己?” 实际上,冯去疾心里猛地打鼓。这小子连亲生父亲的反都敢造,这会儿又把李斯给罢免,下一个不就是他吗? “分封是注定的事情了,驿馆里的功臣武将们都住不下了。陛下不可能胡来。” “你好好把事情的是非利弊想清楚,我们冯氏,到底是为这王室做臣,还是外出领取一块地为诸侯。全在你一个人决定。” 干系到自己的大事,冯毋择总是反应非常迅速。 “分封?我们冯氏也有份?” “当然有。只不过和你一个人没关系。”因为整个攻打六国的战役,冯氏家族的男丁几乎全员出动了,除了冯去疾,他在后方置办粮草。 冯去疾思索一番,随后笑着说,“我的女儿乃当今皇帝的皇后,深受宠爱。我的外孙乃是太上皇亲自定的太子。”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冯毋择一听这个,终于明白了冯去疾为什么到现在还敢拿不定主意,敢情是有恃无恐。 “我觉得,睡觉不能两头都想着枕。小心脖子断了。”冯毋择撂了这话。 冯去疾不疾不徐,“我持正,有何惧怕的?” 外人都觉得冯去疾这厮,这个时候给扶苏添堵的。 实际上,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请问,儿子造老子的反,这孝顺吗?” 冯毋择:“当然不孝顺。” “臣子如果坚守自己的底线,排斥这种造反老子的儿子,难道会被天下人诟病吗?”冯去疾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 “确实不会。” “臣子们知道他们的丞相,明辨是非,难道会因此排斥他吗?” “呃……也不会。” 冯去疾自信地摇晃着脑袋,“我如今以我的不恭敬应对陛下,实际上是在臣子民众面前立下我的威信。” 冯毋择这会儿傻眼了。 他没想到,冯去疾看着斯文严厉,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种歪歪绕绕。 什么叫做通过表现对二世的不满,以此来赢得臣子的尊重啊。 冯去疾这个人,太过看重名声,太过喜欢利用名声,已经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听说,陛下要复起王绾。届时王绾回来,不知道朝中还有兄长什么事?” 冯去疾大叫,“王绾?” 王绾,那可是冯去疾过去的顶头上司。 冯毋择用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冯去疾,“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冯去疾愣住了。“事情变得太快,我没注意。” 实际上,是上次嬴政敲打了冯去疾车马数量多,冯去疾不敢在宫里安插眼线。 结果导致了冯去疾失去了对宫廷消息的把握。 “兄长一贯处事得体,多年来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如今陛下登基,大哥可要仔细揣摩陛下的心思,为陛下效忠效力。” 冯无择说罢,冯去疾对此没什么反应。他的心也被关在了玉真宫…… 冯毋择只好问:“不知道兄长以为,李斯和兄长相比,谁的功劳更大呢?” 冯去疾:“若论功劳,自然是他大一点。不过,我的德行比他好多了。我只忠心侍奉太上皇。” 冯毋择无奈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太上皇被扶苏从宫里赶出去后,冯去疾心死了。 冯去疾难以接受扶苏这个新领导。 但是有些话,他还是得说。 “李斯功劳那么大,陛下都敢罢免。何况兄长这样整天念叨太上皇的人呢?” 冯去疾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陛下,真的会罢免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冯毋择:“这个节骨眼上,不给陛下撑场面。小心丞相之位落在他人手中啊。” 冯去疾不屑,“笑话,现在的咸阳城,除了我、李斯、王绾,还有谁能做丞相?” “可有人想做丞相啊。” “谁啊?想做丞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冯毋择:“章邯、蒙恬。再不然,还有昌平君、昌文君。”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还有,大秦帝国的皇后是因为是我们冯家人才能做皇后,而不是因为皇后是皇后,所以我们冯家人才能屹立不倒。” 冯毋择看目的已经达到,叩了叩地面走人了。“我可就点到这里了。” 冯劫亲自送了叔叔三里地,这才自己回来。 冯去疾火急火燎拉着冯劫回家找谋臣商量了。 这位看重名声胜过自己生死的哥们,险些自己吊死在名声的大树上。 一听说他的老上司要回来,而且还有很多人准备抢他的位置,冯去疾就把秦始皇暂时性抛在了脑后。 他得维护自己作为丞相的面子,不能被二世赶下台啊。 第二天,冯去疾就自己请求觐见扶苏。 “陛下,国中不可一日无左丞相啊。请陛下将王绾请回朝堂,重议分封大事,安定天下。” 扶苏望着冯去疾,我这个岳父,一贯的死要面子。 他这又是收到了消息,所以来个先发制人。 抢在所有人面前提议把老上司王绾迎回来,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保住他的左丞相位置,而且还可以捞得贤名。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扶苏真是哭笑不得。 “准。” (本章完) 第706章 凭什么他的这么大,我的这么小? “凭什么,他的这么大,我的这么小!?” —— 据史书记载,二世继位第一年,罢免了丞相李斯,命其还乡——荆地新蔡。 随后,右丞相冯去疾亲自上书,请二世复起王绾。帝遂起安车,复诏请王绾。百官随同冯去疾,亲自登门,以安车迎接王绾回朝。 因为全盘郡县制而离开的王绾,最后又因为新帝决意重新采纳最开始的郡国分封制策略,而被恭请回来。 这一事件,几乎是给秦国所有功臣武将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意味着分封的事情板上钉钉了。 在王绾回来之后,被秦二世任命为右丞相。 在秦国,以左为尊,而右渐次之。 —— 百官们迎着王绾回来的这一天,则是李斯带着家当,又重新返回老家的那一天。 一向将权力视若等同生命的李斯,在这一刻,坐在马车里的他,竟然也无可奈何。 秦二世恨不得把帝国的府库送给他,他就是实在盏恋权力,但是根本没有报复的理由。 何况这么多的礼物,对于李斯来说那就是无上的荣耀。 秦二世让他全身而退,没有算计韩非之死那笔账,已经是让李斯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咸阳宫里,摆设着宴席,欢迎王绾的归来。 扶苏很智慧地将那些功臣武将们,也一起请来庆祝。 其实,这些功臣武将们,在咸阳驿馆里虽然很安静,可是心里都对这个人有些不满。 他们都是当父亲的,现在要效忠一个造反老子的人,听他的命令行事。 大家伙心中还是有些微词的。 但是不敢公开议论。 但是扶苏把王绾请到宫里,又让他们一起来吃宴席。 那些过去对秦始皇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一下就把秦始皇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们感觉,还是眼前这个坐在王座上儒雅斯文的青年更让人喜爱。 他们从没有看上面坐着的那位感觉这么顺眼过。 这些老父亲们看着扶苏,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家的贴心小棉袄——他们的女儿一般,一个个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思考的能力像是经历了秋冬霜雪的叶子一样,纷纷抖落掉下来。 今天这个宴会,本来是不需要的。 王绾倒也没那么喜欢出风头。 只是冯氏一族尤其是冯去疾,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让老上司回来再坐在自己的头上,他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 否则他这个左丞相难道要让位给右丞相吗? 又或者造成在臣子心目中,左丞相不如右丞相。 于是,把王绾风风光光迎回来,由冯氏再发言为秦二世和王绾的回归做宴会,让王绾在外人看来,情义上是对冯去疾一族有所亏欠的。 而且还能彰显冯去疾作为丞相的宽容大度。 一盘棋下来,王绾的风光都被分给了冯氏一族。 这会儿,他那双小米粒一般的眼睛微微笑着,肥胖的身躯,和蔼的笑容,让人看着傻憨傻憨的。 冯去疾凤眼狭长,则在对面盯着这位过去的老上司。 任嚣这个人,人不够智慧,想的却很多。 他想着要学习其他臣子的精明,于是就在宴会上不吃不喝,专门忙着察言观色。 他看到二位丞相互相对视,不说话。 也不知道心里想还是怎么的,反正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话,弄得宴会的气氛陡然降到冰点。 “说起来,冯丞相以前可是王相手下的得力干将。没想到现在冯丞相竟然地位比王丞相高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 有人埋头喝酒,有人埋头吃菜。 任嚣摊开两手,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杨缪看穿一切,也不说破。 须臾—— 王绾微微一笑,“左相,你的算筹落在我家了。什么时候有空,可要记得来我家取啊。”王绾如是说。 众人不解其意。 冯去疾眼神一闪,当即道,“王相大人有大量,满朝文武百官,谁不敬仰。我那区区一个小算筹,不管是金的、银的,还是铜的,凡是落在贵府上。王相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都能消的下去。” “就请王相收下吧。” 冯去疾欣然笑着。 王绾也是服了这个老六,“左相都这么说了,我还有送回去的道理吗?只是这算筹的事情,我可以已经点过了啊。” “有言在先。日后可不要再给我什么东西了。今天给个算筹,若是再不提醒,下次就要挖个坑给我跳了。” “我就是个糟老头子,可不能欺负我啊?”王绾故意说着,随后看向一直在上头看戏的扶苏,“陛下,这些事您看得是清清楚楚啊。” 王绾一口气点了两个人,扶苏和冯去疾都对老丞相有些敬佩。 王绾知道权力斗争那些事,但是他能做到把争权夺势这些小把戏都给拒之门外。 不如此,他没有办法专心做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二位同为丞相,各有千秋。所谓人从事上看,我若是干预太多,怕是要成为其中人,不明白是非了。”扶苏亦然笑。 王绾:“陛下能这么说,那臣就安心了。冯相,你说呢?” 冯去疾被扶苏那句各有千秋的评价说的心乱如麻,他仍旧不减高傲,“凡事,以大局为重!” 任嚣吃着烤肉,低声对杨端和说,“他们三在干嘛呢?说相(声)?” “差不多。”杨端和吃着炒兔丁。 冯毋择看着这局势,心里感到有些不妙。 他大哥这个老六,死要面子活受罪。 之前皇帝继位,他在那犹豫犹豫。现在李斯走了,王绾回来,皇帝和王绾政见相合,王绾被重用是被板上钉钉的事情。 蒙恬又是一贯稳重低调。 冯去疾若是不被取代,真是怪事。 还有个尉缭,老兔狲,一天天在旁边猫着。 这侄女儿的儿子,现在成为了帝国的下一个首选继承者。 以后等到他长大,那是数不清的血雨腥风。 弄得好安全上位,一个家族也许能过得好些。如果不行,被皇帝喜爱的长子取代,那冯家就是被清洗的份。 大哥还在那糊里糊涂争名和权位,不思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的事情。 这可不行。 眼看着冯去疾撑不起台子来——无法给皇帝证明他的价值所在。 冯毋择再度出手。 “陛下能真的请左丞相回来主持大局,实在是文德昭昭;灭楚抚齐,与百越谈和,实在是武德明明。大秦有陛下您这样的皇帝,未来四海太平,欣欣向荣,指日可待啊。” 这些武将们一听话说人是谁,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 知道夸赞扶苏的是什么人吗? 秦国最有名的低调侯! 对秦始皇,武信侯都没有这么恭维过。 而且他一开口,这恭贺之词,就在文臣武将之间脱颖而出。 权贵,中下层大都摆脱不了酒色财气,不是喝酒就是玩女人。 但是最顶层的这帮人,不是学习让自己的能力更加精进,就是悉心听高人传授大道。 冯毋择就和萧何一样,有事干的时候出来办公,休息的时候就不停地学习。 在郊外居住的时候,冯毋择每天都要看文章。 他对于楚国的辞赋,十分欣赏。 那是一种在乡野之地流行的新文体,经历了屈原和宋玉的楚辞篇章演变而来。 文辞华丽。 冯毋择没事就爱听楚人唱歌。 他当初在打仗的时候,别人进攻了一个城市,都忙着去抓美女献给秦始皇,又或者去抢财富。 但是他却在搜罗书,在城里请教有学问的人,把才士名流带回家给自己做谋士。 所以冯毋择在家的时候,能够经常听到现在的楚国人怎么唱歌,楚国现在的情况是怎样。 虽然秦国和楚国联姻很久了,冯毋择作为贵族,也可以接触楚国的东西。但是别忘了,所谓的楚国贵族秦国高官,本质上其实是秦国本土势力的一支,只是生养他们的人是从楚国而来。 远嫁而来的姑娘们,为了不受母国的影响而在秦国有安稳的日子过,必须要团结起来。 从他们在秦国拥有广袤的土地,繁衍了众多子嗣开始,就开始在秦国扎根,被永远地固定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们开始成为了秦国人,给秦国贡献自己的力量,以稳固自己的脚跟。 在这种情况下,是远道而来的楚国人抛弃了他们过去的身份,学着做秦国人。 所以,历经了百八十年,在秦国的贵族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地道的楚人。 要想了解当地的情况,风俗、习惯,还是得从楚国的土地上最新长出来这一茬青草看起。 冯去疾吸收了很多知识,比如楚赋这个新鲜玩意儿。 他的言辞非常优美,正是楚国的大夫文士们赞美君子的。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听过这个东西的时候,冯毋择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资料。 一出口言语就很新鲜。 这场宴会,大家也听了无数的赞颂,但是冯毋择一开口,臣子们都感觉耳边刮过了一场清新的风。 秦楚的文化交融,就是靠冯毋择这样的贵族慢慢带动的。 估计,要不了多久,秦国的文明就要迎来一个新生的小宝宝——秦赋。 周青臣盘算了很久的贺喜之词,这会儿感觉也没什么新意了。 武将们也都跟着冯毋择这个讲究的文化人齐齐称颂,“陛下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天下必然太平。” 跟不上节奏的任嚣,在后面喊着,“额也是,额也是。” 扶苏自然高兴,‘文德照照,武德明明’。在过去的秦人的言辞里,哪怕是天下的言辞里,几乎从不这么说话的。 就像是把歌词民谣变成了更为体面的文学体裁。 非常新颖。 “好个武信侯啊。朕从未听过这样的说辞。” 冯毋择上前,“臣听说,最近南方荆地,诞生了一种新歌。” “草木零落兮,云飞扬。” “陛下若是喜爱,臣可以送上几个文人,献给陛下。” 扶苏一听文士,就感觉到了自己熟练的领域。 “可。” 稷下文人集团,还是学术氛围太重,没有什么创造性。 扶苏懂得诗词歌赋,喜爱吟诵。 他们没有这个才情。 君臣二人一拍即合,有说有笑。 王绾豆大的眼睛又开始微微眯着,这冯家兄弟两个,始终是没有为公之心啊。 最多只能做到家兴,要想靠着他们让国兴,和民兴。 难。 臣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听两人说他们听不懂的东西,感觉皇帝和武信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什么音律,仿佛陛下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谈一点。 尉缭则警惕地打量着这些功臣们。 虽然他们都有侯爵之位,但是一旦得到了封地,那咸阳城的土地,就该让出来了。 趁着这个功夫,把那些毒瘤清一清。 尉缭看今日朝堂上,文臣武将们对秦二世都是心服口服。 观察朝堂之上的氛围,就可以知道天下人平日里生活的处境。 君王冷酷无情,吏民百姓们势必饱受残酷的剥削和压迫。 而君王若是宽厚,能够做到人臣子发自内心的服气他,而不是服从他,天下民众之间,必然能够气氛和乐,官吏处事也能够通情达理。 缭感到很心爱,喝了点酒,就晕晕乎乎睡了。 那天,很多人都喝的酩酊大醉而去。 当他们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却也要失去一部分过去珍爱的——战场上的生死之交,平日里的死对头,在咸阳城的豪宅,还有……失去了权力的秦始皇。 男人的伤心,不会轻易表露在外,大家都高兴地喝着眼下这爵酒。 这一爵喝完,下次恐怕没有再见的机会。 尤其是一些都尉们,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战役,深知这个道理。 却在这一天,李斯带着他的家眷,驱车离开了咸阳。 马车的旁边,跟着几条从家里跑出来的黄狗。 李斯不断地驱赶他们回去,怕他们死在路上,但是黄狗坚定地跟着。 李斯虽然走了,他的两个儿子,仍旧在秦国任职。李家的豪宅,还不用被官府收回。 望着不住跟着马车奔跑的小狗,有那么一刻,李斯有所悔悟。 他觉得,自己都比不上小狗忠诚。 如果他能坚定地跟着嬴政,不会有今天。 一个月前背叛嬴政,一个月后被扶苏抛弃。 悔恨涌上心头,但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不可更改。 —— 三天后,正式分封的结果出来了。 公子高等人持着诏书,对比着从王室图书馆里拿出来的舆图翻看。 公子将闾也是脸色不好。 主要是这给功臣的和给秦国王室诸公子们的封地全然不一样。 “凭什么,王贲的封地那么大,我的封地就这么小。他的封地像一整只鸡那么大,而我的就只有一个小鸡腿!”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苦学是为了什么。” (本章完) 第707章 阳谋推恩令 第707章阳谋——推恩令 话说,那日扶苏请回了王绾,宴请了秦始皇在位时期的诸多功臣武将,一时间那是把满朝文武的心都给拉拢住了。 冯去疾站得越高,权力让他头晕目眩的,总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其族弟武信侯冯毋择旁观者清,为家族运筹帷幄。 一番夸赞下来,成功让秦二世笑逐颜开,对这个冯氏一族好感剧增。 秦二世早就想好了分封应对之策,现在大事已经全然具备。 就等着施行。 如今李斯被黜,稷下文人集团有了成长壮大以及展露身手的机会。 稷下文人集团的打造,乃扶苏在临淄城中负责招揽百家之时通过文采吸引到的一批文士。这批文士来自全国各地,多年来在齐国稷下学宫互相切磋。 只是在秦国以法治国的政治环境制度下,一直没有展露身手的机会。 现在这个完全隶属于扶苏,心向皇帝的集团,要开始成长了。 而王绾的归来,让帝国关中本位制有了有了政治执行者,王绾是最有经验的人了。 这帮助扶苏省去了很多功夫。 又有尉缭全力帮助,第一时间帮助扶苏赢得人心。 扶苏在经历了刚刚继位之后对治国感到微略棘手的短暂时期后,很快就在两个强有力的臣子的匡扶下,把皇位坐得舒坦了。 是舒坦,而不是坐稳。 坐稳不容易,但是能把皇位坐舒坦了,那更难。 快速的胜利让这位天命之子在继位不久后,就充分地暴露了自己身上的血统特点。 章台宫前,【正大光明】的牌匾被人给换了下来。 除此之外,那些花里胡哨的铜器,只要是可以移动的,都被扶苏命人拿去摆在了别的宫室里。 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竹制家具,一个章台宫,短短几天。人还未进殿,远远就飘来一股儿竹子的清香味。 这竹子的清香味,最是独特。放五十个铜板进去,那是满筒的铜臭也盖不住竹子的清香。 而章台宫前,那些花里胡哨的镇殿神兽,也给搬得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竹帘。 整个章台宫的气场,顿时焕然一新,恬淡安静。 这气场,养人精神。 而嬴政奢侈富丽的宫殿,那气场,吸人精气神。 让尉缭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的点则在于,章台宫前【正大光明】匾被换了。 新换的匾愣是让尉缭呆愣了好一阵子。 原来那牌匾上被换成了【文成武德】四个字。 缭刚开始双眼有些迷茫,他不懂皇帝的脑袋瓜里想些什么,直到记起那天冯毋择在朝堂上说的恭维之词,顿时恍然大悟。 缭刚一入殿,扶苏立马出来相迎。像是提前做好并且做完了家庭课业,兴奋地给老师交作业一样。 扶苏为了这个新的宫殿,高兴了一晚上,甚至自己亲自动手搬屏风。 这份兴奋劲儿,实在是让司马毋怿看着不爽。 看到某人敲着屁股跑去向国尉求夸,司马毋怿的脸黑黢黢的。 傲,你就傲吧。 扶苏很礼貌地讨教,“国尉,您看我这殿布置的何如?” “不错。环境很别致啊。”缭笑眯眯地。 帝复问:“与太上皇当政时期宫殿布置,比之如何?” 国尉摇了摇头说,“陛下一定知道孟子是吧。” “梁惠文王曾经讨教孟子,认为自己干的很不错了。” “孟子告诉梁惠文王说,【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大王喜欢战争,那就请让我用战争打个比喻吧。战鼓咚咚敲响,枪尖刀锋刚一接触,有些士兵就抛下盔甲,拖着兵器向后逃跑。” “有的人跑了一百步停住脚,有的人跑了五十步停住脚。那些跑了五十步的士兵,竟耻笑跑了一百步的士兵,那么这样适合吗?” 扶苏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尉缭继续说,“过去有人治理国家,不关心百姓的死活,只想着自己要如何名流千古。” “现在有人治理国家,不关心百姓的死活,每天就忙着给自己标榜功绩。”缭望着殿门口的牌匾。 “所以虽然过去有人用金银玉石堆砌供宫殿,固然不贤。” “而今有人用竹席木器填充宫殿,也不过是少走了一点弯路罢了。” 扶苏顿时脸黑。 扶苏的侍从言官们也都在一旁乖乖低头。 只有司马毋怿内心狂喜,疾笔如飞。 “陛下,您这才做皇帝几天啊。” 扶苏默然无语。 缭本来还有话问扶苏,看他这样,想要气得直接走人。 “朕初继位,难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国尉海涵啊。”扶苏温温笑着,只是婢女侧面看过去,后颧骨处前移高凸啊。 “陛下,您是民之所望啊。不可有暴君的行为啊,为了一点点小小的夸奖,就高兴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是在给自己招致灾祸。” 邵平、司马毋怿、粱等人那是跟着咔咔点头,不带丝毫犹豫的。 扶苏的年纪,和他们比起来还是太年轻了。 “朕知道了,知道了。”扶苏心里烦躁,不夸我也就罢了,还说这么多。 我用得着你来教训。 但是扶苏还不能翻脸。 扶苏快步走回座上,“朕其实一直都在处置公务,听见国尉进来才出去迎接的。” 尉缭看穿一切,假意道,“陛下待臣一片真切,臣尽了臣子应尽的职责,倒是臣的不是了。” “国尉若是闲来无事,就坐在殿里陪朕一起处置公事吧。”扶苏不想和他说话,佯装处理奏章。 缭举目四张:我看起来很闲的样子吗? “陛下,臣来是说关于分封的事情。陛下没有问过臣的意见,居然直接就和二位丞相定了分封大事。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热议此事。” 扶苏转笔,“国尉对此有意见?” “当然有!” 缭打量望着四周。 属官们都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扶苏打量着缭,这家伙今天怎么了,张苍附体了一样。 真受不了。 “国尉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扶苏把奏章给放下。 “我听说,陛下给李信、王贲、杨端和、杨缪各有封地,甚至还把赵婴给释放了,也给了他封地。” “陛下或许是想彰显在秦国功劳大于出身,但是把功臣的封地设置的那么大,却给同姓诸公子的封地那么小。” “这样的话,诸侯们在外不足两三年,就要掀起战乱了。” “将诸公子的封地划分的那么小,这不是故意削弱诸位公子们的实力,以吸引诸侯王们吞并蚕食诸公子的封国吗?” “臣本以为陛下是虚封,结果陛下是实封。” 缭的脖子连着脸,都是一片红,可见气得不轻。 上次气成这样,还是嬴政不听劝,非要派李信出去打仗。 扶苏只是端正地坐着,仿佛那些事都和他没关系。 “臣本以为陛下实封,到时候诸公子和功臣并举分封,势必诸公子要和攻城互相抗衡。” “可是陛下却又出了怪招,要给功臣武将的地划分成猪腿那么大,而给诸公子的封地却又是猪蹄尖尖那么小。” “陛下本来同时得到诸公子的拥戴和信任,又在诸侯面前们立下了威信。可陛下却自己先去打破这些,让诸公子们感到不公。” “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扶苏:“朕在诏书里写的很清楚,给诸公子们封地小,那是因为诸公子们本来就没有尺寸之功,而且诸公子们年纪还小,需要历练,到时候还是要派大臣暂时管理。” “这样的分封合情合理啊。” 尉缭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哪里合情合理了?”缭觉得,扶苏在戏弄他。 扶苏现在的举动,言行,都让缭感觉自己的一片丹心又被人给骗了。 他是真想骂人啊。这嬴秦赵氏没一个好东西。 不料,扶苏微微笑笑。 “国尉能一眼看穿的事情,朕亦然能一眼看穿。” 缭陡然身子一震,“陛下既然知道其中利害,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扶苏起身,微微有些昏暗的大殿之中长身玉立,姿态卓然。 “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分封。只要分封,就必然起冲突。” “我相信每个人都是懂得感恩的。但是恩情这个东西,一两年或许可以铭记;三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就没人再去算这笔账了。” “所以,我要的就是他们自己打起来,要的就是他们自己先犯错。” 尉缭一度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呆呆地望着扶苏。 也就是面对的人是缭,扶苏才会告诉他实话。 “师傅,时代变了。这是皇帝制下了,中央的决定大于地方的决定。分封制,终究是被时代淘汰的东西。我们只是给它一个合理的退出方式罢了。” “为此,一定要教会这些诸侯们,怎么在秦帝国内做事。” “为什么不先把盘子摆好,等着看谁做那个先动手的人,来个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我不追求百年,也不追求万世。” “只解决该解决的问题。” 缭脸上的肌肉僵硬起来,他吞了吞喉哽。 “所以,陛下看似是故意让他们去自相残杀,实际上是为了阻止他们自相残杀。” “因为,一旦有谁主动发起剿灭其他诸侯国的战役,陛下就会出兵。” “召集四十万大军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扶苏:“不愧是国尉啊,一下就把事情全部看明白了。” 缭望着这个富有心机的皇帝,有时候这个人的冷漠和无情,也让他感到后怕。 明明看着,他对那些武将们是那么的好,那么的亲切。 可是新帝的做法,说实话要比秦始皇的手段更为残酷。 “那总不能,就等着看他们自己打起来吧,这样也不是办法。” 缭不敢想象,帝国内部还要有战乱。 又有无数人要死去。。。 那他此刻效忠的人,和被关起来的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缭执著地问着,“陛下刚刚宣布停战,下发这样的诏令,这不是故意让他们造反,到时候出兵,天下臣民们会埋怨陛下做不到言出必行的。” “陛下理屈啊。” 扶苏摆摆手,“我知道。我都知道。” “所以,我还想了办法。” “可是这个更好的办法,朕担心诸侯们无法立即施行下去。所以需要用计谋帮助他们消化。” 尉缭:“什么办法?” 二世:“推恩。” 二世:“规定诸侯王除了让嫡长子继承王位外,其余的庶子在原封国内封侯,新封侯国不再受王国管辖,直接由各郡来管理,地位相当于县。” “诸侯国越分越小,届时可以达到大国不过十余城,小国不过数十里的局面。” “而整个国家范围内,秦汉郡八九十。” 也就是作为直属中央的郡占全国国土面积的80%—90%。 “届时新的郡县,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扼塞地。这些郡总是穿插进诸侯国土之间,郡的土地与诸侯国的土地犬牙交错,使诸侯国不能连成片,并且郡县总是占据或扼守着有利地形。” “侯国再也无力与中央抗衡,中央集权得到有力的巩固。” “诸侯王国在名义上没有被进行任何的削藩,以此避免激起诸侯王进行武装反抗。” “藩国始分,而子弟毕侯矣。封国越分越小,诸侯势力大为削弱。” “即使诸侯王胆敢倚仗自己拥兵自重进行叛乱,中央也能很快平叛。” “推恩令还规定诸侯王死后,由嫡长子继承王位,其他子弟分割王国部分土地为列侯,列侯归郡统辖。” “允许诸侯王推“私恩”把王国土地的一部分分给子弟为列侯,由皇帝制定这些侯国的名号。” “建新制,侯国隶属于郡,地位与县相当。” “因此王国析为侯国,就是王国的缩小和朝廷直辖土地的扩大。” “届时朝廷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而诸侯王强大难制的问题,就直接解决了。” 缭望着扶苏,久久说不出话来。 “利用家族内部的利益矛盾,来解决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妙啊。” 扶苏却苦笑,“妙虽然妙。可是一旦提出来,诸侯王未必乐意,势必有人暗中反对。为了称霸,那些年轻的诸侯们抵触。” 缭这会儿明白了,“所以才需要把诸公子们的地分得那么小,就是吸引他们,让他们忍不住去犯错。” “而只要犯错了,陛下就站理。陛下站理,就可以让中央管辖封国内的事情,强制拆分。” “以此达到以一个人,控制天下诸侯国的目的。” 缭思索着,眼里满是对扶苏的敬佩。 扶苏笑曰:“此计如何?” “妙哉!妙哉!妙哉!”缭忍不住问,“陛下您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的计策的?这一环扣着一环啊。” “无他,天生的罢了。” 缭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定有人给陛下出谋划策,是不是陈平教陛下的?” 扶苏嫌弃,“陈平,他也不过是和国尉一样的看法罢了。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设计的。就等着执行了。” 扶苏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被当做鸡的倒霉蛋。 缭顿时头上冒着汗珠,这下师傅真的不如徒弟了。 “我这不是心急生乱吗?若是多给我两天时间,我肯定能想明白。” 【通知: 因为设计的盘子太大了,然后好多条剧情线,但是按照时间线来写的话,太折磨人了。会影响节奏,还有我的订阅追读很多实际数据。 所以为了保持爽度,还有写起来脉络清晰点。 我打算仿照史记,用人物,或者某个支线比如中央和地方矛盾,单独开展篇章。 一个写完,然后再接着写下一个单元:如何在关中推动大治理,施行文教。】 (本章完) 第708章 一天是老秦人,一辈子都是老秦人 尉缭大概心里有了数。 他坐在下方慢慢地盘算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捋须,一会儿又开始嘿嘿发笑。 “这么说,过不了两三年,那些野心者们,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其不然乎?”扶苏叉腰,“若是我能控制整个天下,又为什么要把边地拱手相让呢?” 缭难得有什么佩服的人,扶苏是其中之一。 听到扶苏说这样的话,缭心里也很得意高兴。但是为了大局,他只是眯起眼来,强作很严厉的样子。 “陛下距离圣君,只差一步了。” 扶苏警惕地看过来。 缭拱手作揖,十分谦恭地说,“如果陛下能够再谦虚点就好了。” 扶苏走下来,坐在缭的身边,把他当做自己的小老弟。 扶苏拍了拍缭的肩膀 “国尉,不若我们君臣二人今日商量个事?” 缭望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陛下还是太稳重了。” “我尊您为我的师傅,这朝前堂后,都是一样的。您能不能下次不要当着别人的面指责我?” “怎么,你受不了这个吗?” “朕可是皇帝啊。” 缭听的无语,“我都是为陛下好,陛下还怪起我来了。” “作为臣子,难道不应该对君王有也该有的尊重吗?臣子对于君王,那就是妻妾面对丈夫。朕乃一国之君,国尉岂可在臣子面前让朕失去颜面啊?” “陛下,您知道您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意义吗?您这是在走向暴君的路上,远离成为明君的道路。”缭不紧不慢地说。 扶苏看缭这副神态,知道多说无益。 头也不回起身回到王座上去了。 缭望着扶苏这样,站起来作揖,“陛下,那臣告辞了。” “去吧去吧。”扶苏拍着案上的奏章,“烦死了。” 缭默然一笑。 —— 话说自从皇帝颁布了新的律令,使得功臣皆有诸侯之位。 秦二世算是正式奠定了大秦帝国相对稳定的基本格局。 “秦”这面旗帜,最终以分封制的方式,更牢靠地插在了闽中、齐鲁、吴越、魏楚、燕代诸地。 在听说了扶苏要分封,天下的文士那都是欢呼雀跃啊。 原本天下有五千多的才士,在一统后的秦国做个客卿都要把脑仁儿打出来。 现在,天下突然冒出来三十七个封国,这五千多个才士,那不就可以做大夫、做上卿了吗。 一时间,一些久久在咸阳城得不到重用的才士,纷纷远离了咸阳。 而同一时间,军功世家们也开始举家搬迁,前往封国。 为了把一些毒瘤们请出咸阳城,也实在是不容易。 为了鼓励他们全部离开,扶苏甚至没打算留任何人的亲眷在咸阳,当做质子什么的。 这样的恩赐,首先得到了那些新诸侯家人们的喜爱,他们自然都愿意去新的封国做王的夫人、王的公主,而不是在咸阳城面对秦国的公主们低声下气。 人之本性。 用封地和侯爵,把那些大蛀虫引出了咸阳后,秦国内部,开始盘算修养生息、畜养民力的大事了。 章台宫,今日一些值班的大臣们和皇帝一起算账。 集会成员有萧何、曹参、张苍、陈平。 除了扶苏,他们都是数学高手。 “这王氏、杨氏连着宗族一块儿迁走,咸阳城多出来了五百间宅地,又退出来了十几万亩田地。” “怎么这么多。”这数额简直让人咋舌,刚刚才重金赏赐打发了李斯远走的扶苏,一时间都要脸红。 这数字有些夸张了吧! “是不是统计错了?”陈平忍不住问。 张苍顿时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他的眉毛和头发都开始直立起来,“错???就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有可能算错,我张苍也不可能算错。”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算术厉害。”陈平故意笑着,他就喜欢看张苍跳脚。主要是对方脾气的太好玩了,一言不合就要跳。 曹参坐在扶苏的身后侧,看着陈平使坏逗引张苍暗笑。 “看来这杨氏和王氏,平日里贪污受贿不少。”陈平的语气非常愤怒。 众人忽然都抬头,定定地望着他。 陈平佯装无事,端正坐着。 只有萧何,他望着账目陷入苦思。 “帐没有问题,杨氏和王氏也没有贪污。我一直都守在咸阳,我知道情况到底是怎样的。陛下赏赐了杨氏和王氏的田宅、湖泊都是有数的。” “但是富商巨贾、大夫小吏会源源不断地给这两户人家送礼。若是他们不愿意受礼,还会被弹劾。” “自古以来,小人就难以断绝。” 众人闻之一默。 扶苏望着萧何,心里忍不住感慨,不愧是西汉最好的丞相。 张苍:“陛下,这些地都清理出来后,用作什么用途呢?是否要发还给庶民啊。” 扶苏望着萧何,“廷尉怎么看?” “若是陛下能够发还给庶民,那自然是最好的。”萧何眼里亦然带着希冀。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廷尉何、御史苍、尚书令平,铜丞令参四个人亲自去办。” 陈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臣也要去?” “那不然我去?” 扶苏总觉得自己还是太好说话了,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西伯利亚打下来,然后把这些人统统发配过去吃吃苦。 “行了,这件事今天就到这里了。” 扶苏想要回去睡大觉了,有这四个人在,他很放心。 萧何那双眼,早已看穿了一切,真是个懒人啊。 当初说的有多好有多好,看看现在这副模样。 不过萧何还是很懂事的,如同大丈夫身边乖巧的妻子一样,一声不吭就去办事了。 四人欲走不走。 陈宫立在门边很久了,一直想要进来禀报,又怕打扰皇帝。 “出什么事了?” “陛下,蒙氏兄弟,将军赵佗、陇西侯来了。” 一听到是新分封的诸侯来了,四人这便退到了一边,更不打算出去了。 嘿嘿,看戏。 主要是来的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 这四个人,虽然是文士,可是这心里,也对军中大将有着崇拜之情,尤其是蒙氏兄弟,那可是出了名的忠义。 还有李信,千里驱驰,擒贼擒王。 这四个人,都是支撑了帝国荣耀的男人。 一听说来的人是蒙恬蒙毅,扶苏立刻命令侍女给他整理了仪容,随后十分端正地坐在了宝座上。 这些细微的举动,让张苍看在眼里,那大拳头也攥的更紧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几个是来给扶苏辞行的。 结果这几个人进来后,却齐齐给扶苏跪了。 “诸位这是?” “陛下,我等今日前来,是因为不愿意接受封地。” 这话说的,扶苏一下心里紧张起来,难道说是他给他们封的地盘太小了? 扶苏给昌平君封地最大,因为昌文君非要跟着他去做丞相。 生母的亲兄弟,扶苏自然是厚待。何况,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楚国,希望这两个兄弟能够把项羽、宋义等人给镇住吧。 不仅如此,在礼法上,利用血脉,也可以牵扯楚地。这样可以让荆楚百姓对他有极大的好感。 “莫非是朕给诸位分封有所差池?”扶苏正襟危坐。 萧何、张苍、陈平三人一言不发,也为扶苏揪心。 只有曹参,他一眼看穿所有。 李信望着扶苏,说了一句让他觉得他可能以后会后悔的话。 “陛下,我等只想永生永世留在咸阳,辅佐秦国的君王。” 赵佗附和,“是的,陛下。我虽然有一些功劳。可是我能有今天,都是仰赖太上皇和陛下。其实我很清楚我的实力,让我去带兵打仗,血洒疆场,我可以。但是让我去治理一个国家,陛下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 李信则曰:“陛下,我生在陇西,长在陇西,血可以流在任何一个地方,但是我一定要死在陇西。陛下,请您让我留下吧。” “末将还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再为陛下所驱使,一起和陛下再开疆拓土。” 李信双目如炬。 其实,他早在扶苏登基下诏让他们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这么想了。 他不想当什么诸侯,整天费劲巴拉处理朝政。 他知道自己的脑筋不适合去玩那些政治,他只适合打仗。 那些年,他在边地戍守的日子,其实已经让他知道了做诸侯的日子是怎样的了。 他一直想着,能够有机会回到咸阳来,又或者跟着秦二世继续打仗。 他不相信扶苏真的会停战。 李信见识过扶苏的本事,他觉得他就是为打仗而生的皇帝,在宫里处理奏章实在是委屈二世,还是让他们联合起来,继续对外开拓的好。 蒙恬作揖道,“陛下,臣蒙氏一族当初从齐国赶来,为的是能够辅佐明君,结束乱世。方今天下,唯有秦王室能够完成这样的大事。” “祖训在上,太上皇和陛下隆恩厚赐,我二人更不能离开陛下了。” “除非,陛下嫌弃我二人没有辅佐之能。” 蒙毅跟着点头。 扶苏本来觉得,当皇帝挺好玩的。 有权力,可以控制所有人。 但是这一刻,他不那么想了。 这些人的赤诚之心,让扶苏一时间感到鼻子有些酸。 他知道,他们今天会这么做,和嬴政有着太多的关系。 “陛下,我们生是老秦人,死了也是老秦人。我们可不去做什么诸侯,能够侍奉陛下左右,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李信大声说着。 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了其余三人内心深处对于大秦的情感。 他们纷纷振臂一呼,“一天是老秦人,一辈子都是老秦人。” “一天是老秦人,一辈子都是老秦人。” 四个彪形大汉在大殿里齐齐吼着他们的心声,声如雷动。 宫内的宦侍,殿外的侍卫,齐齐从外边看了过来。 一声声秦人,也让萧何、陈平、曹参、张苍这四个人心里莫名其妙种下了什么东西。 对秦国,他们过去本来很抵触。 直到遇到扶苏,他们觉得秦国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但是今天,他们忽然间理解了,秦,为什么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 “朕亲自下令,分封有功之臣,你们四人,功勋在秦国算得上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立下如此大功,却又不受,你们让其他臣民如何想呢?” “难道说,朕的诏令就没有权威?” 面对秦二世的提问,蒙恬站出来说,“陛下,我们可以为了陛下去死。我们只想和陛下同在,永远站在陛下身边,为陛下排忧解难。” “至于诸侯王,说实话,臣可以治理军队,但是去治理一个国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信附议,“治国我是治不了一点,我只喜欢打仗,我也只会打仗。难道陛下希望看着我们几个人去把诸侯国弄得乌烟瘴气吗?” 扶苏忍不住大骂,“废了,废了,一个个都废了。” 蒙恬兄弟两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 “罢了,你们既然不愿去,就留在这里吧。” 蒙毅大喜,“太好了,陛下。我们都想帮着您出一份力,共建一个更好的天下。” “陛下的宏图大业,需要我们出力。”赵佗如是说。 扶苏捂着脸,像是在找案上什么东西。 “你们都还太年轻,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情。要知道,留下来可就再也没机会分封,朕可不是你们的父亲,由着你们的想法来。而且一旦留下来,你们都要恢复原职。” 蒙氏兄弟自然很高兴,赵佗也没话说。 “我们愿意。” 只是李信却在原地杵着不动,并不表态。 “陇西侯,这么说,你比他们想的更为长远?” “不。陛下,我只是在想,能不能给我换个职位,让我在蓝天大营任职,随时带兵剿灭北胡或者南越的那种。我再也不想去戍边了,我恨戍边,我的长剑都要生锈了!” 众人哈哈大笑。 就是粱,也忍不住笑了。 陈宫望着这四个人,只觉得他们疯的不轻。 就这样,蒙氏兄弟、李信、赵佗等人留了下来。 任嚣离开咸阳的时候,赵佗带着弟兄们给他送行。 听说赵佗放弃了封地,在秦二世面前表露忠心,打算一辈子留在咸阳城。 任嚣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一点,我永远也比不上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还能管得住自己。” “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去了封地,无非是花天酒地,耀武扬威。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 (本章完) 第709章 关中人口普查 任嚣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堆。 可是他还是把赵佗的封地给一并吞了。 眼下,他正拉着自己的手,在将士们面前泣不成声,“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心肠就好了。你是真的忠于帝国,而我,倒是像个叛徒。” 士卒们听着,一个个对任嚣投去奇怪的目光。 赵佗眼珠一动,遂道,“你不是觉得,你管不了你自己吗?要我说,不如留下来,和我一同在这里侍奉陛下。到时候,让陛下亲自管着你。” 任嚣顿时止住哭,“哎,还是算了。我就是说一说,别当真啊。能做王,为什么要做个将军呢。” 士卒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赵佗站在车上,挥手送别了任嚣。 任嚣站在车上,和其他弟兄们携家带口,把文书印章抱在胸口,一起朝着咸阳的方向挥手。 赵佗也站在战车上,双方都呼喊着,“再见!” 任嚣走了有一会儿了,身边的士卒问他,“将军,您可以去做诸侯,为什么不去做呢?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会啊。可是比起失去成为诸侯的机会,我更怕以后会成为和陛下作对的人。”赵佗望着咸阳上方的天空,我是大秦的将士,是土生土长的老秦人,我永远不会把剑指向秦人。” 赵佗的话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一个护卫心中。 赵佗下了车,回首又看见咸阳城郊外道路两边的沙枣树。 冬天到了,沙枣树上的沙枣纷纷落在地上。 红色的小果果儿铺满在黄草地上,四周还有牧童带羊走过的痕迹,细小的羊粪球四处散乱着,夹杂在草地里。 古人,对于放牧,感情至深。 在那个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时代,青少年少时不需要学习,几乎每个人都在山坡上放牧。 牛羊就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猎狗是他们最得力的助手。 每天跟在羊的屁股后面,观察粪便的颜色,就可以确定牛羊是否健康。 每个少年,都是这么度过的。 在秦国关中的土地上,过去一百年来,秦人一直都是幸福的。 家家户户有牛羊,物资丰厚,人丁兴旺。 没有战争打扰的土地上,不用参加战役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是极其幸福的。 放牧,那是每个男人年轻时最快乐的时光。 骑牛、骑羊、猎犬、在田里捕捉兔子。 羊粪球,对于古人来说,那绝不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渭水的河流,还在哗哗地流着。 赵佗听不清,这渭水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望着光秃秃、丑陋无比的沙枣树,还有树下的沙枣、羊粪、草、脚印。 赵佗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跳下车,在土地里刨取了什么东西,随后兜在衣襟里,“快,给我追上任嚣。” 好在任嚣他们,走的也不快。 携家带口走人,车上有老弱妇孺,自然走不快。 任嚣还以为赵佗有什么急事,又或者是赵佗反悔了,想要和他一起走。 他告诉士兵,“快,再快些!别让他们追上来。” 可是士兵告诉任嚣说,“将军,这样不好吧。而且赵将军已经看见咱们了。咱们不好说我们没看见他们,故意不等他们啊。” 任嚣拍了拍脑门,这才停下。 结果,满头大汗的赵佗追过来,只是对任嚣说。 “我请你帮我个忙。” 任嚣顿觉虚惊一场,只是腰背后的汗水已经湿了亵衣。 “啥事啊,派个小兵追过来说一声不就是了,你也好歹是一个大将军啊。你看看把自己折腾的。”任嚣亲自跳下车来。 赵佗摊开衣襟,结果里面是一堆土,还有一些沙枣树,还有草根、还有羊粪球儿。 “你这是做什么?”任嚣鄙夷,都这么大将军了,还这么幼稚。 “我选择了留在咸阳,恐怕以后都去不了闽中了。请你带着这一抔土回去,掺在酒中,告慰那十几万死在闽中的秦国将士。” “这些土,本就是秦国的水养出来的,沙枣也是咸阳的土上结出来的。” “别让他们感到孤单。他们回不来了,但是我们可以把秦国的土带过去。” 任嚣的心猛地一阵阵收缩,他打了两个趔趄,眼睛迅速翻红,嘴唇张了又张,可是嗓子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了,喉咙里卡了又卡,就是说不出话来。 任嚣转过身去,跳上后面的一辆车,翻箱倒柜,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 任嚣的女儿惊呼,“阿父,这是你刚给我买的。” 任嚣只道,“住嘴。用你教我做事?” 小女孩在车里缩了缩身体。 任嚣将里面的金银器物给塞在了另一个大盒子里。 随后,他拿着空盒子下来了。 “赵佗!这一点上我真是烦死你了。婆婆妈妈的。”任嚣说着,他打开锦盒,和赵佗两个人一起把土放在了盒子里。 任嚣把盒子封上。 两人望着盒子,半天了说不出话。 赵佗黝黑黝黑的大手,搭在了盒子上,他望着任嚣,“帮我照顾好弟兄们。” 任嚣的嗓子又是一紧。 “你放心。你不说,我也会经常去看他们的。” 赵佗望着任嚣,和他撞了一下胸膛。 “去吧。” 任嚣望着赵佗,“话说你怎么也不给我送点什么做离别礼物?兄弟们都有,我怎么没有。万一我死在了那里,到时候都没人给我上坟。” 任嚣的儿女们炸锅了一样,纷纷在车上喊着,“阿父,有我们呢,我们给你上坟。” 任嚣叱曰,“滚!” 赵佗和将士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佗环顾四周,命人取来秦国老凤酒,又亲自来到河边,取下渭水河畔的泥沙,放在酒爵里。 “今此一别,今生恐怕再难相见。饮下这杯酒,来生我们一块儿再出生在秦国,再做兄弟。” 白日当空,赵佗、任嚣、一干将士们对着苍天、渭水、咸阳城的方向,同饮此酒。 在战场上结下的交情,有时候胜过亲生父母养育之恩,胜过君臣之义。 任嚣回首望了又望,可是这一次,赵佗他们却走的干脆利落了。 仿佛,对于赵佗他们来说,除了那埋葬在闽中大山里的英魂,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任嚣将锦盒和贵重物品收拾在一起,他望着一望无垠的土地,萧瑟的鬼树、干枯的沙枣树、光秃秃的柳树、掉光树叶的杏树。 任嚣望着这些树,听着渭水咕咚咕咚地响。 身后一些将士们,跳下车来,自己主动地把树下的种子都给捡起来,有的捡取一段干枯的树枝,还有的人,偷拿城墙上的土块,砖石。 有的人则趁机犯法,在砖石上刻字,在大树上留名。 白日当空,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慢吞吞地向闽中进发了。 任嚣坐在战车上,等他到了封地,就是万人膜拜的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咸阳越远,他越是觉得自己身上很冷,仿佛他要去一个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世界。 可是,通往明天的车轮,还是不住地前进着。 不管人是否愿意,命运已经降临在他的身上。 任嚣会永远感激今天赵佗请他喝的这杯酒,若非如此,后来在闽中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日子里,他真的不知道靠什么熬过去。 而怀里的土,土中的种子,任嚣也把它们都拿去善用了。 永远也不要小瞧,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执念。 他们相信,只有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只有房屋地契上明确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才会感到踏实。 天地生成万物不说,大地一直像是母亲一样,给予人类最踏实的怀抱。 任嚣和他所掌管的国度,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从一个将军,到一个诸侯,到底是得到了更多,还是失去了更多呢?—— 王贲父子听说了蒙氏兄弟、李信、赵佗辞而不受分封的消息。 在路上的王离就大笑着说,“阿父,我就一直觉得那对蒙氏兄弟迂腐,将军信只懂得打仗,赵佗只是穷苦人家出生,没有大志。” “看,被我说中了吧。” 王离的嘴巴咧开一个大口。 只是,他等来的不是父亲的认同,而是冷脸。 王贲惊愕地望着这个崽子,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这副德行。 王贲试图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一时太过惊讶,胡言乱语的。毕竟每个人都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 不料,王离大笑着说,“当然是真的这么想了。” 王贲无奈地闭上了眼。 “我看我们王家算是完了。” 王离不由得又想起他的祖父说的那句话,“富不过三代。” 王离旧事重提,“祖父说,我将是未来败坏我们一家的人。我看未必,以后,王氏家族,将成为让天下人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王离望着苍天,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敬畏了。 若在过去,他还会敬畏权力,现在不同了。 “以后天高皇帝远,陛下也管不到我们。在封地上,父亲您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给我闭嘴!”王贲斥责着。 王离呆了一会,但是他很快就不把这当回事了,打他出生起,他的父亲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王离骑着马掉头离开了,路上他遇到了公主的马车。 看到公主的马车,王离更是气得一口白牙狠狠地切在一起。 属下们自然都劝王贲不要生气。 王贲十分自责地说,“我和父亲,常年在外征战,疏忽了对这孩子的管教。本想回头再来弥补,没想到等一回头,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孩子,没得救了。” 时人不以为然,只觉得王贲只是一时气愤说了几句。 —— 秦国的大地上,苍穹依旧是那么高、那么远,大地依旧是那么坚实。 每个将军,他们离开的时候,都对这玉真宫的方向深深作揖。 秦国的凛冬将要到来了! 一切都恢复了寂静。 秦国坝上,只剩下一片萧索,红色枫叶的身影也消失了。 帝国在这一年里,经历了太多太多。 好在最终是安定下来了。 扶苏坐在章台宫里,认真地批阅奏章。 王绾在相府里,带着一帮老臣,给诸侯王们分配丞相、上卿等人才后续前往。 同时,他们要召回来一大批秦吏。 王绾很快就来恭喜扶苏,“陛下,被分封了的土地上,年春时将有一大批秦吏重新返回,到时候可以在各地增派人手,加强法治了。” “善。”趁着这个机会,扶苏又把自己的想法对王绾说了,“朕其实一直都认为,治理国家仅仅依靠法律是不足的。作为人,本来就是讲情感的。” “我在想,能不能让诸子文士们进入军队、乃至于司法官吏队伍。加以调剂。” “同时,废除一些繁琐并且过分严苛的法律。比如在道路上倒垃圾,用不着惩罚的那么严重,上肉刑,完全可以没收其财。如果屡教不改,再酌情加重刑法。” 王绾听了以后,顿时眼睛里闪着光。 “这样做可以啊。这么一来,地方派去的官吏更多了,到时候对地方的管理自然更加直接有效。” 扶苏:“朕也是这个意思。一直以来,我们大秦帝国太过贪大求全了。我想如果能够在十年二十年之内,把赵国和韩国、以及东楚一带完全控制在帝国中央手中,天下就可以太平起码三十年。” 王绾对扶苏的务实精神感到佩服。 “陛下能这样想,这样去施行,是天下民众的福气。” “朕打算,对关中内的民众再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并且按照户数、人口数,给他们发放田地。还有对地方豪族的田地数量进行普查。” “如果地方秦吏们能把这些事情全部落实下来,其后果、功效。不可思议。” “但是这件事,恐怕要有劳丞相了。” 王绾作揖,“此乃臣应尽之本分。” 王绾说罢,随后左顾右盼,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扶苏便屏退左右,“王相德高望重,行事公允,朝中无人不服。这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王绾仍旧语塞。 虽然扶苏出了名的脾气好,可是皇帝到底是皇帝。有了权力,人就会变。 更何况,他曾经侍奉过的人以前装的比扶苏还要好,还要更漂亮;不管扶苏是不是装的恭敬,他都不能直言,以免让扶苏感到自己对他这个皇帝不够敬畏。 “陛下,您看看我这手心里的是什么?”王绾摊开手,给扶苏看着他的手心。 扶苏望着这手半天,“肉啊。” 王绾又把手翻过来,让扶苏看着他的手背。 “那陛下看我这手背上,又是什么?” “还是肉啊。” “那请问陛下,您为什么只用手心,而不顾手背呢?” 这问题,一度让扶苏懵圈了。 “丞相这是何意?” 王绾伏跪下来说,“陛下,我听说陛下凡有大事,都是召萧何、曹参、陈平、张苍四人处置。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他们的职位?” “自然是记得。” “那请问陛下,您可还记得,郑国、茅焦等臣子是何职务?” 扶苏双手平置于膝上,语气微有不耐,“知道。” “那请问陛下,您为何有事不找这些臣子们商量,委任他们去做,反而只重用萧何这四个人呢?” 扶苏一时语塞。 当然是因为他们好用听话啊。 王绾语重心长道,“陛下,手心手背都是肉。萧何四人一心为陛下排忧解难;但是其他太上皇的老臣们,也没有一个是对您有二心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陛下施行大治时,他们可以出力一二。” “可是现在陛下把所有的事情都委任于这四个人,陛下可否想过,这样做是害了他们?” “陛下以为只是重用他们,但是在旁人眼中;这是陛下有意疏远其他人,而刻意将功劳分配给这几个人。” 