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别敲了，江小姐改大门密码了》 第一章 求婚 江橙有点分心了。 她承认陈宴怀是个好情人，尤其在这方面一向很注重她的感受。 但此时此刻，任凭男人使出浑身解数在她身上卖力耕耘，她就是没有办法专注精神，享受美妙。 江橙心里有事，因为这个月的姨妈还没来。 陈宴怀感觉到她的异样，于是缓下动作，就着她的唇又缠绵了两下。 汗水从一侧的鬓角滴落在江橙的眼睫上，热热的，辣辣的。 刺激得江橙睁不开眼，最后沿着眼角淌了下来。 “你又怎么了？” 陈宴怀单臂撑起精壮的上半身，眉间锁出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川”字。 把女人做到哭本是很得意的事，但此时的江橙明显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陈宴怀觉得很扫兴。他一下飞机就直奔江橙，干柴烈火，情动颠鸾，没想到却弄得如此不情不愿。 “你要是不想做，提前怎么不说？”陈宴怀拎起地上散落的外套，点了一支烟。 江橙摇摇头，将被子拉回胸前。 男人精壮的背脊上还留着自己刚才的抓痕，白雾从他身前呛出浓烈的气息，让她的脑子晕晕的。 江橙哑了哑嗓音，遂即脱口说：“宴怀，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八年来，两人不清不楚地保持着在所有人眼里都默认的关系。 但结婚这个话题，却是江橙第一次提出。 此时她单手轻轻压在小腹上，敏锐地感受着姨妈前那种惴惴的痛。但已经延迟好几天了，就是不见一滴红。 她有点担心中招了。 两分钟后，陈宴怀抽完了这支烟，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要是这有什么毛病，趁早去治。” 说完，他提上衣服站起身，指了指脑袋。 下楼声关门声引擎声，一气呵成。 陈宴怀走了，就像他没来过。 半小时后，江橙收到了陈宴怀的消息。 【今晚八点半蓝音会所，傅哥过生日，三十大寿。】 江橙心情很糟，并不想去。 【我不舒服，不去了。】 陈宴怀随后发过来一张照片。 【漂亮么？】 江橙点开一看，呼吸瞬间迟滞。 那是一张满钻的高订婚戒，躺在色泽高贵的蓝丝绒盒子里。 【今晚求婚，你确定不来？】 陈宴怀回复。 江橙心跳加速，只觉胃里有好多蝴蝶飞舞。 她如满血复活一样精心打扮了一番，挑选了陈宴怀最喜欢的那条礼服裙子。 八年了，她终于等到了。 …… 蓝音会所v包房里，今天的寿星傅祁佑单膝点地，从已选定的伴郎陈宴怀手里接过戒指，送给他相恋多年的女友。 在全场雷鸣般的起哄和欢呼声中，江橙像块被淹没的背景板，碎了一地的失落和自尊。 她抬起头，发现陈宴怀正盯着她。 手举红酒杯，面带讥诮的笑容。 仿佛在问她：怎么？我说今晚求婚，说错了么？ 朋友堆里有活宝：“恭喜我们傅哥在他的而立之年正式从良，迈入妻管严行列！” 狐朋：“哎哎哎！下一个是谁呢！谁呢！” 狗友：“宴子，我记得你今年也二十八了吧？你跟咱们橙姐都多少年了？还没提上日程啊。” 江橙的脸有些红，坐在角落里被左右挤来挤去，双手死死抓在沙发边缘，始终没有发话。 倒是陈宴怀这边，杯一举，手一摊，故作无奈道：“分了，我跟你们橙姐没缘分。” 江橙心里咯噔一下，朋友们齐齐哄堂大笑。 “别逗了宴子，你跟咱橙姐都分八百回了！” “就你那个驴脾气，哪次不是橙姐哄着你哄回来的？” “谁叫橙姐乐意惯着他呢？是不是，橙姐？” 江橙的脸越来越燥，室内的光污染如妖魔鬼怪一样在她眼前翻腾不休。 呼的一声，她原地站起身。 “是真的，我们已经分开了。” 一时间，全场阵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只有陈宴怀单方面说过分手。每次问江橙，她总是笑眯眯地说，宴怀只是压力有点大，闹脾气了，我们冷静冷静就好了。 “分手”两个字，从来没从江橙口中说出来过。 陈宴怀的脸色微微一变，遂即哼笑一声：“听见了没？人家不要我了。呵。” 然而就在这时候，包房的门开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呆萌呆萌地闯进来。 “不，不好意思，宴怀哥，我找错地方了！” “没事不晚，刚刚好。” 陈宴怀打了个响指，拍拍身边的位置：“雅雅，过来坐。” 女孩近身的一瞬间，他一把掐住对方的软腰，笑着对全场介绍：“我新女友，温雅雅。跟哥哥姐姐们打个招呼。” 第二章 打赌 “各位哥哥姐姐好，我叫温雅雅，是个不出名的小艺人哈哈。请大家多多关照！” 狐朋：“小妹妹太谦虚了，哪里不出名了？我一看你进来就知道你是演过那啥网剧的小花。当明星的就是长得水灵。” 狗友：“宴子，你挺深藏不漏的嘛。” 猪队友：“那敢情你跟橙姐分挺长时间了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再次落在江橙脸上，也包括这位新来的温雅雅小姐。 陈宴怀不紧不慢地招招手：“这位江橙，叫橙姐就行，是你的前辈。没关系，分手了大家也能做朋友。有什么事，找我依然好使。” 最后这句话，是对江橙说的。 温雅雅眨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江橙：“橙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江橙无奈，但又无法驳面，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过奖，你长得才好看。” 明明是互相夸赞的两句话，所有人却都听得出不友善的火药味，跟对骂似的。 只有陈宴怀一个人面带松弛的笑意，仿佛很享受这个过程。 “不好意思，去个洗手间。” 江橙觉得窒息，起身示意。 即使被人定义为“落荒而逃”又怎样？ 从她盛装打扮满心期待着陈宴怀能为她掏出戒指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一败涂地。 马桶上，江橙低头看了一眼纸巾，心心念念的血红色终于出现了。 她松了一口气，来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下午做了的缘故？ 闺蜜之前总色眯眯地说，姨妈不来，捅两下就通了。 同理，恋爱脑堵着，打两下脸也就通了。 江橙身上没带卫生棉，随便垫了两张纸巾，准备回去拿上包就走了。 包房门口，她看到里面一群人围着起哄，原来是陈宴怀和温雅雅正在玩隔着纸巾亲嘴的游戏。 男人进一步，女孩羞羞涩涩退一步。 近乎透明的纸巾上，唇印一片湿濡。 那一刻，江橙只觉得胃里犯恶心，更坚定了她马上离开的想法。 “不好意思，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走了。傅哥，生日快乐，傅嫂，订婚快乐，祝百年好合。” 江橙留下了最后的体面，也收回了在陈宴怀脸上的最后一瞥。 比起在意朋友们的窃窃议论，她更在意的是大姨妈什么时候侧漏。 江橙离开后，整个包房安静得心照不宣。 陈宴怀的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移开了温雅雅的细腰。 朋友堆里有大聪明：“宴子，你这次是不是有点过了？” 两人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但终究只是两个人的事。 今天陈宴怀带了个新欢过来，这性质可就变了。 陈宴怀呵声：“给她点教训而已。” 众人不解，他们对江橙知根知底，这么好的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了，需要轮到上教训的程度？ 陈宴怀双手拢肘，随意往身后的沙发上一倚：“她说她想跟我结婚，你们说她是不是疯了？” 随后，他再次转脸看向温雅雅：“雅雅，想跟我结婚么？” 温雅雅瞬间睁圆了水灵灵的大眼睛，腼腆地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宴怀哥对我好，我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结婚的事我没想过，更何况我还小，还有自己的事业呢。” 陈宴怀呵笑一声：“听见没？乖，楼下有精品店，自己去挑个包。” 说着，他直接塞了张卡给温雅雅，起身时又在她的小蛮腰上拍了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道理是这个道理，都是圈里的豪门世家子弟，都明白。 一到三十，家里就开始张罗着物色门当户对的来联姻。 像傅哥傅嫂这样，既是青梅竹马，又是家族世交的，实在少之又少。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也是，橙姐哪都好。但就她那个家庭，宴子爸妈根本不可能同意进门的。” “所以我得让她明白，”陈宴怀端起酒杯，深深抿了一口：“乖一点，还能在我身边多待几年。有些红线不能碰，那些非分之想，压根就不该有。” 朋友a：“啊？那你们这到底算不算分了？” 陈宴怀意味深长地放下酒杯：“你说呢？哪次能真分的掉？” 朋友b：“可我觉得这次橙姐是真的……嗯，反正不像是一时赌气。” 朋友c：“不是，橙姐哪有赌气过啊？不都是宴子在闹？我也觉得她像认真的。” 陈宴怀沉了沉脸色：“都给我闭嘴，我就把话放在这，今天晚上回去，她洗脚水都能给我放好了？你们信不信？” 他觉得江橙是个聪明的女人，离了他，她上哪去找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过了今年，她也要二十八了。 而且前面因为陈宴怀车祸受伤，她辞职照顾了他两年多，现在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呢。 住别墅开豪车，不是全靠他养着的？ 见朋友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陈宴怀啪的一声，摘下四百多万的百达斐丽搁在桌上。 “我就赌她一个小时之内，肯定会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少喝点酒。谁敢跟我对赌？我要输了，表你拿走！” 他有点醉了，情绪也癫了。 第三章 搬家 江橙连夜回到相遇水岸，别墅是陈宴怀家里购置的。 一说是给他留作婚房，前几年江橙始终没踏进来过。 后来陈宴怀车祸受伤撞断了腿，江橙才搬进来照顾他。 看着客厅空荡荡的那面墙，江橙自嘲地笑了笑：她是有什么大病，之前甚至连婚纱照挂在哪都想好了？ 回忆是充满了每个角落，但真正收拾起来，她的东西仅仅只能装满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那些符合男凝审美的高定礼服，鞋子，设计款的限量珠宝首饰，很多都并不能保值。 她留在原处一动也没动。 因为不日常，穿着不舒服，质量也不好。戴着没有场合，只会让人觉得又炫又土。 但她拿走了书房抽屉里的一张卡。 里面有一千五百万，不多也不少，刚刚好够在a城这种一线城市的市中心，买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 一年前吵架的时候，陈宴怀丢了这张卡在抽屉里，没上锁。 他让她走，说这笔钱算分手费。 但他笃定她不敢拿。 因为拿了，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所以江橙想，凭什么不要呢？难道这不是自己该得的？ 离开陈宴怀，日子还是要过。买个房子吃喝拉撒睡先一步到位解决了，再慢慢找工作。 江橙收拾了一会觉得累，肚子更是一阵阵搅了劲儿的疼。 低头看到裤子下面的血已经透过了卫生棉，越发感觉不对劲。 还是上医院吧。江橙蹲了一会儿，疼得有点受不住。 对了，以后还得给自己上个保险，看病太贵！ …… 陈宴怀醒来，是在陌生的酒店房间。 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他有点断片了，有些事隐隐约约有印象，但又想不起完整的。 他低头看看衣装完好，手机还有电，唯独手表没了！ 于是直接一条消息炸进群里—— 【谁特么把老子的表坑走了？】 群里一个个泡冒了出来。 【宴子，是你自己说要打赌的，一小时之内橙姐不给你打电话，你就算输！】 【啧啧，四百多万的限量款，平时借一下都不给？现在是哥的了哇哈哈哈！】 【你昨晚撒酒疯，喝得人事不省，我和傅哥没办法只能在楼上给你开了个房。】 陈宴怀想起了一些片段，可他怎么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输的了？ 难道江橙真的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宴怀直接打开通讯记录，可上面果然没有江橙的任何一条记录。 陈宴怀咬了咬后槽牙：【你们特么是不是趁我喝醉，把通话记录给我删了？】 群里又炸了。 【宴子，愿赌服输哈，别特么玩不起。老子赢你块表还用出老千啊！】 【宴哥，橙姐真到现在都没给你打电话？不会吧，不会吧，她真不要你了？】 【要不你去主动问问她吧，别是出什么事了？】 陈宴怀不想再看群消息，越看越炸。 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主动拨出了江橙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冰冷的提示音，让陈宴怀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他调出江橙置顶的微信，直接发过去两个字【人呢】。 随后一个红红的感叹号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把他删了？ 这时候，门外滴滴一声响，温雅雅的身影刷卡进来了。 “宴怀哥，你醒了？” 温雅雅手里提着一些早餐，有粥有点心。 “你昨天醉了，是傅哥他们把你送上来的。他们把门卡给我了，让我早上过来看看你。” 温雅雅悉心地把早餐打开，铺好：“你昨天喝吐了，很难受吧？我买了些养胃的小粥和点心——” 陈宴怀往那边看了一眼，油腻腻白花花的早餐顿时让他的肠胃很不舒服。 他以前喝多的时候，都是江橙亲自给他弄养生汤粥，比外面买的这些不知道好多少呢。 “我没胃口，你先回吧。” 陈宴怀起身，摇摇晃晃去洗漱。 打发走了温雅雅后，他开车回到相遇水岸。 一进门，满满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陈宴怀心里一悸，他就知道，江橙不会真的不管他的。 咔嚓两下，他拍了一张丰盛早餐的照片，甩手丢到群里。 【你们橙姐在家给我做早饭呢。】 第四章 报警了 “陈先生，您回来了啊。” 厨房里的叮叮当当声停止，张阿姨探头出来，跟陈宴怀打了声招呼。 陈宴怀原地愣住：“怎么是你？” 张阿姨也愣住了。 她是别墅的钟点工，周一三五日上门帮忙打扫一下，做几顿饭。 今天周日，她不该在么？ 陈宴怀的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但他总不能把群里的照片再撤回吧？ 于是他自顾自找补：“是江橙让你给我做的？” “不是，我都没看到江小姐呢，她不在家。”张阿姨真是一点不给面子。 陈宴怀越发不耐，转身上到二楼。 房间整整齐齐，被子像是没有摊过一样。 难道她昨晚没回来么？ 可是她昨天穿的那身礼服还挂在柜子里。梳妆台上，一些常用的护肤瓶罐却都没了。 一把明晃晃的别墅钥匙拴着门卡，此时正老老实实躺在手边。 陈宴怀有些混乱，感觉她像是走了，又像是没走？ “张姨，你上来看过了没有？” 陈宴怀冲着楼下喊了一声。 他记不清江橙的那些东西。平日里家装打点，井井有条，江橙也从不消他费一点心。 陈宴怀：“张阿姨，你帮我看下她都带走了什么？” 张阿姨摸不清因由，看陈宴怀的脸色如金刚沉淀，有点不太敢乱说话。 “就，好像也没什么。就衣服少了一些，而且阳台的旅行箱不见了。要不，您去书房看看证件什么的？” 陈宴怀转身往书房去，一眼看到那个没有关合严实的抽屉。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他提步走上去，果然看到那张银行卡已经没了！ 江橙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人没了，钱也没了。 陈宴怀脑中顿时挤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张阿姨，报警！” …… “喂，醒醒啦，醒醒！” 江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耳边是个陌生的女孩声音。 “别睡了，我们早上换班了。” 叫醒她的人是个小护士，看着年轻轻的，古灵精怪。 江橙有点懵，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干净简单的单人床，旁边只有个书桌。 抬起手背，她看到上面有输液后的胶带痕迹。 对了，昨天晚上她一个人拎着箱子想要去住酒店。 但奇怪的姨妈汹涌泛滥，肚子疼得受不了，于是她来到就近医院的急诊部—— “你就是有点痛经综合症，本来也没多大事。下回自己多泡泡脚，吃点有营养的，没必要流点血就往急诊跑哈。” 小护士牙尖嘴利，态度不免有些抱怨，显然是江橙给她们添了不少麻烦。 江橙缓过神，这才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是被一个医生接诊做了些检查后，就去打点滴了。结果，不知怎么睡着了？ “抱歉，那我这是在——”江橙四下看看。 小护士撇撇嘴：“这是唐主任的休息间。你呀，打着点滴也能睡着，差点回了半管子血。唐主任看你一个人拖着行李来的，也没个人管，就没忍心把你打发走。” 另一个小护士正在隔壁收拾什么东西，闻声也探头出来：“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把床让出来吧。快八点了，我们也要换班了。” 江橙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就在旁边，手机也在身上。 时候不早了，看来自己昨天是没少给人添麻烦。 “谢谢你们，真不好意思。” 江橙拖上行李，先跟两个小护士鞠躬道了谢，正要回身出门，差点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你醒了？” 男人身材高大伟岸，五官英朗俊秀，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手里夹着病历夹。 即使穿着统一的白大褂，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极致矜贵的不俗气质。 两个小护士瞬间来了精神：“唐主任！” 很显然，这位称呼出现率极其高频的“唐主任”，在这间科室里可谓很受欢迎了。 江橙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名卡——急诊科主任唐慎骁。 “谢谢您唐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回去好好休息。” 唐慎骁只在江橙身上微微打量了一眼，转身把手里的文件夹交给了一个小护士，自顾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江橙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感觉人家好像根本也没时间理她。 拖着行李箱走出门，另一个小护士追出来喊住了江橙。 “哎哎哎！你药忘了拿了。” 她交给江橙一个袋子，刚才是搁在她床头上的。 “哦，不好意思，谢谢你了。还有，再帮我谢谢那位唐主——” “不用谢。”小护士哼了一声，有点警惕地看了江橙一眼，“唐主任对病人一向很关照，动不动就会把自己的宿舍让给没位置的病患。可不是对你特别优待哈，别想多了。” 江橙：“……” 江橙有点无奈，她也没说什么吧？ 又不是没见过帅哥的人。那陈宴怀渣是渣了点，但论相貌人才也绝对是极品了。 说起来，自己这就已经搬出了别墅，估计陈宴怀后脚就把他的新欢雅雅接进去了吧。 就在这时，江橙的手机响了。 “是江橙女士么？我们是市警署的，有位陈先生报案说他的女友失踪了——” 第五章 三室两厅 警察局里，江橙低着头，摆弄着手臂上胶带贴过的痕迹。 面对警察的问话，她只也只能用“哭笑不得”四个字来回应。 陈宴怀坐在她左手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椅子的距离。 半小时过去了，互相没看对方一眼。 只有警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所以，陈先生，江小姐，这是误会一场？” 江橙：“不好意思二位警官，确实是误会。” “误会个屁。” 陈宴怀攥着拳，在调停桌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你要走便走，拿钱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被歹徒闯进来劫走了！” 江橙简直无了个大语：“钱是你赠予我的。既然分手了，我为什么不能拿走？” “分手了？”陈宴怀意味深长地眯了下眼睛，“江橙，我给你个机会，再重说一遍。” 江橙有点燥了，医院里蜷了一晚上，大清早又莫名其妙被揪到警察局，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 “陈宴怀，昨天晚上在蓝音会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你等在外面那几个兄弟都是人证。要不你让警官一个个问过去，断定一下咱俩是不是分手了？” 分手了，我拿钱搬家没毛病吧？ 两个年轻的警察面面相觑：“先等会儿，二位现在这是有经济纠纷么？” “没有。”陈宴怀冷着一张脸，松下紧绷的肩膀：“白跟了我八年，这点钱我还不至于舍不得。我是担心人在我家里出了事，回头惹一身晦气。” 江橙轻呵一声：“二位警官，现在算是弄清楚了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着，她在调解书上签了字，转身拉上行李箱。 经过陈宴怀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他在咬牙。 “哎！橙姐！出来了出来了！” 等在警察局外面的，是陈宴怀的几个朋友。看到江橙先出来了，几人赶紧起身要围上去，可是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又都施施然退了回去。 几个意思？众人面面相觑，不是说江橙之所以没动静，是出事了，失踪了么？怎么还拽着行李箱？ 江橙早已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了，既然跟陈宴怀分手了，他的这帮兄弟，估计自己以后再有交集的机会也不多。 “没事，我先走了哦，照顾好你们宴哥。” 江橙体体面面地跟众人挥了挥手，上了之前叫好的网约车。 等陈宴怀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可完全没有江橙那么体面。 “宴子！” “宴哥？这……这怎么回事？” “橙姐就这么走了？” 啪的一声，陈宴怀一巴掌拍在跑车的挡风玻璃上。 “走又怎样？不是都说了分手，昨天一个个都聋了？” 一时间，几个兄弟再次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陈宴怀的脸上看到这么阴郁，这么气急败坏的表情。 有人弱弱道：“宴哥，橙姐真的把那笔钱拿走了？” 陈宴怀冷冷甩过去一记眼刀：“怎么？我本来就是用来打发她的，不该拿么？” 另一个兄弟：“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意思个屁！我还把话放在这，我就不信她江橙真敢动一分。不出一个星期，她还是得乖乖给我搬回来。谁敢赌？” 说完，陈宴怀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往车顶一拍。 小一千万的跑车，又押上了。 …… “我的天，橙橙，你真把全款付了？” 推门眼见四十几平的大客厅，闺蜜蓝晓瑛的眼睛都要放光了！ 江橙一向是个效率极高的人，这当然也得益于她之前刻在骨子里的职业习惯。 “一上午，合同签了，钱付了，过户都办好了。精装拎包入住，怎么样？” 江橙弹了弹身下的沙发，咂咂嘴：“就是这沙发不太满意，我还是喜欢布艺的，有格调。” “不是不是，”蓝晓瑛一把挠住江橙的手，“你这从哪发的横财？全价多少来着？” 江橙扶着阳台栏杆，极目远眺，这小区临江伴景，视野大好。 一百五十平三室两厅两卫，总价一千二百万。 “我跟陈宴怀分手了，他给我的那张卡，你还记得么？我跟你说过的，里面有一千五百万。” 江橙早就规划好了，先买个像模像样的房子，回头把外婆从舅舅家接过来，再也不用受舅妈的白眼了。 再买一台舒服点的代步车，平时拉着外婆去看个病什么的也方便。 最后两百万可以做个保本理财，将来旱涝保收。 闻言，蓝晓瑛的脸色顿时不好了：“你……橙橙你疯了！你真把那笔钱花了？那你以后还怎么回陈宴怀身边，这不等于真的一，一刀两断了？” 江橙挑了挑眉头：“你看我的脸，哪一个微表情告诉你，我是在开玩笑的？” 第六章 还不如江橙 “对了，我还想跟你说一声。” 江橙打开冰箱，从里面拽出两瓶气泡水，丢给蓝晓瑛一瓶。 现在她有家了，可以肆意在自己的冰箱里放自己喜欢的东西。 而不像以前，冰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给陈宴怀准备的中药。 她请求蓝晓瑛：“你有空能不能帮我跟台长说一声，我想回去上班。” 辞职之前，江橙可是台里响当当的新闻主持人。 她长得漂亮，身材好。原装的中式精致五官，走到哪都自带一股子明艳生辉的气质。 用蓝晓瑛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生一张国泰民安脸，吃这碗饭的料。 如果不是因为陈宴怀辞了职，估计她现在都能升副台长了。 凭自己的薪水和商务提成，也未必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所以这笔钱，她更是拿的心安理得。 “啊？你想回来上班？”蓝晓瑛歪了歪脑袋，表情有点为难。 倒不是因为不想帮忙搭个线，主要还是担心江橙受委屈。 “橙橙你懂的，现在主流媒体受冲击程度之大，各部门都在向新方向转型。你这gap了有两年多，真要是想回来从头开始，只怕得有点心里准备。” 江橙笑：“说得跟谁没有心理准备似的？守了八年的男人我说不要就不要了。空了三年的工作，我还没胆子从头再来了？大不了从接线员，跑现场开始呗。” 蓝晓瑛呵呵两声：“要真是光吃点苦也就罢了，你知道现在的大主管是谁？” “不就是光头李么？”江橙喝了口气泡水。 当年追她不成，怀恨在心。如今再回台里，难免落到人家屋檐下。 江橙双手一摊：“生活么，走哪不得受点委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从反抗一个陈宴怀开始，什么样的垃圾她都有勇气对付了。 …… 月报大会上，陈宴怀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是江橙离开的第七天，按理说晾了这么多日子，她也该回头了。 陈董事长正在前面做阶段总结，提及项目相关时，特意转头过来：“宴怀，前面行业研究的报告发到你这里了吧？拿你手机投下屏，把那组最新的数据给各位看一下。” “宴怀，你爸叫你呢……” 坐在陈宴怀右手边的，是集团首席财务官赵静禾，也是陈宴怀的母亲。 “咳咳！” 陈董事长不悦地咳嗽两声。 陈宴怀回过神来，从秘书手里接过翻页笔，将手机投屏蓝牙连上。 站起身，他清了清嗓子：“各位请看，这组数据是我们下半年主要投入的泛娱乐项目的几个预估增长点，其中医疗主题的纪实真人秀节目——” 叮咚！ 大屏幕上投过来一条短消息。 【陈先生您好，您的＊＊银行＊＊账号在今天上午十点十六分，大额支付一千两百六十三万。】 一时间，全场静默。 陈宴怀脑子空了一下，愣了足足十秒钟才反应过来—— 是留给江橙的那张银行卡。 所以她不但真的消费了，还一口气花了一千两百多万？ 餐厅里，陈宴怀一个人坐在二楼角落。 看着微信里最后那条被打了红色感叹号的消息，所有的饭菜皆食之无味。 赵静禾端着餐盘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一千两百万，又不是一千两百块，过问一嘴也正常。 陈宴怀心情不好，懒得解释多的：“没什么。跟他们几个打赌，输了块表加一辆车。” 赵静禾呵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给江橙买什么了。” 说起江橙—— 赵静禾看了一眼儿子碗里的饭菜：“你不是不爱吃公司餐厅么？之前隔三差五都是江橙给你准备的便当。怎么这一周，天天在这看见你？” “分了。”陈宴怀轻描淡写地挑了下眉头。 赵静禾啊了一声：“跟江橙？这次又要闹多久？” “没闹，真分了。你不是也不喜欢她么？” 陈宴怀揉了下眉心，这饭菜可真难吃。 依他爹陈董事长的企业文化，高管与员工要在同一个餐厅用餐，要上下同乐，不准动不动就搞差距对立。 陈宴怀倒不是生来挑剔，只是江橙这些年实在把他喂叼了。 赵静禾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要玩真的那肯定不行。江橙那孩子其实不错，家世可惜了点。分了也好，你也消停消停，回头让你爸给你物色个合适的，该成家了。” “不用，我自己找。” 陈宴怀端上盘子往回收处去。 一听这话，赵静禾急了。 “你别给我来这套。你手里现在那个刚起项的纪实真人秀，可是下半年最叫座的项目。多少眼睛盯着你，你爸也指着你出成绩。有那点心思放正地方，别给我沾上些乱七八糟女明星！我告诉你，那种女人可绝对进不了陈家的门。” 赵静禾还能不了解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缺不了女人。有江橙在的这些年，她多少还能放点心。 真要是分手了，带回来一些三毛野兽的，还不如江橙呢。 母亲的话，陈宴怀过了下耳朵，没过脑子。 他一直在想，江橙到底哪去了？ 一千两百万一上午转走，可别是被什么男人骗了。 否则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她这么多天杳无音讯。 真就不回来了？ 周一一早，江橙正式回台里入职。 第七章 恶心的上级 之前蓝晓瑛帮她提了个内部流程，一听江橙要回来，台里提前可就炸了锅了。 不过江橙的态度还是低调为上，毕竟自己已经空白了近三年，无论是工作节奏还是新事物的认知方面，需要学习的东西都太多了。 在薪资上，她也没有要求超平常的待遇。 “小江啊，你知道我这人最欣赏什么样的下属么？” 当天上午开完会，光头李就把江橙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江橙心里早有准备：这该来的总会来的。 “识时务，我最喜欢识时务的。懂么？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能屈能伸。人嘛，吃一堑才长一智，你说年轻轻的漂亮小姑娘那么多，有几个真能嫁进豪门的？” 光头李四十出头，离过婚，几年前江橙刚进电视台的时候，就被他一眼盯上。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眼看着江橙“落魄”了，不赶紧连夜给她织一双小鞋穿穿，对得起自己这么一张猥琐的反派脸么？ “李主任，咱们直接安排工作吧。我手生了，现在特别想干活呢。” 江橙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怎么？当大少奶奶的日子，太清闲太无聊了是不是？以前我就跟你说过，这女人嘛，一定不能太肤浅。要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真的有格调的，能跟你你志同道合，带你共同进步的。对吧？别总是比谁的车好，谁的包贵。” 说着，光头李端着茶叶水，绕到江橙的身后，油腻腻的大手往她肩膀上一拍：“以前我就觉得，咱俩这缘分一看就没断。这不，兜兜转转，还得是李哥提携提携你？” 江橙浑身鸡皮疙瘩开摆，就势一起身，灵活摆脱了咸猪手。 “李主任说的是，我这次回来就是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您说吧，我是从民生现场开始跑，还是从接线员开始做？我都ok。” 听了江橙的话，光头李的面子可有点挂不住了。 他本来打算用这个来恶心恶心江橙，让她就范的，没想到这女人早把姿态放的那么低了。 人家都不在乎从接线员做起，那自己总不能叫她去打扫厕所吧？ 不过，猥琐之人自有猥琐妙招。 江橙回来上班是走内部流程不假，但试用期考察的关键一票，这老光头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小江你看你说的，你可是堂堂新闻专业高材生，我们台的明星记者主持人，怎么能从最基层做起？这样，你就去接小顾那个活。能接下来，咱们试用期提前过。接不下来，别怪李哥没给你提醒了。公事公办哈。” …… “这死光头我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午餐时，蓝晓瑛气得直拍大腿。 “小顾那个活，现在是整个台最难啃的骨头了，是个人都知道。他让你去搞定？” 蓝晓瑛解释说，台里下半年招资合作最大的一个项目，就是这档子医疗主题的纪实真人秀。 投资四个多亿，筹拍期半年之久，加盟了不少当红小花小鲜肉。 