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玉树映金台》 第1章 风摧豆腐腰 “呼——呼——哗、哗!” 复杂多变的气候,催动东海市春季三月的风雨,速度、强度,前所未见。 清晨,老城区、旧街道、等待拓宽的道路上,栉风沐雨的车辆、顶风冒雨的行人排着队,等待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翻绿。 路口,愈加疾速的风,乘风肆洒的雨,向行人发起进一步挑战,吹翻了人们手中骨质不强、构造不牢的伞,让雨水顺着骑车人身上没穿稳妥的雨披、雨衣,浸透了衣衫,模糊着人们的视线。 “呵,今天招聘会遇到这天气,真有点考验人呐!” 等待在停止线后的第二辆车内,身量不高、样貌普通、肤色稍微有点显黑的中年男子一手稳稳握着方向盘,一手不慌不忙调整了雨刮器的档速,又降下两三厘米的车窗增加通风,自语。 风雨,不断扑打、泼洒在他车辆左侧的倒视镜上,却因镜上早已加贴了防水膜,擦抹不掉镜中人积极、阳光的笑容。 可几声不寻常的异响压过了风声,从街边透窗传来,让驾车男子的笑容收凝了起来。 眼见红灯还没进入翻灯倒计时,他循声转头察看,却被紧接着传来的异响与异动惊得差点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 “糟了!” “咔嚓!哗啦啦!” 就在这辆车的侧前方,最接近路口的一株行道树经受不住风雨的熬炼,被拦腰吹断! 一霎间,驾车男子眼睁睁看着它向车道方向扑倒下来,心跳陡然提速,第一反应是右脚更用力地踩下刹车,手上不由自主推了倒档。 “嘭!” “咚!”“咚!” “噗窣窣!”…… 顷刻间,那被吹折腰的行道树,颇大的树冠已覆盖上前面那辆机动车,好像亦将几辆电瓶车压于其下。 倒伏下来的枝叶在车窗前溅起弥漫的水雾,颤动的声音夹杂着行人们吓丢了魂的惊呼声。 “啊呀!”“快跑!”“危险噢,这短命的树!”“还巧我躲得快哟!” 数秒后,呆怔的驾车男子感觉自己并无异样,方舒出一口气,定了定心,打开双跳灯,在车里胡乱摸找雨伞。 伞没摸到,仓促间,他只能翻出个空的公文袋,顶在头上,推开车门,下车察看。 前方折倒的树木下,第一辆车的门也被打开了,一位方脸、大眼,衣着简单利落的中年女士握着手机,从枝叶下钻出,慌忙查看车辆。 “秦校长,没想到是你的车!”驾车男子认出了熟人,抢上两步,把公文袋挡在中年女士的头上。 “啊呀,章校,是你!”秦校长回头,因为受惊而发白的脸上露出点安慰。 “你怎么样?车伤了吗?”章校打量她。 “车窗都好着,气囊也没出,我没事,就是吓得不轻!”秦校长连吁几口气,使劲拍了拍胸,“这树可能被步道上的隔栏挡住了,没直接砸到车上。” “真是万幸!”章校长感叹,帮她绕车检查,“估计没大问题,就是有些刮花,你抓紧时间通知警察。” 秦校长依言拨打了电话,匆匆看手机时间:“不知要处理多久?我还得赶东海师范大学的招聘会,这车一会儿能开吗?” 章校笑了:“怎么,还想在老校站好最后一班岗?没事,就算你的车不能开,还能搭我的顺风车。” 秦校长笑了,又皱眉:“你估计也是去站老校最后一班岗的吧?可你的车,也堵这儿了!” “没事,时间宽裕。我们东海交警的处置效率又不低!”章校相当乐观,“我们两家住的小区近。记得前年中考,我们去给各自学校的学生送考,也是在同一条路上遇着堵车,交警不也第一时间处理好了?” 秦校长哭笑不得:“我俩是怎么了,赶哪儿,都像难兄难妹!” “哈哈,你这话可别让市里方主任和我们两区的负责人听见喽。不然,他们要误会我们后悔了!”章校长似乎忘记自己站在风雨中,笑容更加开朗。 “本来就是!因为方主任自己都说了‘临危受命’!”秦校长性格直爽,见有行人凑近,在折伏的树下查看,自己也上前去,“树下有电瓶车,赶紧看看!” 此时,渐渐围拢的人们已在七嘴八舌。 “倒霉噢,这树看着蛮粗,说倒就倒了!” “都怪今天的风雨太大了!以前,哪有这么大的风?” “奇怪,其他地方的树都没倒,就在路口倒了这一棵!” “哎哟哟,树下两辆车看样子没啥问题,就是摔倒了,人都可以动。” “他们在往外爬,快点,搭把手,把他们拉出来!” 此时,警车也急驰而至,交警简略勘查过现场,开始组织人们小心地把折断的树木顶了起来。 章校长看准时机伸手,把一位已向外爬出的姑娘扶了起来。 等姑娘气喘吁吁地站直,向后拉了拉雨披的帽子,用沾满泥水的手拂开额前打湿的秀发,露出清丽的容颜,秦校长惊讶了! “闻映台?” “秦老师!不……秦校长!” 年轻女子本还想去“抢救“树下的电瓶车,听言转看秦元玉,更多惊喜。 “你们好!”交警插言来问:“没大问题的话,请和我说一下情况。” “噢,好的,我叫秦元玉,这是我的驾照,我刚才就停在线后面等绿灯……”秦校长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此时,围观的人们议论更盛: “哎哟,原来这棵树腰当中的芯子空了,不倒才怪!” “是啊,烂得像豆腐渣一样,一吹就吹倒了。” “这种‘豆腐腰’,就算风不大,只怕哪一天也自动倒下来!” 章校长在旁看着,渐渐从人们议论的言语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呵呵,这树长在嘉桥中学旁边,腰上烂作豆腐渣一样,也没啥稀奇!” “就是,所以不能怪今天风雨太大,要怪就怪这里风水不好!” “难怪我儿子、媳妇早就想买其他地方的房子,说省得孙女今后吃苦头。我家里老头子还不肯!我回家就给他讲讲这棵树的‘豆腐腰’,看他还犟不犟。” “我也拍张照片回去给我爸看看,争取趁早搬走。只怕再晚,我们想带着儿子逃都逃不掉!” 感觉到身旁闻映台的胳膊有些颤抖,往记录上签字的秦元玉抬眸,就见姑娘紧咬着嘴唇,咬得有些发白,急问:“映台,你冷吗?” “……老师,我不冷!”闻映台下意识地摇头,却露出隐藏的泣感。 秦元玉揪心,仔细查看:“你是不是伤着了?” “我已经呼叫了救护车,一会你们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带人把“豆腐腰”的倒伏树木移至路边,交警开始疏导交通,建议。 “我没什么事!我上午还有安排好的工作,要赶紧过去。”闻映台急忙推辞。 秦元玉正想劝说,却听章校长问:“你是嘉桥中学的?是赶去招聘会吧?” “我……是嘉桥中学的老师。”闻映台垂眸,轻声回应,“我要去东海师范大学的师资招聘会。您,怎么知道?” “你的箱子没法用了。”章校长指着交警拍过照片、移向一边的电瓶车、拉杆箱与杂物。 那拉杆箱受损,拉链绽裂,里面的资料几乎散落出来。箱旁,有两张印有嘉桥中学字样的宣传页掉落在泥水中,和闻映台身上衣衫一样狼狈! “糟了!”闻映台急忙奔过去。 秦元玉与交警交谈数句,转身过来:“映台,那你别骑车了,把电瓶车停到那边。刚才交警说:我的车能开,这箱资料我帮你带走。” “秦校长,您?” “我和章形树校长也是去东海师范大学师资招聘专场的,正好搭你。”秦元玉温暖地笑着,“我车上有备用衣服,你晚点换上,再把头发重新梳一梳。” “放我车上吧,你那车估计晚点得去4s店。招聘会后,我送她回来。”章形树已俯身去帮闻映台拾起脏兮兮的宣传页。 “谢谢!”接过章形树递还的宣传页,见他搬着破损的拉杆箱上车,闻映台眼中有感激,更有钦佩,“您就是江锋示范校的章校长?” “呵呵,是啊。”章形树点头,眼看围观行人的目光投来,催促,“我们快走吧,不然真要迟到了。” 秦元玉也急着回身去开车:“我原本约了我家秦不觉碰面,看样子赶不上了。映台,你也要布置,我们得快点进场!” 章形树开车门的空档,问:“你侄子好像也在东海师范大学?” “没错。”秦元玉回应自豪,却皱着眉,“那臭小子今年夏天毕业,今天也要参加招聘……” 风声呼呼,送两位校长的车子载着年轻姑娘与嘉桥中学的宣传资料远去。 留在原地的人们议论声更响了: “嘉桥中学的还好意思去师资招聘会?不怕耽误人家大学生?” “估计校长都不好意思了,派那么个年轻人去!” “要我讲,谁当嘉桥的校长,腰都硬不起来……” 风雨无畏人的言语,仍带着激情,泼洒着春天的生机,期待在这座二千多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长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希望! 可高高低低的植物中,那些相对单薄、孤弱的,不自信地瑟缩着,想要躲避大自然的洗礼…… 第2章 没准看不上 披风穿雨,两位校长的车,驶入东海师范大学,到达停车场。 “我们下车吧。来,小闻,我帮你拿资料。” 章形树先下了车,要帮箱子损坏的闻映台拿送资料。 “不,不用!章校长,我自己可以拿,谢谢您!秦校长,我先去布置摊位,晚点再来拜见您。” 闻映台用雨披艰难地包紧资料与宣传页,冒雨下车,向两位校长匆匆鞠过一躬,逃跑一样往悬挂着联合师资招聘横幅的体育馆侧门奔去。 “嗬,这姑娘,还看不上我帮忙啊?”章形树无奈。 “我感觉她心里有事……”秦元玉不放心地看着,数秒后才回身拿取自己带的资料,放在胸前抱紧,撑伞,与章形树匆匆并肩而行,“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喜欢压在心里。” “小闻是你学生?”章形树猜道。 “对,她初中的时候,我不仅是她们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也是年级组长。”秦元玉颔首,补充,“小闻是我带过的最出色的班长,勤奋、自立、要强,成绩直到大学都很优秀!” “听下来,她很不错!”章形树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已进入体育馆玻璃门的单薄身影,“既然要强,怎么进嘉桥当老师?” “切。”秦元玉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自己都看不上嘉桥?” “不是!”章形树用手背蹭了蹭落在鼻头的雨滴,吸了口气,“我说的是客观事实——一般有底气的年轻人,不太可能像她这样选择!所以,我今天不但要完成最后一岗任务,更想看看嘉桥的情况。” “那你刚才怎么还对我使眼色,不让我对小闻直说?”秦元玉不解。 “说了,我还怎么打探真实情况嘛?”章形树笑了,反怼,“我不信你今天不注意松宁三中!” “哈哈,我就说嘛,难兄难妹!”秦元玉也笑了起来。 两人朗朗的笑声,在风雨声中不算响亮,并没有惊动赶着应聘、路过身边的学子们。 两位校长却听见有人提醒:“那边的花坛歪了,一地垃圾,小心些,别弄脏鞋子。” 转头,章形树就见体育馆旁,一处景观园艺从中塌了小半边,一个个园艺花盆散落,让其中的泥土与植株凌乱一地,与宏伟大气的高校景致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处于截然不同的空间维度,逼得赶来排队应聘的学子们一个个踮起脚尖,唯恐避让不及。 秦元玉又听有人抱怨:“绿化公司搭的时候,我就说设计有问题,腰部太单薄了,遇着这样的风这样的雨,撑不住!” “这就是我们物理教授提过的‘豆腐腰’工程!” “嗬~!”章形树惊讶,与秦元玉对视,“他们怎么也用这个词儿?” “这个词儿本来就是从物理结构的角度提的啊!”秦元玉苦笑,“我们赶紧进场吧,两校的同事们应该等着了。” “好!”章形树加大了脚步,“你家秦不觉来了吗?要不,晚会儿,让他来我们学校的摊位谈谈?” 秦元玉摇头:“那臭小子心高气傲,一心想凭自己的实力进入心仪的学校,估计我提了,也不会听。” “他什么专业的?成绩怎么样?” “文学院的,拿过两次一等奖学金,有五六篇论文发表,导师给他报了优秀硕士毕业生,还是两三个社团的骨干!”秦元玉走到体育馆侧门边,还在回头打量场外正排队等候进门的学生们,努力寻看着,眉眼中透出几丝无奈,“他一心只盯顶尖校。” 章形树笑道:“嗨哟,这是高才生看不上我们示范校啊!” “我反而担心你看不上他!”秦元玉正色解释,“我爸妈、哥嫂都担心他太骄傲,发展定位过高,浮躁不能脚踏实地,所以和他反复强调过:别看我家三代教师都有一些成绩,可每一位都是从普通教师岗位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也不知道这家伙能听进去多少!” “想做好教师,踏实的心态,确实必不可少!”章形树点头,眼见已到自家学校摊位前,另一位参加招聘的负责人迎了上来,抓紧问秦元玉:“你调岗的事,家里人知道了吗?” 秦元玉点头:“除了秦不觉和苏知乐,都知道了。我暂时还没对‘两小只’说,怕他们知道了会跳脚!” “哈,我家姑娘听到消息,立马就看不上我了!”章形树咧嘴,“以后多和她解释,现在只要她妈妈和我母亲没意见,支持我就行。等她长大了,会慢慢想明白的。” 秦元玉垂眸:“别说孩子,要不是市里尹处、区里方主任给我打气,我爸妈、哥嫂都支持,我自己也犹豫!” “我一样心里没底!”章形树笑脸中的开朗“减持”了些许,看着自家学校的宣传板,有点走神。 “闻老师,你能不能快点?宣传页脏就脏了,马马虎虎贴上去就完事。”有急躁裹着烦闷的声音从旁边隔间传来,“应聘学生马上进场了!我们一开始得想办法多收点好简历,不然后面只怕收不足,没法和校长交差!” “……贺老师,我只再擦一下。” 秦元玉听压抑的声音如此熟悉。 侧头,她和章形树一起看到了用纸巾努力擦着宣传页的闻映台;旁边,咬着包子、一脸不耐烦的一个中年女子。 章形树抬头,恰见摊位横眉上“东海市嘉桥中学”的字样,乐了。 “呵呵,真是巧,省了我去找的功夫。”他低声对秦元玉嘀咕了一句,转身,将闻映台拎着的宣传页“抢”了过来,“我帮你们贴,不嫌弃吧?” 那贺老师瞅了瞅他,自管从包里掏出拖鞋,换被打湿的皮鞋与袜子。 “谢谢!”闻映台松开手,依然拘谨地道谢,“宣传页有些湿,不容易贴正,辛苦您了。” 这姑娘提醒得够聪明,做事也够仔细! 章形树心里暗赞。 贺老师却漫不经心的:“就我们这学校,宣传纸贴歪一点也没什么。不过一上午的事儿,谁注意这么多?” *** “请不要挤,有序排队,保持秩序,不要喧哗……” “老师,您好。这是我的简历和历年成绩单。我感觉自己符合贵校的招聘要求——我是数学专业硕士毕业生,获得过奖学金,还拿过……” 风雨,挡不住毕业季学子炽热求职的心! 招聘人员进场不到十分钟,不同单位的招聘隔间前就排起了队伍。热门单位前更是群生簇拥,竞聘者大排长龙! 秦元玉与章形树所在的示范校,虽地处两个城区,招聘摊位却恰巧被安排在同一条走道的两边。 尽管人群拥挤、语声嘈杂,章形树还是能在收阅简历、面谈应聘者的间隙,隔着人群留意斜对面秦元玉的招聘情况。 不出所料,两个示范校影响力都不弱,旗鼓相当,人气虽不如几所顶尖名校火爆,吸引的应聘者也不少,过道之间密密排出两“条”长长的“之”字。 但闻映台负责的嘉桥中学,渐渐在人气儿上就显出差距。 的确如那贺老师所说,嘉桥中学一开始还有人围拥,投递简历,可越到后来人越少。 “呵,这学校也来了?” “别看了,我们去排其他学校……” “我们还是问问看吧?” “你没查过呀,别投了,赶紧走。” “哎,你排哪儿呢?” “我排这啊!” “啊呀,错了,我让你排的是旁边的示范校!” 不止一次,章形树看见有应聘者被同伴有意无意地拉走,或者有人想要投递简历,翻看手机后又转身离开;甚至,有人直接将同学从嘉桥中学摊位前拖出来,推向自己这边的示范校。 这让他原本平和的心中,有点波澜起伏。 悄眼看隔间,闻映台手边的简历比自己这边“矮了”一大截,年轻姑娘眉间忧色难藏。 “今天应聘人员多,你们学校应该能挑出不错的人选!”章形树借喝水的功夫低声安慰。 闻映台没应声。 贺老师倒是冷哂:“就算有不错的人选,也得留得住才行!” 这话让章形树眉头打结,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自己这边出现喧哗。 “嗨,前面的人,别插队!” “文明点儿行吗?” “大家别急。他不是插队,是我舍友。我只是帮排队的,这就让出去,不影响大家公平竞争哈。” “秦不觉......” “秦不觉?”章形树的视线瞬间被这个名字抓住了。 第3章 有点伤志气 熙熙攘攘的校园招聘会场中,不同面容交织成繁忙而紧张的界面。 这里,每个学子都怀揣着滚烫的梦想,希望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最好,在优秀的学校! 这群满怀期待的人中,有个与众不同的人迅速吸引了周边的注意力,包括身为示范校负责人的章形树。 抬目看去,章形树只见排在自己隔间前的应聘队伍中,一个年轻高挑的身影,挺拔如杨,看似瘦削,却蕴藏着相当的肌肉力量。 那人眼中,明明是初出茅庐的懵懂,却闪烁着未经世事的自信与不羁,脸上完全没有通常应聘人者的紧张与忐忑! 这毛头小子,正半昂着高傲的脑袋做出惊人的举动——淡淡瞥了眼队伍前方,打着哈哈,毫不犹豫地让出队伍,将另一个小伙子推进来,转身离开。 一刹那,整支队伍与周边安静了下来。原本喧杂的声音,在小伙子转身的瞬间凝固。 “秦不觉,这,太感谢啦!”被推入队伍的同学感激不已。 “林涛,没事,我的菜不在这里,只在那边!不好意思,让让哈!” 秦不觉头也没回,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挤开人群,走向人才济济的名校,带动一头飘逸的秀发起起伏伏。他的步子坚决而有力,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迅速丈量学校的价值。 目送这家伙在人群中的背影,章形树心中浮起一缕难以名状的感觉。 他得承认——他感到一丝心动!又被挑起了一丝儿憾惜与被轻视的不服气! “这人牛气嗨,把示范校也不当回事?”终于有人,在应聘队伍中发出疑问。 随即有人感叹:“你看他拽得二五八万,真不怕伤我们志气!” 章形树身边的人事老师不满:“切,当面说我们示范校不是菜,想伤我们志气啊?” “呵呵!”章形树微笑,从容接过下一位应聘者的简历。 他明白:那家伙应该自认有着不凡的才华,才如此轻描淡写地离开这边的竞争队伍。 那就更别指望这小牛犊子会留意旁边的嘉桥中学了! 想到这里,章形树不由瞥了瞥旁边的隔间。 嘉桥中学的桌后,贺老师应该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眼中的情绪相当复杂:不满、嫌弃,还有兴灾乐祸以及——认命! 闻映台却只管在少人问津的隔间中,一张张整理着手中的简历,似两耳不闻、淡然入定的老僧。 章形树不由暗吸一口冷气,咧嘴,轻声地嘀咕:“就你俩这态度,只怕将来要伤我志气……” 转回眼,他又见隔着走廊、侧对面的秦元玉苦笑着,向他微微拱了拱手。 片刻后,秦元玉的微信消息发了过来:“真对不起!我家那臭小子心气过高,胡闹!刚才看他排在你们学校的应聘队伍里,我还挺高兴的。不管怎样,他和你认真聊聊也好,至少能多点脚踏实地的意识。谁知这臭小子跑成了一溜烟!我真怕他后面碰壁,反而影响就业,别弄得连老师都不想当了!” “……”章形树动了动斟酌的手指。 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却等不及,骄傲又拘谨地表述:“我前年从东海师范大学毕业,当时就拿到了教师资格证,目前还没找到适合的好学校。之前想录用我的两所学校,包括嘉桥中学,和您这样的示范校相比,差距太大!” “噢——?”章形树隐藏着失望,追问。 “很多同学都说:去那样公认的‘豆腐校’没有发展空间,也不适合我个人发挥……” “咚!” 忽然,隔间传来一声异响,不知是贺老师,还是闻映台。 “呵……”章形树轻笑,摇了摇头,“你并没有真正参加那两所中学的工作,就认定人家是‘公认的豆腐校’?就确定自己没有发展空间?” 年轻的应聘者争辩得理直气壮:“因为我求职很小心!我不但听同学这么说,自己也打听和查过:嘉桥中学、临江区二中、江岸区三中,还有跃东区的柳川学校……这些都是‘豆腐校’,他们年轻教师流动率很高,留下的都是无所事事的中老年人。” “咳咳咳,嗯,咳!” 这一次,贺老师的咳嗽声清晰地传来,让章形树相当确定——她在注意着这边的谈话,而且对评价她们是“中老年人”很排斥! 章形树只能建议:“就算这样,你也不需要‘空窗’两年,可以试试在其中努力工作,看看是否真的没有发展空间。” “咝——” 那年轻人似乎被章形树的建议蜇到了,眉头皱起了苦闷与不甘心:“我感觉这样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不止我们,家长、学生更嫌弃这些学校,招生都躲着!所以,我宁可在东海市漂着,顿顿吃泡面,也不能随便进那样的学校!” 面对如此回答,章形树无心再予以评价:“……那好,没什么问题。你的申请,我们会和其他应聘者一起综合考虑。” 与不高兴的年轻人礼貌点头,他左手放下简历,右手在桌下悄悄给秦元玉回复:“你也别硬要求秦不觉‘降维应聘’,反而伤他志气!让他多闯闯碰碰,未必是坏事。” “您好!您好!” 后一位等待交谈的应聘者就是获得秦不觉让位的林涛。 他可能过于兴奋与紧张,递交简历、端正坐姿的时候,忘记关闭手机屏幕,甚至把手机倒放在了章形树手边。 章形树快速浏览简历,顺便也带着好奇,不算厚道地瞄了一眼屏幕。 上面的一段对话,还真有点刺激他: “嘿,秦不觉,承让啦!我要能应聘上这所示范校,海鲜自助、火锅、烧烤随你挑!” “不用,示范校和‘豆腐校’一样,不在我考虑范围!” *** 午休时段,招聘会场中有了舒缓与放松的气息。 现场,用人单位的工作人员先后进入午餐状态,除了几所应聘过于火爆的顶尖校。 满意地拍了拍手边厚厚一摞简历,章形树有些累,喉中干渴灼热。 见搭档的人事老师抢着去领午饭,他起身,想去打水,然后回来找秦元玉聊聊。 可还没走近饮水机,章形树就听几个应聘的学生靠在窗边叽叽咕咕。 “刚才在东海中学那里谈了超十分钟的,就是秦不觉吧?” “错不了,是他!这会到东大附中谈着呢!” “不愧是演讲赛上拿金奖的,那口才,一般人比不了!” “他电竞解说更棒,cosy也是一绝!” “我在元旦跨年晚会上见他扮过一次精灵王,又酷又帅!听说他能扮演不同的角色,被漫展特邀过!” “我同学是他中学同班,说他爷爷是临海中学的老校长,奶奶和爸妈都是特级教师,姑姑现在是示范校的校长加双料学科带头人!” “那他等于含着金汤匙,躺平等岗位就行了,跑来招聘会干嘛?” “谁知道呢?没准就是走个过场……”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和秦不觉的宿舍在同一层,听他舍友说,他锚定影响力最大的几所名校,一定要凭自己实力考进去!” “呵,人家就是牛!哪像我,能投中‘豆腐校’都感觉不错了。人比人,气死人,伤志气啊!” 另两位正接水的女生也抛洒着不安。 “我之前在场里看了一圈,几大名校的招聘名额好少。秦不觉那样的人去竞争了,估计我们就没戏啦!” “我感觉投的几所示范校也挺危险,可能性不大。” “那我们下午也看看‘豆腐校’吧。挑两家做备胎,要是好学校看不上我们,至少有学校进……” 如此想法,让章形树感觉别扭,清了清累出慢性支气管炎而沙哑的嗓子,他想对这些学生说几句话。 可有人抢了他的机会:“同学,什么是‘豆腐校’?” “你连这都不知道?自己上网查查,多听听大家的议论就知道了!” “嗨,‘豆腐校’就是教育教学质量糟糕、软不拉叽、没有实力的初中菜校!” “我明白了!”提问者恍然大悟,顿了顿,着急,“糟了!那我上午投的,会不会是‘豆腐校’?” “你投了哪些学校?”在一旁的不管男生、女生,认识不认识的,围了过去。 “我投了宁远中学、松宁区三中、临江附校、江芯区五中,还有宁远中学、嘉桥中学。” “嘉桥中学典型的‘豆腐校’!” “临江附校肯定也算!” “松宁三中也是!我来之前拿着招聘单位名单上网查过:它和嘉桥中学在网上评价最糟糕,简直豆腐碎成了渣!” “糟了!糟了!那我下午赶紧另投!” 见投了简历的应聘者脸儿煞白,围观者一个比一个八卦,一股浓稠的郁闷涌堵在章形树喉咙口,之前想说出的中肯建议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拿起杯子,把已放到透凉的小半杯水一口气灌到肚里。 “呵呵,还好你们区教育局半个月前找你谈妥了,要是今天再找你谈,估计你就不答应了!” 秦元玉悠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是吗?”章形树咧了咧嘴,不服气地回身。 “最起码,我感觉我会动摇!”秦元玉点点笃定的头,“我看了今天松宁三中的招聘情况,是真有点伤志气啊!” 第4章 良禽当择木 “怎么?” 就算心里早有同病相怜、八九不离十的答案,章形树还是想给老同事、老朋友吐槽一下的机会。 “啧~,你没见到松宁三中招聘的冷清!别说难和我现在的学校比,就是和普通学校比,也是……”秦元玉咂了一下发愁的嘴,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索性强调,“比嘉桥还糟糕!” “哈哈!”章形树失笑,“怎么,招聘那么忙,你还有时间比较?是想和我比比看:谁调岗后的工作更难、更惨啊?” “……呵!”秦元玉愣了愣,随即也笑了,“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也开玩笑道,“你这话让尹处和我们两个局的负责人听见,估计得说:我俩还没上任就叫苦!” “我真敢坐在局里面叫苦!在尹处面前也敢!”章形树一本正经地挺了挺胸脯,“因为你家秦不觉从我面前一溜烟地跑了,更是连半眼都没看嘉桥!我眼睁睁看着将来要带的兵在隔壁直接唱衰!” “嗨,嗨,我们闻映台应该不会?”秦元玉颇为自信,“我教过的优秀生对待事情认真着呢!” “嗯,小闻的确认真!”章形树想着隔间那位勤勤恳恳、埋头工作、努力不露出任何情绪的年轻教师,带着欣赏点头,又带着惋惜叹道,“可我看得出:她工作得挺压抑!” “有吗?”性格要强的秦元玉本能地护犊子,想反驳,却又低了声调,“也是,以嘉桥现在的校园环境和生源,只怕她工作不一定顺心!” “可我瞧着:她的问题未必全在嘉桥的校园环境和生源上……”章形树思量与斟酌着,“如果一所学校,整体工作风气消极,特别是教师队伍本身缺少积极性,那想突破环境与资源的客观限制,难!有志者也势必痛苦!” “你是说……?”秦元玉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看着刚结束东大附中面谈的侄子冲自己打出“耶”的手势,摇了摇手回应。 见秦不觉从背包中又抽出一份简历,抢到另一所顶尖名校隔间前,向已拿过盒饭的招聘负责人努力自我介绍时,她才苦笑着,压低了声音:“我担心松宁三中也有这个问题!” 章形树的目光追着越来越兴奋、打了鸡血似的的秦不觉,笑道:“所以,别怨你家那小子,更别怨择校而投的毕业生!良禽择木而栖,人心自然。” “按你这意思,咱俩,还有黎卫育、汪进军、靳娟、陆芬……这些校长都不能算良禽了?”秦元玉揶揄。 “啊哟,你自己受了打击,也不能打击我们这一片人啊!”章形树故作受惊状。 “你刚那比喻不就这意思?凡接受尹处和各区教育局谈话,准备在这次行动中接受调动学校的负责人,都没法算良禽!” “哈哈哈!”章形树笑声朗朗,“那我们算老母鸡,总可以吧?” “扑哧!” “呵呵,听听章校把我们说成什么了?” “章校,你怎么敢断定我们要去的学校将来就不能成为梧桐树?” 或宏亮或柔婉的几个声音先后响起,几个身影相伴着来到章形树、秦元玉身边,并肩而立…… *** 秦不觉正积极自我表述,力争获得竞聘机会,没注意到身旁多了一个高挑、倩丽的身影。 款式适宜的职业着装、染色恰当的挂耳短发、淡而精致的妆容、自信大方的仪态,让这位姑娘迅速抓住了场中的目光——无论是应聘者,还是招聘负责人,包括正交谈的章形树、秦元玉几人,还有贺老师与闻映台! “那身衣服我在正店看过,挺贵,我穿上肯定也好看。”贺老师咬着半根小酥肉,连瞥了那人好几眼。 “那你怎么不买?”闻映台草草瞅了一眼背对自己的人,低下头,一手往嘴里快速扒饭,一手往笔记本上做应聘统计。 贺老师不屑:“穿到我们学校,谁看?谁懂?再说了,学校对我们着装也没有要求。学生校服一周也不过穿那么一两次。一班的学生,哪天能整整齐齐把扣子都系好就行了。” 闻映台含着的饭菜、拿着的笔分别在嘴里、手里停了停。 贺老师回眸瞥她的笔记本,不耐烦:“用得着这么麻烦吗?送到学校,让他们看着挑就完了。” 犹豫数秒,闻映台还是从不厚实的简历堆中抽出一小叠做过标记又夹了长尾夹的:“这几个挺好的。特别是这个,成绩不错,有自己前往山区支教的经历,大学期间也一直在做家教。她刚才认真看过我们学校的简介,交流的时候也表示如果有机会,会扎根学校……” “小闻,你工作几年了?还这么幼稚、天真啊?”贺老师不认可,“投简历的时候,谁不这么说?等晚点通知面试的时候你再看,她来不来还难说。” “……”闻映台夹的菜掉回了饭盒,目光停留在贺老师所指简历的最后一段话上。 “良禽择木而栖,我必木秀于林!……可我感觉她应该会来。”闻映台低喃,语气里,有未察觉的动摇。 “来什么啊?”贺老师冷哂,把简历随手一放,“就我们的学校,能让人家木秀于林吗?良禽十有八九要另择高枝的!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傻到想反哺,奉献意识还超强?” 闻映台未经脂色涂抹的脸变得煞白。 贺老师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尖利,在此时人声减弱的体育馆内引来不少目光。 那仪容出色的姑娘亦妙目回转,看见闻映台,檀口半开,似要招呼,却因秦不觉结束面谈站了起来,急忙又正了脸色,把目光转回去。 闻映台杏眼中隐有泪光,抿唇、侧头,恰与那姑娘目光碰撞了一下,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匆匆收拾着桌上未吃完的盒饭。 留意到这番动静的秦元玉看见心爱的学生表情中杂入几缕异色,皱了眉头。 “小闻是哪所大学毕业的,什么时候进的嘉桥,你清楚吗?”章形树轻声问。 “她考入的就是东海师范大学,大三那年还联系过我,说拿过两次奖学金。”秦元玉回思,“至于什么时候进的嘉桥,不太清楚。” “她的条件应该有的选,怎么就挑了嘉桥?”一位头发半白、身量不高、四方脸的中年男士插言,“还不如进我们临江附校!” 章形树郁闷:“怎么?老大哥汪校长您也看不上嘉桥?” “哪里,哪里,别误会!”汪校长朗笑,“只是你的嘉桥离东海师范大学比我们远,建校时间也没我们长啊!” “我们的学校都在老城区,半斤八两!”章形树还是不服气。 汪校用肩膀顶他:“那可不一定。