扶苏沉色,“朕可没有这么想过。” 王绾诚恳地劝道,“陛下未曾想过,可是满朝文武,一定有不少人会恶意揣度陛下,认为陛下是要刻意提拔这四个人,所以对其他人有所疏远。” 扶苏望着王绾,很快,扶苏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王绾要给他比划手心和手掌。 “朕知道了。之后这些大事,都会在朝堂上,放给诸位大臣们共同议论。实施的时候,也要让大臣们一同着手。” 王绾拱手,“微臣替众臣拜谢陛下。” 王绾战战兢兢走了。 扶苏一个人坐在宽大的章台宫里,听着滴漏的声音,眼底那是一片淡漠。 难道说,他用自己的行为改变了很多人,让他们都想着要为天下大同的事业做贡献? 可是,要为天下大同的事业出力,那就是要遏制自己的私利啊。 王绾提醒自己,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对其他臣子们加以笼络,免得失去了他们。 但是要推行全新的治理,就得做到清廉处事。 他该怎么抉择并处理这件事呢? 除了那四个人,现在的扶苏并不相信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能够做到清廉为公这一点。 (本章完) 请假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0章 始建之诸侯 年末,咸阳城四面的城门口处,都布满了车辙印。 往西面走的,都是解甲归田的将士。他们当初来的时候,就是赤手空拳,如今走了,身上带的东西也不多。 回家的道路上,洋溢着欢声笑语。 他们听到了山坡上羊群的“咩咩“声,树林深处牛群低沉的“哞哞”声,麻雀们为了争夺食物在树上叽叽喳喳的争吵声。 世界从没有像这个冬天这样平静过。 在战火之中,肉体饱受摧残不说,心灵也被烙上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无数的兄弟,死在了南越的战场上。 他们不是第一次厌恶战争,但是经历了南越这场战役,这些心高气傲想着靠打仗翻身的士兵们,彻底认清楚了战争的实质,看透了军旅的本相。 战争是权贵们的政治游戏,军旅之中也还是利益分配,人情世故。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的方向走去。 偶尔在某个明月异常光明的夜晚,面对着漫长的黑夜,他们会想念在地下的兄弟们。 来时兄弟八个,回家时兄弟只剩下两个。 上阵父子三人,回家的却只有一个瘸腿的老父亲。他白发苍苍,迎着夕阳,望着故乡的高岗,风烟钻入他的眼睛。 鬼魂,就是为了活着的人,他们也必须活着。否则对于活人来说,至亲血肉兄弟、亲生儿子真的就此不存在于世,是一种多么残忍的宣示。 和那些曾经侍奉过嬴政,以及深受嬴政器重的高级将官不同,越是国家军队之中地位最普通、打仗之中卖力最多的士兵,他们对嬴政,更多的是怨恨,决然没有什么眷恋。 所谓的秦始皇,也不过是用千千万万个支离破碎的秦国家庭、无数具白骨堆砌起来的自大狂。 当士兵们明白他们自身才是堆积高塔的垒块的那一刻时,高塔本身就已经失去权威了。 大秦帝国,险些就此落寞。 好在,扶苏给了他们另一条道路,回家。 除了通往西边的城门,多是返乡的士卒;咸阳城东面、南面、北面的城门,一支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咸阳城开拔出去,像是成熟的蒲公英籽,为风吹拂,飘向四方,在未知的领域寻找合适的土壤扎根。 这些道路上,行走的都是豪车、名马,车上装载了一箱又一箱子的辎重。 这些辎重,无一不是民众的血汗制作,只是最后都流向了不缺钱的人。 他们搬运着自己的战利品,向四面八方走去。 高高垒起的战车前后衔接,像是一条条肥美的大青蛇。大蛇吃小蛇,若是他们留在咸阳城,恐怕要把整个咸阳附近给榨干。 当扶苏告诉他们,关外有更多美味的食物,他们终于做了痛苦的割舍,把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也给打砸了。 所谓贵族,所谓富豪,要是真的那么明道义,知礼节,世界上就没有战争了。 在一通装搬清理之后,这些人这才驱车前往自己的封地。 年末的咸阳城,差不多空了一半。 有野心的士人,也都跟着跑走了。 秦始皇被关在骊山之上,读完了《金刚经》的他,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金刚经》里讲说,佛自己说了半天,最后佛说我什么也没说。如果有人说我说了什么,就是在诽谤我。 嬴政意识到读经并不能帮助自己羽化登仙,直接化身暴躁老哥,把帛书给撕了。 他又去找徐福,让他给自己想办法。 徐福战战兢兢,前怕狼、后怕虎。 徐福让嬴政修仙毫无头绪,可是跑又跑不了,只说他缺少药材。 于是嬴政一天写了好几份信斥责扶苏,说他断了自己的修仙之路,是在害他。 嬴政让章郗把信交给扶苏,从此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可怜的太上皇等了好几天,扶苏只回信四个字——“无理取闹。” 这气得嬴政咬牙切齿,又开始化身为石,他整天一动不动望着咸阳的方向。他很想知道咸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问章郗,章郗也只是摇头。 这种与世隔绝、却又好吃好喝的日子太难过了。 “陛下,您别难为末将了。末将真的不知道。” 嬴政大怒,“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看你这辈子也就最多只能用来看我了。” 章郗憨厚地笑了笑。 在反反复复折腾自己几个月后,嬴政发现了一项可以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方法,那就是给扶苏写信。 这只是刚开头的几个月,嬴政被关的就像是疯了一样。 而后面的日子,更加漫长,更加难熬。 —— 把蜂后搬出咸阳宫,将李斯请出咸阳,吸引肥虫们去吃离家远的草后,咸阳城终于有了换血的机会。 大秦帝国这才开始走上正轨。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抓住一切危机,转变为有利于自己的局势。 这就是扶苏的治理之道。 很快,那些归隐的贤士们重新回来了,而朝廷中有识之士也敢张口说话了。 罢免了李斯之后,稷下文人集团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咸阳城里,开始酝酿着一场伟大的变革。 这将是在经历了数百年战乱之后,前所未有的大变革。 天下人,他们都听到了扶苏决定使用郡县与封国并举制度模式。 除了不识字、无资产的老百姓,其他人都很高兴。 当然,无数人的命运,伴随着分封制的重启,也走向了全新的方向。 可怜的子房啊,他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的目标接近人物——任嚣打了照面。 在任嚣前往闽中为王时,张良才从闽中撤了出来。他带了很多在南越产出的稀有木材,打算去大城市销售。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任嚣的马车。 一开始听说了分封的消息后,张良的心被撕裂了一般,整天吃不下饭。 当一个信念坚定的理想主义者被人终结了梦想,就像是被人拔去了所有尾翼的熊孔雀。 张良感觉他的灵魂被抽走了。 一开始张良确实一蹶不振。 因为通晓历史的扶苏,先于张良每一步把六国贵族复辟的希望给掐死了。 张良也算是够强的人物了,一次次被扶苏打击,一次次站起来,想要寻找新的办法,完成复国的大事。 只是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出,扶苏这个家伙,他是穿越者。 就在张良万念俱灰,想要找颗歪脖子树上吊时,忽然听到有几个人议论说,“二世一旦开启边地分封,十年内,外必有诸侯强大,届时天下又将要危险了。” 正是这一句话,让张良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张良意识到,纵使韩国彻底不能复兴了,那也不应该让秦二世好过,不应该让韩国的毁灭者如意,要让他们尝尝我所尝到的痛苦。 这份执着,放在任何领域都会有一番大成就,可惜张良偏偏把他用在了复仇上。 他正打算,物色一位厉害的诸侯,到时候好去指挥他攻打秦国呢。 可巧啊,居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任嚣。 张良想要接近任嚣,但是他听说了任嚣的一番言论后,打消了这一念头。 “我没有什么大的野心,这辈子竟然能被封为广王,已经是祖先庇佑。现如今,我到了闽中,决定不制定任何政策,不颁布任何法规。我要天天喝酒,天天跳舞,天天唱歌。” 任嚣这么对随行的弟兄们讲着。 当然,他后来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因为两广地带,地理位置特殊,本来就是一块没有被人开发的热带雨林,人丁稀少,又经历了残酷的杀伐。 任嚣意识到,皇帝的安排绝对是符合他性格的。 他在这片封地上翻不出浪花来,就是个清闲富贵之人。 很多诸侯都看不起任嚣。两广地带与其他诸侯分封所得地盘相比较,比燕代之地还不如。 一个发达的农业文明国家,去了一块满是森林的土地,这根本不像是什么赏赐,准确的说,是打发。 所以当时秦国士兵们反对嬴政攻打百越,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百越这块土地对于中原人来说,价值根本不大,不能耕种,占领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在。 只有商人趁机谋利,可是也因为路途遥远而感到痛苦。 可是任嚣不在乎这些,他已经很高兴了。 张良正是听到任嚣的那番话,这才打消了追随他的念头。 “这个人虽然头脑简单,会听从我的话。但是他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不会去做一些伟大的事情,我还是另寻他人吧。” 随后,张良来到了荆地寿春城,他看中了楚国地广人多的局面,相信如果有朝一日晋王——昌平君想要造反起事,有他帮助,打败秦国的机会会更大。 只是昌平君这个人,张良很难接近他。 这位秦国贵族,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存在。在来的路上,他就担心此去荆地,会遇到反秦楚国贵族复辟势力。 可说实话,扶苏给了昌平君这么大一块地盘,又封了人人羡慕的晋王作为封号,昌平君实在是不好意思造反扶苏。 而且他见识过扶苏的手段,知道扶苏手里有几十万精兵,一旦自己有不对的举动,他将成为被扶苏打击的第一个对象。 这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晋王,首先学会的就是低调。 所以在熊启抵达寿春后,他第一时间是先安抚当地百姓,宣布拒绝见客。 熊毅忍不住夸赞,“大哥,你真是成熟了不少,又精进了。拒绝见客的话,我们能少了很多麻烦。” 熊毅觉得,“反秦复辟势力和我们不是一条路子的人,他们想要和我们一同瓜分地盘,享用权力。这怎么能行?” “楚国,不,如今是晋国了。晋国是我们的天下。” 身为晋王的熊启,一开始还听着很高兴,很满意,但是听到【我们】二字之后,心里起了一点小小的不舒服。 但是他望着熊毅沧桑的脸,对自己满是崇拜的眼睛,他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极好。今日起,即日起,我就封你为我的丞相。” 熊启和熊毅,这时候哥俩的关系,那是情比金坚。 而跟随这对好兄弟来到晋国的,还有一对好兄弟。 他们正是陈余和张耳。 当初扶苏不在咸阳城时,秦始皇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降低扶苏在朝中的影响力,曾经刻意提拔过扶苏手下的名士。 陈余、张耳就在其中之列。 这两个人,扶苏还没有来得及召见他们。 他们自己感觉在咸阳城久久得不到重用,又担心秦二世日后因为那些小事怪罪他们,于是就跟着熊启熊毅来到了晋国。 晋国,这是秦二世始建诸侯之中最大的一个国家,享有最大的地盘不说,更有寓意最好的封号。 扶苏一心一意要让秦国再次伟大,而很有些人,则选择了让诸侯国伟大。 形形色色的人,张良、陈余、张耳、项梁、宋义,都开始走向了熊启。 这位晋王,他和扶苏之间的君臣之义,舅甥之情,已经被无数人架在火上烤了。 ———— 在各路诸侯远离咸阳之后,扶苏开始着手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改革军功爵制。 花了几乎整整十六年的时间,扶苏坐上了皇帝的位置,终于把大秦帝国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接下来就是改变历史的时候。 国尉缭,是大秦帝国内部支持扶苏改革军功爵制的第一人。凭借着绝对的军事指挥地位,扶苏有他支持,改革军功爵制的想法被提出后,朝臣们没有人敢发声反对。 随后几位真心拥护扶苏的大将,也一一站出来说话。 蒙恬、李信、赵佗,都支持扶苏的作为,他们终于在朝堂正式公布了秦国决定停战的消息。 扶苏公然在朝堂上说,“天下长期地处在战乱之中,人们无法过上安宁的生活,人心浮躁,动乱不止。朕初继位,决定施行与民休息的政策。” “大秦帝国,未来三年内不得打仗;关中赋税,皆降低两成。” 一些老大臣们,他们对扶苏这几个月内的作为非常不满。 但是看到蒙恬、李信、赵佗等将军都支持扶苏,一个个只好闭上了嘴。 在经历了大殿内长久的静谧之后,蒙恬这才公然站出来说:“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蒙毅也跟着附议。 冯去疾犹犹豫豫,没有出来带头。 王绾望着扶苏,也是不解他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但是为了保护这只刚刚上位的小雕鸮,王绾还是站出来了。 “陛下圣裁,此乃天下万民之福。” 随后,朝堂内才爆发出空前的轰鸣。 “陛下圣裁。” 坐在上座的扶苏,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非常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711章 赐都尉 秦国,基本是在最后一个月过新年的。 也因此,过往地方官吏们都要在年底返回咸阳来朝见皇帝。 这会儿,一众从郡县赶来的臣子,还有年末负责给皇室上交矿石金银的地方铁官,要么是派代表,要么是亲自来。 不过这种前来咸阳的美事,基本没有人会让贤。 而即便是级别最高的长官亲自抵达咸阳,他们之中能够见到皇帝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不够资格。 所以一大批人,都集中在丞相府。 冯去疾、姚贾、周青臣组成了一个领导班子,亲自来接见这些人。 这些地方上来的基层官吏,若是说话不注意,又或者和上面的一把手不是一条心,一旦亲自见到皇帝,到时候把地方的脏布给掀开,那就要出人命了。 天底下的事情,基本上不能用公平去衡量。 一旦人想着要公平,那就是天地失色,血流漂杵。 因为在政权体制下,就没有公平! 所以,就需要设置一道又一道的栅栏,美其名曰给皇帝分忧,实际上把皇帝和庶民隔开。 秦始皇执政后期,他对帝国的设计规划,还有对自己的要求,对民众的要求,完全地脱离了实际,因此和民众隔阂越来越深。 这座宏伟的咸阳宫,它彰显了它的主人身份尊贵的同时,那权力打造的宝座,也把主人的屁股死死地焊在上面,限制着主人的行动和视线。 秦始皇因为制度而被限制,到了扶苏这里,一时半会,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不能一上来就掀桌子,否则会把大家都逼得狗急跳墙的。 但是尽管如此,心知肚明的扶苏还是能够单独召见一些他的旧部。 比如,刘季、季布。 —— 今年十月左右的时候,扶苏忽然返回咸阳,秦始皇禅让的事情,让天下人感到震惊。 因为这件事来的太突然,而且太出乎意料了。 秦始皇那是个绝对的野心家啊,他是和尧舜半点不沾边。但是他忽然间居然行了尧舜禅让的事情,简直让人感到好笑。 除了少有的一些‘大智慧者’真的相信了秦始皇变好了,把位子传下去不胡作非为了。 绝大多数‘聪明人’都意识到不平常。 有些好事者甚至会编写段子出来,“天下万事皆有啊,吾等人生在世一趟,竟然能够看到秦始皇禅让。” 还有的人则戏称,“秦始皇都禅让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没办法,民,太聪明了。 没有知识的束缚,吃遍了人生之苦,这点事情还能看不出来吗。 不过在民众心目中,扶苏这个“文化人”的形象那是深入人心啊。 现在,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个被禅让的秦二世接下来怎么做。 扶苏一上位,就把黔首称号废除,改成了百姓。 就因为这件事,刘季对扶苏这个人转变了印象。 其实仔细想想,扶苏这性格气质,和刘季确实不搭,扶苏心里排斥刘季,刘季这家伙也觉得扶苏太喜欢‘装’。 毕竟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生长环境。 如果他们两真的一见如故,这才不像他们两呢。 就这样,一开始准备杀了刘季,结果没杀成,反而看到刘季征服了一大片虎贲卫之后,扶苏选择留着用他。 而另一面,刘季也是经历这件事,感觉秦二世没那么虚伪。 我们的扶苏,那从来是被前拥后簇的‘娇宝宝’。 而刘季,那是名满沛县一带的‘大侠’。 这两个人能够彼此放下成见,并不容易。 刘季在宫门口徘徊,他就要见到扶苏了。这一次,他心里居然还有些小紧张。 他的头上,还是戴着刘氏冠。 身着朱色袍,脚蹬牛皮靴,一把英俊的大胡子,体态姿势甚为健美。 过去在沛县里,本就是十分杰出风流的人物。 到了王宫里,也照样是雄姿勃发! 但来往宫人富贵者见了,笑着从刘邦的前面走过去,随后在背地里偷偷笑话他。 “堂堂铁官,居然配个竹皮冠。” 就是季布来了,看到刘季这个样子,也是觉得他很奇怪。 “我等已然为官了,为何你还要戴这个竹皮冠啊?”季布倒是光明磊落,他觉得好奇,就非常礼貌客气的问了。 刘季笑问,“人配冠,还是冠配人啊?” 季布若有所思,但是没想出个名堂来。 只是刘季却还是那副坦荡的样子,顶着竹皮冠的他,傲然挺立,那气势,刚从扶苏殿里出来的紫衣大夫见了都感到敬畏。 待除了宫殿,这大夫就问值班谒者令,“方才在门口站的人是谁啊?” “铁官刘季。” “刘季,真不是个俗人啊。” 众官吏们因此都不明觉厉。 因为这位大夫,他是茅焦。 很快谒者令请刘季和季布进入宫殿。 刘季心想,这皇帝废黔首的称呼,改叫庶民为百姓,这说明他心里真的看得起庶民,可见以后是个好皇帝。 但是这个秦二世,说到底是个狠角色,把他亲生父亲给赶下去了。 秦始皇何等威武之人,秦二世都敢逼宫他。 刘季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季布也是在思索同样的问题,没想到曾经的像是春风一样的恒阳君,在英雄豪杰心目中下一个信陵君一样的人物,竟然会做出逼迫父亲退位这样的事情。 虽然没有传出来什么风声,但是大家都知道是扶苏干的。 这样一来,季布也有些紧张。 越是关系亲近的人,彼此了解的人,当对方做了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身边的人会感到害怕。 反而那些根本不了解这个人的人,对他表示很同情,对他是百分百的理解,甚至愿意完全地相信他,接济他。 见到戴着通天冠,穿着黑色冕服的扶苏,二人皆眼前为之心头一震。 扶苏,那也是秦朝有名的大帅哥了。 而且年纪轻轻,正是英俊潇洒的时候。 “拜见陛下。祈愿陛下万年。” 两人一旦看到扶苏,也就不再紧张了。扶苏还是那样笑如春风。 “来啊,赐座,上酒。” 季布自然激动啊,能够得到扶苏的器重,在这个人与人之间依附关系强的时代,扶苏对他来说就是再生父母。 刘季只是高兴,他知道等会儿回去怎么见到自己的那帮弟兄们吹牛了。 三人畅饮一番,高兴之余,刘季说,“若非陛下明令天下休战,我刘季愿意为陛下开疆拓土,平定诸侯。” 这话让刘季边上侍奉的宦侍都不敢给他倒酒了。 季布就不喜欢和刘季这样的人为伍,一看就是毫不知礼的人,太不讲究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只有那些乡下人会喜欢刘季这样的人,因为刘季和他们一样。 刘季从来没打算成为一个贵族,也没有因为成为一个高官就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同。 他就像是老天降生在这世间最赤诚的儿子。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是他不会去做那些分贵贱的事情。 这时候,扶苏的中车府令夏侯婴赶回来了。 他听说刘季到来,迫不及待想要和刘季见面。 不同于刘季,夏侯婴的新差事前途无限光明。 你要知道,官员的升迁,那都是有陈陈相因的。养马这活儿,秦国的王那是非常看重的,因此这个职位非常体面不说,未来升迁也是前途无限。 已经知道的上一位中车府令,他就顺利地根据上一位中车府令的升迁经历,做到了太仆。 夏侯婴,这家伙车技精湛,又深得扶苏的器重。很多人都认定,他以后会成为九卿。 就因为这个,他在升任中车府令之后,给他送礼的人那是络绎不绝。什么人都想和他做朋友,做亲戚。 只是夏侯婴和他的妻子比较坚决,对于礼物是坚决不收,对于人当然也是不得罪。 因为夏侯婴知道,他这个布衣之士能给扶苏的,恐怕只有对扶苏绝对的忠诚。 这时候的夏侯婴,心志坚定的像铁一般。 殿里忽然安谧下来,夏侯婴在殿外徘徊着,他为刘季揪心。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平定诸侯呢?”扶苏仍旧气定神闲,甚至都没皱一下眉头。 “陛下。”刘季忽然作揖,“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啊。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啊。” “届时,臣愿意为陛下为马前驱,将想要进攻咸阳的诸侯们全部斩杀马下。” 众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须知扶苏分封的诸侯,哪个不是名震天下,哪个不是擅长谋略,哪个不是皇亲国戚。有的已经走了,可是诸公子们还在宫里呢。 大家都觉得刘季让他们感到丢人,认为刘季简直脑子进水了。 直到,扶苏这边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知朕者,唯汝也。” 大概只有皇帝能够理解皇帝了。 扶苏因为刘季说的这句话,对他表示相当的欣赏,因为只有他能理解自己。 扶苏喝了一口酒,眼珠一动,顿时想到一个好点子,应该顺水推舟把话题深入一下。 “难为你一片心意,朕这就将你拜为都尉,驻军颍川!” 刘季大喜,直接跳起来,他走上前来,“陛下不仅长得英姿勃发,更是英明果断啊。” 季布看得瞠目结舌,这个刘季,绝对的奸臣啊! 一旁的司马毋怿,何曾见过刘季这号人物啊。 二话不说,就开始黑化刘季。 一写他举止乖张,二写他言语轻佻、三写他行为荒诞、四写他不懂礼数、五写他蛊惑君上。 偷偷潜进来的夏侯婴,看着司马毋怿哐哐哐一顿写,忍不住挠头。 就这样,刘季成为了扶苏上位之后第一个没有立功就被封为都尉的人。 季布看得心里极其不舒服。 这哥们也是一根筋,不是什么好惹的。 他看到刘季在扶苏面前夸下海口,厚颜无耻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在人前是何等风光,多么受人敬重。 他季布的为人,见到他都说好! 季布便看准时机,也对扶苏举爵说,“陛下,若是日后外夷来犯,臣届时可带三千兵马,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从此听到我的姓名,就不敢上前。” 扶苏鼓掌,“善。大善。朕早有提拔你们二人之心。今赐季布亦然为都尉。” 季布虽然心里狂喜,但是为了彰显自己是个守礼的人,那是面不改色,起身拜谢,也是犹如松柏一般的站姿。 二人就这样被拜为都尉,一个在颍川郡,一个在三川郡。 此事传出宫外,立刻引得一帮老家伙上书非议。 说他们两个人无功无名之类的。 扶苏全然不在乎。 他可是皇帝啊! 之后二人退出宫殿,各有人马前来请他们喝酒吃饭。 刘季自然是由廷尉萧何为主的沛县人等请客吃饭,四个人好聚一番。 而季布这边就比较冷清,请他吃饭的只有陈平。这还是陈平看到季布没有人请他吃饭,又为了报答昔日恩情,所以请回去的。 该走的人都走了,有情有义的人却都回来了。 在这个年尾上,咸阳城里非常热闹,家家户户院墙里洋溢着欢歌笑语。 楚歌在萧何的家宅里高扬,这些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在这庞大的城市里,紧紧地抱成一团。 扶苏也发现,他低估了刘季的魅力。 他把刘季调出去,把其他人留在咸阳城,其实就是希望他能和萧何的关系淡一点,结果并没有。 双方都因为在大秦帝国的官僚体制之内没有庞大的势力作为背景,各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个,扶苏帮不了他们。 为此,他们一见面,就必然拥抱互相取暖。 —— 却说,过年了,广王任嚣前去封地为王了。 那扶苏昔日身边的得力干将,吕泽和灌夫自然都要回来了。 灌夫望着这一模一样的宫殿,基本没怎么换过的宫人,再望着上面坐着的人。 穿了冕服之后,扶苏显得有些冷峻威严,让人看着有些陌生。 灌夫忍不住私下对扶苏叹气说,“陛下,您坐上了这个位子,也不见得是好事。您以后说不定要比太上皇还要更累,更辛苦。” 这就是为什么,扶苏只有看到灌夫回来,才会发自内心喜悦的根源。 他有亲信,有永远可以信任的护卫。 “走,陪朕去上林苑打猎。” “就额俩?” “那当然。” —————————————— 每个人回来,都或多或少喜气洋洋,或者遇到喜事。 只是吕泽回来后,等待他的却是一个世纪难题。 好不容易进宫见到妹妹,结果吕雉告诉他说,“请大哥务必帮我想个办法,送我出宫去,另嫁他人。” (本章完) 第712章 道路崎岖我走不完。 “这是王宫啊。我的亲妹妹。” “别说这件事绝对不会成功,单单是被陛下知道了,都要不高兴。到时候你再也用不着担心无宠了。” 吕泽现在是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如让我去给你把月亮摘下来,这样更容易一些。” “我是受不了了,这宫里的日子过得像是监狱一样。一点也不开心。”吕雉其实也是被逼急了,一天到晚在同一个地方读书,这要是心里没些想法也就罢了,偏偏她有很多想法。 吕雉自然呆不住。 吕泽在吕雉的殿内徘徊了两圈,看着偌大的宫室里只有一些女子的物饰。 吕泽忽然间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你这样可不行,你得给陛下生个孩子。只有你一个人在宫里,这日子当然难过。” 吕雉当场羞恼,小脸气得满是通红,“这种勾引男人的事情,我怎么做得来。” 吕雉如今正是二十五岁。 在这样的年纪,独自一个人守着空房,确实容易出事。 “妹妹这是什么话。想当初,我们吕氏一族遇到太子,当时全家人都有些慌乱。太子征召妹妹前往,妹妹当时说的话,难道都忘记了吗?” “是妹妹你说,这也许是上天赐予的好机会,未必是祸患。” “后来我们兄弟能够留在陛下身边,也是妹妹再三说。这是个机会,一定要努力抓取。” “妹妹经常说,幸福和快乐,得靠自己争取。不能光等着靠老天给予赏赐,怎么现在妹妹自己胆怯了。” “再说了,这生育后代,本来就是大事。身为后宫正式的妃嫔,给皇帝生子嗣,这是妹妹的职责所在。” “陛下子嗣稀少,也会被臣子诟病的。” 吕泽说了一通,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国家的角度,吕雉羞红的面庞又变得白皙了。 “这……我。可我长得,远不及韩夫人啊,她简直美若仙人。” “得宠,难道只能靠美色吗?妹妹自诩读了这么多书,难道说,就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妹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是生孩子的大好时机。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年纪太小和年纪太大,都对身体有害啊。” “现在我们的小妹妹吕嬃都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而你呢,还在这里每天一个人睡觉。若是有个孩子,好歹心里有个慰藉。” 吕雉被戳中心事,先是眼睛上翻瞪着大哥,随后鼻孔跟着上翻。 她呆坐在榻上双手相绞,想要哭一下,还得忍着。 吕泽看着吕雉仪容姿态,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更是忧心。 他又安慰吕雉说,“其实你虽然长得不算是天姿国色,但是就天下女人来说,我觉得还是有几分姿色,别有一番美丽。不要妄自菲薄啊。” 吕雉斜着眼睛,没好气地望着吕泽,“我就说,让我出宫吧。这种事,我实在是做不来。” “出宫是出不去的。如果把风声走出去,恐怕妹妹还有性命之忧。”吕泽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妹妹知道,为什么当今陛下比太上皇更得人心吗?” “这是能说的吗?”吕雉有些许惊慌。左顾右盼望着门外。 “就在于分封二字,陛下分封,顺应了臣子人心。妹妹只考虑着眼前,当然觉得这日子难熬。若是生下儿子,日后被封为诸侯。到时候,妹妹可就有机会成为一国太后啊。” 吕雉也是相当有野心的,并不愿意屈居人下。 她就是因为在宫里不得宠,所以想要出去另谋出路。 主要是这宫里争抢皇帝宠爱,对吕雉来说,过程多少有些下作。 别看吕雉心狠,但是有些方面,三观正的可怕。这位来自乡野之地地主家的小姑娘,从小见惯了人与人之间为了蝇头小利互相争抢的丑恶嘴脸。 正是因为三观正,上天总是给她好运。 但也是因为三观正,注定了这个女子在以后要做出一些非常疯狂的事情。 比如,我不伤害别人,你却来伤害了我。对于吕雉来说,那值得她百倍的报复。 因为吕雉从来都只想在这世界上做个好人。 而人生的悲剧,往往是从自我的失衡开始。 当没有人挑衅、伤害吕雉的时候,吕雉会认为,这是她善良的结果;但是当有人挑衅、伤害她的时候,吕雉会认为自己被羞辱了,她的世界观也受到了冲击。 男人在做事的时候,确实要比女人狠。可是男人却往往比女人更重情义。 女人都被人说柔情似水,难以担当大任。但是当一个女人被逼急了,别说能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她不扒你家骨灰都是轻。 太极分阴阳。最阳刚的人内心里有着最柔软的地方;最阴柔的人,内心里有着最坚不可摧的东西。 吕泽哪里知道,自己对妹妹的好意劝告,竟然让吕雉走上了一条她从未想过的道路。 吕泽走后,吕雉一个人呆坐在宫殿里。 她的侍女也和她不是一条心。 因为吕雉这个人,很清白,也很清高。不愿意去做巴结人的事情,更加不愿意和那些妃子们表面上姐姐妹妹,私底下互相使用手段陷害。 这就导致吕雉在宫中无有宠爱。你作为一个主子,不得宠爱。这宫里又不是善男信女们住的地方,宦侍、朗卫、宫女的待遇,都是看别人如何对待吕雉才决定的。 连后妃们的茶会都不去参加,吕雉等同于被孤立。 这宫里的宦侍、宫女,自然也被人看不起。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吕雉有些弱,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侍女因为吕雉没有能够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也都对她心有不服。 而且这宫里很多侍女,过去的出身比吕雉还要好。 对她就是有很多抱怨。 晚上的时候,宫女们有的都不当值,都跑去别的地方了。 这就是现实,不是说你做了妃子,以后就高枕无忧,吃喝不愁。 大半夜的,吕雉还要自己一个人倒水泡枣茶。 冬天寒冷,吕雉就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宫里的掌事太监倒没想为难她,都是按份例给的,但是经过自己宫人的操作,反正就是夜里炭火不够用。 吕雉坐在铜炉边上,望着月亮,思念着自己已经过世的祖母和母亲。 “吕雉啊,吕雉,难道你真的要这么过下去?现在全家人里,应该只有你最让地下的母亲担忧了吧。” 吕氏一族,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吃饱喝足,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已经对生活感到很满意了。 过去的一年里,天下人尚且感到自己活在乱世之中。 吕氏一族的想法,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农户家庭的想法。 可是现在,吕氏一家的兄弟两个都在给皇帝当差,说不上富贵有权势,但是很安逸;自己的妹妹也嫁了咸阳的一个秦吏。 相当于全家都在体制之内,只是只有吕雉的生活不幸福。 吕泽的话,时常萦绕在吕雉耳旁。 “若是生个儿子,以后就能成为诸侯啊。” 从此,吕雉开始为这句话奋斗了。 —— 吕雉这边终于燃起斗志了。 当哥哥告诉她出宫不可能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往后余生过得庸俗平常,她决意给扶苏生个儿子。 只是第二天一早,这就开始化妆打扮的吕雉吓得贴身宫女以为她吃错药了,主要吕雉过去实在是没有什么野心。 而且这个吕雉,她曾经看到有鸟受伤,亲自爬梯子把鸟儿救回笼子里。 看得人心里觉得厌恶。 咸阳宫,不是养善男信女的地方,恰恰相反,这里是欺男霸女的地方。 职位高一级的霸女凌弱,这是秦国施行等级森严体制之下百年来养成的习惯。 像吕雉这种女人,到宫里按理说活不过三个月。 偏偏活下来了。 有时候,长得稍微漂亮些,反而是好事。女人们看到不会太嫉妒,想要置其于死地。男人看到,也不会觉得太嫌弃,反而看着觉得吕雉乖巧淋漓。 搁在古代,吕雉是标准的可爱萝莉啊。 只是,吕雉这边燃起斗志了。 扶苏这边心头却蒙上了淡淡的忧伤。 他寻思他什么事都没做错,可是为什么那天上朝的时候,群臣的脸色都不对劲呢。 扶苏就去请教尉缭,可是尉缭派出一个小童告诉自己,他要写一部兵法,这几个月都要闭门不出。 看到缭这么对待自己,扶苏也是很无奈。 明显他知道为什么,但就是不说。 马上群臣就要对自己进行朝贺,之后各回各家,宫室府邸都要关门,天下人都要过年了。 扶苏也要休年假。 但是扶苏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心中十分不平静。 扶苏就叫来季布,和他一起喝酒。 季布对于皇帝的隆恩感到受宠若惊,虽然人来了,心中总是十分的戒备。 结果扶苏只是叫他一起和他在渭水边上钓鱼。 秦末,小冰期尚未结束。咸阳的草木虽然还有些是青绿色的,但是河面上覆盖着冰层。 扶苏命人凿开一个洞,坐在岸边上垂钓。 没有鱼儿不上钩。 很快,一边的盆子里就装满了鱼儿。 扶苏的眉上覆盖着一层层冰晶,整个人从头到尾不说话。 这季布本来以为,皇帝叫他是过来打猎的,结果皇帝跑这地方钓鱼。钓鱼也就罢了,鱼儿回回都上岸,皇帝却不高兴。 在干站了一个时辰之后,季布终于上套了。 “陛下,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朕忧心吗?” 季布一愣,再三盯着扶苏的神色,看到皇帝确实一脸阴沉。 季布望了望冰面。 “陛下今日百钓百中,马上又值年关过节,按理说初登帝位,应该非常欢庆才是。可是陛下却一直都没有笑过。” 扶苏很平静地问说,“朕没有笑过吗?” 季布:“没有。” 吕泽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侍立在侧一言不发。 “若是陛下有什么为难事,尽管差遣臣。” “朕是皇帝啊,能让朕感到为难的事情,让你一个都尉去做,这不是难为你吗?” 季布被问的有些懵了。 皇帝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是季布不是会被问题难倒的男人。 “陛下说的好像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实际上全无道理。” 在场的邵平一脸惊讶,他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望着季布。 “治理国家这样的大事,本来就不是陛下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臣子存在的意义,正在于为君王排忧解难。如果臣子不能帮助君王排忧解难了,那臣子存在有何意义呢?” “好。说得好。”扶苏的语气里满是赞扬,可忽然又话锋一转,眼神犀利地望着季布,“那要是臣子给君王制造忧患呢?” 季布一怔。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 “事出必有因。凡事必有原因。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可是能够让陛下忧患的臣子,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扶苏哈哈笑了起来。 “总有那么一些人,说你是个莽夫。你啊,满朝文官加起来都没你有智慧。” 季布看到扶苏朗声笑了,竟然也情不自禁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朕听说,你有个弟弟,叫季心,十分勇敢。你能力高强,为朕制辖一方,朕没法让你陪同在侧,就让你的弟弟季心来朕跟前侍奉吧。” 若是别人,这个时候必定满心欢喜,可是季布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季布停顿了好一会儿。 “陛下,您为什么忽然间想起来,要让我的弟弟季心来侍奉您呢?” “朕早就听说了你的弟弟,特意提拔而已。” 季布又低头望着冰面,他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眼神倔强。 “陛下,请收回您的命令吧。” 邵平再度震惊,张大嘴巴,瞪大眼睛望着季布。 “为何?” “陛下仅仅是因为听说我的弟弟很勇敢,所以就想要召他来侍奉陛下。那陛下这样也太随便了。” “就因为听到了有人说我弟弟几句好话,这就要提拔我弟弟。” “那么有一天,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我们兄弟两个的坏话,陛下也一定会杀了我们两个。” “倘若陛下自己不能够明断是非,我们兄弟俩,就是万死,也不敢侍奉陛下。” “请陛下明鉴。” 扶苏坐在座椅上,也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朕派人观察你们兄弟二人也很久了,并非是轻易下的决定。何况你说仅仅是因为一番话,就决定任免这个人,会彰显君王不是明断是非。” “那朕又怎么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改变朕原先考量观察了很久之后做出的决定呢?” 季布思忖良久,遂服。 “陛下明矣。” (本章完) 第713章 天亮了,请睁眼。 [明眼人一看就懂,昨天那章题目写的有问题,本来是爽文的,改成苦逼名字了。]—— “这是演戏!” “这是作秀!” 姚府上,周青臣将姚家的地板踏地咚咚响动。地板上的席子都跟着在震动。 周青臣双眼猩红,“陛下这明显是偏私,这季布和刘季二人,没有丝毫的功劳,就被提拔。陛下听说有人在非议季布,竟然和季布一起演戏。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偏袒季布。” “可是居然还有人夸赞季布,说他耿直,说他有气节。” 周青臣气愤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就季布这样的布衣之身,书没读过几本,也配讲道义二字。” “谁不知道,这大秦帝国,能担得起忠义二字的,只有姚上卿您了。” 姚贾搓着自己刚刚吃完了鲍鱼圆滚滚的大肚腩,慵懒地望着周青臣。 “这咸阳城谁不知道,陛下继位之时,就我们两出力最大。” 周青臣振振有词,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姚广在一旁只觉得羞愧,跪坐在边上望着席,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姚贾也慢慢地听不下去了。 “好了。停下来吧。” 姚贾只用了极庸常的语气,周青臣却很快安静下来,仿佛对方发出了什么盖世锺鸣。 姚贾托着腮,“唉——陛下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我听说右相王绾为了这些事,在此之前亲自去告诫过陛下。” “可是呢,陛下非但没有听进去,转头就给刘季、季布封了都尉。” “在陛下的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些老家伙了,用过就可以随手丢了。” 姚贾慢慢说着。 周青臣顿时两只眼珠亮闪闪的,闪着狡黠的水光,“上卿,陛下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了多久,满朝文武都是年轻人,我们这帮老家伙往哪里去啊?” 姚广一听到年轻人二字,那是心潮澎湃啊。 姚贾望了望自己这儿子,“阿广,你先出去。” “唯。”姚广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十分乖巧顺从地走了。 室内只剩下姚贾和周青臣两个人了。 自从赵高这个大腿没了,嬴政彻底倒台了,李斯被赶走了。 这姚贾和周青臣两个人就成了落难兄弟,紧紧地抱团在一起。 “我听说,陛下让廷尉萧何、尚书令陈平,还有那个死胖子张苍几个人一起将那些空出来的宅院和田地收回府库,重新划分。” “结果那萧何,他居然把肥沃的良田分给了咸阳城边上的无地庶民,还给了佣耕者田地,甚至于对一些在咸阳刑满释放的刑徒,也给予了补贴费,让他们回家。” “居然把那么好的田,那么多的钱分给目不识丁的庶民,这不是造孽吗?” 周青臣的话语,立刻引起了姚贾的反感。 他过去也是庶民啊。 “陛下想要实现大治,没有萧何,也会制造出一个萧何,以试图实现天下大同的心愿。这是二世备受朝中贤臣支持的根基所在。” “你不会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这种事闹事吧,小心被蒙毅弹劾。” 周青臣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他呆了很久。 四十年前,周青臣十岁的时候,也想过要让天下太平,让庶民都过上好日子。 但是很快,他就醒悟了。 “这怎么能救得了呢。今天你给他们分地,明天他们还是要转手送给别人。庶民穷苦,是因为贪婪。得到了田地,就想要做大官,就想要做富豪。” “这才是人之本性。国家祸乱的根源就在于,让这些底层蝼蚁们吃上了饱饭,使得他们有力气、有闲暇思考别的事情。” “上卿,您别忘了。这才是我秦国百余年来的治国之道啊!” “这才是太上皇带领秦国灭掉六国的根源所在!” “这才是依法治国的实质啊!” 周青臣眼角挤出来几滴眼泪,“如果让萧何这个人拿到权力,他势必要翻旧账。” 姚贾脸上的横肉忽地抽动一下,锋利的目光唰地一下看过来。 “旧账?” 悬在头顶上的剑,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是更让人感到害怕,威力更大。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落下来。 周青臣复道,“人之本性,趋利避害啊。上卿,您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让陛下以为,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姚贾捋须,“这么说,你有想法?” “这萧何、张胖子,都在立功啊。我们也不能坐着不动啊。眼下正好有一件事,对国家社稷有利,而且能够让陛下了解到,我们是赤裸裸的人。” “是人,就会变的。” “没有谁会永远地效忠什么人。” 周青臣脸上堆着笑意。 一墙之隔,姚广在外头听得仔细。 他听着两人的谈话内容,不由得眉头一皱。 —— 刘季被封了都尉,又请求扶苏,让他把家人接到咸阳来养老。 如此,他就在咸阳城得到了一处宅院。 对于这样贪得无厌的请求,季布嗤之以鼻。 但是这一回,邵平却觉得这刘季极其聪明。 扶苏继位以后,天下出奇的太平。仿佛世界都停止了,这位选择了与民休息的皇帝,用他无为的行动让庶民们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不被压迫是什么感受。 过去,秦始皇会频繁地下达诏令,因为他希望自把自己的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但是一旦秦始皇想要落实,那些诏令和法条层层传达下来,一切就变了味。 因为一切的诏令,目的是为了人服务。可是一切诏令的实施,却是人来实现。在这个过程之中,往往暴露的却是人最丑恶的一面。 侵略、压榨、剥削。 到了扶苏这一代,领取了他父亲秦始皇为政失败的经验教训根源在哪里。 为了不释放恶,所以扶苏不打算去强行宣扬善。 所以上面不作为,下面的人没有由头,到了庶民身上,也就没有事可做。 庶民没有政令要去完成,自然而然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家里田亩身上,放在孩子教育身上。 每个人的压力都减轻了不少。 直到扶苏将赋税减免三成的消息颁布下来,一时间整个关中的百姓都沸腾了。 他们感觉有人把压在自己肩头的东西搬走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很多。 冬日里,百姓们将自己的手筒在袖子里,望着告示,人人嘴角都露出笑意。 一个狰狞的时代过去了。 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所有人都知道,白茫茫的雪下面压得是明年新春的种子。 但是得先扛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再说。 另外,有一件事必须要先提一下。 因为扶苏在关中施行减赋税的政策,再加上他对关内选择了与民休息的策略,却又在关外大封诸侯。 这百姓们也都是眼睛雪亮雪亮的。 他们比皇帝还要明白,为什么天下战争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国家太多了吗。 这边地国家的百姓,在这一年年冬,开始了疯狂地搬迁。 过去秦始皇赶着让百姓们搬到咸阳城周围,如今庶民们自己抢着来咸阳城周围。 可怜那些诸侯们初来乍到,尚且对地方管控力度不够,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扶苏这一招,很多庶民听说关中的政策好,关中要与民休息,纷纷搬迁往关中去了。 因为,中原人——这帮上古大神的‘子嗣们’,他们终于吃够了战争的教训,短期内是再不想打仗了。 也就是这一年年冬,诸侯国的国民数量急剧下降,而关内的国民数量开始急剧增加。 除了从诸侯国赶来的百姓、富商等,还有那些为了躲避战乱,躲在深山老林里的乡民。 听说来了个想要实现天下大同的皇帝,一上来就宣布停战,与周边国家签订和平条约,随后开始免税。 这几件事干得,简直是对准了百姓们的心窝子。 乡民们自然纷纷涌了出来。 天下,正在朝着一个好的方向,缓慢的行进。 但是也有些笨蛋,执迷不悟。有人往关中跑,也有人往诸侯国跑,为了实现成为上卿的夙愿,为了满足自己的抱负,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 历史,无非是无数个人命运的共同交响的华章罢了。 它不美丽,总是鲜血淋漓,丑态百露。 危机和新生,总是相伴相生。 —— 话说,老百姓们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富裕的希望,但是扶苏这边,却要付出一点代价了。 就像无数人问的那样。 身为一个皇帝,难道不应该是努力想着去镇压百姓,满足自己的私欲,把庶民当牛马一样压榨,以实现自己的私欲呢,让自己的名声千古垂青呢。 为什么做了皇帝,要去费劲巴拉地插手管百姓的死活呢,还关心庶民们过得幸福与否。 这不是矛盾的吗? 真的有这种好人吗。 扶苏,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是,他也不会去通过靠着压榨百姓来实现政治目标的皇帝。 因为,真正的治国靠道啊! 只有你俯下身,把庶民托举起来,那庶民才会把你高高地捧起。 如果你居高临下,看不起庶民,那庶民就会把你给掀翻了。 无关个人本性善恶,只是扶苏想要实现治国的方法更为合理。 只是这些把弱者——百姓捧起来的做法,明显地刺激了很多权贵的心,他们感到扶苏和他们不一样。 大秦帝国,压榨了几代人才有今天。 无数人都是被压榨过来的,他们学会的只有压榨。 突然有一天,秦二世说,我不压榨别人了,你们也不要压榨百姓。 大家都对扶苏有些害怕。 没错,是害怕,是恐惧。 天黑了太久,大家都已经当了几百年的瞎子了,习惯了在黑暗中如何生存,如何进步。 忽然间,有人把窗户打开了,阳光进来了。 站在最上面的人,他们的眼睛被阳光晒得疼痛至极!—— 但是,扶苏决意,要把窗子打开。 天要亮了,请睁眼。 —— 别说朝臣们对扶苏的做法感到害怕,就是对扶苏抱有极大信心的少府章邯,他也心中渐渐对扶苏滋生出不满来。 按理说,二世今天能够继位,他简直是首功。 但是秦二世对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好。 他还是少府。 虽然在过去,扶苏和他互相暗中帮衬,扶苏让他掌控了整个咸阳城的治安,少府兼任内史,多么大的荣耀。 可是章邯想的,始终是军功——那是男人的荣耀。 本以为扶苏真的想要就此休战了,他本来就觉得扶苏有些背信弃义。 毕竟他的愿望是做个武将,拜将封侯,结果他没有军功,只能继续做少府。 可是二世上台,也没有对他表示出过多的器重。 反而把王绾请回来,对尉缭器重有加。 这些,章邯都忍耐了。 毕竟他的官职真的已经很大了。 但是扶苏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拔了两个楚国人做都尉。 就因为刘季说以后诸侯们谁敢造反,他愿意帮助皇帝去平定诸侯。 章邯觉得,秦二世就像他自己喜欢喝的绿茶一样! 而且,他还有双重标准。 对外说,天下再也不打仗了;转头就封了两个楚国人做都尉。 将军,将军,他距离将军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反正一头猪都能被提拔做都尉,就是轮不到他带兵。 章邯搓着玉核桃,手心里的皮肉都给搓得发红了。 章邯正在家坐着,忽然间他的三弟得到了一个消息。 章邯还有一个弟弟,叫章平,此人倒是个武职。 他和章邯一样,也没有上过战场,不过他倒是正式管理兵马的。 章邯不是内史了吗。 这咸阳的治安被他管理之后,章平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咸阳令。 所以章邯其实是公认的最扶苏助力最大的功臣。 因为当时整个秦国咸阳内外所有的兵马,全部都被章家控制。 秦始皇是多么地信任章邯,可是没想到,威胁最大的就是章邯。 杀赵高更像是个障眼法。 章邯何尝不清楚,全部的兵马就在他自己的手上。 如果他选择支持嬴政,现在扶苏指不定就是阶下囚,甚至是废太子。 而他选择了帮助扶苏,那秦始皇就成为了“禅让者”。 而在这种情况下,扶苏的作为没有去巩固他的利益,反而在做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 尤其是罢免李斯那一下,所有臣子都给对扶苏的手段感到惊悚。 把山一样高的财富,送给一个臣子作为归乡费。 很多人可能小看了这笔钱,其实这颇有些刮骨疗毒的意味。因为这笔钱对于秦国来说,可谓数额巨大,直接把东巡出海和徐福求仙药节省下来的经费,全部打给了李斯。 宁可割肉,也要把李斯给清理掉。 往往是这种软刀子,刀刀要人的命。 章邯不得不担忧自己的命运。 言归正传,这一天,章平给章邯带来了一个小希。 “兄长,咱们要不要告诉陛下一声啊?让陛下有所准备。” 章邯思虑了一番,“不用。” “这样不好吧。陛下才刚继位啊。” 章邯搓着自己手里那两玉核桃,“唉——我以前觉得很多人不够忠义,现在想起来,是自己以前的想法太简单了。” “当今陛下,年纪轻轻继位,减免赋税的大事,罢免丞相,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事。可是却又不和老臣、高官们商量,只和几个与之年龄相仿的人商量。” “不知道,我们这些高官者,食用俸禄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说,年轻一点的肉食者,就要比年长一点的肉食者更聪慧不成?” (本章完) 第714章 威信 隆冬时节,墙角树枝梅花,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绽放。 这样鲜艳的红,在这寒冬里十分刺目。 比起那些在温室里开放的红花,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独独梅花敢于在寒冬腊月里,在野外,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可见其傲骨! 可见其孤勇! 冯去疾在园子里石径小路上徘徊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打湿地面。 “丞相,您打算怎么做呢?” 周青臣披着一件狐皮大衣,血红发亮的皮毛,和那墙角的梅花颜色都是寂静满园里最醒目的颜色。 冯去疾遥望远处山关,山顶上沐浴着厚厚的雪,雪顶上,有一处恢弘的宫殿。只是在咸阳城里,那恢弘宫殿也不过是雪顶边上的几个小点点罢了。 “唉——真是教人为难啊。” 周青臣一听,眼珠儿骨碌一转,旋即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疼的险些吱哇叫唤起来,只见他眼泪涌出来。 随后用宽大的袖子抹着眼泪,“谁说不是呢,陛下多好的人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孔子是圣人啊,老子是智者啊。陛下追随这二位啊。” 冯去疾一听这个,就来气了。 “孔子?” 冯去疾,可不仅仅是个爱面子的贵族。他可是法家的信奉者。 冯去疾捋捋须,他意识到了自己和扶苏矛盾的点在哪里。 太子信奉黄老之学,喜欢儒家之教说,他只是把法家当做一个工具罢了。 换句话说,自己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型。 “先丞相斯,功劳够高了吧,可是现在不也是在乡野之地养老吗?唉。陛下只看到了民,没有看到臣啊。”周青臣又蹦出来这么一句。 冯去疾冷眼瞄了他一眼。 就周青臣这点花花肠子,冯去疾还能看不出来。 不过,能让周青臣进来,冯去疾就已经打算给扶苏找不愉快了。 没办法啊,这秦二世的上位,史书上虽然写的冠冕堂皇——秦始皇行禅让之举。 可是他们这些臣子,两只眼睛那看得是清清楚楚。 如果对秦二世逼父退位这种事情,作为臣子不给予一定的惩戒,后代们如何齐家呢。 冯去疾固然私心重,但是也读了不少圣贤的书。 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 有趣的是,冯去疾反对扶苏喜欢儒家,却又要用儒家的纲常伦理来约束扶苏。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陛下心高气傲,偶尔受点委屈,也是好事。至于这骂名……” 冯去疾望着周青臣。 周青臣愣了一会儿,“好说,好说,都是张苍惹的祸。” 冯去疾大眼瞪着周青臣那对小眼睛,“又是张苍?” “主要把这事推给别人,臣子们也不一定都答应啊。” 冯去疾摆手,“就按你们的安排吧。” 等到周青臣走了,冯去疾一个人在梅花园子里转悠。 他心情颇不宁静。 “明明是以左为尊,右次之。陛下非要不按规矩来,我差哪了?我差哪了?” 冯去疾揪着梅花花瓣。 园子外面,冯劫的身影忽而闪过。 秦始皇留给臣子们的心理阴影,很大程度上对扶苏初继位有很大帮助。 这要是换个朝代,但凡继位的皇帝心意稍微好些,想要给民做主,当老天的儿子,那不出三个月就要殁了,问就是病的。 秦始皇建立了这么一套皇帝制度,皇帝的权威是空前的,皇帝本人至高无上。 扶苏刚刚继位,臣子们确实有所忌惮。 但是现在,双方都把彼此的脾气摸了一通,对以后的事情也都有了个大概的掌握。 咸阳城,春天的时候,皇帝和太子政治夺势之争,冬天的时候,二世和臣子夺势之争。 权力这东西,就是毒药,只要沾过一下,就想永远地握住。 冯劫在院子里瞎转悠,“父亲就一定是对的吗?如果天下大同能够实现,为什么要去阻断陛下呢?” 这时,一个纨绔青年走了出来,他手里晃着一串冻好的柿子,吃得满嘴都是。 听到冯劫在院子里感慨,冯敬下意识躲在廊柱后面。 “我是不是听到了不该听的。” 这冯家的子弟,基本都住在冯府里,只有冯毋择‘假装隐士’,住在郊外。 “你躲在后面做什么?” 冯敬走出来,“我以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点血性都没有,人家季布没上过战场,靠着嘴皮子都成都尉了。你还在这吃柿子。”冯劫望着冯敬,实在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冯敬无辜地睁着眼睛,要不是他们过去关系还不错,这肯定要暗地里记恨冯劫了。 “不会是,陛下要出什么事儿了吧?” 冯劫呆呆地望着冯敬,看来这小子,倒也没那么傻。 冯劫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神躲闪起来。 “胡说。马上就要过年祭了,能有什么大事?” 冯劫想要走人。 冯敬的柿子给化了,掉在了地上。 冯敬都不用思考到底还吃不吃了,“等会儿。陛下怎么了?” 冯劫慌张,真是想要拔腿就跑,“没事啊。有什么事?” “绝对有事。还是大事。天下大同,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听错了。” 