本来台里已经谈好了合作方就在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云江综合医院。 没想到最后要签合同的时候，跳出来一个程咬金。 一个急诊科的主任提出，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给明星们卖流量搏演技的。 说什么都不同意配合，简直油盐不进。 “那怎么一个急诊科主任，比院长的权限还大？他说不同意就不拍了？”江橙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看资料。 蓝晓瑛叹口气：“因为听说这个主任的来头就是比院长还大嘛。出身医疗世家，博士在读期间就获得过拉科斯医学奖。家里在国外开连锁医院的，富可敌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那些金眼科银外科不选，偏偏到最脏乱差累最危险的急诊科当大夫。” 另一个同事听了也直点头：“可能大神的世界就是跟我们凡人不一样吧。” 江橙想了想：“他是不同意拍摄，还是不同意明星加盟拍摄？” 蓝晓瑛：“可能都有点？前者本就不太情愿，再加上之前那批明星素质也确实有点堪忧。” 另一个同事：“不过我听说资方也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了，专门换了一批年轻的练习生。无片酬出镜，全真实化素颜，专业性培训。今天下午就要进场跟我们的拍摄组碰头了，结果我们到现在连那个急诊科主任都没搞定。” 江橙想了想：“行，下午我先跟资方及艺人见个面，了解一下这帮人都有什么臭毛病可能会触及人家大夫的有雷点。回头也好去攻略。” 下午两点整，资方的两辆商务车准时停在了余江电视台的大门口。 江橙挂着工作牌，跟着项目组的人专门等在外面。 一众陌生又靓丽的少男少女中，夹着一个熟悉的温雅雅。 而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走的男人，正是陈宴怀。 江橙的脑子微微顿了一下。 她怎么早没意识到，项目资方文宴文化传媒，不就是陈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么？ 第八章 冤家路窄 “哎！江橙姐！” 温雅雅眼快嘴也快，认出江橙的同时，也喊出了她的名字。 陈宴怀本来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这话，闻声一转头，目光遂与江橙相接对视。 他有点意外，没料到江橙竟然回了电视台。 更没料到她会挂着工作牌，出现在与他们这档节目对接的一众工作人员里。 陈宴怀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身为甲方的傲慢让他习惯了端着的态度，可是江橙的明艳和温婉，出挑的优雅和气质，总是不自觉地吸走了他的关注与目光。 她今天可真不一样。简单的奶白色花领短衬衫，一条深蓝色的包臀西装小a裙，头发利落地挽起，抓在脑后，露出天鹅一样蜿蜒的脖颈。 一对紫蓝色的小巧耳钉，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泽，把她那双漂亮的小耳垂点缀得恰到好处。 陈宴怀的心跳有点加速。 这两年，江橙辞职在家，所出所入的场合，皆以陈宴怀为中心。 华丽的长裙，高档的礼服，限定的包包和鞋子，他从不吝惜在她身上花钱。 可如今的她，淡妆一点，从容温婉又自信十足。 只在芸芸人群里一站，就让人乱了心神。 回想起她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仿佛越到后来，越是没有了这样明澈的眼神。 想到这里，陈宴怀的心里又大大的不是滋味。 这女人，钱花得倒是快。花完了，才来抛头露面找工作？ 江橙当然不知道陈宴怀这会儿心理活动有这么多戏，见温雅雅既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她大大方方走上前：“温小姐你好，陈总，你好，这么巧？” 她开口叫他陈总，礼貌又疏离，软软的普通话一板一眼，字正腔圆。 “我都忘了你以前是这边台里的，果然爱吃回头草？” 陈宴怀冷蔑地勾了勾唇，半边身子故意往温雅雅这里拢过去，从江橙的角度看，感觉他像是要把女孩揣兜里似的。 面对陈宴怀不友善的讽刺，江橙也不恼气。 既然决定回来上班，钱难赚屎难吃。 甲方爸爸脸上自动代入人民币符号，也就没什么不能忍的了。 “陈总说教的事，确实不是好习惯。所以我改了。” 以后，台里是我家，前任滚你妈。 再吃回头草，她跟他姓！ 负责这个项目的总策划人叫飞哥，三十出头年纪，长发披肩，长相阴柔，是个颇具强迫症的话痨碎嘴子。 “小江，你跟陈总认识啊？怎么早不说呢，那真是太好了。”飞哥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江橙一下，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喜一绽。 看这个样子，显然之前是没少被这位“甲方爸爸”刁难，这下子以为自己捞到救命稻草了，能不欢喜么？ 可惜了，江橙心里颇有些内疚。 她觉得自己非但无法给飞哥带来方便，只求陈宴怀不要恶意刁难才好。 “嗯，朋友。” 江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惹得陈宴怀眸光一沉。 “朋友？” 他揪着这两个字，周身的低气压嗖的骤上来。 飞哥懵了，这句朋友到底是形容词，还特么是反义词？ 看两人这么杵着，终究不是回事儿。 身后还有七八个练习生，一众面面相觑，满眼都是初出茅庐的清澈和愚蠢。 于是飞哥主动打圆场：“陈总，里面请。先让大家坐下休息休息，我们再谈正事？对了小江，跟王老师说一声，买点奶茶和小点心——” “不用了，他们控体重。” 陈宴怀抬手打住飞哥的话，“不像某些人，离了约束立刻放飞自我。” 蓝晓瑛从江橙身边走上来：“他是不是在点你？” 江橙摆弄了一下胸前的工牌：“我放飞自我了？我也没什么不得体吧。” 蓝晓瑛直咂嘴：“可能是因为你眼里没有他了吧。这对男人来说，最伤自尊。” 江橙翻了个大白眼：“赶紧进去吧。” 一个菩萨还没请得动，又来个瘟神送不走。 江橙觉得，老天爷真的会惩罚每一次的摆烂。 她才两年多没回职场，就已经各种水深火热了。 “哎，那个叫温雅雅的，就之前拍什么古偶网剧的一线小花吧？” 蓝晓瑛眼睛也贼，光看着陈宴怀那半个胳膊一路若即若离护着人家了。 一堆新人凑起来，能叫出名字的就温雅雅一个。 摆明了公司就是要捧她，其他人全是来陪跑的。 “怎么？陈少的新欢，就她？” 蓝晓瑛怼了怼江橙，不忿地说：“一般般嘛，网红脸，没点辨识度。看着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你当心点，别回头犯蠢拉你下水。” 江橙叹了口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人年轻，就是资本。” 至于蠢不蠢，她江橙在温雅雅那个年纪，又能聪明到哪去？ 真聪明的，还至于给姓陈的糟蹋这么多年？ 再说了，陈宴怀不想跟她结婚，也没说就想跟温雅雅结婚。 都是玩，玩物何苦为难玩物？ 说话间，温玩物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冲江橙招手。 “江橙姐，你过来下行么？我有点事问你。” 江橙应声，也没想太多。 可刚才提步过去，还没等靠近温雅雅呢，只见对方一个实力假摔！ 蓝晓瑛差点把眼睛都闭上了—— 这特么什么演技啊！ 第九章 你抱着她吧 温雅雅的脚崴了。 穿十二厘米的高跟鞋上这种镂空搭脚梯，江橙觉得这应该算是自甘风险了。 可偏偏自己是离她最近的一个人。 看样子药丸，下一个节目——百口莫辩。 此时温雅雅硬挤出了两滴水汪汪的眼泪，瘫跪在地。两条大长腿盘若刚上岸的小美人鱼，我见犹怜。 她的高跟鞋踩在了楼梯的间隙里，粘着胶的地方齐根断裂。 这个品牌的鞋子，江橙也有一双。某次舞会的时候，陈宴怀给她挑的。 对大部分的奢侈时尚单品来说，质量从来不在设计的考虑范围内。因为没有几家名媛明星会把同一件衣服同一双鞋子翻来覆去地穿几次。 江橙想，自己搬家的时候对那些没用的东西断舍离的行为，是很明智的。 溜了约有三秒钟的神，江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站在温雅雅面前无所动作，好像有点不妥。 于是她赶紧俯身凑前：“温小姐，没事吧？伤到没有？” 然而陈宴怀的身影突然上来，一步拦开了江橙：“让开！” “哦。”江橙松开手，后退两步。 男人蹲在温雅雅身边，一手撩起她雪白的足踝：“雅雅，要不要紧？” 温雅雅将嘴唇咬得娇红艳艳，眉头轻轻扭蹙：“疼！好疼，好疼啊！” 疼，好疼，好疼啊。 装，死装，死装婊。 蓝晓瑛凑到江橙身后，就着这句茶言茶语，直接给出了个对仗工整的下联。 江橙用胳膊肘怼了怼蓝晓瑛：“别闹，人家y的一环。” 两人声不大，但明显是给陈宴怀听了个正着。 男人一把将温雅雅的腰肢扶抱起来，冷冰冰的眼刀直接甩在江橙身上。 “你们主办方干什么的？都没有场务过来帮忙的么！” 而场务助理这几个字，的确是水灵灵地挂在江橙脖子的工牌上。 主要是她今天第一天回来入职，还没有定位好职责。 光头李心怀鬼胎，逼她加入项目去接这个烫手山芋，所以随便找了个工牌给她套上的。 “我么？”江橙手指自己，“可是陈总刚才不是叫我让开了么？” 陈宴怀的脸色顿时比冻坏了的猪肝还难看。 前面飞哥先进去安排了，这会儿听到后面嘈杂的动静，赶紧出来看情况。 “怎么了怎了么？伤到人了没有？哎呀，这要不要紧啊！” 陈宴怀冷呵了一声：“你们云江台的人真是好大的威风。一个小小的场务助理，都耍起派头了？” 飞哥看了江橙一眼，越发有些无措。 想来自己刚才着实是白高兴了一场，江橙作为陈宴怀的“朋友”，十有八九是欠钱不还的损友吧？ 江橙实在有些绷不住了，怎么现在的综艺节目戏都这么多了吗？ 还没开拍呢，就已经各种博出位无下限了。 “陈总，如果温小姐的脚很严重，我建议可以直接去医院。正好感受一下急诊室的真实氛围和紧张程度，说不定对后续的节目演绎很有帮助。” 江橙不卑不亢地说，见陈宴怀冷绷着脸不应声，她继续道：“当然，这样做也有一定的风险。会被观众诟病是否会有小题大做的嫌疑，挤兑医疗资源。” 这一段话，算是中规中矩又中肯的媒体人思维发言了，江橙双手负立，向后微退两步。 压力，重新给到了温雅雅这边。 “宴怀哥，我没事的，刚刚比较疼，现在好些了。只是这鞋子——” 温雅雅小手轻轻拉着陈宴怀的衣袖，嘴唇咬得越发红嫩娇艳。 “去给雅雅找双鞋子来。” 陈宴怀看了一眼温雅雅无处安放的那只赤脚，冷冷命令道。 飞哥赶紧去安排：“陈总您稍等，我这就叫人去——” “我让她去。” 陈宴怀指着江橙。 身后的蓝晓瑛简直要看不下去了，原本想上来说几句公道话的，却被江橙一胳膊肘怼在d罩杯处，生生给对了怼回去。 不紧不慢地走到陈宴怀和温雅雅身前，她弯下腰，拾起那只断跟的高跟鞋。 一颦一动，还是那个温婉驯从的江橙。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变。 陈宴怀只觉得坏透了的心情直到这一刻，才总算挽回了一点舒爽的状态。 这才是江橙。 他最熟悉最了解的江橙，骂不走，打不脱，甩不掉的江橙。 只要给个坡就驴，她早晚还是会乖乖地俯身在自己面前的。 就像现在这样—— “温小姐，劳驾把另一只也脱下来给我。” 江橙微笑着对温雅雅说。 温雅雅睁圆了眼睛，不明所以。 如果是打算拿着鞋子去帮她买同样型号的，一只不就够了？ 但她没多想，当着陈宴怀的面，更乖更顺是人设，她二话没说就把另一只脚也给脱了下来。 “麻烦橙姐了，我脚小，比这双小半码的也能穿。” 江橙也不说话，一手抓一只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咣当！ 两只鞋子打侧面一磕，就跟倚天剑碰撞屠龙刀一样，差点撞出火花来！ 在一种人的目瞪口呆下，另一只鞋子的跟部完完整整地被撞了下来！ “现在一样高了，试试？” 江橙微微一笑，将这双改造完美的“平底鞋”，递到了温雅雅面前。 后者脸上顿时一红，大眼睛扑闪扑闪着装满疑惑，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陈宴怀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难看来形容了—— “江橙，你有病是吧？” 江橙摊了摊手：“陈总，我是在解决问题。不过很抱歉，我大概没有考虑到温小姐作为公众人物，可能不太希望真实身高过早曝光的问题。要不辛苦下陈总，全程抱着她？” 第十章 救命 茶水间里，江橙正在准备十几个人的红茶和咖啡。 毕竟工牌上写着场务助理——工作得具体又到位。 蓝晓瑛带人过来帮她的忙。都过去小半天了，再提起刚才在大门口发生的事，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叉。 “橙橙，你确定不进去一起听围读会么？感觉姓陈的今天吃的这口大鳖，到现在都没消化得下去。实在太爽，爽死了！” 江橙缓了一口气：“我又不是为了爽才说那些话。公事公论，就温雅雅这个调调，真到了拍摄现场，待不了半天就会被医院方赶出来。” 刚才她又跟同事小顾聊了一下合作医院的情况，对那位颇难搞的急诊主任有了更形象更深刻的认知。 严肃，高冷，包公脸，难讲话，没有一个好标签。 要知道，小顾可是台里最优秀的商务骨干之一。 高情商，好话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这样的业务员都啃不下来的骨头，江橙能不提前做好准备么？ 江橙想：陈宴怀要捧他的新女友自己管不着，但总不能上来就拿她的饭碗来开涮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蓝晓瑛不由得为江橙捏了一把汗，“云江医院要是真谈不下来，就得再去找另外几个备选。关键是时间不够了。” 文宴文化的合同上白纸黑字，下月九号之前必须开机。陈宴怀本就是难伺候的祖宗，今天这梁子一结，最好不要再留小辫子给人家抓才是。 “总有办法的。”江橙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我之前在咱们台里做过人物专栏的节目，没我拿不下的课题。” 蓝晓瑛心头一热。真好，江橙还是那个自信的江橙。 并没有因为在陈宴怀身边耽误怅惘的那些年，而变得畏手畏脚，迷茫失格。 果然，切除恋爱脑肿瘤就能满血复活—— “你搞得我都有点想跟男朋友分手了。”蓝晓瑛欣羡地说，“爹味冲天，晦气。” “你是说你前不久新谈的那个爹系老男人么？”江橙自顾抿了一口茶水：“合不来就分呗，现在更流行找奶狗弟弟了。” “说的也是。”蓝晓瑛笑眯眯地晃着肩，“老男人有钱不一定给你花，但弟弟有劲儿是真给你使！哈哈哈！” 咳的一声，身后传来一阵严厉的清咳。 陈宴怀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的门口，瞬间打破了刚刚才起效的轻松气氛。 很显然，他听到了江橙几个人在里面插科打诨的话题，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这会儿绷的更紧。 他就觉得奇怪了，怎么江橙这次不但没有乖乖回来认错，还卯足了劲儿跟他当面叫板？ 原来是跟一帮女人在背后口嗨呢？ 之前他就不太喜欢蓝晓瑛，换男朋友的速度跟换衣服似的，早晚有天把江橙给带坏了！ “呦，陈总亲自过来端茶么？都说文宴的艺人最有福气，果然待遇不一样。” 蓝晓瑛故意阴阳了几句。 陈宴怀冷蔑地看了他一眼：“蓝小姐有兴趣也可以过来试试，不过做艺人，颜值有硬标准。” “是硬性的整容标准么？难怪陈总旗下的艺人们，都像是一个流水线出来的。”如今的江橙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姐妹被怼。更何况，拿女士的容貌来进行品评攻击的行为，实在是太没品了。 蓝晓瑛忍不住偷笑，手底下更忍不住给江橙比了两个大大的赞。 陈宴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茶歇都要结束了，还送不送过去？” 说着，他让开身，让另外那两个吃瓜同事先端着托盘走出茶水间。 然后径自来到江橙跟前：“哪杯是雅雅的？她要脱脂奶。” 江橙面无表情地递给陈宴怀一杯清咖啡，目光扫过去，蓝晓瑛在后面做了个呕吐的鬼脸。 她无奈瞥了个眼神，让姐妹先走。 这陈宴怀明显是过来找茬挑事的，万一一会儿自己受刁难了，好歹有个人帮忙报警吧？ “脱脂奶，燕麦奶，豆奶，都在冰箱里，陈总需要什么，请自便。” 茶水间里终于只剩江橙和陈宴怀，空气中的茶香和咖啡气，都盖不住一促即发的火药味。 江橙指了指身旁的冰箱：“哦对了，上面一层是哺乳期同事的母乳，别动。” “江橙你有病么！”陈宴怀怒不可遏，她把他当什么了？变态么！ 江橙微微一摊手：“我只是提醒我该提醒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陈总对温小姐的宠爱，到底有没有下限呢？” 然而下一秒，陈宴怀突然一个欺身上前，江橙没及防备，被他整个推压在吧台上！ 咫尺侵略的距离，强势又压迫。 “江橙，差不多行了吧？” 陈宴怀凝着目光，嘴角浮出一丝拿捏自信的冷笑：“我可以不管你一千多万花哪去，你也不用再这样跟我硬装。” 江橙眉头收紧，这样强势的逼迫下，无论是他虎口的钳力，还是凑近的呼吸，都让她倍觉不舒服。 “陈总，你放开我。” 陈宴怀玩味地歪了下头，鼻腔一声冷哼：“承认你在嫉妒雅雅，不难吧？” 江橙胃里一阵怒反：这狗男人说什么癫话呢！ “我嫉妒温雅雅？” 江橙感觉自己捡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道不是么？”陈宴怀收紧虎口的力度，捏着江橙的面腮，越凑越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承认？” 江橙双拳攥紧：“陈总，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手！” 陈宴怀眉头一倏，她说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跟他欲擒故纵是不是？ “如果我不呢？” 温热的气息侵入江橙敏感的耳膜，他不知道今天江橙用的是什么品牌的香氛。 幽雅，甜迷，知性，诱惑，下一秒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纷纷撕碎。 他低下头，就过江橙两片温软的唇。 他享受着她的战栗，她的欲说还休。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张开口，启开唇，然后迎合，顺从…… “救命啊！” 江橙是开口了没错，但是开口叫了救命。 第十一章 谁丢人 “你！” 陈宴怀一把捂住江橙的嘴。 江橙也没客气，就势抓住他的手腕，照着大拇指跟的位置—— 一口咬了下去。 陈宴怀吃痛，触电一样放开他，江橙灵活偏过身，顺利挣脱他的桎梏。 咬得太狠，江橙抿着嘴巴里一股咸腻腻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他手上沁出的血，还是自己太用力崩坏了牙龈根。 陈宴怀捂着手后退两步，眸色乌沉，脸颊极搐：“江橙你疯了？这是在你单位，不嫌丢人么！” 江橙随手拽了茶桌上的一张纸巾，吐掉舌尖上的一抹粉红色。 “强行非礼的人是陈总你，为什么嫌丢人的会是我？” 都什么时代了还在受害者羞耻论？作为新时代的良知媒体人，要传递正确价值观，从她做起。 “你特么少给我上纲上线，”陈宴怀彻底被激怒了，“你跟了我八年，主动脱衣服的次数还少么？” 江橙眉头微拧，单手搁在领口微微有点褶皱的地方，整整平。 “陈总也说了，是主动。” 主动二字，她咬得又狠又重。 哗啦一声，茶水间的门被推开。 “小江，那个云江医院那边——” 飞哥跑进来，风风火火。 看到里面氛围怪异，他尴尬地摸了下长发：“那个，陈总也在哈？我就一句话就好，小江，云江医院急诊室那边。” 江橙会意：“我知道的，李主任让我替小顾接了，午休后我就准备过去一趟。” 陈宴怀弹着桌边的咖啡杯：“所以，是艺人都已经进组了，场地那边还没商量好么？” 抬起眼，神色又肃又杀：“飞导，这是拿我的项目当儿戏了？” 飞哥脸色骤变，屈膝哈腰连连解释：“不是不是，陈总误会了，我们这也是临时遇到点小状况——” “不是都说了下午就去处理么？陈总是听不懂话，还是故意发威刁难人？”江橙幽幽吹了口茶水。 “就凭你？”陈宴怀冷冷瞥过眼，“那么自信能搞得定，不会是打算用上这几年专门研习的某些手段——” 哗啦！ 江橙手腕一甩，整杯茶水尽数泼在陈宴怀脸上。 茶叶渣子顶一脑袋，水滴沿着他的侧脸簌簌而下。 飞哥吓得原地石化：“小江！陈，陈总！” “江橙，”陈宴怀狠狠抓起一把纸巾，劈头胡乱擦了几下：“你给我等着。” 江橙微微一笑：“好，我等着，等项目做出来，等陈总付尾款。” 陈宴怀顶着一身水渍，直接叫司机开车走了。 飞哥惊魂未定，一把拽住江橙：“小江，你这是……那陈总跟你……” “不甘被甩的前男友。” 江橙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并安慰飞哥别担心。 前男友这种东西，也是碳基生物构成的，又没有三头六臂。 陈宴怀也是要做生意要赚钱的。他看中了云台，云台也选择了他。 想要把温雅雅这样的女明星带回家去登堂入室，他更需要项目实绩。 赚到钱，才好在他老子面前兜两下脸。 “你放心飞哥，他不敢撤资的。” 飞哥哑了哑声音：“所以……所以你们异性恋分手，都撕这么狠的么？” 江橙：“……” 她也不想撕这么狠。 八年感情，养条猫狗还舍不得恶语相向呢，但陈宴怀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午休，餐厅。 蓝晓瑛端着餐盘凑到江橙身边：“你下午去云江医院？” 江橙嗯一声：“我得去会会那个急诊科主任。” 蓝晓瑛神色诡秘：“我听飞哥说，文宴发了个附加条款，说指定云江医院急诊室为拍摄场，不接受其他三甲医院。感觉是故意死磕为难咱的，还说一周之内进不了场，要赔违约金。” 江橙心里明白，陈宴怀顶着一脑袋的茶叶渣子回去，估计趁着气头上直接发的指令。 “没关系，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蓝晓瑛还是有点担心：“那万一，你也谈不下来呢？” 江橙双手一摊：“那就该怎样怎样，辞职，降职，转岗？怎么还不能过了？” 真以为他陈宴怀捡个塑料袋就能给她当金钟罩？ 蓝晓瑛竖起大拇指：“姐，你可真松弛！” 只是松弛归松弛，职场这种地方，水浅王八多。 “就怕这姓陈的背后阴小人，传你是非多。那个什么温茶茶还是——” “温雅雅。”江橙把用筷子戳着西兰花。 蓝晓瑛：“对，温雅雅，业务业务搞不行，茶艺拱火第一名。还有光头李这个垃圾，眼巴巴等着看你笑话呢。” 江橙将餐盘一收，反正陈宴怀和西兰花都不要了：“怕什么？他能传我是非，我就不能先下手为强了？你下午就帮我把话传出去，说陈宴怀之所以阴阳怪气刁难我们，是因为他分手后给了我一笔钱。结果现在又后悔了，想讨回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可是搞媒体的，带节奏传谣言这种事，谁敢在她的赛道里打败她！ 下午三点，江橙打车来到云江医院西院区的急诊部门口。 哎？西院区？这不是自己跟陈宴怀分手那天晚上，来过的医院么？ 第十二章 生人勿近 一时间，江橙只觉得胃里一阵飞花旋舞。 云江医院急诊科的主任，不就是那位唐主任么！ 江橙的眼前具现化了那人的五官轮廓，虽然已在记忆里模糊了大半，但那副风光霁月矜贵无双的气质，着实令人过眼难忘。 他叫唐……什么来着？ 江橙在急诊室的走廊绕了一圈，最后定住双腿，瞩目在头顶的大屏幕上。 唐慎骁，急诊科主任医师。 他很难搞么？ 江橙不以为然。 自己亲见他是个多么良善温和，又好相处又有同理心的人。从一众共事的护士口中，也不难得出这番颇高的评价。 江橙想。 “您好，请问唐主任的办公室在哪？” 来到导诊处，江橙礼貌地说明自己的来意。 护士看了她一眼，口吻一如既往的不太友善：“唐医生不见闲杂人。而且他现在也没空，急诊手术呢。” 江橙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真的找唐主任有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让我等他一下？” “你要等是你的自由，别耽误急诊的事就行。” 说话间，一个满头血淋淋的大爷被人搀扶着进到大厅来。 “有没有人！护士！大夫！快救人啊！” 导诊的护士撇下江橙，自顾跑出柜台。 一时间，推轮椅的推轮椅，量血压的量血压，整个大厅像突然沸了的水一样咕腾了起来。 还没等这边安排好，那边又冲进来一对年轻夫妻火烧火燎冲进来，怀里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童。 “大夫！我儿子被开水烫了！” 这就是一线城市大三甲医院的急诊室，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与死神争分夺秒的人间百态。 江橙像个皮球一样，被推来撞去，意识到自己碍事了，她赶紧靠墙躲住。 身后是一间紧锁的办公门，侧标牌，主任室。 另贴一张告示—— 【医药代表及传媒记者谢绝入内。】 江橙：“……” 身边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呻吟，江橙转身，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个人蜷在墙角坐着，看起来很是痛苦。 只是这会儿医务人员全在忙，似乎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情况。 江橙赶紧跑上前：“阿婆，您是哪里不舒——外婆？” 凑到跟前，她一下子认出眼前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外婆，江橙震骇不已。 “外婆！你，你怎么了？我舅呢？” 外婆是一个人来的。江橙四下找了两圈，都没找到舅舅舅妈或表弟的身影。 “别，橙橙……别叫你舅了，他们忙……我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实在是疼……” 江橙看着脸色惨白的外婆，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外婆是多坚强多能忍的性子啊？如果不是疼得实在扛不住，她怎会一个人跑出门看医生？ “外婆，外婆！” 江橙搂着外婆的身子，紧攥她的手：“外婆你坚持下，我叫人来！我——” 目光一及，江橙只看到外婆的灰裤子下面竟然洇湿了一大片的血水！ 这！ “外婆！快来人啊！医生！护士！” 刚才导诊台的那个护士闻声转回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外婆，赶紧喊人去安排论床。 只是一眼认出江橙，她不耐烦地挥手驱赶道：“你别在这儿添乱了，你不专业，不能随便动病人。” 江橙急了：“我，我知道，我没动，但……这是我外婆啊。” 导诊护士白眼翻上天：“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刚还说自己是电视台记者找唐主任的，这么一会儿随便就认个外婆？我说你们这帮女人差不多得了，一天到晚为了唐主任，可真是不择手段的紧。他每天十几个小时转都不够用，还要周旋你们？” 江橙真是又焦急又无语：“她真的是我外婆，你到底要我怎么解释！” “陶护士。” 身后传来温温沉沉的一声，裹挟着三分沙哑，七分疲惫。 导诊护士眼前一亮：“唐主任！” 唐慎骁刚从一台急诊手术中下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办公室拿点东西，路过急诊大厅。 陶护士指着江橙：“这个女记者，前面说要找你的，我打发不走。于是她找了个病重的老人过来演戏，非说是她外婆。” 江橙急了：“你说谁演戏！你戏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演！这就是我外婆！” 唐慎骁抬手挥了挥：“先救人。” 这时候，前面安排的论床已经推了过来。唐慎骁帮着江橙一起将老人抱扶起来。 “阿婆，别害怕，已经到医院了，别怕，我们先进去检查一下。” 唐慎骁俯身在外婆耳边，喊话清晰又温柔。 推到诊疗室门口，唐慎骁将论床交接给另外一个医生。 回过头，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江橙，此时她已是急得满眼泪水。 “真是你外婆？” 唐慎骁问。 江橙连连点头。 唐慎骁摘下手套，丢进一旁的医疗垃圾箱里。 “那你要有点心理准备。跟年轻女性的下体出血不同，她这个年纪，我们首先会考虑恶性肿瘤病变。” 如晴天霹雳炸耳入脑，江橙随即后退了两大步。 “唐主任你是说，我外婆她……” “直肠癌，卵巢癌都有可能。当然我们这边是急诊，一会李大夫先给做个紧急处理，你们家属要尽快去给她挂个专项门诊，商量下具体治疗方案。” 唐慎骁的目光渐渐移动下来，落在江橙脖子挂着的工作牌上。 “你叫江橙？” 江橙一愣，随即点点头。 “你不是第一次来找我吧？我的态度，回去没有跟你们领导说么？” 唐慎骁敛去眼中那一挂真情流露的温和，五官回位到棱角分明。 他皮肤很白，手也好看的很。 突兀的指关节左右掰了两下骨节响，那响声，警示生人勿近。 第十三章 别恩将仇报 他是个性情如此真实的人，江橙想。 对病人，对家属，对资本，对权势，态度截然不同。 江橙羡慕他，即使此时此刻，她与唐慎骁只有过两面之缘，且除了他的名字之外一无所知。 但她觉得，像他这样有资格从心所欲的人，一定是活得非常恣意的。 “唐主任你误会了，我之前见过你，但不是为节目的事来找你。你说的那个应该是我同事。” 江橙解释道：“我上次也是碰巧来看病，你接诊的。” 唐慎骁的眼神温软的几分：“那是我记错了，我每天接诊很多人。” 他看江橙只是微有些面善，见名字或也有半分耳熟，但论起病症—— 经期不调血崩症状的病人，实在没什么记忆点。 虽然江橙很漂亮，但再漂亮，对于一心在岗的医生来说，也只是芸芸众生。 李大夫从诊疗室里出来，冲唐慎骁点了下头，打了个手势。 估计是个专业医疗术语，江橙看不明白，自顾着紧张，唐慎骁秒懂：“是直肠。” 心里悬着的石头压下来，砸的不死不活。 如果真的是直肠癌，这个年纪动手术风险会很大。 所以，很多都是保守治疗。 “橙橙！你外婆呢！” 舅舅接了江橙的电话，风风火火赶到医院来。 “在里面，”江橙摇摇头，“打了止痛针。” 舅舅摇头抱怨：“她怎么一个人跑医院来了？可真能给我找事，我这忙的哎呦——” 江橙心里难受得紧：“舅舅，外婆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才来医院的。医生说她直肠出血至少有半个月了，你和舅妈都没——” “江橙你什么意思？”舅舅瞬间板起脸，“你个小辈没规没矩的，还教训起我来了？有本事把外婆接到你那去啊！给人家富二代白睡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家里沾什么光。跟你那好死不死的爹妈一样没良心！白眼狼！” 舅舅骂的再难听，江橙却无力反驳。 只是在提起父母的一瞬间，她的心一沉又一疼，双拳稳攥：江橙扬声道：“舅舅，我确实有打算把外婆接走，只要你和舅妈同意。但外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要先商量治疗方案。” “治疗方案，呵，什么治疗方案不是拿钱堆出来的？说这么轻巧。”舅舅抱怨连连，看一眼还有大半袋的输液：“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橙心里明白，她指望不上舅舅和舅妈尽心尽力。 当年爸爸入狱自杀，妈妈丢下她改嫁。 是外婆用自己微薄的退休金将她一点点拉扯长大，供她念书，学艺。 为此，舅舅一家早就心存不满。总觉得老太太都是把钱花在这个外孙女身上，才没有多余的积蓄给儿子买新房。 以至于舅舅一家三口到现在还挤在外婆的两层小阁楼里。 可想而知，这些年舅妈给了外婆多少气受？ “外婆……” 听病床上的老人哼了两声，江橙赶紧凑上身，紧紧攥住外婆的手。 “橙橙……别哭。” 外婆捏着江橙细软的小手指，强撑着笑意，“一点小毛病，已经不疼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你舅下班就来接我了。” “外婆，咱们不回去了好么？”江橙的眼泪簌簌止不住：“我刚买了大房子，原本是想工作稳定几天，就把你接过来跟我一起住的。我们不回舅舅那了。好不好？” “傻孩子，你照顾我，那宴怀怎么办？”外婆疼惜地抚弄着江橙脸前的碎发，“你跟宴怀，你们也该结婚了。他家里人看不上咱们的出身，外婆更不能拖累你啊。” 外婆的话，入心入耳。却如温过体温的刀子，绞得心脏一波一波的疼。 江橙简直难过到呼吸迟滞。 这么多年，为了那个狗男人浪费的青春和生命，为什么不拿来多陪陪外婆呢？ 她一直以为时间还有，还够，可是外婆却在一天天变老…… “外婆，我已经跟他分开了。您说的对，他们家看不起我，但咱们自己要看得起自己。” 身后脚步声响，一张纸从江橙肩膀上递过来。 江橙不好意思回头，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要去擦眼睛。 “看清楚了，不是纸巾。揉烂作废。” 递纸的人是唐慎骁，但确实不是纸巾。 江橙揉匀了视线，看清那张纸竟是一张转诊单。 “岑谦主任是我同僚，也是本院最好的肛肠科医生。你拿我签的转诊单去，去窗口挂他下周三上午的专家号。” 唐慎骁的口吻徐徐淡淡，单子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 医生字体自成一派，江橙是看不懂的，只是单纯感叹怎么连鬼画符仿佛都有了飘逸的灵动。 岑谦主任，云江医院肛肠科的首席主任医师。专家特需门诊1200一个号，每周只放不到五个。 