前几年招聘会我没抽空到现场,不然,那小姑娘良禽择木而栖,没准能进我们临江附校。” “得了吧!”章形树伸手,回揽汪校长的肩膀,“我猜:秦校教出来的小闻如果不是什么特殊原因,估计不会选我们这样的‘豆腐校’……” 他们在这边议论,那边秦不觉结束了东大附中的面谈,和身旁的那位倩丽姑娘攀谈。 “哈,李冰黎,我来得不算早,你来得可真算迟啊!” “不迟,正好!” “这馆里有些单位都撤了,还不迟?” “良禽自有木,好饭不怕晚!我锚定的学校,挑人严格,不会中午就退场。”李冰黎很自信。 “呵,看来你比我还挑!”秦不觉扫了眼李冰黎手中的资料袋,发现其中的简历不过略略数份,赶紧示意其他隔间,热心催促,“这会午休,面谈人少,你赶紧去谈,留个好印象。” “不急。我等老师们吃过饭、休息好再谈。” 李冰黎抱臂,夹稳了图案别致的资料袋,微笑着。 第5章 不喜欢豆腐 “那臭小子又在干嘛?” 一直留意着侄子动向的秦元玉,瞥见秦不觉与女生谈话没多久,又转回东海中学的摊位前。 “老师,真对不起,刚才影响你们午餐了!我因为下午有重要的电竞解说,太急了!” 李冰黎心态稳定、思路清楚,让聪明的秦不觉瞬间反省到自己应聘时的急躁。 他转回招聘隔间,向端起饭盒的招聘负责人郑重道歉。 “没事,能理解。小伙子,你还能做电竞解说?真不错!”招聘负责人大度回应,让秦不觉更红了脸。 “怪不得,去年演讲竞赛差点输给你!”挠着自己的后脑勺,退回到李冰黎身边,秦不觉遮掩自己的尴尬。 “以后再有同台竞赛的机会,我没准还有机会赢你。”李冰黎自信地抬了抬下巴,转身,“我先去找老同学说说话。” “老同学?”这天所定的简历投递目标已完成,秦不觉有闲,好奇。 “喏,就在那里。”李冰黎的手指向嘉桥中学的方向。 “你同学是示范校的招聘老师?”秦不觉吓了一跳,“她多大啊?” “高中班长,和我同岁。”李冰黎停步,不认同地歪头,“怎么,我们这年纪就不能负责招聘了?” “不是!只是我们这个年纪就算工作也没多久,应该没有足够的资历来负责招聘这种大事……” 秦不觉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 虽然演讲和电竞解说都是高手,可不知为什么,秦不觉平时遇到尖锐的问题或者尴尬事,容易结巴。 据秦元玉的判断:她这侄儿是被家里的环境保护得太好了,从小没经过什么麻烦事,又一路顺风顺水的。 “资历?那是什么东西?是岁月的沉淀,还是能力的证明?我从来不认为资历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准。我班长年龄是不大,但在嘉桥那样中学,应付一个招聘,应该绰绰有余!” 李冰黎截住了秦不觉的话。 秦不觉伸头看,只见她所去,与自己之前排的示范校是同一方向,自然认为嘉桥中学也是示范校的行列,不由好奇胜过了自尊,亦步亦趋跟在了李冰黎身后。 “秦不觉,你需要这么八卦吗?”李冰黎瞥了一眼,也不阻止,自顾自向嘉桥中学的隔间去。 秦元玉看得眼睛直了。 “那姑娘也是你学生?” 章形树无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秦元玉摇头:“不是,你别把我当超人,认为好学生都是我培养出来的。我只是瞅瞅秦不觉追着女同学跑那没出息的样儿!” 她身边的几人都乐了:“小伙子追女朋友,挺正常。”“你家侄儿看着就热情又耐心,当老师正合适。”“看来你们秦家又要出一对教师夫妻了,代代相传啊。” 秦元玉并不确定自己侄儿追的是女朋友,疑惑地盯着。 秦不觉还在唠叨:“李冰黎,这样说:你班长的确够优秀的!早知道,我上午抽时间也找她聊聊。” “我有点怀疑你这个电竞高手的水平。” 李冰黎脚下被拖线绊了一下,回头斜看秦不觉。 “啊,怎么了?”秦不觉乐呵呵地向前,差点撞到李冰黎身上。 “我感觉你的观察、判断能力不怎么好。”李冰黎眼角余光注意到前方闻映台起身去扔饭盒,暂时停了步子,抱臂回身。 秦不觉后知后觉,这才注意到一个隔间走出的姑娘:“噢,你说的就是她吧?她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 闻映台心事重重,并没有留意这边的两人。 她拿着吃剩的饭盒出隔间,见自家学校摆放在侧的易拉宝在人来人往中,已被推挤得歪歪斜斜,几乎倒了下去,急忙往地下放了饭盒,蹲身想扶正易拉宝。 可不管闻映台怎么摆放,那易拉宝就是立不正,东倒西歪的。 隔间内,贺老师喝过水,复涂了唇膏,拎起背包出来,俯身嘀咕:“我家里有事,先走了哈。小闻你和它较什么劲?我们学校宣传也是白宣传。不是和你说了:下午走走形式,过会儿赶紧撤。” 闻映台背脊一僵,头还来不及抬,就听贺老师脚下带风,“噔噔噔”地走了。 易拉宝不知是不是被这风带着,索性向后倒了下去。 “唉哟——” 闻映台急忙伸手去扶,脚下却是一歪,人往前扑去。 “小闻,小心!”已和同事们缓步走近自己学校隔间的章形树见到,立即大步抢上,堪堪扶住半身摔倒的年轻教师。 “谢谢章校长……咝~!”闻映台通红着脸爬起来,感谢的话刚出口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哎呀,你今天怎么尽受伤呢?”秦元玉的目光瞬间从秦不觉身上拉了回来,锁定闻映台苍白的手掌,“来,我带你赶紧洗洗去,别感染了。” 闻映台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任由秦元玉带着她向一旁的水池走去。 这一幕,自然落在秦不觉和李冰黎的眼中。 秦不觉直觉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冰黎轻轻扯了扯衣袖。 “我们等一会再过去。” 她的目光示意近侧几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 秦不觉微怔,细看两眼:“哟,好像都是校长啊!” “你都认识?”李冰黎眸中浮上异色,低声问。 “唔~,只能认出三位。”秦不觉亦用目光示意,“那一位是章形树校长,他和我姑姑是大学同学。旁边那一位,和我姑姑一起拿过全国优秀教师,我到机场送姑姑去领奖,见过他一次。另一位,和我姑姑一起获得市教育先进个人,搭过我爸的车,我正好也在车上……” 听他如数家珍,李冰黎面色淡定,默默无言,目光却流连在几位校长身上,有钦佩、有羡慕、有期待…… 秦不觉的目光落在皱着眉头的章形树身上。 章形树已动手拉起嘉桥中学的易拉宝,翻看着那金属撑架,指着未打磨干净的尖锐毛刺,不满:“这海报架的质量太糟糕了,容易伤到人!” 汪校长打量海报内容,也是挑眉:“呵呵,还有好几处错别字,这宣传内容也没把好关。” 另一位校长直言:“看来,刚才那小闻做事不够细心啊。” 章形树摆手:“小闻做事我留意了,相当认真、仔细。订制学校的宣传海报,是招生、招师的门面,需要严格把关,这工作责任也不应该落在一个人身上。” 一旁看上去身材瘦弱的中年女士忍了忍,还是插言:“这么说,嘉桥的工作需要好好地抓一抓!” 汪校长感叹:“学校工作好不好,有时候不需要看师生家长评价,看细节就可以知道。所以嘉桥现在的口碑,是有原因的!” 听到这里,李冰黎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看着闻映台去洗手的方向自言自语:“嗬,我当时劝你,你不听,非要放弃考研,结果选了这么个‘豆腐校’……” “李冰黎,你说烤什么豆腐?好吃吗?” 她声音过轻,看着几方好奇不已、耳朵快忙不过来的秦不觉没听清楚。 “我不喜欢‘豆腐’!” 李冰黎没解释,看秦元玉拉闻映台离了洗手台,往体育馆内的应急救护点去,施然转身。 “嗨,不找你班长了?”秦不觉不解,“豆腐挺好吃的,做法也多样,不喜欢烤的,可以煎、蒸、涮火锅,我家经常吃。” “切!”李冰黎低头,自言自语,“此‘豆腐’太多人不喜欢了,也就她非要去……” 秦不觉顾左看右,站在原地没动,只听李冰黎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几位校长后边的对话却渐渐清晰。 “章校,估计你进嘉桥有很多工作要做!” “呵呵,我们被调动的人不管哪一个,要做的工作都少不了!” “是啊,不然市里、区里调动我们,启动‘双名工程’干嘛……” 第6章 什么情况啊 “调动?” 这个词儿,像只顽皮的松鼠,不经意间触碰了某个开关,电流般击过秦不觉年轻而敏感的心。 谁要调动? 是这几位校长吗? 包括他姑姑? 他姑姑在示范校干得好好的,干嘛要调动? 那什么“双名工程”是几个意思?…… 秦不觉的心跳“咚咚咚”地加速起来! 他停止了左右张望,向章形树那边转动脚尖,想要探听更多的消息。 几位校长恰巧同时转过身来,准备一齐动手,把嘉桥中学的宣传海报挪放到合适位置。 见一位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除了章形树,其余几位校长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章形树眨了眨眼,看着秦不觉:“你,是想应聘我们嘉桥中学?” “啊,不,不不!”莫名地,秦不觉有点心慌,转头瞅着还在摇摆晃动的海报,赶紧摇头,“我没了解过这所学校,暂时没有应聘的打算。” “是吗?”章形树咧嘴一笑,开始调整海报位置,“那祝你应聘到合适的岗位。” 不知为什么,秦不觉面对身高比自己低了半头的章形树,竟在几秒内形成一种窘迫感,心中的疑惑更甚。 他记得:之前明明看到这位校长坐在示范校的招聘隔间内,怎么变成嘉桥中学的负责人了? 他之前制订的应聘计划全是顶尖名校,几大中心城区的示范校也不过寥寥看过几眼,对眼前的嘉桥中学更是一无所知。 秦不觉悄悄用目光飞速扫瞄嘉桥中学的海报,很快,对制作粗糙、内容含糊的海报产生反感。 一所学校的招聘海报制作成这样,只怕办学水平好不到哪里去! 见几位校长专心整理海报,秦不觉抓紧转身,摸出手机查询。 越查,他的眉头越打结! 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敢相信——与姑姑同获行业先进荣誉、同为示范校负责人的章形树会被调往这样一所“豆腐校”! 难道这位章校长犯了什么错,或者有什么特殊原因? 那另外几位校长呢?他姑姑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秦不觉心里的问号越冒越多,想了想,拔脚就去水池边找他姑姑秦元玉。 低头调整海报撑脚的章形树“嘿嘿”一笑,自语:“这小子,的确有点沉不住气!” *** “这伤口看着小,其实挺深的!映台,你回去注意些,别感染了。” “谢谢秦校长!” “你呀,什么时候这么疏远了?还是叫我秦老师吧!” “……嗯!” 秦元玉在特设的医务台,轻轻托住闻映台疼得有点颤抖的手指,眼里有心疼,也有疑问:“你们学校的宣传海报交给哪里制作的?要向他们追责的。” “我也不知道。”闻映台摇头,“我是因为人事老师家里有事,来不了,临时被学校安排来的。” “算起来,你工作应该不过三年,怎么就挑你来?” “听说之前也叫过其他老师,都说有事,来不了。”护士在包扎,闻映台似乎不愿详细回答。可面对初中恩师,她略一犹豫,还是低低回应,“我去年协助人事老师做过招聘考核,年级组长就叫我过来了,说随便协助教研组长贺老师收收简历就好。” 秦元玉一听就不满意如此安排——学校到高校挑选、招募师资,工作相当重要,怎能随意安排人手负责? 不远处,有熟悉而施然转身的人影,闻映台被吸引了目光,错过秦元玉凝起的眉头,忘情地站起来。 秦元玉跟着转眼,见之前那引人注目的姑娘已翩然从嘉桥中学附近离开,猜测:“可能想应聘你们学校,看着没人,所以走了。” “……应该不是。”闻映台眸光下垂,判断得相当肯定。 秦元玉讶异:“你认识她?” “……”闻映台咬了咬唇,感觉到手指上传来被包扎的痛感,方开口说明:“她是我本科同学,成绩挺出色的。今年……应该是硕士生毕业了。” “看得出来。”秦元玉微微颔首,转手,温柔地抚了抚闻映台依然未干的湿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按计划考研,但我相信你也很出色!” “秦老师……”闻映台抬眸,大眼睛中几分湿润。 “我带过的最出色的班长,不会差!”秦元玉如十年前一般,用手指点了点闻映台圆润的鼻头。 “谢谢秦老师!”闻映台亦如少年学生时分,俏皮地躲了躲,冲敬爱的老师露出心底的笑容。 秦元玉记忆翻涌,轻叹:“你怎么大三以后就不联系我了?我也没想到,你会进了嘉桥。” 闻映台笑声顿收,换出几分紧张:“秦老师,您……也感觉我选得不合适?” “没有啊!”秦元玉急忙摇头,“傻孩子,怎么这样想?” “……”闻映台以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沉默着,直到护士简单说完伤口护理的注意事项,离开医疗服务台,方缓费缓开口,“不止我亲戚、好朋友,就连现在的同事都说:我选嘉桥没经过脑子!” “……”这一下,轮到秦元玉大脑宕机了,“他们,怎能这样说?” 以嘉桥中学现在的状况,她能理解闻映台亲戚朋友的说法,可是,嘉桥中学内部教师对同事发出如此评价,让秦元玉大跌眼镜! 扶了扶从鼻梁往下滑的眼镜,秦元玉过滤掉情绪,努力笑道:“他们是日常开玩笑吧?” “不是!”闻映台像初中时受到委屈一般分辩,“我们年级组长前一阵在班级里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她们都不想让我……” 看到秦元玉平时笑眯眯的眼睛凝重起来,闻映台硬生生吞下了后面还想透露的内容。 “这么做,有点过分了!”处理工作干练有序的秦元玉,语气中透出一股严肃的味道。 她所负责的学校和嘉桥中学并不在一个区,就算得知老同学章形树要在这次专项行动中被调往嘉桥,她也不太清楚嘉桥中学的具体状况。 可嘉桥老师们在工作中说出这些话,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有着数十年建校史、曾经也在一片城区内留下教育教学风采的嘉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似乎带着秦不觉前往嘉桥中学招聘隔间的女生,似乎与闻映台这位大学同学也发生过什么! 秦元玉想问,却感觉不合适开口。 就在此时,她的胳膊被一只修长的手用力捞了过去。 是蹑手蹑脚、贼兮兮找来的秦不觉:“小姑,您发生什么情况了?快和我说说!” “什么什么情况?”秦元玉一身正装被秦不觉拽了个歪歪斜斜,惹得闻映台悄皱秀眉。 瞥了眼姑姑身边柔柔弱弱、委委屈屈还莫名其妙摔了一跤的女老师,秦不觉怀疑李冰黎会不会看错了——就她这气质,真是李冰黎当初的班长? 可秦不觉无心追究这个,左右看着无人,把秦元玉拉到旁边一处角落:“您是不是也要调动?调到哪所学校去?我赶紧帮您查查。” 面对明明一米八几、脸庞阳光、身材高挑、这学期就要毕业却还停留在无忧无虑大男生状态的侄儿,秦元玉无奈:“我调哪所学校还用你查?” “当然!”秦不觉感觉自己相当热情负责,“以您的水平,要调就应该调顶尖名校,至少,也要去我爷爷之前带的那种市级示范校,肯定不能像章校长去嘉桥那样的学校!” “你胡说什么!”秦元玉急瞅一眼身后的闻映台,轻推秦不觉,“嘉桥中学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再瞥闻映台,秦不觉意识到自己说话未分场合,咕哝声变得几不可闻,“我刚才查了,网上都评论说那是一所相当糟糕的‘豆腐校’!” 想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的闻映台直了眼——要调新校长到嘉桥?这是发生什么情况了吗? 第7章 有一点奇怪 “映台,我陪你回招聘席位去。” 秦元玉的声音中溢出尴尬,笑着拉走闻映台,避免侄子口无遮拦伤人,没忘回头,用目光向不服气的秦不觉射出警告。 “秦老师,您擦擦汗。” 面对恩师的体贴,闻映台有太多感激,目光抬起,见秦元玉夹杂着白发的鬓发间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汗意,急忙从长裤口袋内取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一页被小心折叠过的纸,如同蝴蝶般轻轻飘落,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 秦不觉未达询问目的,还想跟上姑姑,刚走两步,一只大脚无意间踩上那张折着的纸。 碰到秦元玉警告的目光后,他的视线向下一缩,恰落在鞋边露出的纸角上。 那纸张的颜色颇为雅致,上面有字,娟秀而有力。 “这是什么?” 秦不觉弯腰,试图捡起。 “嗞——”! 可他动作急躁,力量过猛,纸张在他的指尖霎间被撕开半页。 秦不觉急忙蹲下身,拿起并打开纸页。 几眼扫过,他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一双活泼而热情的凤眼也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这有点那个什么了吧?姑姑,姑姑!哎,不对,应该先找那闻老师……” *** 闻映台跟着秦元玉回到嘉桥中学的隔间,下午的招聘即将开始,几位校长已回各自所在学校。 秦元玉不便透露还未公布的项目,略略嘱咐了几句,也回向自己的席位。 孤零零地,闻映台坐进隔间,看着已被妥善支起又稳稳捆扎固定在隔间旁的宣传海报,发愣。 章形树在这边整理好自己招聘席位上的纸笔,探头注视着她,问:“下午就你一个人负责招聘?” “嗯。”因秦不觉的言语,闻映台心中波涛翻滚。可她秉执着良好的职素养,也不敢随意打听。年轻的女教师端正了坐姿,解释:“我们学校不比您的学校优秀,估计下午来应聘的人不会很多。” “呵呵,你不能这样想,更不应该这样说。”章形树笑得爽朗,说得真诚,“任何一所学校没有绝对的优秀!不管在哪一所学校,我们都可以找到自己学校值得骄傲的地方。我记得:你们嘉桥的体育馆面积挺大的,还挺让我羡慕的!” “啊……是。”一所示范校的负责人如此平易近人,让闻映台有些不知所措,刹不住的,还是言语中的自卑,“我们学校的校舍都上年数了,挺旧的,好多地方都需要修。” 章形树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伸手,将嘉桥的宣传海报又向后拉了拉:“这样让席位亮一些比较好。教学硬件老旧些不是大问题,多花些精力改造,老师和学生也会有很好的心情。” “……改造不是那么容易的。”闻映台落寞的容颜似乎被灯点亮了点许,却依然黯淡。 席位前来了两三位应聘者,章形树来不及多回答,开始接待谈话。 他条理清晰、温暖洞察的言谈更在闻映台心中画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并不认识章形树。 可聪慧的女教师钦佩之下,想到之前模糊听到秦元玉与男生的谈话,心中电光火石一般,有了一个猜想。 “如果真是的话,会不会区里想……?” 她支在桌边的手,因此悄悄垂下,伸手去摸长裤上的口袋。 可匆匆摸索间,闻映台反而急红了脸颊,急忙站起来,向隔间四围张望。 “糟了,掉哪儿去了?” *** 此前,秦不觉攥着那张撕了一半的纸追到嘉桥中学隔间旁。 可经过几番莽撞,他谨慎了不少。 眼见章形树与闻映台在交谈,又见走道斜对过的姑姑用手势一个劲地扇摆,像赶家里柯基小狗一样示意他不要靠近,秦不觉只能小挥手中的纸张,连比划加脸部示意。 秦元玉不明白这傻侄子什么意思,招手让他过去。 秦不觉讪讪得像小狗一样呲了呲牙,带着疑惑与好奇瞅了又瞅隔间内的闻映台,转身去秦元玉那边。 他下午还要参加高校电子竞技解说预赛呢,耗在这里的确不是事。 闻映台写的那张纸,就让姑姑去解决吧。 *** “汪,汪汪!” “尖子,别捣乱,一边去。妈,妈——?奶奶——?爷爷——?爸!您这么早回来了?” “我回来得不算早,你回来得倒是挺晚!” “我不是比赛去了嘛!爸,我拿到预赛第一了嗨!您那荣誉墙准备给我腾个位置了吧?” “急什么?你还没当老师,当了再说。” “我已经投简历了!您看着,肯定能进,弄不好还会被人家抢着要!” 晚上六点多,秦不觉兴冲冲地跨出电梯,冲向家门。人还未完全进入屋内,就已伸长了脖子到处寻找亲近的长辈,要通报好消息。 奇怪的是,以前听到他声音,肯定开心出来迎接的母亲彭琢、祖母丁常青不见影子,连此时定点观看新闻节目的祖父秦慎思也不在客厅之中,只有家中的柯基小狗“尖子”迎过来,连扑带抱。 半分钟后,反倒是经常要在校内忙到六点以后,这时段通常刚刚开车返家、还堵在路上的父亲秦守志迎了出来,手上的水笔还未放下。 对身为示范中学负责人的父亲,秦不觉敬爱有余、亲近不足,当下像“尖子”一样收了“欢快摇摆的尾巴”,挺了挺胸脯,亮出背包中的奖状作出解释,努力为自己争取放置荣誉的权利。 秦家书房中,两边专做了四边连墙的组合柜,除满放多科书籍,还专门留下中心的位置用于摆放这个教师之家的荣誉——秦家每个人在教育行业收获的奖状、奖杯、奖牌都可以摆入这里! 而在荣誉墙边,还有两格,专门放置着影集,用于插放秦家每位教师带过的各班学生的合照! 这,已不是秦家第一面荣誉墙了。 在秦不觉的记忆里,他们每搬一次家,首先定做的就是荣誉墙。 还在幼时,他就懵懵懂懂看着爷爷、奶奶与爸爸、妈妈、姑姑时不时自豪又开心地往荣誉墙内放入奖状、奖杯。每到毕业季,长辈们会争着往影集里塞入各自的师生合照,仔细写下贴纸,认真地贴在照片上作记录。 从小到大,秦不觉两眼闪闪地看着荣誉墙,多少次想把自己得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还有作文、演讲、笛奏、电子竞技等各类比赛荣誉放进去。 可是,秦老爷子和秦大校长就是不答应,特级教师丁女士和彭女士也不同意,就连最宠他的姑姑秦小校长也不赞成。 一家人像是商定好了,专门欺负他这个后辈,一致要求——这墙内,非教育行业荣誉不能摆放! 秦不觉揣着一肚子委屈,哭过、闹过,都不管用! 直到他上中学的某一天,来他家拜访的某位老师当面说起:“你们这是在有意识地引导、培养新一代好老师啊!”他才懵懂地明白了长辈们的意思。 不就是当老师吗?那要当,他就会当最好的! 从那一天起,自认相当不叛逆的秦不觉就立定了志向——他要当超一流教师,能在顶尖学校教出满班学霸的那一种园丁! 他不但要让家长、学生提起自己就开心骄傲,而且更要让家中所有长辈都自豪到两眼亮晶晶! 所以,秦不觉在这个毕业季,不可能去注意市级顶尖校以外的学校,特别是能让闻映台写出那张纸、连宣传海报都会倒下去扎人的嘉桥中学! 秦守志接过儿子电竞解说的奖状,瞄了又瞄,没应声。 他不懂很多青少年喜欢的电子竞技。可时代在发展,身为市示范中学校长的秦守志并不是死脑筋,不仅不曾反对秦不觉参加电子竞技与解说,也默许班里学生在课业之外接触一些内容健康的电子竞技,甚至还带班里的学生来与秦不觉交流过。 可秦守志本心里,还是期待儿子能传承教育事业,用心成为一名好老师。 为了激励儿子,他答应过:只要秦不觉奔着目标,认真努力,从走上教师岗位起,就可以把重量级的电竞奖状放进荣誉墙。 可眼下,这臭小子还没当上老师,就迫不及待了。 看样子他这性子还有得磨啊! 彭琢终于从书房出来了。 秦不觉急忙喊援兵:“妈~,您看我爸,答应好的不算数了,我后面肯定能进顶尖校,还会拿全国电竞解说大奖!你们不给我找位置,我自己找。” 说着,他就要往书房去。 彭琢伸手拽住他,柔声劝阻:“不觉,你先别进书房,爷爷奶奶陪着姑姑在书房。” “姑姑来了?”秦不觉奇怪。 以秦元玉往常的忙碌,开学后不到双休日是不回秦家的。 想到今天她与闻映台的互动,加上那份掉落下来的奇怪纸张,更有章形树所说的调动,秦不觉好奇心更盛,硬是从彭琢胳膊下钻了过去:“妈,您让我去看看姑姑……” 第8章 怎么变了呢 “喔哟,这里怎么变了呢?” 秦不觉踏入书房的一刹那,瞠目结舌。 原本,秦家书房虽书卷堆积如山,奖品、文具琳琅满目,但秦家数代皆为教师,一向以简洁、有条理为生活要求。故而,他家书房虽杂却不乱,每件物品各有其位。未踏入职场的秦不觉也深受影响,养成了随手整理的好习惯。 此刻,他家书房与以往截然不同,满地都是凌乱的箱子和书本,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翻江倒海的搬迁。 秦慎思、丁常青老夫妻正坐于一堆箱子和书本之间,一人不断接过女儿秦元玉从荣誉墙上取下的奖状、证书与奖杯等,一人拿起摆在地上的书本,往秦元玉手中连续递去。 “爷爷,奶奶,你们带小姑在做什么大动作?” 秦不觉诧异——除了搬家之外,他从未见过家中书房如此混乱过! 担心荣誉墙可容自己摆放奖状的格子又被“抢占”,他有些着急,一边发问,一边努力将大脚伸进箱子与书本缝隙间,想弄明白几位长辈要做什么。 “回来了?”秦慎思认真看了一眼心爱的孙子,正声问:“今天应聘情况怎么样?真的只投了那几家顶尖名校?” 就算已退休数年,可老爷子一校之长的威仪仍在,哪怕他再疼爱自己,秦不觉也不太敢在老爷子面前随意。 此刻听问,他立刻站正身体:“您答应过我:如果我真有择业信心,可以尊重我的选择。所以,我今天按自己的计划投递的简历,挺顺利的!” “宝贝,真的很顺呀?”丁常青笑眯眯地问。 “奶奶,您就相信我吧!我爷爷之前带的格风中学和我爸现在带的江岚中学我倒是想投,可担心人家说我是靠关系进的,所以坚持没投。” “……嗯。”秦慎思略略点头,把女儿递放过来的奖杯小心翼翼地放进身边的纸箱里。 秦不觉眼尖,发现两个箱内的奖状、奖杯竟然都是祖父母历年所获的荣誉,惊异:“我们又要搬家了吗?什么时候买的新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哪里买新房子了?”丁常青嗔怪,拍了一下孙子的屁股,“这里住得好好的,离你爸妈学校都近,用得着搬嘛?” “那这是怎么回事?”秦不觉有点兴奋,“是为了给我放奖品,专门腾地方吗?” “心急什么?”秦慎思瞥了孙子一眼,慢吞吞地解释,“我和你奶奶已经退休了,所有荣誉都变成了过去式。这面墙是要留给你们一线教师用,希望你们别放松自己的工作要求。我反复提醒过——荣誉放在这里,不是自大、显摆用的,而是绷紧荣誉背后的那份责任意识……” “好,好好!”秦不觉只把老爷子前半句话听进耳朵里,乐嗨嗨地在荣誉墙前东看西看,拿着电竞解说的奖状不知往哪个格子放才好。 要知道,他祖父母曾经何等重视所获的荣誉——无论担任一线教师,还是走上管理岗位,每收获一份认可,两位长辈就会认真选取墙内的格子,亲手把奖状奖杯放进去,仔细调整摆放顺序与位置;日常,也是经常擦抹,不允许留下灰尘的。 就算他这个家中最受宠的孙辈要看,也必须洗干净双手,小心取放翻动,哪怕有老师、同学到访,也是一样。 记得有一次,秦不觉兴冲冲领着同班同学到家中,带着十足臭屁的心思要拿取爷爷最重分量级的奖杯,就因为手中拿着冰淇淋,硬是被妈妈彭琢当同学面拦下,非要几个孩子洗了手再过来参观…… 怎么今天,两位老人的态度都变了? “呵呵,我们等着宝贝你来‘填空’嘛!”丁常青乐呵呵地,又拍了一下孙儿的屁股。 “奶奶,我马上研究生毕业,也要当老师,不是小孩子了!”尽管知道肯定反对无效,秦不觉还是叽哩咕噜抗议,“我可没想让您和爷爷的荣誉下架!” 秦不觉的确想让自己收获的众多教师荣誉,塞满家里这面“闪闪发亮”的墙,甚至胜过祖辈、父母、姑姑……可他从来没想着把长辈们的荣誉挤走! 丁常青不介意再拍孙子一下,顺便爱怜地给秦不觉扯扯衣服下摆。 秦不觉认命地呼了一口气,没逃。 没办法,谁让祖母丁常青与秦家专注中学教育的长辈不同,是小学特级教师呢。 除了老伴秦慎思,她总喜欢把家里所有孩子当小学生爱怜,连带着影响秦不觉从小就做了小区的孩子头,对一众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照顾有加,经常惹得几个小不点到回家吃饭的时间,还哭着、闹着要跟“不觉哥哥”“不觉弟弟”回家…… 站在凳子上的秦元玉小心调整过一个格子内的摆物,方回头笑道:“是啊,我们不觉今年上半年实习,下半年就可以正式走上教师岗位了。来这里‘填空’指日可待了。” “那是!”秦不觉想着今天让自己相当满意的面谈,得意地昂了昂脑袋。 “呵!”老爷子秦慎思叹了一声,“我还是担心他,拿到毕业证书都没单位要。” “爷爷——!”秦不觉不满,“您怎么不相信我实力呢?” “就是,我们不觉是优秀硕士研究生,还拿过两次一等奖学金,对吧?”丁常青改用手摸孙子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和安抚、鼓励情绪不稳定的小学生一模一样,“哪怕这次没有达到目标,还可以调整状态,再争取的嘛。” 秦不觉真的要吐血了! 亲爱的祖母身为特级教师,一向懂得尊重与鼓励孩子,二十多年来,从没否定过他这个孙儿的努力与付出,怎么也变了,不相信他一定能凭实力考进顶尖名校当老师呢? 难道,因为他们退休后心态失衡,开始妒忌年轻精英了? 如此腹诽,秦不觉挑高浓密英挺的眉头,歪头,来回使劲打量自家祖父母。 秦慎思任由他打量,只管叮嘱女儿:“元玉,你这些东西,估计至少要在家摆几年,只管放,暂时别给不觉留空格。” “怎么,这是留给我小姑摆的?那我的呢?小姑,您自家有荣誉墙,为什么摆这来,一摆还摆几年?”秦不觉是真急眼了,摇了摇姑姑秦元玉的腿。 难道说,他家老爷子料定他几年内拿不到教师荣誉了? 秦元玉好笑,低头劝说秦不觉:“那你再参加师资招聘会的时候,多投几家学校,别只盯着那几所顶尖学校呀。” 丁常青跟言:“是啊,比如区级示范校,或者说:嘉桥中学、临江附校那些也可以的。” “不!不行!”秦家人不抽烟,可秦不觉仿佛被香烟烫了似地跳起来,“那太看轻我实力了!我怎么可能去嘉桥那样的学校?” “……”秦慎思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抬头看着一米八几的孙儿,“你了解过嘉桥了?” “我怎么能不了解?您是不知道,今天他们学校招聘的样子,连宣传页都做得乱七八糟,到中午就只剩一个老师了!”秦不觉感觉找到了反驳的机会,“这还不算,剩的那个甚至写了……” “不觉!”就在秦不觉要说出关键词的时候,秦元玉出声制止,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姑姑~!”秦不觉跺脚,毕竟没把那个词说出口。 “嘉桥中学变成这样了?”丁常青追问。 秦元玉有些犹豫,从椅子上下来,轻轻搓了搓双手,缓声回答:“今天嘉桥负责去招聘的是闻映台那孩子,听说是临时顶上的。