冯劫拍拍冯敬的肩,“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跑出去乱说,我回头就告诉你父亲。” 冯敬杵在原地,对冯劫的警告回应了一声,“哦~” 冯劫慌慌张张的走了,冯敬一个人站在廊道望着他的背影。 “真有意思。这家人居然有事还瞒着我,瞒着我,叫你们瞒着我。” 本来在家休假的冯敬,一时间又有了差事。 他利用了一下自己的美色,前去贿赂了几个婢女,很快就套到了消息。 —— 傍晚的时候,大雪这才停下。 章台宫前刚刚被打扫出一块空地来。 冯敬慌慌张张跑入宫殿,“快,通报一声,我要面见陛下。我有急事要告诉陛下。” 吕释之愣了一下。“是不是还要我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啊?” “你怎么知道?”冯敬贴着吕释之的耳,“此事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吕释之顺着接过话,上指指天,下指指地。 冯敬愣了一下,“不会今天有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吧?” “被你猜中了。” “但是你还是得给我通报一声,告诉陛下,一定要见我。因为我这件事非常重要,绝对比任何人的任何事都要重要。” 吕释之一脸为难,“好巧不巧,今天来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过,看你昔日是陛下执戟郎的份上,我还是给你通报一声。” 吕释之十分不情愿地走入大殿。 冯敬站在门外,他苦熬数年终于不做执戟郎了,结果转头刚换差事,就要请求扶苏的侍卫长给他通禀一声。 此情此景,是冯敬从未设想过的。 那一刻,他站在宫门口想了很多事。 人这玩意儿,站在这座山里,就想着去另一座山头看看;到了另一座山头,却发现其实原先那座山也挺好的。 不一会儿,吕释之又走了出来。 “陛下让你进去。” “谢了。” 吕释之愣了一下,随后咧着嘴角笑道,“不客气。不过你最好长话短说,陛下心情不好。”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吕释之应。 冯敬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陛下有时候疯疯癫癫的,要是自己在陛下气头上说了这件事,他是不是会把我给…… “你快进去啊。陛下都让你进去了。” 冯敬的脚先于身体迈入了大殿,只是侧着身扭过头来,“我……我有些……” “快进去。你这是殿前失仪。” 扶苏在座上看奏章,听到门口两人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聊得可起劲。 良久,冯敬立在了扶苏面前,他肩头披着几片鹅毛雪花。 扶苏甚至都没有抬头。 “陛下,微臣有要事密奏。” “奏吧。”扶苏面色乌青。 冯敬吞吞吐吐好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实情,“丞相已经和上卿姚贾、大夫周青臣传统了朝中大半臣子,说要在年祭之前的大朝会上,让陛下册封公子曜为太子。” 冯敬说完这话,吓得自己打了个颤。 结果上面的人纹丝不动,他甚至都没有动一下眼皮。 “陛下,您……是不是气糊涂了。” 扶苏放下奏章,“你是第七个来告诉朕这件事的人了。” “啊?第七个!?竟然还有别人?”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告诉朕这件事,岂不是显得朕很无能。” 冯敬摸了摸后脑勺,“好像是这么回事。陛下您深得人心,若是有人知道了风声,一定会报给陛下的。” 冯敬本来还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仔细一想,皆在情理之中啊。 所谓威信,其实根本不是皇帝在臣民士兵面前一站,大家伙欢呼万岁、山呼万年的场面。 其实,威信是当一个领导者陷入危难之时,他的下属们选择坚定地追随他,当有人陷害他,知情者会立刻上报这件事。 如果一个君王在位时期没有爆发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其实就是因为有很多人受到了他的恩泽,心中感激他。不管他们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回过头来感激君上。 至于在皇帝面前山呼万岁这种事,其实你就是抱个婴儿在王座上,臣子们也会喊得很大声。但是婴儿有什么威信吗。 道所讲述的“形”与“神”,其精神就在这里。 “那陛下,您打算怎么做呢?” “立呗。”扶苏语气很平淡。 “可是这样,不就显得您很被动。而且这件事,明显是针对您的。”冯敬以为扶苏没有把事情想通。 “你这个当侄子的,这不是在背叛你伯父吗?” 冯敬眼珠滚了几圈,“先君臣,后父子,再叔侄。” “好。你下去吧。” 冯敬出了宫殿,天幕上闪着几颗星星。 他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廊柱边上,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正在望着他。 吕释之走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今天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觉得有你们这么多人给陛下告密,应该问题也不大。” 冯敬耸耸肩,“也不看看,这殿里坐着的人是谁。” 冯敬赶回家,一进自己的院门,就感觉院子里比平时安静许多。 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自己的大伯和堂兄弟们都在里头。 冯敬先是脚尖抓紧,双手攥拳,随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见过伯父,诸位哥哥。” “你这个叛徒。我白养你了。”冯敬前脚出门告密,后脚冯去疾就接到了消息。 冯劫拉着冯去疾,“父亲大人,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了,这事还得怪我。” 冯去疾黑着脸,他额头上渗出了一些汗。 “废了,全废了。你们这代年轻人,注定是没前途了!” 冯敬能从冯家院子里走出去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冯氏就已经输了。 不是家族里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这么简单。 而是扶苏在家族的后辈心目中,是一个值得他们放弃自己私利去成全他的人。 这就是威信。 但是冯去疾还是对这一代的年轻人不看好。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就有坏人。 根据过去一千年的历史经验,好人往往死得快,奉献最多而且得不到好处,坏人不仅死得慢,而且恶贯满盈,无人管束。 为此想要做一个活得久的好人,你就得学会坏人的手段。 所谓菩萨心肠,金刚手段。 中国人没有菩萨和金刚的概念,但是这道理,早早就在中国人的骨血里融会贯通了。 像冯敬、冯劫这样的人,跟着扶苏走这条路,以后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冯去疾暗暗想着。 就这样,冯去疾和扶苏第一回交战,还没开火,他的枪口就被自家人给堵上了。 不过,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 第二天一早,王绾又来见扶苏。 大家的消息,总是那么灵通。 当然,不妨大胆的设想一下,其实是同一个人把消息卖给了各路人马。 “若是要成就大治,难道非要用这四个人不可吗?” “皇帝陛下,有时候恩生于害,害生于恩啊。” “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招致了一些人的不满。即便如此,陛下还要这么做下去吗?”曾经意气风发的王绾,都在人性面前败下阵来,选择了和现实妥协。 扶苏的做法,既让王绾感动,又让王绾担忧。 (本章完) 第715章 假如对手不是人 陇西侯府—— 大冬天的,其他人都裹着棉衣,而陇西侯府门前的人点个火堆,一群汉子们围在一起给李信的大门两边上大石虎,又各两边添五个石鼓。 李信左拥右抱,身边各有一个美女。 面前摆着冰镇果饮,手里持着热好的凤酒。 “表态?又表什么态?这些老家伙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十几年前就天天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十几年后还是这样。” “帝国就是被这些人折腾得乌烟瘴气的!”李信狠狠地掷了一下酒爵,酒爵里的酒水溅出来。 两个门客对视一眼,“主公,这个时候,可不是置气的时候。明天就是大朝会,之后就是年祭。若是这一回,主公没有立对场子,日后可就麻烦了。” 李信听着,两条眉毛向后一扬,他拿起一边的酒坛,高高举起,抱着酒坛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两个文士在下面腹诽,他怎么像头不开化的牛一样。 李信咕咚咕咚喝着酒,很快一张脸涨红,他拿下酒坛,用袖子擦了下嘴巴。 “我最烦就是和那些人玩心眼子了,他们不嫌累啊!要什么立场,我的立场就是我啥也不想管,我只想跟着陛下,让陛下给我仗打!” “说,谁又要跟陛下过不去!” 两门客对视一眼,他们暗暗嘀咕一番。 “陛下的想法太超前了,不会成功的。如果现在不跟着丞相他们,以后要被清算的。” “再说了,人人都想着只让自己得到权力富贵,陛下也只是为了名垂青史罢了。为了那些和我们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丞相上卿,这不是找死吗?” “是啊,是这个道理啊。君侯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呢?” 二人交头接耳一番,再看向李信时,仿佛一身正气, “君侯,此事关乎到国家江山社稷。君王立储,本就是传承宗庙的大事,日后还要昭告天下啊。” “君侯放弃了分封之国,而留在咸阳,这为的不就是给陛下效忠吗?” “身为人臣,当为陛下分忧啊。” 李信听着,满腹狐疑。 我怎么记得他们两刚才没这么好心来着。 李信叹了口气,“那你们就好好商量商量,把明天我该做的事情,要说的话,都给我写在笏板上。” “记住了,谁给陛下难堪,我就拆他台子!” 李信双目如炬。 他的将军肚已经凸起,但是下起命令来,又立刻显得威风凛凛。 两个门客赶紧办公去了。 只是李信身边的两个美人忍不住问,“君侯,您为什么不接受封国呢?其实如果是做诸侯,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 李信听了,先是沉默,很快他哈哈大笑一番。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 当初城父大败,李信可谓是吃透了教训。 其实他只适合做个先锋,别的不擅长。论计谋,他玩不过其他人;论权术,他更是没法和咸阳城的这些人相媲美。 明明知道自己不行,何必跟着他们去搅和呢? “其实我之所以留下来,待在咸阳。是因为我希望和这些高级战车、高级装备,精英军队在一起。” “边远的封国,能有这些东西吗?” “当然没有。” “还要去费脑子去治理。这历史上总是写着糊涂的君王被奸佞臣子相害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倒霉的君王,明明自己糊涂蛋。” “明明不适合那个位置,非要上去,上去就是身首异处。” “他们都觉得我李信傻,可是我李信也知道我傻,我压根做不了王。他们还笑我,殊不知这帮自大狂不知道自己有多蠢。” “这帮人个个贼子野心,一旦被分封出去,过不了几年就想着要和大秦对抗。” “就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才不会白白放他们走。必定还有后手。” “反观我这里,我手里没有兵,没有封地,我什么都干不了。陛下怎么会把我当威胁呢?” “不出三五年,又是我李信带兵打仗的机会!” 李信稀里糊涂说了一番话。 只见两个美女眼中仿佛盛满了一整个夏日里满天星河之中那么多的星星一般深情地仰望着他。 她们的手扒着李信的挺拔厚实的胸膛,“君侯,您方才说的真是太好了。” “是啊,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反而能让自己更安全。” “妾身恭喜君侯啊,您得到了自己想要,成全了自己。这世界上,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君侯却早早看明白了这一切。” “此乃大吉之兆啊!” 这两个美女,那可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姿容稍有些差异,但是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她们两个彼此之间有心灵感应,一个在想什么,另一个立马就能知道。 李信听说了这件事后,就把她们纳为自己的妾室,对她们非常宠爱。 现在,听到了两个美人由衷的赞美,李信自然信心膨胀。 —— 咸阳城里,永远都是这样,为了利益的追逐、斗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是在表面上,咸阳城里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鳞次栉比的房屋屋顶上,覆盖着白色的积雪。 大人们忙着吊儿童下窖,将夏秋储存的食物,比如地瓜之类的用篮子钓上来。 有人在冰面上凿开河,用盆勺大鲤鱼,回家煲汤喝。 公鸡追着母鸡,在院落里留下了无数的脚印。 林府—— 林信的长子,作为史的后代,他已经获得了进入学室学习的资格。 在历史上,有多少人是林信这样的情况。 心中怀着一份对正义的坚持,对道义的维护,虽然自己的才华不足以著称于世,虽然自己的名声没有远扬四海,虽然自己的权力没有滔天不可及,他们如此的平凡,可还是愿意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的东西,哪怕自己实力不济,也一定要前去维护。 可是这些人的死,却只成为了大人物上台的台阶。 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的名字消失在了这长河里。 当别人家里的孩童都在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做游戏,院子里挂红挂绿时; 林府门前却挂着缟素,林氏一家人都在缄默之中准备祭祀的物品。 林氏的妻子白天眼睛总是红通通的。 被坏人杀害的好人,尸骨尚且没有寒透,而新一轮善恶的角逐又开始了。 信的儿子林立,他要继承父亲的事业,继续入宫,维护朝纲。 而今日同样安静的,还有萧何的府邸。 众人聚集在书房里。 夏侯婴大声道,“几千年来,都是这个德行。难不成人的历史,除了有神话传说的那一段,其他的都不行不成。” “不是我压榨你,就是你压榨我。照这样下去,再来个几千年,都是这样的。” 夏侯婴双手环胸,满眼的愤怒。 刘季则道,“这件事,坏就坏在,这些人拿关乎国家宗庙社稷稳定的事情做文章。” “你们想想看,抛开一切不谈,这太子到底是要立还是不立?” 夏侯婴:“当然得立啊。” “但是现在,这帮人把这件事搞坏了,我告诉你,就为这个,我们所有人都不应该支持陛下立太子。” “因为这立太子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们与陛下争夺声势的工具。他们要让陛下立太子,那陛下只能不立;如果他们不让陛下立太子,那陛下必须立太子。” “你看,这帮人坏不坏?这心眼黑的比我老刘家灶门洞还要黑。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不惜把整个国家的命运带上一起做赌注,非要逼着陛下就范。” 刘季的分析,让满堂的人都沉默了。 “如果他们是好人,还轮得着我们来出手吗?”陈平平静地望着窗外,“对付非常的敌人,就是要用非常的手段。为什么过去失败的总是维护公平正义的一方,不就在于心慈手软吗?” “没有手段,只有早早被人玩死的份,还奢谈救国?救天下?简直是笑话!” 曹参低头捋须,“那照尚书令的意思,我们要怎么来个里应外合,好好打击一下姚贾、周青臣之流呢?” 夏侯婴摇头,“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和姚贾、周青臣还真没关系。这两个就是个话事人,若是成功了,以后陛下必然清算他们,若是他们失败了,就要为身后支持他们的人背锅。” “这根源,还是在于丞相啊。两位丞相,一个是选择了沉默,一个是选择了暗中推波助澜。” “但凡我大秦有个强势的丞相,坚持要均分天下,岂会有今日的局面。” 在中央制下,只要朝廷还有一两个忠心为国的人,他们从指甲缝里漏下来一点,就让好几个地方的人过上好日子。 但是在大秦帝国建立的这个关键时期,旧贵族和新贵族通婚联姻,互相联合。 而分封的势力更是卷土重来,不断地冲击着郡县制的藩篱。 两位站在最高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人,选择了退缩。 他们想要求稳,而不是冒险去完成一件可能让自己的后代被人杀害的事情。 平日里特别爱发言的张苍同志,今天却格外安静。 邵平望着张苍,“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苍筒了筒自己的衣袖。 “万事万物之间,永远都是互相联系的。要是能够把致力于造福民生的丞相换上去,这大秦帝国势必蒸蒸日上。” “可偏偏在眼下这种关口,前途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我走不完。我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退路。” “别说换不上自己的人上去,就连大秦帝国以后是个怎样的国家,我们都说不准啊。” “我现在其实非常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是去杀贼人,还是要我自己赴死,好歹有条路走。” “可现在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以后能干什么,为了什么而干?” “我可以为了帝国赴死,可是现在连个赴死的理由都没有。” 张苍的忧愤之语引发了众人的共鸣。 刘季在书房里盘旋着、盘旋着,“哎,要我说,我们这些人,何不成立一个组织,专门对抗朝中那些腐败者呢?” 陈平双目一燃,“刘季,你可想清楚,这是结党营私的勾当。一旦被对方抓住,我们可就都完蛋了。” “大家能聚在这个屋子里,有些事就已经很明显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陈平非常不喜欢加入什么同盟之类的,因为他不相信人的品性。 人是随时随地的在变的,今天也许是个大善人,明天可能就去为了几个亿去栽赃陷害其他人了。 刘季对陈平的话心中稍有些不满,他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主要是扶苏现在整理筹办一些组织,尤其是建立新的墨门,说是要打造一个擅长数理的队伍,专门为帝国研发科技、武器。 想到自己还没有那么强大,刘季只好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 只是,书房的主人始终一言不发。 萧何,他的心此时在抽痛。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让整个国家给他们陪葬,他们这心得是有多毒? —— 立储这件事关系到了太多人,尤其是这是太上皇退位之前的命令,往往有着某种政治寓意。 蒙府—— 不同于萧府上一帮热血中年人控诉那些败坏纲纪的食肉者,这帝国的“忠义”双杰,他们在朝中侍奉秦始皇多年,对政治大事,朝纲,都有着相当的了解。 “他们拿着帝国的未来,逼迫陛下做出让步,以此为他们造势。” “就冲着这一点,我们也绝对不能附议。我们要尽可能拖住这件事,但立储的事情,也是大事。”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们明天在大朝会上斡旋成功,阻止立太子。之后让陛下找借口解决掉那两个人。” “等到一切都平息了,到时候再商议储君的大事;而萧何那边,也能继续推行他们的政策。眼下只有以退为进,这样才能把这两件事都兼顾到。” “姚贾和周青臣,早该死了。”蒙毅也愤愤道。 蒙恬思索一番,“这样,我们联合几位大臣,上卿郑国、大夫茅焦一起去求见右丞相绾。不然再请国尉出山,反正就是要阻止这桩事,帮陛下在气势上绝对地镇压他们。” “不能让他们觉得,陛下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的。” “既然我们的敌人已经不能被当做人来看待了,那也就不要怪我们翻脸无情。” (本章完) 第716章 廷议 二世继位第一年,腊月最后十天,春祭大典前夕。 大秦帝国高层内部一场政治权力集团互相角力的斗争终于要拉上帷幕了。 很多人都以为,扶苏继位就完事太平,恰恰相反。 秦始皇从秦王政开始到退位这一年,足足用了二十七个年头。 二十七年,可不短暂,足够完全地影响一家三代人了。 在秦始皇执政的政策引导下,大秦帝国受益者主要有两拨人,一波是庶民阶层通过军功晋升;一波就是秦吏集团。 依法治国,以战养战。大秦帝国几十年里攻伐不断,受益者几乎达到十多万人。 也因此秦始皇的威信空前高涨。 但是在权力的中央,一贯都潜伏着两拨人,一拨人是自己上了车,有了荣华富贵,就想着把绳子切断,不想让其他人上车的; 简单来说,这类人更喜欢压迫别人,希望让更多人给他们服务,而不是和他们一样享受社会成果。 一波是自己已经上了车,看到后面还有很多人跑路,甚至有的人独自一人奔跑还要拉着一家人,他们的良心没有被富贵美色迷惑,坚持要拉一波后面上车的人。 这一类人就比较有意思,因为他们不仅要和对手打架,还要和自己打架。已经有了王权富贵,却要给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庶民谋福利。如果他们稍微心念不坚定,那可就不得了了。一边要和对手斗智斗勇,还要和自己做思想斗争。 这也太难了。 而且让其他人上车,不是说,简单地给予政策,让其他人也有阶层流动的机会。事实上,他们是要舍弃自己可能得到的既得利益,去帮助那些无权无势的人。 于是乎,车上两拨人打架,那往往是打得头破血流,亲爹娘来了也不认识。因为车上有一波人,还要没事打自己,对手都能被他们吓得不轻。 总的来说,就是这么两拨人,他们大概是从嬴政继位之初就开始大打出手。 在嬴政想要得到大权的时候,是那拨想要拉其他人上车的人得到重用,他们拥有权力,帝国因此走上巅峰。 然后在嬴政成为始皇帝后,这位曾经想着要拉庶民上车,消灭贵族压迫的王,他开始堕落,逐渐和民众基层生活完全脱节,一再地做出错误的决定。 在他堕落的后期,助长了一大批奸佞小人。 这帮人,他们也不是坏,只是他们更愿意帮助美女,帮助丞相、帮助赵高等达官贵人解决难题;至于那些贫贱者,他们是不会帮助他们的。 这就导致,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秦国政治生态,又被秦始皇亲手搞得一塌糊涂。 及至二世继位,大秦帝国的政治生态,还是有大批的魑魅魍魉从中作梗,使得大秦帝国如此发达高效的中央集权制度久久不能正常运行,不能促进社会发展,改善民众生活。 双方都感到对方的势力强大,但是伴随着秦二世的上台,他对于只愿意利己的那一派抱有明显的打压和排斥。 为此引发了这两拨人之间的终极决斗。 双方都知道,这一次,谁输了谁就要退出。 已经上车的两拨人固然各有顾虑,一拨人担心自己的前途和荣华富贵,而另一波人担心自己没有能够捍卫曾经那些元老们努力捍卫的政治成果。 小人要坐上权位相对简单,抱团,媚上即可。 而君子要坐上权位,不愿意讨好上司,不愿意和人结党,为此他们自己做出了众多牺牲;同时,他们还受到上一代‘君子’的器重,仅仅是因为有着相同的志向,所以把重要的权位交给过去素不相识的人,栽培,扶持。 君子们能够在朝堂之上稳居高位,实在是太多人付出了努力。 就因为萧何坚持要给庶民分咸阳宝地这件事上,臣子们的态度完全地走向两极分化。 一拨人是完全支持萧何,因为他胆子大,没有私心。这些自诩为君子的高位者们,说实话他们高位坐久了,都不见得能够有萧何这么无私。就像是处在一个黑暗的室里,终于见到了一束阳光,大家自然鼎力支持。 而另一边可就不一样了。 萧何来到咸阳,他不欺下,也不媚上。 对于奸佞臣子来说,本身就是异类。 等到这次,他手中明明有着分田地的权力,却选择了分给庶民,而没有去把这些地顺势献给高位者,巴结他们。 巴结高位者的,和被巴结的高位者,在那一刻仿佛被萧何狠狠地羞辱了。 老旧贵族们单从这小小一件事看来,“这萧何没有前途。” “不懂眼色。” “把咸阳城的地分给不相干的庶民,造孽。” “虚伪,假惺惺。” 诸如此类的谩骂,就是萧何这一个多月正在承受的事情。 结果,萧何硬是顶着压力,忍受小人使出来的绊子,坚持把地分配完了。 接下来,他就要清理案子,放那些被错判的倒霉鬼回家。 大家是看出来了,萧何敢这么做,都是因为背后有秦二世撑腰。 所以,这一回,这两拨人是闹得彻底撕破了脸皮。 过去他们尚且还能在一波争夺之后,握手言谈,继续在朝堂上做做样子,把日子过下去。 但是这一回,帝国的蛀虫们真是害怕了,现在,刀在敌对方手里,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这一天上朝会时,每个人都很紧张。 冯去疾其实有所预测,今天到底谁会赢。 王绾望着铜镜里斑白的鬓发,额头上横起的纹路,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文冠。他没想到,他被请回来之后,居然要面对更为激烈的政治斗争,双方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如果他做对了选择,以后他王绾就是千古流芳;如果他做错了,极大可能被对手在历史上抹去。 历史不就是这样吗。 好人的名字能有多少人记住。 失败者的名字都是埋在地下。 身份卑微的人在历史面前,连名字都不配被记录。 王绾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沉重了起来,走的每一步也都很沉重。 他抬头望着咸阳城冬天的太阳。 咸阳,咸就是都,咸阳就是四面都阳。 这座在战国百年里于天下拥有最好的名字寓意的城市,在今天,要迎来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在历史书上,它只会被轻轻的一笔给带过。 但是对于这个时空的人民来说,它的意义比秦二世继位还要来的更大。 对公平和正义的追求,是所有民众心中共同信仰的基础所在。 而历史上,从来都是懂得霸占和剥夺的人索取到的东西更多。 扶苏,当他成为帝国的最高权力者,看待事情自然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因为,当他的屁股坐在了皇位上,就开始想着,他要怎么坐稳皇帝位;这件事比起给民众减轻负担对他来说更为紧迫。 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民众对于他的期待和呼声比自己想象的高,臣子也对他寄予厚望。 一开始,扶苏还想着,让嬴政的老臣们都能体面点,只要不干什么特别大的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但是萧何、张苍这些庶民知识分子,却在朝中团结起来,主动发起了对抗。 随后就发生了让扶苏哭笑不得的事情。 大家都跑来章台宫给他告密,告诉他大臣们要动手了,要逼迫自己立太子。 看吧看吧,在臣子眼中生死攸关的大事,其实在更高权位者眼里看来,就是一伙人自乱阵脚。 因为他们无法看到全局全貌,只能局限在自己片面的观点和立场上。 扶苏什么都没打算做,结果双方开始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让扶苏不得不痛下狠心,做一些选择和决定。 臣子有臣子的琢磨的地方,君王有君王的看法。 臣子数量多,但是权力小;君王只有一个人,但是权力至高无上。 君臣这一对矛盾,现在因为臣子之间观念不和的矛盾也被引爆了。 当知道冯去疾和姚贾等人站在一块,要逼着自己立太子,给自己点颜色看看时,知道扶苏什么心情吗。 冯毋择刚把冯去疾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挽回了一点,转头冯去疾就来砸自己的场子。 还要拿极其敏感的禅让来做文章,可见他是真的无法接受逼父退位这种事。 在上朝前,刚刚给扶苏生了第二个儿子的冯绾绾,不顾自己的身体,非要来亲自见见扶苏。 因为臣子们互相联系,勾结,把一件小事演变成了极大的事,惊动了后宫诸妃。 “陛下也曾做过太子,知道对于太子来说,舅舅才是最靠得住的。” “妾身只希望陛下三思而行。” 就算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可是等到皇后也来插手这件事。 事情的性质就有改变了。 这会扶苏才意识到,在有些事的处理上,是由不得他做自己的。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陛下,我想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扶苏皱眉,为什么皇后也要掺和,非要把事情闹得极大不可。 “回宫去吧,很快就出结果了。放心,有我在,你和孩子不会有事的。” 冯绾绾蹙眉,“陛下不懂。妾身担心的不是自己和曜,而是父亲。” 扶苏黑着脸,“我就是懂,才劝你回去。” —— 半个时辰后,扶苏和大臣们坐在大政殿里。 双方各怀心思。 大臣们一个个安静地像是小猫一样,都不说话。 周青臣低着头,他在盘算,要是把皇帝惹生气了,他是直接砍死自己呢,还是先生气一会儿,给其他大臣机会拉住他呢。 周青臣犹犹豫豫,担心害怕。 不知道被身后哪个人推搡了一把,直接从座位上滚了出去。 怀中笏板也掉了下来。 “陛下,周大夫有要事要启奏。” “奏。” 周青臣左顾右盼,都没有一个人给他眼色,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臣周青臣启奏陛下。”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陛下决意停战,于国大利。” “只是在祭祀方面,却有所欠缺。” “自祖宗立法以来,朝中立太子与尊奉宗庙一体两用。立太子不仅能够确保皇权的传承,更承载了对于祖先的敬重与祭祀的传统。” “尤其是陛下的子嗣虽然个个都很聪颖,很杰出,但并非每个都能获得助祭的资格。” 周青臣倒也是怕扶苏,扶苏儿子少,干脆改成了儿子很聪颖。 听到周青臣说的话和之前定好的不一样,上卿姚贾就开始皱眉。 周青臣怎么这会儿这么窝窝囊囊的,没有一点敢和皇帝拍案叫板的意味。 不知道让他上去有何用。 窝囊废,小心把计划都给搞砸了。 “通常情况下,皇帝作为主祭,太子则担任助祭的角色,为的是向祖先昭示江山的后继有人,确保皇室的血脉得以延续。” “如今春祭大典在即,这是陛下继位以来举行的第一个祭祀大典。如今陛下已经立下了皇后,按理说皇后生下的长子,那就是嫡长子。” “也就是说,如今我大秦帝国的皇储之位,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嫡长公子曜,当被立为太子,担任助祭之职。” 周青臣念着词,身后汗水直流,打湿了衣襟。 蒙毅看到他两腿发抖,忍不住发笑,低声嘲讽道,“这就开始怕了。” 扶苏面色如常,“原来是立太子的大事。” 冯去疾和王绾两个人都低首望着席面。 “我大秦以左为尊,而右次之。左丞相以为呢?” 冯去疾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吓得浑身长满了鸡皮疙瘩。 距离上次被嬴政私下吐槽说他车骑太多,也不过一二年的功夫。 没想到在这次秦二世居然直接在朝堂上说他的私事。 这绝对不是巧合,丞相府里有奸细,专门给皇帝告密。 冯去疾吓得吞了下喉哽。 “陛下,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这立太子的事情,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定,宗庙之延续。” “请陛下早日立太子。” “更何况,立公子曜为太子,这是太上皇禅位之时,另外颁布诏书,亲自下的命令。” “如今陛下已经继位,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太子。” (本章完) 第717章 猫有几条命? 冯去疾说罢,自己也冒了一身热汗。 在这种时候,他作为丞相怎么能够退缩呢,到时候还如何在臣子面前立下信义。 为此,冯去疾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向扶苏表达他们的集体诉求——让扶苏退步,就维持现状就好了,不要去闹什么改革,不要去想着创造什么世界大同,就按照既定的利益分配,大家继续过太平日子。 至于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那就不归他们管了。 即便人人都知道,贫者愈贫,富者愈富。 但是根据冯去疾的研究,对几百年来的数据加以分析。 秦国老一辈的官吏权贵们是这么看待的。 大秦帝国刚刚被创建,属于一个新生的婴儿,可不是什么八十岁带孕老妇。按照历史规律,大秦起码还有二百多年的寿命。 这样的推测,实际上相当有根据的。 古人的智慧,基本上都是从数据、实践、经验、智慧中总结出来的。 结绳记事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完善古人的智慧体系。 当时的大秦帝国,在科技、文化、制度上是极其先进的。 全天下最聪明的特殊人才都在咸阳城了。 要做一个这样的推算,并不难。 为此,冯去疾一派对他们这一辈子的权势,对下面三代的富贵都是自认为可以保障的。 那么既然如此,犯得着给庶民们谋取利益吗。 冯去疾语罢,一时间群臣都对冯去疾投去赞许的目光。 “陛下,左相所言,实在是忠心为国啊。” “请陛下明鉴。” “陛下明鉴啊。” 一些平日里沉默的臣子,这时候都冒出来说话了。 让扶苏感到无语的是,这里面居然还有腾。 张苍挺无奈的,因为他的岳父公乘茂也在附议。甚至于公乘茂已经在回头瞪张苍了。 张苍装作没有看到公乘茂的眼神示意,身子坐得板正笔直,用他那坚定的目光望着扶苏。 而听到冯相表态支持,周青臣则顿感压力轻了一半啊。他感到自己的小命今天多半是有救了。 当附议声浪退下,殿中就是死一样的寂静。喜 方才选择了低头沉默的人,只有少半。 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扶苏表现得非常平静,一点都不着急。 好像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并且做出了选择。 萧何就坐在冯相后面,听到冯相这么说,萧何这个不愿意和人起争执的人,一下就开始束手无策起来。 他最怕脸红,最怕让别人难堪,最怕和别人在一起争夺显得模样难看,他连和人吵架都会脸红。 你会发现,在战国这样的时代,这些从沛县远道而来的贤士们,性格与老秦人来作比较,实在是显得太过正常,甚至过于美好,显得他们本身就和大秦国的政治氛围格格不入。 只是萧何并没有打算退缩,他在盘算着,自己要怎么反驳这个事情。 秦国的廷尉,不能一直在朝堂上不说话啊。 扶苏打量了朝堂上下每个人,最后望着王绾。 他请王绾回来不是让他做客的,清走李斯,某种意义上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让中正之士发言,清退谄媚者,扶苏的眼神先是看向尉缭。缭神色平常,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扶苏又望着王绾。 “右相以为呢?” 王绾耍了个心眼。 他先是在座位上迟疑不动,抬起头来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仿佛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的样子。 冯去疾看到老王这样的表现,心里那是得意极了。 王丞相果然已经老了,譬如老木,腐朽干枯,再无用处了。 冯去疾嘴角不免上扬。 随后冯去疾缓慢地挪到大殿正中央。 “陛下,立太子的事情,恐怕不着急啊。” 众臣听到王丞相的这句话,有人甚至吓得吸溜了一下。 在这个关口,违逆众人的心意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大胆无疑。 扶苏佯装不解,“何以见得?立储这件事不是关系到社稷宗庙吗?更何况,不日就是春祭大典啊。” 王绾当堂笑了一番,“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他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爽朗的笑声盘旋在大殿里,传入每个臣子的耳朵之中。 王绾忽然猛地作揖,身板硬挺,一个举动就显出他身子骨还很硬朗。 随即王绾肃容先是望了望诸臣,用自己的威严和声望压住诸臣的小心思,随后王绾这才望着扶苏说,“陛下,这是左相太过忧心陛下才导致的。” “想当初,陛下为太子时,即便身在咸阳,也经常不担任助祭。” 冯去疾闻言,顿时面红耳赤的。 没有什么比铁打的事实更折服爱举例讲道理的人了。 对付冯去疾这样的人,就得用他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砸他自己的脚。 “太上皇为陛下时,更是时常不顾忌礼仪,还经常说要把周礼给改了。” 蒙恬听到这个话,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打算利用嬴政的名号,压制秦二世。 结果王绾上来就倒反天罡。 主要嬴政那么多的黑料,扶苏有意粉饰嬴政的作为,但是王绾可不会,而且其他大臣们也忍让他很久了。 这样一来,自以为有冯去疾做靠山的臣子们一个个都把高昂的头颅给低下来了。 而选择支持萧何的清流和肱骨老臣们,大都笑眯眯地望着周青臣。 周青臣那是慌乱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绾捋须,而后又道,“我记得左相陪同陛下泰山封禅之时,陛下不愿意卷草铺满台阶而后登上泰山,执意强登。” 王绾款款道来,冯去疾脖颈上则又冒了一身热汗。 他心虚不已地瞟了一眼王绾,右相你是真不打算给我留点面子啊!? “那个时候,左相为陛下开脱说:大秦一向以实用为主,若是治国靠着祭祀礼仪,那周朝就不会被秦朝取代了。” “如此宏辩,我身在咸阳闻说此事,都对左相感到佩服啊。” 冯去疾尽力保持让自己镇定。 但是在这安静如许的大殿里,没有任何人打他巴掌,可是他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其他臣子们也觉得尴尬。其实好面子的冯去疾,还有一重身份,嬴政的马屁精。 冯去疾非常崇拜嬴政,认为他做的事情就没有错的。 为此,为了执行皇帝的命令,冯去疾经常和大父们争吵。 嬴政愿意让冯去疾做左丞相,也是看他多年侍奉忠心且得力。 而今天选择追随他的臣子们,就有当初被他斥责的对象。 这么一来,旧事重提,临时选择依附冯去疾的臣子们就觉得今日这个事实在是荒唐,而且他们和冯去疾的关系也有些太微妙(尴尬)了。 “冯相,是否有此事啊?”王绾忽然这么一问,更是让冯去疾感到难堪。 有趣的是,王绾这次直接改口左相为冯相,已然是不把冯去疾当回事了。 冯去疾正色,“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何必非要抢着在今年春祭大典之前,仓促地决定册封谁为太子呢”王绾在朝堂上哈哈笑笑。 这话一出口,这大政殿的后殿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什么重物在地面上滚动。 扶苏立刻警觉起来。 吕释之急忙去后面察看,没想到竟然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对方见到吕释之后,仓皇逃窜。 吕释之感觉皇后的宫女出现在这里很奇怪,返回大殿之中后,只是对扶苏低语了两句。 扶苏顿时脸色一黑。 皇后不是平时很聪慧吗?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糊涂……还是说,对于皇后来说,身后的家族比帮助自己更重要。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扶苏一时间脑子里很乱。 “没事,就是有人当差不小心。”陈平站出来公开说着。 王绾语罢,蒙恬早就想要上言了。 “陛下,臣以为右相所言皆有确凿证据。倘若我堂堂大秦帝国把治国的关键放在祭祀上,那天下的诸侯国还能服从陛下吗?” “陛下对天下广施恩德,这才刚刚敕封天下诸侯,使其镇守四夷。这个时候更应该做出一些卓有成效的事情,让四海诸侯臣服,让四夷国家宾从。” “如此方为天子之道。” “而且这册立储君之事,兹事体大,关乎帝国万里江山的传承,怎么能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就根据太上皇的诏令来决定呢?” “既便决定了,册封太子的典礼难道要直接省去吗?” 姚贾眼看着这帮人动嘴皮不行,立刻站出来说,“右相所言固然有理,可是册封太子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么繁杂的礼节。” “我们之前算过了,春祭大典之前的这几天日子,都是黄道吉日。” “如果陛下真的有心册立,根本不需要在乎这些。” “更何况,宫中有那么上万的宫女,难道一夜还做不出一件太子的衣冠来?” “更有甚者,太上皇禅让,完全是为了成就陛下。陛下,若是换做旁的君王,谁会愿意这么做呢?” “太上皇对陛下的心意,全部都在禅让诏书了里了。” 姚贾说着,当堂哭泣了起来。 其他臣子们,也纷纷跟着垂泪。 姚贾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知道这个时候讲理其实不管用,到底还是要用情义来制约秦二世。 二世为了他的理想,胆敢做出违背众人心意的事情,那他就得和秦二世谈谈他这个皇位怎么来的了。 果然扶苏听到这个稍微有些触动。 姚贾说的没有错,扶苏能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秦始皇有意成全。 换做其他人,也许父子之间要见血的。 而且坐上了皇位,扶苏才知道以前嬴政做决定有多难,真的要走一步,看三步,想七步,回头望两步。 难、难、难。 “太上皇行禅让之事,完全是为了成就陛下的美名。” “陛下于情于理,都应当遵从太上皇的诏令,册封皇太子。” “如今陛下继位已经两月有余了,皇太子明明已经有了人选。” “陛下在拖延什么呢?” 群臣闻讯,立刻附议姚贾。 所有人都把秦始皇给搬了出来,“太上皇对陛下,恩德之广,可以以海喻。可是陛下在做什么呢?” “是啊,陛下,太上皇的诏令,您为何不遵从呢?” 慢慢地,扶苏就听着腾起了反感之心。 扶苏望着姚贾,那一刻,他想到了韩非的死。李斯、姚贾虽然都给大秦有了诸多贡献,而且韩非也不无辜。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扶苏特别想要弄死姚贾。 此人善于揣摩人的心意不说,极其擅长撺掇臣子的情绪。 “我看这件事,就不要再议论了。” “等到公子曜十岁,朕届时再行计议册封太子之事。” 姚贾一听这话,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陛下,这于理不合。” 扶苏沉色,“姚贾——你说,猫有几条命啊?” 姚贾想了一下,“常言道,猫有九条命。” “不,你错了。猫只有一条命。” 姚贾怔了一下,那一刻其实姚贾已经知道,扶苏想要置他于死地。 但是姚贾并没有惧怕,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打算和扶苏再进行最后的抗争。 如果他们能扳回局势,团结群臣之力,让秦二世后退,那么他姚贾就能活下来。 政治,从来都是一群人笑着玩杀人游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姚贾笑了笑,“不,陛下,猫它是九条命。不信的话,陛下问问其他臣子?” 扶苏就望向其他臣子,“诸位都和上卿贾同样的想法吗?” 和扶苏预料之中的一样,群臣都跟着点头附和。 朝堂上,那些原先的‘低头族’又开始大声讲话了,显得有些喧闹。 “陛下,猫确实有九条命啊。” “都说猫有九条命啊。不能陛下你说猫是一条命,它就是一条命啊。” “陛下,猫有九条命,这是祖宗开口说的话。怎么到了陛下这里来,就变了呢?” 萧何面色严肃,不敢出声。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帮臣子们是在借机敲打扶苏。 蒙毅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秦二世,只是望着扶苏的眼神,都心里感到害怕。 就像是雕鸮的眼神一样,凶狠、自信、君临天下、言出法随。 扶苏望向陈平,陈平作揖,他出去了大约片刻,只听得后殿一声惨叫,很快,陈平拎着一条死猫进来。 群臣惊骇。 带血的活物就这么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周青臣吓尿了。 “如果猫有九条命,那姚贾你让这只猫活过来?” 一条血淋淋的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姚贾。 它的尾巴一翘一翘的,眼含泪水地望着姚贾。 姚贾顿时嘴唇发白。 (本章完) 第718章 谦什么谦? “上卿先前说,猫有九条命;朕现在已经废了这只猫的一条命。按照上卿的说法,这只猫还有八条命。” “如果上卿能让猫活过来,那就说明上卿说的是对的。如果不能,上卿就是欺君之罪!” 姚贾的嘴唇哆嗦起来,至于压在腿下的双脚,也是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大脑里这会儿那是一片空白,想要寻找任何古代典籍之中的事例,也都说不出口。 临时想要杜撰一个故事,可是大脑里也是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那日周青臣刻意提起韩非的缘故,又或者是在姚贾的内心深处,有着那么一丝没有溟灭的良知,他自认为当初直接毒害韩非是不对的,总是把那个‘结巴’藏在自己噩梦的深处。 一旦今日身临其境,他立刻明白了韩非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之时,在那个昏暗的大牢里,面对李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被活活绞死的场景。 韩非,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当他死了,他的文章彻底活过来了,成为了咸阳权贵们的拥趸。 当韩非被后人尊为子,被法家的门生们当做敬仰的老师,姚贾就感到自己的罪越大了。 现在,他也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很快,姚贾就急得满头大汗。 冯去疾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公然站出来对扶苏作揖,“陛下,猫有九条命,那是祖宗的说法,是说猫在高处摔下去,不会死去。” “如今陛下直接将猫打死,这不是在刁难姚上卿吗?” 冯去疾的质问,引得一干臣子附议。 这时候,又一位勇士来了。 “那按照左相的意思,陛下是错了?”蒙毅反问,“姚上卿说,猫有九条命;陛下现在也没有刁难姚上卿,陛下明明是剥夺了猫的一条命,让姚上卿证明这猫到底还剩不剩八条命?” “这验证真理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刁难呢?” 这个人,正是蒙毅。 “蒙毅,你……”冯劫大怒,瞪着眼睛斥责蒙毅。“未免太放肆了!” 蒙毅说了这话,尉缭也对其投以警惧、担忧的目光。 蒙恬都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了。 大秦的朝堂上,毕竟坐的都是最有头有脸的人物。 蒙毅这种说辞明显是跟着秦二世学来的说辞,大家都心知肚明。 身为皇帝,自己的说话方式很容易就传遍宫闱;若是再使用现代语言艺术,那不就是更妙了吗。 但是这些话,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说说而已,没有人搬到台面上来。 蒙毅先声夺人,虽然把冯去疾气得面红脖子粗,但是不给堂堂帝国左相面子,更是惹怒整个冯家人。 这自然给他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蒙恬也是持着笏板的手抖了一下。 至于其他臣子们,也是各自听着。大家各有想法见解。 蒙毅为了二世出头,扶苏理解,但是这话说得太尖刻了。 李信听了都摇头。 这会儿,群臣已经开展了三四轮的辩论,而我们的李信抱着笏板上的字,都已经默读了好几遍,结果根本没有找到可以说话的时机。 赵佗坐在武将之列,有那么一两刻,他很冲动,想把在场的文臣都给拎起来,绑在战车上带着他们好好赶着战车跑个三五里。 一个个,都不讲道理;皇帝也不讲道理。 只是武将们再呆愣,也察觉到了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就像是秋天到了,忽然在丛林里踩到了霜,那踩到树叶咔嚓一声的响动,可不是什么吉兆,这意味着肃杀万物的天气要到来了。 易经谓之为,履霜坚冰至。 知道这个道理的大佬们,那都是提了一口气,十分谨慎地坐正坐直。 不知道的还在哪里不知所谓。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要出人命了。 没错,很快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但是扶苏也不意外。 二世望着面色苍白的冯去疾,又望望姚贾,死猫一开始还在翘尾巴,现在则是完全地平静地躺在地上。 血开始从猫的身体里流淌出来。 这是一只白猫,非常肥胖,以前就经常躺在皇宫的屋顶上。它过去有着享不完的清福,吃不完的珍馐,睡不完的大觉…… 但是现在,这只猫一命呜呼了。 “上卿贾,朕现在再问你一遍,猫到底有几条命?”扶苏微笑着,语气里是很容易被人察觉的和善。 啊不,是核善。 姚贾吞了吞喉哽,他已经领受了绝望。 张苍的大脑袋在朝臣里显得很突出,他伸长脖子望着姚贾,随后捻捻自己的胡须。 陛下也真的是心狠手辣。 如果姚贾说,猫只有一条命,那么陛下就要判他欺君之罪。 如果姚贾说猫有九条命,可是现在猫已经死了,姚贾证明不出来。这么一来,姚贾就得死。 “方才支持姚上卿的诸位,朕也都一一记得姓名。你们也可以替上卿回答,到底猫有几条命?” 臣子们那是个个吓得胆战心惊,不敢说话。 这时候,一向沉默的章邯,他忽然说话了。 “陛下,猫有九条命,这只是一句俗话,是说这猫总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实际上,猫肯定只有一条命。” “微臣愚拙,自认为不足。但是微臣认为,册立皇太子的事情固然重要,却还不至于是十万火急。这件事,不如今日就这么算了吧?” 章邯的这番话,明面上看着是在帮助秦二世解脱今日的逼宫之围,实际上是在解救姚贾。 只要姚贾还活着,下次他们有的是机会。 姚贾主要是没料到,扶苏这么聪明,直接现场来了个杀鸡儆猴,反将一军,把姚贾弄得措手不及。 下一次,他们能够应对的更周全,反过来驳斥扶苏的理论。 姚贾这会儿也想着松了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能活下来,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扶苏却并不就此答应。 而且还有一部分人,看不懂局势,他们认为章邯是在帮助皇帝说话,就是只听了个字面意思,不去想过了年后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们这群人今日没有达到逼迫秦二世的目的,没有做到打压扶苏的威信,没有办法笼络那些实干基层,那么他们以后的日子将很难过。 为此,周青臣决定从后面再顶一下冯去疾和姚贾。 “陛下,兹事体大,今日文武百官俱在。今日拖一天,明日拖一天。日复一日,这件事恐怕要拖得永远没有个结果了。” “根据臣的浅薄之见……这册立太子的事情,” 扶苏直接打断,他才二十五岁,正是管不住嘴的年纪! “周青臣,你本来就位分低,又知道自己说的话是浅薄之语,那就干脆不要说了。朕的朝堂,不是咸阳城里街头说相声摆摊的地方。” 此话一出,老臣们只觉得自己的肱骨开始响了起来,大家伙纷纷抬头望着秦二世。 周青臣更是羞愧地无地自容,将头低下,他不好再说什么了。 “什么浅薄之语,一得之见,那本来是极其有学问的能人自谦之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章邯感觉自己被点名了。 没错,章邯这点心思,怎么能逃出扶苏的双眼。 “自谦,本就出自易经地山谦。所谓谦道,是说君子才华横溢,譬如山高,但是却有着大地一样的谦逊,愿意像大地一样,倾身下来。这才是谦德。” “若是有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的才华,还谦什么谦?传出去,要让外夷笑话我大秦只懂得打仗了!” 臣子们听着,一个个都给自己擦起了汗。 你字多,你对。 尉缭也是服了扶苏这个老六,教了他几个道理,没想到竟然转头被扶苏用在了朝堂上训斥他,和其他臣子。 大家伙都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打这一天起,大秦的朝堂上,基本上没有再敢和扶苏说话时,先上言张口就说什么自谦之语。 (本章完) 第719章 绝情绝义 “说起来,我大秦本来源自殷商一族,后来做了周的臣子,如今又复得天下。” “也是时候返归本源了。什么养马的官,那都是诸侯们给我们加的头衔。” “朕希望大秦的朝堂上,风气要正,不要一天天搞什么歪风邪气。” “朕最反感的就是人浮于事,搞什么形式的东西。” “嘴上说的多好多好,真正要干起事情来,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在滥竽充数。” 司马毋怿在一边写的飞快,写着写着也忍不住满头大汗。 就是说,“别骂了,别骂了。” 萧何本来是个极其谦虚谨慎的人,被扶苏这么一说,也不敢再自谦了。 “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太惯着你们了。” “既然大家都想着为大秦好,那就应该选一个明智的主子出来一个人拍案就是。” “这个世界上,最优越的制度也无非是选出一个能够做到公平正直的领导来使用最高的权力。” “既然已经选了这个人,就要听话,要服从。不要干两天,就想着踹窝。” 扶苏训斥着,对待臣子,他表现出来了作为父亲一样的威严。 而那些臣子们,一个个在他眼里就像是不听话的小学生。 这一回,扶苏感觉做皇帝对味儿了。 大臣们看着扶苏这个小年轻在王位上肆无忌惮地训斥他们。按理说,他们应该很不满;但是这样郎朗上口的训斥竟然让他们感受到了父亲一般的教诲口气。 这样的话,还生什么气呐? 很快,整个朝堂就沉默了。 果然,做领导就是要发威,发威,再发威。 看着大臣们都乖了起来,扶苏却想着一口气就此树立自己的威信,彻底闸断那些不愿意听话的臣子的梦。 姚贾坐在下面,听着扶苏‘冠冕堂皇’的训斥,愤怒和不甘在胸膛里腾起。 为了富贵,他忍受了那么多屈辱;为了权势,他帮助大臣们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可是呢,现在秦二世要来终结的好日子。 因为,秦二世要给那些不相干的庶民做主了。 那他算什么? 在扶苏训斥臣子的时候,姚贾望着扶苏义正言辞的嘴脸,脑海里想了很多事。 他人生的意义所在,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扶苏这种王八蛋,为什么他少年在乡下流落,四处讨要学问的时候,没有遇到扶苏这样的人。 天下大同,傻子才做这样的梦。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比动物的世界还要更加残酷无情。 就秦二世这种脑袋上冒着一股傻气的人,居然被他做了皇帝,还要搞什么天下大同。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张苍听着扶苏的训斥,有些不满。 虽然你是皇帝,但是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啊。 更何况,难道我这样满腹经纶、学富五十车的才士,也不能自谦吗。 哼。 只是赵佗、李信、蒙毅等人,则觉得皇帝今天说的太对了。 当皇帝就应该这样啊,威风、有主见、我一个人说了算,其他人负责听从就是。 —— 扶苏训斥罢了,过完了这教训臣子的瘾,看到臣子们都乖了。 再望着冯去疾、章邯、姚贾、周青臣这一干人,还有王绾、尉缭、张苍、萧何这一干人。 扶苏明白,今日是他立下属于他秦二世自己的威严的绝佳机会。 以后也许还有这样的机会,但是错过了这个,去把握下一个,不是显得很愚蠢吗。 只见秦二世微微眯起他那双狭长的眼,打量了一番王座下的臣子们。 “行了,都把头抬起来。免得传出去,是朕在欺负你们这些大臣。” 王绾望着扶苏,这家伙着实不是个好货,对臣子们没有应有的尊敬之心。 竟然把他们当子孙一样教训,这样一来,王绾也想着寻个机会怼一下这高傲自命不凡的秦二世。 只是大臣们心里各有所想,但是脑袋却极听话,竟然真的就抬起头来望着扶苏。 就那么一下,臣子们这会儿彻底懂了,什么叫王者的气魄。 而陈平等臣子们,亦然觉得扶苏今日简直是帅爆了。 太威风了。 “朕看诸臣连一只猫到底几条命都论不明白,这立太子的事情,以后也就不要提了。” “册立太子的事情,关系到未来我大秦祭祀。