刚才江橙去洗手间时，刷了医院门诊的小程序，线上的名额连下个月的都抢光了。 接下唐慎骁递过来的转诊单，江橙郑重起身，向他鞠了九十度的躬。 “唐主任，谢谢您，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唐慎骁弯起十指的关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谢就不用了，只要别恩将仇报就好。” 他的目光微顿，落在江橙胸前的记者工作证上，意味深长且态度明确。 江橙的喉咙一哑，想说的每个字都粘稠成一团，咳不出，吞不下。 人家的意思是，拍摄综艺纪录片的事免谈，别再来骚扰他。 第十四章 我们能追她么 “那现在，你外婆还住你舅舅那么？” 楼下的快餐店里，蓝晓瑛坐在江橙对面。听她说完下午在医院的经历，唏嘘一阵，也安慰了好一阵。 江橙心情低落，没什么胃口。叉子摆弄着盘子里的荞麦面，一会儿会儿就切的跟碎尸万段似的：“今晚还是先给他接回去了，外婆要收拾些东西。我安排了师傅，明早来家里洗手间装扶手。” 江橙是打算周三看完专家，就直接把外婆接过来。手术还是化疗，都要等医生的意思。 “对了，还要找个合适的护工。不用住家，每天上门几个小时就行。晓瑛，你那有合适的人选么？” 江橙记得，蓝晓瑛她外公早几年脑血栓瘫痪，也是有一个很尽心很靠谱的保姆一直将他伺候送走的。 “徐姨啊？她早就回老家了。” 蓝晓瑛理解江橙的担忧。找护工，那肯定是要找最靠谱最信任的人。 毕竟每年护工虐待老人的案子不计其数，身为媒体人，光是随便扒拉一下素材库，就能做出一堆劲爆视频。 江橙的外婆又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软性子。估计到时候因为担心给她添麻烦，真受了保姆的欺负也不会愿意说的。 “哎？你不是有个现成的人选么？” 蓝晓瑛一拍脑袋：“张阿姨啊！” 江橙恍然：“你说……我跟陈宴怀之前在相遇水岸的那个钟点工，张阿姨？” 张阿姨在那边做了有快三年了，起初就是因为陈宴怀车祸受伤后，才带着江橙一起搬进这座别墅。 江橙照顾陈宴怀的衣食起居，同时雇佣了一个钟点工阿姨每周过来打扫下卫生，买买菜之类的。 这个张阿姨勤快，老实，做事很踏实，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江橙动了心。 “好啦，有困难就总有解决的办法嘛。” 蓝晓瑛拍拍江橙的手背：“赶紧吃点，不早了。” 江橙点头，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了两口面：“只是……综艺拍摄的事，我还没有跟唐主任再提。” 蓝晓瑛点头：“明白。先给外婆看病要紧。人家卖你个人情图清净，咱也不能转头就得寸进尺是不是？万一人家一气之下把转诊单收回去了呢？” 江橙摇摇头：“我倒不是怕唐主任这样做，他也不像是那样不近人情翻脸不认的性格。只是单纯觉得——” 今天在急诊室，她亲眼目睹了一幕幕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时速。 外婆的出现是个意外，但恰恰是这个意外，让她切身站在病人家属的角度上，代入了当时最真实最急切的心境。 换位思考一下，你的家人正在生死攸关之际，医护人员都忙得团团转。哦，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群不知死活的综艺明星，一个个搔首弄姿，整活儿抢镜？ 她绝对一高跟鞋直接在这帮人脑袋上砸个窟窿！ “说得也是。”蓝晓瑛搔了搔脑袋，“虽然这档项目制作的立意是拔高了的，但实际操作过程会遇到多少状况，谁也没办法打包票。” 江橙以手扶额：“所以我想，趁这两天做个新方案出来。具体怎么展现综艺功能的同时，规避意外和失误，一切以患者优先，生命最大的原则要用什么方式来保障。而参与录制的艺人们又应该先接受到什么程度的培训，这些都要列清楚。” 也许只有这样，或才可能打消唐主任的一些疑虑？江橙想。 “可是陈宴怀那边要求9号之前就要开机——”蓝晓瑛提醒道。 江橙抬了抬眼：“他要求的事多了，地球又不是围他一个人转的。” 想捧女明星没问题，但医疗综艺纪录片不比其他。陈宴怀是个有野心的人，做这个项目也是想放手在口碑和收益上都搏一把大的。 人命关天的事你做不到万无一失，特么是想等着身败名裂么？ …… “呦，晏子，新表啊？” 今天是另一个兄弟组的局，陈宴怀在包房里坐了一会儿，就被一个眼尖的看到了手腕上的那块“新手表”。 “你这可已经输进去一块表加一辆车了，话说今天第……第几天了？一星期正好过了吧？” 对方有点喝高了，扒着陈宴怀的袖子想要开开眼界。 男人本就心情烦躁，甩手一拳抡了过去。 对方一懵，倒是也看清了那块“新表”的来历—— “晏子，你这……这挺新潮的啊？谁给你咬的？” 那块表，正是陈宴怀手腕上的齿痕。 上午跟江橙在茶水间里纠缠拉扯的时候，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挂上些彩。 有的人，已经把目光落在陈宴怀身边的温雅雅脸上。 小姑娘懂事儿，红着脸，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偎着陈宴怀的胳膊，随便他们猜去。 再反观朋友圈里有人情商可捉急了：“那不能够，你们看雅雅那对小虎牙，有这么齐么？” “哈，那总不至于是橙姐，橙姐下不了口的——晏子随便磕一下碰一下，橙姐都心疼得掉眼泪！” 陈宴怀终于绷不住，甩手一只高脚杯砸到了对面电视墙上。 “都特么说够了没？” 众人终于不闹了。 “我有没有说过，谁再敢在我面前提江橙，兄弟就别做了？” 众人摇摇头。 因为他们可都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江橙是在警察局外面。 陈宴怀以为江橙出事时的态度，可是比火烧尾巴还紧张的。 “那我现在说了，都特么带耳朵了吧？” 众人点点头。 好半晌，有人终于开口：“那，宴哥，你跟橙姐现在算是真正分了么？” 陈宴怀双眸血丝凝重，看说话的人竟是他一发小段麟希，瞬间没什么好耐性：“你说呢？” 旁边有人给段麟希递眼色，意思是别追根问底的，没看宴哥正恼着呢么？ 然而段麟希似乎并没有下台阶的意思，反而更加追深纠问道：“我的意思是，宴哥要是真的跟江橙分了，那我们其他人，能不能追她？” 第十五章 连保姆都给我翘了 包房里的空调就好像坏了一样，骤然降到零下负数的温度。 所有人的呼吸都如同结冰了一样凝结住。 有人悄声在后面捅了段麟希一下：“麟子，你作死别带上其他人啊！” 什么叫我们“其他人”，能不能追江橙？ 你想追就说你自己想嘛！ 看陈宴怀现在这个眼神，下一秒就是要吃人的前奏了。 然而沉默了十秒过后，陈宴怀却突然朗声大笑，随手一把搂过猫一样蜷在身旁的温雅雅。 “你们谁想追就追，只要不嫌恶心，我无所谓。” 一时间，气氛总算轻松了下来。 别看大家平日里跟陈宴怀插科打诨开玩笑，处得不分你我。但真要是遇到原则上的事，谁不惧他陈大公子突然翻脸？ “哈哈，麟子开玩笑的。是不是麟子？” “橙姐哪那么好追？这些年跟在宴哥身边，也不是没有那不自量力的世家小公子想蠢蠢欲动的，橙姐连后脑勺都不甩人家。” “只是……宴哥，那万一橙姐之后又回来找你……” 陈宴怀狠狠喷了一口烟圈：“除非她跪回来求我。” 立秋了，夜里有点见凉。 陈宴怀没喝多少，但依然觉得头重脚轻。 司机把他送回相遇水岸，温雅雅将他扶下了车。 陈宴怀微愣一下：“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老刘先送你的么？” 温雅雅红着脸，小咬红唇：“宴怀哥，我不放心你。你……你喝那么多酒。” 陈宴怀把手臂从温雅雅的软怀里抽出来，摆摆手：“我没喝多少，你回吧。” 失落又委屈的表情瞬间爬上温雅雅的双眼：“宴怀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有保姆。” 陈宴怀的目光扫过来，警告的红线清晰地划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墙上。 这座别墅，相遇水岸。 除了江橙，他没有带别的女人回来过。 温雅雅见状，不敢再做纠缠。 “那，那我明天早上……” “直接去电视台，筹拍培训。” “可我有点害怕。”温雅雅咬着唇，小鹿一样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橙姐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我没有说她坏话的意思，宴怀哥。我是想，一共七个人呢，只有我被她针对了……” “我也被她针对了。” 陈宴怀睨了一眼过去，摇摇晃晃进了门。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江橙的身影，他终究还是不习惯的。 手腕上的咬伤嘶嘶地疼，心里灌了风，呜呜地响。 陈宴怀拿起手机—— 【还不回来么？】 微信依然跳红信号，他被她碾压在黑名单里，埋得死死的。 陈宴怀衣服都没脱，懒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一夜都是乱梦，梦醒半夜。 狼狈地到洗手间换裤子，洗澡。 第二天一早，陈宴怀顶着欲裂的头痛，下楼看见张阿姨的清洁包放在桌上。 今天不是周二么？ “张姨？” 陈宴怀喊了一声，喉咙有点哑，肿疼的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陈先生您醒了？” 张姨从洗手间出来，没戴围裙也没戴手套。 整个下层别墅冷清冷灶，她没做饭？ “早饭呢？” 陈宴怀的胃里空了一夜，已经有点难受了。 张阿姨有点尴尬：“不是，陈先生今天周二，我做一三五七的。” 陈宴怀有些不耐：“所以，你又不来干活，今早过来什么事？” 张阿姨说，她是来辞职的。 “就算到昨天吧，明天一早我就不过来了。” 张阿姨恭恭敬敬地说，“所以今天……” 陈宴怀明白了，钟点工都是做到哪天，工资结算到哪天的。 只是之前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江橙在打点，他连阿姨一个月多少钱都不知道？ “多少？”陈宴怀拿出手机，“你算清楚，我没数。” 张阿姨弯了弯眉眼：“没事没事，江小姐帮我算清楚了，这个月算到昨天，正好三千八。” 陈宴怀直接转过去五千：“凑个整了。” 张阿姨连连道谢：“哦对了陈先生，江小姐托我帮她拿样东西，说上次搬走的时候忘记了。我能……上楼一趟么？” 陈宴怀眉头微拧：“她自己没腿没手么？回来一趟能累死她？” 有种不现身，她倒是有种永远别回来！陈宴怀牙关紧咬。 张阿姨面有难色：“主要是江小姐这阵子实在忙不开，她外婆病了，明天还要去看专家。我想着我反正明天就上户了，顺便帮她带过去。” 陈宴怀面色微澜：“你说什么带过去？你去哪上户？” 张阿姨如实解释：“哦，我去江小姐家。她外婆病重，需要人手照顾。她信任我，我也习惯了跟江小姐做事，所以就——” 陈宴怀差点没把指关节捏碎了，敢情江橙这是不光自己跑了，还把他家的保姆也给撬走了？ 这些年在江橙身上养成的说一不二的习惯，让陈宴怀简直无法容忍这样的羞辱。 “她给你开多少钱，我双倍。留下。” 没想到张阿姨竟然摇了摇头：“陈先生，我们出来打工的虽然是为了赚钱不假，但遇到个合适的雇主不容易。江小姐这些年待我很好，她有困难，我不好坐视不管。更何况——” 张阿姨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只管好好做事少说废话，但并不表示她脑子不灵清，很多事—— 也是都看在眼里的。 “何况先生之后……大概也会有新的人带回来。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的让人家满意，还不如跟江小姐一起走呢。您说是不是？” …… “岑医生，您的意思是，先住院么？” 周三一早，江橙请假半天，带着外婆去看了云江医院的肛肠科专家。 经过了简单的几项检查后，岑谦医生给出了他的经验意见。 “外诊和血象报告来看，差不多在三期左右的阶段。如果临床切片报告出来确认的话，我个人建议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手术方案。” 年纪大，手术有风险，但化疗的罪也未必好承受。 岑谦的意思是先住院做检查，需要综合看下老人的各方面体征指标。 江橙连连感谢，只是还有点担心：“岑医生，那住院要排多久？” 岑谦微微一笑：“老唐送过来的病人，我怎么敢怠慢？正好手里还有个床位名额，你们等下直接过去住院部登记。没办法，谁叫我欠他人情呢。” 江橙再次道了谢，推着外婆一路往住院部去。 大大小小的事都处理好之后，她将外婆安顿下来，准备去买点住院的日常用品。 门口马路边，陈宴怀将她拦住。 “江橙，怎么不早告诉我？” 第十六章 谁吃的谁扔 江橙心里莫名有点酸，她倒是也想早点知道外婆的身体已经垮成这样了…… “才查出来。” 她拧过头，并不想在陈宴怀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的表情。 陈宴怀沉了沉眸子：“确诊什么病？” 江橙咬唇：“直肠癌，疑似三期。” 陈宴怀的肩膀向上紧提了几分：“钱还够么？” 江橙点头。 一千五百万，全款买了房子以后，还剩两百多万。 外婆这个病，岑医生说先保守估计，按小一百万来准备。 手术要是效果好，皆大欢喜，万一还有不清不干的，之后化疗也要安排起来。 “你早跟我说，你是因为外婆生病了，才提想结婚的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陈宴怀团了下拳身，凑在唇边咳嗽两声。 他昨天伤风了，今天嗓子都是哑的。 “真的我做不到，假的陪你演演戏还是可以哄老人家高兴一下的。你有必要一走那么绝？” 江橙越听越觉得这话怪怪的，不由皱紧了眉头：“陈宴怀，你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自己是因为外婆生病了，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才提的结婚？ 甚至还觉得，逢场作戏上帮她一回，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认为，她江橙在他身边整整八年，无欲无求地付出的结果—— 婚姻，原本就是他应该给予她的名正言顺的承诺和结果么？ “陈宴怀，你戏太多了。” 江橙用指尖轻轻按了下眼角的酸楚，转过头来，“温雅雅要是有你这一半的信念感，都不至于演那么浮夸。” 提及温雅雅，陈宴怀的脸上不免浮出了一丝优越的得意感。 “所以，你还不承认你是在吃醋？” 江橙无语至极：“我不是在吃醋好么，我是在担忧。” 外婆病了，花钱的地方多。 陈宴怀给的是她应得的，但万两金也架不住无底的癌坑。 手术费医药费后续的营养费，以及张阿姨的护理费，她终究更需要的还是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所以一想到温雅雅那几个艺人，这两天在台里培训时那副不知愁的状态—— 她在急诊唐主任面前，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想到这里，江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焦虑的。 “自己没有能力拿下合作方，只会怪别人不够条件？” 陈宴怀冷嘲热讽道：“雅雅要是能表现的那么专业，这节目还有什么成长爆点？” 江橙：“所以你们做资本的，到底有没有把人命当回事？” 陈宴怀：“所以你个做乙方的，都不用吃饭看病，光靠情怀和道德喝西北风？” 江橙心头一钝，只觉多说无益，浪费时间又惹一肚子气。 “那么陈总现在到底是在跟我谈公事还是聊私事？公事的话，下午回台里我们再商讨。私事的话，抱歉我没空。” 请假毕竟只请了一上午，江橙才刚回云江电视台，又被光头李那个混蛋盯得牢，实在不想落人口实。 她看了下时间，准备把东西买买送到病房。 可没想到下一秒，陈宴怀竟然上手扯住她的手腕！ “先把我微信加回来。” “没这个必要吧，不是有工作群么？” 江橙用力往回拽，却没能挣脱。于是抬起脸，瞪着陈宴怀。 “我不喜欢什么都在群里说，加回来。” 陈宴怀口吻如令声，不容置喙。 江橙拽了一下脖子上的工牌绳，她没摘，只是藏到衬衫里面去了。 “那你加企业微信。” 她将工牌从内衬里拽出来，翻过后面的二维码。 企业微信，顾名思义，上班的时间内电脑在线，下班后不伺候。 “江橙你还有完没完？” 陈宴怀突然一把挣过力来，把江橙一下子推到车门上。 他将她压紧，桎住。目光泛出侵略，了无耐性。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别给脸不要脸！” “陈宴怀，你确定要在大街上耍混么？” 江橙眈眈目视着男人，眼中不带一丝惧色：“我在这里喊救命，招来的会是警察。那可就不是丢不丢人的事了。” “所以，你也不在乎你外婆正对的病房窗户，看你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么？” 陈宴怀无赖起来，从来都是没底线的。 江橙宠他顺他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心疼自己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陈宴怀你无耻下——” 江橙抽出一只手，直接甩向陈宴怀的脸。 本意只是想把他挥开，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没躲也没挡。 啪的一声，巴掌清清脆脆地炸在陈宴怀的左脸颊上。 就连江橙自己也有点懵了。 陈宴怀倒退半步，松开江橙。 仰起头，他用右手挡住鼻翼。 江橙心里微微一惊，他又出鼻血了。 陈宴怀有比较严重的鼻衄。人们常说的非外伤性鼻出血，其实就是单侧鼻黏膜比较薄弱而已。 从小就总犯，成年后有所缓解，但换季干燥或者重感冒流涕的时候，偶尔也发作。 当然外力什么碰撞之类的，也要格外小心。 这几年他烟瘾大了，应酬也多，鼻咽炎严重起来，江橙随身总给他备着棉球的。 前天整理背包，夹层里还有一袋新的。 但江橙想着以后也没用了，就拿来泡酒精了。 这会儿陈宴怀仰着头，冲江橙直伸手：“拿给我。” 江橙有点无奈：“没带了。” 既然分手了，她哪里还顾量那么多？ 陈宴怀眉头微簇，显然这样的狼狈让他很烦躁。 江橙想起来：“你车夹层里应该有，纸巾和湿巾也有。” 拉开门，江橙把陈宴怀扶进去。 翻开夹层的抽屉，先抽了一把纸巾给他，然后翻出了半袋干净的棉花球。 与此同时，一只干脆面包装袋从里面飘飘忽忽掉了出来。 江橙愣了一下。 陈宴怀洁癖很严重，从来不允许别人在他车上吃东西的。 有次她甚至低血糖了，陈宴怀都只是把车停下，让她在路边啃的面包。 所以这个零食袋—— 陈宴怀止了血，正在用湿巾擦洗手上脸上的污迹。 转头看到江橙略有失神的样子，他瞄了一眼包装袋。 “雅雅的，帮我带出去扔了。” 江橙的眼前浮现出温雅雅那小仓鼠一样的表情，因为出镜而不得不严重节食的苦恼背后，被男人宠溺地允许在车上偷吃一袋小零食的样子—— 画面感十足。 “谁吃的谁扔。” 江橙随手把袋子塞回夹层里，里面还有一点面渣，七零八落撒出来。 陈宴怀气得直咬牙：“你——” 第十七章 你怕我? “你果然还是在嫉妒雅雅。” 陈宴怀正了下衣领子，将包装袋拽出来，跟擦过血的纸巾湿巾一起团了起来。 江橙眼皮都懒得抬：“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手一推，车门却一动不动。 陈宴怀把门锁了。 江橙：“陈宴怀你还有完没完？” “你把我微信加回来，我就放你下去。” 陈宴怀目光幽沉，强势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点意外而有所妥协。 江橙实在不想纠缠：“我给你加回来，然后回去再删一次。陈宴怀，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你要是真心能放下我，也不用非得删这删那来逼迫自己。” 陈宴怀挽着衣袖，冷笑。 “怎么？怕忍不住主动联系我？” 江橙咬咬牙，拉开手机屏幕，翻出黑名单。 “看好了。” 添加，重新备注—— 陈总。 他在他手机里曾经是宴怀。如今，宴怀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加回来，也只是陈总。 陈宴怀拧着眉，拇指上下滑了滑：“朋友圈也打开。” 江橙咬了两下唇：“你别得寸进尺。” 陈宴怀翻身过去，座椅一压。咣当一声，江橙的腰直接跟着沉了下去。 “是你别再装模作样。” 陈宴怀的气息逼近，灼热又强烈。 湿巾里清沁的薄荷味，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在车厢里酿成危险的禁忌。 江橙的脖子上挂着工牌，刚刚从里面拽出来的时候，塑料壳翻出领口不安分的一颗纽扣。 褶出一抹春光，捻动男人一周多以来的强势压抑。 江橙一把拉紧领口，急道：“我打开了！” 真的打开了，只是里面空无一物，是因为她把那些东西都删了。 “删了？” 陈宴怀沉着眼眸，看江橙拉开后台展示出来的一片空白。 八年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全都删了？ “你都删了？”陈宴怀的脸上蒙了些许阴灰色。 海岛的落日，山顶的启明，巴黎的香榭，土耳其的热气球。 这些年江橙跟着他，钱上不曾亏她，地方也去了许多。 每次看她在酒店认认真真p照片发九宫格的时候，陈宴怀总在心里暗以为嘲。 他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 如江橙这样，也不例外。 “呵，你不是说，发圈纪念生活，是很有意义的？” 陈宴怀嘴上嘲着，心脏却是一抽一抽的。 江橙端起身，将侧边略有些零散的碎发抓起来。 她说：“陈宴怀，我跟你在一起八年。你觉得，真的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么？” 那些精致的朋友圈，九宫格。 是她从相遇水岸搬出来的第二天，一个人在酒店删掉的。 一张一张，过眼的时候。 就像记忆在心头烙下的印记，被生生用刀剜下去一样。 她不在乎自己彼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因为人生只有触底，才会实现反弹。 就如同现在，陈总就是陈总。 他要她加微信，要她谈工作，要她加班改方案都ok。 但他别想再把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 “陈宴怀，你干什么！” 抓住陈宴怀那只不安分的右手，江橙大惊失色。 她后悔为什么自己刚刚还会有一瞬间的同情和心软，她就不该搭理他，由着他自己在大街上出鼻血出死拉到。 这会儿上了他的车，跟上了贼船有什么分别？ 狭小的副驾驶内，两者相较根本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凭的都是最野蛮最生劲的原始体力。 陈宴怀一米八七的身高压住她，江橙根本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救命——救！” “叫？还敢叫？” 陈宴怀红了眼，他从刚才开始就在克制，克制，克制到快要发疯了！ 这八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江橙身上的每一寸气息。 哪里最软，哪里一碰就叫出声。 她是个天生的尤物，无论是床上堂下，都顺乖得像水儿似的。 陈宴怀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江橙离开的这短短一周，他的生活简直就跟碎了一样！ 此时此刻，女人两只白藕一样的胳膊被他强行开到后肩的位置。 他凝着她倔强的眼眸，享受着她屈辱又恐惧的表情。 “这车的隔音有多好，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哪次不让你叫得喉咙都哑了？嗯？” 陈宴怀俯下身，玩味地嗅着江橙脖颈间的香氛。 贪婪无度，一发入魂。 “陈宴怀，你别逼我恨你。” 江橙挣脱不开，只能咬牙放狠。 离开的时候，她想的只有重生与解脱，却从来没想过对这个男人的怨愤与报复。 终究是掏心掏肺爱过一整个曾经的人，难道连最后的体面，都要被撕碎么？ “你凭什么恨我？” 陈宴怀轻咬着江橙细软的白颈，温湿的气息如野兽般充满玩味的杀意。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是你自己贪心，越界。说你错了，江橙。乖乖认错，跟我回去。” “我……我错了。” 江橙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应声点头，“陈……陈宴怀，我错了，你放过我，我们……我们好好谈，行么？你别……伤害我。” 陈宴怀愣住，因为他在江橙的眼中看到了三分的伪装和七分的恐惧。 泪水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滚出来，带走了仅剩的那点旧情与留恋。 “你怕我？” 陈宴怀红着眼，肩背撑直。 江橙的反应令他错愕，也令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江橙，你不会是真觉得我会弄死你吧？” 江橙不说话，但眼里恐惧的颜色依然没有退去。 她当然怕。在封闭的车子里，一个孤身的女人。 她害怕一个疯狂到近乎没有理智的前男友，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呼吸此起彼伏地交融，沉淀出理智，就再也遮不了羞。 陈宴怀放开江橙压痛到麻木的双肩，冷笑连连：“你是不是真以为我除了你，就没别的女人可睡了？江橙，我至于么？” 江橙惊魂未定，一时间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要走，有种就别回来，别后悔。从今往后——” 然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直撞过来。 车被追尾了！ 第十八章 我不喜欢女的 撞击似乎并不严重，至少没有达到伤人的程度。 倒像是后车停车失误—— 两人下车，看到肇事的是一辆蓝灰色的宾利欧陆。 门随即打开，走下来的人，是唐慎骁。 “唐主任？” 江橙惊讶不已。 陈宴怀先看了看被撞碎的后车灯，才抬起头：“认识？” 他问江橙。 “不好意思，占我车位了，一时没刹住。” 唐慎骁走到撞击的位置，从容拿出手机拍了照。 医院的停车位一向资源紧张，除了院长等领导，就只剩下一些资深的高级主任医师有自己专属的车位了。 陈宴怀是外来车辆，车身又大，停的又急，半个屁股确确实实压在了后面专属车位的地方。 但唐慎骁这一撞，多少是有点故意的嫌疑了。 江橙有点尴尬，她不知道唐慎骁在后面多久，看到了听到了什么。 “这是唐医生，云江急诊科的……主任。” 江橙看了陈宴怀一眼，硬着头皮如实介绍。随后又转向唐慎骁—— “陈总，我们的项目投资方。” 唐慎骁闻言，指关节在眼镜架上习惯性地推了一把，随后主动伸手过去：“你好陈总，受伤了？去里面检查下吧。” 可能是由于陈宴怀前面意外出鼻血，领口和袖口上都沾了点淡色的血痕。 陈宴怀听了江橙的介绍，对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顿时也有了身份上的明确。 “原来是急诊科的唐主任，幸会。无妨，不关撞车的事。” “还是看一下放心，万一回去有什么内伤，再来就得挂号了。”唐慎骁意味深长地说。 陈宴怀挥挥手，当然拒绝：“没事，我跟江记者正谈项目的进程。没想到这么巧遇到唐医生，不如一起吃个饭，聊聊？” “不好意思，我到点坐诊了。我看还是先聊正事吧。”唐慎骁看了一眼辆车相撞的位置，“我这边是有车险的。陈总看看，怎样方便？” “这样的话，”陈宴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唐慎骁：“等唐主任什么时候有空，找我秘书，或者直接找云江的江记者。唐主任是有什么顾虑，大家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谈。” “陈总，我在说赔车的事。” “唐主任，这车，也可以不是你撞的，有人看到是你撞的？” 陈宴怀看了看身边的江橙，态度和意味，溢出圈一般的明目张胆。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傲慢，无处不在。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跟跨服聊天一样。 江橙了解陈宴怀，他不过就是想借着唐慎骁意外撞他车的事。 拿捏人家个人情，想要把项目推进下去。 然而唐慎骁根本就没打算买账，见陈宴怀没有就赔偿的事积极应对，他干脆直接报了个警。 警察了解了情况，判了唐慎骁全责。 走他的车险，陈宴怀的司机专门过来了一趟，拉去修了。 江橙趁机摆脱了陈宴怀，去医院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一些住院的用品，护理垫，一次性马桶这些。 回来送到外婆的病房，又跟张阿姨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江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往公司回了。 住院部靠近急诊的通道上，她看到岑谦正站在前面洗手间门口。 江橙故意靠上去，打了声招呼：“岑大夫。” 岑谦点头应声：“江橙啊，外婆住进去了？” 江橙：“嗯，都安排好了，多谢岑大夫。” 她解释说自己要先回公司一趟，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她就好。 江橙走后，唐慎骁从洗手间出来，岑谦等他一起去吃午饭的。 前后差了约有十秒，他这边出来，江橙那抹背影刚刚好从前面拐角收进去。 岑谦眉毛挑了又挑，意味深长：“老唐，你说什么都不肯接受陶院长的千金，不会是就为了她吧？” “你说那个江记者？” 唐慎骁没看见江橙，但嗅到了岑谦周围那股特别的香氛气息。 岑谦咂咂嘴：“否则还能有谁？你可是破天荒第一次给我转诊加号。” “我都不认识她。”唐慎骁提步往外走，“我帮她个小忙，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别再给我找麻烦。” 岑谦叹口气，将手搭在唐慎骁肩上：“所以你是铁了心不同意这次综艺项目拍摄？陶院长的面子也不给？” “我要是给他面子，不就早跟陶梦卿在一起了？”唐慎骁摘了眼镜，用袖口擦了擦。 岑谦连连咋舌：“说的也是，你说那小陶医生人美条顺，学历高，脾气好，亲爹又是院长。你怎么就不能——哎！懒得说你。” 岑谦总觉得唐慎骁实在太不知变通了，就算他家在国外再有势力又怎样？富可敌国又怎样？ 既然他人回了云江市，要在云江的医学界闯名堂谋名职，那就得守这边学术圈的规矩。 但凡圆滑妥协一点，他至于堂堂心外一把刀的能力，被丢到急诊室这种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地方去拼命么？ “依我看，你不如回头去哄哄人家陶大小姐。哪怕先培养下感情呢？你说你对病人那么有耐心，那锦旗都能聚起来缝件百衲衣穿身上了。怎么对陶大小姐，就不能收敛一下那个臭脾气？” “培养不了。”唐慎骁按住岑谦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又不喜欢女的。” 这话一出，吓得岑谦呲溜一下，直接把手抽出去！ “老唐你——你，你别吓我！” 唐慎骁冷睨地瞪他一眼：“一个肛肠科的大夫，忌讳这？” 岑谦打了个寒战：“就是因为奇葩见多了，才忌讳嘛。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对吧？” “无所谓。”唐慎骁也不解释：“别人问你，你也可以这么跟人家说。” 江橙坐上出租车，正准备回台里，随后接到了飞哥电话。 “小江，在哪呢？” 江橙说自己上午请假了，今天陪外婆看病。 “已经安排好了，飞哥，我马上就回来。” “行了行了，你别回来了。那个急诊科唐主任，你沟通怎么样了？” 江橙心里咯噔一下：“我昨天……不是跟飞哥你提了么？说我们现在这个综艺剧本和模式，可能在安全性和专业性上还欠打磨。我想这周再跟编导组沟通一下——” 江橙觉得有点奇怪，昨天把想法跟飞哥说过，他不是还挺支持的么？ 结果怎么突然又开始催进度了？ 飞哥哎呦哎呦地叫：“姑奶奶你可别打磨了。赶紧的，今天下午就给个准话。陈总那边的意思是，云江医院要是拿不下来，他们就转私立医院去合作了。直接跟网络播放平台合作筹拍，没咱们电视台什么毛事儿了！” 第十九章 钱 唐慎骁没什么胃口，午餐吃的也不多。 提前了二十分钟回诊室，看到一个身姿轻盈的女人站在门口。 脖子上挂着工牌，脸上挂着知难而进的微笑。 是江橙。 唐慎骁顿了下脚步，手抬眼镜：“江记者，有事？” 江橙微微颔首：“唐主任，我还是想跟您聊聊……工作上的事。” 看来办公室门口挂着的那块牌子“医药代表及记者禁止入内”的震慑力还是不够的，唐慎骁抬上去的眼镜又滑下来几分，他想，或许可以改成记者和狗禁止入内。 “唐主任，我知道您对这种项目始终不持看好，我也能理解您的顾虑。但我想，任何事情存在即合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把话说清楚。” 江橙面上不卑不亢，其实双拳已经攥出些汗津了。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没辞职之前，采访专访不计其数。甚至在一些商业名流政界大咖，明星艺人公族显贵面前皆不露怯。 可今天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离开岗位太久不习惯了，又或者是眼前这个叫唐慎骁的男人身上，偏就有一种特别的压束力。 