学校订制的宣传海报是有点粗糙,把她的手也划伤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咝~~”秦不觉咕哝,被秦元玉一把攥住手,使劲掐了一下手心,疼! 他就奇了怪:怎么一向心疼自己的姑姑,会为委屈巴拉的闻映台掐自己? “闻映台?”丁常青努力思索着,“噢~~,是不是那个你带到家里来过的小姑娘?” “呵,妈,您记性真好!”秦元玉笑着点头,“她初三临近中考那年,妈妈重病,爸爸分身无术,没办法好好照顾她,我带她在家里住过几天。” “她来过我们家?还住过?”秦不觉傻了。 在他印象中,从祖父母到父母、姑姑,都时不时会因各种缘由带学生到家里来,留宿并加以照顾辅导的也远不止两三个。 可他的记忆里,怎么没有闻映台这个人呢? 秦慎思却也记起了闻映台:“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吧?我看那孩子挺懂事,就算家境坎坷,可她学习、生活都积极,人也阳光,心思还细,在我们家做好作业,就抢着帮忙家务!” 积极?阳光? 这下,秦不觉更蒙了! 就今天看见闻映台那样,一副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扭扭捏捏、处处小心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太积极,更别提阳光了! “我感觉她是阴云密布!”秦不觉不知不觉就嘀咕了出来 “不觉,你说什么?”丁常青听力有些下降,没听清孙子的话,在箱子中兴冲冲寻出一本影集,翻动几页后,捧了起来,“快来看,是不是这个小姑娘?” 书房中的几人都把头凑了过去。 褪色的相片,载着温暖的记忆! 秦元玉率先点头,指着集体相片中的一人:“对,这个就是闻映台,我带过的最出色班长!” 秦慎思扶了扶老花眼镜:“应该没错。” 看着一群学生中,笑容明媚,如夏花烂漫的女生,秦不觉不敢相信:“这真是闻映台?也变得太多了!除非她整容了!” 第9章 猜不到的事 “胡说什么呢?” 秦元玉的手掌,在侄儿的肩头轻轻一推。 “真的不像嘛!姑姑,您在护短!”秦不觉争辩。 “其他老师我不敢说,可我教过的闻映台,肯定不会!” 潮流在变,越来越多的人们尝试以技术手段改变仪容,包括年轻教职人员为追求更好的外在形象选择整容,秦元玉感觉无可厚非。可她笃定闻映台不会去做。 “这孩子挺漂亮的,不用整容。”丁常青捧着影集,越看照片中的女孩儿越喜欢,语气中满满的欣赏。 窗外的灯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斑驳地照在丁常青手中的影集上,轻轻晃动,仿佛催促照片回应似的。 闻映台青春洋溢的脸庞,在光中更加笑得生动,引得秦元玉眼中闪烁着一种母性的爱怜,轻轻抚摸着照片,语声温柔:“这孩子不但长得好,心眼也好,哪里需要去整容。” 秦慎思,一直忙着整理装满荣誉的箱子,直到拿胶带开始封箱,才抬头问女儿:“她为什么去了嘉桥中学,和你说过吗?” “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秦元玉拿起几本书,重新缓缓爬上凳子,将书一本本摆放整齐,脸上透出一丝无奈,“她大三那年还联系过我,兴高采烈地说有机会保研。可一年后,我再打电话联系她,却联系不到了……” 原本在影集上晃动的灯光,似乎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凝重,静了下来。 丁常青和秦慎思对视一眼:“她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秦元玉愧疚:“当时我忙着物理课程创新,又跟着老校长推动文明校复评,其间手机都欠费停机两三次,忙中忽略关心她了。” “你说过那孩子大学学业优秀,考研都不成问题。”别看秦慎思年近七十,可记忆力好得很,“我感觉:像她那样性格的孩子选择当老师,应该有不少学校会接收,怎么就进了嘉桥?” “是啊,我也没猜到。”秦元玉在凳子上俯身,从母亲手中拿过影集,“影集您和爸还是经常要看的,别封箱子里了。” “我感觉她工作特别不开心!”秦不觉不怕死地挤进一句,“因为她在嘉桥搭档的老师面前,就像古代不敢在婆婆面前大口吃饭的小媳妇儿一样!” “你这叫什么形容?”秦元玉听不过去,用影集拍秦不觉的头。 秦不觉抱头,哼哼:“那嘉桥本来就让人没底气!” “臭小子,你知道嘉桥中学以前的历史吗?”秦慎思忽然严肃,站起来,把箱内取出的一摞书放到秦不觉手里。 秦不觉本来没站稳,被这摞书一压,差点歪下去:“我怎么会注意?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你们谁也没提过这‘豆腐校’!” “……”秦慎思被孙子顶得一滞。 丁常青想了想,俯身找出另一本相册,翻动:“宝贝不知道:就在零几年的时候,嘉桥中学的教育教学虽称不上顶尖,但也可以紧追你爷爷所在的格风中学。” “怎么可能?”秦不觉不信。 秦慎思点头:“是真的!” “不觉,你看这几张:市级物理竞赛,还有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赛,他们学校的学生和你爷爷格风中学的学生,是同台领过奖的。”丁常青翻到做过细致标注的照片,还有一张报纸的摄影相片,递给秦不觉,“这是当年得到年度表彰的学校名称,你爷爷学校的后面,就是嘉桥中学。” 秦不觉看着几张相片,半信半疑:“那这么短的时间,嘉桥怎么跌下去的?它滑得也太快了,肯定内部有问题!您是没看到网上对这所学校的评价!” 从二零零几年到二零一八年,不过十多年功夫。一所能追着市级示范校的中学,若没有问题,怎么可能落到这种地步? “唉……”听孙子说了半截,留了半截的话,秦慎思慢慢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窗外。 秦家住在老城区棚户拆除后、建成不过七八年的小区。 从他家所在的二十七层楼窗口看下去,经过曲折发展历史的城区在现代高速发展中,力显繁荣! 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之心,小区周围被巍峨耸立的高楼环绕。高架桥蜿蜒盘旋成了巨龙,交织成一幅现代都市画卷,空气中弥漫着都市特有的气息。 此时,夜幕低垂,却更加掩盖不住这片区域的生机与活力,因为万家灯火更加璀璨夺目,如同星河滑落人间。道路上,车流如织,车灯闪烁,构成了一道道流动的光带。远处,还有大型建筑的外墙灯光秀上演,色彩斑斓,光影变幻,将现代都市的先进与昂扬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这繁华的画卷中,也不乏一些历经沧桑的旧楼与老街。它们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斑驳陆离,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透露出一种岁月变迁与侵蚀的痕迹。 那旧楼、老街与周围的高楼大厦站成鲜明的对比,等待着有一天能被改造,能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市里以及各区都放不下嘉桥、临江、松宁三中……这些学校,所以一心想在教育方面更多地办些实事。”秦慎思也冒出一句没有前言,直接跃向后语的话,让秦不觉摸不着头脑。 “我们的确都没想到,嘉桥会变成这样。”丁常青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老师、家长和孩子们,都恨不得能躲开它。我听在区里工作的学生说,今年又有家长闹,死活不让孩子进嘉桥读书。另外有好几个小学生,家里是宁可卖了老房子,搬去博江区外环,也坚决不进嘉桥!” “奶奶,你原来知道它的办学质量啊!”秦不觉摇了摇祖母的肩头,干脆顺着她的话咕哝,“那这样的学校,不如关停算了。还招什么老师,招什么学生啊?也不怕误人子弟!” “就你这想法,别想当个好老师!”秦慎思蓦然发了怒。 秦不觉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被地下几个纸箱绊着,一屁股坐了下去,恰坐在秦慎思刚刚封好的奖品箱子上 “好好地站起来!”秦慎思眉头一皱,伸出大手,握住秦不觉的胳膊,竟把孙儿又给拽了起来。 “老伴~!”眼见爷孙俩起了极少有的冲突,年轻气盛的秦不觉涨红了一张帅脸,丁常青赶紧挽住秦慎思,“小彭刚说马上就开饭了。大苏、知乐一会儿也过来,我们去看看到了没有。” 大苏与苏知乐是秦元玉的爱人和孩子,父女俩寒假期间参加南极科考游回来后,一个为学生,一个为课业忙着整理资料,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秦慎思定了定心,看女儿不断示意的眼色,敛住怒气,跟着老伴儿出房去。 站在书房门口,他想了想,还是回头:“不觉,爷爷建议你——投递岗位前,反复想想自己的优缺点,再进行发展定位。你之前过得太顺,容易好高骛远!” “我哪有?”秦不觉上小学之后,难得再被祖父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这会儿满心的不甘与忿忿! “那我建议:你应聘嘉桥的语文教师岗位看看。”秦慎思说得很突兀,却相当认真,让站在椅子上的秦元玉都差点站不稳。 “我怎么可能去当嘉桥的老师?”秦不觉心里真被火星燎到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认可自己优秀的爷爷竟让他大跌身价,去嘉桥中学那样的学校! 秦元玉往下看不清侄儿的脸色,却看见他虽瘦却宽的肩膀微微地颤动,就知道这臭小子是气狠了,赶紧劝说:“爸,不觉毕业还有一段时间。您和妈先吃饭,回头再慢慢说。” 哪里想到,她母亲丁常青也跟着一笑:“除了今天的现场招聘,估计嘉桥其他招聘通道也开着。如果我们的不觉愿意呀,现在抓紧时间,赶快投一投!” 第10章 开什么玩笑 “奶奶,您是开玩笑吧?” 秦不觉这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硕士研究生,被两位长辈的建议激得小学生一样嚷嚷起来。 “宝贝,我没开玩笑。”丁常青乐呵呵地摆了摆手,经历岁月沉淀的慈祥双目中,闪动着无辜。 “嘉桥可是‘豆腐校’!您看看我,我哪里‘豆腐’了?”秦不觉“嘭嘭”拍着自己肌肉紧实的胸脯,又挺了挺天天健身练出来的腰肌! 但丁常青扶了扶老花镜的镜框,就是强调:“可奶奶还是感觉:嘉桥中学的教学岗位,对宝贝你来说,可能是难得的好机会喔!” “好啦,老伴儿,我们去吃饭吧。”秦慎思看着孙子如同被雷劈过的表情,嘴角泛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回瞥一眼站在凳子上,嘴巴微张,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惊到的女儿,乐悠悠拉起老伴的手,转身去餐厅。 秦不觉留在原地,感觉像被长辈遗弃在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里:“你们不带这样逗我的啊!” 秦元玉赶紧从凳上下来:“不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片刻后,秦家书房传来一声悲入内心的哀号:“小姑,您这不是和我开更大的玩笑吗?” *** “外婆,你是没看到噢——科考船破冰的时候特别壮观!四周很安静,科考船破开和冲过前面冰层的时候,声音特别清晰!听着冰块‘嘁哩咔嚓’的破裂,看着船伴随‘哗哗’的水声向前,我心里的紧张和激动就像船边那一层层翻动的浪花一样,这是之前在电视里看的没法比的!” 宽敞明亮的餐厅内,苏知乐,这位初入大学的新人,在桌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女孩的声音散发着南极研学之行的火热,眼神中闪动因探索未知世界的兴奋,力图将家人们带入那片冰雪覆盖的神奇大陆,感受那无尽的冰雪和繁星带来的激情。 除了秦不觉这个表哥,秦家其他人都面带笑容,看着这个刚刚迈入成年的孩子,目光充满欣慰,乐见她在新一重经历与见识中成长。 丁常青,轻轻将苏知乐散在额前的秀发弯到耳后:“亏你之前还担心,你爸妈是不是真能带你去南极科考游,说他们在开玩笑。” “因为这样的旅游稀罕嘛,还花那么多钱!”苏知乐撒娇地抱住丁常青胳膊,“在咱家,表哥除外,家里从外公、您到大舅、我爸妈,哪个不是节约的?自掏腰包给学校添东西不眨眼,给自己换件好衣服却比价比半天!” “值得花的地方就应该花。”秦元玉示意女儿为外祖父母夹菜,“就像我们的精力和时间都应该用在值得的事情上。” “小姑,亏您还能这么说!”秦不觉一改往日和苏知乐逗来闹去的开朗,郁闷地吃饭,冒出的话里露着刺,和桌上那条吃了一半的蒸鱼似的,“您居然愿意接受那种调动,是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刀刃上吗?” “我妈调动了?”苏知乐好奇,“调哪去了?” 秦元玉眸光急忙躲闪,向丈夫大苏求救——她调动的事,没和苏知乐透露。 大苏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妈算得上是临危受命,被区里调到更重要的学校去了。” “哇哦~!”苏知乐激动,“我就说我妈是块金子,会在重要的校园闪闪发光!” “咳,咳咳咳,咳!”秦不觉被呛着了,喷了一身的西红柿鸡蛋汤。 秦元玉赶紧示意大苏,拉这家伙去卫生间处理。 秦不觉明白这是想瞒着表妹,只能幽怨地冲大苏嘀咕:“姑父,您真会帮我小姑开玩笑,也不怕知乐以后知道怪您!” “哈,这个哈……”大苏苦着脸,打哈哈,“区教育局方局都亲自找你姑姑谈话了,特别诚恳!我们这后方不支持,行吗?” “您就看着我小姑往泥坑里跳吧!”秦不觉实在忍不住,往天花板上翻了个白眼。 “还好吧。”大苏使劲挠着后脑勺,“这的确是为大家特别是为孩子们做实事!谁不希望家门口有个好学校?” “别开玩笑了!”秦不觉不想吃饭了,索性拿水杯漱口,“把我小姑和章校长这些好校长,贬到那样的学校去,不像古代发配边疆似的?凭他们一己之力就能建设好学校了?您看古时候几个发配边疆的能把沙漠变绿洲的?” “……” 大苏感觉没话应对了。秦不觉这家伙的嘴太毒了! “他们到底让我姑姑怎么做?是借调还是调岗?您把小姑把把关呀!”秦不觉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子,还在嘟哝。 大苏只是相当单纯的化学老师,认真教学可以,校园管理不在行,应付秦不觉这种刺头小子的冲动更不在行,“他们具体怎么推动,我也不清楚!要么,你问问你小姑和你爷爷?” “算了吧!”秦不觉胡乱扯了纸巾擦嘴,“他们光说大道理,还想说服我应聘嘉桥中学!” “应聘嘉桥?”大苏眼睛眨了眨,“哎,不错的主意!听我同事说:他们学校的语文教学真不咋的,你去了,肯定大有可为!” 秦不觉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了镜子里。 他感觉自家姑父的脑回路就和面前这直来直去的光线一样,太不会转弯了! *** “知乐,你也同意?” 回到餐桌旁,秦不觉听到让他自己思路也没法转弯的消息! 秦元玉已和大苏商量妥当,要把位于中心城区、距离娘家不远的房屋出租,然后租住到松宁老城去。 这才是今天秦元玉将自己暂时不用的书籍、奖品搬进娘家的原因! 秦不觉感觉自家小姑真的是太好说话、太好哄了!他下意识赶紧去问苏知乐。 要知道,松宁区现在大半地处城郊,其中的松宁老城说起来是东海市的历史发源地,可经过百年历史变迁,东海市中心早已移至澎江两岸,松宁老城距离中心城区已相当遥远,处于最外层环线之外。 虽说交通越来越发达,可即便是在道路畅通条件下,从松宁老城开车到中心城区也要两个多小时。繁华与主城区更是难以相比,生活便利度也大大降低! 本来秦不觉还以为自家小姑会辛苦一些,早晚多费些驾车时间,谁知她竟然为了调动的那类学校,要换租到郊区去! 苏知乐是年轻人,应该不会同意如此的做法。她是一家人的宝贝,若是她坚决反对,姑父、姑姑应该会有所犹豫。 谁知,苏知乐大大咧咧一笑:“我觉得挺好啊!反正我在家里的小区住腻了,而且早就痛恨每周回家一次要倒三段地铁。我妈能租过去挺好,就是苦了我爸!” 秦不觉这才想起,苏知乐就读的大学在松宁新城内,她这是找到周一多睡会懒觉的机会了。 可松宁新城和老城的条件也不一样啊! 松宁新城是松宁区新规划的中心地带,属于东海市的卫星城,无论是公建配套还是居民住宅区,以及道路交通与服务供应,都比松宁老城好得多! “那姑姑,你要租也租松宁新城啊!”除了这点建议,秦不觉已经找不到话说了。 “不行的。”秦元玉温柔却坚决地回应,“你是知道的,我每天习惯早早进校,四处转一圈看看情况。听说松宁新城现在也开始堵车了,我担心租在那边容易迟到。” 丁常青听了,歉疚地连拍大苏的手:“以后只能辛苦你,来回上班多花些时间。” 大苏憨憨地笑,抚了抚肚子:“没事,反正我现在也胖,就当锻炼身体了。” 彭琢与丈夫相视一笑:“守志,这叫你没被调动学校。你要是调动到郊区学校,反正爸妈退休了,我们也租到那边去。” “妈,您和爸租到郊区,那我呢?”秦不觉感觉,这是一家人都在跟风和他开玩笑! 亲爱的长辈们想过他没有? 他投递简历的顶尖校,可都在主城区,连郊区的分校都没投! 彭琢只当没听见儿子的反对声,只管与秦元玉讨论搬家事项。 “嗡——嗡——” 忽然,秦元玉的手机响了,接听时,她无意中按了免提。 章形树带着两分着急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老同学,你给我看的那封信,说是你家秦不觉在招聘会捡的,小闻现场掉的,不是开玩笑吧?” 第11章 可以探探看 夜幕,缓缓降落,深沉的颜色逐渐覆盖了整片天空。 明亮的星辰开始在这深邃的幕布上闪烁,相比之下,那些微弱的星星更加黯淡消沉。 秦不觉爬上飘窗,将自己房间的窗户大大地推开,坐下,双腿盘起,双手合十,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可活蹦乱跳的家伙,根本没有入定、冥想的意思,而是支楞着耳朵,想要…… 这天是周六,他的家人第二天不需要去上班或上学。可秦慎思与丁常青已受邀参加教育类讲座;秦守志与彭琢有学校下周的工作要安排和预备;大苏要带苏知乐去逛智能科技博览会,所以,吃过饭或回房或回家了。 秦元玉因为要整理带来的物品,留宿父母家中,此时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秦不觉本来想和电竞团队的好友们一起去庆祝,可遇着的事惹得小伙子心情不佳,将庆祝的事往后延了,约定等他通过顶尖名校的招聘考核再进行。 他料定自家小姑接着章形树那个电话,欲言又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还会有动静。 因此,秦不觉特地躲到离阳台最近的飘窗上打探情况,以了解那嘉桥中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一边能让闻映台写出那封信,一边又能让爷爷奶奶建议他降低维度去嘉桥当老师。 秦不觉平时喜欢电竞,又看了不少情节小说,甚至有种腹黑的担心——他家老爷子建议他进嘉桥,会不会是别有什么目的? 在阳台的静谧之中,秦元玉的心事随风轻轻飘动,并未察觉:隔壁的飘窗后竟躲着个大侄子。 缓缓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她拨通了章形树的电话。 “那封信,的确是小闻写的。”秦元玉肯定的声音,融着憾惜,又带着不服气,“我熟悉她的字迹——她的字和她人一样,漂亮又有韧性!比秦不觉一手‘蟹爬’漂亮太多!” 提及写字,秦不觉的耳朵不自觉地发热。 别看他出身教师世家,大学七年学的是中文专业,可因为性子急躁,那一手字真不咋的! 因而他被母亲彭琢敲过不知多少次脑门,提醒说就快当老师了,再这么“蟹爬”都不好意思拿粉笔。 秦不觉本来没啥紧迫感,只怨为什么都电子时代了,中小学生还不能人手捧个平板电脑,以减少作业负担。 可这会想起捡到的那封信中,闻映台笔锋遒劲外加书写清丽的字体,秦不觉就有些汗颜,想着:可以在暑假期间报个写字班,突击那么一下,免得上了讲台真被学生们小瞧喽! 章形树回应的话,秦不觉听不见。 可那位优秀的校长此时有点担忧是无疑的,因为秦元玉在安慰说:“章校,你还没有正式接手嘉桥中学,那里的实际情况或许并非小闻所描述的那样严重。小闻毕竟还是个年轻教师,工作经验尚浅,有些问题在她看来或许难以解决,但实际上可能并非如此……” 秦不觉感觉自己能猜到章形树说了些什么——毕竟是那样一封信,哪位即将接任的校长看了不头疼? 接下来,章形树可能在细问闻映台的情况。 秦元玉继续说明:“我带小闻的时候,她样样好,是不用家长和老师操心的那种孩子。只是她心思过于细腻了些,遇到解决不掉的问题喜欢闷着,因此吃过亏也影响和老师、同学的交流。可就算这样,她也比我家秦不觉和苏知乐让人省心。” “切!”坐在垫子上的秦不觉听着,龇了龇牙,“为什么表扬她、批评她都要带上我和知乐做垫背,小姑您几个意思啊?” 阳台那边的秦元玉可能想抓紧整理书籍,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阳台的花架上,返身搬出来一个纸箱子。 章形树对话的声音透了出来,顺风模模糊糊传到秦不觉竖起的耳朵里:“就是因为……所以我感……她信里写……应该……对嘉桥来说……是障……要突破……发展,必须认真……” 在朦胧的月光与摇曳的灯光下,秦元玉一边整理箱内的物品,一边听着章形树的言语,嘴角、眉头有凝重,却不见多少愁意,反而更显一份坚定。 片刻后,她回应:“等到下个月,我们各自踏进校园,就有机会详细排摸情况。我也担心松宁三中……网络上的那些吐槽,虽有些部分明显过激,但也反映出了一些问题,特别是连方局都提到的:围墙上反复出现的那几个洞,我就得看看,是怎么回事,得想办法把那些洞给堵上!……”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秦元玉的影子与声音一样,融入几分夜的深沉。 “没错,有多少洞就得堵多少洞!”章形树又朗朗地笑起来,声音也大了几分,让秦不觉勉强能听得清晰:“学校存在的问题,我们不能只看表面现象或听人吐槽,否则和纸上谈兵差不多。所以,我准备下周先去嘉桥探探看。” “你现在就去嘉桥?不太合适吧?”秦元玉不怎么赞成,“虽说区里决定了,也向市里报备了,可还没正式通知上任呢。” “我不是进校,是先去周边看看……”章形树的声音又渐渐轻了下去。 秦元玉抬头:“那我下周也去松宁三中周边转转。对了,还可以找松宁一中的朋友吃吃饭,聊聊……” 说着,她取了手机转身进客厅,秦不觉就算把脑袋伸出窗户,尽可能把耳朵转向阳台也听不清了。 可小伙子心底被激起了兴趣——好嘛!这两位学校的掌舵人,还没正式转职呢,就开始侦察了! 看来,嘉桥和松宁三中的问题真的挺麻烦,肯定比网上风传的还要复杂,这可够刺激的!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先去嘉桥中学探探,找到足够的理由反驳自家爷爷奶奶?省得两位老人家想把莫名其妙的主意打到他这个孙子身上来。 再说了,去嘉桥中学一探究竟也并非浪费时间。 那天在东海大学师资招聘会现场,几所顶尖名校的负责人也问了他几个蛮深的问题,包括顺着他的表述,延伸问到:是否了解过如何应对学生的厌学心理?如何保证授课质量,提高学生对知识吸纳的兴趣……网上有不少嘉桥中学的负面评价,其中就有学生家长提到这些问题。 那他就当进行预备,把应对负责问题的答案提前准备了。反正查看地图,嘉桥中学离他爸秦守志所在的示范校也不算远,不过多花点路程时间和挤点精力用用。 心中涌起如此的念头,秦不觉立刻想化为行动。 他轻捷地从飘窗上跃下,落地的声音几不可闻。 随后,秦不觉迅速翻开自己这学期的课程表和活动安排。 他要避免引起家里长辈们的注意,得在课程、电竞活动的间隙选择恰当的时机。 *** “你已经去投递简历的几所学校看过了?” “你效率可真高!” “那几所学校怎么样?” 几天后,秦不觉正在食堂排队,等着购买早餐,正低头琢磨怎么去嘉桥中学附近打探,就听身后一声接一声地议论。 转头看,李冰黎正被几个同学围拥着,排在身后。 上周六午后,秦不觉虽已离开,可也听说——同样手握不少荣誉的李冰黎,同样将简历投递给了数所名校。 他猜想,那些名单上熠熠生辉的学校,或许与他的选择有着几分不谋而合的交集。 不过数日光景,李冰黎居然已经前往那些投递简历的学校看过了?这速度,仿佛一阵疾风掠过秦不觉心中的湖面,激起了涟漪。 虽然他与李冰黎分属中文系与外语系,按理说并无直接的竞争关系。但李冰黎这般积极的行动,在秦不觉看来,像是对他应聘之路发出的一种无言挑战。 她如此精心的预备,岂不显得自己被动与落后嘛? 秦不觉有些懊悔地拍了一下脑门:也怪他自己,只顾着近期要交的论文,拖延时间了。 要不是上午有课,他现在就想放弃早餐,直接打个车,立即也去自己所投的几所名校探探看。 李冰黎眼眸流转,瞥了一下悄眼回看的秦不觉:“现在教育发展快,除了校园面积,各校的基础硬件设施差不多都能跟得上,单看校园,没办法轻易区分各校的教育教学水平。” 她身旁的同学深以为然:“是啊,我家就在郊区,从外面看那些新建的郊区学校,比市中心的名校显得大气,可很多家长就是不放心让孩子进去,说明:外在的华丽并不能代表内在的实力。” 另一位同学也说:“那学校质量的好坏,关键就是师资和生源的差距。跑一圈的确看不出什么的。” “我感觉不一样!”李冰黎见前方的秦不觉看似平静,实则肩背紧绷,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用心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那你觉得差别在什么地方?”同学好奇地追问。 这一句,是秦不觉也想问的。 他险些忍不住回过头去! 第12章 一串梗在飞 “秦不觉,别佛系,轮到你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李冰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轻踢了踢秦不觉的鞋后跟,冒出一个梗。 秦不觉这才注意到前一位买早点的同学已离开窗口,摊位内的阿姨正不耐烦地盯着磨磨叽叽的他。 打小乐颠颠、喜欢到处冒尖的他,和“佛系”可挨不上边! 秦不觉摸了摸鼻头,索性一边买早饭,一边追问:“你到底发现什么差别了?” 李冰黎的目光没落在他脸上,而是落在他手中的早餐上,跟着走到窗前,买了份差不多的,示意他一起去找座。 与秦不觉面对面坐在桌边时,李冰黎方悠悠开口:“不同的学校,各处气质都不一样!” “气质?”秦不觉刚进嘴的油条卡在牙齿间。 这个词儿,和他在家里时不时听到的词儿“风气”,有些接近,又有些不一样。 “冰黎,你说细一点。”李冰黎的同学催促。 “我是挑放学时段看的。”李冰黎不紧不慢用自带的精致小勺搅着咸豆浆,和搅咖啡似的。 大口往嘴里灌豆浆的秦不觉看着有点别扭,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发现什么了?” “好学校的学生,就像清流中的锦鲤,言行规范,衣装整齐,出了校门谈论的多是课程或是实践内容,有关流行娱乐的不多。接送他们的父母看得出也相当用心,很多家长,有一种带着孩子一起向上鱼跃的感觉。” “……”秦不觉咂吧刚吃的咸豆浆,咸是挺咸,也有不少调料的味道,却没感觉到小时候所吃早点特有的香味儿。 “他们不像我路过嘉桥中学时,看到的那些学生。”李冰黎补充说。 嘉桥?她也去那所学校看过了? 秦不觉捏紧手中的塑料小勺,认真看着李冰黎。 李冰黎迎着他的目光:“嘉桥的学生有不少‘杠精’。” “他们在吵架?” “那倒不是。”李冰黎摇头,“我看着:有几对出了校门,就开始说无聊游戏,为一个角色怎么打相互抬杠。” “这又不算什么!”秦不觉感觉李冰黎有点挑剔。 他喜欢打电竞,也喜欢和同伴讨论游戏打法。 李冰黎不争辩:“有两个学生出了校门,就和接他们的长辈怄气,看上去很不礼貌。另有一个女生,估计是爸爸来接的,没说两句就被她爸抓住了手腕,然后硬是甩开她爸跑了。还有个男生过马路根本不注意车辆,不等绿灯没走横道线,差点被车撞了,反而很蛮横地和司机吵起来,他后边的同学还使劲喊‘就该这样对付老司机!’‘厉害了我的哥!’,硬是逼得司机让步。” “啊——?这学生风气也有点太......”“这样的学生不凉凉了吗?(凉凉,流行梗)”李冰黎的两个同学在咂舌。 秦不觉听着,莫名的心塞,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嘉桥的校长或老师没管吗?” 他父亲秦守志在江岚中学二十多年,从二十多年前进入江岚当老师到现在担任校长,一直雷打不动沿袭老校长的要求——每逢放学,校长必须带着老师们在校门口轮着执勤,严格管理校门及周边学生离校时的秩序。 从小到大,他不少次在放学时段去江岚找父亲,不少次看见父亲与同事们,整整齐齐站在校门边,与走出校门的学生亲切挥手、礼貌道别。 偶尔,有学生在校门口忘了交通安全,在路边嬉玩打闹,就会有老师出来温声制止,提醒注意事项;极个别的时间,校门前有家长或社会人员突发矛盾或出现意外情况,包括父亲在内的学校负责人必定带着安保人员立即出来协调,全力保证师生安全! 李冰黎听问,相当笃定地摇头:“我看到了老同学闻映台等几位老师,可没在嘉桥校门前看到学校的负责人。” 又是闻映台! 那个看上去束手束脚、压抑沉闷却让自己长辈们称赞有加的年轻女老师。 秦不觉不想被李冰黎发现特殊情况,继续大口咬包子,支吾:“有老师,证明学校还算负责。” “呵~”李冰黎不认同地轻笑,舀起一勺豆浆送进嘴里,似是自言自语,“我没想到自己的班长也会和同事、学生抬杠……” “你班长怎么了?”秦不觉塞了一嘴的包子,忍不住接着问。 李冰黎却忽然止住话题,开始吃早餐:“我们上午还有课。” 她的同学笑着揶揄秦不觉:“世界那么大,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看啊。”