朕自由决断,日后朝臣们以后都许再议论这件事。” 姚贾听了,顿时身子一僵。 你以为扶苏不让他们讨论猫猫到底几条命,这件事就算完了。 傻? 一旦被扶苏争取到决定权,这就是彻底地打压了他们的威信,这就意味着,姚贾面临第三条道路。 不需要他回答猫猫几条命,日后皇帝直接给他安排一条路通向九泉。 姚贾战战兢兢,固然担心害怕,但是他自信自己也给大秦帝国立了不少功劳,秦二世不可能因为一只猫随意地处死他。 而且,这样做于理不合。 他再怎么样肆无忌惮,认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这么糊涂,授人话柄吧。 为了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姚贾就问扶苏,“陛下,既然大事都让您一个人决定,我们这些臣子们,难道都是白白食用您的俸禄吗?” “臣姚贾冒死相问,在陛下心目中,臣对于君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姚贾的问题,无疑是问出了每个人的心中所想。既然扶苏这么厉害,那么他们干脆不要干了。 事实上,扶苏频繁地把一些分利益的差事交给四个乡野出身朝中无有世家依靠的臣子去做决定,让其他人觉得自己固然贵为丞相和上卿,可是还没个御史来的受器重。 冯去疾也很生气,为什么谈论大事不找他呢。甚至于复请王绾这种事情都能考虑。 总的来说,还是新旧的利益两派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先帝和新帝两拨为政理念不同的臣子之间起矛盾。 “君王九五之尊,丞相九四之贵,将军九三,大夫九二,庶民九一。” “易经上写的明明白白的道理,上卿何故还来问我呢?” 姚贾听得生气,“那陛下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只需要做到服从就是了。是吗?臣子们不能做主国家大事。” 扶苏一听这话,一股子贵族共治的味儿出来了。 “是。时代早就变了,上卿。大秦的规矩,从我父亲那一辈就给立好了。” 大臣们这会儿各有想法,但是看那些武臣们,一脸崇拜地望着扶苏,那些文官、法吏之辈就不说话。 姚贾气得脑袋涨,“陛下您也好意思提父亲二字,试问始皇帝陛下做了什么,要让您……” 周青臣眼看大事不妙,急忙拉着姚贾。 其他大夫们也上前拉住姚贾,就连茅焦都上手了,“你我素有同袍之谊,这种话切莫再继续说下去啊。” 姚贾被劝,没机会说话。 可是扶苏这边却彻底恼了,提什么不好,提这个。 “上卿连猫有几条命都不清楚,我看也该回家去歇着了。”扶苏虎视眈眈望着姚贾,丝毫没打算退让。 今天,非得死个人不可。 做秦国的上卿,已经有快二十年了。这漫长的富贵权势生活,早就让姚贾发生了蜕变。 身为帝国上卿,他焉能忍耐? 这可是先秦时代,战国遗风尚存。 不给活路可以,但是不能不给面儿。 对方不给活路,自己死;对方要是不给面子,那就让对方一起死。 众人都望着姚贾。 周青臣也给吓坏了。 “姚上卿,您这是怎么了?” “陛下,您不将太上皇的诏令当回事,这是对不起太上皇。此为其一。” “其二,身为皇帝,用这等话术逼迫臣子,实为取巧。臣子们是不会宾从你的。” 扶苏大怒,“你这个梁国监门生的人,位居富贵之位进而忘本。你曾在梁盗窃,在赵国做臣子被驱逐。” “如此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 “朕若是留你,那才是对不起祖宗社稷!” 这些,可都是姚贾的老底啊。 大秦帝国年轻一辈的臣子们,还不知道姚贾这些事。 只有冯去疾、王绾、尉缭等人听着觉得这些言语十分熟悉。 没错,这里面有些话就是当年韩非指控姚贾的话。 可都是实际证据。 十几年前,那时候姚贾才刚刚做上卿,对于韩非的指控还能有些理智,因为他曾经做了很久的庶民; 但是如今,做了十几年的权贵,姚贾无法再忍耐,他弯不下那每天喝十全大补汤,大鱼大鳖补起来的大胖腰杆子了。 姚贾先是脸色赤红,随后双手握拳,他望着宫殿里的廊柱。 “秦二世!我要让你的恶名永远留在历史上。” 随后姚贾又望了望身后的臣子们,对于颤颤巍巍吓得抱住自己双腿的周青臣投以不屑的目光。 “诸臣,我今日的命运就是你们日后的命运。” 说罢,姚贾在殿内快速奔跑起来,一头撞在了一边的柱子上。 这可把群臣们都给吓坏了。 本来不大的一个事情,非要大家把这件事搞得好像天上开了个窟窿。 本来给穷人分一点饼子的事情,权贵非要吓得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本来好好地上朝,非要搞逼宫,看看,看看,到底谁害了谁呢? 姚贾的头上鲜血迸流。 那肥胖的身躯倒在地上。 相比之下,那只胖猫的身躯显得又短又小。 群臣皆站起来围观,只是皆神色冷淡,随后匆匆散开。 蒙毅、萧何、张苍等人也都是心里一惊。 姚贾,其实是个脸皮很厚的人。 但是,二世居然活生生用言语把他逼死。 坐在朝堂上的秦二世,到底是没有想过会有臣子在他朝堂上自己撞墙而死这种事。 王绾望着姚贾的惨状,又望了望上座面无表情的扶苏。 那天他回家的路上,他做了一个过去侍奉秦始皇时一样的举动,他望着路边的柳树问自己,“难道说,不管什么人,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非得绝情绝义不可吗?” (本章完) 第720章 破冰(求打赏月票!) 秦二世继位之初,群臣们总是想要有所试探的。 只是有了丢了命,有人和皇帝就此结下了梁子。 这场根本算不得光明正大的请谏在历史上只有寥寥数语,只是简单地说,大家曾经提过要嫡长子为太子。 毕竟这件事关乎到帝国祭祀之礼,以及未来的秦三世。 而一代名臣姚贾撞殿身亡的事情,自然不被正史所允许记载。 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谁上来都要给她粉饰一番。 就像是在史书上后来销声匿迹的秦国神童甘罗一般,有人捧他上去,而一旦捧他上去的人失去势力,他也会从神坛上立刻衰落下来。 只是就和皇帝驱逐了李斯一样,庶民们对此不大理解。 好好的上卿,皇帝干嘛要把他逼死在朝堂上呢。 那些爱说相声的人,还经常喜欢编姚贾入赵说赵太后的相。 那些崇拜江湖上神秘门派——纵横家的弟子、后生、乡野弟子们,也对这个陨落的巨星抱以惋惜。 直到第二年年春,皇帝开始清查姚贾过去贪墨之事,很多真实的情况才水落石出。 —— 对于民众来说,他们看不懂这些事,只能茶余饭后随便说两句。 对于姚家一家人来说,今天的事情实在是难以接受,简直是晴天霹雳。可是这姚家一家人趁着姚贾外出出差时,妻妾接受的贿赂,远比姚贾本人所要接受的还多。 现在只是让他们吐出来而已。 对于群臣而言,秦二世这个年轻的皇帝今天用他的能力慑服了群臣。就从逼死姚贾这个事情来说,其心狠程度让很多人发指。 大秦帝国的臣子们,在经历了始皇帝禅让之后,他们开始了今年的又一个不眠之夜。 而这一天晚上,整个咸阳城的官员又再度无眠。 这一年的大秦帝国,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风云变幻,朝堂变化那可谓是相当剧烈的。 年春皇帝和太子争夺权力,太子把皇帝的宠臣给杀了,始皇帝要把太子的宠臣给宰了,两方抗衡争执不下,大家看得父子两个争权夺利,生怕落得自己一身血。 后来太子退出了朝堂,远离咸阳,臣子们那会儿本身就已经睡不着了,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等到夏天的时候,扶苏在两广晒太阳,但是群臣,那一个个眼睁睁看着秦始皇怎么发癫,先是求仙,废弃朕的称呼不用,自称真人,然后又去抢五百童男、五百童女,还不让别人在自己面前提死和‘死’的同音,主打一个用自己的愚蠢吓得臣子们战战兢兢,终日惶恐不安。 到了秋天,皇帝又坐不住了,先把国尉召回来,再把太子召回来,主要就是想测一测自己的威信。 始皇帝确实测出来了,现在在玉真宫待着,对着白雪明月枯树继续发癫。 冬天的时候,新皇帝又坐不住了,颁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指明要让全国休息。 而群臣们暗戳戳发动了一场政治权力争夺,试图给自己扳回一成,结果以完败告终。 到了年底,终于这一切的事情都安定下来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扶苏总算是把皇权这把剑,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退朝之后,扶苏一个人很疲惫地在章台宫殿里休息。 雪后大晴,冬日细微的阳光落在他的手掌上,掌心红润。 “陛下,经历这一回,大臣们哪个还敢对陛下再行逼宫之事。” “唉——”扶苏没有说话,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扶苏是个人类。他的心是肉做的,其实把一个人逼死,气头上是真的想让对方赶紧撞死得了,省的活着祸国殃民。但是一旦回归平静,扶苏心里总是有些不爽。 扶苏不是为自己逼死了姚贾感到自责,他不会。 对做过的事情不论对错,从不后悔,这是扶苏的优点之一。 他永远也不会去回溯过去,即便回溯了,也不会纠结到底是对是错。 扶苏只是感到很无奈,甚至有些无力。 因为做皇帝,是要违心的。 明明不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却要做的心狠手辣。 说实话,挺累的。 尤其是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心理挑战。 这和杀人是不一样的事情,杀赵高真的是不杀不快。 但是姚贾撞死在大殿上,维护他的尊严,这让扶苏内心有些触动。 因为这个看起来不干人事的人,他在临死之前,又疯狂了一把。 “这里的事,都交给你吧。”扶苏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这几天估计没有什么人敢来见朕了。” 陈平知道扶苏在想什么。皇帝今天火力全开,没给大臣们留颜面,弄得大家都很惧怕他,就像过去畏惧秦始皇一样。 当扶苏真的做到了这一点,他面临的则是无尽的孤独。 陈平躬身,“恭送陛下。” 司马毋怿望着皇帝这神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扶苏想要去后宫歇一歇,现在他很想睡一觉。 习惯性走到了皇后宫门口,他却又改道走人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扶苏躺在韩姬的怀抱里。 和其他夫人不一样的是,韩姬不关心前朝大事。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扶苏身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的那场雪,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等过了年祭,就是新的一年了。” “到时候,就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我与陛下一起去游湖吧。” “嗯。”扶苏躺在今淑的怀里。 今淑命人给扶苏点了安神香,随后又招来乐师,给扶苏弹奏古琴。 她自己则用那双嫩白纤长的手给扶苏按揉头部穴位。 就这样,扶苏很快就睡着了。 谁也无法想象,大秦帝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的主人,他却在睡着的时候,在一个小女子的怀里不知为何莫名流了一些眼泪。 今淑看到扶苏这样,猜测扶苏也许是在梦中见到了过世已久的母亲。 只有先皇后能让扶苏这样。 是的,扶苏确实是见到了母亲。 而且这个梦里,扶苏还只是刚刚到来的八岁胖子。 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为的就是把这个公子养的白胖,否则怎么能显出他们用功照顾皇子了呢,那要是稍微瘦点,伺候公子的宫女还不被打死,因为一定有人怀疑是不是宫女以大欺小,吃了扶苏吃的东西。 在梦境里,扶苏很模糊地记起,在一个深秋,扶苏拉着将闾在一条船上蹦蹦跳跳,拿着船桨拍船梆,吓得宦侍磕头求饶,让他们不要再打了。 而当时他的母亲正是一个女人容色最顶峰的时候,不过二十五岁。 她站在湖边,呼唤着她的儿子回来吃饭。 但是很快,一切都消失了。 儿时的一草一木都被毁坏,用以建造新的宫殿;故人一个个离开。 在那片树林里,大雾不断地弥漫,不断地蔓延,隐没了一切。 —— 不过这样的噩梦,今淑很容易帮助扶苏应对。 她用手帕擦干了扶苏的眼泪,像哄婴儿睡觉一样,轻轻地拍着扶苏。 于是,扶苏的梦境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她的母亲再度站在他的面前,容颜清晰,用带有温度的双手抚摸他的脸颊,还给他整理衣服,还说什么,“多大点事情。” 扶苏终于笑了。 今淑望着扶苏睡沉了,这才起身。 她来到窗户边上,望着天上的明月,她的儿子晟跑过来抱着她的大腿。 今淑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起看着这一年倒数第二个月亮。 “儿子,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晟,这个孩子可不是政治联合的结晶,而是少男少女爱情的果实。 扶苏从未想过,要把这个孩子卷入政治,让这对母子尽可能地远离是非才是。 —— 不过扶苏当天晚上去找了韩姬的事情,到底是被皇后知道了。 皇后陷入了疯狂的思索,想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感到头疼。 “怎么说不立就不立了?” 陛下不立太子,是不是因为如今的冯氏一族已经对于陛下没有用处了。 第二天,春祭大典照常进行。 经历了一个长眠之后,所有人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调整。 尤其是扶苏,陈平再见到二世的时候,他已经又是那副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模样。 至于臣子们,因为死的不是他们,昨晚上他们只是为二世的心硬程度捏了一把汗,一觉睡醒,嘛事都过去了。 大家继续向着新的未来前进。 仿佛只要活到明天,更久远的明天,就能够得到什么东西一样。 萧何推开门,望着晴朗的天空,碧蓝无垠。想到昨天那个人的做事手段,萧何竟然露出了傻呵呵般的笑容,好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蔗糖一般的幸福笑容。 在春祭大典上,萧何明显对扶苏那是满脸的尊敬,满脸的崇拜。 其他臣子们也都对扶苏是一样的神情。 是的,他们崇拜。 扶苏,他有时候像个抨击一切黑暗的斗士,敢用自己的双拳打破一切禁锢的信念,更有着消灭一切罪恶的心! 还有着,天下唯吾独尊的气魄,够威武! 这场面和情况和扶苏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若不是在宗庙这样隆重的场合下,扶苏一定会忍不住大眼瞪小眼了。 今天这场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但是说到底,扶苏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缭眯着眼望着扶苏,这小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估计年祭过完回去,又要嘚瑟了。 最让扶苏感到惊喜的,其实是萧何。 扶苏本以为萧何这种人在见到自己这样凶残的一面后,估计会对自己心里有意见,对自己产生排斥。 因为萧何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喜欢争吵、打骂。他的心愿是让天下太平,让大家都过上富足愉快的日子。 他希望维持法律的公平正义,凡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昨天在朝堂上那样冷酷无情、逼迫臣子的大臣呢。 而且让一个大臣去证明猫有几条命,明显有些刻薄啊。 而且这都是扶苏跟着嬴政和赵高学的手段,扶苏事后最是担心萧何因此在心里暗暗记下这笔账,以后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结果,其实萧何并不在心里抵触,恰恰相反,萧何很佩服扶苏。 因为扶苏做了萧何不能做到的事情。 比如,萧何其实是环境导致的内敛,他其实也很痛恨黑暗和不公,但是面对他人的刁难,萧何只会嘤嘤嘤啊。 孩子心里委屈,但是没办法,一吵架就脸红;被人冤枉了,更是只能躲在角落里哭。 可是扶苏不一样啊,他给萧何和类似萧何这种性格的人都看到了另一种面对他人的刁难的做法。 狠狠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待伤害自己的人,用同样的方式还回去,这是多少人都知道的道理。 但是在长久地压迫之下,无数的人被逼迫成老实人。 渐渐地还把隐忍当做是一种美德,加以发扬。 结果就是憋、憋、憋出内伤来,伤害情志。 反正几乎所有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但是只有那么一少部分人,仿佛是第一次来到人世一样。 你骂我,我就干你。 你逼我,我就弄死你。 就是这种气势,这种性格,非但没有让人感到反感,反而是羡慕。 快意恩仇,敢爱敢恨。 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萧何对扶苏改观,就是这次面对姚贾的为难,扶苏一个人一点也没带怕的,甚至都没有要他们这些附庸于他权势的人帮忙,直接自己上手硬刚。 面对扶苏,姚贾那是百口莫辩。 萧何想到过往的经历,再看看扶苏,真的是佩服、佩服,实在是佩服。 至于王绾的功劳,大家反正自动划到扶苏身上去了。 不仅仅萧何佩服扶苏,其他人也都开始喜欢扶苏的个性了。 一开始觉得扶苏有些莽撞,动不动逞凶斗狠,现在他们却觉得扶苏这样真的很难得。 将闾、子婴、腾、胡亥,都对扶苏投去敬仰、钦佩的目光。 是以这次,扶苏在宗庙带着群臣举行春祭大典时,背对着群臣,面对着老祖宗,扶苏的嘴角一直往上,根本压不住。 司马毋怿在一侧警惕地盯着扶苏,很快,他附耳过去,“陛下——您也不想让大臣们知道,您方才竟然在宗庙里笑了吧?” 扶苏黑着脸,这才恢复了应有的肃穆。 春祭大典结束,臣子们都各自回家去了。 扶苏给臣子们赏赐了过年需要的礼品,咸阳城里,大部分人都处在欢乐声中。 只有姚广,他一个人面对着父亲的身躯感到头大。 他很痛恨自己,因为是他把消息走漏出去的,但是现在,他要怎么做呢。 姚广和姚贾、扶苏他们不一样,合作完了,他还惦记着恩情呢。 姚广一直记得,当初跟着扶苏出差时,他们在长平遗址附近峡谷中遭遇的事情,鬼火、深夜莫名的呜咽、累累的白骨。 那个时候,他们和太子一起经历了多少事,那个樊於期,还偷了太子的马…… 结果,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些事。 姚广只觉得皇帝有些太无情了。 别人家新春大吉,张灯结彩,放爆竹。 但是姚广却脸色苍白,妻子和母亲更是担心害怕,惧怕皇帝下一个就要杀了他们一家。 而冯府,这一个春祭大典,全家人面对着上好的烤乳猪、烤羊腿,根本是食不知味。 冯家站错了队,现在以完败落地,整个冯氏一族的高官们都战战兢兢的。 冯去疾已经连着两晚上没睡了。 皇帝坚决不肯立太子,本身就是在打冯氏一族的脸了。 他们在筹谋,挽回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又或者做些别的什么,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 春祭过后,天下人都处在放假的状态,基本上都在家中吃喝玩乐。 去年是个丰年,朝中忙着政斗,没工夫折腾底下人。老百姓得以松口气,喘息一下。 而分封过后,那些贪婪者着急忙慌跑去封地,跑着去做王了。 一下子,上面压榨的需求锐减,民众头上的压力锐减,这肩膀上的担子也顿时轻了不少。 过去每天要干着繁重的活,吃饱饭都难,孩子都没人带,老人都没人照顾,自己都没时间洗把脸。 哪还有时间讲究道德,更加不要说学法、守法。 现在,他们的日子轻松起来了。 没有人压迫他们了,他们开始对秦律,不像过去那么抵触了。 过了腊月,冰层开始缓慢的融化了。 当然,失去了压迫和束缚的民众,有些人,一旦他们的腰杆直起来了,那心思可不会用在正经地方。 民间,很快就衍生出借高利贷、买卖儿童妇女这样的事情开始涌现了。 不担心吃饭的问题了,人就想着去暴富了。 永远不要怀疑韩非说过的每一句话。 人性本恶,有的人压得住,可有的人,压不住这恶! 春假一放完,大秦的高官小吏们都回去上班工作了。 王绾、萧何、张苍、蒙毅这几个工作狂,简直要把冯去疾给卷死了。 王绾因为公事,和萧何一同出现在廷尉府里。 丞相这个级别的领导突然空降,全体秦吏起立恭迎啊! 王绾和萧何,都是底层秦吏们佩服的两个人。 王绾看到萧何衣服上有一股墨味,就知道他还没有换衣服。 再看脸色,更是枯黄。 萧何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接待领导的谄媚之色,甚至于对王绾的‘大驾光临’有些反感。 看着萧何,王绾不禁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对他的行为和神色非但没有反感,反而是十分的欣赏。 因为在未来,只有萧何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天下百姓们的依靠。 在公事办完,萧何送王绾出来后。 王绾笑呵呵地问萧何,“晚上吃什么?” “带了腊肉。” 王绾的手在那一刻迅速地收了回去,他本来想要邀请萧何去秦国最上等的酒楼里吃名菜,可是萧何的简朴和一心扑在公事上的精神,让他汗颜。 不知不觉间,王绾这位曾经的朝堂官员典范,渐渐地已经被骄奢淫逸绊住脚步了。 (本章完) 第721章 你去把唐僧师徒干掉! 王绾因为这件事,回去之后面对自己的下属,也就是那些未来的朝廷要员们,大肆地赞美萧何这个人,说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身边的差吏们都听懂了王绾这番话的意思。 能有啥不可限量的,都被丞相看到了,现在年纪轻轻都做到廷尉了,下一波就是做丞相了呗。 也因有了王绾这番话,丞相府的公干要员,那都是对萧何礼让三分。 有了王绾这条大木回来撑局面,朝堂上的风气渐渐转好了。 周青臣在姚贾死后不久,整日战战兢兢。大过年却疑神疑鬼,总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没几天就病恹恹的,之后就给扶苏上书说自己不能干了,请求致休回家。 那些过去最喜欢阿谀谄媚的臣子们眼看一棵棵大树倒了,顿感局势不妙,纷纷想着跑路回家了,都害怕清算;当然也有人因为这些事,他们变得更加团结,成为了一块铁板。 毕竟,谁愿意把自己吞进去的财吐出来,把屁股下坐的权位让出来。 但是他们也不得不谨慎行事,乃至于一时间销声匿迹了。 太阳将要出来,那些虫蛇毒物第一时间觉察,它们会迅速地钻到地下,想要避祸。一时的躲避,是为了等到太阳落下以后,再出来逍遥。 正与邪的对抗和较量,从天地诞生之处就开始了,而这两股力量永远也无法兼容、中和,永远地处在此消彼长的态势中。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咸阳城的风气,终于开始从过去的昏暗不堪转向了光明。 —— 春天要来了,不过扶苏还要收拾一些事情。 上次朝会上,扶苏来了一出更高级的‘指鹿为马’。 臣子们的立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平作为皇帝的最高级别秘书,理应提醒扶苏。 “冯氏明显是铁了心要和贪官污吏一道,在朝会上和陛下意见相左。身为帝国的左丞相,地位已经是最尊贵的了。难道说陛下就打算这么放过冯氏?” 初春刚刚才到,乍暖还寒之时,总有些冷。 殿中摆着一口大鱼缸,上面漂浮着三五片大荷叶。 十几条大锦鲤被喂养得和水中猪一样,随便摆个尾巴,都能把水花打到老远。 扶苏拿着鱼食喂着温室里的鱼儿。 “唉——水至清则无鱼啊。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了,凡事都明察秋毫,刨根究底,只会让大家都难堪。” “更何况,名义上最尊贵,不代表他手中就拥有最多的权力。” 陈平看皇帝不愿意再追究了,他也没啥好说的,毕竟被刺了面子的人都说不在意了,你再去追究,显得多事。 “陛下明鉴。” 扶苏知道上次朝会上,“猫有几条命”的问题让一些掌握了重大权力的人暴露了他们的立场,这让扶苏感到自己受到制约,这个是必须解决的。 但是冯氏一族,他们的位置比较特殊,冯去疾是丞相,冯家上下基本上都在军中是武职。 更何况,皇后是冯氏一族的族人,这自然关系到未来皇帝,大秦帝国江山日后传承给谁。 所以扶苏现在不打算、也不能贸然对他们动手。 扶苏不想再血洗了,这毫无意义,只会逼得大家都掀桌子。 谁还没点破事,你查了冯去疾,不查王绾,人家肯定觉得不公平。难道说王绾就真的没有接受过别人的礼物吗?这不可能啊,违背人情的事情。 “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心里都有数就好。” “冯氏下面,有着大批能干的基层官吏,他们遍布各地郡县;固然朕也知道,他们手底下最近接纳了一大批寻求庇护的宵小之徒。” “否则那么多的蝰蛇毒虫,一夕之间全部都不见了,难道说它们自己忏悔去了不成。” “兵法云: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面对占据高地的敌人,不要去仰攻,也不要去正面迎击背靠高山险阻的敌人。 佯装败退的敌军,不要追击;不要主动进攻兵力强大、士气旺盛的敌军。 不要企图消灭敌军的诱饵;对于向敌国撤回的敌军不要强加阻拦,包围敌人时需要留出缺口;不要过于逼迫陷入绝境的敌军。 “兵法,那才是最高明的用人之道。” 陈平闻言,忍不住作揖,“陛下博闻强识,治国以理服人,实在是高见。平拜服。” 不过,冯氏暂时不用处罚,但是扶苏近期是不会再给冯去疾什么大差事了。 另外,扶苏想要趁着这波人心大顺,做一些小规模的人事调动。 一上来就做大的人事调动,那些老家伙们肯定不服气,只能是从小的来。 扶苏锚定了一个重要的人选——章邯。 一时间没注意,这家伙居然就跟着姚贾他们站一条线了。 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骊山的行宫,修建的怎么样了?” 陈平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前不久他刚刚去过骊山行宫,不过那是为了找章郗见徐福。 “这个,臣不清楚。只是偶然路过,看到行宫的围墙被搭建的非常高。”陈平忍不住赘述一句,“应该不会有事。” “你觉得,把这件事交给章郗靠谱吗?” 陈平忍不住冒热汗了,“臣与章郗,不熟啊。” “你与他不熟,朕自然对他更是毫不了解。” 陈平愣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扶苏的意思。 仔细想想,章邯那可是支持扶苏登基的首功。 李斯被请走,唯一剩下的就是章邯,按理说他拥有着扶苏的绝对信任,并且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而且,仔细想想,整个咸阳治安、秦始皇陵、所有的宫殿修建、以及咸阳宫,基本都在章邯的控制之下。 要不是章邯的话,扶苏可能现在都还在两广一带琢磨怎么毁林开荒种地呢,哪有胆子敢听了诏令就返回咸阳城啊。 陈平想了一番,直到联想到那天章邯在朝堂上的表现,他这才醒悟。 “陛下是想要换个妥当点的人?” 扶苏无奈说起,“山中村妇都知道,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陈平就此展开考量,但是这给秦始皇换个看门人的事情,说真的换谁都要捏一把汗。 而陈平一时之间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能够顶替章郗。 就算找到了自己信任的人,可是那可是要去看着秦始皇,必要时还要忍着秦始皇,手底下那么多兵将,忽然间冒出来个关系户,大家能服气呢。 就和自己刚刚从地方来到咸阳宫时一样,没有能力让属下对自己心服口服,坐了那个位置,那也是个摆设。 权力是自下而上的,不是自上而下的。 也在那一刻,陈平意识到了为什么皇帝一定会依仗世家的原因。 他自己那是布衣之身,但是世家内部有着无数同气连枝的兄弟、叔侄,有的是可以信任的对象。 只要皇帝信任世家,又或者说皇帝和世家达成了某种政治协商,那么世家很快就会选出自己的心腹,用最快的速度帮助皇帝解决问题。 个人在集体面前,力量就是这么弱小。 胳膊再怎么粗,也拧不过大腿。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唉——” 就是陈平这么聪明的人,遇到这种差事,那也要犯难。 但是这件差事还没有解决,很快扶苏又交给陈平第二个差事。 主要是扶苏想着,他虽然年纪轻轻、英俊有为,声望极高,有点风吹草动就有人告诉自己。 但是这咸阳宫毕竟有上万人,而且章邯在咸阳宫里当差那都要二十年了,对咸阳宫的治安情况绝对比自己这个皇帝要了如指掌。 这怀疑一旦产生,那基本上就很难再相信对方了。 所以扶苏专门找了个机会,专门只留陈平一个人陪伴他在花园里慢慢散步,谈论《德道经》篇目。 等两个人走到了假山群里,扶苏单独悄悄地告诉陈平。 “这咸阳宫,也得换人来管。要做到不动声色、不能让人察觉。” “尤其是不能让少府有所察觉,让他认为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陈平惊愕,“陛下,您这是在为难臣啊。臣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啊?” “这就不是朕能解决的问题了。朕一直很看好你陈平,想当初朕在两广,和你隔着千山万水,但是朕相信只有你能保护好恒阳宫。” “果然你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现在朕给了一个让你表现得更加出色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陈平一时间两只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那一刻扶苏觉得其实他以前在老家乡下放羊的日子也是挺愉快的。 (本章完) 第722章 朕不管这些。(求打赏月票!) “一定要悄悄地行动,选个可靠的人。最好是心里只有朕一个人的。” 扶苏嘱咐完,领着陈平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假山群。 但是陈平,就是再擅长掩饰自己的神色,这个时候,他也表现得有些木讷。 毕竟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这不是让他跑去给老虎换牙齿吗,还要让老虎毫无察觉。 所以陈平那是一脸懊丧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没有往昔的自信和神采,反而带着满满的失落感,仿佛被强迫做了什么事,又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见到外人,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这让花苑廊道里候着皇帝的邵平和司马毋怿,看到二世和陈平分别带着迥然不同的表情走出来,他们俩的表情就更丰富了。 司马毋怿明显是一刹那怀疑了皇帝的性癖。 “素闻郎官博学多识,虽然年纪轻,但是不亚于通晓五经的博士。毋怿斗胆请教,这种事,怎么记录啊?” 【郎,为待选之官,有评议国事的议郎、有陪侍皇帝车驾的中郎、侍郎等,无定员,除授常达千人之多。 郎一般取自公卿等官僚子弟,一方面作为皇帝的扈从,一方面学习政务,是大秦出仕的重要途径。】 邵平看了这两人迥异的神色,那也是一脸迷茫啊。 主要看两人的神色,那都是真实不虚的啊,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更何况,他们俩这个地位的人,犯得着要在属官面前演吗? 所以,邵平开始猛地给自己擦汗。 “这,可真是难倒我了。” 司马毋怿本就觉得这两个大男人很腻歪,动不动两个人单独在一个宫室里说话。 现在他们竟然公然这样走出来,司马毋怿想到过去无辜的自己被关了好几个月的日子,提起笔就咔咔咔地写。 【翌日,帝尝游园,独幸陈平,与之石林相伴而走,不许旁人跟随。】 邵平看到司马毋怿记录这么一个小事情时,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甚至还有疯狂的笑容挂在脸上。 邵平对着自己的衣袖心道,“子虽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是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众人都和邵平一样,忍不住偷瞄看司马毋怿到底写了什么。 随即,众人的嘴巴都张得像要啃咬大苹果一样。 旋即这些郎官侍者们都一个个虎躯一震,眼神中带着对司马毋怿的敬佩。 邵平看了,险些一个趔趄。 “不是,还能这么写?” “不这么写,那怎么写。我司马毋怿,写的就是真事!” 司马毋怿眼珠一转,出口即道,“直笔无隐,史册自明。” 邵平也对陈平的美色有一点嫉妒,这下更合他心意,赞叹说,“言出如箭,直中靶心。高。” 司马毋怿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看懂了自己的春秋笔法,于是笑道,“实事求是,吾所好也。” 邵平意识到这人其实是个猛人,于是身子后仰,点头笑曰,“失敬失敬。” 恰逢几个年老的宫廷女官路过,看到年轻精力旺盛的皇帝和俊美异常、赫赫有名的美男陈平一同从假山(所有人都知道的咸阳宫宫女和侍卫的秘密约会地)走出来时,她们则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尤其是陈平这个人,很多宫廷女官对他有意思,想要和他做相好,他居然不愿意。 这下可不是被他们给抓住把柄了吗? 从此陈平在宫廷里就开始身败名裂…… 只是扶苏和陈平,对此事都不知晓。 不过这件事,对扶苏来说算不得什么坏事或者绯闻,因为他是皇帝嘛,喜欢个男人也无伤大雅。 不过陈平可就不一样了。 宫中女眷立刻编排了无数他们和陈平偶遇的绯闻,甚至说陈平已经许诺,要带她远走高飞。其实陈平只是需要宫女的帮忙,和对方说了一句话而已,都没有超过五个字。 再有,比如某位青春靓丽的妃子,她非常看好陈平这个人穷志不穷的美男,凭借皇帝对他的喜爱重用以及他自己的能力,熊柔认定他以后会做出杰出的成就,于是和他定了娃娃亲。 但是某一天,这位美女穿着战国粉色女袍听女官们闲话时,意外吃到了这个惊天大瓜。 当现实遇到乌龙,生活就会鸡飞狗跳。 别说熊柔了,就是熊罴来了,也得吓得大叫。 从此,扶苏的性癖得到了某种拓展,而且是除过他之外的拓展。 而陈平的地位,也在朝臣心目中开始独一无二起来。 直到很久很久,这种误会才能不证自白。 不过那得到了陈平成为朝中大臣,拥有实权,那个时候,有一大帮人主动帮助洗刷那些莫须有的绯闻。 不过,也有人因为陈平主张均分天下,自身的利益被损害,于是故意给陈平遭恶谣、黄谣。 —— 言归正传,在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鹅黄绿柳,正是天地万物欣欣向荣的时候。 大家都穿着青色或者绿色的衣服,踏春游玩,到山谷里、坝上、田野间散步。 乡民们也在挖第一波鲜嫩的野菜用来做凉菜。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陈平则心事重重地,他得给皇帝交差,把这件事巨难的事情做成。 陈平为扶苏物色人选物色了十几天,都没凑出两份合适的名单来,而两份名单上面的人选更是没有超过十个人。 为此,陈平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废物。 他真不知道他活着还有什么用处。 而这只不过是这件差事的第一步,因为选好人后,怎么不动声色地安排人进去,而且要拿到实权,那才是更大的难题。 陈平虽然在朝中办公事,但是只要一回家,就为这件事苦思冥想,始终没有眉目。 这件事难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至关重要。 这么大的权柄,都交给章邯一个人,本来就不合理。 当初那是因为秦始皇夜游兰池,居然在咸阳城郊遇到强盗,为此引起轩然大波。 秦始皇下令在全城戒严,并且在周围地带严加搜查,想要彻底解决治安问题。 因为成本过高,所以才选择了扶苏的方案,直接让行宫修建负责人和咸阳城治安挂钩。 这才把这个差事给了章邯。 如果一旦章邯想要做点什么,那可太容易了,而他也将跟着倒霉。 至于宫廷朗卫,以前刘季在的时候,恒阳宫的朗卫都喜欢听刘季吹牛,聊楚国的女人和秦国的女人有什么不同,聊英雄的故事。 但是刘季他的兄弟们,没有能够当大事的,更加没有刘季的魄力。 为此,陈平兜兜转转,绕了好大的圈子,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他们几个乡野出身的团体身上。 —— 章台宫,这天晚上满天繁星,渭水让河岸两边的草地都已经开出了小花。 但是晚上的时候,还是有凉寒的风刮来。 “中车府令?” “陛下如果贸然调任,别说少府,陛下自己都不相信真的无事发生。但是如果选择已经被大家熟知,并且大家都对其有好感的臣子,让其扩大职权,不就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何必非要调任、委任、或者提拔什么人呢,换谁都会使得大家对其格外上心。不如来的省事一点,反而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扶苏忍不住喟叹,“妙,妙,确实妙。” 不过,对于陈平举荐的人选——夏侯婴,扶苏不是那么放心。 曾经刘季到了咸阳宫,给整个咸阳宫都贡献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因为刘季他太乐观了,而且身为布衣之士,却又充满自信,无疑会成为宫廷中人羡慕的对象。 而夏侯婴,他和刘季关系太好了。 固然开车技术好,也能够获得很多男人的崇拜。 但是夏侯婴说到底和沛县集团关系太密切了。 他们过年都要专门相聚吃饭喝酒,可见彼此在心目中的地位。 扶苏不放心啊。 扶苏其实另有了一个新的人选,但是他想着还是不告诉陈平好了。 谁说心腹只能有一个的。 毕竟这小子对自己有所防范,自己也不能和他说所有心事才是。 “宫中守卫的事情,倒是解决了。那么这骊山行宫呢?” “我的父亲,他骄奢淫逸,打算要修建一座更加豪华的行宫。可是现在,这行宫破破烂烂,而臣子们又反对继续修建骊山行宫,因为耗费巨万。” 陈平无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臣们现在纷纷要求停止一切始皇帝之前下令修建的工程。” “灵渠甚至都有人反对,还有驰道,长城收尾,这些都是帝国的大项目,一旦停止,将有上百万人返回家中。” 扶苏皱眉,“朕不管这些。朕只要结果,一定要把骊山行宫的负责人换了。” 陈平困惑,皇帝干嘛在这件事上这么固执呢,而且这么重要的差事,一旦做了,章邯怎么可能不察觉。 那可是堂堂帝国九卿之一少府。 他在宫廷办事都已经超过二十年之久,对宫里这些手段应该很熟悉。 高手做事,永远都不会把对手当成猪一样。 恰恰相反,陈平极其敬重对方,他相信章邯一定有着杰出的政治嗅觉,以及时常保持着高度的政治敏感。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陈平的所有预判,都是正确的。 (本章完) 第723章 他们给的太多了。 陈平怀着不解,披着春日的晚霞,往郊野边上走去,试图找到破解之法。 经过他缜密的思考与分析,他确信二世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是一个没有经过秦二世大脑分析的任务。 在完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陈平也很愤怒,甚至泄气,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他怀疑这是秦二世妒忌他的绝世容颜,所以故意给他这种乱七八糟的任务;又或者,当初那个太子做了皇帝,立刻骄傲地找不到北,所以不知道自己下达了什么决定。 只是这样离谱的猜想,更让陈平挠头。 —— 春暖花开,万物生发,飞虫鸟雀、蜜蜂、都在花园里活跃起来。 宫女们看到这样绚丽的花朵,有的忙里偷闲就去花园里采摘花朵,给自己装饰。 花园里吵吵嚷嚷,人声、鸟叫、蜂鸣、虫响……接连不断。 最近,咸阳宫又多了一位红人——夏侯婴。 他在皇帝继位后,被顺理成章地提拔为中车府令。 最近,皇帝又给了他全新的差事,负责掌管皇帝出行军队。 这相当于分去了太仆的一部分职责。 很多人都以为太仆不得皇帝心意,对此议论纷纷。 自从先皇后和始皇帝先后离开这皇宫,没人请巫医,没人整修仙。 从前乌烟瘴气的皇宫一下子变的过于正常,整个皇宫莫名进入一种安静的状态。 大家竟然觉得太过平淡正常的生活无聊。 自然地,在这个档口,来点风吹草动的小事,都值得大家热议。 夏侯婴,在过去他只是一个很低调的官差罢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在意这样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忽然一夕之间得到了皇帝的信任,给他更多的权力。 从此不仅仅掌管皇帝出行的车马,还能负责出行车队,开始渗透进入了皇帝的保卫防御系统,这意味着夏侯婴有了光明的前途。 宫中那些常侍见到夏侯婴都要弯腰作揖,明明他们的品级比夏侯婴高,但是架不住实权在手来的更厉害。 当然,更多的也是眼红。 夏侯婴不过是路过章台宫,遇到扶苏身边的一个常侍,这位常侍也算是有些功夫在身,本来以为自己能调职做个官差当当,趁着年纪大,能混个宫廷朗卫侍卫长。 到时候,好把自己的儿子也给介绍进来。 结果他每天兢兢业业干活,而夏侯婴就因为开车稳当,被皇帝欢喜,叫过去问了几句话,他就升职了。 所以常侍在看到了夏侯婴路过,先是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夏侯婴其实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是这个人心思深,嘴巴严,到现在都没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妻子儿子。 夏侯婴按理说位置高,但是他也知道皇帝身边近侍那些猫腻,这一天天给皇帝洗脚丫的人随便说几句话,能害死一个家族。 所以夏侯婴就学着那些高位者见到他的模样,给这位常侍作揖,“拜见常侍。” 常侍那自然是笑呵呵地,心想这家伙倒也是识趣。 不过常侍可是心有不满。 “夏侯府令,五年连升六级。有陛下对你的这份荣宠,今天虽然还是中车府令,指不定明天就是大夫,之后就成为九卿了。” 常侍拍着夏侯婴的肩膀,眼睛都猩红了。 旋即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 “是啊,听说这养马的最是有一套,怎么顺毛,怎么让马高兴。以后您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夏侯婴自然察觉出这些人对他没有好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只是表面上却很平静。 听着字面意思,这帮人是担心自己以后腾达了不提拔他们,这话说得颇有些奇怪,我们不是旧识、更不是一个团队的人。 不管怎么样,颇有些单纯的夏侯婴,这个时候已经陷入了他们的诡计。 几人围着夏侯婴一个个笑得面色赤红。 夏侯婴还要厚着脸皮,强行讨好这几个人,“哪里的话,夏侯婴日后还要仰仗诸位呢。请诸位常侍日后在陛下面前为我多多美言。” 这些人听了话,一时间像是目睹了母猪上树一般,猛地大笑起来。 夏侯婴顿时就脸色发青了,但是这才是这几个常侍想要从夏侯婴脸上看到的神色。 几人对着夏侯婴那是毫不留情地说,“就你这样的乡野匹夫,能够成为陛下的中车府令,那已经是耗光了你祖上不知道几辈子的运气,居然厚颜无耻地还敢想着往上爬。” “上卿,那是蒙氏、冯氏、王氏这样的大家族子弟才能做的。” “就你,一个养马的。在宫里做事也都五年了,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长得没有尚书令风流,更不要说读过书,听说你连我们秦国的文字都会写错。就你这样的人,还做太仆,真是笑话。” “出身比草还要卑贱,可是心比天还要高。做了中车府令,不在殿后待命,居然还大摇大摆从殿前经过,唯恐没有机会再接近陛下吗?” 其他常侍闻言,也走过来看热闹。他们笔直地站在一边,像是咸阳附近王陵里的那样鬼树,幽森地排成一排。 不论风吹雨打,它们始终站立在那里,不说话、不动气,安安静静地观望。 夏侯婴受了这般大的气,大家都以为他会当场发怒之类的。 可是他没有,他低头沉默良久,神色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常侍和诸位为我这样的小人劳动唇舌,想必也累了。今日是我夏侯婴不是。夏侯婴多谢常侍提点之恩。” 旋即夏侯婴对着刁难他的常侍和属官再度露出了讨好谄媚的笑容。 随后夏侯婴从容地从章台宫殿门前走过,原来他只是来按照之前的约定来取墨阁里新配好的马鞍、马镫这些骑马护具。 但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对刻意刁难他的解释。 在拿到护具之后,他就从容微笑着离开了。 等到了马场,跟着他一同过来的属吏,原本脸色铁青地跟着走了一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又遇到不好惹的主儿,再被人莫名其妙责骂。 结果等到了马场,这属吏忍不住说,“府令,您也太老实厚道了。他们明摆着就是故意欺负辱骂您,可是您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一般,全然不在意。好像不关您的事。” “您是真不生气,还是假不生气啊?” 夏侯婴无奈地望着这个咸阳本地户口的跑腿,“你猜?” 属吏自然更加好奇,但是他也只能远远地望着夏侯婴。 毕竟亲眼看到夏侯婴的表现后,属吏莫名感到自己和他的长官之间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他现在开始莫名对夏侯婴心怀敬畏起来。 要是这种事情搁在他身上,他恐怕都要反天了。 夏侯婴倒是去忙活了,但是这小吏的嘴那是自己管不住,到处给人说夏侯婴面对他人的有意刁难和侮辱,是如何做到宠辱不惊的。 夏侯婴为此甚至想要惩罚他的随吏,这才让他把嘴巴给闭上。 渐渐地,夏侯婴也给自己在宫中积累了一些人气。 只是这些人嘲讽诋毁夏侯婴的出身太过低级,根本不配做九卿的话,却像是一根根尖刺,狠狠地扎在了夏侯婴的心头。 当天幕上出现晚霞,望着太阳在天边渲染出的五彩斑斓的瑰丽景象,条条逶迤的云朵不断拉长自己的身体,幻化出一个纯情少女正躺在高山座椅之后梳理秀发的景象。 望着此情此景,夏侯婴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乡,也回忆着沛县。 白天经历了刁难之后,他没有半点动容;但是在看到太阳落山,想到故乡和少时有年轻力壮的父母庇护的自己,夏侯婴的眼角处这才淌了两行清泪下来。 但其实,夏侯婴并没有悲伤的感受。 过去在乡野之地,他受的委屈不可能比今天的程度更轻,而且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会哭呢。 当眼泪莫名的涌出来时,夏侯婴自己也是一惊。 —— 太阳永远还是那个太阳,东升西落。 天始终还是那个天,亘古不变。 人也始终是这样的人,不管经历多久,都是这副样子。 咸阳宫换了主人能怎么样,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经历了这件事,夏侯婴忽然觉得,他的人生应当做点什么事情出来,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也知道,庶民也是能够成为上卿的。 就像是……姚贾。 对啊,姚贾。那一瞬间,夏侯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姚贾作为一个贪婪的臣子,可是他死去之后,却有无数生活在底层的人始终铭记他,为他的经历感到惋惜、甚至是遗憾。 也许曾经,姚贾曾经做过许多人的光吧。 夕阳最终是掉落到了山的那一头,夏侯婴坚信,太阳下班了会给自己找个巨大的矿石坑作为大床,随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现在,他夏侯婴也要回家去了,他也要靠着他的床,那不甚豪华的床,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开启明天的新生活。 —— 只是刚回到家,夏侯婴就发现自己的门前土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辙印,数量不少。 日前雨雪打湿了门前道路,车辆经过,路面上有的被压出高楞,有的被卷走泥壤变成小坑,一时间整个门前的道路那是凹凸不平。 但是今天天气晴朗之后,道路竟然被压得平整了。 这就说明,来往的车辆,都是豪车、是大车。 只有大贵人才能使用这样宽度的车轮。 夏侯婴感到困惑,“奇怪。” 只是刚进了门,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夏侯婴一怔。 他家院子不大,现在里面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无数个。 当初来到咸阳的时候,他就是位分最微末的那个,刘季能当朗卫长,他只能养马。 所以夏侯婴家的院子,是最小的。 不过能够在咸阳城这样的地方,拥有一套小房子,不错了。 那些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士人,都不见得在咸阳城能够拥有一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宅基地。 但是,现在这个小院子里,堆满了箱子。 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别人送给他家的礼物。 夏侯婴先是被吓了一跳,从小父母就教育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而这个世界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忽然对你好。 夏侯婴刚刚做了中车府令的时候,大家就对他感到非常的嫉妒、羡慕,为此很多人前来送礼。 刚好夏侯婴年纪不大,也才三十来岁。 一时间无数人登门给他送礼、送仆人、送美女。 夏侯婴自然是坚决拒绝,他明显感觉秦二世这号人极其反感贪官污吏。 为什么赵高一死,人人欢呼雀跃,因为他就是贪官污吏的典型代表。 而且旁人给他送仆人,夏侯婴就要犹豫,他家里也不大,整这么多仆人来做什么呢。 至于送美女,夏侯婴的夫人那就是恨不得想要提着扫把把人都赶走了。 当初两人是商量好的,说好了不收礼,那就一件礼物也别收。而且一旦开始收礼了,那可就走不了回头路。 所以当夏侯婴看到这些真的可以用铺天盖地卷到他面前的礼物之时,夏侯婴顿时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 夏侯婴猛地冲到家里,结果看到屋子里站着好几个美女。 这些美女穿着罗裙,衣裙裹着曼妙的身体,那害羞的目光,微微发红的面庞,羞涩的神情,顿时让这位顶天立地、荣辱不惊的好汉看到之后只觉得脑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随后,夏侯婴的妻子满脸泪痕地走了出来。 平日里的彪悍美妇,在见到夏侯婴后,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等夏侯婴问怎么回事,几个美女率先俯身上前低声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夏侯婴的妻子如同女儿闯了大祸还要赖账一般,那是一时间泪如泉涌,望着夏侯婴委屈地哇哇大叫。 而一对儿女则在一旁面面相觑,他们还年纪太小,不懂他们的母亲捅了多大的篓子。 夫妻二人到底还算很有默契,等到几个送来的美女跑去别的屋子睡觉之后,夏侯婴这才和他的妻子对话。 “我不是给你说过,不要收那些礼物吗?” 夏侯婴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收了这些礼物,以后那就是还不完的人情。一旦收了礼,那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麻烦,若是怠慢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我不是在第一天做了这个府令之后,就告诉过你了,绝对不要收礼,绝对不要。” “两天前,我还又对你说过一遍。” 夏侯婴的妻子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早上你走了,他们就来送礼,一开始我婉言表示拒绝,后来我更是明说没有你的同意,我不敢收礼。” “屁话!那现在怎么家里都是这些?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夏侯婴咆哮着。 夏侯婴的妻子已经是哭嚎地再没什么眼泪了,便哑着嗓子问,“可你不是很得陛下的信任吗?” “信任。你怕是被外面那些谣传给骗了,在陛下心目中,哪有什么信任可言?你可把我给害惨了。”夏侯婴无奈抱头独自烦恼。 夏侯婴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其实我一开始是真的很坚定的拒绝,但是他们越给越多,越搬越多,我根本就拒绝不了。” “你又不在家。那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人要应付他们十几张嘴,而且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十几辈都花不完的钱。我觉得,我收了这笔钱,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努力了。” 夏侯婴怔怔地望着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女子不读书,真是害人不浅啊!” “那几个姑娘怎么回事,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家的。” “都怪我。”一提到这件事,夏侯夫人又委屈起来,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外涌,根本受不住。 “我怎么知道,他们送完礼,还要送美女。我不接受,他们竟然说我不够大度,不像大户人家的女主人。” 勇士夏侯婴忍不住说,“这倒是实话。” 夏侯夫人顿时如同炸毛的刺猬一般,揪住夏侯婴的耳朵,“你说什么,我不管,你得把那几个女人给推掉。” “那是人,又不是财货。人怎么退?” “你不退人,我就不退礼。” “收了的礼物,你还能退?” “当然能,我问过萧大妇,人家说不小心收了礼,再拿更多的礼物当做赔礼,一并送回去,这样才行。” “那人呢?你送回去,你就说你用不上,不然就是把她们嫁了。” “嫁了?”夏侯婴的语气里满是可惜。 这下夏侯婴的夫人拳头硬了。 两人吵吵闹闹,最终夏侯婴还是说服了他的夫人,把礼物退回去。 因为现在时代的风气变了,这个年头要想做大官,不能再靠收礼这一套,做清廉的人,才能爬的更高。 而夏侯婴的妻子为了自己不被旁人衬托为黄脸婆,也是答应了。 —— 而另一边,当陈平回家休假的时候,扶苏可没闲着。 夏侯婴被皇帝信任的事情,在咸阳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章邯作为昔日的执戟郎、将作少府,岂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和皇帝一样,每天都要听取各个宫室、官府里的重大新闻。 在朝会之后,章邯早就猜测,接下来皇帝一定会有一些动作,果不其然。 —— 新上位的皇帝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智比原先那位修仙的皇帝高,他必须得在皇宫里坐冷板凳。 上林苑去的次数也明显变少。 而且这是春天,按法律,是不可以出去外出游猎的,尤其是作为皇帝,怎么能够率先违法呢,他得做臣民的表率。 于是扶苏在殿里闲坐着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在热论夏侯婴和他那笨蛋妻子,秦二世悄悄地命吕泽为卫尉。 卫尉,掌皇宫诸门屯兵。属官一巴士司马令,凡吏民上书、四方贡献、朝廷征召等,按法律要使用公家的车马,巴士司马令即掌其事; 属官二卫士令,统领诸宫门卫兵。 如此重要的委任,经由皇帝的亲自嘱托,愣是硬生生搁了半个月才被大家开始知晓。 先秦时代,通讯落后。 难道说落后就一定是不利因素吗? 未必。 因为君王可以让该曝光的东西被曝光,不该曝光的东西永远在暗室里。 (本章完) 第724章 再给朕念一遍他的豪言壮语 不过,扶苏悄悄提拔吕泽的事情大家伙都不知道。 但是,这夏侯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章邯早有预料,但是等真的发生了,他自己心里也很玄乎。 请教了府中一些谋士之后,章邯被告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赶紧去跟皇帝表忠心。 唉,江湖就是人情世故啊,哪来的打打杀杀。 隔了两天,章邯就亲自入宫求见秦二世。 在那着急万分的陈平,万万没想到,发布任务给自己的皇帝明显是让自己去得罪人,结果帮助他解决困难的却是将要去得罪的人。 章邯一到章台宫,对着扶苏献上了自己珍藏的血玉石,又亲自给扶苏展示了雕刻好的血玉环装饰。 “此乃臣之家私,祖辈过去在山中采药,于一灵芝底下挖掘而得此石。父母给我们兄弟三人各自雕琢,示意兄弟连心,其利断金。” “这血玉血玉,颜色鲜红如犹如血液,正象征着人之心。” “今日臣将此家中之宝献给陛下。乃是希冀陛下能够得臣子宾服,得众臣之心。” 扶苏拍手笑道,“好,好,好。” 站在一侧的陈平,那是脑海里盘旋过无数个心思。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到底要怎么做了。 其实他想的没有错,皇帝就是要他去得罪章邯,永远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因为对于皇帝来说,章邯不是那么值得让人信任。 结果这章邯竟然反应如此灵敏快捷,陈平的难题就这么被解决了。 还真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章邯随后对着扶苏大肆地吹捧,说他对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忠心,他的两个弟弟,还有他的儿子是多么的崇拜扶苏,他们一家人都想要永远地侍奉效忠扶苏一个人。 有些话甚至都过于肉麻了。 扶苏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对他说,“朕知道了,朕一向都知道你们一族的心意。” 章邯听着这话,总觉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这些血玉,朕今日就收下了。” “说句心里话,如果没有你和李斯,朕今日坐不得这个宝座。李斯被请走,也是朕实属无奈,只因为他力主郡县制,得罪了臣子。” “朕到现在还觉得对不住他。” 章邯听着,心里吐槽,我信你个鬼。 “现在朕的左膀右臂,只剩下你一个了。朕的安全,全在你手里了。” 章邯听到这话,手微微抽搐抖动了一番,整个人身上也冒了不少汗。 “昔年,晋文公和秦穆公联合围攻郑国,因为郑国曾对文公无礼,并且郑国同时依附于楚国与晋国。” “佚之狐于是请求郑伯派烛之武面见秦公。” “后来烛之武果真夜退秦师,而晋国大夫子犯请求烛之武出兵攻击秦军。” “晋文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 “晋文公曾经受过我秦先王的恩惠,因此在面对我秦先王违背盟约离开之后,选择了原谅。” “晋文公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朕很欣赏晋文公。” “假如没有那个人的力量,我是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依靠别人的力量而又反过来损害他,这是不仁义的。” “失掉自己的同盟者,这是不明智的。” “用散乱代替整齐的局面,这是不符合武德的。” “秦军撤退,而晋军离开了郑国。” “这就是朕想要告诉你的,你明白吗?” 扶苏的声音一字一句飘入章邯的耳中,每一个字都起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只有章邯能够懂得这番话的含义。 章邯为此感到汗颜,“臣知罪。” “你退下吧。” “唯。” 章邯红着脸,毕恭毕敬退出了大殿。 扶苏坐在上座,陈平忍不住称赞扶苏,“陛下真是妙语连珠。用烛之武退秦师这件事来让章邯明白您知道他背叛了您,又用晋文公的为人处世之法告诉了他您其实不打算追究他过去背叛您的事情。” “这样一来,不仅仅彰显了您的英明睿智和大度,而且能够让少府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起到了提醒他的作用。其三,您打消了少府疑心,继续坚定地效忠于您。” “简直是一箭三雕啊。” 邵平心里不大乐意,这本来是他想说的话,现在都被陈平给抢了。 真是个马屁精。 说你们俩要是没点那种关系,我都不信! 而扶苏只是苦涩笑笑。 他望向了那边的史官几人,这司马毋怿,正在那刷刷刷的做记录总结。 司马毋怿对今日这番谈话总结说: 【唉,人与人之间的智慧高低,就是在这同样的事情上有所显现啊。】 不过扶苏看向司马毋怿,是另有缘由,他苦笑的原因就在史官身上。 扶苏将头上昂,闭着眼道,“再给朕念一遍当初章邯对太上皇说的豪言壮语。” 史官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很快就翻阅出了少府和秦始皇嬴政当初的对话记录。 史官禄站起来,面无表情好似木头一般地说道: “时少府尝为将作,被嬴政委任去主持修建秦始皇陵。” “陛下云:朕知汝一向对朕恭顺,忠心更是有余。就把这件大事交给你了。” 扶苏还是闭着眼,“念重点,直接念他的豪言壮语。” “章邯以卑贱之躯,得以侍奉陛下,实在是祖先庇佑,神明辞福。” “臣今日得此差,日后唯有全族上下当牛做马报答陛下。” “陛下在一日,臣全族上下,哪怕要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陛下真乃祖龙降世,恩威盖世,天下臣民无不顺服。惟愿陛下万年。臣章邯活在人世一日,便永远效忠陛下,永远效忠大秦。” “若有违此誓,教臣被驱逐前往外夷,终身不得回到中华,身败名裂而死。” “……” 这些都是不同场景下,章邯对嬴政说过的誓言,每一句都曾经说的嬴政心花怒放。 众臣听着这死亡一般的回忆录,一个个都感到非常尴尬,他们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出来。 邵平也是听得两只眼睛瞪得像马车上的铜铃。 大家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等到史官念完,扶苏这才睁开双眼。 “我倒是很好奇,他接下来要怎么个效忠法?” “陈平,让你去找的人找到了吗?” 陈平赶忙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帛书名单,“请陛下择选。” 扶苏惊讶地望着陈平,他还能这样,居然要我选。 等打开帛书,扶苏看到上面写的几个名字,这下他也开始犯难了。 “选哪个?” “臣不知啊。”陈平的额头上也渗透出来了豆大的汗滴。 这帛书上的人名,不管是哪一个都让扶苏感到玄妙。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理果然不虚。 【季心——季布之弟】 季心他哥哥季布是咸阳名嘴。 按理说季布的出身本来是个江湖混混,但是自从遇到扶苏这个贵人,他就开始平步青云,用自己的智慧去帮助更多的人。 而季布的弟弟季心,也很厉害。 史记给的评价是【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方数千里,士皆争为之死。】 “和他兄长一样,季心的名气非常大,但是遇到人非常恭敬严谨,从不说傲慢的话得罪人,做了侠客之后,方圆千里之内的人,勇士都争着为他去死。” “因为季心非常勇敢,江湖上的少年们便经常偷偷盗用他的名号出关行走江湖。” “譬如往两广正开发的地带,一家只能住五十人的酒肆,可能一天就要登记六个叫季心的人。” 陈平从旁给扶苏一一介绍着这些人。 扶苏自然大悦,“善,大善。” “太上皇曾经称赞蒙氏兄弟为秦国之‘忠’‘勇’的代表。如今朕手里也有了这样一对好兄弟。” 陈平亦喜,“帝国人才济济,实在是社稷之福。” 邵平刚想要张开说话的嘴,又给合上了。他冷冷地望着陈平。 之后就是周勃。 “周勃,为刘季上表举荐为的郎官。” 刘季成为大官之后,对他手里的权力可从没浪费过。历史上的汉代察举制,其实早就在秦朝发源了。 秦国有着完备并且相当发达的官吏举荐制度。 刘季天天写信给自己的好兄弟们,甚至因为信差送的慢,打人家屁股,俨然为信差之父。当然,这很刘季。 劝告自己的弟兄们都来到了咸阳乃至于关中定居之后,刘季第一时间就给他们保举官职。 想想刘季这本事,走到哪里都能和人称兄道弟,又因为长得帅气,懂得打扶苏的招牌,对于他举荐的人,官吏们都是争相备案引进。 你以为刘季到了咸阳,过年的时候只有沛县好兄弟们请他喝酒吗。 并没有,秦国的老实人还是居多,有血性的汉子也是居多,对于这么一位高颜值游侠风范的大汉,他们非常喜欢。 刘季每天都被人请去喝酒。 这么一来,他的兄弟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大秦的中枢机构。 看到周勃名字的时候,扶苏其实已经在感慨这个刘季的能力超乎常人了。 不愧是能成为汉高祖的人! (本章完) 第725章 章邯和李斯 “周勃为人质朴刚强、老实敦厚,刘季曾经告诉我说,可以委任他大事。” 扶苏没想到,陈平这样的腹黑,居然能够和刘季走得近,真是稀奇。 而刘季居然也会和陈平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真是诡异。 但是秦二世笑着说,“既然刘季都这么说了,应该错不了。” 众人都很惊诧,大家都以为扶苏不喜欢刘季。 其实一开始大家都和扶苏一样,对刘季是表面上客气,心里不喜欢。 但是等相处久了之后,会发现刘季很不错。 结果听到这番话后,整个章台殿里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没想到二世非但喜欢刘季,还对他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陈平也是一愣。 ‘我怎么听陛下的语气,这刘季在陛下心目中的能力比我强啊。’ 陈平望着扶苏手里的帛书,心里忍不住嘀咕,指不定有一天,这些人的官职做的比我还大。 但是,他们会记得是我推荐了他们吗? 在过去,官吏之间的举荐,往往靠的是关系。一个被举荐的名字背后,往往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自己甚至没有接受他们的任何礼物,就给他们这么大的机会,天晓得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恩情。 不过,为了均分天下的理想,陈平还是不计较那些可以得到的利益了。 剩下的几个候选人,也确实都稍有名气,不过扶苏有重点扶持对象——或者说草根家族,所以就把他们给弃选了。 “季心到底是年轻了些,而周勃年纪比较大,但是名气不足,就让他们跟着章郗一起去看守玉真宫吧。” 扶苏想了想,又说了句,“让他们给太上皇作个伴。允许贴身侍奉。” “陛下明鉴。”陈平也是一顿,“臣一定把陛下的心意如实转达。” —— 话说章邯离开咸阳宫,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皇帝给他讲的《烛之武夜退秦师》,虽然明面上讲是因为曾经帮助他的原因原谅了他,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因为扶苏的意思是,他过去对他的功劳和帮助,都在这件事上一笔勾销了。 章邯捋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给自己新谋划的这位主子,是一位绝对的政治高手。 虽然过去,他就知道,扶苏是个绝对的聪明人。 但是现在更麻烦的问题是,这个人的智慧还在逐步的增加,也就是说他没有自满,而是在不断地进步。 没有说得到了皇位之后就沉溺于安逸的生活,反而是想着精益求精。 这么一来,臣子们就显得非常被动,很有压力。 这种情况下,臣子们要么跟着皇帝较劲也要加倍努力成长;要么自己想要安逸一点,从此落后于人,放着更高的地位和富贵不去攫取,等待被排挤。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最嫉妒别人比自己好的原因恐怕就在这里。 不想努力,但是又怕别人比自己好。 根源实则在一个懒上。 混日子这种想法,从古至今都要不得。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话是没有错。但是还有后一部分,世界上时不时就有着狂风暴雨。 也因此,草台班子容易塌。 但是班子塌了,死的绝不会是弱者。 人类的历史,其实更像是筛选游戏,而非进化。 有时候,某些人到了某一个位置,不是自己想要太平就能太平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去争,会有人逼着你非要去争的。 章邯回到家里,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那心里是又惊又惧。 之后却也忍不住犯懵。 他拍着自己的脑瓜,怎么一时糊涂做了这么个错误的选择,跟着姚贾那个胖子,能够有什么出路。 现在倒好,姚贾成了臣子之间的禁忌,而他也因此得罪了陛下。 章邯想到了冯去疾那厮。 自从他成为了少府后,冯氏就和章氏有联姻,互为亲家,互相依靠。 只是冯去疾谨慎——经常被秦始皇敲打,所以过去他和冯去疾几乎没有合作过什么事。 这次倒好,他自己一时糊涂,站错了队伍,反而成了被教育的。 章邯为此正担心地睡不着,站在少府这个位置,如果能够继续往上坐,那就是丞相。 如果不能往上,那就是退居幕后。 不过退居幕后,不等于就此失去了权力,不能再叱咤风云,从此彻底失去权势。 恰恰相反,退居幕后,也可以做事更方便,还能辟祸。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时代怎样变迁,达官贵人的后代始终是达官贵人的原因。 你以为在某场冲突之中,某个人彻底被拉下马,但是某些人只是选择了急流勇退,等待下次趁着海浪翻向更高的山崖。 就比如李斯。 章邯相信,他一定在某处伺机而动。 同朝为官太久了,李斯这样的人,他才华横溢。 你以为有才华是什么好事吗? 答案是不。 这天下人,但凡有了才华,便是有了依仗。 他在社会上起步的第一件大事——生存问题就被解决,之后面临的将是更大的事情。 才华让他们和家中有权势,祖辈有恩荫的子弟有了产生对比的可能,为此虽然给予了他们上进的阶梯,但也造就了一些痛苦。 而一个只拥有能力的人,更容易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没有道德的约束,极其容易成为杀害人的刀斧。 另一方面,才华对于人来说,和其他物质存在不一样。 好的妻子让丈夫感到心安;金钱让富裕者感到满足更容易得到快乐;权势给予人最大的安全感,虽然这会让人不住地膨胀;家宅则让人产生归属感。 唯独才华,听着让人感到有保障的东西,却最让人感到不安。 一个人没有钱可以有没有钱的过法,没有妻子可以做快乐的单身汉,没有权势可以做个简单的普通人,没有家宅可以租住别人的,经历寄人篱下之感。 唯独才华,如果一个人有才华但是得不到重用,这等于杀了他。 天才往往悲观抑郁的原因就在此,因为只有很少的人能够遇到他们理想的“伯乐”。 于是乎,才有一大波人走上背道而驰的道路。因为他们可以忍受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妻子的生活,但是一旦有了才华,他们不能容许自己的才华被浪费。 所以读书人往往会去寻找生活的不合理之处,社会的弊端。 这是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满腹经纶,但是又没有合适的伯乐举荐他们。 这就造就痛苦。但是按照人的本性,我快乐了顺带让你快乐一下,我要是痛苦,那就大家一起来痛苦好了。 李斯,那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擅长辩论、懂得论说、通晓文字训诂、读遍天下古书、会写篇幅、四言古体论文写起来那是一气呵成,秦始皇这种饱读诗书的人走哪都要带哪可见是妙语连珠,对说话的艺术掌握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曾经做过执戟郎,这说明他还懂功夫,是个身强力壮的武士。 “二世居然想着给他一座金山,就能把他给打发了。这就是绝对的愚蠢。” “对他来说,如果自己的才华得不到使用,那就等于让他死了。” 无数人以为李斯是因为想要上进所以给自己换个池子,但是实际上,是因为他不甘心让自己在未曾拜师荀卿之前就已经成熟的大一统思想体系、治国理政方略、口才、譬喻之能就此浪费。 能说出“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吏。在那种时代,作为一个地道的楚国人,父亲死在了和秦军作战的战场上的人,最终选择去秦国虎狼之国追求他的仕途。 难以置信,过去四十年前的李斯,到底是过得多么不甘心,他一直就身负才华。 以四十岁的身份去齐国拜师荀卿,他为的只是给自己镀金而已。 真正继承了荀子精神的人,不是李斯、也不是什么韩非,而是历史上在‘古今文’之中大显身手力保了古典书籍的那个死胖子——张苍。 估计荀卿他老人家,其实对韩非和李斯都不关心,对张苍也很不关心。 韩非去找荀子,为的是救国;李斯去找荀子,为的是不让自己被埋没;而张苍去找他的时候,正是个义愤填膺、对天下混乱自己想要救世的十八岁青年。 老人家也许到死了的时候,还在遗憾,自己的才学无人托付,实际上当时在他死的时候,刚进门的弟子张苍,没有受过他多少教诲,却最后秉承了真正的儒道精神,师道传承。 章邯的担心并不是臆想,而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李斯这个人,他不会满足于抱着金山银山的。 他那么聪明的人,你以为他不会去经商吗。 他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才华,玩最危险的游戏——政治。 大秦帝国的最高权位者,基本上都摆脱了低级趣味,他们有着对于超出权力富贵之外,更高的追求——对某些东西的热爱。 李斯,当他被退休后,没有选择留在咸阳,而是选择了回到了楚国下蔡老家。 章邯相信,如果李斯将要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会第一时间让两个儿子也罢官回家。 我们的秦二世,当他选择去做一件和历史上伟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之后,面对的挑战也是前所未有的。 静观一切的章邯,他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退。因为他预感到,危险即将到来了。 果然—— 很快,皇帝很快下达了诏令,给玉真宫增加新的守将,还有兵力。 他们有着直接接触秦始皇的权力,而且同时作为皇帝的郎官,随时要入宫面见扶苏。 对此,章邯只是呵呵笑了。 章邯都没有犹豫,直接叫章郗去转达他的心意,他不想要守卫玉真宫的差事了。 “为什么?”章郗困惑。 “不要管为什么。你能有今天,都是靠我的安排。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不要直接告诉陛下说,你不想干守卫将军了,告诉陛下说,你想要更高的职位。陛下会允诺的。” “可为什么?”章郗的直觉告诉他,章邯这是在和秦二世争斗,“我觉得皇帝是个好皇帝,我们过去也是平民。他想要更久的维护平民的利益,因此很多人都支持皇帝陛下。” “兄长你贵为少府,怎么一天到晚琢磨这些事情呢?” “你懂个屁!”章邯暴呵一声,“赶快去。” 哪有人天生会理解别人,章邯了解的不是李斯,而是他自己。 章邯相信,他生来就是干大事的料,名垂千古的料。 像历史上的文信侯一样! (本章完) 第726章 大道无为 固然觉得哥哥章邯野心太大,未来早晚要招致灾殃。 但是章郗还是按照章邯的教导去做了。 因为看守玉真宫的事情,实在不一般,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章氏一族的人负责这个差事,固然象征着秦二世和少府章邯之间某种微妙的契约。 而且章郗看到,哥哥章邯表露出对于秦二世的叛逆不满之心,他自然更加不敢继续守着玉真宫了。 也是经历了这一回,章郗好几天晚上躺在榻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琢磨这件事,他意识到,从小照顾他们两个弟弟的兄长,已经逐渐变了。 章郗曾经天真地认为,哥哥章邯选择了扶苏而背弃秦始皇,这是一件对于家族来说很荣耀的事情,毫无可耻而言。 秦二世,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那都是一个能够给众人带来希望的人。 但是现在,章郗不这么理解了。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接受的爵禄很羞耻。恐怕哥哥不是对他好,而是把他这个弟弟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好帮助他继续往上爬。 之前对自己多好多好,给自己各种重要的任务,都是他哥哥为了攫取利益和权力的手段罢了。 章郗想到母亲临终去世之前,对兄弟三人的教诲,要他们三个好好侍秦王政,对此章郗更是感到滑稽荒唐。 他过去真是简单愚蠢的可怕,竟然认为自己的哥哥做出背叛始皇帝这种事情,是为了道义,为了支持明君继位。 其实大哥章邯,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这么想着,章郗眼角莫名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把你当哥哥,你把我工具啊。 深更半夜,章郗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我以后不会再信任大哥了。” 几天以后,章郗亲自去求见秦二世,推说梦见了老母亲,想要回她老人家回去守几年坟墓,好好供奉一番。 扶苏认为章邯肯定是跟章郗讲了什么。 “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走了,朕身边恐怕就没有人了。” “不会的。”章郗眼神异常坚定,郑重其事对扶苏说,“玉真宫换了谁去看顾都合适,因为大家都信任陛下。” 扶苏望着章郗。 他哥哥章邯只要一说话,那表情、和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x,让人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个骗子。 想到章邯之前给嬴政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扶苏自然开始发憷。 扶苏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了。 真真假假,有的时候真的辩不清楚。 而章郗之后竟然也没有再问扶苏要职位之类的,只是摆脱了差事,就此走人了。 大有想要尽快逃离宫廷的意味。 但是他的身上,却又带着那么多的秘密,实在是让扶苏感到困惑。 但是让陈平感到惊讶的是,扶苏竟然真的放他就这么走了。 “陛下,您就不担心章郗离开宫廷之后,对外说些什么吗?” “难道说,他留在宫廷里,就不会说些什么了吗?他既然主动把权力让出来,这样不是正好方便朕行事。” 陈平却有一丝困惑,“他本来可以向陛下讨要更高的职位,甚至于去做个将军什么的。但是他没有,就这么把职位给让出来,就好像是在牺牲自己的利益以成全陛下。” “你这话就好像在问,一个都是坏人的家庭里会不会养出来一个正人君子?但我想,污水池子里,也是偶尔能长出来一朵荷花的。” “那陛下为什么不留用他呢。” 邵平说,“他应该是受不了这种污浊,想要自己找个僻静之所待着。强留也是无用,还是听陛下的,放他走吧。” 陈平自从知道了邵平这个老正经居然和司马毋怿一起说他的坏话,造谣他和二世之间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之后,自然想要伺机‘报复’一下。 于是他就故意总是抢话说,不让邵平和扶苏说话。 既然都已经被这么多人造谣了,干脆贯彻到底吧。 反正执着于道德,那就不是道德了。 看到邵平因为在皇帝面前好几天都没有机会张口表达自己的见解,一副看着自己不爽却又不能对自己做点什么的样子。陈平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仿佛无事发生,但是实际上心里痛快极了。 看到老实人邵平终于抢到了一句话说出口时,陈平更是感到好笑。 “嗯。”扶苏望着邵平,“还是你懂我啊。” 邵平听了这句话,那方寸心田之间,一时间仿佛有无数朵闭合的花苞一瞬间齐齐开放。 陈平顿时不大乐意,“照这么说来,现在陛下已经彻底把宫廷的控制权拿在了自己手中。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如今可谓是大权独揽。” “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做一些我们过去想要做的事情了。” 扶苏的注意力果然被陈平拉过去,“是啊。” 想到天下彻底都在自己的手中了,扶苏莫名觉得自己臀下这个皇位,忽然间变得像大山一样高大,让他有着最强的倚靠,以及站在最高的位置俯瞰天下。 “善。”扶苏望着陈平微笑。 邵平在一边孤零零站着。 司马毋怿那一脸忿忿不平的旁边瞅着陈平,也就是邵平老实心眼不坏,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开始嫉恨了。 邵平只能委屈地站在一边。 扶苏忍不住感慨,“若不是行分封大事,将那些权倾朝野的大族、乃至盏恋权位的军功武将们都给引出去,让他们心甘情愿驻扎边疆,收束权力的事情,哪有今日这么轻松啊?” 邵平张口,想要客观点评一番,‘引蛇出洞,此乃妙计。’ 陈平却赶忙道,“皆仰赖陛下神机妙算。那我们接下来,就该动手改革动动军制了吧。” 二人对视一眼。 “朕正有此意。” 扶苏说,“首要的事情,就是要改革军制。时代变了,再像过去一样强行从家家户户征召男丁上战场的事情,朕认为会引发民怨。” “至于边关的戍守制度,也该改一改了。动辄让子弟兵们一成年就去往边疆或者咸阳服役,这不是在解决基层治安,而是在给基层制造更多的管理麻烦。” 陈平再赞曰:“陛下明鉴,大道本就无为,且太上皇治国理政不得人心的缘故就在这里。” “太上皇想要治理,因此造就了很多的麻烦出来。如果选择不治理,民众自己会寻求治理。太上皇强行治理,强行镇压,结果却是适得其反的。” “陛下英明。” 陈平的话,每一句都切合扶苏心意。 只有他们两个懂得治国之道,明白黄老之学的妙处在哪里。 只有他们二人掌握到了无为而治的精髓。 于是乎这两个人自然而然竟然达到了一种心意相通的境界。 邵平只能是孤零零站在边上,根本插不进去话。因为,他钻研的是易经之道。 当然邵平插不上嘴,他竟然不认为是陈平在故意整他,反而是坚定地认为,是自己的思路慢了,或者是过去偷懒、沉溺于妻子温柔乡之中,读书少了、见识浅薄了。 邵平在一旁心虚地、诚惶诚恐地展开了漫长的自我反思。 他担心自己跟在二世身边,享有这样高的地位,吃着丰厚的俸禄,站在有才华的人做梦都想要但是却站不稳的地方,却白吃俸禄了。 老实人若是遇到问题,基本都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看着邵平被陈平‘欺负’,司马毋怿忍不住再度‘添油加醋’,使用春秋笔法。 因为这些史书最后都是要给皇帝和尚书令看的。 反正大家已经互相了解彼此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了,司马毋怿自然开始大写特写,写两人眉来眼去种种互动。 这一幕幕,为在场侍奉的宦侍们、宫女们看到,他们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过去秦始皇是多么地高高在上,多么地视人命如草芥,如果臣吏们稍微有些动作,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放过,甚至笑着让他们退下,直接全部休班,他一个人加班。 若是心情不好,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当天值班的小喽啰们基本上全部都要被下令斩首。 秦始皇喜怒无常,心思不定,臣子们难以与之亲近,也因此,大家都害怕秦始皇。 即便他有时候高兴,但是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忽然发火,所以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但是秦二世就不一样了,他心态很平和。 平和的像是……二世喝的茶一样。 别人喝的茶都是浓的,大补的,盛放满了各种料的,但是二世的不一样,他的茶里就让人心平气和的。 一个时代的风气,要从秦二世身上开始转变。他身上所携带的现代人思维乃至看法,对大秦帝国有着深远的影响。 除了秦二世稳定的情绪让大家都感到安心,臣子和臣子之间互动的模式,也让他们感到惊讶。 原来,这帮从生下来就在宫廷里长大的人,他们从小看到的都是趋炎附势、权势倾轧。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权臣和权臣之间也可以像小孩子一样互动,不一定非要互相使用狠毒的心计,打压对方,陷害对方,甚至于不惜用言语让其被刑杖。 嬴政和赵高这对君臣组合,不管他们之间有着多么好的合作默契,但是他们给这座一万人共同生活的宫廷制造了长达十多年的心理阴影。 至于这阴影的面积,恐怕并不比嬴政打下的疆土小。 对于这种人与人之间温性、良性互动场景,最接近皇帝的内侍近臣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 他们无法想象,臣子之间的相处竟然能够做到像是小孩一样,君臣上下之间,并不是非要用压迫和怀疑的方式。 宦侍和宫女们反正是看着开了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每个人心头渐渐弥漫开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纾解开了,又像是什么东西渐渐地融化了,舒展了,柔顺了。 慢慢地,宫女们的脸上有了表情,不再那么麻木,像个石刻木雕。 而宦侍们也渐渐地把头抬起来了,那一刻,他们自然而然感觉自己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卑微。 要想做一个好皇帝,就得自己先身正、心正,这样才能垂范天下,真正的做到让臣子、民众都心服。 但是在成为那样一个皇帝之前,扶苏曾经经历了十几年的隐忍以及不断地琢磨自身,强大自我的过程。 照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然眼下扶苏身边的臣属们,他们的变化只是微小的,扶苏并未察觉的,但是这种氛围,一旦开始传导流布,其效果绝对是不可思议的。 “这军政大事的制定,不可儿戏。你先草拟几个建议,让朕明日与丞相、国尉三人谈论起来有余地。” “三人?”陈平望着扶苏,他就像是扶苏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知道皇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原谅冯去疾。 但是二世又的的确确这么安排了,明显是在给冯氏主动示好。 “陛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邵平觉得,这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能耍脾气,只要他耍了脾气,使了小性子,那基本上就和秦始皇一样的下场了。 因为坏蛋们会去涂抹史书,把那些平时根本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的小细节变成大问题,或者扭曲妖魔化。 除非,你平时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这就是为什么,司马毋怿认为自己的职责重点在于规劝皇帝,而不是把自己的文采修饰的有多好的原因所在。 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写的东西,以后能够传下来给后人看到。 因为他现在看到的史书,基本都是被人篡改的了。 史书的修撰,一般包括三种,一种是对过去被人谬改的史书进行修正,以期还原真实的历史; 第二种是对过去刚刚发生不久被直录的史书进行删改,好让当朝的皇帝给当朝的子民和大臣看。 第三种就是司马毋怿这种了,他的职责是忠实记录皇帝的每一句言行。 但他也清清楚楚,这些史录被送到了尚书台之后,都是要被删改加工的。 既然反正差事都是做表面功夫的,这些也就不用在乎了。 【今天只有肆仟字一更。 理由:吾弟,身高八尺,陇西人士,亲赴成都。朕为其接风洗尘去了。告辞!】 (本章完) 请假条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7章 罢官的报复 但是综合来看,史官始终秉承着直录精神。 只是这历史记录的过程有些曲折,要经历一个从真实到不真实,再回到真实的过程。 反正历史是给人看的,又不是给机器检验,不需要二二得四,那么大家处理这些事自然非常灵活。 史家记录,自有其规章和流程可以遵循。 将别人说过的话记录,将别人做过的事情加以追踪点评。 但是,皇帝治国可就不一样了,站在这个千年历史未有之变局的端口,扶苏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让这个在历史上伤痕累累、阴霾重重的中华,能够少走弯路。 可是他没有任何经验可以遵循,因为他和他父亲一样,要让大秦帝国走一条全新的道路。 扶苏并不是历史改良主义者,恰恰相反,他是历史革命者。 扶苏永远不会忘记,他是一个穿越者。 扶苏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伟人所想要构筑的理想世界。 在此之前,扶苏的作为从参与战争到制约秦始皇,再到他秦二世登基,一切都只是为了安抚这辆畸形的军功战车。 大秦帝国这辆战车,拉着它前进的马匹早就精疲力竭了。 现如今再没有人用鞭子狠狠地驱赶它,它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体力开始得到恢复,甚至于战车的车轮也得以保养,以便未来可以飞的更快。 而帝国的主人接下来则要对大秦帝国这架原本被设置为战争机器的国家系统进行彻底的改造。 军功爵制的改革,被正式提上了国家大政方针改革政策之中。 秦始皇曾经掐灭了天下无数贵族们裂土封侯的梦,让无数贵族对他恨不得能够饮其血液,食用其肉。 而秦二世,则彻底地粉碎了一个时代的弟子们渴望着拜将封侯的梦。 集体的和平,个人的荣耀,这自始至终都是贯穿人类历史中的矛盾。 到底是牺牲众多人的生命去成就个人至高无上的荣耀,让某个人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犹如明星一样璀璨;还是为了保障集体的安全和利益,选择牺牲少数人的荣耀、埋没他们的才华。 是成就群体的利益还是个人的荣耀,这是每一个国家的主人,乃至于一个军队,一个县城、甚至于一个家庭之中的领袖所要去权衡的。 那么,作为大秦帝国的皇帝,作为中央的首脑,掌握至高的权力。 如果皇帝本身深知权力自下而上,那么他就会明白,他必须要做到永远和普通大多数民众站在一起,而和少数的精英群体形成对抗。 只有如此,他才能保住他的皇帝位置。 这就是中央制的意义所在。也就是为什么在历史上,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历朝历代的群体,始终都对中央保留着最后的信任。除非对中央的希望也破灭,才会迎来改朝换代的事情。 皇帝要做的就是压迫抑制少数的精英群体,保障、充实广大的普通群众利益。 而每一个中国的皇帝,要想坐稳统治者的位置,他必须选择后者。一旦他背弃了这个准则,民众会丢弃他,而权贵们只会和君王争取或者分享权力,不可能让君王白白独霸权力的。 这就是皇帝制度,也就是中央集权制度,它的缺陷所在。 简单地说,一个朝代可以灭亡,但是民众的利益永远都是要被维护的。 这也正切合了统治者垄断资源、教育想要达到的目的——愚民。 大多数民众只在乎是自己的利益。 而这个目的达到之后,进而传导下来就是,民众只在乎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不管你朝代更迭。 人间的法则大多数情况下被制定就是去被破坏的,很多情况下,只有掌权者能够受益。 但是宇宙的法则,因果报应的循环,这个闭环是绝对堪称完美的。 而这个如此大的缺陷,则正是中央集权制度延续千年的缘由所在。 保障最广大群体的利益,这个制度甚至可以说是秦始皇构建它时最初的目的所在。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么每个人都可以去相信,中央集权制度再延续几千年甚至都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既然这个制度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为什么在历史上,中国人不断地经历王朝的兴衰,英雄一批一批地诞生,可是最终辛苦的始终都是老百姓呢?饱受压榨欺骗的始终都是庶民呢? 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让穷人干最多的活,而富裕的人却享用最多的财富呢? 这些问题,实际上就是一个根本性质的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不公平? 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已经延续了五千年了! 难道说,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吗? 当然是有,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没有人敢公开讲。 所以即便是知道答案的人,他们也会选择闭嘴。 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也知道这个道理。因为他们垄断的就是人类历史发展以来总结的真正智慧。 对此,只能稍微说一两句,否则绝大多数人受不了真相,会开始愤怒、乃至仇恨。 回到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不公平的问题,我们再深入一些思考,就会反省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呈现相反的势态? 当你想要得到,你就会失去;你付出最多,但是得到最少。 当某个皇帝想要完全地管控这个国家,这个帝国却在面临分崩离析。 而当某个皇帝选择了‘无为’,这个帝国却被夸赞为大气、磅礴,开放,心态好,他创建的国号甚至融入民族的骨血。 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构建国家形态所以才存在意义;还是构建国家形态为了让人更好的生存。 这才是统治者应该去思考的问题,是要让人过得好,还是让国强。 因为,统治者它不是机器,他也是人。 统治者也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考验,那就是,让他自己成为一个流芳百世的英雄,还是做个‘无能为力’、甚至弱势的皇帝去成就民众的利益。 一旦统治者无法在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将会给他的帝国带来颠覆性的毁灭。 我们尊贵的秦始皇陛下,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消灭了其他的英雄想要去成就庶民,但是却没有想着要去消灭自己这个英雄——于是,他本身成为全民之害。 大秦帝国在扶苏接手之后,面临着一个严峻的考验,那就是未来的中国人,他们要朝着一个怎样的方向去做,去进化。 整体人类生存在宇宙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到底应该怎么做,应该向什么方向努力、探索。 个体人类又该如何在这社会、国家、宇宙之间又到底应该以什么为目标。 有秦二世在,秦国的子民们肯定能够都过上酒足饭饱的日子,但是国家的发展方向,民众的教育引导的目标到底该被定为什么,人到底应该为了什么而活着,这恐怕是集合国家之资源养育出来的精英们应该舍弃自身利益去为大众思考的东西。 而答案恐怕不能要从看得见的东西上去寻找,要去寻找看不见的东西。 大秦帝国未来能否达到一个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境界,这个根本不难。社会的总财富,从来都是足够让每个人都能过上好的生活。 可是要达到那个理想的高度,那个伟人所期待的社会,却是要从那些无形的东西入手。 而这就要看我们的秦二世到底要怎么选择甚至可能是创造一条全新的道路,而大秦帝国的子民们又是否会遵从他的选择,并且配合呢? —— 很明显,这是个遥远的目标。但是最终是否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则影响到秦二世扶苏的人生结局。 结局无非是两种,一是实现了,二是没有实现。 不管怎么样,目前为止扶苏,还是头脑清醒、意志坚定、马不停蹄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弄权只是手段,是个方式,重点还是为了这个理想目标服务,不管过程让多少人感到难受,其意义是巨大的。 只是靠着高手之间的政治较量,心思上的搏斗,就能把权力拿到手中,比起以牺牲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的政治斗争——发动战争来的要更有现实意义,对民众来说更能保障他们的生存和生活。 只是很多人不能理解政治,对政治有着莫名的恶感。而且政治斗争比军事斗争更考验人的智慧和定力,也更为有趣。 扶苏和臣子们第一次权势斗争,最终以完胜告终。 章邯在得知了自己的弟弟选择了罢官回家守孝之后,虽然气愤但是也很无奈,他自己为了留在咸阳城里,好好退居幕后,掌握更大的权力,所以又让章平交出了咸阳令的差事。 章平也是夹在两个哥哥之间,非常难做人。 但是听到章邯说皇帝现在对章氏很不信任,章平担心脑袋掉了,很快就把职位给交出去。 章平这么一做,扶苏就不能收他的权力了。 因为臣子们有人已经对扶苏的做法感到不满,从李斯走开始他们就对此感到害怕。比如那些给太上皇打天下的老臣们,他们功勋卓著,铁板一块,互为姻亲。 可是扶苏一上台请走了李斯、逼死了姚贾,这就让臣子们感到扶苏逼得有些紧。 现在章邯又跟着故意火上浇油一般,唯恐大家不对秦二世感到惧怕。 章邯看到自己的弟弟章郗走了,猜想皇帝应该对比了自己和他的弟弟章郗,对自己感到很不满。 于是章郗趁机也让章平交出权力,这根本不是因为章邯惧怕扶苏才这么做;恰恰相反,章邯其实一直都很懂得如何灵活使用自己的权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以及如何利用自己的兄弟达成他的政治目的。 大秦国,每一个上卿曾经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要对付上司,那还不简单。 章邯这么一搞,一些原本和他关系不怎么亲近的老臣、大夫们,忍不住为他开口说好话。 老臣们纷纷向丞相诉苦,说当今陛下上任不久,恨不得要把曾经在太上皇面前侍奉得力的臣子们都给赶下去,只把他喜欢的人一股脑塞进朝廷里。 王绾本来在家闲坐着,被一群‘老朋友’推搡,没得办法,他只能再向扶苏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扶苏知道,章邯这是在向他展示他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影响力。 但是,教唆章平交出咸阳令的人是章邯,可不是扶苏不信任章平,而且扶苏也不会愚笨到一口气就把章邯三兄弟掌握的京城治安兵力都直接要回来。 这一招下来,章邯小胜。 扶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接受章平的官职辞让,甚至于他还要亲自安抚章平。 章平夹在皇帝和少府章邯之间,根本分不清皇帝和自家哥哥到底哪个说的是真的,哪个说的是假的。 反正皇帝没有让他辞职,那他就继续干着。 如此,大臣们才满意。 马上就要为军功爵制的改革开朝会了,章邯却在这边不住地给扶苏找小事情,以期稳住他在朝中的地位。 扶苏和冯去疾和章邯两家,在继位之前可以说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了;但是在继位之后,这种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性质变化。 迫于这些现实的因素,扶苏不希望皇后娘家势力继续扩张,而旧臣不断地联盟,为此短暂地做出点小小的退步,让他们自以为危机已经消除,这是必要的。 明面上,扶苏对章邯的进攻选择了退让,但是暗地里让陈平慢慢地调查章邯治下对他不满的官吏。 章邯亲自主持秦始皇陵的修建,手中有着二十万的刑徒。 恰好臣子们最近都在弹劾股偶去秦始皇铺张奢靡浪费的事情,扶苏又让陈平去想办法发动谏官,让他们弹劾章邯。 谏官们也没闲着,主要章邯也是贪污分子,只是外表上看他比较高大精瘦,而且为人严肃深毅,和贪官根本沾不上边。 章邯接受这个差事,那是奉前皇帝的命令;现在新皇帝却又说他做这个差事铺张浪费,他自然是委屈。 何况这是秦始皇陵,意义重大。 章邯知道,如果他趁机说些不好的话,那就是给秦二世落下话柄,于是他只能乖乖地让别人斥责他铺张浪费,而他之后还要继续铺张浪费,因为秦始皇陵就是这么修建的。 一旦他说错了话,皇帝就会把这个差事交给他人。 因为章邯明白,这是秦二世对他的报复,对他教唆弟弟罢官的报复。 【本来要写军功改制的,有些事情没交代,而且考虑到大结局,所以写了这一章,感觉有些偏哲理引导思考了,但是没办法。】 (本章完) 第728章 我该怎么选择? 吕泽感到非常困惑。 他竟然成为了卫尉。 昔日森森的鬼树,如今正是抽出新绿的时候,嫩绿色的树叶看起来微微泛黄。 秋冬之时,鬼树幽森,没有人敢靠近。大家都是在樟树、楠木之下游玩。 但是春天的时候,鬼树总会下许多红色的虫子一般的东西。 扶苏的小弟弟们和他的儿子们,叔侄正一起围在树下玩这些红色的玩意儿。 自然的馈赠是丰富的,孩子们的眼里,这些红色的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富有某种生命力。 他们可以使用这个树木生长代谢的产物去做竞技游戏,将一根头绳用两段木棍固定捆个一圈,随后在两边各放一条虫子,通过用石头砸一下然后借助震动的力量,让树虫向前进。 整个春天,孩子们都趴在绿草如荫的草地上,听着河边潺潺的溪流,光着脚试探水的温度。 春光是多么美好,年轻的卫尉也在树林下徘徊着,他来到桂宫巡逻。 他升迁官职的事情没有被皇帝对外大肆公布,但是文牒已经加盖好,印章也已经颁发。 眼看着夏侯婴成为众矢之的,而他却独独在宫中安然无恙,吕泽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保护。 他新官上任,宫中的人还都不认识他。 你说多有趣。 既然皇帝选择先不暴露他,吕泽也是附会皇帝心意,先‘微服私访’查看着。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让吕泽感到很愤怒。 在过去,他在老家单父县曾经做过一段时期的小吏。 吕公能和沛县的县令交好,可见非富即贵之辈。 吕泽年轻时期,自然在父亲的安排下做过一段时期的公差,还担任过文吏的官职。 但是即便有吕公这样的父亲,吕泽在官制体系之中年轻时却经历了诸多不公平的事情。 吕泽没想到,他一直以为森严肃穆的宫廷内部,其实内里充斥着腐败、虚伪、势利、冷漠等。 之前都是跟在扶苏身边,只用负责恒阳宫和章台宫的守卫,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管理范畴扩大了。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事情,让他心中不爽。 在桂宫门口,很有一部分守卫是比他年长十岁的人,才刚刚成为荣升为看守宫门的将士。 中国,那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 战争和朝代的兴衰如影随形,军队建制的发展也相当成熟。 周朝时,军队中的等级制进一步发展,从王公贵族子弟中征集的士兵,用作天子和诸侯亲兵,称为虎贲。 从自由民,即“国人”中征集来的用作车兵。虎贲和车兵又称为甲士,是作战的主力部队。 从庶民中征集者为步兵,又名徒兵,是车兵的辅助作战部队。 等级最低的是厮徒,由农业以外的各种奴隶中征集而得,从事军中后勤和粗重杂役。 秦朝是周天子的封臣,又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礼仪大多和周朝一脉相承。 而虎贲卫,也是继承了大周。 肩负着如此漂亮且响亮的称号,这支部队的名称本来就不一样。 只是伴随着国家和制度的演化,到了秦朝时,虎贲卫名义上还是一支响当当的队伍,但是实际上它的组成成分早就沦为了王室贵族子弟乃至大臣富商亲属们。 有的来此是为了混饭吃,有的来此是为了镀金升迁,有的来此是为了家族。 吕泽初来上任,陪侍的令官给他介绍了宫里每一个宫门口的屯卫长都是怎么回事。 这些级别很高的武士,只有负责保卫大政殿和是真正精干的。有时候,判断一个人的强弱,只需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 但是其他宫廷,那可就不一样了。 基本都是进来混待遇的,据说某几个宫门的屯卫,已经父子相传三代了。 而宫中极大部分的郎卫,基本上都是用来充表面功夫的,他们就是为了表面上做做样子。 若是皇帝到了,提前收到消息,那就保持队列队形;若是皇帝不到,他来巡逻,也就是勉强站起来守卫,和自己汇报情况,寒暄几句。 可如果没有巡逻的时候,一个月有二十五天不用巡逻,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坐在院子里,和宫女一起偷懒。 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通奸、生孩子、运孩子出宫、情杀之事多如牛毛。 这才是现实。 在咸阳宫的后宫里,才能看到最黑暗的一面。 阴暗的宫廷生活让吕泽这个‘木头男’一样的人有些伤心。 因为他意识到,并不是如今是这个样子,而是过去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现在摆在吕泽面前的问题是,未来也继续要这个样子吗? 道理何在啊? 凭什么走关系就不用努力了。 要知道,工作任务总的就是那么多,有一部分人选择不干,那另一部分就得多干。 而工作的奖励划分时,则要看关系户的意思。分工作的时候,没关系的人差事多;有关系的人差事少或者没差事。 但是要给发奖励的时候,有关系的人得到的奖励多,没关系的人不得奖励。 要提拔的时候,长官就是能够做到黑着心把关系户提上去,而对勤勤恳恳犹如老牛一般的真正优秀者却能做到一边视若无睹,随即却又一边对其呼来喝去。 就因为那些人掌握着权力。 如果这样的事情在皇宫里发生了,它的影响将在短短数年之内迅速波及到天下。 因为咸阳宫,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权力是一张网,而咸阳宫则是辐射中心。 宫里出来的人,他们只学会了这套模式,到了外面,自然也只会是这套模式。 权力等级的上下关系,相当于父子关系。 父亲做的就是这个样子,儿子有样学样,难道会做的更好吗? 吕泽倒是没机会想到这么多,他没有那么大的格局,也没有那么高的眼光。 只是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国尉缭,缭对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时微服巡查了整个咸阳宫的吕泽脸色黑的像是铁一般。 扶苏的做法,缭自然是知道一二的。 缭对吕泽这个年轻人很看好,他虽然学识不多,灵性也不高;但是他这个人胜在性格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镇定,不动如山。 这么几天逛下来,脸色都能保持和平时的一样,并不简单。 只是巡查完了宫廷之后的吕泽,整个人都不想说话了。 说真的,人虽然长着眼睛,有些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但是有很大一部分人看到之后会觉得这些事情就是正常的,因为习性。 而有一部分人看到这些事情,他们不会。 从来如此,便对么? 宫里虽然规矩多,但并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整个宫廷的职能除了给皇帝和后妃的住所,更重要的是作为中央办事处机构。 皇帝和众多首脑都要在这里处理大政。 吕泽不敢想象,平日里以为天底下最高的地方——咸阳宫,其实背后烂成这样了。 那天下其他地方呢。 这么一来,想到自己的出身、家族势力,吕泽更加谨慎稳重了。 他知道他这个年纪轻轻就成为九卿的人虽然不需要临朝议政,但是这样重要的官职,象征着皇帝心腹,同时又是虎贲卫的掌管者。 他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差呢? 是秉公处事和一些咸阳贵族亲眷们引起矛盾呢? 还是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呢?可是这么做,对得起皇帝吗? 皇帝这么信任自己,这么保护自己,自己应该这样吗? 吕泽非常痛苦。 在自己的身份没有被揭晓前,他主动想为扶苏分担一些事情,结果却遇到了上一代、再上一代的人遗留下来的问题痼疾。 到底是处理还是不处理呢? 吕泽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他这个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罢了。 不贪酒、不好色、不会讲他人闲话、不会欺下媚上。 但是这样的人,世界上多了去了。 让自己这样平凡的人,做皇帝的御前侍卫,他已经感到很荣幸了。 但是皇帝却把卫尉这样大的差事交给他,吕泽感到为难,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小时候家里被父亲请了先生专门教导他们兄弟姐妹读书,先生告诉他们说,“吃多少饭,做多少事,这样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管外面的风云变化,过去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关键是要能够坚守住自己的内心。” 但是当站在这样高的位置,吕泽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步——他已经不能再单纯地去凭着良心做事情了。 吕泽忧郁了几日,在春暖花开的日子,他主动来谒见秦二世。 “陛下,臣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才能,论智谋不足陈平万分之一,论学识不足邵平之广,论算术更不及御史苍,至于秉公断案更不能与廷尉萧何比肩。” “但是陛下却对我如此器重,给我封了卫尉之职,身列卿位。这是为什么呢?” 扶苏只是在很平常的处理政务而已,提拔稳重可靠的吕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看到吕泽在台下几乎要声泪俱下,扶苏也是沉默了好一会。 “朕也不知道啊。” 吕泽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扶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吕泽顿时感到惭愧,“臣,臣告退。” 吕泽主要是想到,皇帝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问皇帝为什么要对自己好,这样不是明目张胆地怀疑人家待自己好的目的吗? 吕泽出门后,对扶苏那是更加感到愧疚。 吕泽告辞走后,扶苏则觉得吕泽今天的反应和表现完全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当了皇帝之后,扶苏明显感觉周围的人都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互相信任。 还是说,这只是他的错觉,按道理说,他当了皇帝,手中拥有了更高的权力,他们应该对自己更加忠心才是。 不过扶苏不能被这些小事情给打扰,而且这种小事情也太多了,他每天要和无数的臣子打交道,若是尽想他们心中所想,就没有精力再处置政务了。 关中重新人口普查的事情,这一次做的比较到位,很多地方涌现出来了大批的新人,他们只想要得到当地的土地耕种,还有房子居住。 这都需要安排。 —— 离开了章台宫后,吕泽意识到,他的这份痛苦恐怕是他独有的。 就算是去请天帝下凡,那也是解决不了的,关键还得是看他自己怎么选。 吕泽当然是想,得罪了就得罪了吧,他很想帮助或者是跟随秦二世创建那样一个更加有秩序、相对公平的时代。 但是他又会担心自己这么做,会不会给家人带来什么危险呢? 走着走着,手握大权、拥有腰牌的吕泽来到了妹妹的宫殿里。 “你怎么这样憔悴?” 吕雉惊问,“有吗?” 吕泽毕竟是个男人,也有妻室,他看到吕雉这副颜色枯槁,面色蜡黄的样子,就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你这样可不是办法?” 吕雉摇摇头,她本来想着穿着暴露一点,试图在皇帝面前争取宠爱。 但是在刚出门看到了韩姬的容色和予月的容颜之后,吕雉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根本身高不够,脸太圆太小,气质也不出众,虽然读了书,但是书籍让她变得偏向理性,而且这外裳也并不暴露。 吕雉又自己跑了回来,发誓以后都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吕雉当然不会对她哥哥说这些事。 “其实我听说,陛下和韩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一个后来者,怎么能介入他们的感情呢?