诚然，他已经跟自己打好了体面的招呼，再强人所难确实不礼貌了。 可江橙现在没别的办法，估计是陈宴怀刚刚与唐慎骁打过一照面后，试探了几下拉扯，便意识到了这位急诊科主任确实是个难搞的主。 但他二话不说就要换乙方的行为，打得可见是江橙的脸。 现在飞哥催得急，主任光头李那边更是坐等看笑话，江橙只能硬着头皮上。 “是跟刚才那位陈总有关？” 唐慎骁没有直接赶走江橙，他进来，也默认了允许她跟进来。 江橙愣了一下，没想到唐慎骁竟是真的一点话题都不避。 提及陈宴怀，她顿时没了准备。前面演练好的无数种话术，皆毫无意义。 缓了几秒，江橙吸了一大口气：“陈总……那边，他确实希望能尽快落实项目，早日进场。” “所以给你上了不少强度？” 唐慎骁的车跟在后面，江橙和陈宴怀拉扯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被人家看个正着，江橙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的。 “我……” “所以你现在硬着头皮来找我。是打算上行下效地执行，也给我上些强度？” 唐慎骁背过身，一边用专门的消毒液清洗双手及手腕，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两句。 江橙不敢深究他“上强度”的意思，一张脸很难再保持波澜不变的颜色。 “唐主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把这件事当作工作中的任务，来尽心完成。” 江橙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将自己尚且没有完成打磨的粗稿从后台调出来。 她走到唐慎骁的办公桌面前，一脸诚恳：“唐主任，我花了两天时间更新了项目拍摄的一部分脚本。希望您能过目一下，我们双方虽然立场不同，但这档节目一旦爆了起来，带来的社会共鸣影响力，绝对不会小于它本身的商业利润。我——” 江橙不得不承认，面对病人和闲杂人等的时候，唐慎骁绝对是非常极端的两种性格。 此时此刻，任凭自己浑身解数来献宝，唐慎骁始终端端坐在办公桌上，头也不抬地盯着电脑屏幕。 脸上毫无表情，更别提有多大的兴趣了。 江橙有点沮丧，其实早该想到的，小顾口中油盐不进的石佛，攻略难度简直都写在使用说明上了！ 江橙挑了挑呼吸：“唐主任，要不这样吧。您来提个条件，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程度，您才愿意放心同意我们进场。” 唐慎骁停下了点击鼠标的频率，随后转向江橙看过来。 脸色紧绷，　眉宇不耐。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么？我的态度如何，是你们台里的领导在装糊涂。” 江橙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感疑惑不已。 唐慎骁提过条件？那就不是油盐不进啊。 人家至少能提出条件的不是么？ “不好意思唐主任，我刚入职没多久，可能跟同事领导对接的时候，出现了一些状况。” 江橙真诚道歉，眼巴巴希望唐慎骁能明确地把需求再说一次。 反正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想必唐慎骁最关心的还是艺人的服从问题。 能否一起行动听指挥，能否以病人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位，能否避免各种咖位碾压，抢镜博出位等圈子里常见的不良因素—— 江橙这边脑补了一大堆，当然她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唐慎骁想：才刚入职没多久，就被派来处理自己这边的棘手麻烦事？十有八九，这是叫人给整了吧？ 清了清喉咙，他认真地看着江橙：“那我今天明确再告诉你一遍。如果资方看中了云江医院的资源，诚心想要跟我们合作的话，必须要保证——” “安全和隐私。”江橙真诚点头，脱口而出。 “钱。”唐慎骁甩了下钢笔，不小心甩出了一大滴墨水，连同这个“钱”字，一并落在江橙的工作牌上。 江橙：？ “唐……唐主任，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就在江橙纠结那一瞬间自己是不是空耳走神的时候，门外闯进来一个护士，急急忙忙叫道：“唐主任，新来个重症，孕晚期子痫，基础先心病，您快去看一下！” 唐慎骁放下手头的东西，起身往外跑。 经过江橙的时候，他头也不回：“你没听错，等我回来，请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 江橙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外面家属病人医护围了一大群。 她不敢上去添麻烦，于是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 “哎？怎么又是你？谁让你站这里的？” 导诊的那个护士今天好像是轮班巡护，一眼看到江橙站在主任室门口，态度更加不客气起来。 江橙也不气恼，微微点头示意：“是唐主任让我在这等他的，不好意思。请放心，我不会影响各位工作的。” “唐主任让你等他？”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大夫向江橙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份礼品袋。 护士似乎认识她，态度顿时毕恭毕敬起来：“是陶医生啊，唐主任刚刚进手术室了。” “没事，你忙吧。” 陶梦卿微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同时将目光落在江橙身上。 礼貌，但不失优越和警惕。 第二十章 陶大小姐的威风 “你好。” 陶梦卿主动跟江橙打招呼：“在等慎骁？” 她称呼唐慎骁，用词亲昵。 江橙听得出来，两人的关系想必是不一般的。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像唐慎骁这样各方面都出色绝伦的男人。这个年纪了要是还没有女朋友，那十有八九就该有男朋友了。 “是的，有点业务上的事想跟唐主任谈。” 江橙礼貌应声，并主动伸出手。 然而陶梦卿并没有跟她握手，只是把自己拎过来的礼品盒摊在桌子上，动作看似顺势，其实有点夸张。 江橙看得明清，是一盒特级片仔癀。 这东西，名贵只是一方面，关键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这种品级的。 陈宴怀应酬多，喝酒又伤肝。赵静禾经常会送过来一些，单看包装，似乎都没有这一份来得华贵奢侈。 陶梦卿拍拍礼盒，冲江橙微笑：“慎骁失眠严重，容易上火。不过身为医生，与其相信保健品的功效，还不如多调节下心态，少沾些麻烦事，你说是不是？” 江橙只微笑，没说话。因为她已经感受到陶梦卿这话里话外不太友善的火药味了。 “你们单位，是做什么业务的？” 见江橙不说话，陶梦卿显然并没打算停止输出。 同为漂亮的女人，在唐慎骁的办公室里遇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存在”。对陶梦卿来说，江橙只要是站在那里，身姿亭亭，就已经是极大的威胁了。 毕竟，唐慎骁是以自己身为院长千金的身份，却依然久攻不下来的男人，陶梦卿觉得，那个隐形的“竞争对手”，至少得是像江橙一样明艳美丽的。 “如果是医疗器械，找行政商务那边应该还能有点门道。慎骁不爱管这些杂事，态度差点请担待。” 陶梦卿自顾坐在唐慎骁的椅子上，单手把玩着他的保温杯：“如果是医用药品，建议就别耽误时间了，慎骁是真的很讨厌药贩子的。” 江橙微微抿了下唇：“你误会了，我是云江台的记者。找唐主任是想聊一档合作的综艺节目。” 闻言，陶梦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吧。对了，怎么称呼？” 江橙：“姓江。” 陶梦卿放下唐慎骁的保温杯，又摆弄起他的钢笔。 这年头用钢笔的人不多了，要么特别自律有品味，要么特别能装。 唐慎骁这样的男人，十有八九会被认定是第一种。 陶梦卿唇角一勾：“江小姐，商务圈里那一套，大家都懂的。综艺，拍摄，女明星，对吧？慎骁不吃那套的，他就想做个安安静静的医生，怀济人间，救死扶伤。” 江橙越聊越觉得无语，早知道从开始就该想办法将招呼止于“你好”，“你好”，然后沉默着各自坐一边，刷刷手机不好么？ “陶医生。” 江橙觉得，有些误会再由着胡乱发展下去，多半要影响结果了。 毕竟自己有求于唐慎骁是事实，得罪了他的女朋友，肯定只会来得更麻烦。 “你真的误会了陶医生，我们绝对只是单纯想要做一档医疗节目。不信的话您可以去打听一下，院长那里都已经点头签字了。现在只要唐主任发话同意——” “你的意思是，院长都同意的事，慎骁还会不同意？” 陶梦卿的脸色可有点不好看了。 江橙察觉到，心里也有点慌慌的。她本意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免得得罪了唐主任的女朋友。 但不知为什么，这话一说，感觉陶梦卿的情绪更加不好了。 本来么，唐慎骁要是真的会买院长的帐，她陶梦卿还至于像个舔狗似的烧火棍子一头热？ 江橙又不了解这些关系。她的话未必有意，但陶梦卿听着可是难受得紧。 “慎骁不过是个急诊科的主任，这种事当然应该听院长的了？怎么，江小姐是从哪得到的小道消息，不去找院长做做工作，专门守在这里堵慎骁，有意义么？” 陶梦卿提高了声音，越发不友善的反诘语气，让江橙觉得这场对话真的该到此结束了。 还好这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探头进来。 “这是唐主任的办公室？” 妇女看着文化程度不算高，手里捏着个纸条，对照着字：“唐……真，挠？” 唐慎骁三个字，她有两个不认识。 陶梦卿起身：“唐主任在急救室手术，您找他什么事？” 妇女警惕地看了陶梦卿一眼，双手环住胸前的一个黑色无纺布包。 江橙却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是病人慕名来找某位医生的，一般都是挂在宣传页上的各科室技术大拿，一号难求那种。 但唐慎骁是急诊科医生啊，无论他本领到底牛不牛，但毕竟挂名在急诊科下。 可没听说谁在急诊科还能自己选大夫的？ “我……我等他。” 妇女抿了抿干裂的唇，“我等他来了再说。” “他不知道要多久下得来呢，阿姨。”陶梦卿劝道：“你是哪不舒服？我叫其他人帮你看一下？” “我没不舒服，我就是要找唐主任，我有点东西，想感谢他救了我孙子。” 妇女吞了吞喉咙，双手抱住包，抱得更紧。 见状，陶梦卿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阿姨，你要不先跟我来吧。我给你倒点水，我们去休息室说。” 妇人摇摇头：“我，我就要等唐主任。” 陶梦卿：“没事阿姨，我是唐主任的女朋友，跟我说也一样。” 江橙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提醒陶梦卿一下：“陶医生，要不要等唐主任回来——” 病人出院后，出于感谢而想要给救命的医生送点什么东西，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对于医生来说，往往一不小心就踩了纪律的红线。 陶梦卿眉头一挑，眼睛一瞪：“江小姐，你很了解他么？” 江橙尴尬，退后半步。 “不要以为看几集医疗剧就很懂了行么？慎骁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和我父亲都比你一个外行人要清楚。” 说着，陶梦卿便随同这位妇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江橙抬头看着墙上的巨幅宣传牌，院长寄语那一栏框上，那么大的照片，那么大的字：院长陶凡如。 她微微叹了口气，自己前面怎么都没注意到呢？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 同时伴随来的，是一股浓烈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味—— 是陶梦卿！ 第二十一章 知道也无所谓 江橙匆匆追出门，外面的场景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只见陶梦卿站在急诊大厅中央，满头满脸都是黑乎乎的污物。 那妇人手里攥着个罐头瓶子，显而易见的，这超强的“化学生物武器”正是她主动泼出来的。 一时间，整个大厅臭不可当。 “你告诉姓唐的，我孙子将来要是当不了文曲星，我跟他没完！” 妇人将罐头瓶子狠狠一摔，怒声大吼。 与此同时，医院的保安冲上来，将妇人拽走制服。 看样子也已经有人报了警。 只可怜满身猪粪的陶梦卿，人吓到傻，话也说不出一句囫囵。 几个护士医生强忍着熏到头疼的臭气，赶紧陪她进了盥洗室。 江橙心有余悸，自己莫名逃过了一劫，倒是该感谢陶梦卿么？ 要不是她自高奋勇带走了那个妇人，以唐慎骁女朋友的身份吸引了人家寻仇的全部火力。 万一对方发起狠来，直接在办公室里撒泼，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了？ 警察来了，带走寻衅滋事的妇人，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弄清楚了。 原来就在上个月，妇人的三岁的孙子因为淘气，吞了一个钢笔帽。 眼看情况危急，孩子送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不行了。 当时接诊的是唐慎骁，他当机立断给孩子做了环甲膜切除术，插管稳住呼吸畅通，最后将孩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孩子的奶奶却觉得，他在插管的时候造成了外创伤，弄掉了孩子脖子上的一颗痣。 那颗痣可不一般。孩子出生的时候娘胎里带的，村里老人算命说那是文曲星下凡的标志啊！ 于是老妇回去越想越气，回去发酵了一罐子猪粪牛粪。专门带到医院来，想要教训一下唐慎骁。 其实她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每次唐慎骁都在外面忙。 她又不能逗留太久，会被保安发现。于是这一次，她觉得既然等到了唐慎骁的女朋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江橙听到护士们的议论，只觉得目瞪口呆，三观尽毁。 明明唐慎骁是救了那孩子的恩人，最后却要因为无厘头的封建风俗，要遭到这样的报复？ “陶医生也是可怜，你说这死老太太弄点什么不好？哪怕上来划一刀呢？陶医生要真是为了唐主任挡一刀，估计再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不能忍心拒绝她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弄成这样，陶医生委屈是一点不少受。可对外总不能说，我可是为了你才被人泼了一身大粪的，你要对我负责哦哈哈哈哈！想想就觉得好好笑啊。” “哎，你说陶医生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偏就一棵树上吊死呢？唐主任确是万里挑一的男人，但三十一岁了还不结婚，也不见身边有女人。听人说，他好像是取向……咳咳。” 身后一阵脚步，行如风，停立如松。 “都挺清闲是不是？” 是唐慎骁，他已经结束了抢救。 满眼疲惫，脸色并不好看。 护士们都了解他，看这个情况，估计是没救过来。 “病人家属那边，安排下情绪安抚。” 唐慎骁哑着声音，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镜片。 几个护士应声，各自散去。 江橙站在一旁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心有盘算。 唐慎骁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好，她想，如果这时候继续深追人家本来就不太感兴趣的话题，是不是有点踩雷。 “热闹看够了么？” 唐慎骁扫过来一眼。 江橙回神，狡辩得很尴尬：“我没有……我没听到她们说什么。” “我说刚才的事。” 唐慎骁提起长腿，转身往办公室走。 大厅这里，七八个保洁早已把地面打扫干净。 甚至拿来了两座大型工业电风扇，想要尽快吹散这里恶臭的气息。 不过那股味道实在太冲，短短一个来小时，还是有很明显的痕迹。 唐慎骁面不改色地回到办公座位上。 中午他吃的不多，下午急救连站了三个半小时，这会儿有点饿了。 抽屉里，他随手拽出半包苏打饼干。 拈了一块，递向江橙。 江橙忍不住瞳孔放大，下意识捂住嘴——呕！ 说实话，亲历过刚才那种场面的，估计今天的晚饭都要省了，哪里还吃得下一点东西？ 唐慎骁轻呵一声：“这就受不了了？连你都不行，你指望那些花样少男少女，撑下来么？” 江橙脸上有点红：“对不起唐主任，我承认我之前托大了。但这种事，凡人都有个适应过程的。” 唐慎骁没说话，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准备去倒点水。 突然眉头一皱：“你动了？” “没有。” 江橙连连摆手，这种边界感她还是有的。她等在唐慎骁的办公室，但除了那个小单人椅之外，什么地方都没接触，又怎么可能碰唐慎骁的私人物品。 “可能是……陶医生。” 在唐慎骁压迫的眼神下，江橙也知这事没法撒谎。 其实她是亲眼看到陶梦卿坐在唐慎骁的椅子上摆弄他的保温杯，打开扭上，再打开的。 但她顾及对方颜面，还是用了“可能”两个字。 然而下一秒，唐慎骁直接把杯子扔进了脚下的废纸篓！ 站起身，他取了一次性的纸杯，接水喝。 江橙目瞪口呆。 至于么？ 这话她藏于心，当然不会说出口，但唐慎骁似乎有读心术。 “不至于么？” 唐慎骁丢出来一句反问。 江橙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只是单纯觉得，越接触唐慎骁，越觉得他在很多地方上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颇有些割裂。 比如说，他甚至能允许形形色色的病人在没有床位的时候，睡在他的宿舍里。 但一个被人碰过的保温杯，却二话不说丢弃之？ “喝水用的，安全最重要，你觉得呢？” 似乎一眼看出了江橙疑惑，唐慎骁自顾解答。 江橙莫名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不明白一个人能有这样机警敏锐的预判力，他是不是吃过什么亏啊？ 江橙清了清嗓子：“唐主任说的对，只是刚才陶医生受了袭击，可能有点委屈。你扔杯子，她会不会——” “你不告诉她，她就不会知道。” 唐慎骁如是说，只是在江橙听起来，这话的深层意思又好像是—— 她知道，我也无所谓。 第二十二章 喜欢她很多年 江橙离开医院，天已经快黑了。 除了唐慎骁的微信，她什么也没拿走——包括所谓拍摄项目意向的承诺。 因为唐慎骁的病人死了，他心情很不好。 江橙觉得，这事在磨在缓不在急。 陈宴怀那边明显是憋着一股子气，才故意给她增加难度来的。 但江橙不以为惧。 博弈么，她赌陈宴怀身上的压力。云江医院急诊室里的状况和爆点，绝对不是临时更换某个私立医院就能取代的。 何况云江电视台毕竟是老牌媒体，有影响，有号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论起制作精良的纪录片，还真不见得会怕市面上任何一家网络新媒体。 “江橙！” 医院门口，一辆漂亮的阿斯顿马丁停得有些高调。 摇下车窗，摘下墨镜，男人露出半张轮廓英挺的俊脸。 江橙愣了一下，随即认出对方：“段麟希？你怎么在这儿？” 段麟希今年二十六岁，时常跟陈宴怀他们那一群兄弟混在一起，江橙认识他。 据说他老爸是做汽车美容起家的，在江城大约有两百多家店，如今早已形成集团规模。 段麟希是家族里最小的，上面有哥有姐，大小事都轮不到他出头操心。 因而家里人对他不寄厚望，只愿平安顺遂，倒也宠成了天地不怕的性子。 “我来接你啊。” 段麟希笑眯眯地望着江橙。 江橙一愣，不明所以。 只是下意识产生一个念头，可别又是陈宴怀在出什么幺蛾子吧？ 见江橙神色警惕，段麟希主动下车：“我去你单位打听了，听说你外婆今天住院，于是我过来找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哦，我有个远房表哥，在这边当主任医师。我可以帮你搭个线的。” 江橙舒了口气，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还是感激的。 “谢谢你了段麟希。不过我外婆已经找过人了，现在刚安排进去，暂时可能不需要。那个，你跟你们晏哥说，我谢谢他了，但是——” “喂，”一听这话，段麟希显然有点不高兴了，“是我来找你，也是我想帮你，跟陈宴怀有什么关系？他都跟你分手了，还会管你家里的事？” 江橙一愣，脸上一阵阵烧了起来。 她承认自己是先入为主了，还以为陈宴怀多少能顾及些之前的情意，知道她外婆生病，想做些什么来帮她的…… 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不好意思，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江橙觉得，自己跟段麟希应该没有很熟吧？ 之前跟着陈宴怀进出各种场合，说实话，她就像那个男人的挂件一样，基本上没有所谓的自我。 而段麟希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在场面上都是称呼她为橙姐，所提及话题无非也都是绕着陈宴怀转。 今天一开口，他就叫她江橙？ 江橙总算是弄明白了，就说怎么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别扭着呢？ “帮你就帮你，难道还非得有什么理由么？”段麟希眯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江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是，我自己叫车——” “没必要这么客气吧？”段麟希眸子轻转，“更何况这个下班的点也不方便叫车。” 江橙见状，也不好再推辞。 段麟希是陈宴怀的兄弟，她本意是并不想跟他走太近的。 但人家既然这么主动热情，在外婆的事情上也提出了好帮路。 江橙觉得，还是不要太驳面的好。毕竟自己一个人重新奋出职场，加上还要完整负担起外婆的一切事项，多一条人脉总没坏处。 “那麻烦你了，我回趟台里。”江橙道谢。 “先去吃饭吧。”段麟希提议：“都这个点了，你们台里附近有家不错的火锅，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辣的了。没错吧？” 江橙心下微嘘，她是喜欢吃辣，甚至到了无辣不欢的程度。 这事段麟希也知道？ 陈宴怀胃不好，所以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多是饮食清淡，烧菜也尽可能内敛…… “嗯，都可以的。” 江橙单手抓住安全带，另一手划开手机屏幕。 段麟希：“你把我微信加一下呗，群里有。我前面想找你，你又不通过。只能在这门口等。” “不好意思。” 江橙点开新通知，里面果然有段麟希的好几条好友申请。 她不是没看到。 刚才在办公室等唐慎骁的时候，等得无聊刷手机。 只是当时她还以为，这是陈宴怀换了个新号来加她的，所以一直没有通过。 “话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晏哥了？” 段麟希单手打着方向盘，余光瞄过江橙的脸，半开玩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把他给拉黑了。” 江橙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她是什么喜形特别流于色的人么？怎么是个人就能对她开启读心术？ “没有。”憋着股劲儿，江橙嘴硬到底，“我一般不添加陌生人。” “那估计是我的头像有点不靠谱了。” 段麟希松了松衬衫领口，他的头像是二次元的，海贼王里的一个角色：“反正，只要不是因为晏哥背锅，我就心满意足了。” 江橙长出一口气：“段麟希，说实话，我不是很想提陈宴怀的事。” 言外之意，如果接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绕不开那三个字，那么江橙真的觉得这顿晚饭貌似没有什么一起吃的必要。 段麟希闻言，赶紧说了句抱歉：“对不住呢，主要是……我也是第一次单独跟你出来，一时没想到该聊什么。你不想提他，其实我更不想提他的。真的。” 江橙哭笑不得：“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堂哥的事，他也在云江医院？什么科的？” “是表哥，而且是远房的。”段麟希在红灯面前停下车，指着前面的招牌，说这就要到了， “他妈妈是我表姨，全家出国后，就很少联系了。听说上半年才回来拿了云江医院的offer，具体什么科，好像是心外的？反正我记得家里人提过，说他能给m国州长秘书做心脏手术呢。” 江橙哦了一声：“我外婆是直肠癌，已经托了朋友安排肛肠科最好的主任医生了。” “是岑谦么？”段麟希转开脸，“云江最好的肛肠科大夫非岑主任莫属。” 江橙哎了一下：“你也知道他？” 段麟希挠头，有点无奈：“知道，但不认识。本来我就是想让我表哥帮你联系一下，没想到你已经找上人家了？” 江橙点点头：“也是意外缘分，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段麟希没说什么，红灯亮了，他直接把车开过对面去。 心里却难免嘀咕几分—— 那个岑谦，可不是一般人能安排约得上的，除了他表哥，估计也就只有院长发话才能给几分薄面。 看来江橙这位帮忙的“朋友”，来头估计也不小。 想到这里，他多少有点沮丧。原本以为江橙跟陈宴怀分了手，又赶上外婆生病这么大的事。 追女人么，“趁人之危”的时候，总归事半功倍。段麟希也知道自己这么想多少有点无耻和猥琐了。 但他喜欢了江橙好些年，终于等到她跟陈宴怀分手，实在不想放弃呢。 第二十三章 谁请谁 车停好，段麟希帮江橙拉开一侧的车门。 “这家火锅店的食材特别新鲜。你要是喜欢，可以办张卡，反正离你单位这么近。” 段麟希选了靠窗的一个雅座，悉心为江橙推上椅子，并帮她套好外套上的遮尘罩。 这一系列熟悉又陌生的动作，让江橙不免有些不习惯。 因为这些年来每次出去吃饭，都是她为陈宴怀这样周到无微地做着事。 段麟希估计是看多了，学都学的像模像样了。 “没事，我自己来。”江橙心里有些难受，主动接过手。 至于办卡，如果真有需要，她也不是不会考虑。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办卡的目的是每次都跟段麟希来吃？ “回头我问问同事，如果他们有卡，借用就行了。” 江橙只是客气几句，段麟希可有点不乐意了。 “不是，我请女人吃个饭，怎么吃上好了，还得让她跟别人借卡再过来？江橙，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吧？” 江橙愣了一下：“不是，是我请你啊。” 江橙觉得，这顿饭怎么都应该自己来买单。毕竟段麟希为了帮她外婆看病找人，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虽然自己并没有利用上他的关系，但该感谢还是得感谢的。 段麟希眼眸微烁：“开什么玩笑呢？我把你叫出来，肯定是我请你啊！” 江橙坚持不让：“这怎么好意思？是我该感谢你的帮忙。” “那我又没帮上忙不是？你这不是打我脸么。不行，这顿就该我请你的。”段麟希直接把手机扫码开了起来，“服务员，买单！” 站在一旁的服务生目瞪口呆：“先生，可是您还没点菜呢。” “不重要。” 段麟希大手一挥，请江橙吃饭最重要，至于吃没吃到……不重要。 江橙实在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段麟希，要不这样吧，这顿我请你，以后有机会你再请我？” 段麟希顿时眉梢上喜，这么说，他还有机会约江橙第二次？ “那不如这顿我请，下次你再请我？你放心江橙，我这人脸皮厚的很，说不定明天我就来找你还我一顿饭的！” “不如这顿我来请？你俩觉得呢？” 突然一个声音暗幽幽地从身后传来，江橙扭头看到陈宴怀的脸，一个激灵将椅子蹭退了半步—— “唔——” 估计这一下是撞到陈宴怀了，至于撞哪了不好说，反正他的脸色是比猪肝还要难看一个色号。 “晏哥？”段麟希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儿，真巧啊！” 巧个屁！ 陈宴怀暗自咬牙切齿，他分明是在外头眼看着段麟希和江橙一起进来的！ 当时满腔的火压着压不住，他没想太多直接跟了进来。 但眼下这个状况，难道要他承认自己是因为不爽，所以故意跟进来的么？ “是很巧，周围好吃的店不多，正好雅雅也喜欢。” 陈宴怀直接拽出了江橙身边的椅子，冷着面孔坐进去：“不介意拼个桌？” 江橙摇头：“当然不，既然陈总买单，为什么要介意？” 段麟希当然也不介意：“人多好啊，吃火锅人多热闹。不过晏哥，你胃不好，能吃辣的么？” 江橙叫服务生，要么安排个鸳鸯锅？ “不用，雅雅喜欢，我陪她。”陈宴怀甚至看都不看江橙一眼，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温雅雅，把已经一个人打车走了的温雅雅，又重新叫回来了。 “雅雅，桌我安排好了，你直接过来吧。就在电视台对面的鱼跃火锅城。” “火……火锅？” 温雅雅接到陈宴怀的电话实属意外，本来自己主动提出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的，男人却以没心情为借口拒绝了。 没心情，这算什么借口？只能说是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宴怀哥，我……可我最近在爆痘，火锅的话……” 此时温雅雅欣喜又紧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然而电话那段的男人几乎是鸡同鸭讲—— “喝什么饮料，我提前帮你点好？没有没关系，我出去帮你买。” 一刻钟后，温雅雅叫车掉头回来，风风火火跑进火锅店。 见桌上还有江橙和段麟希，她先是一愣，随后乖乖巧巧地打起招呼：“橙姐，段三哥。” 段麟希排行老三，她连这个细节都知道，明显这几天下来，陈宴怀没少带她出席兄弟们的局。 只是这座位……怎么感觉都有点怪。 为什么陈宴怀坐在江橙的身边？那这样一来，她不就得跟段麟希坐一起了？ “晏哥，换个位子吧？”段麟希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主动提出要求。 “雅雅不能对着空调吹。”陈宴怀冷冰冰地抬了下眼睛。 温雅雅不明所以，但乖是真的乖。见陈宴怀无所动，她也不敢造次：“没事，那我就坐这好了。没关系的。” 服务生过来上锅底，一层重辣的红油漂浮着。 江橙自是受用，并主动把食材添加到锅里。她喜欢火锅，也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照顾周围人。 一时间热气弥出，火香四溢。 段麟希余光看到陈宴怀不动筷子：“晏哥，是不合胃口么？” 陈宴怀撸起袖子，竟把江橙刚才下好的肉片全都捞出来，直接盛给了温雅雅。 “雅雅，多吃点，你不是说想了这家很久么？” 江橙：…… 秀恩爱无所谓，但谁想吃，谁自己下嘛！ 转脸一低头，江橙发现碗里竟然多了一片降霜雪花牛肉！ 段麟希给她夹的：“十五秒，刚刚好，江橙你快趁热尝尝。” 这么多年了，江橙每每跟陈宴怀出去，总是习惯了扮演照顾人的角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餐桌上大大方方给她夹了菜。 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身旁的陈宴怀咚的一声，锤在了桌面上。 “你刚叫她什么？” 第二十四章 老牛和嫩草 “江橙，怎么了？”段麟希不以为意，挑出江橙最爱吃的鱼子丸，大大方方给她盛到了碗里。 “不叫姐了？”陈宴怀咬着后槽牙，暗暗咬出一抹血腥气。 江橙抬起头：“哦，大家都是同龄人，我不介意。” 又不是在单位职场，还要搞得论资排辈一样。 “就是，”段麟希笑道：“整天姐啊姐，不是要把人叫老了么？” 陈宴怀绷着脸：“大一天也是姐。” 江橙转向陈宴怀：“你大我好几个月，我也从来没有叫过你哥啊。”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气，有肉香，也有火药味。 陈宴怀又夹了一块肉给温雅雅：“多吃点，不用担心体重。文宴捧出来的艺人，上镜怎么都好看。” 温雅雅心里乐开花，但实在是有点吃不动了。 主要是，这肉煮的有点老了。 江橙这边自顾跟段麟希涮得欢，捞得欢，谁还管他俩呢？ “老了就换一块。” 陈宴怀满心不悦地瞪了江橙一眼：“有的牛就是比较老，还喜欢吃嫩的。” 江橙：…… 傻子听不出来他话里暗讽的意思？ 段麟希也一样透着明白的：“晏哥这么说就不对了，哪有什么老不老的，关键要看养牛的人怎么滋润。滋润的好，自然年轻。是不是，江橙？” 江橙眉头微拧：“嗯，吃菜，麟希你多吃点，温小姐也是，难得你们陈总今天松口。” “我哪天不松口？”段麟希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雅雅，还想吃什么，我带你换一家。” 温雅雅一时没反应过来：“宴怀哥不用麻烦了，我吃饱了，就——” 陈宴怀遂即一记眼刀抽过去，温雅雅顿时噤了声。 