“wearenot‘伐木累’(我们不是一家人的流行梗),没必要详细告诉你。” 秦不觉有些尴尬,半开玩笑:“咱们餐厅现在又没葡萄,你们说的梗还一串一串的?” “不奇怪。”李冰黎一点一点撕着包子皮,“我们今天说的梗,远不如嘉桥校门前听得多。” 秦不觉提醒:“咱都是准备当老师的人,习惯像他们一样说梗,不太好。” 李冰黎弯了弯耳边的碎发:“秦不觉,你别以为好学校里,学生和老师就不懂梗了。他们是可以较好地控制自己不乱用梗。因此,包括江岚在内的校风真的很不错!” 秦不觉错愕! 李冰黎投递且去看过的学校,竟然包括他老爹所在的江岚? 看来,她的就职定位,并不像他猜测的那样! 秦不觉来不及再问李冰黎,看着她端了没吃几口的早餐站起来,走向归还餐具处。 李冰黎同学的声音传来:“我还没吃饱呢!真想用‘小拳拳捶你胸口’,你平时早餐从不吃豆浆油条,今天怎么吃这个了?” 李冰黎依然用优雅的笑容冒着优雅的梗:“最近太累了,感觉身体被掏空,所以拉着你们换个口味,不行吗?” *** 李冰黎的探校,更加激活了秦不觉要前往顶尖校与嘉桥瞅瞅的想法。 一天之内,他尽力协调好了课业、论文、电竞解说的诸多事项,硬是在周五挤出半天,午饭都没有吃,赶往预备探看的几所学校。 秦不觉首先前往的,自然是他心中向往的顶尖名校。 虽然不能进入各家管理严谨的校园,可小伙子站在围栏外,就是心潮澎湃的感觉,恨不得立即加入其中。 秦不觉相当喜欢那些历经岁月洗礼、几经修缮与扩建的教学楼,从它们朴实端庄的身影中感味厚重! 他用羡慕的目光触摸绿植掩映的砖石、梁柱,醉心远眺着记录着校史的壁画和碑刻,感叹它们默默见证名校的成长与变迁,彰显着学校的文化底蕴和办学精神! 他在名家书写的校名边徘徊,细细阅读学校宣传栏内的版面,看着处处展现师生风采、学校教学特色的文字与图片,感受浓厚的学习氛围,体味着师生紧跟时代,焕发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和未来的无限可期! 每当有老师们在校园内走过,或有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前往操场或体育馆,甚至是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在走廊上快跑,秦不觉都会屏着呼吸,用亲近的眼光追随片刻……他多想和这些同事、可爱的孩子们在一起噢! 如此的依依难舍,让小伙子差点忘了去奇怪的嘉桥中学探一探的计划。 直到他投递最后一份简历的学校响起了铃声,有老师带着学生队伍匆匆从围栏内路过,说着:“今天最后一节实践课,希望你们的分组合作能真正调动不同组员的能力,实现模型构造目标,争取创新……” 秦不觉才在师生们好奇又提防的注视中,把目光撤了出来,不情不愿地调转步子,随意扫了辆共享单车,向着心中已基本划定等级、相比之下近乎没啥分量的嘉桥中学骑过去。 *** “噢,终于放学喽——,再憋在教室,我就要凉凉了!” “哈哈,你个老六,终于可以使出你的洪荒之力了!” “我今天差点又被闻老师带去办公室。最烦魏羽妍,不过拿了她一张游戏卡,动不动就报giao老师!”(注:报giao,烂梗,报告一词不好好发音的说法) “我也是,就因为试卷没订正,差点被闻老师留校,真是栓q她,班里老师数她最烦!”(注:栓q,烂梗,英语感谢一词不好好发音的说法。) “那皮皮虾,我们赶紧走啊!”(注:‘皮皮虾,我们走’,2017年流行梗,起源游戏软件里的玩家梗。) “让我再看看~,我担心闻老师找我爸。” “说起来,闻老师人还怪好的咧。她说找你爸,是吓唬你呢!我妈不在家,赶紧的,咱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注: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源于游戏流行梗”) 第13章 豆腐惹麻烦 “哎哟哟,又是这学校的小鬼头们,看着就烦人!” “也就‘豆腐校’出这种学生!” “住在这种‘豆腐校’边上,真是倒了霉!” “谁想到它会落到‘豆腐校’的份上?二十年前头还是蛮好的!” …… 秦不觉累了,也渴了,路上停下买了杯咖啡小饮。 因此,隔了四十多分钟,他所骑的共享单车才从东海中学到嘉桥中学旁边、通往菜市场的小桥旁。 时近黄昏,从幼儿园或小学接过孩子、开始忙碌晚餐的人们拎着菜、带着孩子在桥上来来往往。自行车、电瓶车在人群中穿梭。 眼看桥那头的嘉桥中学已打开大门,校门前的车流、行人更加混乱拥挤,秦不觉索性在桥这边锁了车。 很快,学生兴奋、嘈杂的声音,夹着一串“游戏梗”漫天乱飞的鸡毛一样飘了过来。 紧接着,就有学生拎着、甩着书包,像公园鸟岛中开了圈门、撒欢扑腾而出的鸟雀,挤过人群,往小桥的这边横冲直撞,惹得几个过桥的阿婆、阿伯怨声重重,满脸嫌弃! 没一会儿,秦不觉就看清了两个嚷嚷得最响的男生,顿时感觉有点牙疼! 两个男生的春季校服洗得黯淡褪色不说,衣服和裤子上都有大团的油渍、污迹,显得相当邋遢。 又高又壮的一个,上装已扯开了全部的扣子,跑起来,衣角像飞蛾翅膀似的在身后忽闪忽闪地乱扑。 相对矮瘦的那个,让秦不觉很担心他随时会摔个跟头! 只见他身上的长裤松松垮垮,像要掉下来似的,裤腰露出里面的保暖裤,裤脚前面盖住大半个鞋面,后边包住了鞋跟。 “冯亦晨,快回来,你要订正的试卷还没领!乔鑫轩,你慢点跑,别撞到老人,不然,就算老师帮你求情,你爸也饶不了你!” 在阿婆、阿伯一片嫌弃的声音后面,又追来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秦不觉似曾相熟! 他还没来得不及辨认后面的来人,就见两个男生更加心急慌忙地蹿了过来。 “糟了,是老师,乔家轩,赶紧地,跑啊!” “耿鑫喆,你等等我!” “你跑太慢了,不减肥,还吃那么多!下次不找你打游戏了!” “我在学校给你当跟班、当保镖还不行吗?” 秦不觉玩味地瞪大了眼睛,只等两个男生野兔一样蹿到身边,再看看那老师怎么应对。 “咚!” “哐!”“哗啦——”“哇~” 忽然,一串碰撞声、车辆歪倒声、物品落地声、小孩子的哭闹声扑面而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 “你们两个小鬼头干什么,啊——?” “乖囡,不要哭,不要哭啊,让阿奶看看伤着哪里啦!啊哟,你若有事,阿奶一定寻嘉桥的老师,敲碎他俩的头!” 桥头上,一辆老式自行车歪到一边、撞上了桥栏。散落下一地的蔬菜、鸡爪,沾满了灰尘与污垢,气坏了头发花的老伯! 有一块豆腐带着塑料袋飞进了婴儿小推车里,砸碎在幼儿的身上,吓得幼儿“哇哇”大哭,涕泪交泪、小脸通红,惊坏了推着婴儿车的阿婆! 两个惹了祸的莽撞学生拎着书包,呆站在桥头,相互推诿责任。 “乔家轩,我说你个老六,又惹祸了!还当闻老师的面……”身形矮瘦的男生,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脸上露着几分害怕,眼里藏着一分狡猾,捣着那个体形看似强壮的男生。 乔家轩身体悄悄往后缩着,脾气相当糟糕,转身推了矮瘦男生一把:“耿鑫喆,都怪你催我!要不是你冲那么快,我也不会撞上自行车!” “是你自己没注意好吧!还怨我?” 见两个学生如此态度,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怂恿着自行车主与阿婆。 “就晓得嘉桥中学出来的没好货,讨厌死了!” “他们学校就在后面,去找他们校长和老师!” “‘豆腐校’学生动不动惹麻烦,只怕校长和老师已经懒得管了。估计嘉桥校门口也没老师在了!” “喏,他们老师不是来了吗?让他老师找家长,赔钱!” 闻映台! 秦不觉扭头,见身着素色毛衣、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的她,手拿作业本挤到近前,踩着碎豆腐,看着一片混乱,一时也不知所措,顿时更添了“吃瓜”的念头。 他虽然个子够高,可嫌站在后面,没法看仔细里面的状况,左右瞧了瞧,索性攀着小桥栏杆爬上去,坐下来张望。 “你俩别吵了,站到一边去。”闻映台涨红了脸,叹气看了一眼乔家轩,转手把作业本塞进耿鑫喆手中,“别忘了回家订正。” 说完,她加速蹲身,在众人的脚、鞋之间飞快地捡起塑料袋,帮自行车主拾回散落的蔬菜与鸡爪。 面对学生的老师,自行车主更显一肚子气恼:“别捡了,不用捡了!摔这么脏,你捡了我也没法吃,特别是那块豆腐!” 闻映台整个人都红了,气喘吁吁拎着袋子站起来,道歉:“对不起!阿叔,你看这样行吗?这些菜,我要了,多少钱,我赔给你?” “……你赔?”自行车主有些犹豫。 “哇噢~哇~” 小推车里的孩子因为围观人数的众多,更加哭闹不休。 推车的阿婆气愤地把孩子抱出车来:“他的菜好说,我孙女因为你学生受了惊怎么办?” 惊哭不已的孩子沾在身上的碎豆腐渣“簌簌”落地,好事的人看着更加起哄。 “老师没管好学生,当然也要负责的噢!” “教出这样的学生,说明老师没什么水平!”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学校?嘉桥呀,有名的‘豆腐校’,就像这碎得一塌糊涂的豆腐渣一样!” …… 听路人们不停地指责“豆腐校”,秦不觉盯紧了闻映台。 只见年轻女老师眼中有百般委屈与难过,已逼红了眼眶,却仍在尽力压抑,抿紧了嘴唇! 思索数秒后,闻映台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支彩笔,向幼儿摇晃,柔声轻哄:“宝贝,别哭了,来看看,阿姨手里这是什么?好看不好看?喜欢的话,送给你好不好?” 幼儿的目光很快被图案可爱、色彩艳丽的笔吸引,犹豫着伸出小手来。 闻映台试着伸出双手,把她接抱过来,轻轻拂去孩子身上的豆腐碎屑,然后让孩子舒服地趴在她怀中,缓缓地拍哄着。 孩子哭声渐渐收了,阿婆松了一口气。 看热闹的人却不甘心,继续贬低惹事的学生: “你俩惹了事,要老师擦屁股,够可以的!” “还不赶紧一起哄哄人家小孩子啊?小心人家爸爸妈妈下班知道了,到学校问你们要精神损失费!” 阿婆被提醒了:“对噢,要是我家囡囡晚点有什么事,我还要找你们‘豆腐’校负责的!” 被一群人目光灼灼烫在身上,耳朵里被一根根“刺”扎着,本就尴尬的乔家轩恼羞成怒:“我又没碰到她小孩子的推车,是她自己反应慢,找什么麻烦啊?” 刚刚情绪稳定一点的阿婆又被激怒了:“你什么意思?诬赖我碰瓷啊?” 乔家轩鲁莽地顶撞上去:“你想要敲诈,我就报告警察叔叔!” “我还想报警呢!小鬼你等着,我马上找派出所!”阿婆气得在身上乱摸手机。 耿鑫喆趁机想赶紧挤出人群:“我奶奶等我吃饭呢,我得先回家了!让让,你们让一让!” 他没能完全挤出人群,被栏杆上的秦不觉伸腿挡着了。 秦不觉拎了拎他已褪下肩头的校服:“你俩惹的麻烦,还想跑?留老师一个人收拾乱摊子,合适吗?” 耿鑫喆一愣,翻白眼:“要你管?” “我还就想管!”看着小家伙圆圆脸上故作凶狠的表情,秦不觉来了几分兴趣,带着戏谑的意思扣紧小家伙的肩膀,“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先帮你看看。” 耿鑫喆忽然生气了,用力挥开秦不觉的手:“你想当谁爸爸呢?我才是你爸!” 秦不觉本想从栏杆上跳下来,看是否可以帮忙协调,听到这句不文明又不讲理的话,从栏杆上一个倒仰,差点掉到河里去。 紧紧抓住栏杆,几个大摆,他才控制住身体,脑门连带着手心、脚心一阵后怕地发麻! 小伙子心里也忍不住嫌弃——怪不得人说嘉桥中学是“豆腐校”,这学生的嘴也太差劲了! 第14章 一群人儿来 “你的学生,够自大的,随便就想当别人爸爸!” “我去!是你拐着弯骂我,想当我爸爸!” “耿鑫喆,别胡闹!” 闻映台刚哄住幼儿,又听到这边的动静,急忙交还孩子,挤出人群。 乔家轩见状,也赶紧跟了出来。 秦不觉有点看不惯闻映台如此护犊子,抱臂冷笑。 闻映台凑近耿鑫喆,低声问过几句,皱眉看了看秦不觉,轻推两个学生:“你俩赶紧回家去!这里,我来处理,明天再找你们两个谈话!” “哼!”耿鑫喆不服气地扭了扭身体,胡乱把作业本塞进书包,瞪了秦不觉一眼,拽着乔鑫轩,拔脚要走。 秦不觉不满:“就这样惹了麻烦还张狂的,给我当儿子,我都不要!” “你说什么?”乔家轩气急败坏,不顾身高差,返身用胸脯顶在了秦不觉面前。 “噢~,要打起来了!”看热闹起哄的人只嫌不乱。 “‘豆腐校’的学生,成绩豆腐渣,打人倒是凶得很!” “乔家轩,不许动手!”闻映台急忙用力拉开两人的距离,硬是挤进了秦不觉和乔家轩当中,用自己的后背抵住秦不觉,双手用力推着比她还高了半个头的乔家轩。 秦不觉只感觉一阵温暖的汗意从闻映台身上紧张地传到自己的身上,急忙向后撤了两步。 闻映台后面一空,乔家轩前冲的力度加剧,竟逼得她倒退一大步,撞在秦不觉怀里不说,还一脚踩上了秦不觉的鞋面! “咝——” 秦不觉失去平衡,疼得龇牙! 闻映台感到脚下不对,再听他疼呼,心里一慌,想回身去看。 偏莽大个乔鑫轩还在拼狠斗气,不停前冲,让闻映台站立不稳,撞着秦不觉的力度更大。 秦不觉脚上吃疼,重心歪斜,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下。 这下,闻映台也彻底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忙乱中,一手正好按在秦不觉的脸上,差点把他的帅脸给按扁喽! “噢~~嘉桥老师带着学生打人喽!”有人立即不嫌事大地乱嚷起来。 部分不明真相的围观者被激起更大的气愤。 “赶紧报警吧!” “对,叫警察!” “‘豆腐校’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有匆匆的一小群人,踩着慌张脚步,挤了过来。 “闻老师,你们怎么了?” “没伤着人吧?” *** “阿姨、阿叔,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的两个学生做得不对!”闻映台带着歉疚,认真弯腰,向自行车主与带孙阿婆道歉,“我和校长的电话刚才写给你们了,后面有什么问题,联系我们就可以。” “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和家长做好学生的教育工作。学校在这里,跑不掉的。” 闻映台向着自行车主与抱着孙女的阿婆,郑重弯腰道歉。 头发花白的长者,带着真诚的歉意,作出保证。 如此低微谦和的态度,缓和了人们的情绪。人群,渐渐地散开。 抱着孙女的阿婆,心有余悸,小心把孩子放回推车内。 有相熟的邻里招呼:“周阿姨,他们校长、老师的态度还算过得去。我先陪你们回去吧,有事再说。” “啊哟,钱阿姨,你不知道,刚才嘉桥的两个小鬼蹿过来,旁边的自行车一歪,差点倒在推车上,一块豆腐落在囡囡身上碎开,我没看清,就听囡囡惊了不停哭,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她没事,要不然被儿子、媳妇怨死咧。” “所以,别看这里是中心老城区,我女儿、女婿怎么也不肯把外孙女户口调过来,就是不想让她上嘉桥这样的学校呀。” “我回去也赶快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实在不行,把这里的房子置换到其他地方去,肯定不能让我孙女将来读嘉桥中学!” “还商量啥呀?我转八道十道弯,也要把小辈弄出去读书!让他们进嘉桥中学不是等于之前的书白读啦?”…… 听如此的议论,赶来的那一小群人,都在苦笑! 他们都是嘉桥中学的! 听闻映台的称呼,秦不觉明白:那头发近乎全白、背微微佝偻的老者是嘉桥的靳校长,另外两位老师中包括那天一起负责嘉桥招聘的贺老师。 阿婆们当他们的面,不避讳的言语,肯定让他们相当难堪! “和他家长联系一下,让他写份检讨,明天班内批评教育!”靳校长不满地看着乔家轩,叮嘱闻映台。 看闻映台还揽着乔家轩的后背,贺老师不高兴地批评:“你不是说明天要去参加培训,还有资料要准备吗?让你早点下班又不下班!”转头,命令乔家轩,“你赶紧回家写作业,我晚上联系你爸!” 乔家轩的身体一哆嗦,不服气地瞪圆眼睛,还想争辩。 闻映台只能更用力地紧了紧胳膊。 乔家轩却不情愿地挣开她的臂弯,冲站在不远处观望的耿鑫喆跑了过去。 “本来就差劲,这样更没救了!我倒要问问他家长怎么带的孩子!”贺老师拽着闻映台,不让她去追,生气地摸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 “回校再和家长细说!”靳校长沉声交代,转身回校,又问,“今天执勤的老师没看着点吗?” 贺老师瞥了一眼旁边低头垂眉的男教师,嘀咕:“他们那样,执勤看得住吗?” 男教师抬头,笑嘻嘻地说:“生源就这样,再看也没用啊。也不能看出什么成绩,更看不出高级职称来。” 傍晚的冷风吹了起来,吹乱了靳校长的白发,又灌进他的口中,让他顿了顿脚步,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在不远处跟着他们的秦不觉忽然发现,这位老校长的身体越发佝偻得厉害,两肩压着阴沉的暮色,相当沉重! 而闻映台,不知是不是撞他的时候扭伤了,此时跟在贺老师身边,走得有些蹒跚。 古道热肠的小伙子,有一点冲动,想上去和老校长解释一下:刚才乔家轩撞歪了自行车,骑车人也有逆行违规的错。 可他刚想迈开步子,就见一个人拉开一辆金杯面包车的车门,站到了嘉桥围墙外的树旁。 那人张望过嘉桥校门前的情况,低头俯身,向金杯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秦不觉心中一动,细看两眼,发现那人竟然是…… *** 嘉桥中学的校门边,明显缺少秩序引导,接学生的家长车辆,包括机动车与非机动车,混乱停放着,使得那辆金杯车并不显眼。 而那人,衣着朴素,样貌算不上出挑,站在往来的人群中,也相当不起眼。 若不是秦不觉因着好奇“校长们的调动”,并不会留意到那人的出现。 可前几天秦元玉与那人的对话,实在让秦不觉好奇,莫名在心中把曾经见过的人反复回想过几遍,因此迅速认出——那人,就是即将调动到嘉桥的章形树校长! 他也几乎同时认定:这位章校长肯定是来“悄悄侦察情况的”! 那么,停靠在边上的金杯车里,坐着的又是什么人呢? 短短几天里,一次又一次听到、看到“豆腐校”的热闹,秦不觉感觉:这比他日常打网游更有趣,更多了一份真实! 他心里开始盘算:要怎么躲开章形树,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去瞧上一瞧车内的人! 没准会有更多的发现哦! 秦不觉兴冲冲环顾四周,期待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到最佳突破口的时候,章形树亦感到背后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目光很快落在一个与学生、家长明显不同的高挑身影上。 数秒后,章形树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睛,嘴角向上翘了起来…… 第15章 想逃是真的 “呵呵,这小子也跑来了,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章形树忍着笑,悄悄关注那位拉低运动帽,想将自己隐藏在帽檐阴影之下,偏偏走路还有点不奇怪的小伙子。 秦不觉忍着被闻映台踩了脚的疼痛,小心地向左右看了看,低头向学校对面的步道上走去,尽量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走到校门对面,他别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这边的金杯车,将自己扮演成路人,穿过人行道,到了校门前。 此时,章形树感觉秦不觉似乎又把他自己想象成了一位猎手,迅速在人群中搜索目标,最终锁定一位独自出校、身高与他相仿的男学生,把人家当作“打掩护的盾牌”。 随着那位男生向金杯车走来,秦不觉亦走在围墙与那男生之间,用自以为轻松其实紧张到差点顺拐的步子,一步一步凑过来。 章形树握住拳,挡住唇,拼命压抑自己的笑意,故意转了个身,趴在金杯车身上,背对着步道,只透过车玻璃悄眼观察。 看来,秦元玉这宝贝大侄子是挺聪明的,估计看出这辆金杯车与众不同,想来打探秘密。 秦不觉越来越接近了! 小伙子在帽檐下使劲斜着眼睛,向车内不停地张望。 要不是顾忌可能侵犯他人肖像权和工作隐私,秦不觉恨不得摸出个手机来拍一拍,再找他小姑秦元玉认上一认。 在他与章形树擦身而过的时候,章形树必须深深低下头,才能勉强把笑声压进喉咙里。 金杯车内,有人探头问:“章校,您怎么了?” “没事,金博士,我们继续就您推动和跟踪的课题了解情况。”章形树在倒视镜中看秦不觉蹑手蹑脚溜达过去,转手碰了碰嘉桥中学校园内探出来的花枝,笑着回应,“有只小蜜蜂,想探花源地呢。” 他以为这解释的话,能被秦不觉听到。 哪想到秦不觉的耳朵被那位“借用”的男生拉走了:“哥,你——?这是想找我玩cospaly,还是陪你解说电竞?” 优秀的电竞解说员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自己高挺的鼻子:“同学,你认识我?” “对啊!”男生无所谓地点头,“我两次在漫展上看见过你,你扮过加勒比海盗和蝙蝠侠,你还现场解说过《英雄联盟》。” “你,你......你竟然知道这些?”秦不觉竟然又结巴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粉丝有初中生啊! 男生本来带着几分钦佩看着秦不觉,到这会又有点嫌弃了:“你电竞解说的时候不会这样吧?会被人笑话的!” “我,我当然不会!”秦不觉还是语结!他只能赶紧转话题,“你要上学,怎么还看漫展,玩游戏?” “切,凭什么上学就不能看漫展,不能玩游戏?你怎么也和我们老师一样保守?”男生更加不屑,转身想躲开秦不觉。 “……” 秦不觉无语,眼巴巴看着男生身形如魅地穿过车流,转眼到了马路对过,竟与乔家轩、耿鑫喆汇合了! 乔家轩和耿鑫喆刚刚惹了祸,害老校长和老师闻映台一起道了歉,怎么还在附近流连着没回家? 联系之前耿鑫喆的言语,电光火石间,秦不觉反应了过来——这几个孩子很可能是约着去打游戏! 他心中一急,冲马路就喊起来:“哎,你们别这样,容易分散学习注意力啊!” 几个学生听见,凑头不知嘀咕了什么,拔腿就逃,一溜烟地消失在街头。 “我又不是真的海盗,又不抢你们东西,躲什么?”秦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他悻悻地转身,想要再去嘉桥中学探探看,转身,却发现前面金杯车边,章形树伴着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一起笑眼眯眯地看着这边。 自己,是被章校长认出来了? 他,应该不认识自己吧? 他身边那位,也是示范校负责人吗? 他们冲自己乐呵呵的,是几个意思? 秦不觉心中警铃大作,不觉间,被步道上的一处坑洼绊着,踉跄了两步。 “慢点儿!”章形树热心地提醒。 “糟了!”秦不觉大窘,直觉里就想躲开章形树,往反方向逃也似地快走起来。 “哈哈哈……”章形树是真的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秦不觉分不清他在笑什么,躲开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就在他找到一辆共享单车,飞身上车,要扫码骑离的时候,听到粗哑的低吼声传来:“乔家轩,你躲到这里有啥用?给老子说清楚!” 急抬头,秦不觉就见乔家轩站在前方不远的网吧外,一支胳膊夹紧了书包,一支胳膊被一个身材粗壮、手臂纹青的光头男子攥住,正不断挣扎。 “喂,不能打学生!”秦不觉心里一紧,扔了车,跃步奔跑过去。 那光头男子一愣。 乔家轩借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 “不觉回来啦。” 丁常青如往常一样,打开房门,迎接孙儿回家。 进来的,是和往常不一样的秦不觉。 平时风华昂扬、容光焕发,满脸都写着“我又要报告好成绩”的秦不觉,翘着左脚尖,用脚后跟当重心,一歪一歪地挪进家门,一屁股坐在换鞋凳上,喘出郁闷。 丁常青细心地发现他的背包带子断了一根,急问:“怎么了?摔跤啦?” 秦慎思从书房走出来,往下拉了拉老花镜:“他这么大的小伙子,有那么容易摔跤?看样子像逃回来的!” “爷爷!”听出祖父如此说,秦不觉更加委屈。 他招谁惹谁了? 他只不过想瞧瞧“豆腐校”的情况,先是被学生叫嚣“我是你爸爸!”,接下来被闻映台踩脚、挤脸,再接下来,又被五大三粗的家长误会是引诱儿子打游戏的不良人员,硬拽了背包带子不放,费半天口舌也解释不清楚…… “没事,我拿针线帮他接上就行。”秦慎思从老伴手里接过孙子的书包,翻看包带,就要去卧室拿针线包,顺带拍了拍孙子肩头,“你呀,心思活络,难免用过头!想了解什么,大大方方去看去问不就行了,藏头藏脚的不自找麻烦么?” 秦不觉立即明白:祖父是知道他下午去哪儿了! 他闷着声,换了拖鞋,继续翘着被闻映台踩伤的脚,跟着秦慎思进屋:“是那位章校长找我小姑打小报告,我小姑又和您说了吧?” 秦慎思穿了针,从老花镜后细心整理包带:“你小姑又不像你乱忙一气,哪有空告你的状?” “那您从哪里知道的?您会缝吗?”看曾是一校之长的祖父,现在戴着老花镜给自己缝背包,秦不觉有点不自然。 “还不相信我?我在学校这些年,帮学生缝过的书包带子至少上百根。”秦慎思颇为自得地一笑,飞针走线,“是你爸到师范大学开会,想顺道把你接回家,没找到也没联系到你。他问了林涛,才知道你跑去看学校,一路追着你,从东海中学追到了嘉桥。” “啊——?”秦不觉张大了嘴巴,“那我怎么没发现我爸?” 他没想到父亲会追着自己,也不知那些闹哄哄的场面看见了多少,自己几次的囧像有没有落在父亲眼里。 “你回家后,他邀章形树校长和教科院的金博士去喝茶,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你小子的糗事。”秦慎思不介意直话直说。 “那他为什么不叫上我呢?”想到自己被父亲“抛弃”,秦不觉胸闷。 “还叫你咧?看你那毛毛躁躁的样子,你爸想逃是真的。”秦慎思嫌弃。 “我怎么了?” “你连‘我是你爸爸’的梗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和人家学生顶真?”秦慎思用顶针顶了一下针屁股。 “那是什么梗?我参加那么多电竞解说,从来没听过!”秦不觉感觉爷爷的顶针顶在自己心里。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忘了?”秦慎思继续缝包带,“他父亲帮他买桔子那段,你自己查查。我告诉你:学生用的梗,不一定来自游戏,更不一定来自骂人的话,有可能出自课程学习的内容,不是不能用,就怕他们用错了地方。要做懂学生心理的老师,光表面躲着那些梗,效果并不好。” (备注:学生之间开玩笑的梗,源自朱自清的《背影》?“我去买几个橘子,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梗的含义是拐着弯骂“我是你爸爸”。) “噢。”秦不觉感觉挫败,转身要去查课文。 秦慎思叫住他:“想通了吗?” “我还没查呢!”秦不觉眨眼。 “我是问你:今天看到这么多,愿意向嘉桥中学投递简历了吗?”秦慎思叹了口气,挑明问题。 秦不觉忘了脚疼,跳起来!“怎么可能?那样乱哄哄的学校,那样没法沟通的学生和家长,我看了只想逃!” “呵——”秦慎思低头,把针扎在了背包上。 秦不觉感觉到祖父的失望,不甘心地解释:“别说是我,就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就是掉了信被我捡起来的那个闻映台,她不也想逃嘛?还有很多住在周边的家长,都想带着孩子逃开那种‘豆腐校’!” 第16章 何谓豆腐校 “逃开‘豆腐校’……不觉,那你知道什么叫‘豆腐校’吗?” 秦慎思补好了孙子背包带,又发现他背包的内衬开裂,无奈取下针,截了一根更长的线,对着灯光续穿。 秦不觉感觉祖父虽没有看着自己,审视的目光却像要缝补的线,随着灯光穿过了针眼,穿进他的内心,恰如他十八岁那年的夏天…… 那一年,他高考查分后兴冲冲地填报志愿,说一定要和长辈们一样,做一位名师! 祖父坐在阳光映照的桌台前,一边书写工作计划,一边问他是否真正明白自己的志愿。 他说:他当然明白啊! 可当祖父问他:做一位名师,首先自己需做到哪些?秦不觉的答案却含糊了。 那时,他看见祖父母、父母、小姑这些家中的“名师们”,眼里有期待,有宽容,却没有让他满意的骄傲,让他心中忐忑又不高兴…… 现在,他的心中涌出同样的忐忑,想了想,重新回到祖父桌边,坐下:“……我感觉那样的学校教学资源可能比较匮乏,生源质量也比较差,所以像豆腐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底气。” “就这个?” “嗯~我看到嘉桥中学部分教师的态度,也比较敷衍,算不上负责,对待工作,就像对待日常磨豆腐的琐事,缺乏应有的热情和专注。” “没错,这的确是一部分问题。”秦慎思一针、一针细细缝补着秦不觉的背包,“还有呢?” 秦不觉看祖父缝补的针脚相当细密,回答更谨慎起来:“这些问题可能导致整个学校的教育质量很糟糕,得不到社会特别是家长们的认可,所以风评很差。” “这就形成你心中‘豆腐校’的定义?”为了整齐缝补背包内部边缘,秦慎思不断调整着内衬布料的角度,相当认真。 “差不多吧……网上评论‘豆腐校’的内容也是这些。”秦不觉感觉自己概括得够全面了,“所以,‘豆腐校’相对优质校来说,存在价值也低很多。” “没有存在价值?你真这样想吗?哎哟!”秦慎思皱眉,抬头,疑问。 一不小心,他让针扎了手指,有血渗了出来,恰好滴在秦不觉背包面上米白色的方块图案中,有点像白色的豆腐中落入了一滴红色的泪。 秦不觉急忙拉过祖父的手:“爷爷,您没必要这样费心费眼。背包坏了,我重新买一个就行。” “包坏了,可以重新买。”秦慎思抽回自己的手,挤了挤指尖的血,擦掉,继续缝补秦不觉的包,“可一个学校是没办法随意更换的。” 秦不觉心里有点乱了,争辩:“可不但网上很多人说,我今天去现场看,不少路人都在说:像这样的‘豆腐校’不如关停,重开优质校,免得误人子弟!” “那和老师没教好一个基础较差的学生,就把他推出校门,从此断了他学习和成长途径,有什么区别?”