更何况,陛下还有皇后,还有熊夫人。” “熊夫人?她对你怎么了?我一直担心她会对做什么。” 吕雉摇头,“你怎么不喜欢她?” “熊夫人太过嚣张跋扈了,我们男人自然都不喜欢。” 吕雉闻言却摇头,她摩挲着自己的秀发,“我不受宠,长得又这么安全,她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那就好。可我看你,似乎很喜欢熊夫人。” “对你们男人而言,女人骄傲就是嚣张跋扈,是不能为天地所容纳的。可是对于我们女人而言,除了小时候在父亲的膝下可以昂头生活,出嫁为人妇之后,就不能再如此。” “我恰恰是欣赏羡慕、佩服熊夫人这样的人。因为她活出了一个女人真正该有的样子。” “谁掌握权力,谁就是对的。不分男女。更何况,她的心胸比我的都要大,不管外人怎么议论她,可是她拥有一颗坚强的心脏,这么多年来就始终没有改变过,她始终都是在做她自己。” “而反观我们这些人,总是不得不做违心的事情。难道你不佩服她吗?” 吕泽一时失语。是的,他找不出话来。 他深知,如果他家有强大的家族背景,那么他现在就不会为难,他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一家老小、弟弟妹妹日后如何。 如果他有强大的家族为背景,也可以像熊柔这样自由地做自己。 “是啊,我有时候竟然不如一个女子。难怪陛下会宠爱熊夫人,其实熊夫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吧。” 吕泽想到了什么,很快又问,“只是,妹妹你有这样的洞见,对一个宫中人人都厌恶的女子却能够产出如此独到的见解,甚至是想到了我所想不到的。” “妹妹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凭借自己的见解和口才去面见陛下呢。更何况,女人用美色侍奉人,也不过是一时的。如果妹妹能够在陛下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以陛下之爱才,妹妹应当可以脱困啊。” (本章完) 第729章 为什么非得生孩子? “我行吗?”吕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春天到了,有些人的容色却已经不再亮丽。 吕雉已经不再是少女了,她成为了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的少妇,没有雨露滋润,完全像是干枯的花朵,面色发黄,心情灰暗。 宫里女子戾气多,也有很多都是这个原因。 至于秦始皇陵的墓坑里,几十万刑徒也时常出现情绪暴躁、或者萎靡不振的状态的。 原因都是一个长期阴阳不调。 吕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些问题,大概是天天读易经,阴阳的道理教会了她这些事情。 只是吕雉同样相信,恐怕不是她一个人遇到这些问题。 尤其在宫廷女眷身上,这种情况是普遍的,所以总是出现宫内通奸的事情,一旦通奸有了孩子,就会造孽。很多人会把孩子丢弃,或者私自养在宫里…… 吕雉也是受过苦的女子,在乡下看到过太多事情,战乱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安宁生活。 那么推而广之,把男女阴阳不合的事情扩大到天下,只要有更多的男女到了适龄婚配的年纪却久久无法结合,就会肯定会爆发出更多的纷争。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选择坚守道德底线。 不过这些想法就像是水中的涟漪一样,风起了,涟漪被吹开;而风停了,涟漪就停下来了,一切回归了常态。 “才华……我听说陛下身边有很多有才华的人,才德兼备不说,几乎都是在天下闻名的人。我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出去能够做什么呢?” 吕泽摇头,“这倒是未必。看妹妹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 吕泽这才把自己升迁的事情告诉了吕雉。 “怎么会?” “我也在想,怎么会?”吕泽握着吕雉的手,“一切皆有可能啊。我也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 吕雉却笑,“不,从小我就觉得我大哥最厉害。因为别的人若是遇到什么好事,基本上和二哥一样,一定会开心地不得了,奔走相告,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自己。” “若是别人遇到什么低谷逆境,更是会从此自暴自弃。可是大哥不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内心保持愉悦,行为十分镇定。” “我恰恰觉得,大哥最适合这个职责。皇帝陛下能看中大哥,让大哥去做这个卫尉,我觉得恰恰是皇帝陛下英明过人的表现。” 吕雉本来对扶苏已经生出了怨怼,但是在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后,她告诉吕泽,她现在觉得皇帝还不算是太讨厌。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陛下的话,我们一家还在乡野之地。”在此之前,吕泽并不懂豪门怨妇到底是什么样儿。 “话虽如此。不过我吕雉这个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就算是没有陛下,我照样可以嫁给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是做正妻。” “但是现在呢,他把我带回宫里来,就像是把我当成宠物一样,关在笼子里,不闻不问。如果他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放我出去,我要嫁人!” 吕泽的额头上暴露出几条黑线。 “你是皇帝的女人,怎么可能出去另嫁人呢?” “那他就一开始别纳我为妾。纳我就别不理我。”吕雉伤心地蹲在地上哭泣。 吕泽望着自己的亲妹妹成这样,也是很无奈,“那我亲自去给陛下求情,让陛下给你一个孩子。” “什么!?”吕雉哇的大叫一声,随即一张苍白的脸又给红透了,“不要!你怎么能这样,这种事怎么能去求情。” “你要是敢把这话说出去,我吕雉以后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我才不需要他的宠幸。我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没有人打扰我,也没有小孩吵闹我。我每天能够过着与书相伴的日子,不愁吃喝,而且不需要讨男人欢心,这是多少女子都求不来的事情。” 吕泽忍不住咬牙了,“是你自己先埋怨陛下不宠幸你,我给你去求情你又说你不要陛下宠幸。” “你说你现在要怎么样,我怕你现在闹脾气,以后错过机会,若是生不出孩子来依靠。等我老了,到时候难道去指望吕释之吗?” “他?以后他指望我还差不多。”吕雉自信。 吕泽只觉得吕雉可笑,“你自己都顾不好,你还要去顾吕释之。你知不知道三妹的孩子都已经五岁大了。而你,居然还在这里耍脾气。再不生孩子,人家自己都要生孩子了。” 吕雉被骂的心烦意乱,终于没得底气和哥哥再吵架,年龄大了这是现实,没办法的。 她开始不说话了,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 “既然成为了妃子,为皇帝生孩子可是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上次你不是也很动心吗?” “唉……” 听到吕雉小声的啜泣,吕泽安抚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那种事情,在你眼里用身体取悦男人,用姿色诱惑男人,那都是低贱之举。” 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吕泽理解吕雉。 其实这世界上很多男人并不了解女人,更加不理解女人眼中的道德。 其实在相当一部分女人眼中,主动去讨好男人的女子并不道德。更不要提魅惑男人了。 固然男人就喜欢这种会来事的尤物,但是女人不是,女人基本上都很排斥有这种作为的女性。 女子眼中这类型的女人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危险,如果女子有着这样的好友,基本上会忌讳把她带到自己的丈夫面前。 甚至于绝大多数女子都是排斥外表艳丽、衣着风格暴露偏向诱惑男人的女子,认定她们不是什么讲道德之辈。 而男人也大致有着相同的见解,对于少数的强者来说,看到这个长相漂亮的女子,会下意识认定对方属于自己; 而如果得不到她,会认为这个女子要么名花有主,要么就是会吸引很多男人,不安全。简单来说,都不把她当做是可以成家的选择。 除非某人是个被其他女人夺走了丈夫的温顺妻子,否则没有人理解吕雉为什么那么痛恨戚夫人。 事实上,吕雉的问题是,她的道德观实在是过于强烈。是她给自己定下了诸多的要求,什么是可耻的,什么是应该崇尚的。 她严格的要求着自己,但是面对戚夫人这种不速之客,使用最低劣的手段轻而易举将他的丈夫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于离间了夫妻的感情。 于是吕雉内心认定,戚夫人这样的人是罪大恶极,应该被诛灭。 基本上,吕雉到死都不会后悔把戚夫人给做成人彘。 换个别的女人来,也只会做的更加极端。 不过现如今,吕雉和吕氏一族的命运都被彻底的改变。 吕雉先在宫中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女人,知道女人为了争宠都会使用什么手段,先把眼界拉到极低,让那颗道德感极强的心脏先扩大一下承受力。 吕雉见识了权力,明白性别只有在至高的权力面前才是平等的。 因为自身的困境,她也开始转变了对道德这些问题的看法,不会再以自己的标准为普世的标准。 某种意义上,因为某些幸福迟到了,吕雉反而变得更加成熟。 她看待世界已经换了一个视角。 “女人本就像是花朵一样花固然美丽,固然千姿百态,固然赏心悦目,但是女人的花期却十分的短暂。” “为了在花期结束之前不留下遗憾,许多人都会冒险。而冒险的结果,大多数宫人会在中年时代饱尝苦果,随后在晚年回味,认为这是值得的。” “我不认为,太过年轻生孩子是什么好事。很多人都是被迫的,在这样一个体制之下,不得不及早的生育孩子。而我则免除了这样的痛苦。” “何况,人为什么非得生孩子?人生如此痛苦,我为什么要生个孩子出来让他跟着受罪呢?” 吕泽再度对她这个妹妹表示钦佩,“你竟然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当我到了宫廷里,忽然发现我过去瞧不上的东西,看不上的做法,反而是要想生存下去,所必须要做的。” “你让我去争宠,目的是为了让我生孩子。现在的情况就是,哥哥你们都在逼迫我去做一件除了我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很在意的事情。” “可是生育孩子,到底对我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你们认为,只要生育孩子,我就能变得有保障?会吗?” “那假如,他是个并不成器的人呢?我觉得,这些都是借口罢了。” 吕泽皱着眉,“你想的这些事情,只有我愿意听罢了,而且只能听听。如果传出去,不传宗接代,你理解这些话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吗?这就是离经叛道。” 吕雉:“我总觉得,我的身后好像有一只大手,在一步步的推着我走,不容我自己选择。我不想要和别人的女人共同侍奉一个丈夫,上天就让我成为妃子。” “我厌恶以色侍人这种做法,但是在宫廷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让我除了做这个之外,只有自己忍耐孤独。” “我厌恶成为那种为了一点点利益就不择手段、陷害他人的人,结果就让我处在这样的境地,为了生存下去,非得去做我以前嗤之以鼻的事情。” 吕泽会心地笑了,他理解他妹妹的一切。 从小同龄的女孩面对乞讨者路过讨要水喝,别人都是选择关门、要钱、甚至于赶走别人; 可是吕雉不一样,她不仅愿意给出水,而且会把自己多出来食物分给别人。【参见《史记》】 “那你后来妥协了吗?” 吕雉坚定地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 吕泽难得笑了,“虽然从一个男人的视角来看,人大多都是畏惧人的威严而不是畏惧人的德行。” “你这个性格注定了以后你可能很吃亏,但是我想,你以后也可能得到很多回报。如果你需要我,记得找人及时通知我。” “大哥,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啊?得到这个官职,你其实并不高兴。”吕雉和吕泽,那可是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兄妹彼此之间的感情有时候胜过父女之情。 “又被你看出来了。”吕泽告诉了吕雉,皇帝现在想要重用他,但是担心朝堂上阻力大,引起咸阳勋贵们的不满,所以到现在还不公开这件事。 吕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吕雉。这件事他连吕释之都没有说。 毕竟不像是喜事,也不像是坏事。告诉吕释之的话,相信不出第二天,全咸阳城都知道了。 “我觉得,也许是陛下想要测试一些东西。陛下继位以来,你是第一个被拔擢上封的九卿,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呢。” “所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吕泽回忆着大家看到自己时的种种反应,“应该只有那么极少数的人知道。” “陛下只是想看谁敢看第一个说出来,谁又选择了遵从陛下的意思,对你官职的事情不闻不问。” 吕泽却摇头,皇帝虽然爱玩心眼,但是没那么多阴谋诡计。 只是顺着吕雉这个思路,吕泽意识到,皇帝也许真有这方面的意思,他想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到底都有谁在和宫外保持联系。 吕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听了吕雉的话,莫名有了一种安全感。 因为他感受到了皇帝在他身后,好似背有大山依靠,自有力量支撑。 吕泽感觉,他不需要害怕什么的。 因为身后有皇帝在,皇帝选他上来,就是让他干这些事的。 这么想着,吕泽释然了。 不过,吕泽走后,吕雉则自己开始后悔了。 吕雉不理解,为什么当时对哥哥的帮助拒绝的那么快。下次哥哥来看自己,估计又是个把月以后,到时候可又怎么办呢。 不过,现在吕雉在宫里有些底气了。 因为她的兄弟升迁了,这意味她在宫里的待遇可以被改善。 吕雉承受了兄弟之泽,反而感到不好意思,总想着做点什么,报答哥哥。 还有生孩子的事情,抛开外人的逼迫不谈,其实她倒是挺想要生孩子的。 毕竟她是一个女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母性。 但是想到她和秦二世已经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吕雉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 当吕氏兄妹还在幕后左右为难的时候,大秦帝国在这个明媚的春天,正式迎来了新生。 制度上的改革,一向是民众们所期待的。 只是对于臣子来说,一向是两极分化。一边是改革,一边是不改革。 要想改革,首先是得把家里人都给说服了,否则他们会中间使坏;当然即便你说服了大多数,也有极少数在后面使绊子。 好在大秦现在已经被拧成一股绳来,谁让继位的秦二世是扶苏呢。 改革肯定要包括很多方面,政治上的不懂,但是经济和军事上的是大头,法律都是以这两块内容为核心来制定的。 首先是改革军制。 扶苏正式宣布停战,这军队的制度,也就不能再延续过往的了。 【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创作没激情。等我过几天稳定了,日万找激情。写作这事情得是越写越有感觉。】 (本章完) 第730章 军功爵制,饭碗而已。 二世二年,三月初六。 秦二世与诸臣集会,正式下发了秦国要求改革军功爵制制度的议题。 在这个话题被提出来的时候,朝野之上群臣一片寂静。 李信倒是不说话,他只想打仗,只想证明自己的神勇,这些制度什么的,他不懂。 李信经历过扶苏指挥的战争,他完全相信世界上存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役。但是最后选择哪种战争方式,那是由统治者决定的。 可不管什么战争,什么制度,总是需要有人冲锋陷阵,而他,就是那个打头阵的将军! 李信想着,莫名低着头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将军冯劫只是定定地望着陇西侯李信这般痴笑,为什么文吏家族里能生出来这么一个怪胎。 【李信祖父、父亲都是秦国的郡守。】 就这,他还能当侯? 他居然也能当侯? 其他将军们则在后面小声嘀咕。 “陛下早就下令,我大秦要休战。要我说,这军功爵制废黜什么,日后留着还有得用。” “就是啊,打仗,哪有不杀人的。” 要不是秦二世上过战场,还打仗非常漂亮,这帮人早把秦二世给臭骂一顿了。 只是另一边,那些当初跟着已故大将军任嚣经历过百越大战的将军们,他们则都望向赵佗。 其实,他们不希望再有任何战争了。 要不是扶苏的话,他们可能全部都要死在了南疆。 “已经有那么多的弟兄们死了,还要继续去打吗?”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发动战争?” 一些有良知的将军因为有着赵佗的保护,他们发出了低微的议论声。 蒙恬听在耳里。可固然如此,想着靠自己宣布停战就结束战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据他所知,北方游牧民族一直在蠢蠢欲动。 他们了解到秦二世继位之后的政策,更是对中原垂涎欲滴。 只是赵佗自然和他身后的南越诸将们想的一样。 他不喜欢战争。 他厌倦了。 为了功名富贵,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如果不是扶苏的话,他难以想象,他到底还要经历多久的折磨,才能回到家乡,再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眼睛瞎了。 为此,他总是痛苦。 他出生的时候,是父亲看着他出生;但是他父亲临终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给父亲送终什么的了。 春天到了,故乡的沙枣花又开了。黄色的花朵像是小米一样,在那绿海之间格外夺目,浓郁的香味被清风裹挟送到坝上每一处。 也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还不够久吧,也许是当初死去的手足兄弟太多了,以至于大秦帝国的赵佗将军,总是徘徊在战争的阴影里。 每当看到沙枣花开,那种悲恸就涌上心头。 而且每次看到杀鸡宰牛,也总是会有兄弟惨死的场景映入眼帘。 是的,赵佗对战争有了心理阴影。 所有人都觉得赵佗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但是谁又去考虑赵佗在成为见风使舵的人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呢。他和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秦始皇带着美女东巡泰山封禅,就这秦始皇还在上山的时候磨磨唧唧嫌弃规矩太多。 修完这个宫殿不够,还要修建那座宫殿。 修宫殿也就罢了,还差遣他们的老父母去修,使唤他们的妻子女儿去织布制席。 你说那五十万南越将士,到底对秦始皇是恨还是不恨。 这么说吧,现如今,这个朝堂上,很多人还是对秦始皇有敬畏之心的。 但是赵佗和南越诸位将军不会! 知道扶苏为什么能顺利继位吗,就是因为背后还有无数的军队都不想打这个破仗了! 曾经许诺要结束战争的人,却毫无理由地发动了征服南方疆域的战争。 秦始皇的信誉,在这些将军们早就崩塌了。 只有扶苏理解战士,理解赵佗。 赵佗坐得很端正,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 当然,有一波人支持,肯定就有一波人反对。 要是世界上矛盾消失了,那么历史也就不会前进了。 一些老旧军功世家,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早就掌握了权力,战争胜利他们将得到爵位,而战场上所谓的死亡也已经和他们远离。 既然他们自己已经远离了死亡,而且他们还有更高的军功拿,甚至于以后可以成为诸侯。 那请问,死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干嘛要废除军功制度呢。 于是顽固的野蛮利益派就自发的茁壮了,他们联合起来,坚持军功爵制,捍卫他们的将得利益! 这时候,大夫和将军们互相遥望一眼。 因为得到利益时间先后不同,那些先上车的人早就渗透进入了中央政权,成为文官儿;而那些后上车的人,他们还没有那个能力渗透。 将官和文臣的遥望,扶苏看在眼里,心中莫名一团火气。 一个庞大的家族,一些人负责身在朝廷内政当重差,一些人身在边关手握重兵,拥军自重。 果然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赵婴曾经毕竟是嬴政嚷嚷着要杀的人,结果没杀成,但是他也不感激扶苏。主要是以前给张苍放水,结果张苍这小子脱难了很快就弹劾他。 赵婴没办法,他就悄悄地选择了背靠冯去疾这棵大树。 没办法啊,朝中谁势力大,谁就的根就比较深,不容易倒。 而扶苏又是这么一个狠心有魄力的皇帝,秦始皇后期还是比较飘了,把本性暴露了。 可是秦二世明显汲取了父亲的教训,那叫一个讳莫如深啊。 扶苏不飘,他就没有弱点,大臣们就拿他没有办法,扶苏就是至强的,无敌的。 在这种压迫之下,赵婴本来不想和人抱团免得不小心死了,现在也不得不随波逐流,否则他就被噶了。 没办法,皇帝太强,那么臣子就弱。 臣子一弱,势必抱团。 这就是道。 冯劫看了五大夫赵婴一眼。 赵婴连忙点头站出来说道,“敢问陛下,您是打算彻底废黜军功爵制?我大秦从此永不使用军功爵制,还是说,只是在停战期间不用此爵制呢?” 虽然来之前,扶苏就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他知道有很多臣子会反对他,尤其是在如今天下的物质基础之上,秦国的军功爵制相对于各国军制来说。 此制对于将军们来说考验的能力不高,只需要士卒人数多,装配精良即可。 凭借着大秦出色的六国情报网,再靠着军事科技双重硬实力翅膀,战争基本上稳赢的。 所以就养出了很多的将军,对战争完全是一种崇尚的心态。 秦国到了后期,已经进化为典型的菌(军)果(国)主义。 将士们的心理状况堪忧。 只有扶苏意识到了这个巨大的问题。 而秦始皇对此一无所察。 难以想象,把一批最忠勇的战士派出去跟着徐福抵达所谓的蓬莱岛,到底会酿发怎样的惨剧。 或许,灵魂的本质就是嗜血。 可是稍加引导,也许能够掩盖这本质,减少杀戮。 扶苏和几个心腹大臣其实都已经商量过了,他也知道孰轻孰重,大致预想过抵抗的力量会有多巨大。 秦始皇曾经给无数秦国将士们注入了魂魄,秦军誓死效忠于他。 但是这种疯狂坚定的信仰,现在要被他的儿子站出来给摧毁了。 将士们有两派,战士们也有两派啊。 有些人时至今日都认为秦始皇是对的,男人就该出去打仗,回到家里成天种地算怎么回事。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要死在田地里。 秦国人,有相当一批人被战争、被制度教育的思维有些激进。 一切的一切,扶苏都了解,都知道。 他做过一切的准备。 但是,等到赵婴亲口问出这个话题的时候,扶苏还是忍不住怒火从小腹处升起。 扶苏质问道:“哪有一个国家的子民,沦落到了要教唆民众去杀人,拿着别人的人头晋升爵位的地步,然后还敢自称这个国家是强国呢?” 这番话,像是锺声一样,狠狠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婴不说话了。 王绾听得心头一颤,望着座上年轻的男人,目光幽邃。 他忽然意识到,他该退幕了。 因为时代变了,又变了。 时代是属于扶苏这帮年轻人的了,而他的那一套思维,已经不管用了。 大秦帝国,找到了最合适的主人。 只有扶苏明白他的出口在哪里。 事实上,在过去王绾就一直对大秦帝国的未来感到迷惘。 这个新诞生的帝国,新建立的朝代,按照某些历史规律,它应当还有少说几百年的寿命。 固然曾经王绾为嬴政的执政风格感到担忧,但是扶苏继位后,他一再地消除了这种担忧;可是对于未来,他始终感到迷茫。 只有今天,扶苏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一直苦苦为天下寻找一条道路的他,忽然间仿佛拨开了重重的云雾,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何止是王绾啊,蒙氏兄弟、缭、张苍、萧何、陈平、冯去疾、赵佗、赵婴、李信,一干人等都在扶苏的问题羞愧地低下了头。 “奴役压迫民众的国家,还能算得上是强大的国家吗?” 扶苏继续问着臣子们。 从六国而来的上卿郑国、缭、茅焦,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都是对扶苏的敬重。 有些话,从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口中说出来,会让人感到缥缈,感到幸福距离他们很遥远。 而这些话,从大秦帝国的至高权力拥有者口中说出来,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 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震。 那层层的乌云之下,经年的阴霾之中,重重的迷雾里,终于有一束巨大的光照射了进来,照射到了咸阳宫的大政殿。 那一刻,悬挂在章台宫门口前的【文成武德】四个字在太阳的光射下是那么的耀眼。 这个世界,永远都需要文科生。 因为文科生能够指明方向! 是的,扶苏他做到了。 大臣们开始唯唯诺诺了。 赵婴脸色发青,他低着头望向冯劫。 冯劫也不说话了,腮帮子鼓得老高。他的父亲冯去疾在最前面坐着,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没想到,年轻脾气暴躁的扶苏会选择在面对他的事情上选择包容。 他也没想到,年轻的皇帝在群臣的质问面前,会选择问这样的问题。 皇帝这么问,其实不是在说国,不是在说它自己的利益,而是质问大臣们,他们这一批人在这个时代到底要怎么制定政策。 难道说,还要用过去那种法子吗? 身为丞相,冯去疾知道作为帝国的左丞相,他的一个决定将影响秦国起码五十年。 冯去疾,他并不是老糊涂。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他心里清清楚楚。 站在这样的位置,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无数人,以及这个民族的未来,中华的未来。 皇帝竟然这么说了,他这个做丞相的,还能做什么呢? 于是乎,出乎众人意料的,冯去疾持着玉圭对扶苏说,“陛下所问,正是臣之所惑。我大秦帝国固然开国已有六年,可是实际上还是延续了战国的体制,使用周朝的礼仪文化。” “太上皇一心不让我大秦再重蹈覆辙,为的是使天下再也不要有战乱。” “但是在执政的时候,太上皇也确实铸造了许多过失。只是太上皇固然有失,毕竟还能够给臣等一个明确的方向。” “如何治,怎么治?” “军功爵制改不改,怎么改,其实根本是要看陛下打算日后治理天下。” “既然今天朝堂上陛下和臣等开诚布公议论此事,不如请陛下直言,告诉臣等,陛下执政,日后这大秦帝国到底要以一个什么目的去治理民众。” “陛下反对愚民抑民之术、反对压迫、反对严刑峻法。” “那么请问陛下,您到底打算怎样治理民众呢?陛下学贯古今,才学广博,这个不假。那陛下应该清楚,民一旦富裕了,必然贪婪,必然不满,必然生祸。” “民一旦放开经商,必然放贷,必然溢物价。而农夫也将无心生产。” “陛下难道要像孔子那样,打算把每个人教化成圣人,明知不可为而强行为之,随后去实践天下大同的理想吧。” “请问陛下,这世间除了压迫,还有什么方式能保障民众得到被治理?” 也许,有没有一种可能。 冯去疾根本就没有错。 他只是站在极其现实的角度去思考这一切问题。 他和扶苏之间的矛盾根源在于双方的立场不同。 一个要给天下人争取利益,一个要给天下世家争取利益。 冯去疾公然和扶苏在朝堂上讨论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大臣们一个个都跟着僵硬了。 是的,有那么一刻,在朝之官都感觉时间静止了。 所有人都望着扶苏的嘴。 所有人都把耳朵高高竖起来,想要倾听他的话。 所有人都在等待,扶苏将要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陈平的眼神也悄悄地递过来。 就是说,陛下想要建立的国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又或者,在陛下眼中,到底什么样的国家,才是一个真正的强国。 军功爵制的改革,无非是对民众获取爵位利益方式的调整罢了。 大家都知道,仗肯定还要打。 不军功封爵,就一定要制造别的方式封爵。 那么请问,要以什么为纲领呢,要以什么为标准呢? 今日军功爵制若是改了,日后经济制度必然跟着有所改动。 不为什么,军功爵制这名字整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说点糙话,其实这个制度本身就是给秦国人创造饭碗的制度。 军功爵制,饭碗而已。 换言之,军功爵制本质上是几十万人的吃饭方式,几十万个家庭的吃饭方式。 一个国家的人,有一部分人种地,有一部分要打仗,打仗吃饭,打仗升迁,这样国家才能有流动性。 扶苏的目的不是让大家没饭吃,这大家都知道,而且他想要让大家吃得更好,所以大家才欢迎他。 但是他既然想要给大家换饭碗,那相应地这锅灶换不换,饭碗怎么换,换陶瓷碗还是金饭碗对大家有意义吗? 大家想问的是,以后底层民众,到底怎么升迁? 你扶苏既然说的这么好听,那么你到底想要让民众成为一个什么样子。 这话说不明白,否则这个活,就是原始天尊亲自下来,照样也干不出效果。 在大秦,官僚制度和体系相对完善发达,大家都知道,臣子们就是给皇帝打工的。 打工人也有打工人的爵位,我既然做了这个丞相,我肯定要给你好好干事的。 这个觉悟,无论冯去疾王绾,每个人都是有的。 (本章完) 第731章 人是目的,不是手段。 诸臣寂寂,上亦然沉默良久。 —— 之前和大臣们比狠斗智,搞得朝中氛围不太好,虽然及时止损了。但是扶苏对臣子总是有些抵触之意,看到冯去疾和众臣们还是始终坚持为人臣子当尽职责的态度,扶苏也觉得心里微微有些亮堂。 但是扶苏认为,这都是他自己的功劳。 要不是他给这些臣子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可能觉得王座上的人虽然长得像是老虎,但是无威啊! 冯去疾问扶苏的问题,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想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秦二世沉默了良久,对着众臣说了八个字。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 这八个字落在大臣们的耳朵里,臣子们有些茫然。 于是大秦朝堂这个按照等级排座次的高级班上,出现了一些常态现象。 前排的顶尖‘学霸臣子’们保持不动,若有所思。 坐中间的‘大臣们’先是习惯性地看笏板,想要在上面找出点东西来。 最后面的‘臣子’们选择了面面相觑,‘陛下说了个啥啊?’ “没听清。” “我去。听不懂。什么叫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啊。” “睡觉不做梦,醒来没有忧愁。谁能做到啊?” 冯去疾本以为扶苏会给出什么高谈阔论,毕竟扶苏一向很能说。 但是他就给了八个字。 冯去疾这等聪明人物,很快就意会了。 皇帝是想要使得民众达到这样的一种状态,其寝不梦,其觉无忧。 难,很难。 结果冯去疾还没来得及仔细反应,张苍猛地站出来说,“陛下说的真是太好了。”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一个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之后也没有忧愁,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事。这是庄子心目中一个人人生最理想的状态。” “陛下有这样的心愿,这恰合乎臣的心意。比起打仗,杀戮、争夺,修身养性才是我们人本身最应该做的事情。” “现在的人,都沉溺于欲望之中,不可自拔。做了将军想做侯,做了小吏想做大夫。” “这种情况早就该治理了。微臣以为陛下说的非常对。这样的目标才是一个大国真正应该追求的。” “更何况,有陛下您这样的明君来领导,由臣等这样的忠义之士来辅佐,这件事能有多难。” 张苍说罢,整个朝堂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大家几乎都是被张苍的言论吓得大眼瞪小眼。 只有蒙毅坐在边上对张苍投去佩服的目光,蒙毅一直以来都很欣赏张苍的性格。 大家都知道,这是扶苏的头号‘马仔’给他撑场子。不过这场子撑得,就是扶苏都头皮发麻。 冯去疾和王绾二位丞相闻言,也腮帮子剧烈地抖了起来。 什么叫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居然说这种话。 张苍他知道治国到底有多难吗? 群臣也都发出了轻微的议论之声。 张苍现在是我正固我威,谁都不带怕的,怼天怼地怼空气,在仕期间所涉公差内容丰富,就差上打昏君了。 说真的,他一直都在盯着当今皇帝,想要在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给他好好提醒一下。这是张苍的心愿,也是每个谏议大夫、御史的心愿。 对于臣子来说,能够让君王听取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功劳,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张苍的这种正向追求,明显会给他带来某种伤害。 然而面对众人的微议,张苍也不惧怕,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 张苍读过的书籍给了他强大的力量,不住地支撑着他前进。 反正他一站起来,大家都觉得他浑身上下冒着一股自信的蠢气,不过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对正义的坚定。 不过,大秦的朝堂上,那有才华的人都很有个性。奇葩多了去了,也不差张苍这一个。 相比之下,张苍比蒙毅、刘季、季布正常多了不是吗? 张苍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可能有些太含蓄了什么的,想到朝中还有这么多大臣他们对军功爵制的改革持有反对意见。 于是张苍就决定以退为进,来让大臣们理解一下伟大的秦二世。 “陛下,您为什么要让民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呢?”张苍满怀信心,他懂得庄子之道啊,明白圣人之所想啊。他懂扶苏的所想。 只是扶苏没有搭理他。 大臣们也都是对张苍方才的言论有所不满。 他妈的,张苍把他们一个个都骂了个遍,谁喜欢张苍谁就是脑子有洞。 蒙恬只觉得,二世挑人的目光有些毒辣,什么歪瓜裂枣都敢重用。 像张苍这种冲动爱说大话、实话的人,能够活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 还是得他来帮助秦二世镇场子。 改制就改制,作为臣子,他需要遵从君王的命令即可。而且,让他们两兄弟辅佐扶苏,是太上皇的意思。 大臣们也都和扶苏一样,不理会张苍。 张苍有些纳闷,我说错什么话了,怎么他们都不理我呢。 蒙恬问扶苏说,“陛下想要使得民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可是陛下,就是圣人也很难做到这样。” “陛下想要让民众集体达到这样一种人生的最高理想状态,如果说这就是未来我们大秦将要努力的方向,那这个方向未免太过高远了。” 言下之意,扶苏说的有点太虚幻了。 冯去疾对蒙恬投去欣赏的目光,朝中年轻一代的臣子里,难得还算有个正常的。 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蒙恬的意思。 “是啊,这未免有些太难了。” “我们臣子都做不到,何况那些庶民,啊不,百姓呢?” “我觉得陛下自己都未必能做到。” 李信听得头大,他望着笏板上的那些字,迷迷糊糊间那些字开始走动了,很快他们就开始互相串门,这个字走到另一边,那个字走到下一行。 这些字,都开始跳舞了。 冯劫眼睁睁看着陇西侯如何陷入梦乡,那一刻,冯劫心想,是不是三十三岁被封侯的人,都能过的像他这样。 文臣们开始神仙打架,各种高谈阔论出来了。 而武夫们大都望着赵佗、冯劫、蒙恬,看他们怎么说。 老一辈的武将们要么外封离开咸阳了,要么退休回家养老了。 剩下的臣子们大都有些群龙无首之感。 淳于越也很无奈,事情的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公子扶苏成了太子,还用那种方式登基了。 登基了之后也没用儒家,走的是黄老之道;任用的臣子也不是儒家,反而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 张苍这样的夯货在朝中大行其道了,朝中没有礼仪了。 老人家为难的闭上了眼睛。 缭坐在边上,用老父亲一般的目光望着扶苏。 此时此刻,玉真宫里,青年季心正在陪着秦始皇下棋。 嬴政根本无心下棋,他在思考,如果他现在还在位,是不是南越已经打下来了。 扶苏这个蠢货,他居然一上台就和南越的国主签订了什么停战协议。 还有李斯,那个李斯,听说他被扶苏赶回家了。可见扶苏愚蠢,李斯这样的人,才智在天下人里数一数二,他居然敢于放弃。 季心陪着秦始皇下棋,看到皇帝是如此的心不在焉,走两步,心绪就飘到了老远,还时不时地眺望咸阳城的方向,他也只能陪着太上皇随便下棋。 历经了一个春天,秦始皇两鬓的白发,冒的有点多了。 对此,始皇帝很愤怒。 而季心这个双目清澈,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年轻武将,得到了秦始皇的喜爱,秦始皇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 此时,嬴政正在想,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心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帝,据皇帝的亲信嘱托,他的任务主要是让太上皇开心,不要生闷气诸如此类的。 只是在陪伴太上皇熟悉了以后,季心总是听到嬴政自言自语问自己,“难道说,朕过去真的错了?” 让人感到好笑又可怜的是,离开了皇位宝座的嬴政,他开始不称呼自己为真人了,又称呼回自己是朕了。 眼下,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咸阳宫,担忧着天下,还有天下人的命运。 只是他再也没有过去的骄傲自大了,就是说,他的儿子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 —— 跨越三十里地,漫过溪流河谷田野坝上,微风抵达咸阳宫。 大政殿里打过蜡的地板,光滑如镜,李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与此同时,殿外几只蝴蝶翻飞盘旋慢慢悠悠地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他们围着李信打转儿。 而其他大臣们则围着扶苏,他们对新皇帝制定的治国方向感到困惑。 “请陛下明示。” 张苍不理解,这有什么需要明示的,这不是应该的吗。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被其他臣子打断。 扶苏听着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就像是小学生的议论一般。 没办法,在已知的两千年历史经验和中西文化精华面前,这帮古代老头有再多的学识也是不足为道。 扶苏只能很耐心地,用大哲学家康德的理论给他们解释。 “人是目的,不是手段。” “但是自从国家的制度越来越完备以来,我们的治理就已经开始偏离轨道,把目的已经放在了如何进化制度上。” “从最初试图通过制度来改善人的现状,但是却迷失了最初的目的,完全地想着要通过人来改善制度,构建一个更美好的制度,随后衍生出更多的目标,打造最强大的国家。” “至此,人已经背离了最初的发展目标。” “人已经把人当做了实现目标的手段。” 这是扶苏首次在朝堂上公开讲述西方哲理,观点新颖不说,关键是合乎这帮先秦大佬们的逻辑,而且在这个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时代下,扶苏所说的理论,并不让大家感到突兀。 而且与现实相反,在眼下这个时代,大秦帝国正需要全新的、体系化的理论来引导并且帮助国家建设。 所以大臣们都听得非常认真,非常仔细。 在创新理论这方面,目前为止大秦帝国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比扶苏有更高的话语权。 简而言之,扶苏就是大秦帝国制度建设的话事人。 扶苏从穿越伊始,就已经树立了这样崇高的权威。八岁带剑上殿,那可不是什么遥远的神话。 “国家的建立,本来就是为了让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让人的需求得到更好的满足。” “国最初就是部落、就是联邦,建立国家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国家领域内的族人能够安宁地繁衍生息。” “繁衍生息,这才是人最初的目标。但是现在呢,人对生存的大事感到无望,对活着感到痛苦无力,对发展进步毫无希望,以至于对繁衍子嗣的大事都反感排斥,并且想要逃避。” “这就是天下的现状。我担心如果我们眼下不解决这个问题,以后这个问题就要一直重复下去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今天发生的事情,明天照样发生。除非我们给后人做出一个解决模板来,让后人有经验可走。” “在我看来,以人为手段的治国显然已经是背离了治理目标。高强度的管理,过度的干预,频繁的政策,严苛细密的法律,诸如此类都是为了达到治理的目的而把人变成了手段,变成了方式方法。” “治国最终是要回归到让人变得更好的问题上来,就是让人变得更好。在保障其生存和安全的前提下,提高其精神品格性情修养。” “让人的心灵很舒适很自由。而不是让国家的疆域变得更加广阔,武器变得更强,让财富变得更多。” “老子说过,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事实上如果国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国家的财富一定是世界领先,国家的科技将独步全球。” 扶苏,他提出的目标,也许正是眼下大秦帝国极其需要的良药。 因为大秦帝国无论是制度、科技、工业、农业,都已经走在了世界领先的地步。 说得再通俗点儿,照着目前国家人口总数,经济总体量,其实养活全部人,根本就是绰绰有余。 也就是说,国家不是贫困的,但是广大的民众处于贫困的状态。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总有人说,是制度,是分配的问题; 还有人说,是因为蛋糕不够大,盘子不够广。 但是,有没有人考虑过一个可笑的事情,那么多的财富,其实平均分配的话,甚至都绰绰有余了。 蛋糕做的更大,不是让国家更危险吗,因为那个时候,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经济体量差距拉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剩下的话,就是不能说的了。 按照这个逻辑来推理,你就会明白,其实根本不是分配制度的问题,也不是监督失效的问题。 根源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出了问题? 答案是人。 是人自己出了问题。 上面的要愚弄民众,把文化知识垄断,甚至制造虚假的文化架空人的大脑,毒害人的心灵。 而一旦下面的人真的走入陷阱,上面的人立刻失去支撑,政权轰然倒塌,一切都灰飞烟灭。 而在上面的人享乐的过程之中,因为剥夺了下面的人的智慧,他们的治理变得确实更加简单,剥削变得更加方便。 因为高傲,于是他们自己也丢弃了知识、抛弃了智慧,变得和他们所期待的愚民一样的人。 结果,就出现了所谓的悲剧,一直在中国历史上不断地上演。 既然是人出现了问题,就从人身上解决。 那么怎么解决,根据历史经验来看,改革制度有个屁用,你颁布再好的制度,只要是人去执行,就会出现问题。 那么根源上,还是人的思想,国民的教化出现了大问题。 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是也有螺旋镖,谁也别存心害谁,你想要害谁,最后终归会害到自己身上。 这一天,扶苏和大臣们商量了很久。 本来到了午时,大臣们早就该早早退朝回家休息了。 但是他们都跟在扶苏身边,听扶苏讲述这些道理。 其实,高位者,他们也不想过眼下这样的生活。因为他们其实拥有权力,但是每天都很恐惧。 而富裕者,也感到生活总是很不幸福。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化越来越大,剥削和压迫越来越多,贫穷者开始仇恨富裕者,世界就变得像个污水池子。 没有人能够逃走。 于是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老祖先们,他们在探究宇宙人生的意义,思考人类的起源时,考虑到现实的困境。 这千差万别的个体之间却存在着共同的痛苦——都有烦恼。 于是东西方的老祖宗们同时意识到,人可能是获罪于天,也就是说整个人类,都是犯了罪才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和大臣们讨论这些哲学的内容,对话言谈,那自然是太多了。 扶苏主要是希望所有的臣子们都能和他正视这个先秦时代大家都不曾注意的问题——人自身的发展方向出了问题。 “追求财富,得不到财富;追求权力,被权力吞噬。” “人存在于世界的意义,绝不是来承受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痛苦。” “固然也有少数的好人得到了善果,但是这毕竟是少数。” “但是我想,我们大秦帝国如此伟大的一个文明,应该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比如探索出一条,人应该发展的方向来。” “自觉圣智,完成人格。” 扶苏的话,着实打动了秦国的大臣们。 他的知识量、理论之大,完全地超出了大臣们之总和;他非常擅长辩论和比喻,能够切实地用一对一的方式说服对方。 他切实指出了这些大臣们的软肋,并且没有责怪他们,反而是选择理解,包容,指出他们身在其中不可解决,所以大臣们对扶苏从一开始的各执一词,慢慢地一个个都仰着头望着扶苏,变成了朝圣者一般围着扶苏。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只有真正的智慧,才能够做到说服所有人。 而这些知识,都是很平实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玄幻。而一切的智慧,也都是从一点一滴的知识总结聚集而得来的。 这一次的朝会,着实让大臣们都对扶苏佩服之至。 扶苏给他们解答了困惑,把国家的发展目标是人给解释清楚了。 扶苏自认为今天这个朝会相当有意义。 但是还有比这个层面上更为影响深远的意义,扶苏给大秦帝国,注入了灵魂,全新的血液。 他给大秦帝国,创造了新的信仰。 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 他的父亲嬴政曾经决意要结束天下的战争,消灭一切的贵族! 而如今,扶苏他站在前人的肩膀,后人的血泪上,给大秦帝国设计全新的前进轨道,决意把人类社会引领进入更高的文明层次。 朝会结束了,大家都不觉得饿,只觉得某些空虚的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心底那莫名的恐惧,在扶苏这番言论之中居然得到了消除。 大家都很想继续听扶苏再讲,但是扶苏很累了,而且今天的目的只是说服大家,要朝着让人的灵魂得到安宁的目标走。 最终的结果也是好的,大臣们最终被扶苏说服了。 而角落里,李信的鼾声悠悠地传来,众人都破涕为笑了。 扶苏在臣子面前立下了威信,大臣们都感到未来有着无限的光明,对于改革的事情不仅仅不再抱有抵触,而且对扶苏怀着无比的敬意,迫不及待等着他给他们安排任务,打造一个理想的世界。 他们也都很期待,扶苏到底要给国民带来怎样的教化。 看到大臣们对自己从怀疑排斥转为好奇、进而敬佩、仰慕,扶苏并没有骄傲。 他知道,这是真理的力量。 未来,他也还需要学习更多,如此才能适应大秦帝国的发展,应付未来出现的各种问题。 【作者独白: 我一直都以为我不行的,但是我还是写出来了。在此感谢列代先贤们探索得到的智慧以及总结出的血泪经验。 须知我的小说里很多观念其实并不是个人私货,而是我遍观史书、社会学、西方心理学、古代思想典籍、佛学,以及大学教授授课所得。希望大家不要再误会我,老有人说我夹带私货,明明是你自己没去好好看书。】 (本章完) 第732章 师道系统融入政体 做大蛋糕和改善分配,再怎么样也是有极限的。如果解决不了人自身的问题,基本上面临的结局就是——人亡政息。 要想真正做到泽延万世,其实就是让统治者不要带有私心,做好真正的开启民智,培育德化的工作。 这样一来,即使以后出现问题,那么也会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明白事理’的人站出来尽快修正错误,而不是只剩下混蛋、蠢蛋、笨蛋、坏蛋一起互相坑害! 既然世界是个回旋镖,那么统治者去不想着去坑民、愚民,那么民众回馈给你的,也绝对不会是造反,破坏。 圣人之世,确确实实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 按照规律,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如果君王自己愿意执行仁政,把真正的好东西下发给民众,再使风俗淳根本不是什么空话。 尧舜,其实真的很伟大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都是被后人衬托出来的。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被尊奉为圣人了。 其实孔子理想的大同世界,根本没有那么遥远,没有那么玄乎就是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做好‘人’,做好‘自己’就是了。 只是曾几何时,在圣人走后,一些自身不正的家伙成为了统治者,他们坏了规矩。 但是这不是说,情况就会这么一直坏下去。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具有主观能动性。 面对任何情况,任何事情,只要你自己想要改变,你的心愿意改变,那么人就可以创造一切可能。 —— 扶苏用他自己的言行说服了大臣们,跟着他一起去做改革,也变相的同意了以后帮着扶苏做那些文教普及的事情。 但是说实话,其实冯去疾这帮极端现实主义老大臣们心里有些虚,甚至于觉得这件事太不靠谱了,非常的玄幻。 毕竟老年人,走过的桥真的比年轻人走过的路多。他们太清楚人的秉性,太清楚人的阴暗面。 然而圣人之后的老祖宗们,他们选择了面对这个问题迂回政策,设置制度防范人的阴暗面,而扶苏则选择直接去化解阴暗面。 新皇帝是如此直接,直奔主题,直指问题所在。 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扶苏带领,他们很安心,愿意去尝试。 也许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吧,大秦帝国刚刚建立,是个新生的小孩子。大家都对它抱有厚望,每个人都希望它未来变得更好。 所以这些老臣们回到家里后,那是一个个坐在席子上,久久沉默啊。 实在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他们非常好奇,未来的皇帝到底会把他们带领走向一个怎样的方向,未来的皇帝以后到底又会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 尽管有着诸多的担忧和后怕,这些臣子们还是小心翼翼地决定跟着扶苏干了。 而年轻正在茁壮的一代臣子们,他们听了扶苏的话之后,那可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啊。 就像是在沙子里淘到了黄金一般那样兴奋,扶苏最厉害的就是他的所思所想,让人能够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境界。 所谓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父与子”的抗争。 即老一辈和年轻一辈的抗争。 上一辈的人,既得利益者,下一辈的人,未得利益者。 两股势力不断地抗衡。 只是往往年轻的一代,国家新生的血液,因为年轻,被世俗沾染的不够污浊,所以总是心底清明。 一旦国家有难,往往是这些年轻人、读书人们第一波站出来,为了他们眼中认定的纯粹的东西去战斗,去付出。 对于春秋战国以来造成的礼崩乐坏局面,人心污浊到了如斯的地步,最想要推翻这肮脏世界的,就是年轻人,正就是张苍、陈平、蒙毅、刘季这些人想要做的事情。 每个时代,都不缺乏这样的人。 然而,很多时候一些人时运不济,遇不到真正‘明’的君王。 幸运的是,他们这一批人遇到了扶苏。 这天朝会回去,这些年轻的大臣们那是满心的欢喜,见到家中圂厕里的猪都觉得可爱万分。 心才是衡量宇宙万物的尺度。 若是心开了,看一切都是光明。 扶苏给他们描绘的未来世界,不仅仅让他们对此感到向往,并且他们非常希望能够自己出一份力量,去打造那样一个世界。 接下来,一个崭新的世界将要诞生。 准确地说,世界原本的面貌就要被揭开还原暴露在众人眼前。 宇宙的奥秘,世界的真相,人生的意义,都将重现于世; 当然一定会有很多人因为知识量的缘故,会认为说这是一套全新的世界观、认知理念,其实不然。 那些宇宙、人生的规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只是过去被人篡改了,进而影响了人们的观念。实际上扶苏只是让他们重现于世而已。 对于接下来要揭示的内容,民众或许有人迟疑不信,也或许有人感到害怕,也或许有人坚定不移地跟着扶苏前进。 但是扶苏不会选择去强迫他们接受,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 他只负责做他该做的,做该做的科普,将权力使用在正确的地方,把民众生产的所得,尽量地分回去,让民众自己享用他们的劳动所得。 命握在每个人自己手中,即便是作为皇帝,扶苏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他的命运。 只有自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王朝兴衰这件事上,扶苏根本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有那样深的执念,什么万世,那太荒谬。 扶苏,他并没有那种要让大秦王朝延续万年的愿望。 根据他所掌握的知识,人,关注于当下就是了,不要想着什么遥远的未来。干好眼下的事情,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后人的历史,就让后人自己去创造吧。 在和臣子们意见达成统一以后,扶苏自己也想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他以后要因为说出这些高人不肯外传唯恐遭到下士耻笑的真理从而遭到很多人的诽谤、诋毁、围攻; 甚至于他这一生,都要因为宣示这些真理从此不得安宁;日后会有无数的人来询问他问题,反驳他,质疑他,但是他能怎么样呢。 但是只有这么做了,才能帮助更多人脱离人世苦海,明心见性;才能把历史的车轮矫正引导正轨上,引领到正确的方向去发展。 如果能够真正减少人间罪业,那么他认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为此,这位心怀仁慈的帝王,他也知道,他必须要做出诸多的改变。 不是只有老臣们懂得现实,三千年的残忍压迫历史对扶苏来说字字皆是血。扶苏也知道,人能有多坏。 他知道,要创建这个理想的帝国,完成自己这一生应当完成的任务,他得咬着牙,狠下心来,破除一切幻想,对坏人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他会握紧权力这把剑,面对企图要利用这些文教知识来满足自己私欲、又或者是想要借着这个档口让自己赚的钵盆满体的骗子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佛经,儒家、道学、易学,哪个不是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可是落到那帮下流无耻的人,就被他们改造成害人的东西。 