她说，自己要去个洗手间。 “去吧，我出去等你。” 陈宴怀起身离开，站在外面狠狠抽着烟。 没想到江橙竟然追了出来—— “陈总。” 陈宴怀故意冷言想待：“怎么了？不跟你的小嫩草多吃一会儿？” 江橙轻抿了一下唇：“不是，你还没买单。” 闻言，陈宴怀只觉得胃像被人狠抽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背过来。 “江橙，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江橙一脸无辜：“陈总，是你说你来请，我和麟希才点那么多菜的。你带着你的温雅雅过来吃饱喝足，就这么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好歹aa吧？” 麟希？ 刚刚还是段麟希，什么时候变麟希了？ 一个江橙，一个麟希，倒是进化的飞快！ 陈宴怀只觉胸腔一炸，要不是身在马路上，他真恨不能一把将江橙压过去，狠狠教训一番。 克制强压，一忍再忍。 陈宴怀甩出一叠钞票，丢在江橙身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江橙，圈子就这么大，我身边的人，谁敢跟你来真的？被玩有瘾？” 江橙眉头一皱：“陈宴怀你说什么呢！” “江橙！” 段麟希推门走出来：“怎么了？” 江橙轻咳两声，把钱塞给段麟希：“没事，去买下单吧。” “买过了。”段麟希摆摆手，笑道：“说好我请你的，怎么可能真叫晏哥掏腰包？” “一顿火锅而已，谁吃不起么？托什么大？”陈宴怀冷冰冰地瞪着段麟希，今天之前的那场酒局上，他只当段麟希是喝多了开玩笑。 说实话，陈宴怀做梦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把江橙约出来。 “哥，钱你拿回去。”段麟希将钞票往陈宴怀身上塞。 “你自己留着吧，”陈宴怀不接，“现金傍身，回头别再给老女人仙人跳了。” 江橙：…… “晏怀哥，我好了！” 温雅雅出来了，一蹦一跳到陈宴怀身边。 陈宴怀就手一搂，拿住她的软腰：“怎么久，害我担心半天。” 江橙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担心有什么用，你倒是去马桶里捞啊。 “走了。” 陈宴怀搂着温雅雅，原地转身。忽而又对江橙转过头：“对了，你们台里那位编导，应该已经把我的意思传达清楚了吧？” 江橙明白，他指的是云江医院借场地拍摄的事。 自己围了唐慎骁一下午，但这件事终究还是没有最后的结果。 江橙：“希望陈总再给我三天时间。” 陈宴怀冷哼一声：“给不了。” 江橙长出一口气：“既然给不了，那你直接跟台里申请解约吧。” 本来就是双赢的事，非搞得他当甲方的有多牛逼一样。 电视台缺钱，他陈宴怀就不缺业绩了？ 反正电视台又不是她家的，大不了项目黄了，她最多卷铺盖走人，换个地方打工而已。 反正现在有钱有房，外婆的病也有了安置，她没什么好急的。 而且说实话，急了，就能解决问题么？ 就陈宴怀这尿性，只怕她越是急，他越是享受得很。 “你说什么？” 江橙这个态度，陈宴怀反而不知怎么接招了。 吃饱喝足一低头，梯子给拆了。 她竟然不怕他？ “不是，我能插一句么？”段麟希抬了下手，“你们是在说晏哥做的那个医疗综艺真人秀节目吧？急诊科的主任搞不定，我也可以叫我表哥帮——” “闭嘴。”陈宴怀已经忍他一晚上了。 江橙深吸一口气，也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有点不好收场了。 “陈总，所以我说再给我三天时间。常言道，好饭不怕晚。我会争取拿出最好的方案，就算是为了温小姐考虑。上镜的人是她，要捧的人也是她。一言一行放大到节目中，陈总你也不希望她因为准备的不充分，成为众矢之的吧？” 江橙一言一句充分又合理，陈宴怀要是再不下台阶，那可真的是自取屈辱了。 “就三天，我等你。” 说完，他搂着温雅雅上了车。 段麟希目送车行，缓缓开口道：“江橙，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这些年……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嘛。” 江橙心脏微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快七点了，江橙说自己还是要回趟台里的。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今天团队里录制节目到很晚，她得把自己现在的进程和状况，跟飞哥他们同步一下。 “我送你过去。”段麟希说。 江橙摇头：“没事，过马路就到了。” 与此同时，她拿起手机，看着之前添加好的唐慎骁的微信。 犹豫了一会儿，她发了条礼貌的招呼，想问问人家明天能不能再约见一下？ 结果这条消息过去—— 竟然跳出了红色的感叹号！ 他把她，删了？ 第二十五章 她不择手段 唐慎骁在办公室里整理病历，岑谦过来找他。 进门口，先抽了抽鼻子。 “你这边，怎么感觉跟我那似的味儿啊？” 唐慎骁懒得理他：“看热闹就大方看，少跟我装。” 岑谦不客气地坐到他桌面上：“所以，那陶大小姐是真的帮你挡了一次‘有味道’的灾？” 唐慎骁头也不抬：“不清楚，我人又不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可能激怒了对方。” 岑谦一愣，听这话的意思，唐慎骁是半点也没打算领情啊？ “你这就有点过了。那陶大小姐金枝玉叶一样的人，巴巴给你送东西来的，结果被医闹泼一身屎，你连一句慰问都没有？” “有。”唐慎骁把桌上那盒片仔癀推过去，“你上楼帮我送回她那。受这么大委屈，得保肝解郁。” 岑谦一脸无语：果然，对于不解风情的男人来说，对他再用心都白扯。 “但话说回来老唐，你跟不跟陶梦卿好是你的事，但也没必要硬踩着急诊室这一亩三分地不放。那陶院长都发话了，你非得刚到底么？” 岑谦的意思是说，真要是能把这档子综艺做出来了，对医院的知名度提升还是小方面的。 重要的是能让民众更理解急诊医生的辛苦，像今天这样的事，或许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不是职业理解的问题，而是国民素质的问题。” 因抢救弄掉孩子一颗痣，于是跟医生为难报复的，单凡有点正常人的认知，都是不可理喻的。 唐慎骁终于放下钢笔，意味深长地盯着岑谦：“怎么？那个姓江记者，把你也攻略了？” “哪有的事，”岑谦哭笑不得，“我总共就跟她说过几句话，句句不离她外婆的肠子。况且你懂我的，我喜欢清纯小妹妹型。像江小姐这样的大美女，可不好驾驭呢。” “不要总想着去驾驭女人，女人是应该被尊重的。”唐慎骁拿起手机，看到了江橙给自己发送的好友申请。 点了通过，但他并没有主动打招呼。 江橙的头像是一副很有意境的网图，朝霞，新升的太阳，以及少女曼妙窈窕的背影。 但朋友圈那里却是空空荡荡的，连一个动态都没有。 “不过说到那个江记者，我觉得老唐你要么还是卖个人情算了，她明显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妥协认输的女人。” 岑谦说，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看到她了。 “上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车，我看着有点像你表弟。” 唐慎骁拇指一顿，抬起头来。 “我表弟？” 岑谦点头：“是啊，就你那个远房姨妈的小儿子，段三公子。应该没看错吧？她连你表弟都能找上了。对这个项目，估计是势在必得了。” “谁来都一样。” 唐慎骁微微攥了下拳，好像他还真能听他表弟的话似的。 删掉打在对话框里的那一句【江记者，明天下午我有两小时空闲】。 唐慎骁点开江橙的头像，删除了好友。 莫名的有些烦躁，却说不出因由。 他觉得自己很少会看错。像江橙这样的女人，明明美得明艳又端正，着实看不出是个如此不择手段的人…… 办公桌上，座机响了。 唐慎骁接听，是陶院长找他上去一趟。 岑谦双肩一摊，笑道：“你有个心理准备，保不齐陶院长要你对陶大小姐负责呢！” 唐慎骁：“我宁可陶梦卿去挖一瓢猪粪泼我一身，算扯平。” …… 江橙回到办公室，蓝晓瑛和飞哥他们都在。 将今天在医院的事做了简单的同步，她表示陈宴怀答应了再给三天的时间。 “三天？”飞哥双手拄下颌，“你有什么办法在三天之内让这个唐主任松口么？话说他到底有没有提过什么具体需求？好歹你说，有什么顾虑，大家提出来，可以先试试解决嘛。” 江橙本来是信心满满的，她觉得唐慎骁既然愿意加上自己的微信，也没说排斥后续的详谈。 可是刚刚她发现唐慎骁竟然不知为何又把自己删了—— 真是奇怪了，加微信的事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又不存在当面挂不住脸的情况。 难道那之后，自己又做错什么了，惹他讨厌了？ 江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在他的第一条朋友圈里点了个赞。 问题是那也不是什么敏感的内容，只是唐慎骁分享的一个医学峰会活动报道而已。 所以，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边界感了？ “哎，那个唐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油盐不进的么？” 蓝晓瑛看出江橙被卡在这儿半天了，心里也为她焦急：“多大年纪，结婚了没？” “三十一了，有女朋友。” 江橙说，他女朋友应该是云江医院陶院长的千金。 闻言，飞哥直接打了个响指：“我懂了！” 飞哥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这个项目是陶院长拍板的，凭什么一个急诊科主任坚持唱反调？肯定是他受不了被院长千金强势压迫的这段关系，所以故意给未来老丈人上眼药呢！依我看，最后这项目该成还是能成，只是过程曲折难免，总要给人家唐主任一个台阶下吧？” 蓝晓瑛忍不住吐槽：“你可别瞎分析了，真要是一家人，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么？橙子，你真的确定院长千金就是唐主任的女朋友么？怎么顾琳琳带回来的消息是说，这个唐主任貌似单身，却不近女色呢？” 顾琳琳，就是之前负责商务公关的小顾。 飞哥直咂嘴：“你听顾琳琳说，就她那三板斧的手段，但凡搞不定的男的，她都说人家不近女色。” 其实蓝晓瑛这么一问，江橙倒也不确定了，她又不是不长眼睛，今天下午在急诊科，陶梦卿的每个动作和表现，其实都更像是一种一厢情愿。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而且也确实听到那些护士在说唐主任的……取向问题……” 蓝晓瑛一巴掌拍在飞哥肩膀上：“飞哥！看来这次得你出马了！” “你可拉倒吧！”飞哥一脸厌弃地推开蓝晓瑛，“我心有所属了早就！” 江橙没再理会两人说闹，她看到手机响了一下，接到一条消息。 【我胃疼，你药放哪了。】 是陈宴怀。 第二十六章 那我走? 陈宴怀吃不得辣，总共就赌气夹了几筷子而已，回来就觉得胃里烧酸得难受。 江橙走了以后，家里横竖没点活人气。 尤其是张阿姨这周也走了，于是陈宴怀让他妈从老宅调过来了一个钟点工。 用了两天，一身封建余孽味。看着人进门还要鞠躬，且二十四小时住家，搞得陈宴怀很不自在，还不如住酒店了。 这会儿胃疼的厉害，又找不到之前常用的药。 他强忍着给江橙发了条消息，是白天刚加上的工作微信。 里面空空的，头像还是电视台的logo。 幸亏刚才江橙开电脑，换切了个账号，否则这个时间，她根本是看不到的。 所以，要么假装看不到？ 【我知道你在线，姓段的送你回公司了。】 陈宴怀的消息又砸了过来。 江橙瞬间有种被窥屏了的强烈无奈感。 【在你车抽屉里，跟棉花球放在一起。】 江橙回了一句话，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陈宴怀回：【车拖去修了。】 江橙：【二楼卧室抽屉，第一层，蓝色的盒子。你找找看，应该还有。】 她不记得了。 临走时她没动陈宴怀的任何东西，正常的药品都是放在床头第一个盒子里的。吃完了，她会主动补。 但最后一次买没买，她真的记不清楚了。 半分钟后，陈宴怀发过来一张图片。 【没有。只有一个蓝色盒子，是这个。】 江橙一看，瞬间下头。 陈宴怀拍给她的蓝色盒子四四方方的，上面写了三个暧昧的大字【超快感】。 江橙咬咬牙，只觉得这狗男人绝壁是故意的。 【没有就买一份。】 陈宴怀得寸进尺：【不知道牌子】 其实也难怪，平时他有个头痛脑热的，药都是江橙给他冲好拿好，需要什么剂量，她门清。 陈宴怀估计连包装物都没怎么见过。 江橙强忍着耐心，从某团软件上找了个闪送的店，截了张胃药冲剂的图。 【就这个，楼下药店就有。】 陈宴怀秒回：【胃疼，起不来。】 江橙：【叫闪送。】 陈宴怀：【没软件。】 江橙：【下载一个。】 陈宴怀：【竞争对手投的，董事长不让下。】 江橙：【那你疼着吧。】 啪的把手机一扣，江橙抬起头，看正在插科打诨的飞哥和蓝晓瑛早就已经不说话了，目光眈眈地看着她。 “橙子，你怎么了？怎么回个消息，回得咬牙切齿的？”蓝晓瑛吸了口冷气。 江橙摇摇头：“没事，诈骗消息。” 飞哥对江橙赞不绝口：“你看，咱们小江虽然离职两年多，但作为新闻人的敏锐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我跟你说，电信诈骗依然是我们近期民生关注的热点话题。” 江橙：…… 实话说，她这次回电视台，需要先过渡一下工作状态，当然是不能挑活的。 但未来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希望能做自己梦寐以求的现场新闻记者。 因为她一直觉得，媒体的基本责任和良知，就是对每个时间的发生，做出毫无润色的真相还原。 或许有一天，她这样的坚持，也能重新还原当年父亲入狱后自杀的真相吧。 所以，即使在所有人眼中，比起在摄影棚里光鲜靓丽地录播节目，或是做那种高知端庄的专访栏目主持人，现场口播记者是又辛苦又危险的工作—— 但就像医生这样的行业，有人明明可以挑选相对轻松，工作环境更优越，更受人尊重，地位更高的科室。却偏偏选择最累最脏最危险的急诊室。 江橙飞了下神，脑海里逐步勾出一个轮廓…… 话说，她刚才又发了一个好友申请。 也不知道唐医生有没有再搭理自己？ 江橙退掉了工作微信的号，切换上自己的私人号。 连带着陈宴怀最后那句【有了新欢，就不顾旧爱死活了】一并忽略到脑后了。 只是很可惜，唐慎骁还没有并没有搭理她。 …… 陈宴怀等了许久，没有再等到江橙的回应。 疼得满头虚汗，他咬牙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哪个孝顺的在附近呢，给老子送点胃药过来。】 发完他就后悔了，这帮孙子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在群里可是一个比一个骚。 【不是吧？橙姐还没回来呢？宴哥，你说这合理么？】 【宴哥好可怜，我精神上支持你一下，酒替你喝了！】 【听说橙姐回电视台了，太好了，以后我们又能在电视上看到她那张国泰民安脸了！】 都特么什么损货！陈宴怀差点气出一口老血。 一开始他们不是还都支持他，安慰他，说江橙一定会回来的么？ 这才几天的功夫—— 所以，是江橙放下了，朋友们也放下了，唯独他陈宴怀，竟然放不下了。 群里有人圈了他一下：【宴哥，我过来一趟吧。要买什么药？你常吃哪种？】 这个人，是段麟希。 陈宴怀捂着上腹，只觉得连着胃到通往心脏的地方，没有一处是不烧不疼的了！ 如果可以，他最不希望也最不愿接受的，就是段麟希了。 【不用。】 陈宴怀冷冰冰地打过去两个字。 然而段麟希一点不给面子：【生熬着可不行，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辣锅的嘛。没事，我去问江橙，她肯定知道你之前吃什么药。】 群里有人‘默默”跳出来扎心：【麟子，你说江橙要是还肯理宴哥，他还至于到群里问么？】 【没事，江橙会听我的，我问她她肯定会告诉的。】段麟希噗地一声，补了个四十米长的大刀。 下面接龙的各位，齐齐打出个问号。 段麟希发坏笑的表情：【因为今晚就是跟江橙还有宴哥一起吃的火锅嘛，你们懂得。】 众人：【你小子行啊！真把橙姐约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那天是开玩笑的，动真格的了？】 【反正宴哥发话了，他不在乎就好。】 【说说看，你俩到什么程度了！】 群消息噼里啪啦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终于有明眼人发现，隐藏在一堆插科打诨之中的一条系统提示—— 【陈宴怀已退出群聊】 第二十七章 谁最可怜 江橙这一夜睡得还挺安稳。 她心脏大，遇事再棘手也不慌忙。 以前上学那会儿，蓝晓瑛就特别佩服她。 说她这种人，说睡觉就睡觉，说起床就起床。说读书就读书，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说爱就往死里爱，说不爱也就真放下。简直像个修到大罗道祖境界的反派，着实可怕。 其实江橙以前也不是这样的。爸妈都还在的时候，她也曾有过骄纵无虑，天真懒散的童年。 只是后来，家庭的变故让她早早立事。 不是不内耗，而是没有时间和精力让她内耗。 即使是后来遇上陈宴怀。有人说她不值，有人说她错付。 但只有江橙知道，爱的时候是真爱，快乐也是真的快乐。八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八年。 也并没所谓的谁一定欠了谁。 手机打开，两条好友添加申请。 一条是陈宴怀的，附加消息：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另一条，唐慎骁的。 他没有通过江橙后来的好友申请，却又主动加了一次，也附加了一条消息。 跟陈宴怀的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一行字——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江橙彻底懵了。 这是……微信系统出bug了吧！ 迅速忽略掉陈宴怀的请求，江橙几乎是秒通过唐慎骁的那一条。 看到系统终于提示：你与唐慎骁已经是好友，请打个招呼吧。江橙的心终于狠狠放回胸腔。 她一边刷着牙，一边迫不及待把招呼打上去。 【唐主任早啊，昨天真的不好意思，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我怎么发消息都发不过去，还显示其他提示。】 一分钟后，唐慎骁回：【并没有，是我不小心把你删了。】 江橙：…… 有时候，太真诚的回应，也是一种社交上的负担。 就在江橙不知道该回什么的时候，唐慎骁又发过来一条：【我昨天值夜，今早八点半换班。】 江橙顿时来了精神，唐慎骁这个意思，明显就是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来聊项目了？ 【好的，那我一会儿过去找您，方便么？】 【你直接去地下车场找我，我的车你见过。】 唐慎骁回。 地下车场么？可他的车位不是就在医院门口固定的区域么？ 江橙也没多想，赶紧洗漱化妆选衣服，以最自信最饱满的姿态出了门。 正好今天上午外婆还有几个检查要做，她早点过去跟唐主任聊完正事，再去病房陪外婆。 早高峰的路上略有拥堵，江橙花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 一进急诊大厅，眼前的状况令她秒懂—— 唐慎骁之所以叫她去地下停车场等他的原因。 整个急诊大厅门口围了十来个医闹，捧着遗像，扶着棺，哭声嚎啕震天响。 是昨晚那个三十七岁大龄拼儿子的孕妇，因为孕期子痫加上心脏并发症。 唐慎骁亲力亲为抢救了三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没能保住母子两个。 家属不甘心，不肯签字，守着尸身在急诊这里耗了一夜。 直到今天早上行政和法务这边的人到了，才开始调解。 江橙在地下车库找到唐慎骁，他穿了一件驼色的连帽夹克衫，休闲牛仔裤，靠在车门上看手机。 江橙起先都没认出来，走进到差不多贴脸的程度，才确认没看错人。 唐慎骁的脸上挂着夜值过后特有的职场疲惫感，打招呼也是懒懒的。 “早，外面热闹么？” 江橙愣了一下，无奈笑笑：“还行，保安都在那维持秩序。所以你走地下车库——” “因为不想挨揍。” 唐慎骁把帽子推下去，拉开了车门：“早饭吃了么？” 江橙点点头，早餐她吃的简单，就弄了一片吐司，加一根香蕉。 “我还以为你依然吃不下。” 唐慎骁打开手机导航，漫不经心地说。 江橙脑子里微微闪念了昨天急诊室里的那一幕—— 捂住嘴，她骤然感觉早上刚吃的那根香蕉似乎有点不安分了。 “隔壁有家广式早茶，吐完可以再吃点。” 唐慎骁没给江橙多选择的余地，他时间也有限。 上午轮休，先补个觉回去。下午还要准备出差的东西，明天他要去外地参加学术峰会。 陶院长把最难得的名额专门留了下来。一个给了自己的女儿，神经外科的陶梦卿。另一个，专门给了他。 一方面是看在父辈交情的份上，另一方面当然也是看在“未来翁婿”的关系上。 “那些医闹，不要紧么？” 江橙有心把话题从“食物”上转移开，转移到医闹上。 这样虽然可能心里会沉重些，但至少胃里能舒服些。 唐慎骁并不以为意：“院里的行政部门会有专人处理。” “可你都不解释么？”江橙昨天一直泡在急诊室，多少也听护士们议论过一些。 说那个三十七岁的孕妇前两胎都是生的女儿，大的七岁，小的三岁。这一胎为了婆家拼儿子，即使在得知自己已经有高血压糖尿病的情况下，依然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 从建卡开始，她就已经被列为高危产妇了。结果随着妊娠加剧，心脏的负荷也越发严重。 如今抢救不成功，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医生的锅吧？ “不想解释。” 唐慎骁专注开着车：“现在的医疗环境，都是谁死谁有理。” 江橙唏嘘感慨：“也是，毕竟人不在了，家人们总要闹一闹的。两个幼小的女孩没了妈妈，年迈的母亲没了女儿，丈夫没了妻子，总是可怜的。” “是么？”唐慎骁冷冰冰地收了下目光，“你也觉得他们可怜？” 江橙深吸一口气，她不明白唐慎骁的意思，但话总是不敢再随便乱说的：“我是说，客观上讲，他们……毕竟都失去了亲人。” 唐慎骁冷呵一声：“是，客观上，年幼的女儿没了妈妈，很可怜。年迈的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可怜。她的丈夫需要一个人带大两个幼女，也算可怜。” 所有人都可怜。就连那个跟着妈妈一起胎死腹中的小生命，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不也是非常可怜么？ “所以，都没有人觉得这个女人才是真的可怜么？”唐慎骁意味深长地说，“她才三十七岁，就死了。” 江橙的心脏微微一动，莫名的震撼，默无波澜。却像在胸腔里搅动了一团炽烈，灼灼不休…… 第二十八章 俗气的唐医生 广式早茶讲究的就是一个轻惬意，偷浮生。 菜品倒不一定都是粤菜。 一叠叠精美的小点很快端上来，美食美器，令人食指大动。 唐慎骁提起壶，斟了一杯茶递给江橙。 江橙恍惚只盯他那双漂亮的手，指尖修长，骨节清瘦分明。 一时失神，等人家在半空举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哦，多谢。” “这茶配他们家最有名的酥油蟹壳黄，你尝尝。” 唐慎骁是个很讲生活品质的人。可能日常跟生死打交道的多了，更珍惜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小确幸。 江橙听劝。他安利的，她也不推辞。 即使自己平时并不太爱吃酥皮的点心。但这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都是满满的人间烟火香。 就是吃相有点—— 这玩意掉渣，噼里啪啦，掉得还不是一般的狼狈。 江橙不好意思地用手挡着嘴，眉眼弯笑了一下。 然后发现唐慎骁似乎根本就没在看她，吃饭就是吃饭。 君子食不言寝不语的条道，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仿佛没有更合适了。 所以唐慎骁不主动说话，江橙也不提。 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吃了大约二十分钟，唐慎骁终于放下碗筷。 “昨天的事，你们回去商量过了么？” 听他主动开口，江橙才松了气。 “唐主任，我们又跟资方申请到了三天的时间。我昨晚重新把方案完善了一版，你要不要先过目一下？” 江橙觉得，之前之所以搞得不尽人意，归根到底还是本末倒置了。 无论什么样的拍摄脚本，内容展现，得首先拿来给唐慎骁过了目，然后再去商量拍摄的可行性。 穿插夹带一些爆点，也好操作。 直接拉过来一群四五六不懂的艺人，在急诊室这种生死存亡的地方，哪怕换个好说话一点的急诊主任—— 到最后，该崩心态还是崩。 还不如像唐慎骁这样，一开始就把态度放的狠一点。 然而出乎江橙意料的是，唐慎骁甚至看都不看她的手机屏幕：“我不管你怎么拍。我昨天说的要求，敢情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江橙一愣：“你昨天说的……钱？” 是，唐慎骁说了一个钱字，之后就因为要抢救那个病危的孕妇而将她抛下了。 江橙一直以为，他说钱，是在担忧拍摄经费不足。 以至于很多细节过于儿戏，即没有安全保障，也不利于急诊专业的形象。 唐慎骁将手指有节奏地敲在餐桌上，江橙的思路微微有些断线，目光忍不住随着他的手动来动去。 “钱，这个需求还不够明确么？” 唐慎骁轻咳一声，收回了正在敲击的手。 江橙肩上微微一凛：“不好意思唐主任，我可能不是太明白，你指的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唐慎骁皱了皱眉。 他对江橙的印象如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聪明女人。 如果这点话题都谈不拢，那可真是要怀疑她在装糊涂打太极了。 “你就是拍个电视剧。租人家的别墅，不用付场地费的么？” 江橙蓦然大惊：“唐主任，难道项目合同里……没有写明要付场地费的么？” 这几天鸡同鸭讲，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错？ 江橙知道陈宴怀这个项目投资至少有小一个亿了，这还不算后期立项之后的招商和冠名收益。 “一个月三千六，很不错了，够请整个急诊科同事喝几顿奶茶的。” 唐慎骁漫不经心地嘲弄着，自顾自又倒上茶。 江橙觉得脑子有点乱，她直接拿起手机：“抱歉唐主任，你给我几分钟行么？我打个电话回去。” “不用打了。” 唐慎骁添了茶，照例还是第一杯先给江橙递上去。 真正的绅士，就是举手尽显风度，谈钱六亲不认。 “陶院长之前已经松了口风。毕竟这项目立意高远，野心颇大。他站在他的高位上，要他的口碑和风评。但我急诊室，要的是真金白银的实惠。” 江橙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件事卡了这么久推行不下去，根本原因不在于谁该听谁的。 而是指挥的人只要大手摆摆，丰功伟绩信手拈来。可做事的人除了平添辛苦麻烦与风险，真正的好处一点没的？ 唐慎骁表示，他急诊室一亩三分地，三个手术室，七个医生，十三个护士。 平均每个人一周工作时间超过80个小时，人均休息空间不足0.7平方米。 夜班护工待遇低，人员变动大。急诊床位稀缺，经常连轮椅都保证不了人手一架。 他一个急诊科的主任，自己的休息室里都恨不能按个上下大通铺来接待病人。 “现在你们跟我说，要我们配合一群208万们拍综艺，传递人间有爱的正能量，还是以无偿公益为标准？江记者，我知道你开录音了，请问我能说脏话么？” 唐慎骁的语速又沉又缓，但掷地有声，压迫十足。 江橙听清了每个字，只觉得自己像是马上就要被按进水里窒息了一样。 “唐主任，真抱歉我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而且她的确是刚回的台里，凭空接了这个任务，也没有人跟她对过特别严谨的细节。 即使是顾琳琳那边，也没听她提及唐慎骁所诉求的场地报酬问题啊。 唐慎骁端起茶，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急诊室后面有个杂物间，八十多平米，已经废弃很久了。我月月申请，月月不见拨款。这里装修出来，至少能多二十个床位。” “目前急诊室最大的困难还是严重的人手不足。不在编制的护工报酬低，责任大，综合素质差。培训的经费每年提，每年也不见踪影。” “担架，轮床，轮椅，凑一堆找不出几个不摇晃，不缺轱辘的。更别提呼吸机，除颤仪这些救命的一线设备。” “艺人要进场，直面生死淋漓，可没有给你们作秀的时间，更不允许任何失误和意外。一对一的配置，是绝对必要的。大批附加到医护人员身上的多余工作量，加班费都不是真金白银么？” 不紧不慢地一顿输出过后，唐慎骁站起身，挥挥手叫服务生来买单。 “所以江记者，你最好回去弄弄清楚。资方给了小一个亿，分明不是缺钱的金主。怎么一层层归递到一线来，就变成了为爱发电？这里面，是谁在高风亮节？谁又在中饱私囊？” 唐慎骁表示，他要求的不高。 半年拍摄期，三百五十万的场地费，精准投到云江医院的急诊科做基建改善和人事福利。 否则，是谁说谈钱俗的，让他回家自焚烧舍利子去！ 第二十九章 随时进场 服务生拿着单子过来：“您好，一共消费三百二十八。” 江橙回过神，赶紧拿出手机扫码。 “唐主任，我来吧。” 唐慎骁挥了挥手：“急诊科缺钱，又不是我缺钱。” 哪有初次用餐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我能报销。”江橙急道：“我们部门有经费预算的，我跟你谈项目算业务支出。” “ok。”唐慎骁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每个单位里有这样的经费。不给真正做事的人拿来用了，也是会给那些脑满肠肥的上位者挥霍了。 “所以昨天晚上吃饭，也算经费么？”唐慎骁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江橙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出去吃饭的事？ “那个男的，你在医院门口上他的车。” 唐慎骁并没直接提段麟希的名字。 江橙错愕：“那不是陈总么？我们项目投资人，也……也是我前男友。” 原本她并没有跟唐慎骁坦诚到这个阶段的打算。但其实昨天中午的那场冲突，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看在眼里的。 唐慎骁撞车有没有三分故意，江橙肯定是不会开口问。 主要陈宴怀当时拽着她的样子，实在太像流氓在非礼了。 “谁问你他了？我说你晚上那个。” 男人又多又忙，记性还不好。 唐慎骁心里没来由得有些不爽。 “哦，你说段麟希啊？” 江橙恍然：“他是陈总的朋友，我们之前也认识。知道我外婆生病了，他说他有个表哥，貌似在这边心外科，本来想帮我联系下熟人的。” “那这么说，我倒好像多此一举了？”唐慎骁轻哼一声。 江橙尴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多亏了唐主任，我外婆才能尽快住上院的。” 说起来，江橙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半了。 外婆上午十点半有个检查，十一点还有一个，她得赶紧回去了。 “唐主任，我得回趟医院看下我外婆。然后下午回台里，我会把你的要求跟领导说清楚。你放心，最多明天就会给你答复。” 唐慎骁：“我不急。下午出差，周末才回。” 江橙轻轻啊了一声：“这样啊，那真是辛苦。” “所以我要回去睡一会儿，就不送你过去了。” 唐慎骁着实是累了，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圈，提步上车了。 江橙叫了辆网约车，往医院回的路上，心思沉沉的。 唐慎骁今天跟她说的话，着实让她有点消化不来了。 这么大的一个投资项目，居然连拍摄合作方的场地费都没谈拢？ 也怪她刚刚回台里，急着在光头李面前打脸立功。到底还是没能做好功课…… 叮咚一声，手机传来一条消息。 江橙愣了一下，是唐慎骁发来的，转账消息。 三百五，凑了个饭钱的整。 她当然不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唐主任，我说了我能报销的啊。】 对方秒回：【你连发票都没开。】 江橙：…… 【你不收，我们就没有下一次约面了。】 唐慎骁如是说，江橙没辙，只能点了收款。 其实三百五百的，谁给无所谓，又不是多吃不起的饭。 但可能大家立场不同，都不愿意留人情，落口实吧。 江橙接触唐慎骁也有几面了，却依然一点也看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对病人，如春天般的温暖关怀。对病人之外的人，如神经病一样冷酷无常…… …… 江橙赶到医院，带着外婆做完了两个检查。 张阿姨在这陪了一晚，人也有点疲惫了。 不过还好医院这边能雇到二十四小时的护工，江橙给了张阿姨一把钥匙，让她先回去休息休息，今天晚上她过来照顾外婆。 “没事的江小姐，我下午回去睡会就好。你……要是有时间，用不用回去看看陈先生？” 张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江橙愣了一下：“陈先生？” “嗯，昨天晚上嘛，他发消息问我胃药在哪来着。我说都是江小姐收的，我还真不太清楚。