秦慎思生气了。 “可落后的东西就应该淘汰!”秦不觉年轻不服输的劲头也上来了,“就像现在手机出现了,以前的手表、录音机、照相机大多没必要生产了!” “呵呵!”秦慎思气极而笑,放下手中的包,站了起来,“一所承担义务教育责任的学校,事关对口区域那么多的学生,说关就关,那谁能保证后面开的学校就一定能办好?” 秦不觉像小时候做数学题和祖父争辩时一样,倔强地梗着后脖子:“我们东海市有那么多优质的示范校,为什么不可以像剪枝插条那样,从里面挑选合适的教师,拉到‘豆腐校’这边,重建一支队伍?这和现代果树择优嫁接是一个道理!” 秦慎思被孙子气得胸口发闷,伸手,顺了顺胸口:“你以为优质校是那么容易落地的?一支合格的教师队伍,说拉就拉起来了?” 另一间卧房内,彭琢听见争执的动静,要过来劝说,被房门旁偷听的丁常青拦住。 丁常青推门,笑问:“哟,我们不觉和爷爷说悄悄话呢?快来,马上开饭了,奶奶给你做喜欢吃的咸蛋黄烧豆腐。” 虽然心中有着千万般不情愿,可顶不住祖父严厉刚直的目光,又心疼白发祖父的身体,秦不觉抿紧了唇,低头走出卧室。 “老秦,你也来。”丁常青冲老伴招手。 “我得把这个缝好喽。”秦慎思目光依依粘着秦不觉的背影,带着更深的无奈从床头柜内摸出药丸,含了,拿起还有一大半内衬没补的背包,继续工作! *** 秦家厨房内,金色的咸蛋黄被蒸熟、碾作细小的碎粒,在油锅中炒成冒出泡的油沙,等着雪白的豆腐扑入怀中。 若在平常,秦不觉早已馋猫似的搂住祖母,等着美味出锅。 可今天,因为祖孙俩“豆腐校”的争执,他对喜欢的菜肴全无胃口,心绪烦乱地坐在电视机前。 他习惯性地翻到游戏频道,想要跟踪几款最新的游戏,给自己增加点电竞积累。 可看了几分钟,小伙子感觉自己没法集中注意力,投入不了游戏竞技的画面,只能拿起遥控器,随意按键。 “观众朋友们,我现在站在郑州市惠济区北郊的堤坝上,旁边就是花园口到台前县孙口段的黄河。以前,这段黄河经常泛滥,背后的原因就是之前这里的筑堤在民堰基础上修建……” 无意中,秦不觉让电视跳转到了纪实频道。这并不是他日常爱看的节目类型,当下准备换台。 可接下来的一段话一个词,让秦不觉的手指停在了按键上: “由于堤坝多使用砂质土,被当地的人们形容像豆腐一样松软;而这一段黄河主流位置不定,摆动幅度大,对防洪要求更高。因此,这段黄河之堤抗洪能力薄弱,被称为‘豆腐腰’……” “‘豆腐’?腰?”秦不觉的心思被吸进了屏幕中。 黄河水流滚滚奔腾,在高坝宽岸、绿林相拥中勇往向前,哪有险象? 摆放碗筷的彭琢也看了几眼,笑说:“我带学生拓展课外知识,了解过黄河的抗洪历史,看过类似的节目。我国在这段‘豆腐腰’上用了不少特别的方法,才有效加强巩固了大堤,保得两岸安然无恙。所以我和学生说:我们学习中也要注意找出薄弱的‘豆腐腰’,进行加强巩固……” “哎,不觉,要吃饭了,你到哪去啊?” 就在丁常青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咸蛋黄豆腐走向餐桌的时候,秦不觉忽然从沙发上跃了起来,闷声穿鞋,出了门。 “这小子就没弄明白,嘉桥、松宁三中、临江附校这些学校不能叫‘豆腐校’!” 秦慎思拿着补好的背包,出了卧室,看着被孙子碰上的门,叹气。 彭琢接过婆婆手中的盘子,看着金黄喷香的菜肴,叹息:“是啊,‘豆腐校’其实是人们对那些学校的误知和误解!” 丁常青点头:“是啊,所以,市里决定启动元玉他们要参与的那项工程……” 第17章 当壮豆腐腰 “明明‘豆腐’了,还偏偏讳疾忌医,一不让说,二不让关,也太保守了!……就这样的‘豆腐’,还想让我去里面搀和,是想把我变豆腐乳,还是怎么着啊?” 郁闷重重的秦不觉,出了家门,沿街溜达。走一段路,腹诽一段自己家中的长辈。 越走越想,他越感觉自己被闻映台踩了的脚酸疼! 左顾右盼,小伙子想找地方处理一下。 祖父讳疾忌医,他可不能啊! 恰巧在街道的斜前方,有一所新开的中医门诊,悬挂的招牌灯箱相当明亮,清晰地显出“传统推拿,专治跌打损伤”的字样。 由于秦不觉逝去的外祖父曾是资深中医,深谙推拿针灸,小时候的秦不觉顽皮,时不时碰撞扭伤,没少找老人家治疗。 因此,内心委屈得像孩子似的的小伙子没再犹豫,翘着脚走向了中医诊所。 *** “趴好喽,别动啊……您这腿麻、腰酸、走不动路外加后背抽疼的症状,我摸着,不光是腰肌劳损,这几节椎骨肯定也有问题!” “怪不得我往腿上贴膏药不管用,走不了多远就累得慌!” “这里都弯曲变形了!我建议你:最好抓紧时间,去医院拍个ct或做个核磁共振,确诊一下,然后带片子到我这里来,我帮你仔细调理。不然,你腰部肯定使不上力,影响下边腿走路,上身还往前倾,整个人活动受限,影响正常生活……” “可不是嘛!” 中医诊所内,晚间生意不错,用挂帘分隔的几张病床上都有病人,或在扎针或在拔罐或照红外线。最靠外的一张理疗床上,一位中医师正在帮患者诊断。 秦不觉只能在护士的安排下,暂坐在中式圈椅上等待。 挂帘内,医师与患者慢吞吞地交流着,像热熏的艾草烟气缓缓传出来,加上室内温暖的中药香气,让秦不觉渐渐舒缓了心情。 “哎哟,这里,像针扎一样!医生,还有个情况:我上个月体检,报告说我骨质流失得厉害。我去专科门诊看了,那里的医生提醒我,说再不注意,我骨头会变得像豆腐做的,容易骨折!” 医生转到外间,拿取针灸用品时,患者在里面叽叽咕咕地述说。 又是“豆腐腰”? 秦不觉几分错愕——他今天怎么绕不开这个词了? “呵呵,所以,你这‘豆腐腰’必须赶紧调理,不但要舒通经络,还得强壮骨质,让它能支撑你的身体,还能联通上、下身经脉!”医师笑着准备下针,顺便拿了个针灸人偶,站在挂帘旁为患者解释,“我特别要在腰部这几个穴位上扎针,另加艾灸和中药热敷……” 秦不觉心里有结,不耐烦听这些,低头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动。 几个页面后,有微信消息进入,是他的硕士生导师转发的新闻消息。 秦不觉打开,就见“关注初中学段教研实践和学校高质量发展论坛”的新闻,内容大致是说:在一个孩子常规要接受的12年基础教育学段中,初中学段看似普通,实则处于上下衔接的关键地位,就像一个人体的腰部,不仅连接着小学与高中时段,知识积累与技能实践对大学时段也有相当的影响。因此,不同省市的校长赶赴专项论坛,就创新初中学段教研实践、加强初中学校高质量发展展开积极交流…… 对于这些内容,秦不觉是认同的。 他自己曾在初中学段遭遇学习瓶颈,差一点丧失学习信心,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学霸父母”生出的“学渣”…… 要不是家中长辈和初中老师一起使力,结合他急躁毛糙的个性分析,找到解决做题总粗心出错的方法,只怕他后来考入市级示范高中,再进入东海师范大学,准备将来当名师的梦想就泡汤了! 顺着新闻内容继续往下看,秦不觉被随后的一行字,特别是双引号内的文字磁石一样吸住了目光与心思。 “可多年来,无论是城市还是乡镇,部分初中学校常处于‘豆腐腰’的尴尬状态,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其中存在的问题虽千差万别,但大体类似,呈现出教育发展不平衡的问题,需要深层剖析,采取有效的应对解决措施,避免‘铜头、铁腿、豆腐腰’现象的持续……因此,我们建议:要提升整体教育质量,应当先壮‘豆腐腰’!据悉,已有地方教育部门计划并展开专项行动。” “这里,是说’豆腐腰’,不是‘豆腐校’!” 秦不觉忽的,放下大长腿儿,从圈椅上站了起来。 中医师听到动静,拉开小半个帘子,笑问: “小伙子,你也是腰上没力气吗?放心,到我这,保管让你的腰壮起来,让你走路带风,做事有劲儿!” *** “奶奶,您做的咸蛋黄豆腐还有吗?我饿了,这就回家吃饭。” 耐住性子,秦不觉被中医师用特制药油在脚上一顿按压揉搓后,出诊所就给自家长辈打电话。 虽然他性格急躁,可不代表他笨啊! 相反,他思维敏捷,想象力丰富,总能将看似无关的事物巧妙地联系起来。 这一点,祖父和父亲都称赞过他。 也正因为如此,在秦不觉中学时文理科都表现优异的情况下,他们建议他选择中文系,希望他未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语文老师。 “嗨,的确还是我爷爷、我导师这样的老姜辣!”走出诊所的秦不觉感觉酸疼的脚面轻松了许多,想起中医师自得满满炫耀的“含姜药油”,感慨。 在脚部理疗的半个小时中,他结合纪录片中黄河“豆腐腰”防洪、诊所里病人腰椎的诊疗,飞快地反应过来,猜想——祖父不满意的,是他轻意随着舆论给了嘉桥中学“豆腐校”的定义。 而硕士生导师分享的消息,从教育理论与实践的角度打破了他对“豆腐校”的狭窄认识。 很可能,从祖父和导师的角度来看:嘉桥中学当下糟糕的现象属于等待攻克的“豆腐腰”问题,而不是秦不觉他自己所理解的“学校口碑既然像豆腐碎到渣,那就没有价值存续”…… 想起年迈的爷爷还在灯下眯着眼睛给自己补包,秦不觉感觉到脸上和脚面上一样,热乎乎又辣兮兮的,赶紧大步回家去。 *** “你之前没趁热吃。这会再热,估计不太好吃了。” 丁常青熟悉孙儿的开门声,第一时间将留在锅中的饭菜盛出来,笑眯眯地看着秦不觉狼吞虎咽。 她与秦慎思的卧房中,轻轻说话的声音,自秦不觉回家,就停了下来。此时,能听到书房内,有人翻动书本的声音。 秦不觉猜着,是自己的父母回家了,在忙工作,便不去打扰。 他打破了一层思想局限,心情转好,端起碗来吃得喷香,顺带称赞祖母厨艺:“这豆腐其实还有营养的,被您这么一做,也好吃!” 是啊,人家嘉桥中学招他惹他了?只因为接触了网上、现场一些嫌弃的言语,他就想让这所中学关停,也太欠考虑了。 先不说国内34个省、市、自治区及特别行政区的大范围,就说东海市16个区县,要接受义务教育的就有150万左右的中小学生! 那每一所对口小学、初中的存续与运行,的确都有意义! 无论这些学校选址建设、软硬件配备,还是师资队伍建设,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哪能因为“豆腐”,说关就关。 挟裹着咸蛋黄油沙的豆腐在秦不觉口中化开特有的滋味,他又想起嘉桥门口三个有趣的男生,想起顶着难堪、忍着委屈也要全力呵护学生的闻映台……还有那带着师生道歉,虽然看上去有些被动与无奈,却肩披风霜没有怨言的老校长……更有即将调任到嘉桥、提前赶来观察校园的章形树……另有莫名其妙开车到现场和章形树嘀嘀咕咕,还“拐跑了”自家老爸秦守志的教科院金博士…… 秦不觉越想,越感觉嘉桥中学有意思起来! 看来,这属于“豆腐腰”的初中学校会有所改变啊! 就不知,会怎么变?又往哪个方向变呐? 第18章 等着吃个瓜 “奶奶,您说这豆腐能硬起来吗?” “不觉,你说什么?” “您有方法让豆腐变得像骨头一样硬吗?是煎?还是烤?” 越想越兴奋,秦不觉端起盘子,用筷子使劲儿捣了捣盘里的咸蛋黄豆腐,绕住祖母丁常青。 丁常青故作好奇:“傻小子,豆腐变得那样硬,还怎么吃啊?” “嘿嘿!”秦不觉贼兮兮地笑,瞄了一眼祖父所在的卧房,“我爷爷故意找我茬,不就是想让‘豆腐’变得硬邦邦的吗?方便支撑整体,连接上下 呀!” “还支撑整体?连接上下?”丁常青心里高兴,外表装蒙。 秦不觉也不管她一脸迷糊是真是假,大口扒拉掉盘里的豆腐:“我是需要再看宽、看深一些哈!就算我将来是在顶尖名校当名师,嘉桥中学,我也会时不时去了解了解的……” 吃完,他大大咧咧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刷洗。 “这小子,自以为聪明,又臭屁上了!”秦慎思从卧室中探头出来,悄声嘀咕。 丁常青走过去,冲他挤眼睛:“行啦,就这么短的功夫,我们不觉能从‘豆腐校’转过弯,想到‘豆腐腰’,不错了!” “可我以为他回家吃豆腐,是想明白了,结果呢?”秦慎思叹口气,转回书桌前。 丁常青跟了进去:“不觉不是说了嘛——需要让‘豆腐’硬起来,‘支撑整体、连接上下’,说明他明白那个意思了!” “可他自以为一定会被顶尖名校录用,准备站在边上,居高临下吃人家嘉桥中学的瓜!他就没想到自己去种个瓜出来!”秦慎思忧心地轻拍桌子。 丁常青心中一凛:“老伴儿,你是不是已经得到消息:那几所顶尖名校不可能让我们不觉去‘种瓜’了?” “哼,臭小子不撞南墙不知愁!”秦慎思没有直接回答,“我看他应聘、择岗太儿戏了!我也等着好好吃他一个瓜!” *** 不知秦元玉是不是与侄儿心有灵犀,第二天真的跑来请秦不觉吃瓜——她给侄儿带来了海南栽种的麒麟瓜,顺便邀请他,陪她去松宁三中看看。 “您这是学章校长,想去探学校周围的风气?” “不是,我们区局让我下周就到松宁三中上任。” “……姑母大人,得令呐,小侄奉陪到底!” “你小子怎么这么容易答应了?” 秦元玉不知道:她的邀请要是发出在前一天,十有八九会被秦不觉立马拒绝。 因为松宁老城位置偏远,一向喜欢热闹的年轻人,谁想大老远地跑去啊? 更何况,秦不觉翻查网络评价,松宁三中又是和嘉桥类似的、让人头疼的“豆腐校”。 不,现在应该说属于“豆腐腰”学校! 可经过昨晚那些事,秦不觉对松宁三中也有了些兴趣。 他倒是想看看:松宁三中是不是也像嘉桥中学一样,会冒出一些有意思的事,让他“多吃一个瓜”。 因此,小伙子吃过春天的第一瓣西瓜,接过自家姑姑的车钥匙,从中心城区出发,一路向南。 *** “没过几年,松宁区变化挺大啊!” “这边的高架是新的,我上次来还没有。这多好,一路通畅,不用等红绿灯!” “这段路拓宽太多了,绿化景观种得真漂亮,要不是我知道在松宁区,没准会认为在畔江新区!” “哎哟哟,姑姑,那家是德国全球领先的科技公司,专攻乘用车、商用车,它的中国区总部居然设在松宁区了嗨!” “呵呵,傻小子,多久没看新闻了?松宁区的经济在提速发展,凭什么不能把总部设在这里?” 秦不觉开着车进了松宁区,没多久,开始沿路啧啧称赞! 别看松宁区隶属东海市,可秦不觉自大二那年和同学秋游,相约来过这个城区的景点,几年里没再来过了。 东海市是超大国际都市,几大中心城区适合他们青年大学生玩的、乐的、看的、说的、尝试的去处太多了;寒暑假,又有外省市、各国那么多引吸年轻人游览的地方,所以地处东海市外围的松宁区面积虽不小,可除了秦不觉从小玩到不想再去的几个景区,其他的对他和同学们的吸引力很小。 可这天,秦不觉能明显感觉这个城区处处扑面而来的新意! 车窗外,无论是加宽后新铺的道路,有序种植、高低错落的绿化,还是新开发的居民住宅区,被招商引资入驻的实力厂区,都透露出欣欣向荣的气质,处处显示着这片城区加速且加倍的发展力。 就是为城市供应所保留的农耕地,也显出与曾经不一样的风貌。运用现代技术种植着经济作物的田园,还有不断翻新式样、更显整洁富裕的农村住房,都让秦不觉看得心欢意畅。 “谁说我没看新闻?看来,松宁区经济实打实在增强哈!”秦不觉学着他校长老爹的口气,乐哈哈地赞。 秦元玉心情也相当好:“何止?文化实力也在不断提升。等会儿,你路过松宁新城,就能看到知乐就读的大学城,里面好几个大学校区还在扩建。过去就是松宁经济开发区,连着科创走廊和新建的松宁市民图书馆、文化馆。” 秦不觉顺嘴就提:“可这些都在松宁新城,又不在老城。您就算同意调岗,也应该往新城调啊,离知乐所在的大学城还近些。” 副驾驶位上,秦元玉的头低了一会儿,方缓缓地回应:“老城翻新改造有难度,老城也有老城的味道。所以,有很多人留在那边……” “您说的,应该是中老年人居多吧?”秦不觉打方向盘,不客气地直说,“我接触的同学,除了有专项艺术追求的,都不怎么喜欢憋在老房子、老街里,偶尔逛逛也就是几天的功夫。” “嗯……”秦元玉没否认。 “那您还去松宁三中干嘛,能有多少好生源啊?”秦不觉吐出了心底的担忧。 虽然他长久不到松宁区,可东海市各区的发展还是在粗略地关注。 所以清楚——地处松宁老城的松宁三中,和地处中心城区老街道里的嘉桥中学,看似相近,其实环境并不一样。 嘉桥中学所处的地段再怎么经历岁月,再跟不上发展,毕竟仍在城区中心腹地。那里的旧房老楼再旧再狭小,高节奏发展的城市经济、文化还是无形中能影响、带动到那片区域。 可松宁区不一样,面积较大,又保留超半数比例的农耕用地,经济、文化、科技的创新一旦移入新城,老城就相对被动很多。 用他来自松宁区同学的话说:老城给退休的人们养老合适,对于想谋求发展的中青年来说,越来越显得老旧,很容易落后。 那学校的生源,很可能会存在问题的! “臭小子,还挺聪明的嘛?能想到这个!”秦元玉带着三分欣慰,七分叹息,拍了拍秦不觉握方向盘的手,转开话题,“先不说这个,去校园里看看再讲。” 姑母的手心和笑容一样温暖,秦不觉动了动唇,把想说的话压回了肚子里。 行吧,他就去松宁三中“实地吃个瓜”,看看老城旧校的环境究竟如何。 *** “噢~噢~,这真的是松宁三中吗?” 满目苍翠、佳木葱茏、小公园似的校园内,秦不觉撒开丫子,迎着风、迎着光,一溜小跑。 因着周末,松宁三中内除了门岗值班人员,无人在校。 秦元玉与值班人员打招呼、下车聊天的时候,秦不觉停了车,踩着因陈旧而开裂已在缝隙中长出羞怯青苔的水泥路;摸着一棵又一棵树干粗壮、树冠宽大的香樟树、银杏树、合欢树,四下里打量绿荫掩映中的教学楼、体育场…… 小伙子眼中的景象,虽处处透露出岁月侵蚀的旧损,却也隐约藏着一份婉约的诗意,与网络上人人嫌弃的“豆腐校”似乎完全搭不上边,而且不同于嘉桥中学相伴菜场、旧街的嘈杂和热闹,又多了一份古朴与清幽。 “姑姑,这校园环境和公园差不多,老师、学生挺有福气的!”秦不觉忍不住双手搂住一棵粗壮的香樟,如此说。 “在这短命的学校有啥福气噢?”门岗值班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保安,哪怕知道接待的秦元玉是谁,依然面色颓废,没好气地回应。 秦元玉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老保安指向校园周边:“你看看这里,还有那里!” 秦元玉看着,眉头,渐渐紧皱了起来。 秦不觉扫了几眼,没感觉到太大的问题。不就围栏年久失修,差不多都锈了嘛,还有两个地方的栏杆缺了几根;围墙上也是水泥脱落了一大半,有个地方破了洞,用旧砖头勉强堵着。 可能,这松宁老城还是缺少财力,没钱给学校修! 那就看姑姑来了以后有没有办法了。 实在不行,他愿意拿电竞解说的奖金,支援姑姑一二,帮松宁三中修好这围墙,让老师、学生看着舒心,姑姑工作也好推进。 可这样的话,松宁三中的“瓜”真没什么意思,相比嘉桥中学那场热闹,吃起来“没味”! 如此闲闲地想着,秦不觉继续往操场上悠哉游哉地溜达。 “噢哟!” 忽然,秦不觉传来一声惊叫。 他的脚无意间踢到了斑驳草坪边的一块石头,差点摔倒。 秦元玉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来,问老保安:“那是什么?” 第19章 挺有味道的 “嗐,一块旧石头,以前在学校地下挖出来的。” 老保安随手拿起“秃尾巴”竹扫帚,随意扫了扫草坪边的香樟落叶,方便秦元玉去观看。 秦不觉见姑姑俯身,认真打量那块石头,也弯下腰,仔细瞅。 大约一米长、八十厘米宽的石头其实是块厚石板,中间字样古朴,外围纹路别致,已被磨蚀得有些模糊。 对考古不感兴趣的秦不觉辨认不出具体的内容,很快抬起身来。 秦元玉却越看表情越严肃,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石板,想去除字样与纹路中填塞的泥沙与草屑。 老保安看着,继续唠叨:“前一任校长请人看过了,说是文物,挺有味道的,就让人搬在那里放着了,这一任校长没怎么管它。要我说,这有啥味道啊?和这学校一样,老掉牙了,老师和学生没人稀罕!” 秦元玉想了想,转头交代秦不觉:“帮我多拍点照片,拍清楚些。” 秦不觉无奈,掏出手机拍摄:“姑姑,您还真想从这石头看出点味道?” 秦元玉沉吟不语,转头,环视学校,目光又落在操场边的宣传栏内。 三月下旬,新学期开学已近一个月。可松宁三中宣传栏的玻璃落满了灰尘,明显久未擦拭。里面宣传面板上贴的几页单页陈旧发黄、边角卷了起来;另有几张通知估计多次被雨水浸了,污痕重重,挺难看的。 秦元玉带着秦不觉去看了看通知的日期,好像是去年五六月,她的表情更加凝重。 春风虽至,可此时有云遮了阳光,绿荫遍布的校园内显得有些冷。 老保安在他们身后打了一个哈欠。 “谢谢!我自己在学校里转转看看,你先回门卫室工作吧。”秦元玉对老保安说过,转身,走向校园。 秦不觉这天没作安排,无所谓跟着多溜达一会儿。 他跟着秦元玉四处转看,有一搭没一搭做着拉升、蹦跳的动作,还在操场边捡了一个漏气的篮球,在缺少篮网的篮球架上投了几投。 秦元玉看过教学楼,走向了学校食堂。 “呵,什么味道?”还没走进食堂大门,秦不觉就闻到了一股不算新鲜、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隔着窗,他向食堂内看去,发现餐桌收拾得不算干净,明显有着没擦净的菜汤、油渍,餐桌、椅摆放得也不算整齐。 秦元玉试着推了推食堂的门,发现门并未上锁,索性推门走了进去。 那股不新鲜的味道更浓了。 秦不觉跟着秦元玉走进了后厨,看见没倒干净的餐厨垃圾筒,嫌弃地在鼻前扇了扇:“周末,他们怎么不清理干净啊?” 秦元玉晃了晃垃圾筒,发现其中有不少没吃完的丸子和发黄的蔬菜。 她随手打开了冰柜,看见塞了半柜的速冻品。 秦不觉伸手,翻动包装袋,咋舌:“呵,快过期了!这种冻了很久的火锅料,没人喜欢吃!” “我没找到学校一周食谱。”秦元玉答非所问,自己拿出了手机,一样一样细细拍摄。 实在不喜欢后厨这种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也受不了自家小姑的磨叽,秦不觉溜出了食堂。 一阵不小的风吹来,他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伸手晃了晃食堂外的香樟树。 树上,成熟的香樟粒子借风与摇动,纷纷顽皮地随叶片掉落下来,敲打在路面上,掉落在秦不觉的发间,似乎想述说些什么。 秦元玉也匆匆走出了食堂——她接到了微信视频的请求。 接通后,传来秦不觉他老爹秦守志温煦的声音:“小妹,猜猜我在哪里?别说老汪吹牛,他们这里真的挺有味道……” *** “我爸在哪儿呢?吃什么好吃的?也不搭我一个……” 秦不觉不知道父亲的行程,也没察觉姑姑的面色,神经大条地将自己的帅脸挤在微信视频的镜头前,乐嗨嗨地问。 很快,有几个人的笑容与招呼声响应: “哈哈,这是秦校家的公子吧?你好啊!” “小伙子,你是不是饿了?” “啊哟,糟了!” 惊见姑姑的手机屏幕中,出现的不止父亲秦守志,笑呵呵的章形树与另一位中年男子也凑了过来,秦不觉傻了! 他尴尬地躲也不是,回答也不是,一张帅脸霎间涨得通红,恨不能钻回松宁三中那飘着味道的食堂里去藏着! 秦元玉好笑,将秦不觉挡在身后,打岔:“大哥,你不是约了章校,要到汪校的临江附校看看吗?怎么三个人一起逛起街了?” 镜头内,看不清具体位置,只见一片灌木中杂落着废纸团、空的饮料瓶等垃圾杂物,隐约还可见路边旧店铺的墙体。 秦守志与章形树、汪校三人像是站在某条老街的边上。 “哎~,哪是逛街啊!”汪校苦笑,让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一些,“就在我们临江附校里面!” “呃?”秦不觉躲在秦元玉身后,支棱着耳朵听到了,又挪回秦元玉身边,凑头瞄着。 越瞄,他越不敢相信——这临江附校的环境,有点太埋汰了吧? 综合之前的经历,他大致能猜出:临江附校没准也属于“豆腐腰”。 可这临江附校就算没有示范校的端庄、大气、整洁,最起码,也应该像嘉桥中学、松宁三中保持基本的干净吧? 怎么能让用过的纸团子、喝过的空瓶子留在校园绿化带里呢?别说给参观的人看,就是师生看了,也会觉得学校形象有损! 秦元玉姑侄面色有异,汪校当然能看明白。 他索性转动手机镜头的角度:“不止绿化,你们看,我们学校这操场边上也有垃圾。这里,还有那里,靠墙边的更多!” 他一边说,一边走,一边艰难地俯身,不断地捡起旧瓶子、纸团甚至还有一根啃了大半的炸鸡腿,放进拎着的塑料袋子里。 即便秦不觉是获得多次优胜的电竞解说员,这会儿也找不到词来形容手机中的画面! 堂堂一校之长,竟然当着另两个来作客校长的面,捡校园垃圾? 这是什么状况? 汪校完全不在意同行心里留下的印象吗? 人都要面子的,好不好! 秦元玉皱眉,沉声问:“哥,你前面说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秦守志欲言又止,看了眼汪校。 “你就直说吧。我又不嫌丢人,咳,咳咳!”汪校花白的头发被一股子不知从哪吹来的烟气吹着,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咳,啊哟,这味,真辣,咳!” 眼见自家老爸和章校也跟着呛咳起来,秦不觉是彻底看不懂了。 今天是休息天,学校食堂应该不开伙。 是谁在做这么辣的菜,还让油烟乱飘?这食堂的炒菜师傅也太不走心了吧? 这汪校到底是请他爸和章校来学校吃饭,还是准备搞校园美食节活动? 汪校没给他更多胡想乱猜的时间,抚了抚胸口,直接说出了答案:“不稀奇,这是校园旁边的几个小吃馆子在炒菜。他们这香喷喷的味道,我和老师、学生经常闻,都闻习惯了!” 章形树被呛得眼泪都下来了,还不忘打趣地左右转头:“今天这风向好像是南边来的吧?嗨,您这里是欠点东风,能帮你们把油烟吹出去!” 秦守志抽出纸巾,抹着鼻子,喘出一口气,看向篮球架下打羽毛球的师生:“快了,快了,这不,区里催着我来看看,争取有东风,大家能一起乘……”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不觉隔着手机使劲瞅自家老爹,怎么看,也没从秦守志大校长没留胡子的圆圆脸上看出影视剧或游戏中诸葛亮的气质。 他爸不过一校之长,从哪来变出东风借给人家一起乘噢! 第20章 是欠东风来 “我这里,估计也欠些东风呢!哥,我拍照了,晚些回家和您琢磨。” 秦元玉冲手机屏幕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再次转看校园四周。 “别着急,好风不怕晚。可到底要怎么吹进来,估计你们都得细细琢磨琢磨。”秦守志在那边说着,似对自家妹妹,又似对着章形树与汪校。 章形树点头:“是啊,东风不是乱吹的,到底哪里欠着风,得找准了才行。” 东风,东风,都在嘀咕东风! 秦不觉心里有点异样,感觉这词儿,好像还在哪里听过? 一片香樟叶打着旋儿从他腿边扫过,纸片一样飘落在他的鞋边。 小伙子想起来了——是他捡到闻映台的那封信里,也提到过! “感觉欠着暖暖的东风……” 秦不觉复苏了记忆。 “不觉,今天先回家了。”挂了电话的秦元玉回到自己车边,招呼。 可等秦不觉坐到驾驶位,拉上保险带,她又站在车外左右前后不停地移步,不肯上车了。 “小姑,怎么了?”秦不觉耐性磨尽了。 秦元玉却从车内重新掏出了笔记本和手机:“你再等一会儿,下来帮我看看这些车位。” “这里,有车位吗?” *** “姑姑,您从小教我的,别在车上看东西,对视力不好。您累了一上午,休息一会儿。” 在松宁三中返程的路上,秦元玉不再与侄儿谈笑风生。 任秦不觉怎么变换话题搭讪,想打听这所学校的“豆腐”问题,她都不肯细说一句,只管拿着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 秦不觉无所谓。 看来“豆腐腰”想硬起来挺让他们这几位校长头疼的,连三国的“借东风”都搬出来了,那就以后再问吧,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这几天,虽然还没接到哪家学校的招考通知,可秦不觉相信:自己要进的学校,肯定是“钢板腰”的那种,能妥妥地连接起学生的小学与高中,支撑他们昂首阔步,飞速向前跑! 如此想着的小伙子心情轻松,大幅降下车窗,想多呼吸一些郊区无拘无束、畅快温暖的空气,顺便让风吹吹自己跟着姑姑校内外跑,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嗨,嗨嗨,我说,你要吹,别乱吹啊!” 疾风,倒是顺窗刮进来了,可有点不对劲儿,把秦不觉偏长的秀发吹了个乱七八糟,粘在额头上,挡在眼睛前面,直接影响了他驾车的视线,差点让他把车开到旁边的绿化带里去。 车体的摇摆,终于把秦元玉的心思拉了出来,伸手,帮自家倒霉侄儿往脑袋顶上撸了撸头发,建议:“风向不对,你把窗关上。” 瞅了瞅车表盘中的方向,秦不觉有点郁闷,好像,这里是欠着点东风哈! *** “秦不觉,我接到学校招考通知了!前面说好的,请你吃顿大的,就今晚怎么样?” “你小子行啊,走!” “秦不觉你接到通知没?接到也回请我一顿呗?” “……我投的是什么学校啊?人家肯定审得更严,估计还要晚几天……” 春风,恣意纵容着年轻人的青春年华! 秦不觉返校后,因为忙于剩余的课业,预备电竞解说全国赛,还信心十足地预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教师招考笔试与面试,就算有导师布置的任务,一时也没心思再关心几所“豆腐腰”学校。 反倒是秦慎思老校长与秦守志这位示范校的校长,不停在家中叨叨着嘉桥中学、临江附校,有意无意表露出可以带秦不觉进校内多瞧瞧的意思。 秦不觉就奇了怪:就算他为志气亦为避嫌,没有应聘爷爷和父亲所在的示范校,可他们想训练自家娃儿传承“师业”,至少也应该带他进高质量的好学校多看看、学学,怎么老把主意打到“豆腐腰”上? 经不住家中老祖母和母亲也变着法子各种“敲边鼓”,秦不觉索性找了借口,周末也不回家了,悠哉快哉等他的招考通知。 这天,专场师资招聘会上被他让出位置的林涛兴奋地一把推开宿舍门,要当天兑现之前的承诺。 秦不觉坐在自助烧烤的桌边,看着肥牛在烤架上“滋滋”冒出喷香的油烟,真心为林涛高兴,可心中也悄悄冒出阵阵的油烟。 他嘴里说着安慰自己的话,往嘴里塞牛肉的速度已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一瓶啤酒见了底,还拿起来往杯子里空倒。 “你别心急,‘好风不负幽人意,蓝田必种玲珑玉’!” 几年同学处得好,林涛人又机灵,能看出秦不觉些许心思,安慰。 “我哪是心急招考啊?我是在想导师布置的论文,他要我关注‘豆腐腰’问题。”秦不觉这才发现啤酒见底了,匆忙中,只能拿“豆腐腰”论文做借口,顺便,胡乱叉了一块盘子里的豆腐来烤。 “呵呵,我又没说你心急招考,你干嘛‘此地无银三百两’?”林涛笑嘻嘻地,把盘里的豆腐全部放进了烤盘。 