拥有权力的意义就在于,这次扶苏可以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这就是为什么,扶苏过去打造太学,让公子们掌握经典的原因所在。 让皇家掌握经典解释权,其实没有那么黑暗的意义,就是为了管控压制民众,更重要的是借助公子们尊贵的身份,利用他们的‘金口’,让民众愿意听取真理。 这是因为人的劣根性所导致的,扶苏不得不这么做。 在人类社会中,倘若一个人身份低微,名不见经传,那么即便他掌握着至高的真理,大家也不会去听取的。 何况真理奥妙,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足以为道。 只有让那些权贵掌握真经,那些经过长久地‘压迫’、“被改造”的民众,才能借助习惯性的‘向上看’的力量,开始把注意力转向知识、智慧,去求知,去完善自己的人格。 大道就像是水一样,它无处不在。可是往往因为无处不在,使得人对它总是看到了而不觉得有什么。 在人的观念里,物以稀为贵。 稀少的东西才是贵的,免费的普遍的共有的东西,是不值得珍惜的。甚至很多人对其保持轻蔑的态度。 就好像,人会认为,水这玩意儿不是哪里都有吗,它有什么奥妙的呢。 在非常之时,扶苏只能用非常之法。 这就是扶苏选择了保留贵族的原因所在,他们确实还是有点用的。 而且即便你不保留这些贵族,很快其他庶民夺取政权,又会自封为新贵族、新世家,照样和过去一样。 就因为这件事,扶苏这才让诸多五经博士去想尽办法要培养出一批高素质的贵族来。 对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抱有极大信念的淳于越,还有儒家孔鲋等人,这批最顶尖的真正的老师,他们对这些贵族们的教化出力甚多。 儒家,本来就是教导统治者的。因为统治者手里拿着权,所以才要去仁爱治国。这才解释得通啊! 时隔六年,已经很有几个公子学的很出色了,就算没有什么新的独到的见解,没有什么新的体悟,好歹把《易经》爻辞的意思全部背会了。 毕竟遇到孔鲋这样的老师,他身上背着孔子后代的名声,诸公子们根本不敢怠慢,上课都是虚心听讲。 淳于越非常谦虚地告诉扶苏,“凭借诸位公子如今的实力,虽然日后未必能将国家治理地非常好,民众不一定非常富裕。但是诸公子治理民众,一定个个都是心里有数的,不会去苛待民众。” 这就是扶苏想要的效果。 这才是教育的意义! 只有把君王诸侯教育好了,民众才会有好榜样,不会去干坏事,人与人之间,才能重新培养起信任感来。 为了巩固成果,扶苏在年初就在国库资金紧张的情况下,给太学又加盖宫殿,新修阁馆。 扶苏告诫诸多博士们,“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定要让诸公子们明白,既然身居尊位,就不能白白享用民众交上来的赋税,做人该做的事情。” “不要要求自己做什么圣人,也不要要求做什么贤能,先从做好一个人开始。” 刚即位的扶苏给自己的弟弟们教导这样的话,说真的,这些个弟弟们原本因为扶苏继位的事情还对他有些不服气,毕竟他说一套做一套。 但是孔鲋、唐秉、淳于越他们支持扶苏,他们反对嬴政的做法,对扶苏的主张认同的不能再认同。 这些老师们就对诸公子展开了循环教育,每天反反复复念叨,直到他们听进去这些话。 公子将闾知道长兄一直很想建立一番伟业,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幸成为了扶苏大计划之中的重要一员。 他对此感到荣幸之至,也想要出一份力。扶苏要他们好好做人,将闾不仅仅接受了,还自己提高了自己的目标,他希望能够做到让民众满意。 至于胡亥,这位少年调皮的小孩,现在也被教育地规规矩矩,俨然历史上的公子扶苏一般。 淳于越循循善诱,让这个坏小子变成了谦谦君子,这件事一度成为太学里的经典教育成功事件,垂范诸生。 淳于越也对此非常得意,胡亥被教育成一个重情重义、仁慈爱民的王室公子。只要想到这个,他的面容上便不自觉得露出笑容。 按道理说,一个被教化成了顽固谦谦君子的胡亥,他应该对扶苏的作为比较反感。 造老子的反登基,这算什么孝顺,就这样的人还去教育别人。 好在灵活的淳于越事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面对胡亥的困惑和不解,他再三目光坚定地告诉胡亥,“外面那些都是谣言。” “太上皇真的是禅让。” “诏书上的字迹是太上皇亲自所写,不会有问题。” 为此,淳于越还特意让胡亥去看了诏书。 被教化成功的胡亥,看到了诏书,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 胡亥告诉淳于越说,“这么说,君父还是个慈父,陛下也还是我心中那个孝顺的大哥,带头垂范的大哥。” 淳于越眯着眼,连连点头。 胡亥为此还兴致冲冲,拿着诏书告诉自己的每个哥哥,“君父美德如此,当今陛下是再三为难才接受诏书的。不存在什么逼父退位。” 孔鲋望着胡亥,心中为他感到悲哀,傻小子,都被忽悠瘸了。 不管尚书台那些记述修史的家伙们可就高兴了,他们正愁这件历史大事没办法掩盖呢。有了公子胡亥这样一个真正贤德的老实人出来说话,他们自然狂喜,咔咔就把胡亥的言行都给记录了。 扶苏听说了这些事,那是对这个弟弟胡亥越发放心,甚至都开始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让他离开咸阳去到封国。 没了他,自己在后宫可怎么活啊。 —— 除了对公子加强教育,扶苏还继续贯彻落实自己的教育治国理念,对那些大秦秦吏们,也相应地加以教化。 但是因为扶苏不希望过分上什么德育课,他拒绝那玩意儿。 不小心就变成了形式主义,大家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对这些东西满心的鄙夷。 那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看扶苏当朝掌权者和行政长官们的所作所为,靠自身身正影响学室弟子。 另一方面,就得选取真正的老师。 很多时候,老师看起来都是老师,讲的概念都是同一个概念。但是肚子里真正有东西的老师,才能让大家接受、记住并且去遵照理念做事;而那些只会泛泛其谈、照本宣科的老师,正因为他们敷衍了事,学生们根本不了解大义,所以才会产生误解。 为了这个事情,扶苏还亲自召见了秦国七十二博士。 周青臣也在博士之列,只是伴随着李斯的离开、姚贾的自杀,他意识到了如今君子当政,他那套做法已经行不通了,为此现在出面都不敢再强行露风头,规规矩矩站在最后面,唯恐大家翻他的旧账。 扶苏给这些博士们阐述了他的想法,“我秦国以法治国,这是最基本的国策,以后也不会改变。” “你们也都知道,其实我秦国的审判制度规则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审判的过程中,不仅仅要解决纠纷,而且要趁机让秦吏给民众宣传普法。” “制度是人定的,也是人执行的。制定的时候大家都想的很好,很全面,力图要打击‘刑不上大夫’这种局面。” “但是执行的时候,秦吏们就开始懈怠,有的趁机谋取私利,有的量刑过度,有的捏造证据。” “尤其是量刑这件事,事关重大,量刑公平与否,民众能否接纳,这都影响帝国在民众心目中的权威。” “但是秦吏们如何拿捏这个衡量标准,过去是靠着不断地增加法律条文细则,以此来解决不足。” “但是增加法律条文,也没有办法阻止秦吏们懒政,怠工。” “朕只有寄托希望于诸位了。” 把师教和国家治理融为一体,这绝对是扶苏对于大秦帝国干的伟大贡献之一。 扶苏吸收了荀卿的师道观,把师道教育和国家治理融合在了一起。【详见本书第三卷】 众多博士领到这个任务,都是信心满满啊。 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天下政治正在往清明的方向走。 伏胜和孔鲋这些真正有干货的儒家传人那是乐意之至。 “陛下所想,正是臣等月前所探讨的。” “秦吏作为执法基层官吏,明白的法律条文越多,知道的法律漏洞也就越多。而学室的学习只能提高他们的法律判决能力,并不能让他们的道德有所提高。” “就像是奸臣赵高,他固然精通法律,可是却恶贯满盈。” “陛下所担忧的,都是天下切实存在的问题。” (本章完) 第733章 陈平:别那么虚伪 伏胜道,“臣这么说吧,假使一个人才华卓绝,但是品德不足,却又身居高位,给天下带来的危害远比庸常人等治国更要可怕。” “这一点,在历代的奸臣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奸臣固然为非作歹,可是才智超群。” “就如陛下所言,即便他们再怎么精通法律,在执行时灵活使用法律。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去最基层做执法官吏带有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一份公差,就是为了得到优厚的薪酬。” “那么这些秦吏们一旦被外派,没有强有力的外在约束,内心自然更加十分容易懈怠。” “一开始,还有一点干劲。等到时间一久,立刻凭借着自身的地位和掌握的法律条文,和无权无势的庶民形成了不同。” “到时候,就算他不想着要懒政怠政,那也由不得他了。” 众多博士们对秦吏,本身就不看好。 儒士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做好,修身,让自己遇到能够从容,性格能够融于世。 过去百家争鸣之世,有着无数的学派在中华大地上涌现,儒家成为显学,不仅仅是因为人数多,儒生的素质相对较高,而且他们学的是出世的学问,做的就是安邦定国的大事。 所以其他门派也从心里知道,他们根本没法和儒家相比较。 这些儒生们,大都经历了君子六艺的熏陶。就好比大家看起来都是差不多大小的石头,但是人家儒生经历一个这么漫长的‘琢磨’过程,内涵深厚。 而这些博士们,你以为五六十岁的年纪不过是比你多蹦跶了几年,看起来像是半截入土的人,根本不屑一顾。 实际上除了读过几十车书之外,他们去过十多个地方,见过战国四君子,大名鼎鼎的荀况不过是他们的师伯。 他们见过国家覆灭,见过奸臣忠臣跌宕起伏的一生,见过中原大乱,上过战场,和魏王、楚王、赵王曾同席而坐。 他们在一个有文化的国家浸润了半辈子,猛然间被挖到秦国,首先不满的就是秦国的风气。 尤其是这大秦酷吏的风气。 就是说,即便见惯了这世界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态都已经平和了。但是看着秦吏处置法律公务,他们还是看着不爽。 这和秦始皇有着很大的关系。 因为曾几何时,大秦的基层秦吏们他们的老大是一个刚愎自用、脾气特别大、看谁不爽就干谁的人物。 领导脾气不好,下面的官吏作为情绪的接受者,手中有着权力,很容易就把怒气继续往下传。 所以许多秦吏,尤其是从咸阳城出去的秦吏,基本上都是有这样的问题——戾气重。 不过也不能都怪秦始皇和秦吏集团戾气重,在战末秦初,经历了那么久一个长期的战争动乱、民不聊生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被践踏地一干二净。 整个民族都可能充斥着一些戾气,不说秦始皇,就是扶苏身上也可能带着些戾气。 真的就是那种莫名的愤怒,不知道到底去往哪里发泄。有些人选择了自己崩溃大哭一场发泄,但是很多人选择了把这个愤怒和痛苦向外排,就像是排脏水一样。 有一个人站出来外排脏水,污染了大家的环境,没有得到及时的纠正;随后,第二个、第三个都站出来,大家都在外面排脏水,渐渐地,大家处在这个环境之中,自然每个人都容易变得脾气暴躁、戾气重。 遇到一定点事情,就要大发雷霆。 不过这些五经博士们,他们现在是秦国的博士了,吃秦国皇帝下发的俸禄,穿秦国皇帝配给的官袍,他们也不好直接说秦国的等级压迫太严重还有秦国风气不好。 淳于越指出,“现在我秦国主要有两派秦吏。 “一为循吏,即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 “循吏奉法循理而无功无过,这已经算得上是上吏了。” “另一干人,则为酷吏。酷吏指一切对君主负责,执法严酷之辈。” “臣曾经向先丞相请教过这个问题。先丞相李斯认为,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 “民众变得越来越狡猾奸诈,在法律的边缘徘徊,破坏道德,给社会造成诸多不良影响,行善也不能感化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酷吏解决这类棘手问题。而酷吏往往能够发挥决定性的作用,用直接的手段解决这类问题。” “如今陛下当政,决意施行仁政,行教化改革,所以臣便向陛下进言,言说臣在大秦二十年的所见所得。” 其实,淳于越并不迂腐,他只是真正理解孔子说的那一套东西到底是什么。而当时的民众根本跟不上他,知识和文化断层,民众生活困顿,也没有他这样的人出来展露身手的时机。 而公子扶苏又没有魄力。很多人可能都误会了秦始皇,以为秦始皇是反对执行仁政,所以对扶苏不放心。其实是因为,扶苏没有魄力,也不够心狠。 因为一个越是要执行仁政,剥上济下的君王,他越是要有胆魄,越是要有手段。靠什么德行感化臣子,那纯属扯淡。 淳于越在大秦帝国,地位极高。 因为他是如今大秦皇帝的老师。 所以扶苏即便对淳于越有些反感,还是得耐着性子去听。 他知道淳于越很啰嗦,知道他接下来肯定又要长篇大论之乎者也,但是为了给这些博士们面子,而且为了给臣民做出表率。 为此扶苏只能暂时地牺牲一下自己的耳朵。 陈平也是微微皱眉,听着淳于越的话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其他的博士们也和扶苏这些年轻人不一样,他们个个侧身,洗耳恭听之态。 他们的神态非常喜悦祥和,就像是喜爱听音乐的人遇到了一位乐艺精湛的琴师,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他弹奏什么妙音。 只见淳于越正襟危坐,款款而道,“夫子曾经说过,用政治法令来引导百姓,用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可以免于犯罪,但却没有羞耻之心。” “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用礼仪来约束百姓,那么百姓就会有羞耻之心,并改正错误,走上正道。” 其实某种意义上,法律本来就只能作为一个辅导治理工具。因为法律就是他律、社会公共监督。 而一旦个体遇到了他人不在场的情况,这个时候考验就来了,偷看别人秘密,睡别人老婆诸如此类的事情一旦信念不坚定,就会铸造大错。 经常有些信念不坚定的人,痛斥说道德枷锁太重了,人还是要自由。等到自己蹲牢房,或者自己被人绿了的时候,他势必又会大骂这个世界。 啊——这个世界怎么烂透了啊! 先秦时代,就是这样。 很有一些年轻人追逐自由,厌恶秦法。他们自己想要做脱缰的野马,不受任何的约束,想要为所欲为,而秦始皇则要强制性把这个枷锁套在他们头上,所以他们厌恨秦始皇。 扶苏还是明白这个事实道理,所以他不会放松法律监管的,那要是放松了,违法犯罪的事情将要呈指数级增长。 淳于越说他自己的,扶苏则在怀念自己是太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用考虑这么多事情,一切的疑难杂症都由他父亲一手打理,虽然处理的很用心但是结果很差,好歹当时那个担子在别人身上,扶苏不会感到那么累。 等他自己挑了这个担子,扶苏开始理解当初他父亲有多难了。 淳于越子曰子曰说了很多。 陈平这个《德道经》研究者,忍不住站出来杠他一杠。 “平斗胆请教。淳于仆射说,要用道德来引导民众。道德,到底什么才叫做道德?孔子曾做周易不假,但是这道德之事,从未说清楚过。” “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是,如何让秦吏能够更加自觉,履行自身身为秦吏的职责,弥补过去秦吏执法办案时总是做表面文章,对于科普解释法律条文的事情总是敷衍了事。” “按照仆射您的说辞,您的教化办法就是去用礼仪熏陶,去用典故感化,去教导那么一套应有的行为准则来。” “但是,我恐怕这样做,会惹出大乱子来。” 说实话,陈平觉得这些老博士们过去都被君王太优待了,根本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就不理解底层百姓到底在人间是怎么过的。 “公开谈论道德,本身就对事情没有帮助,大肆地宣扬道德,更是在教导民众如何虚伪,粉饰自己。” 淳于越若非上了年纪,早就要跳起来和陈平击剑了。 只见他那双眼睛微微地闭上,嘴唇也在发抖。 其他儒家大师们,也都面露不悦。 孔鲋选择了在一边微笑默默观察。 孔鲋不是觉得陈平这个人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这个人喜欢先看看局势。他想要做一个谦谦君子,不沾染这些俗事污泥。 陈平和人争吵这种事情,极其不雅,他是不会去做的。 大儒们,倒是都没怎么生气,毕竟他们总要做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确实内涵深厚,有着极高的道德。 陈平说,“老子曾说:“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表现在形式上的德,因此才有德;道德低下的人,执守着形式上的德,因此没有实际的德。” “有些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待人接物非常礼貌,可是背地里却会干出通奸、偷盗、造谣的事情来,但是他们却自持自己是有道德的人,而外人也经常被这些表面的礼貌所欺骗。” “他们甚至会发明更加完备的礼仪出来,靠着这些礼仪来粉饰他们龌龊的内心,小人一般的行径。刻意在外彰显,表现自己,夸耀自己的德行多么高。” “实际上欺上媚下,骨子里最是看不起穷人。” “而有些人看起来动不动会说脏话,对待父母有时候甚至会暴呵,但是父母衣食住行从不短缺,时常也会嘘寒问暖。” “但是他们言语粗鄙,行为暴力,殴打辱骂这些事他们也在做。可是等到国家有难,他们会第一个冲出去;即便自己身上没有财物,看到某地发生了灾患,也会慷慨解囊。” 陈平的话,像是洪钟一般,狠狠地打着这些五经博士们的脸。 淳于越听着陈平的话,那一刻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年轻的皇帝会喜欢这个长相俊美非凡的小年轻了。 扶苏则始终静静地望着陈平。 很多时候,扶苏都能在陈平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身份卑微、怀才不遇、屡试不第那种滋味,他可太懂了。 陈平所看到的不公,也是他过去所看到的。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但是总有人初出茅庐想着去分个黑白。 如果你执着了白,那么就会和黑产生矛盾,就会陷入一个对抗的境地。 只有老子流传于世的智慧,在这件事上能帮助人更好的面对。 司马毋怿本来对陈平那是诸多的不理解,现在,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位穷乡僻壤之地诞生的才士,他感觉陈平身上散发着一种什么光。 今天这样的辩论,按理说他一个尚书令不敢出言,但是陈平还是出来说话了。 因为冲动,陈平最厌恶的就是儒家那帮人满口仁义道德。 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底层百姓的饥寒交迫、人情冷暖之事。 就像是秦始皇一样,做皇帝太久了,忘记了庶民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秦始皇和这些大儒们、许多高官们都一样。 他们虽然发心很好,但是长久优渥的生活让他们已经和现实脱节,并且脱离了基层群众,说话做事让人听起来就很可笑。 陈平说罢,满堂寂然。 这些博士们这下倒是没话说了。 淳于越站出来说,“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啊。要解决这件事,恐怕还是得让民众变得富裕,之后再教育什么是对错荣辱,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善恶之分。” 陈平听到这句话,甚至有些想哭。 他们读了十几车书后,竟然觉得底层的民众就像是牲口一样是没有思维的吗,是非善恶,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最朴素的道德观念,从生下来,就自己有。 怎么到了他们嘴里,这些道德要到了人来教的地步。 “这个世界,需要治理的是那些道德败坏的人,要重建起人与人彼此之间的信任。这是陛下亲口说的。” “再回头让民众富裕的议题上,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说,过去商朝不够富裕吗,周朝的物质文明不够发达吗?可是最终享用果实的,都是上位者。” “更何况,大道自然,为什么要强分荣辱,强分有德和无德。” “老子曾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法令越是严酷,盗贼反而更多。” 老子对道德的定义,是最得人心的。可是这些话,却很容易触怒一些博士。 比如周青臣,他感觉陈平今天是故意在点他,在指桑骂槐。 但是他抬起头来,正襟危坐,仿佛和没事人一样的大儒们还都安坐着。他们看待陈平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过去他们的自己一样,又仿佛是看自己的后代。 周青臣只能忍气吞声,把头埋下了。 今天这些大儒们,那可都是当初扶苏亲自去了稷下学宫大开辩论,官学融合最后挑选出来的真大师。 大家完全能够理解陈平的心情,因为在场也有很多大儒他们过去有着和陈平一样的经历。 叔孙通对陈平这番话大为赞赏,“尚书令所言,字字珠玑啊。名为道德,实不道德。很多人打着道德的幌子,破坏德的内涵,这确实也是如今天下有的事情。” “那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叔孙通这个人,他其实不在乎儒家那些条条框框,他自认为只是穿着儒家这身衣服而已。做人,还是要干事实,务正业为妙。 学习儒家经典的目的是为了经世致用,是为了做对天下有益处的事情,不是让自己去做读书人,不是让自己去做人上人,把自己摆在高处,显得众人皆卑,唯我独高贵。 事实上,叔孙通就觉得他的老师孔鲋很多时候太轴了,把自己限制住了。 叔孙通就觉得,儒家的人也可以用道家的思想,比如这道德的定义,既然老子说的这么好,而且老子又和孔子过去有过渊源,那为什么不弥补这一点呢。 曾经皇帝陛下,不是还用墨家的一些内容填充过儒家的一些理论空白吗?当初稷下学宫百家论坛,各家都互相交流,受益匪浅。 只要是对的,于民有益,听听又有何妨。 叔孙通诚心求教,其他大儒们也都没有流露出愤怒之色,因为他们行得正、坐得直,不怕陈平说这样的实话。 看到大家是这样的反应,陈平感到自己方才是不是说的太过火了,又或者发火发错地方了。 “秦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根源。” “过去天下法网细密,但是淫邪诈伪的事情却产生出来,这情况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骗,达到国家一蹶不振的地步。” “在这个时候,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如果不用强健有力的人和严酷的法令,怎么能胜其任而愉快呢?如果让倡言道德的人来干这些事,一定会失职的。” 淳于越脸色黑的像是炭,“可是今天的议题是,陛下要我们想出办法来,如何让秦吏队伍变得处理诉讼刑事案件能够更加公正,而且能够做到真正的普法。”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审理诉讼案件,孔子自认为自己和别人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一定要把诉讼的事情完全消灭才好!” “关键不在于如何处理民事诉讼案件,而是要让诉讼这些事情都消除,这才是孔子认为施行仁政的原因。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是不要让问题发生。” 陈平闻言沉默。 他意识到,他好像对孔子有什么误解。 话说孔子居然说过这么牛逼的话,重要的不是把案子办理清楚,而是让诉讼消失。 还真是霸气啊。 淳于越继续说,“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明白,你担心大肆地重提道德,宣扬道德,强行分善恶是非,会让很多人去伪装自己有道德,进而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但是老夫等人,也不是只会背诵孔子之说的书呆子,到底怎么执行,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法律不是只有秦朝制定,每次朝代更替,大家不过都是把器物从方的改成圆的,但其实木头还是那个木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不管法律怎么更改,是细密还是疏松。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君王能否宽厚,而不在法律的严酷。” 陈平还是被说服了。 根源还是在人嘛! 换什么制度,把君子搞上台,天下政治自然就清明了,就这么简单。 听了一席话的扶苏,他只对淳于越做了一个批判。 “君王宽厚,臣子必然狡诈。” “所以说,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执政是否能够做到秉公。” “今天的议论,可谓非常精彩。我想日后儒家和道家,也许能够继续互相切磋。” “只是听今日诸位博士的言行,朕也就放心把秦吏们的道德教化也交给诸位博士了。” (本章完) 第734章 要我说,都是渣渣。 “不过这结果如何,还当如同孔子曾说的,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说话的事情,最容易了,大家只要张张嘴;说好听的话,也不难。 但是关键还是得看他们干的怎么样。 诸博士听到扶苏用孔子的言论回答他们,一个个心悦诚服,“陛下明鉴。” 等到诸位博士们退下,陈平却感到很不痛快。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迄今为止,居然都没有跳出来什么牛鬼蛇神捣乱,这不合理。 要去创建一个民众自己生产所得的劳动成果然后由民众自己去享用劳动成果的时代,那必须要经历相当的折磨。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呢,让一群博士去教育那些传了百代的史家之后,去教育那些通过荐举得到学室弟子入学资格的富家公子。 就好像是给石头上木汁原浆,使其表现得像是木头一样。 简单来说,白费功夫。 扶苏见完了七十二博士,回到章台宫里,左右几乎都有很多话要说。 但是一个个只是低头,他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这件事办得有些太顺利了,就好像是在草原上挖一个渠道,只要渠道挖成了,水就会自己顺着渠道流淌。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陈平也是三缄其口,大家都不说话。 在度过了几个平淡的日子,看到太阳起起落落数次,吃过几顿饭之后,之前改革那种激情就慢慢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慌,一种不安,一种不确定性。 而扶苏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这桩如此大的事情,交给了七十二博士。 看着扶苏居然这就把文教改革的事情完结,转过头就去看有关军功爵制改革的奏简,陈平那一刻怀疑他是不是跟错了人。 大秦的皇帝居然是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物,他居然完全意识不到这件事的难度和他的重要性,就这么交给一群五经博士们就算改革成功了? 这怎么能行啊? 陈平有些着急,他一时间分不清,他跟随的皇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在憋了一炷香后,邵平看时间到了,自己就起身离开了。他觉得,还是得再观察看看,现在只是个开头,还不着急。 咸阳,是邵平的家,他不会想要去离开咸阳又或者另投他人。 但是陈平,他就不一样。他随时都做好了即将变动的准备,他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底层的民众到底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和朝中的权贵不同,陈平这个出自于穷乡僻壤的年轻人,因为见到了太多底层‘人食人’的场面,他对那些文教改革道德宣扬的事情感到很荒谬——甚至是不可思议。 其实陈平这个人,他是生得有些晚了,如果他遇到了韩非的话,这两个人是能产生灵魂共鸣的。 他们知道,到底什么是现实。 怎么说呢,扶苏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扶苏的想法过于超前,目标过于崇高,这本来不是什么错,但是赶在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时代,如果他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这些想法就像是水中泡影,梦中幻境一样。 而扶苏的目标之高,会让很有一部分人认为他太理想。 过去,所有人都在说,不要妄图改变这个世界,人改变不了他人,更加改变不了环境,只能让自己适应环境。 但是扶苏却想要改变人。 非常的荒谬。 想到自己跟着扶苏,也有快要六年了。 六年里,他跟着扶苏从来就没有充分发挥过自己的才干。 虽然扶苏对他很好,待遇规格非常高,但是扶苏其实从没有给过陈平想要的。 陈平的才华,迄今为止发挥了一成都不到啊。 他老早就感觉自己跟在扶苏身边被埋没了,他的才干和能力岂止是目前为止表现的这么一点。 过去对付赵高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了。赵高遇到陈平,根本就是个渣渣。 但是之后,陈平根本就没什么大事情可做,扶苏聪明不说,还自己总是留一手。 陈平总觉得自己吃着这样高的俸禄,也不是很开心。 为此,他也闷闷不乐有一段时间了。 本来大秦帝国新帝继位,大家都在一片期待之中等着扶苏做点什么事情,都想着要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 可是呢,皇帝提出来的国家行政目标却是让人完善自身。 陈平越想越感到后怕,民间会起很多非议不说,也会有很多人趁机捣乱。 因为这实在是太美好,太理想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逼是见不得光,也不希望别人过得好的。 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就诋毁女的是荡妇,男的盗嫂。看到别人一家过得幸福,就要以讹传讹,使劲地诋毁,对长相非凡家中有钱的男主人矮化黑化成五寸卖饼郎,和夫君感情甚笃的女主人则要贬低其为荡妇。 看到有人家财万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去造谣诋毁人家。 以人为目标,而不是手段,让人变得更自性自足。没错,这样的目标很伟大,很美好。 可是这个二世皇帝他到底知不知道,人性之卑劣,不是听几句经文,讲述几句道义义理就能解决的。 章台宫里,鲛人长明灯在撕拉撕拉地燃烧着。 和煦的春风趁着星星眨眼的功夫,穿过门扇吹拂纱幔。 皇帝年轻的面容上两条眉毛紧紧皱起。 陈平在一旁忧心忡忡望着皇帝。其实很多事,皇帝没有必要一个人承担。他的身后有很多人,只是他把自己想的太过孤独了。 也或者,他走得太超前了,自己无法理解他。 毕竟他的思维,自己虽然能够理解,但是实在是太新颖了。 他本来可以去做学术的,安安静静一个人找个地方写书,不愁吃喝,不问世事。干嘛非要趟这摊浑水呢。 殿门外一排竹林为风吹拂,竹竿互相激荡碰撞。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宫中听松涛拍岸,雅事之中的雅事。 扶苏回过神来,忽然看到陈平在盯着自己。 “你做什么?” 陈平揩了头上一把汗,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个理想的皇帝聊聊现实这回事。 “臣有些心里话想要和陛下单独说。” 扶苏抬头望了望下面等候给扶苏宽衣的两个宫女,两个宫女瞪着眼睛望着陈平,他们也听说了一些皇帝和陈平之间的绯闻。 据说他们俩神色从容地走进假山,之后又一个红着脸从假山里走出来。 两个小宫女用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两人,随后蹑步离开了。 也就是扶苏脾气好,这在其他皇帝身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其实扶苏大概知道陈平在想什么,陈平想的,他也想过。他们囿于时代经验,根本不敢去做那样的一些设想。 但扶苏不同,他有办法,而且有相当多的办法。 考虑到未来陈平将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扶苏还是给他表达的机会。 “陛下,这些博士们,他们说得倒是头头是道,还说什么要让天下的诉讼都消失。”陈平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不屑。 主要吹牛这种事情,是他陈平生平看不上的事情之一。 孔子再伟大,可因为时间线的原因,对于陈平来说,他就是个七十多年前死去的老头子。 孔子就是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带着几十个大汉出去游行说教,而且爱吹牛,爱谈天说地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大汉。 陈平可不搞那些崇拜,他佩服的老子这种看透了人性,明白宇宙天地之道,事成之后拂衣而去的高士。 不过为了伪装自己,陈平还是说了一些虚伪之辞,“我在想,孔子的德行,算是够高了吧。可是孔子都没有做到,就靠他的这些后辈们,我觉得他们也就只会说说罢了。” “而且陛下,你也应该多听听他们的事情。孔鲋非常高傲,品性不高洁的弟子他会远离他们,不教授他们。” “淳于越年纪大了,有时候上课上着上着就会忘记自己讲课讲到了哪里。把前几天上过的课程,再给学生们念一遍。而且他根本不懂得怎么教导人,只会翻来覆去念咒语,让学生们看到他一张口就头疼,就害怕。” “周青臣就不用说了。他居然给皇子公子们排座次。和您关系好的,懂得讨好您的公子,就让他们坐第一排,其余的就让坐最后一排。” “那个伏胜,经常喜欢带着学生们出去上课。名义上带学生们出去陶冶性情,实际上根本就是他自己不喜欢讲课,喜欢游山玩水。” “这些博士们,经常聚集在一起,不批改作业,每天聚在一起下棋,喝酒、弹唱。” “也许他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高雅,生活很美好。但是说实话,陛下,这些人要是真的有用的话,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能够大有作为,六国也不会覆灭了。” 陈平的眼睛,确实犀利。 在旁人眼中觉得非常正常的事情,非常合理自然的事情,在陈平眼中却是问题的来源。 “师傅们整天忙着修身养性,享受生活,对于治国理政的事情只会在那夸夸其谈。弟子们学到的也只会是皮毛,根本学不到真正的东西。” “只会说,不会做。” “儒家弟子,早就背离了孔子之道。孔子身体力行,周游列国传道,试图影响他人。他曾经栉风沐雨,被两国军队围困,好几天吃不到饭。” “孔子选择吃苦和说教并行,所以民众愿意相信孔子。墨子为什么能够得到后人的敬仰,就是因为他俯身进入农田,帮助农民们干事。” “可是如今儒家的弟子们,大都沉迷于君子六艺,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已经背离了民这个群体。” “当他们成为了士人,背离了民。本身就已经不可能再无偿为民众去做事。至于所作所为,也会随着金钱利益的腐蚀,变得越来越脱离民众。” “现在的士人,满口之乎者也,他们连种地是怎么种的都不知道。而且很多博士,他们当初读书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不是为了帮助其他弱者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强者。” “陛下,您把这些五经博士们看得太好了。说什么大秦七十二博士,其实他们就是那些亡国之臣,过去他们就没有做出什么建树,到了秦国更加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国家养着他们,就是白白的浪费俸禄。” 扶苏眼底泛着冷光,“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足够他们参你多少罪名吗?” “人的性格里,本身就存在阴暗的成分。” 陈平:“难以置信,这番话居然会在陛下口中说出来。” “你说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但是过去从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大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有一番大作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自己也看出来了,那些博士们养尊处优夸夸其谈,光说不做。民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想他们也会看不下去的。” 陈平听到这些话,心头的愤怒这才消失。 “其实,我反对陛下采用这样的方式来整顿吏治,不仅仅是因为陛下把这件事选择交给那些背离了群体的博士们,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我想那些成年人再被教化的可能性不大。” 二世:“哦?” 陈平:“陛下您想想看,让这些博士们去教导一些年纪不大,十岁以下的孩子。孩子们天性纯良,公子们又大多长在深宫里涉世未深,没有受过太多污染。” “若是多加教诲多费工夫,倒是很容易显现效果。” “可是现在他们是要去教导一群成年人啊。那些学室弟子们,且不说他们有的早就成家了,有的也早就在官府办事多年了。” 甘罗十三岁为上卿,秦国十三岁就因为家族势力开始出仕的年轻人,多如牛毛。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而这个先天差距,基本上都是由出生的家庭社会地位来决定的。 穷苦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在放羊,十五岁成家上战场当炮灰。 富贵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学习读书识字,十三岁开始光明正大跟着族辈父亲入仕,等到十七岁再凭借自己认的字数多去学室学习法律,之后就能够顺理成章得到朝廷的官职。 在这种情况下,让五经博士们去教导这样的一些人要善待不识字的庶民,去引导那些庶民遵纪守法,去给他们主持公正。 这真的现实吗?这符合实际吗? “陛下,您认为让五经博士们,去教导这些史吏之后,宗族之亲,让他们不要秉公处事,为民众服务,这可能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墨子,一个孔子罢了。” 陈平还是相信老子所说的,“对于道德,下士闻之,会哈哈大笑。陛下决意大传经典,使民开化,我恐怕这就是坏事之滥觞,经典不会因为陛下的普传而被人重视,反而会因为陛下大传被人看不起。” “一旦陛下要指出教导这些秦吏们讲道德,对民公心为事,我恐怕秦吏们上位之后,反而更加看不上这些东西,对其产生反感厌恶。” “陛下您自己不是也曾经说过,有些话不说出来还好,一旦说出来,立刻就会引起反效果。” 扶苏:“所以呢?你你难道要我用老子的办法,废除天下的奖励和惩治。过去有德者要嘉赏,有过者要得到严厉的惩治。” “按照老子的说法,民因为同样犯了过错,有的人躲避了惩治,而有的人却要受刑,因此心里感到不公。” “同样有人盗窃,有的人没有被揭发,有的人被揭发。被揭发的感到社会不公平,没被揭发的感觉还可以再来。” “同样地,民去做好事。有的人做了好事没有被人看到,或者做了好事没有得到人的嘉赏;而有的人做了好事,得到了奖励,得到了众人的称赞。” “所以,民就感到社会不公平。” “你要我采用老子的治理办法,可你有没有想过,老子说这些话的本义到底是什么?假如真的照本宣科,按照老子所说的经典去制定国家政策,又会出现什么事?” 陈平呆呆地望着扶苏,他不说话了。 “其实善恶、对错、奖惩、公平不公平,这都是人着相之后产生的对立观点。” “人是观念性的动物,活在观念里的世界。” “你所要解决的,才是人的观念问题?” 陈平大惊,“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随即,陈平头上冒了不少热汗。 “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子?” 陈平:“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超越了观念。” “这不可能。”陈平觉得他的世界被颠倒了。 扶苏本来还想给他说一句经文,即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远离这个本末倒置的梦幻世界,最后达到寂灭的境界。 但是想想这个时代落到的程度,物理也不发达,微观化学也没起步,人类的知识还相当受限制,给他讲述这些经典,他无法用科学和物理去实证,是不会相信的。 陈平呆坐了好一会,身上冒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和扶苏面对面聊天的时候,透过扶苏,他有那么一瞬间,感悟到了——空的力量。 它不是没有,也不是有。 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或者是感觉。 “你就那么相信,你会让人会达到这个状态?” “不,不是我相信。” “是因为所有人都想要追求幸福的生活,所有人都想要摆脱痛苦。” “而他们要想过上理想的生活,就必须走出观念来,克服自身的弱点。” “不是我认定人类会达到这样的状态,而是人类所追求的理想生活状态,到了顶峰,就是这样的状态。” “就算我不出来带他们这么做,他们自己也会有很多人去求取这些真理,因为人生来就想要追求幸福。” 【见《阿德勒心理学》、《金刚经》、《德道经》】 (本章完) 第735章 兵役制vs募兵制 “我不敢想象,跟着陛下,到底会创造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诚如陛下所言,也许我的智慧还没有到达那样一个地步,无法理解陛下所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扶苏:“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谁劳谁得。就是这样的世界。就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公平的世界,但是过去,追求这样一个世界的方法选择错了。” “是人创造了不公平,不解决人的问题,为什么要跑去创造制度,制度产生了,坏了,修正,缝缝补补,制度始终都是好制度。但是人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陈平眼中的困惑,渐渐地消失了,渐渐地眼神里又闪着光。 “虽然我不知道陛下到底想要给世界传什么样的道理,但是既然陛下和我的目标是一致的。我陈平愿意为陛下效劳,直到创造出陛下和我都理想的世界。” 经此夜间长谈,陈平这下算是彻底牢牢地被栓在了扶苏这条船上。 他再也不会去胡思乱想了。尽管现在还不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但是扶苏可以向陈平证明,秦二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追随的人。 解决完人心背向的问题,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动手做大事了。 春天,本就是播种的季节。 一年的收获,全在于春天是否辛勤耕耘。 要想创建一个理想的世界,势必需要正确的前进方向,合理的行动规划,团结高效的团队,行之有效的措施,还有实际行动。 现在已经解决了两个问题,第一是方向,第二是重组了行动团队。 接下来就是行动规划和具体执行措施细则。 民众对于扶苏即将要施行的大治,早就是翘首期盼。等了这么久,扶苏上位后只是宣布停战,全国减免赋税三成。 大家都认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但是只要有了秦二世这样的君王,天下人就真的能够过上好日子了吗。秦二世真的就会这么单纯地只是满足底层民众的愿望——只需要享受好吃的好喝的,不用整天干活的那种生活吗? 别忘记,好逸恶劳,人之本性。 人追求的理想社会,理想状态,难道说真的是大家幻想的那样,拥有高薪、长相好永不背叛自己的伴侣、每天都躺在功劳簿上不用劳动,什么都不做的生活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本来就是他人为了制造痛苦而编织出来的谎言,为的就是让你难受,让你感到心理不平衡,让你在对比中自惭形秽。 又或者,说得尖酸刻薄一些,制造这种价值观,为的就是要你自卑!—— 在大秦帝国的辉煌岁月里,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风暴正悄悄酝酿。 过去,秦国已经缔造了诸多骄傲的辉煌,接下来,倘若扶苏能够成功缔造一个盛世。 即便扶苏没有想要打造一个万世大秦的执念,但是靠着秦始皇和秦二世奠基的实力,大秦起码可以再来个十个君主。 若是扶苏的文教普及开启民智的政策成功见效,那到了那个地步,其实皇帝这个位置到底是谁坐,天下至高的权力到底掌握在哪个姓氏手中,已经不重要了。 尉缭现在已经不观天象、星象什么的了,大家都是跟着扶苏走。 天有天意,地有运势,人也有人和。 天时地利的事情,人管不到,但是人如果能够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好,本身就可以创造巨大的奇迹。 秦王朝的高层领导动不动地开会,主要研讨军功爵制的废黜和全新军事制度的接替。 此次集会至关重要,大秦的实权领导者、最高参谋几乎都到场了。 王绾、冯去疾、尉缭、章邯、冯劫、蒙恬、李信、赵佗等一共八人。 人数越精简,谈论的事情越重大。 这样大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皇帝扶苏加这八个有实权的帝国高层私下拍板敲定大框架,剩下的交给臣子走形式议论。 若是稍微有些眼力见,就会发现今天这样的场合,庶民知识阶层只有陈平以记录会议的身份出现,至于沛县集团根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参加。 所谓名义上的风光,终究还是不等于权力。 沛县集团还有庶民阶层知识分子,包括稷下文人集团在掌握权力这条道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国尉缭起先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军功爵制要废黜,大家已经是都同意了。现在要打造一套全新的军事体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稳定性。” “我想这套全新的军事体制,起码要能够让秦国使用五十年之久。” 众将也都点头,冯去疾说,“兵戈大事,本来就是国家治理民众的手段。既然不想要用战争来养活人口,那要改换方式,自然也是要以稳定为主。” “归根结底,还是要给百姓找到一份更加牢靠的饭碗,让男人能够养得起家,让女人能够在家安心生养孩子,繁衍后代。” “我看国尉说要起码要延续五十年,这还是属短了些。要我说,我们得设计一个能够延续千年的兵制。” 某种意义上,冯去疾学习到了秦始皇的诸多领导特色,比如目光长远,抱负远大。 就是学了好的方面的同时,也学了一些坏的方面,比如贪婪,不切实际。 尉缭一听到冯去疾说要延续千年,当场就脸色耷拉下来。 蒙恬,作为后起之辈,身后的蒙氏家族一共拥兵二十万的精兵,和身后带领攻打南越十多万精兵的赵佗在朝中几乎处于并列的地位。 在这场会议上,蒙恬看到太上皇在大秦帝国制造的政治氛围还有残余的气息。而缭是一贯务实的一派。 他最讨厌的就是虚头巴脑的那些东西,说得再好,到头来还不是总结为三个字——假大空。 “世界上,就算有了千年的国制,但是也不会有千年的军制。”缭忽然震声。 大家都有些意外,缭以前是不和人争论什么的,看到大家都在往某个方向议论,他就会选择打瞌睡,不理睬。 因此秦始皇以前老想要把他踩死。因为他实在是太可恶了,吃着俸禄却要袖手旁观。而且看他表情,他对臣子的建议不屑,对君王的决定感到质疑,而以他的能力来看,既然是他不满意的事情恐怕日后结果也会不好。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都习惯了。仿佛秦国有没有这个国尉都差不多。 他就像是个参谋,只负责提供最高明的决策。 平日里,位分低的人给他面子,其实心里还是看不上他。 至于和他同级的,则是明着对他不满,比如冯去疾。 李斯倒是知道尉缭的本事,他曾周游列国,对缭很是佩服,只是缭这个人不和他怎么来往,也没机会切磋学问知识。 只有王绾、隗状觉得缭这个人很有意思。 冯去疾没想到,缭居然长脾气了,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这样怼他。 “千年的帝制可以有,为何独独不可以有千年的军制。” 缭变得态度坚决起来。“我是国尉,军事方面,我才是最擅长的。这件事,我能拍板。千年的帝制可以有,但是军制绝对不可以有。” 冯去疾毕竟是丞相,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自己没有风度。 两人电光火石的,冯劫在后面盯着也是心里焦急。 不过李信,他昂着头。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很喜欢看这种场面。 王绾坐在两人中间,拉拢了一下两人的衣袖。 “国尉在朝十余年,而今终于难得开口说话公然坚决表态一次,也是难得。” “冯相年高德劭,也是为了帝国长久考虑,所以想要制定千年之策。” 缭不说话了,他懒得和那些不懂装懂的人浪费口舌。 年轻的二世坐在上面望着三个拥有大秦帝国至高权的三人,三个在外人面前端庄持重的老头儿,可是在这样的会议开头就像他的小儿子们一样吵吵闹闹。 说实话,看大臣吵架,扶苏自己倒也觉得蛮有趣的。那种人前人后给人的巨大反差感观,一国的丞相和国尉,还能这样搞笑呢。 司马毋怿在一边仔细地观摩扶苏的神态,对,又是这种神态,仿佛把台下的老臣当成自己儿子一看的眼神。 缭抿着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议事吧。但是我不会相信有千年之军制的,最多五十年。” 冯去疾一听,那是心头一口血提起来,就要飙的老高。 “有,绝对有。” 王绾额头猛地增起数条纹路。 蒙恬这边拉着缭说,“师傅,别提了,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冯劫也在后面劝着冯去疾,“父亲,算了,还是先说正经的。”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缭望向扶苏,“若从夏朝算起,两千年来,兵制的演变少说也有三十多次。” “兵制的改变虽可说是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但不外有三种。” “一是征兵制。所谓征兵制,特点是土兵是自上而下强制征集而得,数无定额,又不定时,有事则征,无事则散。” “因此兵农合一,当兵只是临时出征,而务农才是永久性的。说到底,民还是要靠着种地为生。” “第二种是役兵制。” “把百姓当兵作为劳役由法律形式固定下来了,百姓按年龄服役当兵,士兵数量、服役时间都是相对固定的。” “眼下我大秦,正是执行这种制度。全国男子都要服劳役,一旦时机到了,即要被拉去前往遥远的山关处服兵役,人口调动频繁不说,关键是距离太过遥远,长途跋涉。” “废除军功爵制是一码事,而当下另一要务就是尽快废除兵役制。” “基层官吏本就人手不足,基层治理更是形式万千,乱象频出。” “天下已然安定,没有战事,频繁地让百姓长途跋涉耗费数月的路程前往遥远的他乡服役,非但起不到应有的治理效果,反而会给基层治理制造更大的困难。” “为何天下有越来越多的盗贼,大多都是出在前往服役的道路上。” 尉缭的话,又激起了冯去疾的反对。 “这怎么能行。服役是为了提高全民的战斗力。如果不去服役,那些城墙谁来修,军事防御工事谁来完成,灵渠谁来修,驰道谁来建?” 毕竟是帝国的一把手行政长官,冯去疾要考虑的问题,比扶苏和尉缭所要考虑的都多了去了。 “国尉毕竟只是擅长军事,只需要考虑怎么制定一个全新的军事制度就好了。而我这个丞相可就为难了,要考虑士兵回家之后靠什么吃饭的问题,士兵不干活在家待着不劳动游手好闲、违法乱纪的事情,要考虑帝国的生产建设由谁来负责的事情。” 不是只有缭一直在忍冯去疾,冯去疾也一直在忍缭啊。 其他人看得都胆战心惊的,他们倒是想说话,可是插不上嘴。 “好了。二位。”扶苏看不下去了。“二位都是为了帝国好,开诚布公地说实情,这是好事。会议继续。” 缭的衣袖微微颤抖,他说军制的事情,冯去疾和他扯什么民生劳动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啊。 蒙恬看缭在撩袖子,在后低声道,“国尉,陛下和众多大臣都在这里呢。” 缭望了望皇帝,这才作罢。 “前面说的两种,都是过去已经使用过的兵制。” “第三种是募兵制。这个大家也都知道。” “土兵由政府出钱、物招募而来。这样的士兵并不是随手就可以在乡野之地找到的,反而因为人数稀少,而且需要专业训练培养,因此在这种制度下,士兵成了一种特殊职业。” “政府为了保持军队的稳定性,常常把花钱招募来的军士单独入籍,不许逃亡,甚至规定要他们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冯去疾听缭的介绍,他反对兵役制度,而征兵制又早就过时了,那就是只有募兵制可以选了。 “莫非国尉想要使用募兵制,废除兵役制?魏武卒就是这般,但是魏武卒最终是败给了我大秦锐士啊。” 对此,尉缭却指出,“魏武卒的衰亡,是因为魏国实力衰弱了。如今秦国正要经历一个过渡转型,帝国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民不可以再当做役夫一样强行征用使用。” “而且魏武卒之所以后期衰弱,原因就在于打造魏武卒的成本非常高昂。” “魏武卒是重兵装甲部队,在装备购置、维护上的成本要求非常高,花费巨大。” “而由于魏国当时战略上的失误,国家财力、物力上遭受了巨大损失,魏国已经逐渐开始不能满足魏武卒的巨大花销。” “另外,魏武卒对士兵的选拔要求非常高昂,而且魏武卒的中坚力量都是那些战力丰富的老将。” “在一次次战争失利后,这些中坚力量损失严重,而要再想培养出之前那样强盛的魏武卒,不仅周期要求长,就是当时魏国日渐衰落的国力也是不允许的。” “再说了,兵制只有五十年。时一变,事也要变。我们只需要把今天该做的事情做好,至于后来的事情,莫要贪大求全,小心满盘皆输。” 缭一直都很反感秦始皇的宏阔高远梦想,梦想高远到都万世了,欲望膨胀,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还不如跟着扶苏呢,起码扶苏不追求万世。 冯去疾再次反对,“我们今天为什么要多辛苦一些,为的就是让后来人少辛苦一些。” “那只是丞相的一厢情愿罢了。丞相有没有问过民众,他们愿不愿意为自己的下一代背负;丞相有没有问过下一代,他们想要的就是躺在我们的功劳簿上?” 冯去疾正色,“荒谬。自古以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站在我们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要为国家的百年大事规划,至于那些基层的小事情,都是郡守、秦吏们负责的。” “照丞相的意思,今天只管今天的事情。那就是要我们只顾着今天花天酒地,不管后人死活了。我们总得给后人留点好东西。” “别看今天我们这辈人有多辛苦,等到后人享受到了和平,享受到了便利,到时候他们就会懂得感激我们这些祖先。” 冯去疾就是,太听话了,太听秦始皇的话了。 大家听着听着,仿佛感觉太上皇跟他们坐在一起。一个个都觉得浑身不大舒服。 李信也觉得有些不对味儿,‘怎么感觉左丞相这么自大啊,越是自信满满反而让人听着感觉不靠谱。’ 这时候,扶苏的声音幽幽地从上方传来。 “丞相为后人思虑,本来是尽职尽责。不过今日商议的,只是朕在位期间的政策。” “因为,朕不相信,朕走了之后,朕的政策到了其他人手中,还能执行。所以那些更为长远的规划什么的,还是暂且搁置吧。” 扶苏真的很讨厌动辄说什么大话,可是实际上却连一丁点实在的事情都无从承诺兑付的人。 嬴政是,冯去疾也是。 “我们尚且不能解决今天的贫富之差越来越巨大的问题,为什么要去考虑下一代的百姓在何种体制下生存呢?” “我认为国尉列下的五十年军制,比较适应当下时代。” 冯去疾环绕四周,都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而尉缭那边则有皇帝,丞相王绾给他站台。 左相不免心中感到不喜。 冯劫看到了父亲的难处,他理解父亲。但是新帝继位,首先就是反对秦始皇的铺张浪费做法,恢复谥法。 而父亲则始终沉浸在几十年跟随秦始皇的那种政治氛围之中,一张口就是要规划百年、千年的事情,恨不得他们这一代人把后面几辈子人的差事都给干完。 方才缭问冯去疾,他是否问过后人的想法。让他这个儿子感到惊讶的是,他父亲罔顾事实,却又坚定的认为,后人一定会感激前人的。 (本章完) 第736章 秦国不可放开商业 缭根本不想和冯去疾吵架,他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和冯去疾吵架。 “我听说,冯相也是读《易》的人,应该知道,《周易》之精华,就在于变字。” 冯去疾却斩钉截铁地道,“错。《易》之精要,在于坚心二字。” “一码归一码。我是说如今时局改变,陛下登基,天下将要施行仁义的政策,作为臣子,也要因时而变,及时自己做出调整,好顺应陛下改革的需要。” “哪来的一码归一码。越是在这种时候,君子越是要坚守自己的气节。”冯去疾说这话时,莫名感到自己体内一股正气,头顶上的镶松绿宝石的高冠都在闪着光芒。 “祖宗的规矩,怎么能轻易就变。” “我经历了秦国五代君王,除了陛下,前四位君王都是秉承祖先制定的规则,因此能够保持国家的昌盛,让庶民——百姓都能够过上温饱的生活。” 冯去疾说的头头是道,扶苏只觉得他只是强行振振有词,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以为就你冯去疾厉害吗,我还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呢,读过三千年的历史,谁在乎你这点经历,都不够塞牙缝的。 就这样,慢慢地,扶苏在上座微微眯起了眼睛,以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 此招果然有效。 冯去疾下意识以为,扶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这让冯去疾感到他在皇帝心目中还是很有分量的,皇帝还是很看重他。 缭自然觉得冯去疾是无理取闹,坚心是这么用的吗。 穿着紫袍的老尊者,这时候眼珠快速滚动一下。“树木只会越长越高,越长越大。可是树木的生长,也是有极限的。” “如一棵参天大树,若是只知道向上生长,那么到了极限,它就会停止生长,因为从地底输送养分变得越来越难。” “一不留神,就会成为朽木。这都是因为不懂得变通,只知道坚守所谓的初心而导致的。” 冯去疾气得舌头直打哆嗦,“你……这是在说我腐朽?” “你只是迂阔罢了,还谈不上腐朽。” 冯去疾养尊处优的日子也过得太久了,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明刀明枪地怼自己,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只是干瞪眼望着缭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懂什么?你这个只知道研究世外之事的人,对人世的事情一无所知。” 缭震声,“丞相未必懂得比我多,我未必懂得比丞相少。” “不过是我过去一直都不在乎那些权势名位罢了,这么多年,我也是亲眼看着朝中的贤士是怎么被排挤走的。” “大多贤能都是看不到我秦国有改换国策的希望,所以才离开的。” “荒谬。说什么大话!”冯去疾大笑,“这朝中谁不知你,谁又不知道我。你若是能做丞相让众臣服你,我把我这身冕服脱下来给你坐。” “笑话。我只是不愿意与你争罢了。”缭越说越激动。 其他臣子看着也都傻眼了。 陈平望着丞相和国尉吵架,心中忍不住想,这和大街上为了一盘棋争闹不休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就这还堂堂丞相和国尉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照这么看,以后我也能坐丞相这个位置。 当一个身在高位的人不经意间暴露出他的原本真实性格之后,那将酿造致命的错误。就像是谁都可以封一棵树为五大夫,但是秦始皇不行。 因为其他人都只是说着玩玩,说了不算数,所以能随便说。但是秦始皇不一样,因为他真的有这个权力。 而帝国的丞相和国尉关于一件国事争吵到这个地步,在其他臣子看来,这就是他们‘不行’的表现。 为什么? 因为他们身上所象征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在那一刻黯然失色了。 这两个人,就是两个活生生的老头子,有缺点的老头子。 在场少说有四个人打起了冯去疾丞相和缭国尉的位置。 两人越说越起劲,过去看对方种种不顺眼的地方,如今都一并发作出来了。 你以为朝堂之上表现出什么生活气息,活生生的人的气息,是什么好事吗? 绝不。 一旦坐上某些位置,你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就是极其重要的工具,你要尽可能保证你不会出差错,否则就会给这个国家带来致命的伤害。 对,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机器,没有感情的机器。不能流露任何个人的情绪,一旦流露了,你将暴露自己的弱点。 上面的皇帝听得耳中嗡鸣,下面的臣子吵得面红耳赤。 “停下。” 扶苏忽然出言,冯去疾和缭抬头望了望扶苏,各自将不小心拖着向前挪了三寸的席子向后拉回去。 章邯看得心里厌烦,他要是做了丞相,怎么会容许缭这样不懂礼数的胖子在朝堂上这般放肆。冯去疾也就是太宽容了,如果是自己的话,缭这个死胖子,还能活到今天和自己抬杠? 蒙恬也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他感觉缭和冯去疾都已经步入了老年。其实随着他们的年纪增大,很多时候做出的决策,说出来的话,都已经跟着变味了。 不再显得那么英明睿智。 赵佗也是在一边看着感到害怕,他担心年老的冯去疾一不小心把口中的牙齿给喷出来,而国尉也不小心动武把自己给闪着腰。 只是冯去疾和缭二人,还对这些事浑然不觉。 二人规规矩矩坐好之后,扶苏望了眼陈平。 陈平站出来说,“按照秦制,凡我秦国适龄男子,即在17—60岁的男子,都得要服兵役两年。” “一年在本郡,做步兵的叫材官,做车、骑兵的叫骑士,做水军的叫楼船士;另一年则输送前往驻地咸阳或边境,在京城者叫卫土,在边境的为戍卒。” “这些都是正卒。此外每年还要在本郡服军事性劳役一个月,如修路、运输之类。至期更换,因名更卒。” 而秦朝的徭役并没有工资。 秦朝的徭役制度基本上沿袭了战国时期的规定。 根据《秦律》,男性壮丁被强制性征召去修筑各种工程,包括城池、道路、宫殿、水渠等,其中以修筑阿房宫和秦直道等大规模工程为主。 这些壮丁往往需要自备食物和工具,而政府则提供住宿和一定的粮食供应。 虽然秦朝的徭役制度没有工资,但是政府会给予一定的赏赐,例如授予爵位、赦免罪行等。 但是在这个生产力极度匮乏的时代,男子们生下来真的过着极其悲催的日子,那双手就是一直在土里刨,但是劳动成果绝不会落到他的手上,更加不会被他所享用。 一天从早干到晚,一辈子从年轻干到老,结果到头来临死了只能换来坟墓里放几个陶罐。 这就是大秦。 铁血帝国,铁血大秦,实际上背后承载它威名的是罪孽!压迫和剥削。 这就是为什么秦国犯罪率相当高的原因吧,也是为什么六国人都很痛恨、恶心秦国这样的国家原因所在。 这样的国家要是不改制度,也就根本不怪陈胜吴广这样的人会被逼出来。 陈胜吴广根本不是因为一场任务失期而想要造反,事实上,他们是久久的活在压迫之下,精神上最后一根弦面临着大雨失期而被绷断了。 陈平在说大秦现状的时候,扶苏思忖着大秦这个名字背后的血泪。 在整个中国的历史上,秦朝对庶民的压迫,都是在历史朝代之中数一数二的。 哪怕是个两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孩子,都会指着大秦的皇帝痛骂他。 这样的国家凭什么不灭亡? 这样的朝代凭什么不消失? 如果大秦的历史不结束,那才叫没有天理。 陈平心中也是非常愤怒,但是他还是尽量地保持自己情绪稳定,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稳定。 “……” “……” 秦制劳役、兵役相结合,兵农相结合。在役为兵,役罢则为农。 二是士兵衣粮自备。所以根本不存在打仗了还能有衣服穿,战场上基本都是花花绿绿一片。有的战士没有衣服穿,自己也可能直接冻死在战场上。 就是这么残酷。 三由于役期短,多是就近调发,兵无远戍之劳。但是大规模的抽调、发配,导致国家每天都有人在小规模迁移,造成治安混乱。 “也就是说,只要生在秦国,男子成年之后,要给国家无偿做工,直到老死为止。” “秦朝接替周朝以来,时间根本不算长。可以说,如今的大秦帝国,其实原先六国的民众始终是把自己当做六国的民众来看的。” “秦国的民众自身尚且不愿意再继续过这种日子,而六国的民众自然更加不愿意过这种没有报酬的日子。” “继续执行过往的政策,也就是将国家民生政治之策全部都配套好辅佐军功爵制,这样实际上是在把秦国拖往深渊。” 陈平的意见,其实就是皇帝的意思。 作为内臣,即便位置低,可是身后给他站台的人是皇帝啊。 冯去疾听着陈平的话,他的眼睛猛地觉得有些酸涩,曾经刻意不去观看的事情,如今被陈平都摆在了桌面上。 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站出来主动给庶民说过话。几乎没有人像陈平这样,主动站出来告诉贵族,你们欺负我们,我们都记着,我们都知道。 冯去疾的额头上渗出了层层的汗。 这位老贵族,他并非是刻薄寡恩的坏人。他的家族将在未来从贵族转变为世家,并且昌盛兴旺能够延续上百年。 他是个心怀气节之辈,并不是宵小之徒。 在听到陈平这个寒士的言辞之后,冯去疾倒也没有被陈平给打动,只是他及时地醒悟了,意识到了这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冯去疾也明白,民众若是不满,君王的位置就会受到威胁。 权力,是自下而上的。 国尉缭欣赏地望着陈平,这个年轻人以后大有作为,只是他这个人心思深沉。 而且根据宫中人对他的议论,这个人行事不在乎手段,只在乎达成目的。 这是他美中不足的地方,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说到底最后还是要毁到自己身上。 其他臣子听了陈平的话,也都纷纷明白过来,说到底皇帝还是为最底层的百姓们考虑。 这样的话,他们也没什么说的。 毕竟扶苏没有私心,不是为他自己。 反而这样的皇帝让这些大臣们都感到很佩服。 作为一个男人,生来就对权力和美色有着极其高的欲望,尤其是站在高位的人,大都被欲望裹挟。 他们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敢面对自己。 表面上看着他们其实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慌得一批。吃着别人的血汗制作出来的糕点,你以为他们是不明白吗? 不是,是自己已经知道陷得太深,不敢面对了。 在这种情况下,扶苏这种能够克制住自己欲望的人,反而成为了至尊强者,真正的强者,让这些欲望的奴隶们感到害怕的存在。 这就是,无欲则刚。 扶苏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此一来,畏惧威势的小人害怕扶苏手中的权力之剑挥向他们的脖颈,而敬畏德行的君子也将拜服在扶苏的脚下。 冯去疾,他倒不算是个小人。 “哎——” 冯去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不得不在这件大事面前妥协。 从之前答应了要帮着扶苏完成这个宏愿的时候,他就已经料想到了。 不过,冯去疾倒是还有些别的话要说。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看陛下打算废除军功爵制,不让民众用杀人这种方式换一碗饭吃。” “但是这自古以来,吃饭的方式就那几种,无非就是自己种地,自己生产。” “陛下让民众都回去种地,势必有很多人不满。人的欲望,根本就没有穷尽。一旦有了一亩地,就会想着要把自己的地卖了去做生意;一旦有了一间房,就会想着要把房子典当了去做更大的生意。” “陛下不愿意让民众通过杀戮的方式来晋升爵位。那我恐怕,未来在我秦国,过去重农抑商的传统,将要被打破。以后的秦国,陛下必定会放开经商。” “无商不奸。一旦放开商业。原本一钱的货,大家为了谋利,必须提高到两钱。” “只要允许买卖交易,那么欺骗就会紧跟而至,之后带来的就是毁约、诈骗。如此社会上的信誉将会被消耗殆尽。” “陛下说要恢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是放开商业这些事,其导致的结果却是和陛下期待的事与愿违。” 扶苏沉色,“经商的事情,国家一定会控制。但是我想,我要给民众创造的饭碗,并非是经商。我想让民众去从工业,全国有一半的人可以去从事工业制造。” 【本章到此结束。】 接下来是一则免费不计入章节vip字数虚构言情小故事。 曾经一对男女约定了来世互为夫妻,后来那对男女果然如期轮回转世,降临人间。 失去了记忆的男女,各自在人间奔忙。 小女孩长大成为女人,忽然间从预言中得知了自己有着命定的另一半。 她选择相信预言,相信自己的另一半也在寻找自己。为此她做了非常多的牺牲,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 她坚定信念,一直等待男方,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执着的相信真的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 但是女子等啊等,等到心力交瘁,几乎已经到了身体心灵所能支撑的极限。也没有人理解她,她也有太多的事情没办法对外言说,只能自己承受这一切。 但是到了约定的日子,男方始终都没有出现。 男方到底是还不知道预言呢;又或者明明知道一切,观测女子的一切,但是选择了故意不出现,眼睁睁看着女子饱受折磨呢? 答案只在男子自己心里。 我想没有人会永远有耐心等下去,更没有耐心等一个冷血自私自利,把金钱地位看的那么重要的人。 也许所谓的真爱只是少女的幻想,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实会让这份幻想如同泡沫一般永远地消失了。】 (本章完) 第737章 欣欣向荣的大秦 秦二世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给这几个老年人和中年人来了一副强心剂,让他们不再对改革将要发生诸多未知的变化感到担忧。 如果要变革,那就意味着未来将是不确定的。冯去疾这个极其注重实际利益、实际效果的人对于改革的事情并非是苦心阻挠,而是害怕扶苏带着一帮热血年轻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工业?”冯去疾捋须再问。 “是的,我会在大秦发展工业。女从手工业,男从工业。工业再分轻工业和重工业。” 年轻的皇帝谈论这些事时,如数家珍一般,平淡的语气里满是从容。 “以后的大秦,只要一个人参与工作,就可以养活自己,甚至能够养活一家人。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生产诸多富余。” “而生产出来的富余,将成为国家的主要税收来源。” “冯相担忧允许商业发展,会破坏社会信任。朕也有这样的担忧。而朝中能够为天下民生经济大事的人,只有二位丞相。” 扶苏悠悠地说着。 冯去疾望了一眼在一边安坐沉默的王绾。 王绾仍旧面露难色。 “商业,绝对要在国家的管控之下。朕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绝对不会允许商业能够发展起来。” “所谓士农工商的次序,日后也许工农并位也尚未可知,工比农地位更高也未可知。但是商者一定是社会地位最末者。” “如果一个国家的人,都想着要把五钱的东西包装一下卖出十钱,势必早就社会上虚浮的风气。那个时候的人,还会有心思生产吗?还有心思务农种地吗,恐怕都在琢磨到底要怎么包装,要怎么作伪去了。” 王绾听着,终于拧着的眉头舒展了,额头上的皱纹也消失了很多道。 “陛下能够明白,经商会给国家带来的祸患,仅此一点,臣就相信陛下绝对不会下达贻害国家的政令。” 冯去疾惊讶地侧转身看过去。 你要知道,王绾这个人德高望重。他一回来,冯去疾麾下原先许多附庸臣子,都跑回去找王绾了。 而过去王绾辅佐秦始皇行政之时,没有缺点过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王绾几乎从来不曾吹嘘赞誉秦始皇。 哪怕是在秦始皇完成了一统天下的大业之后,王绾也不曾夸赞过秦始皇。 但是今天,王绾居然就因为皇帝这么说了几句话,就几句话,却对秦二世给出这样的评价。 冯去疾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右相,就凭陛下这几句话,您就认定陛下未来治国理政绝对不会有错,是否草率了些。” 王绾笑呵呵地看过来,“草率?” 王绾摇着头,十分坚定地说,“陛下能够明白,经商之害,并且坚持会把从商者的地位放在最低,那么我想未来陛下无论怎么改革,我秦国都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王绾声若洪钟。 章邯、蒙恬、冯劫、李信、赵佗这些后辈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他们一面仰望着年轻的皇帝,一面又看向王绾。 “虽然我不知道,陛下到底打算怎么开展工业。但是我听说,陛下在为太子之时,把整个恒阳宫一半的财货俸禄,都拿去支持墨家学派,以鼓励他们发明。” “陛下甚至在太学为墨阁专门修葺了一座三层高的楼塔,在里面养了非常多的能工巧匠,说是要发展科技。” “不知陛下,臣听闻的情况是否属实?” 扶苏自然点头,“王相所听说的,都是符合真实情况的。朕确实一直在尽力打造全新的墨门,为此废弃了齐墨一支。” “朕着力让墨门大致分为两个方向发展,一支专攻理论,为的就是完善世界大同的理念。” “朕想趁着墨子离开我们还没有太久,墨子的精神尚且还在中华这片大地上有余热的时候,让他这位尊者的精神能够继续发扬下来。” “兼爱,非攻。尚贤使能。这都是大秦未来努力的目标。” “而墨门的另一支,则要向工业技术这方面发展,也就是说,要注重科技发明,让大秦的工业技术、军事装备、生活器物,全部都处在世界领先的地步。” “墨门,过去墨家融入我秦国,成为我秦国的一部分。而今,我们将再次发扬墨门的精神,而墨门,也将让我秦国再次伟大。” 秦二世,野心勃勃。 一直致力于要将中西方两千两文明精华全部注入到大秦心脏的扶苏,他选择以墨门为突破口。 臣子们听了,一个个都很惊讶。 过去,把墨门思想作为秦国的治国之魂那只是扶苏一个人肚子里尚未成熟的想法。 但是现在,他成为了皇帝。 皇帝的意志,就将成为这个国家的法令,将成为所有的子民所要遵从的旨意。 九位大臣听了,一个个都感到惊讶。 是的,他们有人以为扶苏会去选择黄老之学,有人笃行扶苏还是使用法家那一套,有人认为扶苏要对天下施加文教,那将是使用儒家那一套。 所有人都没想过,扶苏会选择墨家。 当答案揭晓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愕然。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伟大的大秦帝国建立后。大秦帝国的第二代掌舵人,会选择所有人都不在乎的墨家。 而尉缭,他在听到扶苏的这个决定之后,忽然间觉得自己眼眶变得湿润起来。 尉缭努力把头往上扬起,接连三次,防止某些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 蒙恬的内心也受到极大的震撼。 皇帝居然选择了墨家。 二世是那么棒的谋略家,那么机智果敢的人,他完全可以选择法家,以他的谋略,设置一些制度,大秦帝国起码可以延续百年。 但是他选择了最理想的一条道路——墨家。 李信素来只读兵书,兵书读罢觉得都是废话,还得是靠实战来自己总结经验。 对于儒家、道家、法家,他只是听过一些皮毛罢了。 而墨家,他更是知之甚少。 关于墨家,他只记得很少的内容。皇帝口中的墨子,是一个曾经亲自下地帮助农民种地,卷着草席带着弟子到处给民众制作更好用的农具的人。 而墨门的理想,比较缥缈。 当时他刚学到墨门,还和小伙伴们一起在坝上议论这个墨子这个人,说他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要让老人爱孙子就像是和男人爱女人一样。 在他眼中,陌生人之间也要做到熟识的人之间的爱。 就是如此缥缈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信惊讶地望着秦二世,随后左看右看,怎么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只有赵佗,他的内心被猛地击打了一番。 曾几何时,他的偶像是秦始皇,是大将蒙恬。但是不知不觉间,赵佗发现,秦二世扶苏才是他的终极偶像。 原来,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不是皇帝说着玩的。 大臣们都开始像李信一样,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历史上相当有趣的一环。 历史上,最后的人皇——帝辛曾经就想要展开改革,建立一个全新的理想国家。 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因为得罪了太多人,并且执行的过程不注意方式方法,最终招致失败。 而时隔八百多年后,秦朝的第二任皇帝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就算是,扶苏已经把既得利益者用分封的方式让他们自己主动离开。 就算是,扶苏已经用自己的智慧和权力让臣子们都愿意追随他。 就算是扶苏不是个嗜欲之人,不会做出那些贪婪压榨民众、奢侈享乐之事。 可是,这些臣子们还是为扶苏的构想感到惧怕。 因为扶苏提到的墨门,不得不让先秦这帮大臣们重新面临一千多年前,尧舜争议的话题——爱。 庄子说,黄帝治天下,天下太平。 为什么黄帝治理天下的时候,天下就很好。原因在哪里? 庄子说,因为那个时期的人,都是傻乎乎的,也就是处于混沌的状态,就是民淳,民钝,民纯。 没有人爱别人,也对应的没有人恨别人。 既然不会去爱一个人,那么也就不会去仇恨一个人。 人与人之间,不爱也不恨,天下太平。 也就是说,在五千年前,人没有着相,在生爱恨这一对相生相伴的分别欲之前,人处在混沌的状态。 可是到了尧帝治理天下的时候,尧帝提倡仁,鼓励爱,这就造成了祸的开始。 一旦爱某些人,就意味着你恨另一些人。 一旦和某些人亲近,就意味着和另一些人疏远。人与人之间就有了隔阂,就有了距离,天下已经有毛病了。 所谓的天下的毛病,说到底还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 这也就是人堕落的开始吧,人堕落进入到了色欲的世界,开始着相,开始漏。 而尧舜禅让的历史,本来就是一个虚伪的故事。根据《竹书纪年》的记载,舜夺取了尧的位置。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 到了舜,因为尧打开了这个阀门,提倡了爱。 舜不但提倡隔阂,还引进竞争机制,搞人才选拔,竞争上岗。 为了什么呢,公平! 而只要竞争,就会产生必然的结果。 有人上了,有人没上。而且上去的人,只会是很少的一部分,而下来的人则是大多数。 于是大家都争着往上爬,把别人往下面踩。 人与人之间就有了斗争,有了矛盾。 到了大禹的时代,竞争变成斗争,斗争变成战争。 天下大乱,战事频繁,刀光剑影。 你杀过来,我杀过去。 再到了春秋战国,好家伙,原先的战争不过是贵族的推车车游戏,后来就变成了大规模的屠人之场。 随后百家争鸣,各门各派的人,就开始在这个人类已经集体堕落的世界里寻找出路,试图找到解脱之道。 然而与此同时,乔达摩悉达多在印度带领众多比丘、比丘尼涅槃也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等到这个真正的智慧传到中国的时候,似乎已经很晚了。 不过即便在当时春秋战国的时候传回来,也无济于事。以当时中土的情况,乔达摩悉达多的智慧恐怕会被坏人利用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又或者被完全地焚烧。 但是即便后来中国的情况变好了,也还是面临同样的问题——被统治者利用,为坏人抹黑。 这件事,也不过是再次印证了当初孔子前去拜访老子,和他谈论了诸多事情后,老子感慨的那一句话。 “大河之水,能够倒流吗?” 已经打开了的阀门,你怎么关闭它。 大家都已经落入了这个大坑,谁能爬出去。 没有人! 对尧舜禹,世人总是对他们有着太多的好感。可是谁又知道,当他们想要倡导爱的时候,却放出来了恨。 当尧舜禹想要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更好、更宝贵的东西时,却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切的洪水猛兽。 从此,人变得可怜,被困在了七情六欲之中,被困在爱憎之中,被困在欲和求不得之间。 然而,大河之水已经流出来了。 爱恨色欲的阀门已经被打开了。 人只能顺着这个往下‘漏’的势态,能做多少做多少。 而能够从天地禁锢之间解脱的人,能够从这条不断向下流的大河之中逃出去的,历史上只有两个人——老子、乔达摩悉达多。 而其他人呢,轮回,再轮回。 这就是所谓的天地秘密。 也根本不算是秘密,只是现在的人都被繁华的世界给迷惑了,不再去从上古的先贤教诲之中聆听真正的智慧,因此也不知道真相。 真相不是被发明的,不是被创造出来的,不是被试探出来的,不是被测验出来的,是被重新发现的! 秦二世能够做什么呢? 他知道一切又能够做什么呢? 大河之水,能够倒流吗? 不能啊! 他能做的只有提高物质生产力,让人掌握更高的科技,借助科技的力量去观测世界,去发现更多真相,让未来的人从错误的认知之中走出来。 他能做的只有把那些尘封的历史真相打开给世人看,他能做的只有把那些真正的好东西介绍给大家。 但是人怎么选择,扶苏根本做不了主。 因为都在这条往下流淌的河水里,而河水是不能够倒流的。 还能怎么办! 闸已经开了,谁能让洪水倒流?! 爱被发现的时候,恨也已经被发掘了。 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了。 但不是说,大河之水流出来了,就没有解决之法了。 洪水猛兽被放出来了,不是说就没办法处理了。 还有方法可以改变局面。 那就是让这条河流改道,让河流走向一条正确的方向,让河流不至于一直向下流! 这就是人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改道就是说,人要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度,这样才能让河流不至于一直往下流。 而这就是易经对于人的价值所在,也就是扶苏想要普传文教的根源所在。 因为易经就是中国人面对‘大河之水无法倒流’这个现实做出的解法。 易经给出了人该如何在人世间为人处世。 易经给出了‘度。’ 爱要有度限,恨也有度限。 放出来了的怪兽,只能自己把它关起来。 大秦的臣子们,他们囿于时空,囿于观念,是无法理解扶苏的所思所想的。 扶苏恐怕是这个时空里最为孤独的人,他探寻真理,发现了真相。 结果迎接他的,却是无尽的孤独。 孤寂的寒冬,总是让他发抖,因为无人同他说话。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默默享受,期待着也许有一天,有人能够踩着真理的阶梯,来和他一起作伴,这样他就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好在,虽然臣子们不理解扶苏。 但是在这样的智者面前,没有人会去藐视他。 在真正的仁者面前,也没有人会去想要背弃他。 不能说大秦的臣子们都被扶苏感化了,男人不是女人那样爱感动哭唧唧的生物。 而这些经过竞争才站到扶苏面前的世间强者,更是有着一颗有别于常人的心。 他们被一种莫可名状的东西给折服了。 章台宫里,众臣沉寂良久。 男人,谈一切事情都能够做到面不改色或者义正言辞,但是提到爱这个事情,大家都不好意思再议论了。 现实最忠实的信徒冯去疾主动询问,“墨子说,要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陛下决意发展工业,让民自己供养自己,可是农业呢?” “农业?”扶苏回到现实中来,猛地也觉得自己不算孤独。 虽然大家不理解自己,可是大家在努力理解自己,并且尊重自己,这就足够了。 谁让,当初是他自己发现这个世界有问题,所以想要去得到智慧,去解开心中的疑惑呢。 是他自己走了这么一条路,几遍孤独,也不能够怪任何人。 “朕会发明出很多机器,未来两个人就能够种五十亩的地。” 臣子们再度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呢?!”冯去疾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有朕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众臣:“……” 冯去疾双手揣在袖子里,正襟危坐,无奈叹气道,“好吧。” —— 【ps:这本书马上要完结了。 本书每一章,每一句,都是经过我揣摩写出来的。也许有人看着很枯燥,但是字字皆是心血。 我不希望,也不期待你们理解我个人。因为作者我只是个小屌丝,根本不足为道。这本书写完,我就溜了,从此写爽文过日子去了。 我真正希望的是,你们中能够有人通过我的这本书,愿意重新去了解伟大先贤们的思想,愿意选择用阅读去了解更多历史的真相,人生的真相。 易经、佛经、道教经典、儒家经典,都是好东西。希望祖宗们留下来的精粹,能够不在我们这一代失传。】 (本章完) 第738章 温水煮蛤蟆 “完了,完了,我看大秦帝国要毁在这个人的手中了。” 回到家里的冯去疾,实在是坐不住了。 “从皇帝一上来就废黜太上皇诸多法令,我就看出来了,这个人不尊古,不法祖。以后绝对是要干出什么大事来的。” 冯劫虽也是黑着脸,但是他经过了好一番思考认真地说。 “其实,我觉得皇帝陛下是对的。” 冯去疾一脸惊骇,“难道说,你也和那些从乡野之间被提拔上来的刁民一样,被皇帝的三言两语给迷惑了吗。” “那就是个梦,现实早晚会让皇帝清醒的。只有那帮庶民才会不懂尊卑礼仪,所以一心想着要平等。” “这个世界,很公平。所谓的不公平,不过是弱者对自己所处环境的抱怨罢了。” “不信,你等着瞧。等到他们有了权势地位,你觉得他们还会说这个世界不公平吗?” 冯去疾喝了一口参茶,漱了漱口,随后坐在席子上琢磨事情。 那双眼睛在眼眶里滑来滑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出路。 冯劫腰间系着长剑,于冯去疾面前正襟危坐。 春天的时候,秦国贵族男子都穿着黑色战袍,将袖子拢起,威严雍容。 “我倒是不是在乎陛下的理想。陛下是皇帝,为了在史书上名垂千古,为了超越太上皇,有这些理想,也不为过。” “而且陛下的师傅,从法家韩非,到儒家淳于越、再到尉缭,这都决定了陛下所想的和我们不一样。” “只是我为人臣子,却觉得,陛下的举措其实也是合乎当下我秦国实际情况的。” 冯去疾左边的眉毛挑起,右边的眉毛耷拉下来,嘴唇也一张。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秦二世是个实际的人?” 顶着如五雷轰顶一般的父亲震怒,冯劫面不改色,条分缕析地说: “父亲您想想看,停战本来就是顺势而为,分封也是顺应臣子人心之事。” “在这种情况下,天下本来就要变法。这要变法,军功爵制势必得改。” “既然不再使用镇压的手段,那就必须要另换一种手法。使用文教,看起来见效最慢,可是我觉得,影响却也是最大最深远的。” “就好像是温水煮虾蟆一样,一开始虾蟆在清水里,不觉得有什么,还觉得游来游去很自在。等到时间久了,慢慢地想出也出不来,想要改变局面,也改变不了了。” 【现代口语和书面语通称的青蛙,秦汉古籍上叫“虾蟆”(或蛤蟆)。】 “比起始皇帝陛下的政策,想要使用镇压的手段让那些王国贵族和六国民众臣服,从此彻底破灭再要掀起战争的心。” “陛下的手段不是更加高明吗?” 冯去疾两只鼻孔,原先张得老大,像是老牛鼻子一般,呼哧呼哧出着热气。但是听了儿子一席话,冯去疾的鼻翼很快缩回了原状。 “你是说,皇帝也想着让国家稳定,变革的本意就是为了让民众将心安住下来。” 冯劫:“是啊。陛下不是一贯都是那样一个人吗,嘴上说打打杀杀不好,随手就灭了十万人。嘴上说什么,治理国家要君王垂范,君王要做到孝悌;但是呢,陛下却把我们过去敬重的人给抬去了玉真宫。” 冯去疾一听着这些事,就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腿,“所以我一直在担心,我们大秦帝国的第二任皇帝是这样一个人,以后这秦国能变成什么样。” 这个事情,不提便罢,一提冯去疾便忍不住懊恼不已。过去始皇帝在多好啊…… 想到朝堂上,新皇帝和尉缭都质疑他的政治目光,认为他不切实际,现实主义的忠实刑徒冯去疾就忍不住发笑。 “父亲……” “父亲,您在想什么呢?” 冯劫看着冯去疾脸上露出了阴冷的表情,自己也跟着神色为难。 再怎么说,后宫里还有个做皇后的妹妹。 和皇帝的关系越亲密,冯劫就越是担心家族的未来。 过去,始皇帝曾经就父亲的车驾众多的事情,发出过微议,当时一口气连着杀了在场一百多人。 这件事在咸阳城中震动不小。 但是让大家感到奇怪的是,秦始皇处置了在场许多人,但是对冯去疾却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在始皇帝的心目中,冯去疾比李斯更为重要。 当时大家都以为,冯去疾接下来要跟着遭殃了。 他的同宗家族里叔侄兄弟儿子侄子几乎都有了军功,又或者在朝廷之中身居要职。 大家都以为,树大招风,冯氏一族要完了。 结果没有。 始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而经历了那件事后,冯去疾对秦始皇就更加崇拜,敬重。 冯劫倒是问过冯去疾几次,为什么始皇帝那般震怒杀了在场所有人,却又没有动冯氏分毫。 凭借始皇帝陛下当时滔天的权力,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 不过这里面的秘密,只有秦始皇和冯去疾两个人知道内情了。 冯劫甚至在想,也许父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父亲只是感激秦始皇有杀他的机会但是却没有杀他。 冯去疾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冯劫。 “你说说看,陛下和我到底谁是脚踏实地的人,谁是不切实际的人?” “这……”冯劫语塞。父亲身为丞相,纠结这种问题做什么。 看来父亲今天被皇帝和尉缭联合指责,对自己的执政理念有了怀疑。父亲还是对今天早上议会的事情耿耿于怀。 “儿子不懂啊。”冯劫躬身摇头。 冯去疾的鼻翼又开始慢慢张开,鼻孔放的老大。 “陛下居然说,他会发明出很多机器,未来两个人就能够种五十亩的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冯去疾捋着须,仔细揣摩着今天朝堂上皇帝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还有每一句话。 “虽然他是天子,把自己想象成救世主,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说出那种话,不是怕吏民百姓听到贻笑四方吗?” “发明几个机器,两个人能种五十亩的地。怎么可能呢?” 冯去疾大声地讥笑着。 丝毫不顾自己的丞相尊严。 即便扶苏没有明着因为冯去疾逼宫立太子的事情为难冯去疾,但是冯去疾这一党在朝中的地位和政治影响力已经被明显虚弱。 冯去疾临朝议政,即便是再三平复心态,想要做个好丞相,但是这心里总觉得有根刺扎着。 “父亲,皇后又给陛下生下一个公子。父亲难道不去看望皇后吗?” 冯劫忽然问着。 冯去疾猛地睁眼,他没有体会冯劫的心意,只是惊慌失措地问了一个问题,“我听说,陛下非常宠爱韩姬。他们从小关系就很要好。” “这是陛下的私事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哪有什么私事?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 冯劫听着,也是觉得眼前有什么黑色的阴影闪过。 冯去疾站起身来,叉着腰问了冯劫一个问题。 “你们可能觉得,皇帝逼迫父亲退位,不过是顺势而为。可是这不过是个开始,只要有人带头坏了一样规矩,接下来的人那就是百无禁忌。” “譬如,最简单的。你认为,一个敢于逼迫自己的父亲让位给自己的人,他会按照祖宗礼法,规规矩矩的把正室皇后的儿子立为太子吗?” “这……”冯劫沉浸在惊骇之中,他不敢再深入思考下去了。 (本章完) 第739章 嫡长子曜 如果冯皇后的两个儿子都不能够成为太子,不能成为未来的三世,秦国会怎么样,冯家管不到了;但是冯氏一族,将会成为秦三世清算的首要对象。 帝王,哪有什么家私之事,家事就是国事。 这样一来,原本想要放下家私恩怨的冯劫,也开始不得不和秦二世保持距离了。 “陛下说,立太子的事情,他日后一定会择期再立的。公子曜虽然没有能够被直接立储,但是好在妹妹现在又生了一个男孩,这样的话,我冯氏还是更有优势啊。” “更何况,韩姬再受宠又如何。如果我大秦要择立储君,韩姬的长子是最不具备优势的。” “因为韩姬真是个亡国公主,” 冯劫不知道是出于惧怕还是对皇帝具有一定理智的信任,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你怎么跟着我学了这么久,还相信皇帝说过的话。任何人答应你的事情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能够做主的事情才算数。” 冯劫顿时面色冷得像霜雪一般,“总不可能,陛下放着两个嫡子不立,而立宠妃之子吧。” “在没有正式立下太子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公子曜晚一日被册封,那么其他公子能够被册封的机会就更大。我可记得,这咸阳宫里有本事的女人,不是只有我冯去疾的女儿。” “熊夫人,那可是当今晋王的女儿。所谓晋王,不过是皇帝为了让楚人淡忘楚国这个名字,所以刻意更改的封号。实际上,熊启掌控着大半的楚国。” “如果未来有一天,熊启的诸侯国成为最强大的封国,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冯家的历史,就不会再靠我们自己书写了。” 冯劫只觉得头大。 “从你妹妹被秦二世选择为太子夫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以后我们冯氏一族恐怕要再难安稳。果然如此。” 这些话题,对于冯去疾和冯劫来说,实在是沉重不堪。 而此时的咸阳宫里。 新的皇后正躺在榻上,拥抱着她的又一个儿子。 曾几何时,某位太上皇和已故皇后在宫殿里上演着一幕幕狗血爱情,宫中的正常人都觉得难以忍受。 而只是如今,同样的宫殿里,住进了新的夫妇后,没有过去那么多琐碎烦乱的‘戏码’,但是大家却又感到正常的可怕。 皇帝表现得非常正常,正经;皇后表现得非常温柔镇静,从不生事。 但是大家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公子曜,已经虚岁六岁了。 虽然生活在宫闱之中,但是他总可以从那些多嘴多舌的宫女侍卫口中得到诸多的消息。 他崇拜的父亲,拒绝了朝中大半臣子的请求,没有册立他为太子。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晴天霹雳。 而与此同时,他的母亲又给他生了小弟弟。 在这座被高墙围起来的皇宫里,父亲是兄弟姐妹共有的父亲,只有母亲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但是现在,母亲也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了。 年仅六岁的曜,已经在面对一些他认为极其残酷的事情了。 事实上,走出王宫,他将发现有无数和他同龄孩子,他们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但是这个男孩,他现在还不能走出王宫去看世界。 而他出生就拥有的至尊地位,也让他认为自己生来就是独特的,就是高贵的,就是不一般的。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通过和那些庶民和作比较来让自己好受些。 只会在这个小天地里,感慨他命运的悲剧,生活的不幸。 六岁的孩子,懂什么? 六岁的孩子,什么不懂? 曜站在母亲的身边,望着自己这个小弟弟。 皇后告诉他说,“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曜望着这个弟弟,却笑不出来。既然已经有一个我了,为什么还要再生一个呢。 皇后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只见过曜寥寥数面。为了养育第二个孩子,还有为了保证曜的学业取得进步,以及远离朝中的非议,皇后选择让他一个人居住在别苑里。 “你怎么不开心?” 曜意识到了什么大问题,他那苦涩的嘴角处露出了完美的笑容,“母君喜欢就好。” 母亲是何等的心细敏感。 冯绾绾立刻屏退左右,拉着长子的手问,“出了什么事?你不开心?谁惹你了?谁敢惹你?” 曜被母亲一连串的问题问怕了。 “没有。没有人惹我。我只是这几天没有睡好,有些累。” 皇后也确实看到了,他的长子身上流露出来一股浓重的疲惫感,和之前的活泼开朗调皮的状态相比就像是两个人,现在的曜身上居然有一股暮气。 皇后拉着儿子,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 闻到了熟悉的乳汁味道,曜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 “是不是你听说了一些事?” “我恐怕我这一辈子就要完了。日后等到公子宁继位,我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只是可怜,到时候母亲也要跟着受连累。” “但愿我死了,母亲能够在后宫之中多活些时日。至于我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长大。毕竟他和公子宁之间相差的岁数也太大了。” “等到公子宁到时候成为太子,指不定有无数人帮助公子宁杀了他呢。” 公子曜忽然间说出这样一番话,简直让做母亲的皇后一颗心碎成了八瓣。 皇后先是惊讶,随后是惊吓,她久久地处于失语的状态。 “你怎么,能够这样想呢?” “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曜面无表情地说着,“我听宫人说,曾经大父【祖父秦始皇】有个兄弟,就曾经想要叛乱,最后被诛杀。” “但是到底大父的兄弟是真的想要叛乱呢,还是其他人需要大父的兄弟叛乱,我想这也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曜面对自己的母亲,说了这样的心里话。 不等曜难过的哭泣,皇后已经崩溃大哭了。 母子二人相拥相泣,婴儿也跟着大哭大闹,三人皆哭得昏昏沉沉,直到感觉累到没有力气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恐惧和委屈。 王宫这个地方,就是让你从小看到天下最有才华的各行各业的人,也让你从小就目睹人与人之间最血腥残酷的权力之争。 公子曜,不过六岁而已,已经成熟到了这个地步。 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皇后和嫡长子的哭泣,扶苏自然是听不到了。 他现在正在忙着处理废除军功爵制的事情。 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要慢慢地废除那些法律条令,对士兵进行遣散,也要有一个缓慢的过程。 北方的胡狼蛮夷,可一直在盯着秦国这块大肥肉呢。 没有人敢对北方的胡人掉以轻心。 募兵制的发展,标志着建筑在井田制基础之上的征兵制解体了。 可是由于生产力的低下,国家并无力量全部承担募兵的重负,于是产生了役兵制。 而随着战争的结束,现在大秦帝国又要回到募兵制时代。 这将引发新一轮的利益竞争。 【祝福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 本书已经在加快进度完结的冲刺道路上了,大家有什么想法以及创意,请应提尽提。】 (本章完) 第740章 陛下英明,廷尉高见。 秦二世二年春四月。 秦国在和百越正式签订了停战协议之后,百越恭贺秦二世登基,随后原先留驻在两广地带的秦国大军,便陆陆续续撤离。 以后的两广地带,就是诸侯广王任嚣的了。 从此中央不再腾出精力来帮助封国广抵御蛮夷,最后仅剩的一点兵力也被完全地撤了回来。 从此,任嚣要独自面对北面强大的晋国,东面的百越族。 在这样的弹丸之地,按理说任嚣应该会战战兢兢,尽力和中央维持好的关系,免得自己被任何一方给灭国。 一面是百越族想要收回他们原先的家园,一面则是晋国拥有着除过大秦之外最多的人口和土地。 但是聪明的广王,却在听说朝廷因为要废黜军功爵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于皇帝撤走中央军兵力之后,火急火燎派亲信给秦二世上书一封奏疏。 奏疏的大意是,他很感激皇帝陛下赏赐他为诸侯,他对此感激不尽。 只是现在他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任嚣说他不干涉皇帝陛下是否要废黜军功爵制,但是他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准许他在封国内使用军功爵制,以招募兵马,抵御强大的晋国,还有怀念家园的百越族。 “诸位怎么看啊?”二世选择在朝堂上问这个问题,可见对任嚣不怎么在乎,又或者对所谓辛苦打下来的两广地带毫不在意。 臣子们揣度圣意,互相推让,最终请了蒙恬出来答话。 蒙恬黑着脸,“陛下,我看这广王明显是不把您放在眼里。陛下才刚刚承诺百越族,大秦将不再进攻百越。可是广王转头就请求陛下准许他在封国之推行军功爵制。” “这不是在和陛下抢夺子民,有意挑衅战争,乃至于破坏陛下的信誉吗?百越族人若是得知陛下您知悉同意此事,到时候还会和我秦国选择化干戈为玉帛吗。” 众臣附议,“请陛下圣裁。” 扶苏揣摩一番,这件事确实应该拒绝。 任嚣这个没头脑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行将在天下引起轩然大波吗。 如果朕同意了他的请求,那改天晋国就会在楚地大肆推行军功爵制。 才刚刚结束的战争,这就又被掀起来了。 干扰朕的和平发展大业,死罪! 但是年轻的秦二世揣度一番,这件事答应肯定是不能答应,但是不能让他亲自拒绝任嚣。 扶苏坐在高高的帝位上,望着台下三公九卿。 一个个的胡须都开始发白了。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张苍的脸憋得通红,看来是又想要发飙,不,是想要发表一些骇人听闻的言论。 “那就有劳二位丞相回复了。” 冯去疾和王绾同时抬首,他们活了一辈子,都快要入土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陛下这……” “广王,年方四十罢了。曾经是参与南越大战立下大功的将军,按理说应该在我大秦封彻侯。朕年纪轻轻,才疏德薄,唯恐下了诏令,他不能信从,反而对朕生出怨怼之意。” “而且天下的诸侯王,若是看到朕下诏不许,恐怕会生出非议。” 冯去疾听了,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什么?皇帝居然还知道诸侯们都是怎么想他的。 什么?皇帝居然还会说出德薄才疏这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冯去疾感到今天这个朝上的让他心里发潮。 王绾也是听了这番话,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汗。 说什么扶苏和秦始皇完全是不同的执政方式,结果不还是一样吗。 用他们这些老臣的威望给他擦屁股。 而且二世未免也太不道德了,居然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干。 想当初始皇帝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主动推给臣子。 只是尊贵的秦始皇陛下,他比较爱惜自己的颜面,当自己犯下了可笑、愚蠢的过错后,会有专业人士站出来主动给他把那些坏账、烂账摊在自己头上,以保证他的颜面。 虽然最后也没保住多少,毕竟本来就是光屁股的猴子,你就是穿上蟒袍,也照样光屁股。 王绾心想,恐怕很快那些功臣诸侯们就要骂他了。 “唯。”在冯去疾还处在惊愕之中时,王绾已经答应下来。 冯去疾像是春天刚刚被人从地窖里打捞出来的冰块一样,只有心是害的。 “唯。” 扶苏望着冯去疾和王绾,笑嘻嘻地说,“有劳二位丞相了。” 王绾也只能强行忍着恶心,笑嘻嘻地回答,“为陛下分忧,乃臣分内之事。” 冯去疾说不出话来。 冯劫的嘴不知不觉间张成鞋底的形状。 其他臣子也都静悄悄地在台下打量扶苏,唉,他们终于发现,他们的皇帝陛下是个老阴比啊。 张苍早就看清了扶苏的本来面目,对此根本不感到惊讶。 只是他有些重要的话要发表。 “陛下,微臣以为,光是让二位丞相驳回此事还不够。对付广王此人,您得派个御史前去对他的行为好好加以训诫。” “不至于此吧?” 扶苏本来就不想让自己的迷弟脱粉,现在把锅都甩给了两位丞相,还派人去训斥,这不是用左手打左脸吗? 张苍闻言则十分激动地耸肩,“陛下,您当初封任嚣为广王时,臣就是极力反对的。” 大臣们都望向张苍。 不得不说,张苍还是勇啊。虽然勇不到地方。 “《易经》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一个人自身的德行,无法与他所处的地位及收获的财富相匹配,则易招致灾祸。德行浅薄而地位太高,智慧不足而谋划甚大,能力不足而责任重大,那就很少能办成事情了。” “任嚣,他连字都不认得几个,给您上奏的奏疏甚至都不是用公文格式书写。陛下您决意废黜军功爵制,他竟然开口问陛下封国能不能推行军功爵制。” “如今的诸侯国,恐怕和过去的诸侯国不一样了。再怎么样,还是要听中央的话。这是陛下当初确立关中本位制这一基本盘的意义所在。” “但是广王此人,毫无责任心,毫无担当。居然在陛下您要向左的时候,他非要向右。这不是明着和陛下您过不去吗?” 垂旒之下,扶苏也忍不住瞳孔瞪大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虽然扶苏知道,任嚣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土将军,目的也是当个土皇帝。拥有一个后宫,还有无数的子弟兵,民众。 他并没有想要冒犯自己的意思,只是傻乎乎地问问自己可不可以。 作为皇帝老子,面对不聪明但是没什么坏心眼的儿子,扶苏当然选择是原谅了。 可是听了张苍这一席话,扶苏却忍不住胸腔里腾起了怒火。 不得不说,文人就是擅长挑拨情绪。 蒙恬对曰,“陛下,任嚣将军当初跟随陛下您一同作战,在攻打楚国的战事中立下功劳无数。” 扶苏在攻打楚国的战事中,因为中途撤退,导致后面的收尾工作,基本都是留给蒙恬、任嚣等人。 赵佗也是那个时候,错失了晋升的好机会,不得不参与南越战役。结果中途发现,所谓的南越战役只是秦始皇的一个骗局,目的是要他们都交代在那里。 “陛下是了解任嚣的,任嚣绝对是无心之举,若是陛下大张旗鼓派个御史前去训诫他,怕是会引出大乱子来。” “不管怎么样,如今的任嚣已经是一方诸侯,我大秦也应该对任嚣这样的诸侯礼遇,而不是说还用读书是否多来评判他。” “任嚣已经是一方诸侯,怎么还能将其视为一个普通的臣子看待呢?” 张苍闻言,便开始心里打起了鼓,他怀疑问自己,方才说的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事实上,张苍说的岂止是过火啊。 摆明是看不上任嚣这样的人去做诸侯王。当然张苍不是出于嫉妒,只是对任嚣这样的人做诸侯王感到可笑,这样的人做诸侯王,诸侯国的民众能够幸福吗? 扶苏的目光落在殿中诸臣身上来回游走,大臣们倒也并不是对蒙恬的话十分信服,反而对张苍的话感到更贴心。 张苍不嫉妒,不代表其他人不嫉妒。 任嚣在过去就是大家认为的二傻子,而且他是正儿八经的草民出身,靠着杀头做了将军。 到了最后,居然成为了诸侯王。 这些平日里满腹学识的高雅文士,还有文武兼备的豪门世子们自然感到不服。 至于蒙恬以大局为重说的话,他们也只是觉得蒙恬虚伪。 于是乎,臣子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了。 遇事不决,交头接耳。这也是大秦朝堂铁律了。 “廷尉,你怎么看?” 扶苏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萧何身上。 他未免也太低调了,自己把他从沛县请回来,但是这个斯文不喜欢争执的男人,面对自己和父亲的斗争,选择了袖手旁观,又或者说,他面对这种事就开始手足无措。 扶苏一直都很想知道,奠定大汉基础的萧丞相,到底值不值得他扶苏当初冒险放弃楚国战场,千里驱驰去沛县那样的小地方请他一回? 都是声称因为一个梦所以去寻人,商王武丁倒是塑造了一对明君贤相的传奇,别到了自己这里来闹个笑话。 沛县那么多人,什么傲娇地主家的二小姐吕雉,什么豪侠刘季,什么大秦车神夏侯婴,加起来都不敌萧何这一个人的分量。 皇帝的话音落在地面上,每个臣子都转身望向萧何。 嫉妒萧何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据说他就是在太上皇和皇帝过去为太子时争权夺势之时果断放弃了太子,随后导致朝中臣子险些倒戈相向,都转头奔向秦始皇的根源所在。 大家都认为萧何那平静憨厚的外表下,包藏的是一颗左右摇摆,见风使舵的心。 事情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只要传出来的故事符合大家心意,大家就满足了。真相什么的,不重要。 只是,也有不少人敬佩萧何,因为他做了廷尉以来,咸阳城里权贵就不该再轻易让案件呈递到廷尉府了。 纷杂的目光集中在萧何背后。 冯去疾陷入沉思,想着要缓慢地推行政策方可。即便要改革,也要慢慢来,切忌大刀阔斧。他还得找机会和皇帝仔细聊聊这些事情。 还有就是皇太子的问题,当初他们冯氏一族太过强硬,逼迫皇帝立太子,因此惹得皇帝不高兴。 他如今也该弯下这自以为是的老腰,亲自告诉皇帝陛下,其中利害。 大不了,他从此退幕。 冯去疾揣度这些事,对于大秦后继中坚力量无暇顾及。 王绾则对萧何非常看好,上次造访之后,他对萧何好感巨多,麾下门生乃至附庸之臣也都跟着对廷尉萧何非常敬重。 王绾认为未来萧何做出的成就,恐怕要比自己的都要大。 所以王绾选择细心倾听。 尉缭则担忧地望着冯去疾,他住在宫中,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如今冯皇后和嫡长公子的境遇非常之差,也不知道皇帝到底选择怎样处理。 这后继之君的事情,如果能够处理的妥善一些,二世的皇位宝座也就能够坐的更稳当。毕竟秦二世的继位方式知道内情的人都感到难评。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非常注重讲孝道的国家。 当初舜为什么能够得到尧的青睐,就是因为舜面对父亲的不闻不问,后母和继弟的迫害选择了不报复,因此被人推举。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被大家推举为孝的代表,可见天下的风气。 即便如今是礼崩乐坏的时代,不孝也会被视为一个很大的罪过。尤其是看秦二世未来要做的事情,要传文教,就不能再搁置这件立太子的事情,否则会让民众感到皇帝不可信。 不管怎么样,皇帝绝对不能采取拖延的方式,那样会让祸患在暗处滋生。 瞧冯去疾的模样,他应该也是知道了一些消息。 臣子们各有担忧的事情,各自负责大秦帝国的运转某一环节、模块,这样这个国家机器才能良心有序运转。 —— 言归正传,扶苏问萧何怎么看。 萧何那是左右为难,他觉得两方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萧何也不傻,他知道自己要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大秦帝国的虎狼臣帮将会集体哄笑他。 这么一为难,萧何那是满头大汗啊。但是他还不能擦拭,只能任由这汗水在额头上流淌。 “陛下,如果是臣面对这件事的话,臣会选择原谅任嚣此次的过失。臣请陛下亲自写一份信告诉任嚣,其中于天下利害。” “在臣看来,指责一诸侯国君王,势必使其恼羞成怒。而若是就此轻轻否决,恐怕下一次广王又要犯同样的错误。” “天下诸难事,唯有至诚可破。” 众臣皆默然。 原本正在神游的冯去疾听了,也忍不住侧耳细细揣摩。 帝位之上,年轻的秦二世终于笑了。 “好,好个天下难事,唯有以至诚可破。” “朕今日就从你之言。不过这个办法是你出的,就由你来处置,信就由你来写。” “堂堂帝国廷尉,写信规劝诸侯王,这总不算是轻视诸侯王吧?” 众臣都俯首赞曰,“陛下英明,廷尉高见。” ps: 【之前没走成,因为和隔壁邻居闹了点矛盾,当晚没睡好。 这次是铁了心要回家去闭关不写小说专心考公了,世事艰难,不得不如此,祝我顺利! 感谢这一年的写书经历,传播正知正见,我觉得很有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