后来他就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张阿姨总归是在相遇水岸那边待了近三年的，照顾了陈宴怀这么久，如今自己临时辞职，本来心里多少也有点愧疚，自然不好放着他不管。 而且她也知道，陈宴怀胃病很严重，家里这会儿连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熬的。 江橙沉默了一会：“我下午要回台里，还有重要的事。” 更何况，陈宴怀又不是没爹没妈，张阿姨走了，就不能再招个保姆了？ 胃病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疼归疼，死又不会死。 “没事，他会有人照顾的。张阿姨您只管自己回去休息就是了，晚上再说。” 跟外婆告了别，江橙急急忙忙赶回了台里。 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光头李在里面大放厥词，充满了爹味和油腻。 “依我看，这事明摆着就不需要那么大张旗鼓，非弄得跟真的似的嘛。综艺栏目，首先考虑的是可观赏性。是不是？” “电视台嘛，要的不就是收视率么？只要把剧本安排精心设计，打磨得自然点。在哪拍，怎么拍，这都不重要。” “依我看，像云江医院这样的大医院，状况多，舆论压力大。不如找个私立医院，最多付点场地费。对吧？” “哎，也不是我想临时换地方，那咱们拿了陈总的钱，总要做出点像样的成绩。否则现在还能怎么办？你们自己看，小顾败下阵来了是吧。那小江，一回台里，三分钟热血，就差跟我立军令状了，结果怎么样？也没见她搞得定嘛。” 江橙站在门外听了一阵，实在是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重重敲了三声门，她不客气地迈了进去：“李主任，您怎么就确定我搞不定？” 李光城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乱，但官威还在腔调也不减：“小江回来了，来来来，我们大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怎么样？那云江医院的唐主任，答应什么时候进场啊？” 江橙微微一勾唇角：“进场还不简单？三百五十万的场地费到账，随时开拍。” 第三十章 新咖啡机 一时间，办公室里议论炸了。 “三百五十万？之前陶院长不是说，这次综艺节目以公益宣传为倡导，院方不考虑任何形式的实际收益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大的阵仗，不收钱反而感觉不太合理。” “来来回回要筹拍六个月呢，三百五十万也不算多了。哪怕你租一些素人群演来，一个月小支出不也得三五十万？” 听了江橙的话，之前还被李光城pua到怀疑人生的整个团队，这会都纷纷舒展了眉头。 想来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咳咳。” 见状，李光城的脸色反倒成了最不好看的那一个了：“小江，你说得可真是轻巧。那有钱去买菜的活，给谁谁不能干？没钱能把菜买回来，才是真的有能力。” “李主任。”江橙不卑不亢道：“要是照您这么说，拿到场地才能拍摄栏目有什么本事？没有场地提供，也能做出成绩才算是真本事。不是么？” 一时间，办公室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憋不住笑了。 李光城被怼了个仰八叉，脸色越发皱得难看：“小江，你这可就是抬杠了？我好心好意给你机会，锻炼你。是吧？这事之前原本是人家小顾去谈的，早就谈得七七八八了。现在我特意让你去摘桃子，抢头功的。你可倒好——” “李主任……”顾琳琳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李主任抬举我了，其实我连唐主任的办公室都没能进去……” 李光城：…… 尴尬的神情在李光城那张深厚的老脸皮上一纵即逝，他挥挥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陶院长都已经发话了，这个节目意义深远又重大，谈钱可就变质了！怎么你江橙去了一趟，回来就成了明码标价了？三百五十万，呵，多出来的预算，你去找陈总要？” 江橙双手微微轻捏：“如果资方真的存在有不合理的配置，我们是可以跟文宴再谈。可据我所知，整个《医路向前》的总投资大约在一个亿左右，我不相信连基本的拍摄场地费预算都没有单独划批——” “江橙！”李光城终于按耐不住，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你这话什么意思？项目筹资多少钱，该怎么分配怎么花，是你一个刚入职不到一周的场务助力该指手画脚的？” 眼下这个状况，他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其实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李光城有心给江橙下马威，这还只是个开端而已。 …… “橙子，你别往心里去，这姓李的摆明了就是要给你上眼药的。”散会后，蓝晓瑛跟着心事重重的江橙进了茶水间，本意是想安慰一下姐妹的。 然而江橙的心情并不完全是因为李光城的刁难而郁闷，她觉得这事背后的猫腻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还不够打明牌的么？钱不是没有，但最终到不了急诊室的手里。可偏偏所有的工作量都加在他们头上。我要是唐慎骁，我心里也不能平衡。” 至于钱到哪里去了，只怕大家心知肚明。 江橙端着马克杯去冲咖啡，这才发现咖啡机换了新的，一时甚至不知该怎么操作。 “这……不会是新买的吧？钱都花这上了？” 好的咖啡机估计要六位数呢，江橙忍不住皱紧眉头。 这时候，另一个同事也进来冲咖啡，随口解释道：“这台机子倒也是陈总给订的，不过应该没走投资的账目。听说是专门为了那个叫温雅雅的女明星，你看这个是能出三个蓄水箱的，最右边的是豆奶。” 江橙瞬间明白了，温雅雅对牛乳过敏，咖啡只能加豆奶。 所以陈宴怀这可真是把人家捧在手里怕化了。 “橙子，你要么去找找陈宴怀呢？” 蓝晓瑛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江橙脱口：“我找他干什么？人家愿意给新欢买什么咖啡机，关我什么事？” 蓝晓瑛目瞪口呆：“不是，我没在说这个啊。我是说，让你找时间就云江医院场地费的事去跟陈宴怀沟通一下，毕竟人家是资方。除了这样的叉子，资方总是有一定决策权的。谁让你去问咖啡机啊？” 第三十一章 拍一拍 江橙神色微顿，遂即回神点头：“哦，我知道，一会儿我再跟飞哥商量下。” 手机里，陈宴怀的名字依然老老实实地躺在黑名单里。 而工作微信挂在电脑上，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的是昨天陈宴怀胃疼找药碰钉子的话题里。 江橙有点犯难。原以为陈宴怀有了新欢在侧，本该对自己“避而不及”，现在又因为工作上的各种交集，避而不及彻底变成了不可避免。 她想，最好多带一两个人一起，公对公地谈。 蓝晓瑛当然不知道江橙在想什么，还以为她盯着咖啡机出神，水都要出满了还没有松开按键。 “哎哎哎！”她提醒江橙，“满了满了。” 江橙赶紧收回手，抽了纸巾把水磨石台子上的咖啡液擦了又擦：“进口的咖啡机倒是也没见多好，满杯停水的智能功能都没有……” 她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蓝晓瑛却笑嗤了起来：“是你自己刚才点了double那个键嘛，这么小一杯子，能装下才怪？只是我觉得——” 姐妹是懂交心的，也是懂戳心的。 蓝晓瑛冲着江橙挤挤眼睛：“橙子，怎么感觉你……还是有点酸啊？” “酸？” 江橙咚的一拳，轻砸在咖啡机顶上，表情哭笑不得：“就为陈宴怀给温雅雅专门配了装豆奶的咖啡机？” 蓝晓瑛毕竟是江橙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目睹江橙与陈宴怀之间分分合合了这么多次，心里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不无道理的。 “怎么说呢？以前你跟姓陈的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是他提出的针鼻儿大小的要求，你都恨不能记在心眼上。哪怕他说一句冬天的马桶圈凉屁股，你江橙下一秒就能用体温给他捂热了——” 江橙一脸恶寒：“这什么地狱笑话一样的比喻？” 蓝晓瑛呵呵呵：“我就打个比方。我是觉得嘛，时间也差不多，破记录了都，这次可整整两个礼拜哎！” 他们两个以前分手的时候，几乎没有超过三天的。 最长一次，也就是江橙流产的那次。 她出外勤的时候突然大出血，紧急送到医院才知道怀孕一个多月了，可惜胚胎质量不好停止发育。 当时陈宴怀并不在本地，江橙也是从朋友那边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说他跟着父母一起去参加某个世家大族的游轮宴。 看似是正常商务社交，其实还有一层目的，就是去跟人家年龄相仿的千金小姐“相亲”的。 那次她也是心灰意冷，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再联系陈宴怀。 可没想到陈宴怀一回来就遭遇了车祸，所幸性命无虞，但左腿落得了严重骨折。 江橙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前后奔走照料，甚至连正处在晋升好机会的工作都放弃了。 可兜兜转转又耽误了三年的青春，她还是回到了那个被弃之如敝屣的原点。 蓝晓瑛问她酸不酸，眼看着陈宴怀对另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如此用心捧宠，把自己的一切付出都衬托得跟个笑话似的。 “那是我自愿的，我爱他的时候付出什么都觉得开心。不爱的时候，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也没什么酸不酸的。成年人么，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沉浸在不公平不甘心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江橙抿了一口咖啡，眉头始终皱得深紧：“但我有点担忧是真的。陈总这么捧宠温雅雅，我担心小姑娘年轻不识天高地厚，回头这个项目拍摄进场，再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那个唐医生，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江橙几乎能想象得出来，那群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往唐慎骁面前一站，一下晕血倒了，一下哭爹叫娘了，一下抱怨病人吐了，一下嫌弃孩子拉了。 唐医生其人，那可是玩手术刀的！ 因此江橙觉得，钱或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花点时间把拍摄剧本打磨一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算是把光头李彻底给得罪惨了。后面还不知道多少猫腻暗搓搓等着她。 但问题是，生活如酒，又辣眼又上头。早有陈宴怀这碗烧刀子垫过底了，她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蓝晓瑛歪着脑袋：“你们都说这个唐主任这个，唐主任那个，搞得我真的好好奇哎。这个唐主任到底是个何方神圣？长什么样子？帅不帅？” 江橙点点头：“帅的。” 其实她一直觉得，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进行评价，往往很难只用特别单薄的只言片语去界定。 尤其是像审美这么主观的论题。 但她不能否认的是，唐慎骁的外形条件，绝对是她见识过的男人里，数一数二的出挑了。 可能是职业的缘故，或者是性格和行事风格不同，他不像陈宴怀和段麟希他们那类豪门世家公子那么张扬，那么有棱角有攻击性。也不像圈子里那几个高干子弟一样，气质温润，光风霁月。 他倒像是一种自带出世与入世两种气场，切换自如的隐形高人。 容貌的精致，身材的优越，仿佛只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加分项。 江橙觉得，如果一定要用很精准的话来形容唐慎骁。 可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骁是多么彰显气魄的字眼儿。威武和霸气跃然纸上，扑面而来。 可偏偏又用一个慎重的慎字来压着，压住半身的戾气和命格。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觉有压迫感，但就是谁也靠不了太近。 蓝晓瑛眨眨眼：“啊？他不叫唐真挠啊？” 江橙差点一口咖啡喷出去：“你个全日制本科新闻学到底怎么毕业的？” 蓝晓瑛来了兴致：“看看照片，快快快。” 江橙无语，她哪有唐慎骁的照片啊？ 她是去谈项目，又不是拍摄专访去的。 再说了，到时候去现场，不就看见真人了嘛。 蓝晓瑛：“哎呀，好奇嘛，等不了了。你这不是有他朋友圈么？翻翻看，看有没有自拍什么的。” 江橙很无奈，像唐慎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事自拍嘛。 而且他的朋友圈她之前有简单翻过，印象里是没的。 但架不住蓝晓瑛没完没了的蛐蛐，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开对方的对话框，再点击头像，准备去查朋友圈—— 然后，手一抖，点了两下。 【您拍了拍唐慎骁。】 江橙：！！ 第三十二章 一念渣男 江橙慌了，这也太尴尬了吧！ 蓝晓瑛见状，也在一旁指手画脚瞎出主意：“快快快，撤回撤回。” 江橙手都发抖了：“拍一拍怎么撤回？” 蓝晓瑛抢过江橙的手机：“现在有撤回功能了，我给你找下。长按头像看看。” “哎！你别乱点——” 江橙已来不及阻止了，一个头像长按，直接滑进了人家唐慎骁的朋友圈封面。 啪！ 【您已点赞他的封面】 江橙真想买块豆腐撞死了算了。 再点回聊天界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唐慎骁那边缓缓打出了一个【？】 蓝晓瑛咋舌：“这么快就看见了，一看就是没好好听讲座，摆弄手机呢。呵，呵呵呵。” 江橙翻了个大白眼：“尬不尬啊！现在怎么回？” 总不能说不好意思自己手滑了吧？ 手滑点人家头像？还点人家封面？ 没想到十秒钟后，唐慎骁又发过来一句话：【钱都凑齐了？】 蓝晓瑛正好在旁边窥屏，看了这话不由得啧啧两声：“敢情这意思是，不把经费解决，就免谈废话？这么简单残暴的么？” 江橙哑然苦笑了两下，噼里啪啦打过去一句话：【唐主任，我们已经开过会了，很快就可以给你这边答复。】 对面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表情。 江橙舒了口气，赶紧退出了聊天界面。 旁边蓝晓瑛还在不依不饶要看朋友圈，被她浅浅一巴掌扇出了二里地。 可说巧也巧，江橙的朋友圈界面上，刚刚更新的一条动态正是唐慎骁的！ 他拍了几张研讨会的现场照片，有标题，有前面的坐席和名牌。 唐慎骁的前两个字被拍进去了，左手边还有另一个名牌，应该是他邻座的与会者的名字。 只拍了一个边边，但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卿字。 另外还有一只签字笔入了镜，粉红色的笔杆，不像是直男会握在手里的。 江橙猜想，他身边坐着的人，应该是陶梦卿无疑了吧？ 唐慎骁去参加外地的研讨会，应该不止一个名额。 两人一起去参加培训，晚上一起下榻度假酒店。 看来那些小护士们的议论也不都是空穴来风，这位唐主任十有八九已经是院长内定的女婿人选。 说不定这场拉锯战的背后，是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双簧呢？ 一个当院长的高风亮节不好意思谈钱，没想到遇到光头李这种不要脸的，还真没打算给。 于是不得已派“自己人”出来摆一道？ 想到这里，江橙心里顿然觉得有点难受。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了？” 蓝晓瑛察觉出江橙微妙的变化，轻轻戳了戳她：“照片呢？这老半天也没给我找出来看看，怎么看一眼能毁容啊？” “没有。”江橙心下几分不耐：“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再帅能帅到哪去？人都是猴子变的。” 说完，她提身大步往前走。 蓝晓瑛被甩了个一脸懵逼：怎么了这是？刚才还把人家形容的那叫一个天之骄子，绝代风华。 怎么一转眼，跟被渣男撞了一下似的？ “哎你上哪啊，下午不是还要跟飞哥开会么？” “等不及了，我找陈宴怀去。”江橙头也不回。 第三十三章 到底关不关心 江橙直接来到文宴文娱的前台，亮了自己的记者证。 “劳驾帮我找一下陈总。” 前台的姑娘顿时蒙住：“橙姐？你，你找陈总？” 人家这个反应也不奇怪，江橙跟了陈宴怀这么久，身边谁人不知晓。 她来公司找陈宴怀，还需要经过前台通报么？ 江橙也不多解释，只是微微笑着，再次举起记者证：“我找他谈公事。” 前台应声点头，刚准备拨座机，突然想起来了：“哦抱歉橙姐，我想起来陈总今天好像没过来。” “他没来公司？” 江橙想，他不会是去总部了吧？ 陈宴怀平时倒也并不常留在总部集团，除非月报季报这样的特殊时候。 他主要管理集团旗下包括这家文娱的几个分公司。但目前因为这档综艺，大部分精力都牵扯其中。不在这里，他会在哪边？ 江橙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先给他打个电话。 拉黑的时候虽然挺爽的，但人家现在毕竟是资方。 钱难赚屎难吃，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是要低头的。 “唉？橙姐是找陈总么？” 这时候，秘书处的小刘正好过来送文件。 江橙：“是啊，有点事要找他谈，他今天没过来？” 刘秘书点点头：“陈总他病了，去医院了。我早上听徐特助说的，说是蛮严重的胃出血，直接进了抢救室。” 江橙神色微顿：“很严重是么？那，他有没有交代过，比较紧急的事找谁对接？” 一听这话，刘秘书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了：“呃……陈总还没来得及交代，要不你先去医院看看他？” 江橙低头看看时间，微叹了口气：“那麻烦刘秘书你给我一下医院地址吧。” 江橙离开后，前台的小姑娘有些不解地问刘秘书：“刘姐，陈总真的病的那么严重么？我上午看到他还在群里有发消息的。” 刘秘书微微一勾唇：“你还年轻，有些事还不会处理。” 说着，她转身给徐特助打了个电话：“徐斌，你跟陈总说一下，橙姐来公司找他了。医院地址我已经发了。” …… 陈宴怀刚刚输完液，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他昨晚疼了一个通宵，早上实在熬不住了，于是自己叫了辆网约车去医院挂水。 大夫说是急性肠胃炎，本来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犯起病来的时候，吃点常备药倒也能缓解不少。但这一拖拖了一晚上，可就有点受不住了。 毕竟以前江橙在身边的时候，从来没让他疼到这么转劲儿的程度。 “陈总，陈总。醒醒。” 特助徐斌接了电话，小声推了推陈宴怀的肩膀：“刘秘书来电话，说橙姐去找您了。” 陈宴怀本就难受得很，刚想发作，一听江橙来了，立刻挺了几分精神：“她在哪？” “应该还没到，不过刘秘书可是形容得有点严重，看橙姐的脸色应该也挺担心的。您看您要不要……” “帮我安排个病房。” 陈宴怀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输液袋。 他就知道，江橙终究是不忍心放着他不管的。 江橙从文娱公司出来，不免有些纠结。 光头李那边心怀鬼胎油盐不进，唐慎骁这边又只认钱不认人，现在陈宴怀还病重住院了？ 本来很简单的事，三方对在一起开诚布公谈明白也就是了。 现在到好，彻底卡在这儿了。 她答应唐慎骁这周末一定会有个说法的，现在看来，可能需要宽限几天了。 捏着手机站在路边等网约车，江橙想要不要再给唐慎骁发个消息说明下情况。 直接告诉他投资人病了？好像感觉也怪怪的。 那如果投资人死了，项目还做不做了呢？ “江橙！” 一辆跑车停到路边，缓缓摇下车窗，露出段麟希的脸：“果然是你，我远远的就看那个身影特别像你呢！” 江橙也挺惊讶：“段麟希？你怎么在这儿呢？” 段麟希停车下来，一脸兴奋地绕到江橙面前：“碰巧路过的，你在这干什么呢？等车？” 江橙的网约车还没人接单，主要是天气不太好，又快赶上下班高峰了。 段麟希手一挥：“上来吧，去哪我送你。” 江橙：“不用了，我坐公交也行，不远的。” 她原本是打算先回医院去照顾一下外婆了，这两天张阿姨一直熬在那，江橙有些过意不去。 “晚饭不吃么？”段麟希眯着眼睛冲她笑，“昨天才说好的，这顿我请，下顿你请？我这人可是记债记很清楚的，谁也别想欠我呢！” 江橙哭笑不得，不过说起来，昨天那顿火锅其实应该算作是陈宴怀请的吧？ 管他呢。 “对了，你在宴哥公司这边，是有事找他么？” 路上有点塞车，段麟希随口跟江橙搭着话：“为那个什么医疗综艺的项目？” “嗯。” 江橙应声点头：“现在状况有点棘手，陈总又病重住院了，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对接一下。” “住院了？” 段麟希一脸懵：“没那么严重吧？你听谁说的？” 江橙：“他公司的秘书，到是给了我那家私立医院的地址。但我在想，这种时候去找他聊公事也不太妥。你，你怎么了？看路啊。” 看段麟希这半天一直扭着头看她，眼里藏不住的小兴奋，江橙不明所以，赶紧提醒他前面已经绿灯了。 段麟希发动车子，嘴角却始终向上翘着掉不下来：“江橙，你听说他病了，不着急么？” 江橙向后倚靠，神情微有失落：“当然着急了，现在前期筹拍的项目就卡在资金去流的问题上。我本来是想要找他来说明这个情况，希望资方能给个明确态度的。现在他这个情况——” “所以你根本不是关心他的病？” 段麟希的小心肝噗通噗通，跳得脸色膛膛红。 原本他看到江橙站在陈宴怀的公司楼下，还有点担心她是不是放不下陈宴怀呢。 江橙转过头，一脸的莫名：“我为什么要关心他的病，他不是有新女友了么？” 咕噜咕噜，肚子有点叫了。 江橙今天中午就因为光头李的事，气得没怎么吃下去，这会儿真的有点饿了。 “那，今晚我请你？” 江橙问段麟希：“吃点清淡的吧，这附近有类似港式茶餐厅的店么？” 第三十四章 我来投吧 段麟希把车开出去六公里左右，这地方不远不近，倒是有一家口味特别正宗的港式茶餐厅。 清粥小点，精致美味。 江橙看着装潢风格有点熟悉，想起那天跟唐慎骁一起用餐的时候，好像也是这家的连锁店。 她记得这边点餐是自助似的，直接扫桌上的二维码就行，拼得就是个谁手快。 “这次你不能再跟我抢了哦，那我就真不好意思了。” 江橙晃了晃手机，先把茶位费点了上去了。 段麟希抓了一把头发：“好，答应让你请的嘛。记好了，下一顿再轮到我。” 江橙哭笑不得：“你是有什么请人吃饭的kpi么？” 段麟希哈哈两声：“主要是想吃的店太多了，一个人去又没意思。” 江橙扶额：这是来找她一起探店的啊。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开玩笑啦，年后我也有打算想投个餐饮，权当做做市场调研了。” 红茶上来了，段麟希挽起袖子，给江橙先倒了一杯递上去。 “那你现在手里还有别的项目在做么？” 江橙道了声谢，随口聊起段麟希的事。 她知道段麟希是段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也就不会被严厉培养成刻板的样子。 他手里有几个闲钱。投投这个，折腾折腾那个，倒也乐得自在。 “特别好的项目倒是没有，有几个有意向的还在谈。我吧，以前一般会跟着宴哥投，他眼光好，十投九赚。”段麟希弯着眼睛，讲话的时候始终很用心地注视着江橙。 而江橙出于职业习惯，跟人交流的时候也更喜欢盯着人的眼睛或镜头。 所以这番下来，倒有点隔桌面试的感觉似的，搞得正在准备上菜的服务生都有点不知道该找什么节奏打断。 段麟希也觉得气氛有点怪：“那个，先吃菜先吃菜，饿了吧？” 江橙点点头，看着对方悉心夹过来的一块清蒸鱼肉，赶紧端起碗去接：“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她照顾陈宴怀照顾习惯了，还是不适应被人这么客客气气地对待。 段麟希倒是很无所谓：“我用的公筷。” 江橙并没有嫌弃人家的意思，于是赶紧接上话题：“哦，你说你之前都是跟着陈总投的项目？” 段麟希点头：“嗯，不过他在弄的这个医疗综艺我倒是没进场。主要是项目太大了，我手里拢共这剩三五百万的活钱，不救急，又不救紧。随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也就没跟他要份额。” 江橙低头抿了口菜：“文宴在这个项目上，是全资出的？” 段麟希想了想：“差不多吧，听说之后做宣传的时候可能还会再招商几个冠名。怎么？你不是已经回台里上班了么？现在是投资方面有什么出入么？你要找宴哥去谈？” 江橙没有马上回答，盯着手机里的消息，陷入沉思。 半小时前，陈宴怀的秘书把他正在住院的地址发了过来。 貌似就在这附近，是一家高端的私立医院。 江橙之前来过多次，陈宴怀的腿伤了那么久，基本都是在这边做治疗的复健的。 “江橙？” 段麟希的招呼瞬间拉回江橙的心神：“需要我帮忙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江橙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个现在什么情况。 简而言之就是，投资款的分配方案在乙方和丙方之间出现了强烈的分歧。 于是她打算过来问问甲方，是否能干涉或者干脆增资一笔？ “三百五十万？”段麟希抿了抿唇：“这钱只要给到急诊室，就好了？那还不简单，我去跟宴哥要3％的点，增投一笔进来，不就解决了么？” 江橙愕然不已：“就这样……就行么？” 段麟希拍着胸脯打包票：“这样最简单。宴哥增资流程可太麻烦了，他投这个项目，本来就是顶了董事会很大压力的。我不一样，我这钱是个人的，闲散的。今天签合同明天就到账。” 江橙双颊微微有些发烫：“话是这么说，但几百万也不是小数目，这样有点太草率了吧？而且你真投的话，收益模式都不先跟陈总谈清楚的么？他……会同意么？” 段麟希笑道：“应该会吧？我跟你说，我爸妈在我毕业的时候就给了我第一桶金，五百万，让我自己想办法赚老婆本的。” 他说这几年呢，自己跟着陈宴怀和其他几个哥们也没少喝汤。 临江一号的大平层已经全款拿下准备做婚房了，一直以来就差一个真心想娶的姑娘而已。 “现在好不容易有目标了，临门一脚，难道他们这帮当哥哥的，不合计着再帮我多赚点彩礼？” 说话间，服务生又来上菜了，段麟希夹了一只黑松露牛肉汤包，小心翼翼给江橙放进盘子里。 江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哦，我都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恭喜啊。” 印象中，段麟希跟上一任女友分手已经有大半年了，期间也没听说他再跟谁闹出过绯闻。 “还不算呢。” 段麟希眨着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橙一眼：“人家还没答应我，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江橙正好低头试了一下包子，轻轻叹了一声好吃，似乎并没听到段麟希话尾的最后一声叹气。 “哦？你是说，现在还在追求阶段？” 江橙扯了块纸巾，轻轻擦了下唇角。 段麟希点点头：“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江橙本想说一句放心，加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鼓励又客套的话。 但回头想想在陈宴怀身上撞出千疮百孔的自己，这些话么，好像没有谁比她自己说出来更加没说服力了。 江橙无奈一笑：“这种事，顺其自然吧，不可强求。” 段麟希心一凉：完了，她说的是不可强求，这算不算是已经体面地拒绝了？ …… 病房里，陈宴怀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等得都饿了。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助理徐斌已经冒了一额头的虚汗了：“陈总，要不要……给橙姐打个电话？她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第三十五章 你再骂 陈宴怀本来就胃痛，听了徐斌的话，连着心肝一块堵上了。 找不到路？ 想当初他车祸受伤时来来回回都在这家医院折腾，闭着眼睛她都知道检验科在哪，病房在哪。 看陈宴怀的脸色越来越差，徐斌心里也明白得很。 “陈总，或许橙姐是有其他事耽误了。” 说完又想马上撤回了，其他事耽误了？ 比陈宴怀病重抢救了还重要的其他事？不是明摆着给陈宴怀添堵么？ 正在徐斌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补救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秒，江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陈宴怀本来是半倚在病床上的，看到江橙，立刻将脊背往下滑了几分。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被子里被捞出来，还满脸“虚弱”的样子。 “橙姐你来了！” 徐斌赶紧挪了椅子过来给江橙坐下，然后退到一边出门去了。 “你去公司找我了？” 陈宴怀拢着半床被子，故意把脸转向窗户内一侧。 江橙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看空荡荡的架子：“你没输液？” 陈宴怀皱了下眉：“输过了。” “也没开药？”江橙微微抬起身，看了一眼床头的牌架，上面竟然连个名字和病历都没插？ 不是说住院了么？住院这么草率的？ 陈宴怀三分心虚，轻轻咳嗽两声：“你看什么呢？我没事，已经准备出院了。” 他临时叫徐斌找人安排了一间特护病房—— 反正私立医院这种地方，有钱能办到的资源无上限。 只是匆匆忙忙躺进来，功课没能做足样子。 毕竟他这次只是普通的急性肠胃炎，真没到需要住院的地步。 “哦，没事就好。” 江橙没多说什么，其实也没那么在乎到底是怎样的。 只是看陈宴怀状态还不错，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已。 毕竟，不耽误正事最重要。 “陈总，我们能谈谈项目的事么？” 江橙拿出记者证，录音笔，笔记本，一一放在床头柜前。 放一样，陈宴怀的心脏就揪一下，感觉比放冷冰冰的手术器材还要让他难受。 “你找我，是为了项目的事？” 陈宴怀的脸色再沉几分。 江橙的拇指正按在水性笔的后座上，来来回回，咯哒几下：“嗯，我前面还在担心你身体不适，不方便打扰。所以特意先吃了晚饭再过——” 呃。 江橙有点尴尬，晚饭吃的有点多，一不小心打了个嗝。 她用手掩着口，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一下：“陈总，我们能聊聊关于云江医院承拍的费用问题么？” 呲的一声，陈宴怀的五指瞬间扯坏了病床上的白被单。 他红着眼睛，双颊瞬间抽搐了两下：“你只是来跟我谈这个的？” 江橙见状，也意识到了陈宴怀越发不悦的情绪。 不过她也不会太往心里去，毕竟陈宴怀的脾气一直不是太好，尤其是车祸受伤后，更加喜怒无常。 这些年她哄着惯着，越发变本加厉，有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两句不来就会惹得他不高兴。 江橙只是下意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最后的结论是，她觉得她没毛病，所以是陈宴怀有病。 “陈总，我是认真想要跟你谈项目的。” 江橙不卑不亢地挺直身子，将目前的矛盾困境长话短说了一番：“所以现在问题是卡在急诊室这里了，唐主任要求拍摄方支付相应的场地费，而我们的领导却坚持认为投资款内没有名列这一项。我希望陈总可以给个明确的干预，毕竟这个项目是文宴的。真金白银投进去，别叫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得了利——”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陈宴怀打断江橙的话，口吻依然犀利冰冷，“你现在要求我为你们做主，难道不打算拿出点诚意？” 打着对公的旗号来找他，还穿这么一身拘束的职业装？ 陈宴怀心想，也就是看在自己这会儿身体实在虚弱，没力气弄她的份上吧—— 江橙越听这话越觉得别扭：“陈总还要我拿什么诚意？” 她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这件事大家是在同一条船上统一战线的，目的都是为了尽快把项目推行下去。 现在只要陈宴怀一句话，到底能不能给急诊室这边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复。 钱是他掏出来的，要他说一句话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么？ 