见秦不觉盯着几块豆腐闷声不语,他继续安慰:“你三年前就考出了教师资格证,学业成绩单又这么漂亮,还有拿得出手的艺术比赛、电竞解说加分,更有教师世家的背书,没准过两天通知就到了。” “你小子,宋朝周密的词句不是这么乱用的!以后上了讲台对着学生,引用诗词得仔细些。”秦不觉听着,吁出一口气,拿了祖父批评和教导自己的话,怼林涛。 他其实感觉林涛说的没错——自己急什么呀? 秦不觉自认不算骄傲,“五顶校”都投了,还投了“九所一等校”中的三校,怎么地也会有几家通知他面试吧?以他的条件,东风足够撑满帆,有什么好急的。 林涛给豆腐翻了个面:“李冰黎也在等通知,她也没接到消息。” 秦不觉顺口就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和你差不多,也是优秀同学。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平时遇见,一直就是那种做事冷静、不慌不忙的样子。”林涛一边为秦不觉又叫了盘雪花肥牛,一边用自己的啤酒瓶给秦不觉补酒,“可昨天,我在食堂和她坐隔桌,一直听她在问同学:什么时候接到的考试通知,是什么区、什么学校又是什么人通知的?挺紧张的!” “是吗?”李冰黎这种表现,的确出乎秦不觉的意料。 至少,在他印象里,李冰黎没这么追着别人问过什么,两系相重的公开课中,演讲比赛的现场,都没见过她如此。 这么说起来,李冰黎也着急了? 难道,今年顶尖校的教师招考难度真的很大? 那他,能把握的机会与概率会降到多少? 一两家给予面试机会还是有可能的吧? 林涛低头拌料碟,补充:“我见她吃饭的时候不停地翻手机,还连着跑开两次去打电话,回来后又紧盯着同学问教考的流程,还问知不知道教考最后结束的时间……反正问了很多,看着应该是心思都乱了!” “噢。”之前烤的豆腐在烤盘上,都快焦了,秦不觉也没注意到,目光却似停留在豆腐上。 “你刚不是想吃豆腐吗?倒是赶快吃啊!”林涛帮他把豆腐夹到了料碟里,“想什么呢?” “你才想吃豆腐呢!”秦不觉这才反应过来,勉强揶揄,“我在想啊:你什么时候对人家英语系的女生这么关心了?是有什么想法了?” 林涛的脸被炭熏得有点红,可还是挺了挺胸脯:“嘿嘿,我是对李冰黎挺有好感的。她那么漂亮那么有气质。可之前不是欠点东风吗?” “啥?”又听到“东风”两个字,秦不觉心里一抽抽,掏了掏耳朵,直觉里又提升了对“豆腐”的排斥感,筷子压根不愿去沾烤豆腐。 林涛没注意,转筷子烤肉:“我不如你条件好,怕自己没资格追人家。可现在,东风来啦——我有机会进示范校当老师。那还不能有点行动?” “不当示范校老师,就不能行动了?”秦不觉不认同林涛的想法。 “那是!”林涛解释,“因为我也听说:李冰黎以前的大学同学,好像姓新闻的闻,只进了一所‘豆腐校’,她挺嫌弃的,还在同学面前嘀咕过:就算去民办校,都不能进那种学校!我都担心自己应聘不上好学校,进‘豆腐校’,被她看轻了……” 听林涛嘀嘀咕咕说着自己的小心事,秦不觉感觉没有风吹进来的室内越来越不透气。 他解开了衬衣领口,又拉开了袖口,还是不管用。 一股不安又憋屈的气息,越来越沉重地闷堵在他胸口和喉咙口。 秦不觉忍不住站了起来:“我出去买点东西。” *** 烤烧店外,暮色渐浓,晴空的颜色由浅转深。春天的空气徐徐流通,让河边冒出玉芽的柳丝儿缓缓拂动,让初初绽蕾的花朵悄悄飘传出清香。 如此的气候相当怡人,吸引许多市民到室外散步,在街上享受着休闲时光。 “嗖——”“砰——” 不远处,有烟花绽放着喜悦,骄傲而灿烂,大学外不夜的街道中格外明亮。路人的目光、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的赞叹声交织一片 靠在街边栏杆上的秦不觉人在光中,一张帅脸却亮不起来。 他心中酸不溜滴,在猜:那是谁家庆祝生意开张,还是庆祝家人生日呢? 没准,是庆祝孩子找到心仪的工作岗位…… 鼻中嗅到发焦火药味的小伙子有些烦躁,举手向空中测了测风向。 他怎么感觉春天应至的东风,压根没来呢? 第21章 问题出哪了 “呀,那不是秦不觉吗?” “他来我们这里干嘛?” “会不会在等人呢?” “哎,秦不觉,你约的是哪位女同学?我们帮你去叫!” “我们也不白叫,你请我们喝咖啡就行!” “没,没没没!我没约哪位,你们别乱猜……不是,我约了历史系的谭雯琳,说电竞比赛的事儿!” “哈哈哈,秦不觉,你在撒谎吧?我是谭雯琳的同学,她上周收到示范校松宁一中的招考通知,上周末就请假回家备考了,说全国电竞解说赛还有一段日子呢,不急。你是她搭档,怎么会不知道?” 后面的两天,依然等不到“东风吹”的秦不觉,心被天上越来越温暖的太阳烤得越来越焦! 傍晚,他跑到女生宿舍边,在绿化带边团团转悠着,引来不少人好奇又惊讶的目光。 秦不觉在这所师范大学里名声不小,很快就有他不认识却认识他的女生大方地来打招呼。 尴尬中,秦不觉拔脚想先行离开,转身,见要找的李冰黎终于回来了。 李冰黎步行匆匆,与以往一贯挺直了后背,翩然舒缓地走出全身的淡定自信不同,她此时低头不断翻动着手机,差点撞上了秦不觉。 眼看美女漂亮的额头就要顶到自己高挺的鼻子,秦不觉慌忙偏身,往旁边让了一让。 擦身而过时,在电竞解说中锻炼出卓越观察力的他迅速判断出——李冰黎遇着问题了! 她平时常穿的细跟鞋被白色跑鞋替代了不说,还有被林涛喻为英语系风景的长裙、长发造型也改为偏于公务风的衬衫、长裤加束发。 秦不觉还意外地听到李冰黎有抽动鼻子的声音。 看到她有些泛红、隐有泪痕的眼周,小伙子热心覆盖了心急:“嗨,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李冰黎听见了,扎住脚步,背着夕阳、站在风中吹过数秒,转过身来,笑语:“秦不觉,我恰好要找你。” *** “你让我问问我爸:没有被接到招考通知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不太方便啊!我不也没接到通知呢。” 坐在校外的咖啡厅内,秦不觉摸着推来的咖啡,有点烫手! 李冰黎开诚布公,直言投了他父亲负责的中学,可连日来没有接到招考通知,眼见身边的同学纷纷接到消息,投入备考的行列,想请他这位同学帮忙打听一下,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秦不觉感觉为难! 因为他这天来找李冰黎,也是抱着打探的目的。 之前为了避嫌,更为了胸中志气,秦不觉一心想凭自己的实力获得顶尖名校的招录,眼下又为了回避让他头疼的“豆腐腰”,在家里拍胸脯说肯定能获得名校招考机会。 可现在,他一直等不来消息,真怕在家人和同学面前被啪啪打脸。 相熟的男同学了解情况,言里话外都建议他应该托家人“走走门路”,惹得秦不觉五心烦躁加反感,这才想着找实力差不多、投递范围差不多、还算相熟的李冰黎绕着弯问问情况。 哪想到李冰黎不仅遭遇了和他一样的问题,连她所投的几所示范校也没给予应试的机会。 难怪她的着装、行容都变了气质。 深知自家老爸的脾气,秦不觉知道就算他去问,秦守志大校长也未必肯说,所以自然地想回绝李冰黎。 李冰黎也不勉强,握紧了发烫的咖啡杯,说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我已经通过渠道了解到:今年顶尖院校的招考竞争比以往激烈很多!光海中这一个学校的一个语文教师岗位,就有排名全国前十大学的博士毕业生投递简历。” “我知道,去年也有两三个。”秦不觉感觉这不算威胁。 李冰黎盯着他:“不是几个人,而是十几位!” “今年翻这么多倍?”秦不觉碰翻了刚刚揭盖的咖啡。 这回,是真烫着他了! 李冰黎抽了纸巾给他:“所以,我让你打听,并不是走门路的意思。” 秦不觉吹着发红的手背:“……难怪我家老爷子这几天练字,每天晚上非要发给我,不是‘山外青山’就是‘楼外楼!” “你家长辈不愧是老教师、资深校长!所以,我想真诚请他们提点:我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李冰黎看似不经意,用自己的咖啡杯碰了碰秦不觉的杯子,“我们应该不比那些顶尖大学的博士生差!” 她的杯子碰过来很轻,却生生撞痛了秦不觉的心! 他是没考入排名全国前十的顶尖高校,当前也只是硕士研究生。可他好赖也是从小到大各种表扬听了满耳朵、各种奖状拿到手软的! 更何况,电竞解说如此激烈的赛场,他秦不觉不也从地方赛区冲进全国决赛了吗? 秦不觉心底不服气加懊恼的,还有李冰黎一直超过他的精细! 明明是他,生于教师世家,却忽略了目标中顶尖名校的应聘简历投递情况! 在竞赛台上输过他好几次的李冰黎先打听出了顶尖校的应聘情况,不更显得他在求职过程中的粗心与幼稚吗? 这是不是在提示:相对不具备学历优势的他,可能因为这些小欠缺被顶尖名校淘汰掉? 那他现在发现问题了,还来得及弥补吗? 他是不是已经在家人、在老师、在同学面前丢定面子了? 感觉秦不觉情绪化的呼吸起伏,李冰黎任凭他大口大口喝着咖啡,只管往自己咖啡中加了双份的糖,用小勺慢慢搅拌着。 等到秦不觉气恼地将他那杯没放糖的苦咖啡全部闷下,她再次开口:“若顶尖校这边真就着学历提高了门槛,那‘五顶校’和‘九所一流中学’我估计咱俩也没戏了。可优质校还说不准,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为自己也打听打听,然后算我分享消息给你,你也回赠一份消息给我,这不算逼你走后门吧?” *** “爸~,您就告诉我:我没收到招考通知,是不是就因为我学历不够?……是不是你们学校也收到顶尖高校博士生的简历了?收到多少?……你们招人真的只看学历、学校排名吗?” “呵呵,不觉,你关心上招考简历的投递情况了?” “爸,您怎么还玩模型呢?那是小朋友才玩的!” 听着儿子气急着恼的声音,秦守志笃定悠悠地从书桌上一堆模型中抬起头,从老花镜上面转过目光来,手里还抓着遥控器不放。 眼见自家老爹风淡云轻,再听厨房内祖母与母亲又在谈论新的豆腐做法,隔壁卧房内爷爷放着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时不时传来跟做的脚步声、跳跃声还有气喘声,秦不觉真有些抓狂! 他现在临近毕业,求职遇坎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家两代长辈怎么还不急不慌,各忙各的,当校长的爹更是有闲心玩模型,一副不准备关心他死活的态度啊? 谁能想到出身教师之家的他求职是这种待遇? “这是我们学生在市科技节上刚拿到金奖的嘛!”秦守志无辜地晃了晃模型,“在这方面,他们比我这个校长厉害多了!我要带着老师和他们去临江附校分享经验、介绍项目,那不跟着了解了解,不是落后了嘛?难道你让老爸我到了现场没话说?” “那临江附校属于‘豆腐腰’,和你们示范校又不在一个层次,有分享的可能吗?”秦不觉没好气,“他们先把自己的校园整干净了还差不多!” “嘿,听听你这孩子说的!”秦守志听不惯,往秦不觉肩头拍了一掌,“校园条件差一些,师生就没资格接触遥控、数码编程这些科技知识啦?人家临江附校的两个学生,借用我们羽毛球馆刚打了一场球,还打赢我们学生了!你还没上岗,就戴上有色眼镜了,不合适哈!” “明明是你们招聘戴有色眼镜,只挑名校和学历高的人招!”秦不觉泄气了,走到父母床边坐下。 “你不是也挑名校投简历吗?也和我们说过,人往高处走,正常的!”秦守志用遥控器顶了顶儿子的肩膀。 这句话顶得秦不觉难受,抱了头:“爸,你也认为我真的不如那些博士生优秀,等着看我笑话?您儿子就这么差吗?” 第22章 委屈巴拉的 “臭小子,我可从来没感觉你差……不觉,不觉,你别这样!” 看着从上中学后,一直意气风发的儿子如此挫败,和家里小狗“尖子”偷吃挨罚后一样的委屈巴拉,秦守志不忍心! 他伸手想把儿子揽进怀里,可看着房门口探头、连连打手势的老父亲,只能硬生生忍住那份心疼。 秦不觉的脑袋在自己的手掌中捂了几分钟,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倔强地抬起来:“爸,假如说:顶尖校招老师真的非常在意学历,那我就接着读博!” “呃?”秦守志没想到儿子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小子进了大学就计划好的——硕士一毕业就进中学当老师! 特别是临近毕业这阵子,他更是一门心思想早点上讲台,连做梦、说梦话都想着和学生打成一片的啊! “我就不信我进不了顶尖名校!”不服输的意气在肺腑里四处乱窜,秦不觉郁闷难舒,“蹭”地站了起来。 秦守志无奈,只能跟着站起来:“高校培养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教师岗位应聘竞争加剧是客观事实。但包括我们学校在内,选择新教师与后备人才,肯定不是只看学历,而是综合考量应聘人员是否匹配岗位要求、符合学生施教需要。要不然,只要从排名前列的大学博士选老师就好。各大师范院校也没必要招生了。” “那为什么我投了十几份简历,一份招考通知都没收到?”秦不觉就是想不通。 秦守志放下了遥控器:“你自己也说:同学林涛已经接到通知,马上要去章校负责的示范校参加招考,你的解说搭档谭雯琳也接到通知了。” “他们……”秦不觉没话说了,他忽然想到了一层,有些心虚。 门外的秦慎思不介意揭开窗户纸:“实际的问题:还是你的求职定位——你从一开始,瞄准的只有顶尖高中,连示范校的初中都看不上,更别说被你嫌弃的‘豆腐腰’了。” 他端着碗豆腐羹,从门外走了进来,想递给孙儿。 秦不觉看着碗中雪白细嫩的豆腐,和碧生生的葱花、红艳艳的花生米炒拌在一起,十分诱人,又生起气来。 “爷爷,您和我爸不会是为了磨炼我,想逼我进‘豆腐腰’,故意和几所好学校‘通了气’,让他们不要给我机会吧?” “臭小子,你怎么这样想?”秦守志错愕。 秦慎思淡然摆手:“不觉,你自己说过,应聘教师岗位想靠实力,不要我们做任何干预。我保证:我们全都严守约定,没有任何违约行为!”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秦不觉焦躁,握了拳,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 各校的招考通知估计都已经发送了,难道这个毕业季,他没有机会了? 这不让他教师世家出身的秦大才子变作一个笑话了? “你得自己再想想办法。我和你爸的确帮不上忙。”秦慎思自己舀了勺豆腐放进嘴里,“嗯,你奶奶用新菜谱做的豆腐,味道挺好!哎,守志,你昨天说章校长下周就去嘉桥中学上岗,我们元玉后天就去松宁三中。那两所学校的招考要等他们到岗,才开始吧?” “爷爷,您不就是想让我进‘豆腐腰’嘛!”秦不觉着恼,“我想办法重投简历,就算短期失业,也坚决不去嘉桥那种学校!” 他气哼哼地回去自己的房间。 “尖子”屁颠屁颠地想跟进去。 秦不觉关不了门,用大脚把它往回推:“呆我爸房间,吃‘豆腐’去!” “嘘——”秦慎思将手指放在唇前,示意秦守志细听秦不觉那边的动静。 秦不觉的手机在不甘心地震铃。 进来的,是他硕士生导师甄奇的对话:“秦不觉,我初步看了你的论文,感觉谈论东海市中学发展的论文题目设的过大,内容覆盖却不够全面。其中对初中教学也几乎没有提及,显得很空。” “教授,我……”秦不觉想争辩。 甄奇笑着提议:“你别急啊,听我说——你可以针对焦点问题,调整一下论文题目。比如说:深入关注一下不少媒体提到的‘豆腐腰’问题,分析一下这个问题到底意指哪些现象,这些现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破解的出口在哪里,然后结合自己的所学,讲一讲自己的策略与建议,如何解决好‘豆腐腰’的问题。这样论文比较容易出彩,也方便被重点期刊接受刊载。” “爷爷,爸,你们不会联系过我导师吧?”秦不觉捂着话筒,气急恼恨地跺了脚问,也不等长辈回答,“咚”地把门撞上了。 秦守志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委屈上了!建议他应聘‘豆腐腰’,又不是要他的命!” “还说孩子,你呢?”秦慎思失笑,“师范毕业的时候,不也是一心想进我带的临海中学。结果分配你去畔江县第二中学的时候,也是一肚子委屈,半夜还偷偷在你妈面前哭了鼻子。” “……”秦守志被自家老爹挤兑得无语,有点脸红。 是啊,他也有过年轻懵懂的时候。 那时候,位于江水东岸的畔江新区是东海市相当尴尬的地方,有着大片开阔却未开发的土地,以农业为重的经济相比东海市区非常欠发达;位于其中的畔江县地处偏远,与江水西岸的繁华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那时候,不仅东海市,就是外省市的人们都说着“宁要西岸一张床,不要东岸一间房”,对于过江只能等候慢吞吞的轮渡抱着过了江就是到乡下的顽固心态;在江水东岸苦苦谋求生计的乡亲们,对于江水西岸怀抱着百般仰望与羡慕,想尽方法也想让孩子逃离家乡,以进入江水西岸为荣为幸…… 那时候,对于分配到畔江县当中学老师,秦守志是真的万般不情愿! 他委屈巴拉的模样,只怕比现在的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他曾一度认为:自己面对的只能是一群只不过为了脱盲、无心也无法考入大学追求梦想的孩子,要当个好老师的鲜活志愿就像泡进冰水里,僵掉了一般! “以前的畔江东边,包括畔江县,其实有点像我们东海市的‘豆腐腰’!”秦慎思把装着拌豆腐的碗放到儿子手中,“可你到校两年后,就开始大开发,现在只过了三十多年……” “是啊!”闻着碗里豆腐散发出特有的香味,秦守志感概,“我那时根本想不到现在——‘豆腐腰’已经硬到变成东海市腾飞响当当的招牌!” 现在,畔江东岸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建成了国际知名、万众瞩目的金融中心,高新技术企业、环境优美的居民社区、现代化的商业综合体、四通八达多样化的交通早已打破了发展的障碍与壁垒,来自不同省市的人才涌入,争相加入不同的行业,在畔江新区落地生根,彻底打破了人们曾经的嫌弃与轻视! 而他曾经勉为其难加入其中的学校已成为东海市实验性示范性中学,教学设施完备、办学条件一流,不仅拥有设备先进的信息大楼、风格现代的教学楼、仪器精良的实验楼、藏书丰富的图书馆、书香浓郁的阅览室等,还新建了智能化的千兆校园办公网络和云计算教室,加上学生宿舍楼住宿条件舒适、管理规范,有力吸引着市民家庭,争着、挤着要将孩子送入校园! 而他教的第一批学生中已有人成了教授,有人成了专家,还有人在国外办起了企业…… 回想到这些,秦守志返身就去家中的“荣誉墙”中,翻动影集。 “你要找什么?”秦慎思问。 “想给不觉看看我以前‘委屈巴拉’的照片。” “行啦,别翻了。”秦慎思轻轻推上书柜门,“还是想办法带他看看因为‘豆腐腰’问题,不少老师和学生受的委屈;也可以让他多看看来过我们家、现在嘉桥任当老师的那个小姑娘。人家写那封信才真的是委屈巴拉!可那小姑娘说到底,还是想坚守在岗位上!” 秦守志低头,摸了摸鼻子:“这任务,您应该分配给元玉,她马上就要看到老师和学生委屈巴拉了。要不是她心态够好,恐怕她自己也委屈巴拉的!” *** “真的,一个人都不愿回应我吗?这也太……” 孤零零地,蹲在面积小了将近一半的办公室内,秦元玉不甘心地看看自己没有足够空间摆放的办公用品,再看看毫无动静的手机,是真的感觉委屈! 她做错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像从热乎乎的云端跌到了冷冰冰的泥巴地呢? 第23章 古怪的冷场 “秦校长,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没什么要帮忙的,陈老师,王老师,我可以找你们聊聊吗?” “……这,王老师?” “不好意思,我老婆生病了,等我回家呢!” “秦校长,我家里也有些急事,想先下班了。” 这天,秦元玉上午由区里负责人陪同到校开了全校教职工大会……中午带着满腔热情,到食堂和老师学生一起吃饭,热情询问他们对餐食的意见……下午努力向教职工问好…… 眼睁睁等到了放学时分,手机还在安逸地沉静,秦元玉感觉入了春的气温越来越冷,办公室的空气像结了冰、没法让她再坐下去,忍不住打开房门,主动寻人。 同楼层的几间办公室内,已空寂一片,连灯都关了。只有总务办公室内还亮着灯,有动静。 敲了门,推开,秦元玉见上午在校门口迎接她进校,中午坐在一起吃饭,下午陪她在松宁三中内熟悉环境的总务副主任陈林浩迎了过来。 他身后年纪较大,各部门负责人见面时只淡淡打了一声招呼的总务主任王岩只管自己背起了包。 秦元玉已请人事负责人提供了全体在职教师的简介,下午在办公室中翻看过,知道陈林浩兼着六年级两个班的数学教学,王岩负责八年级两个班的物理课。 这两门课,恰是秦元玉身为区内双料学科带头人的课程,正好她也想就食堂问题与负责总务的中层沟通,因此,很想留下两位详细聊聊。 没想到,她这新校长上任的第一天,第一次开口相邀,就被两位直接拒绝了。 总务办公室的空调没开,暖融融的春风带着热情从没关的窗户中吹进来,立即被冷凝了,僵滞在室内,让秦元玉相当尴尬! 陈林浩三十多岁,相对年轻些,有些不好意思,在秦元玉面前犹豫着,看了又看王岩的脸色。 年过五十的王岩两鬓全白,不客气地说完,冲秦元玉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擦着她身边,自顾自走出了办公室。 见陈林浩还在原地没动,王岩嘴角不愉快地往下拉了拉:“你不是家里有急事吗?怎么不急了?” 秦元玉心中波澜起伏,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帮陈林浩拎起了背包:“快回吧,家里有事别耽误了!有机会,我再找你。” 陈林浩点头,匆匆追着王岩下楼。 整个楼层,随着两人的离去,飞快地寂静下来。 秦元玉能听到下面三层的教室内,有滞留在校的学生迫不及待放学的追逐与欢呼声。 落差,如天边的颜色——夕阳在乌色的云层边徘徊,上方彤色的天空更显广阔明净,乌云下方,却是深沉暗抑! “呵,怎么这样呢?” 孤零零的秦元玉低下头,表情中终于露出不被尊重的伤感与疑惑,转身回自己的校长办公室。 站在桌边,她不甘心地又看了看手机,见那期待有回音的微信群依然固执沉默着。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对她热情的问候作出回应,一个字都没有! 进入教职岗位二十余年,秦元玉从来不知道,也从未体验过——一个学校的负责人,会遭遇如此尴尬的冷场。 这冷场,比她上午面对松宁三中全体教职工讲完话,听到不情愿而稀稀拉拉的掌声还要无情! 她,感受到了松宁三中全体工作者的不欢迎! 如此气氛,让习惯了原示范校办公室内热热闹闹、时不时充满欢声笑语环境的秦元玉受不了! 可第一天上班,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自顾安逸地回家么? 秦元玉不甘心! 转向窗前,她把紧紧关闭的窗户打开。 葱茏的绿化压抑、积蓄的清新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徐徐的风,却拌着王岩不满意的催促:“小陈,行了,你再卖力,能弄到个职称么?” “我感觉秦校长还是挺……”陈林浩挣扎着,往楼上看了一眼。 王岩不耐烦:“你赶紧把车开出去,不然,我的车堵在里面,出都出不去!还有什么啰嗦的?” 随着两人艰难地倒出自驾车,带出最后几位学生匆匆跑出大门,秦元玉面对的松宁三中,是彻底冷场了! *** “我感觉,这一把有点难,还是向前,在寻找机会……噢,两边打野都要见面了……砍倒,不要拉扯,不要拉扯!哎,无效走位!……还可以,还可以,对拼呀……漂亮,精准定位,艾希这一箭漂亮!漂亮!又让对方中箭了……噢,击毁了对方防御塔!……五十的血量,回得快一点,快一点!啊呀,就差一丝血!……雯琳,雯琳?” 秦不觉感觉,应该只有回到屏幕的电竞画面前,和搭档一起尽兴解说,才有机会忘掉“豆腐腰”不断叨扰他的烦恼! 可这一天,他与合作两年多的搭档谭雯琳一起戴着耳麦,坐在屏幕前,对着激烈的赛事录像,进行着解说练习,却发现不对了! 谭雯琳完全不在状态,开局十多分钟,几乎一句话没说。 秦不觉一个人像唱独角戏,说得口干舌燥,说得心烦意乱,感觉再说下去,快要冷场了。 无奈,他按下了暂停键,转看谭雯琳,这才发现她两眼呆愣,空空盯着屏幕,心思早都飞了。 “你怎么了?”他用手在谭雯琳眼前轻轻挥动。 戴着耳麦的谭雯琳依然魂游,甚至眼中蕴起了泪水。 “嗨,你不是生病了吧?”秦不觉犹豫再三,还是学着自家奶奶用手背拭了拭谭雯琳的额头。 这一拭,更让他心惊——谭雯琳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谭雯琳终于反应了过来,平时笑眯眯的眼睛忽然睁圆了,看着秦不觉语无伦次:“我没事,没事……秦不觉!你说我怎么会没分清楚呢?你说我是不是要被终结了啊?” “你怎么了?什么没分清楚?你没参与游戏啊!”秦不觉被她的状态弄得糊涂了,抓了瓶水塞在谭雯琳手里,试图安慰,“这一局,我们之前解说过,也没见你这么投入?” 谭雯琳握着瓶装水,看着屏幕更显慌乱:“可我投错角色了呀!” “到底你投了什么角色啊?”秦小觉从脖子上取下耳麦。 “我投错应聘学校了!”谭雯琳的眼泪落了下来,“我以为自己接到招考通知是的临江中学,谁知是临江附校!” “啊——?”一听“临江附校”,秦不觉呆了,拧开的瓶装水盖子掉在了地上。 “你知道:这两所学校名字相近,可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谭雯琳抓住秦不觉的胳膊,用力摇了摇,十分急切! 因着自家老爹和小姑,秦不觉都认识了临江附校的汪校长,哪里会不清楚这个区别? 临江中学是仅仅屈居五顶尖、九名校之外的市级示范校,和他老爹的示范校在同一层级,每年报考的学生也是趋之若鹜。 秦不觉也弄不清:为什么那个被人乱丢垃圾,甚至要校长打扫垃圾的临江附校,是怎么和临江中学名称中有重合的? 这两所学校,也并不在已改造变迁的临江路上,甚至,还隔着好几个街道。 秦不觉不敢告诉谭雯琳:临江附校属于“豆腐腰”,连师生打场正式的羽毛球都要问他老爹借场馆! “那个……那个,你只收到一所学校的招考通知吗?”想了好一会儿,秦不觉才敢含含糊糊地问。 谭雯琳在搭档面前也不要形象了,抹着眼泪鼻涕,点头:“怎么办?我不想进临江附校!我昨天去面谈,校外的人都说这所学校不好,听说我是去面试的,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谭雯琳一想到昨天,家长与路人听说她要面试临江附校的老师,霎间古怪的表情,闭口的闭口,走开的走开,只剩春风卷出校内的垃圾,吹在她的脚边,她就感觉心里塌了,像游戏里的防御塔被炸毁了一样! 秦不觉也安静了! 他的手,无意中按了游戏启动键。屏幕中酣战又起,热闹无比。 可两个电竞解说员呆坐在一起,谁都开不了口,让室内出现古怪的冷场。 纵然秦不觉电竞解说口才出色,可面对搭档如此棘手的难题,他也给不出方案! 游戏是游戏,只要不是正式比赛,输了可以再打一局。 毕业生的应聘,事关出了校园的第一个职场与生活生存,一心想在东海市扎根落户的谭雯琳输不起啊! 第24章 稀奇的倒追 “林涛,你睡一晚上了,别睡了!起来!” “我好容易通过面试,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 “我有事和你说!” “你不就想说谭雯琳的事嘛,我知道了。要怪,就怪‘豆腐校’,蹭人家示范校的名声,你让谭雯琳别计较了,就算不是好学校,先进去了再说,干几年想办法跳槽都可以!” “我……不止这事,还想问问你昨天面试的情况,快起来!” “稀奇了,你这教师之家的天之骄子,怎么倒追起我来了?” 把委屈到根本没法解说电竞的谭雯琳送回家,秦不觉自己在宿舍一夜没睡。 大清早,他爬起来,憋屈地洗脸、刷牙。 林涛昨天去之前秦不觉让出队伍的学校面谈了,就是章形树之前负责的那所示范校,回来的时候,兴冲冲给舍友买了啤酒和烧烤,还特意给了秦不觉双份的——因为他面谈结果很不错,已确定参加市内统一招考笔试。 还被五顶尖、九名校“隔”在墙外的秦不觉终于想放下面子,细问林涛面谈的情况,另一位舍友也听说了谭雯琳的事,夸奖林涛思路清楚、定位准确。 谁知林涛心里乐开了花,被舍友多灌了几瓶啤酒,迷迷糊糊说几句,就倒头睡了。 卫生间内,秦不觉听林涛继续着欢畅的呼噜声,越来越不甘心,含着牙刷跑出来,爬上床梯,使劲摇晃着林涛。 林涛含糊地咕哝了几句,总算听清了秦不觉的意思,无奈爬了起来。 他是真稀奇了——他和其他两位舍友都不是东海市本地生源,家中无人在教学领域,学业水平也赶不上秦不觉优秀,因此早将秦不觉当作“非正式领导”,平时遇到校内、外的各种问题,差不多都是他们追着秦不觉问的份,今天怎么倒过来了哈? 秦不觉有点尴尬,可他毕竟务实,就算有小孔雀似的傲娇,此刻也愿意放下清高。 他细细问了面谈的内容、后续笔试的流程,又问了主持面谈的学校负责人,打听学校是否已截止报名。 秦不觉开始感觉林涛那句话没错:可以先在一个不算顶尖的学校干着,有了资历再想办法跳槽啊。 那如果还有几分可能,他想退而求其次,再向几所好的示范校,包括初中校投简历。 可林涛紧接着透露的一个稀奇消息,让秦不觉猝不及防! “嗨,你说奇怪吧?昨天和我应聘同一个岗位的两个人,互加了微信,晚上和我说:他们出校门口的时候,遇见一位姓章的学校负责人,建议他们不要气馁,试试投嘉桥中学。” “姓章?”秦不觉几乎第一时间,猜到了他是谁! 他不是去嘉桥上任了吗?怎么还在示范校倒追应聘人员? *** “大章,您还真想捡漏啊?” 坐在茶舍里,秦守志看着诚恳的章形树,心中感慨。 这几天,各示范校纷纷组织笔试前的筛选面谈,章形树不介意以一校之尊,一心想从熟悉的几所学校“寻找落选的好学生”,倒追着人家投递简历,也真是稀奇! “那是,嘉桥下半年有两位老教师到退休年龄了,我想‘补血’,‘质量好的血!’”章形树强调,“我知道,进入你们学校筛选范围的毕业生应该都优秀。落选的人也不是不好,所以条件允许的话,从落选的人中匀我两位,我找他们谈谈看。” “那也需要征得人家同意才行,我回去让人事老师先问问人家意见,愿意转投再通知你。”秦守志难以推脱,答应下来。 “谢啦!”章形树乐呵呵为他斟茶。 秦守志转问:“我家小秦校长这两天郁闷着呢!她说在松宁三中上任就遭遇冷场,教职工一个个避着她。她主动在教职工群里打招呼,没一个人回应的!你那边怎么样?” “呵呵,差不多吧。”章形树拿起自己的茶盏,小吸了半杯,“也是我倒追着老师们,可人家都不稀罕我这个校长,爱答不理的。” “呃……”秦守志难以想象那种画面,“你的工作群,也没人回应你这个新校长?” 要不是有秦元玉回家诉苦在先,他都感觉这像在开玩笑! 新上任的一校之长不端架子,追着学校教职工热情问询,倒过来被教职工冷漠对待,说出去谁信啊? “嘉桥中学的教职工群,是用来吵架的,这是接待我的教导主任说的。”章形树大大方方地回答,反问秦守志,“你觉得稀奇吗?” 秦守志低头抿茶,思考了几分钟,直话直说:“如果嘉桥中学也有元玉说的松宁三中的情况,我感觉:还算情有可原!” “呵呵!”章形树爽朗地笑了,“看来我和小秦校长的遭遇是大同小异。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秦守志翻他一个白眼:“你是向我打探消息来的?每个学校的情况毕竟不一样。” “秦大校长,你就说说嘛!看,我都剥核桃给你吃了。”章形树把剥好的两块核桃仁放在秦守志面前。 秦守志失笑:“你和我家元玉一个高中,听说以前都是她追着你这个班长加物理学霸后面求教,今天稀奇,倒过来了哈?” “取长补短,相互帮……嗨,嗨,那是不是你们家秦不觉?哎哟,他怎么追在我们小闻老师后面?小闻老师怎么跑这来了?” “……不对,是小闻老师追着个学生!快看看,是你们的学生吗?这会午休,难道你们有学生跑出校门了?” “啊——?” 章形树的话没说完,眼睛隔窗看到稀奇的情景,隔桌捣秦守志的胳膊。 秦守志细看两眼,站了起来,指着楼下。 章形树这下才看清楚,顿时急了,拔脚就往店外冲。 “喂,你的衣服!”秦守志赶紧抓起两人风衣,也追了出去。 店内正用餐或品茶的人,用稀奇的目光看着两个急匆匆的大男人…… *** “闻老师,你能不能别和我妈一起跟着我?你们都给我走!” “晓遥,你给我站住!怎么能这么对老师?太没礼貌了!跟老师回去上学,听到没有?” “晓遥,你昨晚一夜没睡,别跑了,注意安全!” 中午,秦不觉无心在学校食堂吃饭,只怕有人询问他投递简历、接受面试的情况。 出了东海师范大学校门,他骑着共享单车,跑到隔了三条街的商业集中地带,准备吃个简餐。 哪想到他刚在店内向着街面的座位坐下,抬眼就看见沿街一溜小跑的一个男生。 那男生就是之前在嘉桥中学门口被他当作“遮掩盾牌”、关注他电竞解说又嫌弃他没用的那个。 按东海市统一的教学安排,中午时段,学生都在校内用餐与午休,不出校门。 这男生跑出来干嘛呢? 看男生的状态,并不像生病的模样。 再说这个地段,离嘉桥中学至少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男生跑这么远是为什么? 秦不觉感觉稀奇,正准备追上去看看。 可他还没出店门,就见两个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一个中年妇女口里连喊带责备,应该是那个叫晓遥男生的母亲。 另一位追得更紧、在担心男生安全的,是他的“熟人”——嘉桥中学的老师闻映台! 秦不觉站在店门口,看了看手机,发现快到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了。 他不得不稀奇嘉桥中学:动不动就让老师倒追着学生跑,算哪门子事啊? 第25章 悲催死循环 “栗晓遥,你玩游戏通宵不睡,又带着手机进课堂,拿书挡着玩,还有理了?给我回学校去!闻老师为你没吃中饭,追你都追得低血糖了!” “我不!你们让教导主任还我手机,不然我以后再不上学了!”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讲理?” “我干嘛要讲理?是你们让我上‘豆腐校’的,是你们不讲理!”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成绩烂成渣,进了好学校也没用!” “只要在‘豆腐校’,我就玩手机,我就玩!” “你只有学好了,才可以不上‘豆腐校’啊!” “呜,我上的是‘豆腐校’,我成绩好不了,呜,没法好的!” “哈哈,这小孩和他妈妈顶嘴,有意思噢,两个人绕来绕去,绕不出去……” “啊哟,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作孽噢!上‘豆腐校’么,是没心思学习的……我说小伙子,你挡在门口干什么?让我们进去吃饭呀!” 逃出嘉桥中学的学生栗晓遥不顾路人的目光,和孙悟空对付天兵一样,在街边连蹦带跳,和他妈妈你来我往,兜着圈子顽强对抗。 身为教师的闻映台夹在当中,一时不知如何劝解,左劝右拉,竟和太白金星一样团团打着转。 这情景惹得秦不觉咧开一张大嘴,想笑又笑不出,看直了一双眼。 直到嘀咕着“豆腐校”的路人点了点他的胳膊,秦不觉才发觉自己挡了食客们进店吃饭的道,急忙让开,走近围观的人群。 透过围观的人群,闻映台敏锐地又一次看见表情古怪的秦不觉,更急红了一张俏脸。 此时,栗晓遥妈妈发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情急之下拖住孩子胳膊,想将他强行带走。 “我不回去,我不上‘豆腐校’,我不想上学了!”栗晓遥更加激动起来,四下里胡乱抓着可以固定自己的东西。 栗晓遥妈妈身量不高,又过于苗条,拼足了力气,两次把栗晓遥的手从街边围栏上、行道树树干上拽下来后,再也控制不住方向,让张牙舞爪的栗晓遥有机会抱上了秦不觉的大腿儿。 “喂,你别这样,我痒!嗨,你别掐我肉啊!”隔着裤子,感觉到学生没剪的长指甲一会挠抓一会扣着自己的腿部肌肉,秦不觉抖又抖不动,硬抽身又怕伤着情绪激动的栗晓遥,顿时有点想哭。 他怎么遇到嘉桥的学生就悲摧啊?简直像碰到死循环! “晓遥妈妈,你怎么了?你静一下,静一下!”闻映台看着栗晓遥妈妈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手臂发抖,急忙扶住了她。 栗晓遥妈妈身体发软,脚下发虚,摇晃了几下,忽然绝望地撒手:“闻老师,这孩子我管不了了,他要死要活,随便他去吧!” 围观的人群有人就发出嫌弃的声音,“这种‘豆腐校’的学生教不好的,索性放手,让他们多吃吃苦头!” “哇~~”栗晓遥委屈,抱着秦不觉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秦不觉顿时感觉这初中生的眼泪鼻涕糊上了自己的裤腿,心里难受啊! 这是祖母为他应聘教师岗位给新买的裤子,挺贵的! 闻映台把栗晓遥妈妈扶到了街边门店旁坐下,尴尬地看了看满脸郁闷的秦不觉,蹲身拉着栗晓遥:“老师答应你,把你的手机拿回来,你先起来,好吗?” “我不要回学校!”栗晓遥倔强地粘在秦不觉的大腿上,比他家小狗“尖子”还要委屈。 “那老师送你们回家,可以吗?”闻映台耐着性子,从包里抽出湿巾,擦着学生眼泪、鼻涕和汗水。 “我不要,我爸也会骂我,会赶我上学!我不想上‘豆腐校’了!”栗晓遥使劲抽动鼻子,哭得浑身颤抖。 “可你妈妈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呀!”闻映台杏眼微红,用力,想把栗晓遥抱起来。 可栗晓遥就是考拉熊一样,扒拉着秦不觉不放。 秦不觉忍不住叹气,蹲身搂住栗晓遥的肩膀:“你这么钻在死循环里,只怕打游戏都打不赢!” “那你说我怎么不死循环?”栗晓遥两眼含着一泡泪,鼓着腮帮子,又不信任又带着期盼,可怜巴巴地看着秦不觉…… *** “哟,对不起,秦校长,差点擦着你车子了!” “没事,没事,是我刚倒车出来。这里停车比较难哈?” “嗯。” “冯老师,朱老师,我想问问,这里的停车一直是这样吗?” “可不就一直这样吗?”“现在车越来越多,晚一点进校根本找不到停车位,烦死了。” “之前没想着解决吗?” “呵,我们这样的学校,怎么解决?”“有人想为我们解决吗?” “怎么不能解决啊?冯老师,朱老师,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这停车位怎么改一下比较好?” “……秦校长,这个我不太懂。” “我们下午还有课,停好车,要赶紧去停车了。” 这天,天空云层低垂,阴沉无雨。 松宁三中的校园内就算处处绿荫,也在沉闷的空气中显得相当压抑。 午饭后,秦元玉站在一排停得乱七八糟的车辆前,看着施施然上车,想驾车挤出停车位的两位教师,踌躇难安! 她进校已经第三天了,按老习惯每天早早进校,巡视校园后,站在校门前迎接进校的师生。 两天来发现的问题桩桩件件记进了她的小本子里,她很想找教师们聊聊。 可松宁三中的老师们心态太好了,都相当冷静! 他们对她这位新校长的到来波澜不惊,仿佛校长没换人,不,仿佛校长是挂在办公室里的画像一样,悠然自得,该干嘛干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反而显得秦元玉沉不住气,越来越毛躁! 她按通知要求,下午要赶市里去开会。可她的车子一早泊在校内路里端,从挤挤挨挨的教师车辆中倒车出来,花了二十多分钟时间。 狭窄与逼仄的场地,硬是让她在这么短的路上开得满头是汗啊! 这还不算,她刚刚倒车到路边,就差点被校外回来的教师的车蹭了! 车上下来的,是在校外吃好午饭回来、初二物理组的冯、朱两位教师。 秦元玉前一天在食堂陪同师生吃饭的时候,听到过她俩抱怨饭菜的情绪最激烈。 打了一盘子的饭,她俩大概吃了不到五分之一,剩下的全部倒进垃圾桶,走出食堂的时候懒洋洋当着学生们的面说又要下午叫外卖!惹得食堂员工不停地翻白眼。 尽管饭菜口味不佳,秦元玉还是想以身作则,能实现光盘行动。 可满食堂的师生,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做到了光盘,中午竟开始肚子疼了——那预制的炸鳕鱼排十有八九是像冯、朱两位老师抱怨的,不新鲜! 所以,这会遇到两位老师,秦元玉很想听听她们客观的意见。 可是秦元玉这位一校之长又被“冷处理”了。 她简直像陷入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死循环! 眼看赶去市里开会的时间很紧张了,秦元玉只能仰头,向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钻进自己差点被蹭的车子,出校门,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人吐苦水去! *** “呵呵,大章,你这是陷入死循环了呀?” “可不是吗?我只要一开口,他们怼我、晾着我的理由翻来覆去就是那一个!” “呵呵,我比你好一点——他们怼我、不想推进工作的理由有很多个,不止校外的人往校内扔垃圾这一条!” 还没走进会议室,秦元玉就听到了章形树和临江附校汪校长的声音。 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口,她看见了两个校长相互吐槽。 应该是顾及着室内不能吸烟,这两个习惯于想问题就相互递烟的中年大男人手里还捏着烟,只是都没点着。 秦元玉正想推门进去,手机中接到了秦不觉的消息。 “小姑,您能帮我想想方向吗?我还没接到招考通知,我真的不想陷到‘豆腐校’的死循环里,您看嘉桥中学的娃们,陷在里面太悲催了!” 第26章 没摸准方向 “臭小子,你自己陷在死循环里,还说人家悲催……” 秦不觉发的微信消息没头没尾,提到的事含糊不清,后面还带了几张图片,包括:一条脏兮兮的裤子,一个从上往下看应该是贴在他腿上毛茸茸的孩子脑袋? 秦元玉正想细看,却听到她所在地区教育负责人热情的招呼声: “元玉!” “彭局,您来了!” “还在处理工作呢?” “不是,不是。” “上任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还没摸准方向。哟,您给我的?” “对啊,特供!松宁三中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估计这几天你没吃好也没休息好,所以特地多带了杯咖啡。一时没摸准方向不要紧,你先喝点儿,等到了会上,看市里的专家团队怎么支招儿。” “专家团队不是说各区组建吗?” 安全通道的门这边,秦元玉接过彭局递来的热咖啡;门那边,章形树和汪进军赶紧往衣兜里揣了没抽的香烟,赶了出来,转头,就见他们所在区域的教育负责人也先后出了电梯。 “林局!” “杜局!” 彭局看了看他们,索性一起代为解释:“要保证市里这项重点项目落地显效,教委除了要求有机融入‘双名工程’,明确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深化课程教学改革,还要求实现优质品牌的辐射带动,激发自主办学活力,那在专家全程专业指导上,仅有区级层面的队伍肯定不够!” 章形树接话:“昨天,我们区局为嘉桥中学配备的3名指导专家来了,与我小谈了半个小时,初步了解了校内课程实施情况,说以后会定期过来。我没接任前,也见到过市教科院的金博士,他就是市专家团队里的人。” 走到章形树身边的林局握了握他的肩头:“不止市教科院!市里这次为项目组建的专家指导团是教委原副主任带队的,成员有各区局的老局长、市教科院和市教育评估院的退休专家,还有知名的老校长,一共有20多位!” “嗬,一群老法师啊!”汪进军自己两鬓斑白,可听到专家团的组成,还是感佩! 杜局补充:“方主任说,市级专家团会对我们各区落实项目的方案,各校的‘5年期实施规划’进行论证,将来也会分赴各区开展实地指导。” “咝~,我这‘5年期实施规划’还没摸清方向呢,一会儿没法交代,怎么办?”章形树不想遮掩自己面临的困难,艰难地咧了咧嘴。 “别着急!”林局揽了他的后背,往会场走,“今天见面会,他们就是准备帮忙找方向的……” *** “你妈妈已经那样了,你再乱动,我就上网站,把你今天做的编成故事,说给大家听!” 走进餐饮店里,秦不觉带着手上的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忙前奔后的闻映台,管着不断划拉手脚的栗晓遥,无奈! 之前,闻映台求助被栗晓遥扒拉住大腿的他,把母子两人一扶一拖进餐饮店。 栗晓遥进了餐饮店,还想拔腿溜走,被秦不觉捞着胳膊,使劲揿在了卡座里面,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挡着这冲动的小家伙。 栗晓遥妈妈估计被儿子气狠了,一路连找带追,情绪激动,犯了高血压,据她自己说“差一点心梗加脑梗”,晕在路边,此时嘴里含了药,手软脚软地瘫坐进了对过的卡座。 闻映台一个人前后奔走,先是帮栗晓遥母子买来了瓶装水,又自掏腰包为母子俩和秦不觉都点了餐。 秦不觉趁机悄悄提醒她,赶紧向学校递个消息,再过来位老师一起带栗晓遥回校,方便交差。 可闻映台只当没听见,反而对挑剔餐馆不上档次、饭食不对胃口的栗晓遥说:“闻老师答应你,不和你妈妈带你回校。可老师下午没课,先送你妈妈回家,然后陪你去漫展看看,可以吗?” “真的?”栗晓遥一把抓起筷子,又拿乔地放下,“闻老师你不许骗我!” “我带你们三班半年多了,骗过你们吗?”闻映台脸色发白,额头沁汗,拿筷子挑面的手都有点哆嗦,还没忘把牛肉往学生碗里挑。 “闻老师,你不要惯他!”栗晓遥妈妈吞了药,捂着额头,无力地制止加批评,“进嘉桥中学大半年,他脑袋里是越来越摸不清方向了!” 秦不觉也想捂额——栗晓遥他妈妈这样说,不是当众给闻映台难堪吗? 闻映台似乎不在乎这样的言语,也根本不顾及周边食客好奇的目光,把手机中漫展的消息给栗晓遥看了看,低头大口吃面条。 栗晓遥开心了,露出明显“斗赢”的小得意,挑着牛肉往嘴里送。 秦不觉暂时不想管这毛孩子怎么闹,他在猜闻映台是怎么想的! 想起她之前掉落的那封信,他怀疑闻映台没准是真烦了,想借机出门放松放松,又或者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 可看闻映台时不时抬头,细心关注栗晓遥的动作,再看她不计言语,关心着栗晓遥妈妈身体状况的样子,相当认真负责! 这又不符合她信中的方向啊! 难道,是因为章形树上任了? 可章形树应该接到学生“逃跑”的消息了,不采取行动的吗? 他还纵容老师陪学生去看漫展,不怕学生再度开溜,惹出什么事来,让他自己和学校担责吗? 难道他这个校长和闻映台商量好了,要对栗晓遥来一出“捉放曹”? 摸不准嘉桥中学应对问题的方向,秦不觉面对香喷喷的面条没胃口吃饭,悄悄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他发去的消息和图片,姑姑秦元玉没回应。 反而是他导师甄奇来了催促的消息:“秦不觉,‘豆腐腰’的相关信息有了解过吗?” 秦不觉差点都忘记导师建议的论文了,他还没摸准方向呢! 那行吧,“豆腐腰”的理论与新闻好找,这具体案例么,他就拿嘉桥中学入手吧。 反正面前坐着的人、看到的事都是现成的! 想到这里,秦不觉伸手,揉了揉栗晓遥的脑袋,咧开大嘴,对闻映台建议:“漫展,估计你们不熟悉,去了摸不准好玩的方向,不如,我陪你们去啊?” 栗晓遥被揉得稀里糊涂。他妈妈也有点傻眼。 这嘉桥中学管理学生是什么方向? 人从学校跑出来不抓回去批评,还利用课时陪学生看漫展的呀? *** “今天,我们对这一重点项目、系统工程的工作目标、主要内容与主要任务又一次明确了!那好,接下来,大家的任务,是先配合专家团的‘蹲点’‘会诊’,摸方向,找准点!” “今天先散会,后面注意保持常态化有效联络,争取先把‘三年实施规划’做好、做细。我们知道——各位校长都很忙,不用大家提交长篇,‘干货’‘实料’就行!” 专项碰面会结束了,秦元玉、章形树与汪进军同着之前进入会场的校长们一同走了出来。 “这下好了,我之前为‘绿色指标’不少学生‘思维能力’这一项偏低,愁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吃药都睡不着觉,急得不知往哪个方向走!”走在秦元玉身边的靳娟摸了摸了自己的头发。 秦元玉看着,她头顶的发量,是真的稀薄,隐约可见头皮,心中庆幸:她自己进松宁三中前,特地去烫了一下,不然也是这样! 汪进军叹息:“你和我一样,是守在原校,由对口‘一对一’的名校长来带!不然,不说‘绿色指标’学生不达标,就我们两个学校的地段,就够尴尬的,一些问题的确摸不到解决方向!” “你还好,只是贴着老街,卫生状况差一些,我这里是地处‘三区夹板’,周边老小区多不说,老厂区与旧房改造相对更难,学生家长动不动把情绪就撒在了学校,老师们真的压力大,有心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做些什么!”靳娟说起来,感觉有倒不完的苦水。 “元玉,你怎么不说话?”陆芬挤了挤沉默的秦元玉。 秦元玉总不能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吐槽松宁三中的老师“冷处理”她吧,只能岔开话题,“呵呵,是我家秦不觉那小子,应聘教师还没摸准方向,刚才找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让他来我们学校试试啊!”汪进军第一次在手机中见秦不觉就有好感。 那么优秀的小伙子,来锻炼锻炼多好! “噢哟,人多,那你们先下。”见电梯里进去的人多,章形树索性冲秦元玉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直进入下一部电梯,章形树才悄声问:“怎么,他真的‘落榜’了?” “可不是!”秦玉娟叹气,掏出手机,“我正好要找你!这是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不觉说是闻老师班级的,闻老师和家长一起追着,动静也太大了,会上我都没敢问你。” 章形树探头一看,虽然只能看见个毛茸茸的脑袋,却能立即肯定:“呵,又是栗晓遥那孩子!” “他怎么了?”秦元玉对这抱紧秦不觉大腿的孩子,也挺好奇。 章形树摸了摸鼻子,咧嘴:“呵,也是没摸准方向的那种!” “呃?” “他没摸准学习的方向啊!” 第27章 让人不服气 “秦校,我们嘉桥学生跑出来的事,你别和秦老校长还有大秦校长提!” “怎么,你怕我爸批你,还是怕我哥笑你啊?管不住学生,还放任小闻带着他去看漫展?” 解释了栗晓遥的状况,章形树正好和秦元玉出电梯。在地库分别找车的时候,他没忘叮嘱。 秦元玉知道他心里担忧,故意开着玩笑,揶揄这位曾在自家老爹负责学校同班三年的老同学。 “不是!”章形树想到老校长的慈容,憨然摸了摸鼻子,“我让小闻带栗晓遥去看漫展是迫不得已,只是想尝试能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安抚孩子的情绪。” “我明白。” “现在也不知效果怎么样,后面还得再想想办法。不然,只怕其他学生和老师不服气,家长们更不放心,我自己心里过不去!” “是啊,我们想做好工作,得让人服气咱的选择和做法!”秦元玉打开车门,叹息,“不然,‘豆腐腰’别想壮起来。” 章形树继续找车,回头笑道:“这不是今天撑腰的已经来了嘛!” 秦元玉又接着秦不觉的新消息:“姑姑,我想做个好心人,可你之前的学生闻映台竟然不服气,白让她学生弄脏我新裤子了!” 秦元玉再听他后面发一串语音,不由失笑,坐在车内,回消息:“臭小子,我给你重新买条裤子行了吧?人家小闻陪学生看漫展是章校长安排的,有目的呢,不需要你乱掺和。” 秦不觉回了不服气的语音:“既然这样,是嘉桥的老师和学生弄脏我裤子,让章校长赔我一条。” 秦元玉没想到,章形树又跑回来,与她核对一条信息,恰听到这么一段。 章形树乐了,请秦元玉帮忙回应:“小伙子,让我赔你裤子可以,你得找个让我服气的理由啊!” *** “真的不用,我们自己看漫展就可以。秦先生,今天不好意思,累你帮忙,还打扰你这么久,很感谢!” “闻老师~~,就让他去吧,他电竞解说超棒的!” 网约车到了,闻映台安排栗晓遥母子坐进后排,毫不犹豫地关了车门,向秦不觉客气、周到地表达感激,暗示他可以离开。 对于这种变相的“逐客”,秦不觉不服气又不舒服。 他本来是好奇与热心,加上想了解“豆腐腰学校”的实际问题,打算跟着闻映台陪栗晓遥去看漫展,顺便逮个什么机会,劝劝这倔强不服管的小子,趁早回校好好上课,认真学习。 谁知看上去态度一直柔柔软软、被动懦弱得像古代小媳妇的闻映台拒绝了。 连栗晓遥坐进车内出声恳求,她也不答应,自顾自坐进了副驾驶位:“晓遥,大哥哥在大学里有课。闻老师答应你:我们慢慢看,看好我请你吃汉堡,有周边衍生产品你喜欢的,我也可以送你一个。” 栗晓遥妈妈愧疚又不放心:“闻老师,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晓遥这孩子又皮又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妈,你要去,我就不去了!”栗晓遥又想打开车门出逃。 还好,网约车的左后门按规定锁死了,他没逃出去。 栗晓遥气得嘟着腮帮子嚷嚷:“你平时只顾买东西、搓麻将,根本不看漫画,懂什么啊?闻老师平时也尽和我们说名著、讲散文和小说,肯定也没去过漫展!” 看学生在车内激动地挥舞手臂,让母亲和老师都十分尴尬,秦不觉能感觉到他满满的不服气,心中暗乐。 抱住手臂,他站在车边等着闻映台哄不好学生,求他帮忙。 谁知闻映台不慌不忙拉上了安全带,冲栗晓遥微笑:“老师当学生的时候也喜欢看漫画,可是一直没机会去漫展。所以,今天想请你陪我看看,帮我讲讲内容,让我多涨涨见识。司机师傅,我们走吧,先帮我送后排女士回家……” 栗晓遥傻眼、秦不觉瞪眼的功夫,网约车开动了。 “嗨,你还就这么把学生骗走啦?”秦不觉看着网约车借交通灯的“绿浪”一路向前,真不服气啊! 他自言自语地追问:“闻映台,你以你能哄栗晓遥多久?你自己都写了那封信,还认为看一次漫展、买个周边玩具送送就能把学生感化喽?你知道漫展有的地方真能激励学生好好学习吗?你,你你你也太让人不服气了,知道吗?” *** “陈老师,接水啊?来,你手里都是东西,我帮你接!” “……谢谢秦校长!” “正好,你也帮我看看:你之前带我加的教工群,是不是加错了?” “不会啊……没错,就是这个!” “那,我们松宁三中有第二个教工工作群吗?” “没有啊。” “你能肯定吗?会不会还有分部门的教工群?” “不可能,我可以保证!” 又是一天过去了,秦元玉看着寂然不动、几乎像死水一片的微信群,实在忍不住猜测与怀疑——松宁三中的微信联络群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想瞒她什么? 她又一次在净水器边拦住了陈林浩,想问个究竟。 可陈林浩的答案和她的猜测并不一致。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小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几天在群里发的消息,包括全员问好信、两个集体工作通知,收到了吗?”秦元玉眼看陈林浩面色有变,低着头想走,抢先挡住了他的去路。 “……嗯,收到了。”应对秦元玉的问题,陈林浩明显心虚。 “你身为总务部门负责人,怎么不在群里回复我一下呢?”秦元玉问得更加直接。 “……”陈林浩不敢面对秦元玉真诚又直爽的目光,只能绕着弯回答,“老校长在的时候,一直是这样。” “陈老师,你觉得这样合理吗?”秦元玉逼近一步,追问一句,“从区里来的工作部署,要求加强校园安全管理,我按工作要求发出通知,并请大家一起做好安全工作计划,明确落实、抓好校园安全工作,是不是应该得到回应?” “……” “就算老师们不回复,最起码,你们各部门的负责人应该回应,对不对?” “您说的没错,可是……”陈林浩抬头,欲言又止。 秦元玉顺着他的视线,疾目扫过去,发现几个学校职能办公室的门口、窗口,有人影闪动。 “咳、咳咳!”最近的总务办公室内,传来王岩刻意的咳嗽声。 “陈老师,你去忙吧。”秦元玉撤回了步子,主动放陈林浩离开。 带着明显的失望与隐隐的伤感,她端着杯子转步想回自己的办公室。想了想,又贴着办公室墙壁站住了。 没一会儿,有议论声传来。 “还以为她从示范校过来,有多厉害呢?” “她以前优质学校的生源不一样,估计想不到,到我们这里,那些方法搬不过来!” “是啊,我们这种‘豆腐校’都是挑剩下、逃不掉的‘豆腐生’,教与不教差不多的,管与不管也差不多,她有能力改变吗?” “她把校园安全通知写那么细,还要求大家回复,简直纸上谈兵!你看看我们园墙上一个接一个的洞,安全得了吗?她能有什么办法?内部防得再紧,外面又拦不住!” “之前的老校长有几十年教龄,也是我们区有名的学校出来的,都管不好。她的资历、能力会超过老校长吗?” “不用理她!她热情一阵就过去了,何苦这么烦人……” 听着这些言语,秦元玉杯中刚泡的热茶泼在了手背上,烫!却让她的心冷得战栗! 她才来几天,教师们就嫌她烦人吗?说她纸上谈兵,还怀疑她的工作能力? 呵,这是不服气她的到来啊! *** “你是‘豆腐腰’学校的老师,有什么傲娇的?还看不上我帮忙!” 难得在一周当中返家,秦不觉忿忿地打开了电脑,上网翻查嘉桥中学的评价。 开玩笑,像他这样又有能力又有水平的研究生,主动提出帮助,竟然被闻映台拒绝了,说出去,他不丢面子的啊? 网页的评价,果不出所料,一色的贬低。 “生源和师资不足,学习氛围欠缺,有能力的家长都带着孩子选择离开,不要进!千万不要进!” “不说老师有多懈怠,家长们都普遍不重视教育,学生也不喜欢学习,作业胡做或不做,都把学校当打卡、混毕业的地方!” “套用嘉桥学生自己的一句话:叫鸟不生蛋、乌龟不上岸!里面的学生要么是家长不在意的,要么是爸妈实在没本事换校的,要么就是有这样、那样问题的,要么就是成绩糊不上墙的!” “不作过多评价,反正就是豆腐渣!” “切,切!闻映台,看看,看看这些,你还不服气吗?”秦不觉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气,看着网页,“砰砰砰”地拍着桌子。 他又去翻查嘉桥中学的其他介绍,点进去,希望找到更多让自己傲娇的信息。 看着,看着,小伙子的眉头高挑了起来,不服气的言语有点变味:“建校都有这么多……还真像我家爷爷奶奶说的,有这么多……我说,这样的底子,还能让嘉桥中学变成这样,好意思吗?……不对,学校要好,几方面都得往一处奔赴啊,不然你们怎么能让嘉桥中学……” 第28章 看不过眼呢 “老秦,不觉到我们房间来了?” “嗯,这小子缠着我,问到哪里找最准确的义务段对口学校划分信息。我把几个区最新的校区范围与招生计划微信发给他了。” “孩子要这个干什么?难道他想按这个找合适的应聘学校?” “有可能,可也没准……” “你倒是问清楚啊!我看孩子最近是真心急了,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帮帮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可那小子不想多说!我都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丁常青在浴室内,听到秦不觉的声音,匆匆洗过澡赶了出来,却见卧室里只留皱着眉头的老伴秦慎思。 最近,秦家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个家中每位心里都很着急!他们都在密切关注着秦不觉的动向。 作为秦家最年轻的教育事业传承人,秦不觉的就业时时牵动着每一位长辈的心。但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恐一个不慎,帮不了秦不觉不说,还可能适得其反,好心办坏事! 而这家中的三位“秦校长”,还都抱了同一个心思——要刻意磨一磨秦不觉相当不成熟的性子,促动他找到最适合成长而非最安逸舒适的岗位,好让他在教师职位上站稳喽、走得远! 因此,丁常青再着急,再心疼,也只能看着秦不觉像找不到出路的小蜜蜂一样四处“嗡嗡”着乱撞墙。 眼看这一期教师招考最后的期限都要到了,秦不觉对明明大有可为的“豆腐腰”学校还是没有应聘意向。丁常青真恨不得代他把简历投递过去,再把这臭小子用打包箱快递到学校去! “亏你还是个老校长,不能多动动脑子?”丁常青一边埋怨,一边四下里寻找零食,“孩子不肯说,是你方法不对,说明你老喽,落后了!” 秦慎思被老伴的话气得无语,眼巴巴看着她拎了零食跑去找秦不觉:“你看不过眼,那你想办法催他上岗去,元玉说大章对这小子很感兴趣!” *** “不觉,你爷爷又气我了,我不想理他!让奶奶到你这里坐一会儿,消消气……嗨,你想吃什么坚果?奶奶给你剥。咦?你怎么看上对口学校表了?” “奶奶,我现在不想吃……是我导师要我关注‘豆腐腰’,我被逼得没办法!” “那你准备怎么关注?不如选几家,到里面去看看吧?” “不去!除了姑姑的学校,其他‘豆腐腰’学校我是坚决不去的!我……就是看网上这么多人嫌弃‘豆腐腰’,今天又被嘉桥的学生抹了一裤腿的眼泪鼻涕,想按导师的要求随便查查。” “查到什么了?” 丁常青有机会笑眯眯坐到秦不觉身边的时候,瞄见他对着电脑,在笔记本写下嘉桥中学、松宁三中、开良中学、杨门中学等学校的名称! 秦不觉这会很专心,没在意祖母遛来遛去的目光,只管按动鼠标,调出一个个网页:“我发现,不管是嘉桥中学,还是我姑姑转过去的松宁三中,还有和松宁三中差不多、在老城区的开良中学,位于三区交界的杨门中学……他们全都建校几十年了,照理说,应该有积累、有历史、有底气,怎么反而变了‘豆腐腰’?” “就是呀,让人想不通噢!”丁常青到底是把核桃仁塞进孙子嘴里了。 秦不觉“咯吱咯吱”地嚼着,把老祖母拉近一点:“您看,就说这嘉桥中学,我之前还以为您和爷爷夸张,里面学生偶尔一起得了奖就把它夸成一朵花。哪想到:嘉桥中学是上世纪市里和区里为发展地区教育的特建工程,建得比区里现在几所示范校还要早!” “呵呵,好像是的。” “不会错,我刚才细查过嘉桥中学的历史!它2000年前还作过地区学校的‘领头雁’;刚过2000年的时候,它被定为市教科所的科研基地,明确了科研兴校的发展路子!” “哟,这个连我和你爷爷都不知道噢!” “最让我没想到的,它以前还是我们东海师范大学的教师实践基地学校!可我在大学里,从没听人提到过它!” “那和你姑姑学校差不多的,那开良中学呢?”丁常青一颗一颗帮孙子剥着开心果。 秦不觉说不吃,却把一粒接一粒果仁吞下肚子:“它的历史就更厉害了!百年老校!” “有一百年了呀?” “1904年建校,最初是私塾学堂,后来变私立学校,到我们新中国成立,它变为祁定区公立第一中学,是当地老百姓拍手叫好,都想送孩子进去的好学校!”秦不觉越说越感叹。 “啊哟哟,没想到,这些‘豆腐腰’有这么厚的底子!”丁常青也在叹息。 不仅为女儿转岗而去的松宁三中与开良中学是类似的情况,也为孙儿肯查询这些学校的状况开始费心思! 秦不觉带着憾惜,放下鼠标,不甘心地继续述说:“还有那所临江附校,总被校外店铺熏油烟、被校外的人乱扔垃圾,还要借我老爹学校的羽毛球馆,其实很早以前就被评为区里的德育先进单位,现在倒好,落得校长亲手拾垃圾!” “这些学校,其实各有长处噢。”丁常青一直注意着孙儿的表情,试探地问,“它们不是真的‘豆腐校’。” 秦不觉怔了怔,又点开一个论坛的网页,再翻出手机里的一个公众号:“可您看看这里面的议论,几乎找不到夸奖的好话,除了贬,还是贬!哪个家长看了不想逃?谁看了还敢让孩子进这些学校?” “这些留言和评论,是有些片面,可其中也有一些话,是事实!”丁常青看着那些嫌弃“豆腐校”的留言贴,见怪不怪。 “我有点看不过眼!”秦不觉说了真心话,“我有点想发贴驳一驳他们!” “你想驳人家什么?”丁常青不太放心,“人家也是担心教育教学质量,情有可原的。” 秦不觉不赞成:“可如果已经住在这些学校的对口小区里了,光是骂学校、骂老师,骂学生,就能骂得回来吗?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和这些学校加强沟通,带着孩子一起和老师努力,帮学校往好的方向发展,把以前的荣誉和成绩找回来?” “咦?——” 丁常青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底里想提醒孙儿——他现在说的,和不久说的话,有些相反噢! 她急着把惊讶带回去说给老伴听,看看时间不早,起身:“就算要做导师交代的功课,现在时间也晚了,你何苦费太多的心思。家长有家长的看法和选择。这些学校要实现转变,是你姑姑和那些校长的工作。” “可这些学校如果关了,我想想,也感觉可惜!” 秦不觉向后倒在了床上,随着他动作幅度,床头灯光摇曳。 夜是深了,可秦不觉被这天查询到的信息引得兴奋,睡不着了。 姑姑和章形树还有汪校长他们,能让“豆腐腰”壮起来最好。 可是,看今天嘉桥逃出来的栗晓遥,再想想姑姑向爸爸悄悄嘀咕的“没人理睬”,他都很看不过眼! 所以,导师甄奇要他关注和思考“豆腐腰”的问题,提出相关优化的建议,他感觉有点意思了。 ——可“豆腐腰”如此遭人嫌弃,也不知要用多少心思,才可以为“豆腐腰”找到有力的支撑点!也不知姑姑他们还能往哪个方向用心? 要换了他做校长,不用看网评,只被学校老师天天晾着,再帮学生天天收拾惹了祸的烂摊子,气都气饱了! *** “小闻,昨天辛苦了,几点回家的?” 章形树那天在市里开过会,就聆听两级负责人意见与专家指导团的几点建议,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又在校园里转了半天,大半夜没睡,给“三年规划”起了个大致的草稿。 梦里纠结着各种工作的设想,他一早又醒了,爬起来,赶进嘉桥中学,想着往草稿里再补充些什么,却在校门口遇着低头而来的闻映台。 此时离上学还早,这姑娘的习惯倒好,和他一样,喜欢提早不少时间进校。 想着几乎天天和老师犟嘴斗气,时不时就喜欢翘课,昨天干脆招招摇摇跑出学校的栗晓遥,他有些心疼这位年纪轻轻,被顶上六(3)班班主任的年轻后辈,不等闻映台先问候,主动打招呼问。 闻映台明显还是对这位校长的亲和、开朗有些不适应,愣了数秒,方回答:“谢谢校长。还好,我八点多送栗晓遥回家。” “他今天会来上课吗?” “他妈妈是说会来,可他还是嚷嚷:不想进教室。” “他能来就好,先按我建议你的去做。” “……校长,这样真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呀?” “其他老师可能……会看不过眼!” 第29章 明摆的排斥 “那对栗晓遥平时逃课或负面情绪,其他老师一般会怎么处理?” “……以前,也批评过……” “以前?那后来呢?” “有时也处罚,或者通知家长一起应对……还有……” “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 栗晓遥逃学,是章形树到嘉桥中学接任后,遇到的第一个极端问题,实际情况远比闻映台汇报的激烈! 昨天开过会,章形树赶紧回校继续了解情况,越听越惊诧,却越问越一头雾水! 闻映台上午遇到他的时候,只说栗晓遥因贪看动漫与打游戏未完成作业,与数学老师起了冲突,而后在午饭时,自己从操场上翻越校园围墙溜到了校外。但孩子在她办公桌上留言了:说明是去看漫展,不然就不回校也不回家了。 因为要赶着下午的重要开会,担心栗晓遥做出极端举动,章形树安排闻映台立即调课,一方面联系栗晓遥父母,一方面找到孩子,视情况陪他去看看漫展,以平复他的情绪。 谁知章形树返校后再问任课老师,听到的情况却是:“已经非常豆腐、不能再豆腐的”的栗晓遥一直不尊师长,不服课堂管理,入学后几乎从没完成过作业,当天就因为被数学老师批评了几句,当堂拍着课桌与数学老师叫板,还把数学老师的手给夹伤了! “我早就说过,应该给栗晓遥处分,顺便杀鸡儆猴,给其他‘豆腐生’看看!可闻老师就是宠着这些学生,宠得他们更加无法无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上课的时候陪着那些学生嘻嘻哈哈,回到办公室总说要减轻作业负担,一会想弄课堂表演剧,一会又想教什么课桌操,我们稍微批评一下学生就说影响心理!栗晓遥这么叛逆,一个是家长宠,另一个就是给闻老师惯出来的。您别看她年轻,我们提意见,她还经常反对……” 数学老师把已泛出淤青的手臂亮给章形树看,几乎也要拍着办公桌,激动地控诉种种。 章形树越听,越感觉他对闻映台和“豆腐生”有着明显的排斥感,想听听不同的意见,偏偏一整个办公室里,没有一个认同闻映台的!其他教师要么默不作声,要么跟着数学老师投诉——投诉学生,也投诉闻映台。 栗晓遥这样的学生出现的负面情绪倒是不稀奇,章形树来之前,心中也有一些预备。 可其他老师描述中,闻映台的工作形象,与之前被“折了腰”的树木碰倒过、写出那封信、在招聘会上谨小慎微的姑娘太不一样了! “事问两头”,章形树很想再多问问闻映台的说法。 谁知,他眼看着闻映台的头又低了下去,越来越低不说,脚步也一点点向后挪着,看样子又想像东海师范大学里那样急匆匆地逃跑! 章形树弄不明白啊! 他热情开朗、平易近人的管理方式一向受原校老师喜欢,怎么到了闻映台面前,就一直像个老虎呢? 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合适,让闻映台明显排斥着他? 章形树想到:秦元玉说闻映台后来告诉了她,是老校长亲自选聘闻映台入校的……难道,是因为他接替了嘉桥中学老校长的职务吗? 可老校长是积劳成疾,身体状况已相当糟糕,又离退休不足两个月,所以被安排提前休养,去住院治疗了呀。 若是这个问题,章形树一时也难以与闻映台沟通,只能再次强调自己的建议: “那今天栗晓遥来学校以后,如果他不想上课,还是可以暂时不让他上课。” “?”闻映台终于抬头面对章形树。 “你作为班主任,有责任帮助他调整情况,在保障他安全的前提下,让他先做些想做的事情。” “那上课的时候,我安排他去哪里?……站在教室外面,他站不住,也太累了,去图书馆、阶梯教室不合适……也不见得让他在校园里闲逛……”闻映台含含糊糊说着又问着。 章形树知道,她呵护学生,藏了不少话——以栗晓遥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教室外老老实实站着,去图书馆和阶梯教室,只怕那小子会当“孙猴子”,到时候又惹出什么麻烦! 章形树搓了搓眉头:“你就安排他在办公室,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太闹腾就行。” 这应该是相对可行的办法,在一办公室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栗晓遥应该不会有太出格的举动。 可闻映台的表情很排斥,纠结中说了实话:“栗晓遥除了打游戏、看漫画,真的五分钟都坐不住!” 章形树眨了眨眼,坚持:“小闻,我知道这么做,有些难为你!可不这么做,只是一味强压着栗晓遥进教室,反复批评处分他,只怕他越来越回不了头!” “我……试试吧……”闻映台实在不情愿,却答应了下来,“我能保证,栗晓遥今天不会跑出学校,也不会让他出意外!” “对了,在班级治理和学科教学推动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想法吗?”章形树想到昨天会议上再次强调的“双名工程”,看着眼前相当负责的年轻教师,委婉地想测试看看。 “……我有!”有朝阳的光芒透过校园的绿荫闪动到闻映台面上,让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亮。 章形树正想听,却见闻映台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迅速又黯淡下去。 “校长,我没什么想法。班里昨天出的板报要赶紧去看看,我先走了。”闻映台说完,也不等章形树同意,又一次调转步子匆匆离开。 “小闻,我正好也上楼!”章形树不想年轻教师刚要吐露的心声就这么收回去,追上几步,跟着她进了教学楼。 可他低估了年轻教师的速度! 进了教学楼的闻映台真像被老虎追的兔子,一溜烟小跑着进了教室。 人到中年的章形树实在跟不上,只能自己按下通往校长办公室的电梯上行键。 电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停留在六层不下来,想起要补充的计划,他索性步行登楼。 章形树刚刚上到一楼到二楼的转角,就听楼下浮出两人的议论。 “刚才是闻映台找校长说什么事吧?呵,新校长刚来,她就这么积极!” “她不一直这样吗?在班里、化学教研组、年级组都喜欢没事找事,说一堆这样那样的想法,想显示自己!” “这小闻也不嫌累得慌!我们这嘉桥中学有的就是一堆掉灰里的‘豆腐生’,提不起、拍不净,有必要上那些心吗?” “我感觉她心挺大,喜欢出风头,没准是想借机往上。” “所以,在办公室,我就懒得理她!她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让她一个忙活去!” “她不识趣,我们这样排斥她,她应该懂那个意思,可她就是不甘心,还追着我们说,所以我也避着她……” *** “你们继续,我只是来听一听,不打扰你们。” “……校长,我们……没什么说的了。” “刘组长,是否可以给我看看你们教研组的会议记录?” “我们这周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没做记录。” “那,这个月的会议记录有吗?我看看行吗?” “……大家挺忙的,就简单开个会,所以记录得很简单。” “简单也可以让我看看啊。” “那个,都让我带回家了,晚点找到再带来吧……” 闻映台的情况,章形树并没有和秦元玉提及。 却不知是否她们师生气质相通,秦元玉在学校内,也是追着办公室的教师们,还被这些同事避之不及! 这天到了周五,秦元玉沿走廊逐一看过各班教室内的情况,又开始巡视办公区域。 四楼的小会议室内传出一阵教师热闹的说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秦元玉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提防,随口说了一声“进来”。 可见到她这位校长推门进入,坐着的几位老师全都呆了。 身为区域内数学、物理双料学科带头人,又做了八九年的学校负责人,秦元玉很快分辨出,这应该是物理学科的每周教研会议。 常年的工作惯性,让她未顾室内人员面色各异,兴冲冲直接坐了下来,打算听一听备课情况,顺便了解一下松宁三中物理教学推动与落实情况。 哪想到她这番心思,很快遭到了排斥! 从物理教研组长开始,到每一位参加会议的物理教师,没有一个人主动与她说话,对她正常的工作要求,也是找着理由一再推却。 秦元玉无奈,只能暂停了自己的话头。 小会议室内,随即全员静默,每一个人都不说话! 就算让人难堪的尴尬在内心中翻卷起层层的失望与怒气,秦元玉还是带着热情与期冀沟通的心思用目光扫向每一个人。 可每一个人都不愿以目光与她对视! 秦元玉却能从他们僵直的身体中接收到浓浓的排斥,更有明摆的防范! 第30章 漏洞不算啥 “松宁三中的物理、化学教学,相对最弱,有不少欠缺与漏洞,不补起来不行!” 这话,不是秦元玉说的,而是她调任松宁三中之前,区里教研员特意告知她的。 不仅如此,她还从其他同行、教师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更糟糕的是,秦元玉自己上网了解松宁三中的情况,在网页上也看到过家长、学生与社会人员议论到这一点,从而,给松宁三中的口碑更加负分! 既然承托转任这所学校的负责人,又身为双料学科带头人,秦元玉工作目标之一,当然是想迅速推动这两门课程教学的优化与提升。 因此,她期待尽快摸清教学漏洞在哪里。 可教师队伍如此不配合,甚至是对她这位校长明显地排斥,是秦元玉始料未及的! 还来不及表露想法与心思,更没有机会给她展示自己物理教学的特长,尴尬的秦元玉就听物理教研组长抢先开口,要求散会:“今天我们的会开得差不多了。周末,大家都有工作还要收尾。您看?” 另一位教师也在要求:“我和杨老师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就肠胃不舒服,要赶紧去医院看看。” 秦元玉哪里听不出他们“关门送客”的意思呢? 她只能讪讪地叮嘱:“那好,大家以后有什么物理教学方面的难点或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努力为大家提供帮助!” 如此不惧尴尬的真诚表态,充满着热情,让室内的教师们面面相觑。 “大家快忙去吧,周末,忙好早些回家。”秦元玉主动打开了门,站到会议室门外相送,并叮嘱肚子不舒服的两位教师:“不用等到放学,肚子不舒服早点看,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在工作群里找我。” 她大度的言行让教师们更加难以适应,一个个喏喏地答应,相互使着眼色,走了出去。 目送着教师们或下楼或转回本层的办公室,秦元玉才回到小会议室内,深叹一口气坐了下来。 失去人气的会议室内,太过安静、冷清,让她不寒而栗! 反复遭受如此冷遇,秦元玉的心中像被扎进了一根一根冰做的刺,刺得她难受,刺得她心中滴血,却没办法表露是什么伤的她! 她中午,接到了原校教导主任与两位物理老师的问候,话语依依,满是不舍…… 秦元玉真的好想念原校的工作氛围! 在那里,她不但能和大家坐在一起,畅谈各科教学,还时不时和同事们相互给予鼓励式的工作拥抱,同事们基本都愿意笑着亲近她,坦然表露教研中的疑惑,争取和她一起解决问题…… 一霎间,秦元玉心底里竟翻起想退回原校的冲动! “不,不能这样!不能!”她在会议室内烦躁、抗拒,看着窗外透过云层晒下的阳光喃喃而语,不知是对着她自己,还是对着松宁三中的教师们。 忽然,秦元玉站了起来,扑向窗边! 在那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缺乏修剪的树荫遮掩之下,发生了什么情况? *** “秦校长,这个洞我知道的,会找人补的。” “需要尽快,下周一前必须补上!” “联系工人没有那么快的。” “可下午第三节课,我看见有学生顺着这洞溜出学校了!我让各班老师在查是哪个孩子,这种情况必须立即制止!” “校长,我知道你害怕。但着急补上又有什么用呢?很快又会坏掉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什么叫我害怕?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坏掉?你告诉我原因可以吗?” “……等那个学生找回来,你自己问不就知道了吗?” 站在教学楼侧面,篮球场后面的校园围墙前,秦元玉终于忍无可忍,指着那个被人为破开的大洞,与王岩争执起来。 不是她不尊重这位总务负责人,而是校园围墙上的洞竟然成为学生逃学的通道,让她太心急、上火! 之前,她在小会议室亲眼看见两个男生顺着这个洞跑出去了! 秦元玉立即发消息,通知各班排查逃学的学生。 可直等到放学,也没有一个班报告说有哪个学生不在课堂! 秦元玉一边担心逃学学生的状况,一边紧急找来王岩,要求立即补洞。 谁知王岩一如之前风吹不动的悠然,对校园围墙上的破洞见怪不怪。 秦元玉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可再怎么追问,王岩就是闭嘴的葫芦,不吐真相。 “那好,我找人来补!逃出去的学生,我一定追查到底!”对王岩的松懈,秦元玉掷地有声地表示。 看着她严肃而认真的目光,王岩终于不情愿地拿起了手机:“我可以现在通知人修,只要以后,您别嫌反复浪费钱就行了。” “……”没找出真相前,秦元玉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说起另一件事,“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对食堂饭菜质量都一直不满意,我也感觉部分菜品不新鲜,看着餐具也明显没洗干净,这是食堂管理的明显漏洞!” 王岩的手和头一起又垂了下去,不吱声。 秦元玉追述要求:“下周一,我和你一起找食堂工作人员谈话,督促他们改善……” *** “您看,学校又没发生过食品安全问题,几点小事,大家以后注意就好,称不上漏洞哈。” 周一,上午大课间后,食堂内坐在盆边、站在台前的工作人员没想到,秦元玉会带着王岩直接来后厨检查,还要求现场会议。 对秦元玉指出菜品里安排了过多的冷冻半成品、冰箱冰柜内不少食材即将超过保质期,蔬菜择洗不认真,碗筷清洗不彻底……诸多问题,食堂负责人孟充表面聆听,嘴里打着哈哈。 他明目张胆的敷衍,让原本有些紧张的食堂员工也轻慢起来,坐在秦元玉对过,转着削蔬菜的刨刀,相互嬉笑着。 王岩对此,仍是修心入道、事不关己的模样,双眼低垂,如打坐入定一般。 秦元玉想到陈林浩悄悄告诉自己,王岩中餐只吃自带的饭盒,冷笑:“孟师傅,要是师生真吃出健康问题,只怕你们每个人都负不起责任!” “您不要生气嘛。”孟充总算坐直了身体,咳了两声,转头向着食堂员工,“你们听到校长说的没有,那些都是漏洞,要重视,要改,不要让学生吃了拉肚子。” “噢~”“漏洞要改。”几位员工有气无力、懒洋洋地答应着。 秦元玉转头叮嘱王岩:“做好会议记录,做出问题记录单,每一个问题明确整改要求,一个星期后,我们带队,对照问题单再来复查。” “……嗯。”王岩的笔迟疑片刻,落到了笔记本上。 秦元玉大步走出食堂,却想到了还有没说清的问题,又转回食堂去。 后厨门口,她听到孟平等人向着王岩吐槽:“校长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故意挑我们的刺?” “菜这么多,碗和盘子那么多,偶尔没洗干净也难免。她管得太严了!” “学生说菜里有虫,那就说明没打农药,是好菜,咱小时候谁不吃啊?现在的学生就是太娇惯了!” “要是担心老师、学生嫌不好吃,秦校长可以自己来做饭嘛。” “早饭的时候,我还听有物理老师说:秦校长跑去听人家教研组开会,说想给他们上课,都嫌她管得宽!” 秦元玉实在难挡气愤,重新走进食堂:“你们要是抱定对师生健康不负责的态度,那么我不会等到他们真吃出问题,就可以启动食堂承包的更换程序,由家长共同投票,另选合适的餐品供应商!” *** “呵,章校,我还准备问问你学校的餐品供应情况,你倒先问起我了?” “咯啦啦,咯啦……” “章校,你等等,我车子的胎压好像出了问题,让我看一下……” 两天后,傍晚,迟归的秦元玉刚刚启动车子想出校,接到了章形树的电话,紧接着,就听到车辆发出异样的响声,急看车内表盘,已出现胎压报警的符号。 她拿着手机,下车查看,惊讶地发现——刚换没两个月的轮胎,前后各有一个明显瘪气了。 “你仔细看看轮胎再报修。”章形树建议。 秦元玉依言俯腰。 几分钟后看到的情景,更让她惊得合不拢嘴——漏气的轮胎上,有两处明显的痕迹。 她漏气的车胎,似乎有人为的破洞…... 第31章 泄气又生气 “你们是谁?想进校园干什么?” “呵,我们是谁?”“嘻,老师,你说呢?” “你们不说清楚,我可以报警!” “哟,哟,老师要把警察叔叔请来呢!”“我们是好学生,没做坏事情,警察叔叔不会管我们的。”“老师,你别激动,对身体不好的呀!”…… 这天,原是秦慎思的生日,一家人约好晚餐要去饭店一起庆祝的。 秦元玉的车轮很可能被校内人员故意戳了洞,漏光了气。无奈之下,她只能悄悄打电话给秦守志说了情况,准备自己叫拖车后打车赶往饭店。 谁知等待拖车的时候,她因记挂校园围墙上曾经出现的破洞,特意沿着校园查看,发现另一处栏杆不仅被破坏了,更有三个鬼鬼祟祟的年轻人在栏杆损毁处探看,有一人大半个身体已探进了校园,手中半包香烟掉在了校园的绿化中。 秦元玉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呼叫保安,直接挡在破洞前,大声质问。 按常理,三个年轻人应该有所顾忌,就算不转身离开,也该收敛行为。 可面对发出警告的秦元玉,他们反而更加嬉皮笑脸。那探身进园的年轻人虽缩回墙外,却挤眉弄眼地戏问秦元玉,完全没有顾忌地进行言语挑衅! 如此情形,任秦元玉有二十多年教龄,在执教与学校管理过程中有所经历,一时间,也没办法从容应对。 这三人来路不明,言行不端,想要干什么? 为什么围墙刚刚经过及时修补,栏杆又被损坏了?总务负责人说维修是反复白花钱。 之前两个学生从院墙破洞处逃学出去,和这三人有什么关系?是有内外串通,导致校园财务损失的问题?还是他们在诱惑学生做些什么事情? 秦元玉头脑中思路纷纷,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越想越担心,一时间却难以开口,不知从何问起! 幸而她严肃镇定的表情,让那三个年轻人难以坚持,左右张望过后,一人吹了个口哨,招呼:“行啦,别逗人家老师了,走吧!” “那今天先走喽,老师,掰掰。”“哎,烟丢了,再给点根烟呗。” 眼见三个年轻人嬉哈着,态度散漫地溜达开去,秦元玉才感觉手里捏得冷汗! 松宁三中的校园安全管理,存有这样严重的风险问题,竟无人重视,真要等到出了安全问题,才想着亡羊补牢吗? 从损毁的围栏前回身,秦元玉已顾不上查询拖车的进程,匆匆走到校园安保室,想要查看监控摄像。 可无论是她泊车的方位,还是校园围墙上的破洞,要么不在摄像监控范围之内,要么摄像镜头损坏,监控中显示黑屏。 “监控黑屏为什么不及时报修呢?”秦元玉感觉心中那口气浮浮沉沉的。 “报啦,他们就是懒得修,修了没准过几天也坏。”执勤保安絮絮叨叨地说着,“秦校长,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的车应该停在专门留的位置!那个位置又方便停车,摄像头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容易坏。” “那校园围栏被损坏,你们巡查的时候没发现吗?”秦元玉感觉自己那股乐观的勇气似乎哪里松动了,支撑不住,说话也有些没有力气了。 “我们又不可能24小时巡查。就算发现了,不也是一样,就是报修嘛。修好了继续坏!”保安还在嘀咕,对校园安保巡检不到位的疏忽,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秦元玉感觉越来越失望,只能电话联系王岩和陈林浩,要求他们赶回校园共同排查问题,商讨解决方案。 “老校长知道我的身体问题,没和您交代吗?我这会就在医院看急诊,赶不回来!检查结果有问题的话,没准明后两天都请假。”王岩回复得相当不客气。 陈林浩倒是回复及时:“好的,我会尽快赶回学校。只是我家住在东海市另一个角,现在下班高峰,路上堵车,只怕一个小时之内赶不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赶来的拖车准备拖走秦元玉的车子。 安保人员打着哈欠问是否可以去购买晚饭,顺便带一份回来给秦元玉。 秦元玉是真的饿了,可是她没有一丝胃口! 看着百度地图从南到北堵得发红的各条线路,她咬着唇给陈林浩回复:“相关问题周五认真讨论,明天到校先安排人员抢修围栏,务必督促安保人员加强巡逻。我会在工作群提醒各班注意排查与预防学生逃学!” 工作群的消息,她会立即就发。可是发了,有人会回应她吗?又会有人认真执行吗? 风吹寂寂,树影森森,看着拖车疲惫的灯光消失在校园灯光黯然的路上,秦元玉感觉自己肚腹间,既像那泄光了气的车胎,一层挨一层咕哩咕噜地粘结在一起,又翻滚着大团的怒气,胀得难受! *** “姑姑,我们来接你喽!”“元玉,饿了吧?”“妈,您快歇歇,我来帮您做。” 为了保证校园安全,秦元玉亲自带着保安人员,从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出木条与工具,将那围栏损毁的地方勉强封了起来。 不放心地,用胶带将木条往栏杆上加固时,秦元玉看到了熟悉的车灯,听到了侄儿秦不觉、丈夫大苏与女儿苏知乐心疼的声音。 随着停车而下,向她跑来的两个身影,让秦元玉鼻中有些发酸。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拥抱女儿与侄子,笑道:“我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了。” 秦不觉看着那横七竖八凑合在一处,像块破布贴在校园围栏上的板条与胶带,咧嘴捡起绿化带中那掉落的半包烟,龇牙:“姑姑,这叫没事啊?” 秦元玉却转向了另一个人——小跑过来,擦着汗,差点绊了一跤的陈林浩:“路远,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陈林浩赧颜:“我打电话给保安人员,听说您还在忙,就赶回来了!” “吃饭了吗?”秦元玉接过大苏递来的饭盒,问。 陈林浩俯身,去收拾用剩的板条:“……没,刚给孩子买了份饭,我没来得及吃。” “那你先吃饭。”秦元玉把饭盒塞进了陈林浩手里,追问,“爱人呢?不在家吗?” 陈林浩抱着板条往杂物室去:“她出国了。” 秦元玉看着没入阴影中的中年教师,忽然感觉,心中的怒气泄了几分。 秦不觉却有些生气:“看来‘豆腐腰’学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冒,爷爷这次生日过得可真够操心的!” 秦元玉不安:“我让你爸别和爷爷说的!” 大苏拍了下苏知乐的脑袋,叹气:“你发消息过来的时候,被这大嘴巴看见了,直接给嚷嚷出来。所以爸、妈担心你安全,哄着我们抓紧赶过来……” *** “姑姑,您的车没法用,明天我可以不进校。我还用爸的车接送您。” 一天忙碌完毕,回家的灯火让人舒心。疲累的秦元玉头枕着女儿的肩膀,昏昏欲睡。 秦不觉毕竟是家中共认的“大暖男”,也不再排宣“豆腐腰”,反而体贴上了秦元玉。 秦元玉想到第二天上午的特别工作,又支撑着坐了起来:“也好,不过明天上午,我是去嘉桥中学。” “为什么?!”车辆并未颠簸,秦不觉的屁股却从驾驶座上重重弹了一下。 倒霉招的啊?他不过关心姑姑一次,又要和那嘉桥中学粘在一起了? 秦元玉从倒视镜里瞅着他:“区里安排的,说明天有市级专家团去嘉桥指导,通知了我们几个校长一起去听听。” “我,我明天没空!”秦不觉舌头又打结了,“我忘了,我和谭雯琳约过,明天要一起练习电竞解说。” 苏知乐又“大嘴巴”了:“表哥,你骗人!你今天还冲舅妈抱怨:说谭雯琳家里不高兴她误入‘豆腐腰’,要她考博,争取将来进顶尖校。所以她打算放弃这次电竞解说赛,你说服不了她,气得没招儿!” 大苏听着好笑,不介意继续挤兑秦不觉:“所以,这就该着你明天陪姑姑去嘉桥。” 秦不觉越听越生气,可心里也越来越泄气! 怎么地,他就绕不开“豆腐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