还拿什么诚意？ 江橙不喜欢他用这番信心满满的眼神看着自己，从她坚决撤下脖子上的枷锁的那一瞬间，就 没打算再为任何人戴上了。 “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有诚意了，陈总。如果你不方便干涉资金流去向，或者增资流程有困难。我这边也找到了合适的其他方案——” 没等江橙说完，段麟希便跟着敲门进来了。 他是开车带着江橙一起过来的，只是刚才在楼下停车，所以没有跟着江橙一起进病房。 两人在餐厅那边就商量好了，如果陈宴怀同意，急诊室明码标价的三百多万，就由他这边来增资也行，回头就按3％的比例来拟股权协议。 “宴哥，我之前其实是了解过这个项目的，别看你家叔叔堂哥他们几个不看好。但我一直觉得这种对标现代医疗资源紧缺，医患矛盾等热点社会问题，一定能出爆点和噱头的。” 段麟希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站在江橙身边。 一侧肩膀被她的背脊挡住，靠近的程度几乎能听到衣料之间的磨擦音。 而且进来之前的门是虚掩着的，外面有风进来。 恰好一小阵吹过来，把江橙腮边的一缕头发吹倒了段麟希的肩膀上。 粘着，飘飘荡荡的，也不飞，也不断。 江橙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去急诊室找唐主任谈项目这两次，我也切身体验到了公立医院急诊室高危高效的环境。常常为了一个床位，一袋血浆而面临两难抉择是常有的事。这些都不是像所谓私立医院那种，光靠钱就能大厮浪费资源的地方所能比的，哪怕装病占病房也没有人会管。” 陈宴怀：你再骂。 第三十六章 没安全感 江橙从病房走出去，天已经全黑了。 十分钟前，陈宴怀已经给出了一个很坚决，很明确的答复—— 滚。 两个一起滚。 医院门口，段麟希安慰江橙：“江橙你也别泄气。宴哥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我们这时候来谈公事，有点撞枪口了。” 江橙轻叹一口气，摇摇头：“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他必须管的事。” 只是—— 他甚至严词拒绝了段麟希想要增资跟投的请求，这看起来可就有点私人情绪在作祟了。 江橙问段麟希：“你是最近也因为什么事惹到陈宴怀了么？” 否则不应该吧，他没必要把带兄弟一起赚钱的道儿也给封死。 段麟希有点心虚，话是不敢多说，自顾自抓了抓头发：“我不清楚哎，不过宴哥这段时间本来心情就一直不好。算了，他要是不同意，我们还有别的招。比如我可以直接去跟云江医院谈，找到那个急诊科的主任，以个人名义捐赠。这总行吧？” 江橙心脏微微咯噔了一下：“这没必要吧？三百多万呢，你捐出去又回不拢任何收益。” 段麟希拿起手机，似乎作势想要发消息的样子：“收益这东西又不一定是真金白银的，有时候是一种长远的五星投资。而且捐款是能抵税的，也能借着之后节目的知名度——” 江橙连连摆手：“段麟希，谢谢你这么用心地帮我想办法，但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的。对我来说，这仅仅是一份工作而已，一个以场务助理的身份加入跟进的项目。又不是说这个节目做出来了，要捧红的人是我。” 江橙的意思是，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最坏一种结果，无非就是一拍两散。 每年多少综艺多少剧集，真正能播出来的都没有三分之一，不计其数的项目胎死腹中见多了。 而且说实话，江橙这几天折腾下来，也有点疲了。可能一开始回到云江台的时候她还是信心满满的，以为重回职场的自己如鱼得水，终于可以放开袖子加油撸开了干。 可好死不死的，第一个项目就遇到了陈宴怀，她怎能不烦躁不泄气？ 她想，大不了让光头李把她给开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那你甘心么？”段麟希的眼神轻轻一烁：“你一毕业就在云江台的，明明可以有很好的前途的。我还记得你之前当场外记者的时候，播的那个叫什么民行天下的即时新闻栏目。那时候——” 那时候，她满眼都是热爱，整个人在镜头前都是发光的。 “段麟希，”江橙心头微澜，轻抿朱唇：“谢谢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栏目。” 他不提，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哈。”段麟希摸了摸有点泛红的耳根，“那肯定是不能忘的嘛。” 江橙呵呵笑道：“放心吧，一想到还有这么忠诚的观众记得我，我也没那么容易颓废放弃。事在人为，再想别的办法商量吧。” 时候不早了，她得回去陪外婆了。 段麟希说要送江橙，让她等一下，自己先去开车过来。 恰好就在这时，一辆网约车停在江橙身前，下来一个年轻女孩。 是刚刚结束通告拍摄的温雅雅，妆都还没卸干净。 想都不用想，她是来看望陈宴怀的。 “橙姐？” 温雅雅也看到了江橙，“你刚刚是去看陈总了么？他怎么样？” 江橙微微点头：“在病房，情况不太好。肝火郁结，气急躁动，估计要调养一阵了。” 温雅雅眼睛顿时睁圆：“这……这么严重么？” 江橙微微勾唇：“你去看看他吧，或许他心情好起来，也能好得快一些。” 可能是江橙的口齿过于犀利，语速也过快了。温雅雅多少听出一些不愉悦的潜台词：“橙姐，你是跟宴怀哥吵架了么？” 江橙不明所以：“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温雅雅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孩，早许久搭上陈宴怀这个老板的时候，很多事就已经看得很拎清了：“橙姐，我听过挺多人说你和宴怀哥的事。其实我觉得吧，宴怀哥心里就没有真的放下过你。你要是因为我的事跟他闹别扭……” “你误会了。”江橙赶紧打住这个除了徒增尴尬没有半点意义的话题，“我没有跟陈宴怀闹别扭，当然也谈不上是因为你。我们分手的事，圈子里朋友们都知道。” “可分手也是能复合的啊。”温雅雅樱唇微咬，“橙姐，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表个态，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从来没想跟你争呢。宴怀哥宠我，我这个身份还要仰仗公司的资源，总不可能……不识好歹吧？” 看着眼前这姑娘满眼委屈得都要掉眼泪的样子，江橙真的是哭笑不得。 她真想告诉温雅雅，我拜托你好好跟我争一争，最好能把他陈宴怀缠得下不来床，系不上裤带。 最后天天在枕头边给他吹风，说我要上综艺，我要火，我就要这个项目就要这个资源嘛！ 宴怀哥，你就再给我投三百五十万好不好嘛！ 夜里起风了，江橙被自己脑补的场景激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拧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温雅雅，随后不温不吞道：“温小姐，有这个精力和心思，放在业务提升上也好，搁在陈宴怀身上也罢。不用因为我的存在而纠结。如果有天你留不住陈宴怀，也只会是因为你不小心踩了他的雷点。不会是因为我，明白么？” 见江橙始终没有太客气的意思，温雅雅也终于不再装什么善男信女了。 “橙姐，你不该跟他提结婚的。” 温雅雅杏眼一眯，“像宴怀哥这样的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不是么？” 江橙双肩一耸：“对，所以你可得学聪明点。” 这时候，段麟希的车子调了个头后，过来接江橙。 于是她也没有再跟温雅雅多话，直接开门上去。 “那个温小姐找你说这么久？” 段麟希警惕地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江橙拉上安全带：“小姑娘没安全感，怕我跟陈宴怀复合。” 段麟希深吸一口气：“那，你跟宴哥不会复合了吧？” 江橙一脸莫名扭过头：“当然不会，你怎么也问这种话？” 段麟希心想：当然因为我也没有安全感啊。 车开到云江医院，段麟希送江橙下车。 随后拿出手机，对她说：“对了，我刚给我表哥发了条消息，你要不等等看他怎么回复？” 第三十七章 双双拉黑 表哥？ 江橙想起来，段麟希之前是跟她提过两次的。 他有个表哥在云江医院，好像是心外专业的。 “你是说，让他帮忙找唐主任么？” 江橙有点犹豫，她觉得这不太好。 自己明明已经跟唐慎骁沟通的很清楚了，问题一二三也明明白白摆在了眼前。 现在再去“搬救兵”，算几个意思？给人家施压咯？ 见江橙面带犹豫，段麟希安慰她不用有压力。 “提一嘴的事，能有转机不是更好么？” 结果不到三分钟，段麟希那里没等到回复，江橙这边的手机倒是收到了一条消息。 【几个意思？】 是唐慎骁发过来的。 …… 黑压压的会议开了一下午，唐慎骁觉得头有点昏。 百无聊赖时翻了翻江橙的朋友圈，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亦无动态。 倒是段麟希的一条消息闯进来，看着挺不客气的。 【哥，你跟你们急诊室的那个主任熟么？我一个朋友负责真人秀的综艺拍摄的项目，现在卡在资金上了。你帮我问问人家，三百多万以捐赠的名义可行不？】 唐慎骁的脸色微变，捏着手机的握力紧了又紧。 台上专家终于说完了今天的结束语，陶梦卿放下粉红色的签字笔，半个身子直接凑到唐慎骁这边来：“终于结束了，我都快饿死了。走吧，吃饭吧。” 晚上有酒店安排的自助餐，她和唐慎骁下午乘的同一班航班。 从三点半开会一直开到七点，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走呀？你不饿么？” 见唐慎骁捏着手机发呆，陶梦卿不明所以。 “你在看什么呢？”她将身子弯下，目光一扫而过。 唐慎骁本能把手机屏幕翻扣了下去，转了下身子，给陶梦卿让出走出来的位置。 但自己却又原路坐了回去。 “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他拒绝了陶梦卿邀请他一起去晚餐的暗示。 说实话，段麟希的这条消息，让他本来就不够平和的心境变得莫名烦躁起来。 “都很晚了，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会，到时候再说不行么？” 陶梦卿不死心。 “我还有消息要回。” 唐慎骁头也不抬。 陶梦卿自知无趣，十分尴尬。 她刚才有意想看唐慎骁的手机，可惜只看到了综艺这两个字。 猜想十有八九，她轻轻叹口气，柔声道：“慎骁，我听我爸说了。这笔钱放在心外的配置上，才算是花在刀刃上。其实只要你点头，心外科的一把手非你莫属，又何必非得嗑在急诊室那种是非之地呢？” “我不太喜欢被人瞄手机。” 唐慎骁抬起眼睛，不再给她丝毫面子：“当然，我也可以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至少不要就你不小心看到的东西，再跟我探讨了。” 说完，唐慎骁直接站起身，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会议礼堂。 陶梦卿追上去：“你去哪？真的不吃晚饭了么？” “没胃口。” 唐慎骁头也不回。 他穿过一楼的自助餐厅，绕道度假酒店外面，一片空旷的停车场上。 这么宁静的夜晚，风起月雾，心情却丝毫不见平静，反而莫名地燥乱了不少。 拿起手机，他盯着自己发给江橙的那条消息。 犹豫了一下，想点撤回，才发现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他有点懊恼，却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如果今天是江橙亲自给他发消息，承认自己有困难，想问他用拉新投资过着捐赠的方式，能否被认可，唐慎骁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 但偏偏，这段话是从段麟希这里发出来的／是段麟希来替她出头，那性质可就变了。 手机另一端，江橙已被这条消息硬控了数分钟，形容万念俱灰且不为过。 唐慎骁紧跟着上面一句话发过来的—— 【我让你想办法去解决你们甲乙方的内部问题，不是在对你敲诈勒索。救兵搬的有点没品了，江记者。】 江橙靠在云江医院门口的停车石墩上，不免发起了愁。 她早有预感，且十分精准敏锐。 果不其然，唐慎骁似乎真的被这个话题给惹不开心了。 三百五十万，人家要得不过是个说法和诚意。 用那几个小护士的话说，唐主任在急诊科这半年，光是给病人垫付款，或者主动帮一些生活有困难的患者募集捐款，大概都有不小的数目了。 段麟希托熟人这么一搞，倒好像唐慎骁是等着钱入口，才肯让开一道金闸门一样。 看到自己好心却弄巧成拙，段麟希十分不好意思：“哎，我也没想到这个急诊科的主任真挺难搞呢。江橙，真对不起哦。要不我直接去跟人家道歉吧！” 江橙的拇指搁在输入光标上，纠结着该怎么回句得体又合适的话。 段麟希在耳边絮絮叨叨了半天，她只能硬着头皮分心安慰对方：“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帮我。还是我来解释吧。” 【唐主任，对不起我真的没这个意思。是我朋友有意向蹭一波综艺的热度，增资那边跟甲方没谈妥，所以想问是否能通过个人名义捐款。】 几十个字，她是删了打，打了又删。 最后满怀忐忑地把消息发出去，再次换来了一个鲜红鲜红的感叹号。 江橙：…… 怕段麟希有压力，她没跟对方坦白说自己被“二进宫”了。 “没事，我先上去看我外婆了。” “啊，那你……要不我陪你一起吧，我就在急诊室等着，我就不信了，我过来送钱的哎，至于被人往外撵么？” 段麟希干脆把袖子一挽，一副豁出去了的态度，弄的江橙也是哭笑不得。 “没用的，人家今天不在急诊，在外地出差听讲座呢。” 江橙劝他先回去。 段麟希微微惊讶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嘀咕：巧了，他表哥也是今天出差好像。 难不成他们几个大夫是一起去的？ 难怪沟通这么快，自己前脚给表哥发消息，江橙后脚就被讽刺了一番。 段麟希深吸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 【哥，你跟那个主任怎么说的啊？是不是传话传歪了，人家怎么火气那么大，直接把我朋友怼南墙去了。我跟你说，那可是你未来弟媳妇——】 “嘿？” 一个红红的大感叹号清晰地跳出对话框，段麟希一脸懵逼。 怎么他表哥把自己也给删了？ 江橙回病房照顾外婆睡下，才拿着水壶到一楼来想打点热水。 路过急诊前门的时候，只看到一辆救护车闪耀着红蓝相间的大灯。 上面抬下一个担架，紧跟后面的一辆商务车里，下来的却是两个很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蓝晓瑛，一个是飞哥。 第三十八章 前线危险 “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江橙急忙跟脚上去，这才看清从担架上抬下来的人，是他们电视台的一个同事。 “这……是大曾？” 眼看着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被人打得满头是血，江橙倒吸一口冷气。 “这，怎么弄的？” 蓝晓瑛擦了下手，摇摇头：“别提了，被人打了。” 江橙看到，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女同事杨雯，跟大曾是搭档。 两人都是纪实民生新闻组的，杨雯主要负责现场出镜，大曾是她的摄影师。 此时杨雯的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手臂上和脸颊上还有几道擦伤。浑身发着抖，满眼都是泪水。 “鸿瑞医疗那个专题，雯子和大曾跟了小半年了。”蓝晓瑛对江橙解释，说的是在她还没回来入职之前的事。 江橙一听就明白了，想来是她们暗访的时候拍到了什么。对方恼羞成怒，直接派人动了手。 “大曾怎么样了？他流了好多血，摄像机也——” 杨雯在蓝晓瑛的搀扶下，尖着嗓音叫出声。 她手里拎着的摄像机早已断成两截，装储存卡的门盒也被砸开了。 她说那帮暴徒冲过来的时候，大曾奋不顾身挡在她面前拖住对方，让她拿上设备快跑的。 可惜对方人太多，最后还是给他们抢走了储存卡，大曾也被他们狠狠打了一顿。 “已经报警了。”飞哥走过来，安慰杨雯，“一会儿台长也要过来。放心，大曾已经送进去抢救了，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杨雯泪水簌簌：“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大曾也不会伤成这样……我明明知道会有危险的，是我拖累他了。” 江橙心里也很难受：“雯姐，错的又不是我们。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真正应该受到惩罚，应该被指责的，难道不是那些打人的暴徒么。” 后来蓝晓瑛陪着杨雯进去处理擦伤，江橙问飞哥，这事到底是怎么一件来龙去脉。 “大概一年前吧，不知道你有没关注过，有个医疗事故的官司，死者家属不接受调解和诉讼结果，一直搞到舆论上。杨雯是当时的接访记者。” 飞哥长话短说，江橙听得认真，思考得也认真。 “我好像有点印象，”江橙说，“后来是不是牵扯到医疗器械的质量问题？” 她虽然远离了职场近三年，但作为新闻从业人基本的舆论敏锐还是有的。 照顾陈宴怀的间隙里，她偶尔也会写些评论，给一些自媒体账号撰稿。 所以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社会事件，江橙多是有印象的。 飞哥点点头：“是，后来医院各部门之间互相推诿，杨雯她们觉得这件事有猫腻，于是跟领导申请了长线跟踪。这不，查着查着就查到了鸿瑞医疗的头上。说他们疑似利用低价回收的二手配件，组装供心外科手术用的机器设备。然后到保税区一日游，贴牌进口标。再高价卖回给各大医院。” 江橙听得血压都升高了：“这不是草菅人命么！” 飞哥摊手：“谁说不是呢？否则要我们这些纪实记者做什么的？杨雯和大曾跟了小半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潜进了人家的工厂车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风声，直接就被一帮人围住了。” 卧底暗拍一般都是用特殊身份取得对方信任，摄像设备也是放在包里的。 所以一下子就被人家缴获拦截，只有一种可能—— 江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是台里有人走漏风声吧？” “闫飞，小江！” 说话间，台里的领导们赶到了。 为首的是台里的二把手齐副台长，身后跟着他的秘书，以及行政部的负责人，光头李也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穿制服的警务人员。 “人怎么样了？伤得严不严重？”齐副台长绷着脸，满目严肃。 飞哥：“大曾在抢救，杨雯受了点轻伤，在隔壁包扎。打人的是鸿瑞的保安，设备和储存卡都被毁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后的三位警官。 “毁坏了？” 光头李自鼻腔里冷哼一声，“那岂不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了？你们说是鸿瑞，那就是鸿瑞了？人家凭什么承认？再不济，万能三个字，临时工咯？” 江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脸，怎么感觉他好像还挺得意的样子？甚至就差狠狠松一口气了？ “小江，你们几个都在场么？到底什么情况，跟刘队长说说。”李光城大概是发现江橙一直在盯着他，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轻咳了两声，话头直接调转了过来。 江橙摇头：“我不在，我们几个都不在，雯姐上救护车才给飞哥他们打的电话。” “哦，你不在啊。” 李光城的表情再次松了几分，随后摆摆手道：“那都别站在这了，杨雯呢？让她过来跟齐副台长说说。” 说话间，蓝晓瑛已经扶着杨雯从清创室里出来了。 一众人围上去之后，江橙和飞哥蓝晓瑛三人自动自觉退到后方。 这种事么，大家都懂的，首先领导们肯定要先对受伤同事寓意慰问，然后要确认调查他们的行为过程中有没有严重违法违纪的行为。 都是流程和套路。 蓝晓瑛靠着墙，双手抱肘：“你看，在一线卖命的是我们，吃力不讨好。出了事挨了打，还得护全台里的面子。这就跟急诊室里的医生，治了病救了人，回头还要被家属各种刁难一毛一样的。” 飞哥：“干一行怨一行呗。橙子，” 他用手肘碰了碰江橙：“你不会是还想去做一线项目吧？” 江橙只是无奈地牵了下嘴角：“比起苟在这种综艺项目里受气，我倒宁愿出去找一伙黑恶势力同归于尽去。” 蓝晓瑛嗤笑一声：“对了，你不是去找陈宴怀商量去了么？到底有没有个说法？我怎么听说，总投资里约有七百万是拨放到拍摄医院作场租费的。那个云江医院的院长，不会是中饱私囊了吧？连一半的血都不肯出么？” 飞哥轻咳两声：“这种话别乱说，涉嫌诽谤的。我倒是听说云江医院在评心外的优秀试点，估计人家把钱花刀刃上了吧？这种评级，你至少基础设备要跟得上吧？” 江橙点点头：“所以，这是人家翁婿之间的内部矛盾。” 蓝晓瑛噗嗤一声：“你轻点，这可是在人家的急诊科。” 江橙：“没事，唐主任今天应该是出差了。” “所以，出差就不回来了？” 身后有人问。 江橙也没当回事，随手摆了摆：“要周日或下周一吧？估计这会儿人家正在跟女朋友修学术双位，享度假——” 哎？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江橙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冷，余光随着翻转过去的脑袋，一点点，终于呈现了唐慎骁的全身全貌！ 第三十九章 你前男友挺没品 唐慎骁是出差去了。原定的三天两夜，搭一个周末。 但他提前回来了。 主要是今天下午浪费了这宝贵的三个小时，听所谓专家吹牛皮吹到耳朵疼。 就这样垃圾的研讨会，都还是陶院长给他特意争取来的？ 一共两个名额，一个给他，一个给陶梦卿。 傻子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唐慎骁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自己买票回来了。 刚到急诊室，就听到江橙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论。 “江记者，这样讲话算不算诽谤？” 唐慎骁抬手扶了下眼镜，目光犀扫过去，江橙只觉得自己快碎了。 她承认刚刚是有点忘形了，但唐慎骁不分旧里又把她拉黑的行为，真的让她有点崩心态了。 偏偏这时候，蓝晓瑛还要火上浇油：“啊，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主任吧？久仰久仰？” “久仰？” 唐慎骁看了一眼他们几人脖子上统一的记者证工牌，态度甚至不太客气，更提不上礼貌了。 “看来江记者平时没少提我的样子。” 江橙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唐主任，我……哎，您等下。” 左右给蓝晓瑛和飞哥递了个眼神，江橙追着唐慎骁的脚步匆匆上去。 一路从急诊大厅追到了主任办公室，直到对方再次敲响房门上挂着的那道牌子—— 【医药代表及媒体记者禁止入内。】 江橙咬咬牙，却没有停下硬闯的脚步。 “唐主任，唐——” 江橙懵了，因为她分明看到唐慎骁竟然站在屏风的后面脱下了外套，然后是衬衫…… 江橙红了脸，慌忙一个大转身。砰的一下，正好撞到一个刚进门的大夫。 “老唐，听说你把陶梦卿丢下——哎？江橙？” 好巧不巧，进来的人正好是岑谦。 跟江橙撞了满怀之后，他看看眼前满脸通红的女人，又看看屏风后面正在脱衣换衣的唐慎骁。 下一秒，岑谦的嘴巴直接团成了一个o字，单手一捂眼睛：“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江橙：？？ 唐慎骁已经换了干净的衬衫和白大褂，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不客气地怼了岑谦一个栗子剥：“不说废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随后，他眉峰微皱，横过一眼扫到了江橙身上：“谁让你跟进来的？” 言外之意，没看到门上的标牌么？ 江橙也是有点脾气的人，见唐慎骁这么无缘无故不讲理，心里本也憋了不小的火。 “唐主任，如果谁说不让进，我们当记者的就该乖乖听话不进去的话。我那位同事，现在还至于在抢救室里遭罪么？” 这个职业难道不是知难而进，龙潭虎穴里探真相？ 江橙不卑不亢地盯着唐慎骁：“唐主任，我从一开始就是很认真很有诚意地跟你沟通的。你三番两次把我拉黑，是不是有点太……” “所以，这就是你刚才在外面说我坏话的理由。” 唐慎骁落座办公桌前，开电脑。 江橙微微抿唇：“这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岑谦左看看，右看看，一副看热闹看爽了还不想给钱的吃瓜脸。 最后被唐慎骁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溜溜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第三人在场，江橙心里也稍微踏实了一点。 “唐主任，我承认我确实没有跟资方谈妥资金的事，因为进展不顺利，所以才叫我朋友帮忙找了他在医院的熟人。我的本意就是想跟你做进一步的沟通，看看这笔钱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支付到位，并没有其他阴阳……的意思。”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江橙也没有办法再跟唐慎骁打太极了。 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江橙干脆更豁出去了：“主要是，资方并不同意插手具体的合作细节。鉴于我跟文宴陈总以前的特殊关系，话也只能说到为止……” “你前男友还挺没品的。” 唐慎骁打开邮件，噼里啪啦回了一串。 江橙不以为然：“公私分明，他也只是没有刻意特殊照顾我罢了。” 唐慎骁抬了下眼镜，微微睨过来一眼：“你这么为你前男友说话，你现男友知道么？” 江橙错愕。 首先，她不觉得自己这算是为陈宴怀说话。其次，她现男友在哪呢？ “不好意思唐主任，我不太明白。” 唐慎骁头也不抬，键盘敲的飞快。 他的手本来就非常好看，又白又长，指关节突兀分明。 江橙有点走神，目光随着他那双手跳跃着，跳跃着。 啪！唐慎骁敲了一个结束的回车，收回了江橙的心神。 “我是说，我没有现男友。”她重复解释了一下。 “所以那个想要豪掷三百多万捐款做慈善，就为了帮你完成一旦项目业绩的冤大头，不是你现男友？” 唐慎骁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反问道。 “段麟希？”江橙简直哭笑不得，“他当然不是我男朋友啊。” 唐慎骁深吸一口气：“舔狗还是备胎？” 江橙：…… 两人此时的位置，相对坐在诊室办公桌前。 十足像是正在接诊的医生，在为他的病人诊断。 一个问着问着就下了结论，一个答着答着，渐渐开始浑身不适，这疼那疼。 江橙解释说，自己跟段麟希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更何况他是陈宴怀的兄弟，大家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压根不可能对她有其他心思的。 “我那个朋友他其实也是想找机会在这个综艺项目里入一份股，定向捐款的事，也只是那么一提。” 江橙解释一番，眼神瞄住唐慎骁的手机。 “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唐主任能不能把我……加回来啊？” 唐慎骁看了她一眼，手指在屏幕上翻动了两下。 不仅加回了江橙，顺便也把段麟希加了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匆匆跑了进来：“唐主任你真在这儿啊？” 很显然唐慎骁出差的事科室里都知道，但他下午走，晚上又突然回来的事，大家都挺疑惑。 “你在这就好，前面送进的那个伤者出了点状况。心脏好像有点不对劲，您快去看看吧！” 唐慎骁起身，江橙也跟着追了出去。 看急诊室的方向，是大曾的手术间？ 第四十章 房顶之上 大曾有先天心脏病。这事台里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杨雯。 这病从小也不耽误正常学习生活，只是不能太剧烈的体育运动。 但大曾这次突然遭袭受伤，大概是连累带吓，超了身体负荷，引发了一系列的并发症。 具体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唐慎骁进去抢救的时候，江橙和蓝晓瑛只能陪着杨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当时我接访这个项目的时候，大曾是主动提出来要跟我搭档的。其实我俩之前也不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念要跟这个案子。” 杨雯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也跟警察和领导那边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副台长原本是想叫人送她先回去休息的。但大曾这边情况有波动，杨雯担心得不敢走。 “后来他才跟我说了，他从小有心脏病，跟半年前那个因为医疗器械事故死去的女生，是同一种病。” “媒体人本就有一份不屈不阿的职业责任，再加上感同身受的共情力。” “虽然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很危险，但大曾还是勇敢挺上来了。” 杨雯说着说着，眼圈再次红了起来。 江橙和蓝晓瑛一人攥着她一只手，谁都没再多说安慰的话。 但其实心里都透着明白的，这件事，不管对方背后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总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中途江橙来到隔壁肿瘤科的住院部，看了看外婆。 护工阿姨说一切安好，中间起夜上了次小便，就又睡着了。 蓝晓瑛陪着江橙一起过来的，问她最后治疗方案怎么定。 “明天还有两个检查，岑医生说，下周二安排会诊，届时还有另外两个专家参与。” 外婆还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等基础病，不管手术还是化疗，都要考虑到多方因素的。 “行，”蓝晓瑛拍了下江橙的肩膀，打趣道：“感觉你在云江医院都快把各科人脉拉齐了，也算是得益这个项目的渠道了？” 江橙苦笑摇头：“我倒是真想把这个项目交出去。” 如果今天不是遇到杨雯和大曾的事，或许她之前还没有这样坚定的想法。 “我之所以回云江台，是为了找回我以前喜欢的那种工作状态，做我喜欢的媒体事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哄着资本像哄大爷一样，哄着明星像哄小孩一样。” 蓝晓瑛眨眨眼，深表同情和理解：“尤其是当资本是你的前男友，明星还是你前男友的现女友？” 江橙哼了一声：“姐妹，你是懂扎心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觉得我脏了你明白么？我都不知道我每天周旋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咱外婆呀。” 蓝晓瑛扎完刀也是懂包扎的：“工作摆在这，至少一个月还有小两万的收入，总不至于等陈宴怀给你那点补偿费坐吃山空？还有那个唐主任，虽然脾气怪了点，但你不是也说了，外婆住院安排的病房和主治医生，都是人家帮忙的。” “也是。”江橙稍稍宽慰了一点。人都有傲骨，但也该知道满足。 “走吧，过去看看雯姐，大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橙跟护工阿姨交代了几句，又随着蓝晓瑛一起往急诊楼去了。 期间路过医院的便利店，江橙说自己进去买几罐咖啡。 “哎！” 蓝晓瑛突然脸色一紧，一把抓住江橙的胳膊，把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江橙随着蓝晓瑛递眼神的方向，看了过去。 便利店后面的卸货区，有个亮堂堂明晃晃的脑瓜子。 夜里比路灯还闪耀的，正是光头李。 “我以为他跟齐副台长一起回去了。” 江橙打眼瞄了瞄，见光头李好像正在打电话的样子。 偷偷摸摸的，不但把衣服领子立了起来，还用另一只手遮着嘴巴和手机。 江橙抿了抿唇，抽抽衣角，就要贴着墙过去。 这回轮到蓝晓瑛吓一跳了：“我是让你避开他点，免得又被他阴阳一顿。你怎么还凑上去？” 江橙一脸正气的眼色：“这姓李的从我回来第一天，就没打算让我过太平日子你看不出来么？” 避能避到哪里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看他这幅鬼鬼祟祟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小心点从后面绕过去，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江橙一毕业可就是做蹲点实习记者出身的，这点小把戏算什么？ “不是！不是那你也不用上房顶吧！我的姑奶奶！” 眼看着江橙脱了高跟鞋，竟然从便利店后面的垃圾桶上登了上去？ 蓝晓瑛真是一整个目瞪口呆！ “嘘，上面听得清楚，来，扶我一把。” 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江橙想，毕竟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意识到自己头顶的屋檐上，还有人正在竖着耳朵听自己打电话吧？ 何况江橙觉得上个屋顶算什么，以前蹲点的时候，她窨井盖底下都钻过。 蓝晓瑛也是实名无奈了。论拼命么，还是当年那个拼命三娘一样的江橙。 要不是因为陈宴怀这个狗把她耽误了这么多年……哎。 手机叮咚一声，是杨雯那边给蓝晓瑛发的消息，说大曾出来了。 蓝晓瑛跟江橙打了个手势，意思自己先过去了。 毕竟两个人都在便利店附近转悠着，目标也太大了。 江橙举了个ok，随后蹑手蹑脚地爬下身，紧贴着便利店的防雨棚。 李光城就在她下方不足三米的地方打电话，声音刻意压低，但还是给江橙听得很清楚。 “宝宝你别着急，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那批器材下个月就能进科室。放心，心外科现在没有挂职的负责人，都是陶院长一句话的事。” “就是现在急诊科的那个姓唐的有点棘手，硬冲资方再要三百多万的场地费，你说这不是给陶院长眼色看么？” “不过问题不大，一个小小的急诊科而已。平时都不够他焦头烂额处理医患矛盾的。放心放心，你可是我的小心肝，你交代的事，我哪敢不往心里去？” 李光城的这几段对话，信息量着实高到爆炸。 江橙听得全场大气不敢出，等想起来准备录音的时候，对方已经结束了电话。 不过录音也没用，这种单方面的电话自述，没有前后文语境，就算以后真要拿来当什么证据把柄，也未必受到支持。 只是江橙心里莫名一股寒意层生—— 她想起唐慎骁那天对她说的话，会不会已经是一种很明显的暗示了呢？ 钱，资方出了。 事，我们急诊室来做。 好处，一分没有，为爱发电。 那么这其中，到底是谁在中饱私囊？ 夜里的风有点冷，下面咣当咣当传来响动。 是保洁人员过来收走了两只大垃圾桶。 江橙趴在屋顶，莫名有些凌乱。 垃圾桶收走了，她怎么下去？ 不过有句老话叫天无绝人之路，江橙正想办法四下看看还有哪里能下脚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匪夷所思地与她四目相对。 正是刚下手术出来，想买瓶能量饮料的唐慎骁。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低血糖很严重了，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幻觉？ 房顶上，竟然有个江橙。 第四十一章 你觉得算不算 两人隔着两米高的距离，就这样相视相对了有大约十几秒。 江橙无奈道：“唐主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下来？” 唐慎骁抬起指关节，在眼镜架上轻轻推了一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怎么上去的？” 江橙涨红了脸：“一言难尽。总之就是，职业需要。” 唐慎骁眉峰一凛：“我问你怎么上去，不是问你为什么上去。” 还一言难尽？难道是龙卷风吹上去的？ 江橙的脸更红了，只好硬着头皮指了指旁边的垃圾处。 她说这里原本是有两个一米多高的垃圾箱的，现在被清洁工收走了。 “所以你踩垃圾箱了？” 唐慎骁眉眼间掠过一丝嫌恶的表情，或许是故意没有在江橙面前收着。 何况他很洁癖这件事，也不是秘密。 江橙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要他帮忙的意思，大概可能也许是需要用这双刚踩过垃圾箱的脚—— 去踩他的肩膀？ 一时间，所有的请求也就变得不那么理所当然能开得了口了。 江橙跪坐在房顶上，尴尬地将两只脚互相踩挫了几下：“要不，你帮我去找个梯子？” 一般这种东西，保安室那边都会有。 “所以我还要跟保安解释，你为什么会在上面？” 唐慎骁仰着头，双手自然惬意地抱了下肘。 其实这个姿势可能别人看着累，他自己倒觉得头颈还挺舒服的。 毕竟常常一站几个小时的手术。当医生的，没有几个颈椎没毛病的。 江橙：…… 那一瞬间，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干脆直接跳下来算了。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跳下来。” 然而下一秒，脑子里的话突然就被唐慎骁这样轻描淡写地复读了出来。 江橙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窘到幻听了。 “唐主任，我……” “我会接住你。” 唐慎骁脱掉了外套，随手挂在了推垃圾那块区域的一块挡板上。 江橙咬咬牙，心想这样也好。 毕竟，赤着脚去踩人家肩膀的感觉，似乎要更不礼貌一点。 “那我下来了。” 江橙看了看脚下三米五左右的层高，当下心一横。 她身高一米六八，虽然看着挺纤瘦，但实际是那种窈窕凹凸，挺藏肉的女生。 穿衣架子特别好看，但体重可不算特别轻。 整个人从空中撞到唐慎骁怀里的那一瞬间，男人毫不夸张地感受到了一种只有4d电影院里才会出现的眩晕感。 如偶像剧里常见的那种姿态优雅，原地转圈圈之类的场景，是压根没有出现。 相反的，唐慎骁足足抱着她向后倒退了有两米多远。 要不是正好后面有棵树，估计都能直接团成一团摔出画面。 江橙站稳脚，单手揉了下撞痛的额头。 凝睛一瞧，唐慎骁的嘴唇上似乎染了一抹血色。 原来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是撞他嘴上了。 “唐主任，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橙慌忙从包里翻出纸巾。 唐慎骁抿了下唇，用纸巾按了下磕破的下唇。 她说她不是故意的，但他心下存疑。 毕竟，谁家好人家女的从房顶上面跳下来，还带助跑的？ “江记者倒是真的很信任我。” 唐慎骁吐掉口中的血沫，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橙一眼。 江橙越发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唐主任刚刚下了手术，应该并不太想再去抢救一个摔伤病人吧？” 唐慎骁昵了她一眼：“不太好笑。” 江橙脸颊又是一阵绯红：“呵呵，是吧。” 做这一行的大多伶牙俐齿，但冷笑话的雷也免不了。 “那我……你，你没事吧？唐主任，”江橙上下打量他：“有没有撞伤其他地方？” 唐慎骁：“没有，没敢正面去接。因为我也不是很想躺到我刚才工作的手术台上。” 江橙：…… 总之就是，一言难尽的尴尬，和无数句客套的对不起。 江橙本没有任何身材焦虑，但这一刻，她着实是感觉自己的体重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我晚上可能吃的有点多。” 唐慎骁简直无语：“这是体重的问题么？” 这明明是常识问题吧？ 他将双手摊开，心血来潮用肢体语言跟江橙描述了一下刚才的状况：“正常人，是不是应该先坐在那个房檐上？然后把双腿放下来，这样离地至少能缩短一米的长度，再松手下跳？” 唐慎骁近一米九的身高，原本应该是能非常优雅轻松又无伤地把她抱下来的—— 江橙瞬间僵住：“那我刚才是——” 唐慎骁点点头，眼中复杂的表情层生，三分无奈七分同情。 就像在看一个漂亮且生活不能自理的女神经病。 “啊！” 江橙真恨不能直接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唐慎骁让她跳下来，于是她真的就从三米半的房顶，一个小助跳—— 跳人家身上了！ 不说的，还以为后面有狼追她呢。 “对不起，我刚才脑子就那么一热。” 江橙单手扶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跳，我就……就那么跳了。” 这下完了，她觉得唐慎骁肯定把她当成故意凹笨蛋美女人设的矫情婊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三百五十万不至于，命都往里豁。” 唐慎骁那口吻像是在安慰她，但江橙听下来怎么都觉得画外音差不多意思应该是—— 你只是真的蠢，并没有那么心机那么坏。 不过说到钱，江橙的眼神微微亮了几分：“唐主任你放心吧，该属于急诊科应拿到的那份补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我……大概已经知道你之前暗示我的意思了。” “我没有暗示过你任何意思。” 唐慎骁这人一向如此，讲话滴水不漏。 其实江橙跟他接触过这几次下来，也早有感触。 尤其在对于私人的问题上，晦暗不明的许多态度，大抵是源于他一向不会把话说开，也不会把路堵死的作风。 江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应该把这话问问清楚，毕竟，事情要真的往下挖掘起来，可能都是变数。 “唐主任，你和陶院长的女儿陶医生，你们到底算是……” “你觉得算不算？” 唐慎骁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瓶功能饮料，随手丢给江橙一瓶。 第四十二章 背她 江橙道了声谢，挨着唐慎骁坐在了便利店前面的台阶上。 有关陶梦卿的话题，她很慎重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我实在看不太明白。” “都不能给旁观人看明白的，你觉得算么？” 唐慎骁反问了一句，拧开瓶子喝了大半。 他实在有些累了，刚下飞机回来就连着做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刚刚被江橙这一撞，人都快虚脱了。 江橙沉默几秒，分了神。 唐慎骁一针见血，却让她不由想到了陈宴怀。 她都跟了他八年了，没名没份地舔着。 看似明清的关系，其实在他那么多兄弟朋友的眼中，都没有人看得懂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所以，算什么呢？ 算什么都不是吧。 江橙想，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早就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手机响了，是蓝晓瑛。 问她什么情况，是还在房顶上么？ “大曾进病房了，他爸妈都到了，我跟飞哥先送雯姐回去，你人呢？” 江橙这才想起来，急忙道：“哦，我马上过来！”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唐主任，我同事醒了，我得过去看看。” 唐慎骁：“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江橙想了想：“那我也得过去看看，问问情况怎么样了。” 唐慎骁顿了一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所以你猜我为什么从手术室出来了？” 江橙一拍脑袋，哎，这一晚上真的是稀里糊涂的。 她还去问谁啊？问唐慎骁不就行了么？ 唐慎骁：“放心吧，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转到心外的病房去了。之后需要进一步检查和会诊。” 江橙点点头，心有唏嘘。 “很熟么？” 唐慎骁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橙，口吻绕了几分话里有话。 江橙回神：“大曾么？也不算，只是同事而已。” 她三年前辞职的时候，小男生也才刚来没多久，交集不深。 “既然不熟，就别太熟了。”唐慎骁淡淡移开了眼睛，“先天马凡氏综合症。不做手术的话，他这个情况，很少有能活到三十岁以上的。” 江橙微微一愣，脸色也跟着白了好几个度数。 她明白唐慎骁想要表达的意思，你看他对病人很亲切很温柔，但几乎不会跟任何病人交朋友。 人的情感，也是可以自设屏障的。 “云江医院的心外科，应该水平很不错的吧。”江橙问唐慎骁，“我那个朋友，他表哥不就是心外科的主任么？就是今天下午找你问那笔投资捐赠的那位，我倒是忘记问他贵姓了。” 唐慎骁：“你觉得他应该姓什么。” 江橙：“啊？” 这算什么问题啊，她又没见过段霖希的表哥。 难道姓段？ 不对，又不是堂哥。堂哥同姓，表哥应该是跟他妈妈的姓。 “你不知道他母亲姓什么？”唐慎骁扶了下眼镜。 江橙哭笑不得：“我都说了他只是我朋友，又不是男朋友。我当然不认识他妈妈。” 唐慎骁微微松了下肩膀的力度。 “不过，我想起一件事。” 江橙恍然，刚才她躲在房顶上偷听光头李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听到一个细节。 他不是说，云江医院的心外科暂时还没有负责人，所以引进什么器材都是陶院长一人拍板决定的么？ “唐主任，云江医院的心外科到底有没有主任？” 看着江橙一脸莫名错愕的样子，唐慎骁心中颇有几分无奈。 这女人，长得这么漂亮，气质这么独具。 脑子是真的一点都不出众啊。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完了，居然还是一脸蒙蔽。 云江医院的心外科主任，不就是因为不愿接受陶院长的女儿，才在两个月前被暗搓搓弄到急诊室去的么？ “不早了，你不回去休息么？”唐慎骁从台阶上站起身。 江橙摇摇头：“我今晚在医院陪外婆。” 唐慎骁：“那就早点过去陪。” 江橙应了一声，看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刚起身，就被身后的男人叫住了。 “你就这样去？” 江橙歪了歪脑袋，否则呢？ 她去陪床外婆，难道还要买点水果，不好空手去？ 唐慎骁眉峰一挑：“你鞋呢？” 确切来说，江橙从房顶上直接跳下来的时候，就是赤着脚的。 刚刚坐在便利店的门口台阶上，也是这样赤着脚。 江橙暗暗啊了一声，跑到刚才踩垃圾箱的地方，前前后后转了几圈。 没了。 刚才自己明明就是脱下来放在旁边的。 新鞋，面试的时候才买的，没穿几次呢。 “可能是被保洁阿姨收走了吧。”江橙有点懊丧，“没关系，我外婆病房那有拖鞋。” 唐慎骁：…… “上来吧。” 唐慎骁背过身，蹲下。 江橙一时没反应过来，原地僵住：“唐主任？” 从这里到北区肿瘤科病房，大约有三百多米。 江橙本想着赤脚凑合过去的，可唐慎骁现在这个架势，是要背着她啊！ “不用麻烦了，这都是柏油路，没事的，我走过去就行。” 唐慎骁沉了沉气息：“快点上来，送你过去，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他昨晚就值了夜班，今天来回坐了两趟飞机，仅有那点睡眠都在云层上空补的。 这会儿真的有点熬不住了。 江橙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了接受对方的帮助。 她轻手轻脚爬上唐慎骁的背，挺宽的。 可能因为他太高了，立身又挺拔，所以有种单薄的错觉。 等江橙设身爬上去，肌肤难免接触的时候，才发现他肌肉的线条原来这么紧致结实。 手一掐，撼不动丝毫。 “掐我干什么？” 掐不动，但不表示男人没有感觉。 唐慎骁直起腰，双手环着江橙的膝盖内弯，将她往上掂了两下。 江橙：！！ “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她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脑抽了，才随手捏了一把人家的肌肉。 唐慎骁没再说什么，一路背着江橙穿过绿化带和中央喷水池。 然后，在肿瘤科病房楼下，遇到了提着宵夜，正在打电话的段霖希。 双方打对照面的同时，江橙的手机也响了。 第四十三章 别的男人不放在眼里 “江橙？” 段麟希惊讶不已：“表，表哥？” 江橙此时还趴在唐慎骁的背上，听段麟希叫了声表哥，她下意识以为身后还有别人。 于是头一转，四下张望。 唐慎骁简直哭笑不得：“骑马找马是么？” 江橙恍然大悟：“你是他表哥？” 可是段麟希不是说他表哥是心外科的么？ “江橙你这是怎么了？脚受伤了么？” 段麟希见状，紧张不已。 “没有没有，我只是……鞋，鞋掉了。” 江橙轻轻拍了下唐慎骁的肩，示意可以放她下来了。 这里已经要进大楼了，都是水磨石的地面，赤脚也不打紧。 “好端端的鞋怎么会掉的？”段麟希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跟我表哥，你俩见过了？” “一言难尽。” 唐慎骁挺起背，把江橙放在了身后的花坛围台上。 他说一言难尽，即是表达鞋子会掉的原因，也表达了为什么他和江橙认识的契机。 “所以，唐主任就是你表哥？” 江橙左看看，右看看，只觉脑容量瞬间超载。 江橙：“段麟希，你表哥不是心外科的主任么？” 唐慎骁：“你刚不是还说心外科没主任么？” 段麟希：“所以表哥你现在哪个科室，你跟急诊科的主任不熟么？怎么会把人家得罪成那样？” 江橙：…… 唐慎骁：…… 所以事情搞到现在，总算是弄清了这个大乌龙。 唐慎骁半年前回国，最初的确是在云江医院就任心外科主任医师。 然而只待了不到一个月，就调去了急诊科。 段麟希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以为他还在心外。 得知江橙因为节目拍摄的问题，被那位脾气古怪的急诊科主任“刁难”了几次，他有心帮忙，于是发消息给唐慎骁，希望他能帮忙穿个线，搭个桥，哪怕是用个人捐赠的方式，“贿赂”一下那位难啃的骨头，只求能给江橙铺个通畅的路。 “所以就因为这个，哥你就把我给拉黑了？” 段麟希十分委屈，“你解释一下不就完事了？我又不是故意骂你脾气古怪，油盐不进，冥顽不灵的。至于么？” 江橙心脏一沉，跟宕机了似的。 背后那只手不断拉扯着段麟希的袖子，暗搓搓地递着眼神—— 拜托，作死不要拉上她。 “不至于，删错了。”唐慎骁微微一勾唇，用指关节推上鼻梁处的眼镜架。 删错了？ 段麟希哈了一声：“那，你本来是想删的谁？” 江橙：…… 唐慎骁：“没谁。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都快凌晨了，病房这边早就熄灯了。 段麟希哦了一声，提了提手里包装好的宵夜：“前面江橙说过她今晚在医院陪护外婆的，我打包了些点心给她送过来。” 江橙一脸错愕：“你专门为这个过来一趟？” 讲实话，她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段麟希笑道：“这不刚到楼下，正好给你打电话呢，就看到你俩过来了。你这鞋——哥，你帮我拿一下。” 段麟希把打包的点心塞给了唐慎骁。两只袖子刷刷一挽，直接把江橙打横抱了起来！ “哎！段——” 江橙被吓到了，一时间手脚无措，只能凭本能搂住段麟希。 一只手蜷缩在胸口，另一只手团成个拳头一样，压按着段麟希的肩膀。 他个子虽然没有唐慎骁高，但上身肩膀特别宽，手臂精壮又粗重。 加上年轻四五岁的优势。单从视觉上看，就有一种被荷尔蒙拿捏到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感。 段麟希感觉到江橙很紧张，整个人都颤颤的。他笑着眯了眯眼睛：“没事，你搂住就行。不会让你摔下来的。哥，先上去了哦！” 十分钟后，段麟希去而复返。 拎过两盒点心抖了抖，他对唐慎骁道：“哥你拿一盒呗，江橙说她不饿，吃不了多少。” 唐慎骁拒绝：“我也不饿。” 段麟希见他转身要走，急忙拦住：“哎你别急着走，说几句话呗。”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唐慎骁淡淡看了他一眼，“私人捐赠跟行贿之间也就一墙之隔。我不想被搞到连急诊科主任都没得做。更何况，你应该相信江橙，她能找到更好的解决途径。” 想追女人，也不是非要把什么饭菜都要喂到嘴边的。 段麟希挠了挠头：“主要是，我想帮她把事搞定，她就不用再去求宴哥了。哦，就是陈宴怀。陈氏集团的大公子，你之前见过没？” “前天撞了他的车算么？” 唐慎骁跟陈宴怀也不是一个圈子的。只是听说过，早年的某次商演活动上打过照面而已，说认识谈不上。 段麟希双手一摊：“哎，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江橙她对我来说真的挺特别的，我其实从好久之前就对她……” “然后你眼睁睁看着她跟陈宴怀好了？” 段麟希脸上一红：“那兄弟妻不可欺嘛，人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又不可能真的去干这挖墙脚的事。现在是宴哥另寻新欢了，她俩彻底分了。那我凭什么要错过机会？你说是不是？” 段麟希说，他是眼看着江橙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的。 “我就是想多关心体贴她一些，帮她扛扛事，让她也能像人家女孩一样，感受一下真正被爱的那种……反正你懂得。” 听段麟希说完，唐慎骁心中莫名有些不适的压迫感。 像是渗透在空气中的颗粒，吸入，然后吸附，在血氧里生拉硬扯。 用手指勾了下有些发紧的衣领，唐慎骁冷声道：“我懂什么，我又没有让别的女人这么伤过情。” 段麟希嘿嘿一声：“是么？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被人从心外科撸到最累最苦最危险，还最缺经费的急诊科的？我听我妈说，现任陶院长有个女儿——” “别人喜欢我，我就非得接受么？什么鬼逻辑。” 唐慎骁有些不耐了，一则是累了，二则心情实在不太好。 段麟希想了想：“也是，那我追求江橙，她也未必真的会答应我呢。哎，哥，你觉得我成功的面儿大么？她跟你聊什么了今天，有没有说起我啊？” 唐慎骁皱了皱眉：“不知道。你要追就好好追。万一哪天再把人家伤到了，说不定也有别的兄弟要挖你墙角了。” 段麟希哈哈哈道：“不至于不至于，我现在就怕宴哥吃回头草你知道么？别的男人，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说着，他夸张又中二地抡起左臂的肱二头肌，秀了两下。 第四十四章 跟江橙有关 凌晨一点半，陈宴怀失眠了。 睡下去不到两小时就醒来，身体上的不适更是让他有种莫名烦躁的孤独感。 晚上那会，他把江橙和段麟希一并从医院赶了出来。 随后一个人怒冲冲地出院回家，甚至没有理会专程过来想要照顾他温雅雅。 然而回到哪都一样，一个人，冷清清的，总觉得心里某个位置像被咬缺了一口。 陈宴怀点了一支烟，坐在电脑前。 打开《医路向前》的项目企划报表。 虽然满肚子火，但江橙今天说的话，他一字一句都是有听了进去。 项目总投资一个亿，分三期付款。 初始首款一千三百万已经到账，其中明细账上有列出支付给云江医院的五百万场地费，作为前期拍摄的保证金。 可现在急诊室那边始终没同意进场，显然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拉扯和猫腻。 …… 赵静禾前几天去国外分公司出差了，这会儿时差颠倒，接到儿子的电话，还是有点意外的。 “你这么还没睡？都两点多了吧？” 陈宴怀应了一声：“在看报表。” 他就相关的财务风险和流程问题，咨询了一下赵静禾。 “像这种情况上的分歧，我们可以从什么名义上进行干预？” 简单来说，给你买西瓜的钱，是不是可以明确表示，不准买玉米？ 拍摄是在急诊室拍，出力也确实是急诊室的相关人员出力最大，但合同毕竟是跟整个云江医院签订。 陶院长想要用这笔钱购置心外科的大批进口优质器材，多半是为了下半年的省级重点科室评优。 归根到底，这也是乙方电视台与丙方云江医院之间的关系，文宴所有的钱款也都是打在电视台的。 出于甲方投资者的考虑，只在乎项目能否顺利推行，上线后的反响热度招商情况，以及旗下这些艺人的增值程度。 赵静禾听完了陈宴怀的叙述，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小事，不像是儿子会拿捏不决的状况。 “所以，现在对方到底是还想要多少？” “三百五十万，主要补贴在拍摄期间的急诊室人员配合的工时费，以及希望我们接着影棚搭建的契机，修缮那两个杂物间，改善急诊室就诊条件。” 赵静禾有些无语：“三百五十万至于你愁的睡不着觉？你跟他们几个打赌输块表都不止这点。” 赵静禾表示，投资上亿的项目，哪个环节里省不出个百八十万？ “人家要，你给了就是了。账面上可以尝试按照商誉宣传费来——” “那如果是另外招商，或者专项捐赠呢？” 真正让陈宴怀糟心的当然不是三百五十万这个小数目，而是江橙。 如果是江橙自己来求他，今天晚上在医院，他直接转账都肯了。 可她偏偏带来了段麟希，还大言不惭说希望他同意段麟希融股进来？ 开口帮他要了3％的份额，好像自己多缺这一笔似的，最后还赚了个让姓段的承了她的人情？ “宴怀，你实话跟妈说，这事是不是跟江橙有关？” 赵静禾终归是更了解儿子的：“我听说了，江橙回云江台了。” 江橙以前就是云江台的记者兼主持人，如果不论家世，像她这样的容貌，学历，职业，情商和性格，原本最是会被一些达官显贵和豪门世家所青睐。 “跟她没关系。” 陈宴怀不想多提这些事，更不愿意被母亲一眼看穿他现在的纠结与后悔。 陈宴怀其实是想帮江橙把这事搞搞定的，但他有不甘心就这么理所当然。 一晃分手也有小一个月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江橙说走就真的不回头了。 以前闹得比这凶的时候，不是也常有么？ …… 江橙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靠了一夜，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平了。 脸颊下面软软的，暖暖的，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意识到自己是枕在段麟希的腿上，江橙窘迫起身，生怕自己流口水。 “你，你一晚上都在这儿？” “嗯哼。”段麟希伸了伸僵硬的腰，“没事，看你睡的太熟，就没叫醒你。外婆挺好的，一整夜都没起来。” 江橙的脸顿时红的厉害：“不是，我……平时睡的没有这么沉的。” 她也不是睡不沉，主要是陈宴怀睡眠特别轻。 而且多梦，有失眠和神经衰弱的症状。 江橙跟他在一起久了，照顾他习惯了，妥协，退让，连每一声呼吸都是以他为优先的。 这一点，段麟希当然也是了解的。 “睡的沉是福气，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还打小呼噜了呢。” 段麟希笑眯眯地看着江橙。 这下子，真的是把江橙这辈子挤压的所有尴尬都给释放出来了。 她是新闻媒体人，本来就是很注重形象的。对自己的身材，形体，谈吐举止，一想也要求很高。 “打小呼噜”这种人设—— “不是，我只是……” 段麟希歪着头，呵呵笑道：“那有什么，很可爱啊。” 可爱…… 江橙心里一阵揪紧，可能上一个觉得她很可爱的男人，应该还是她的爸爸吧。 爸爸走了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把她当作过“小棉袄”了。 她被迫独立成长，如韧如蒲。 这些年陪在陈宴怀的身边，习惯了发热发光地付出，好像从一开始就有种设限的错觉，她是不应该被男人疼爱呵护的那种女孩似的。 也难怪这八年来掏心掏肺，也比不上温雅雅撒娇在陈宴怀肩膀上的一嗲一靠。 江橙有点恍惚了，她其实本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会有点迷糊，有点小个性，会做糗事，会脱了鞋子上房顶，会横冲直撞跳下来，会不太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对了，鞋子。” 段麟希弯下腰，从长椅下面拽出一双漆皮黑色的小中跟女鞋。 “这是护士送过来的，说有个保洁工给你拿走了。” 江橙定睛一瞧，这不就是自己的那双鞋子么？ “真的找回来了？我以为丢就丢了呢。” “穿上吧。” 段麟希单手捏住鞋子，自然撩起江橙的一只脚踝。 这一幕，刚刚好被早上过来查房的岑谦看到了。 第四十五章 在一起了? “江橙，昨晚在陪啊？” 江橙赶紧轻推段麟希的肩膀，缩回小腿，自己胡乱踩上鞋子：“岑主任，早啊。” 岑谦的表情略有几分暧昧，但也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外婆的病房。 随行的小护士拿着记录报数据，江橙也竖着耳朵听。 今天上午还有两个检查，岑谦交代了一些事项，例如空腹等。 “家属最好陪一下，可能会有一点点痛。” 江橙连连点头：“好的，我知道的，我上午可以请假——” 然而就在这时，江橙的手机响了。 “江橙，你一会儿几点过来？” 是飞哥的电话，“齐副台长说找你有点事。” 江橙微微一愣：“很重要么？我上午要带我外婆做检查，能不能晚一点？” 飞哥想了一下：“齐副台长中午的飞机要出差，最晚能等到你九点，你尽快吧。” 听飞哥的口吻，情况仿佛有点小紧急，电话里又不是很方便透露的样子。 “没事的橙橙，你去忙吧。” 外婆最怕耽误江橙的工作，昨晚说什么都要让她回去，估计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睡在外面走廊，外婆肯定也睡不好的。 江橙有点纠结，等下张阿姨过来倒是能搭把手，但她还是担心外婆做检查太痛苦但时候，张阿姨一个人哪能顾得过来？ 白天的护工今天又正好不轮班，而且万一有点什么状况，她又不在—— “岑主任，检查能不能稍微往后预约一下？我单位里有点急事。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啊，我带外婆去就好了嘛。” 段麟希提议道：“正好我上午也没什么事。” 江橙当然很不好意思：“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上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社工志愿。放心吧，我照顾老人也很擅长的。” 说着，段麟希袖子一挽，直接把床底下的轮椅推了出来。 “外婆你好呀！我叫段麟希，是江橙的好朋友！上午她有工作要忙，我带你去做检查好不好呀！” 江橙又感激又无奈，小声道：“不是，我外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耳朵不背，你……可以不用那么大声的。” 段麟希抓了下脸颊：“哈哈，我跟我奶说话习惯了。” 盛情难却，江橙到了几句谢谢，又嘱咐交代了一些事，就准备往单位去了。 她用医院的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一下，意外听到隔壁两个小护士在聊八卦。 “嘿，你听说了么，急诊科的唐主任昨天大半夜的叫人去找一双女鞋。” “女鞋？怎么听着怪灵异的？” “哎呀，八卦呀，什么灵异？我听说，是他跟一个女的偷偷幽会，结果女方的鞋子被清洁工拣走了！” “那这事要是给陶医生知道了，可不得了啊！唐主任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把人搞到医院里面，而且我听说，他昨天还是独自抛下陶医生，自己买机票回来的！” “啧啧啧，连心外科主任的位置都丢了，他还是不肯妥协么？听说电视台要拍节目的事，他也跟陶院长彻底杠上了呢。” “人家陶院长也是真心帮他经营的，说是集中财力精力给他把心外科重新评定级别，将来主任的位置还不一样是他的？他可倒好，在急诊室还待上瘾了？” 江橙莫名觉得脚底下这双鞋，有点烫。 她做梦也没想到唐慎骁会帮她去把鞋子找回来，当然更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医院里传成这么离谱的八卦。 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闲事了，她得赶紧回台里。 理论上齐副台长与她之间是隔着好几级的，像电视台这种传统体制，一般很少会有越级上报或安排任务的情况。 所以江橙本能觉得，事情可能不小。而且十有八九是跟昨天杨雯和大曾出事有关。 …… 唐慎骁昨天休息的并不好，睡了几个小时后，肋骨下面就有点不对劲了。 昨天被江橙从房顶上跳下来那一撞，表面上好像没什么事，但后面越来越疼。 估计中轻度软组织挫伤是少不了的。人一过三十岁，有时候也不得不服岁月。 除此之外，昨晚段麟希把江橙抱进楼里的那一幕，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的脑神经。 早上进诊室，他对着镜子换了白大褂，下意识用右手轻轻掐了一下左臂上的肌肉。 最近太忙，好像是挺久没去健身了。 “干嘛呢你，大清早的，跟孔雀开屏似的。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这一幕，恰好被岑谦看到了，自然是免不了抓紧时间嘲笑一番。 “你有事没事？” 唐慎骁皱上眉头。他八卦成自然，自己驱赶也成自然。 “没事，就是过来跟你确认下，你表弟跟那个江记者，真的在一块了？” 岑谦笑眯眯地举起两个拇指，对在一起。 唐慎骁抿了口茶水：“单身男女，什么可能都有。至于让你这么关注么？” “是么？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岑谦意味深长地点点下巴，“我眼光可准。” 唐慎骁冷冷放下茶杯：“你那双整天看肛肠的眼睛，能有多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女人？” 岑谦连连摆手：“不可能，这两天我越琢磨越是。你要是真好这口，对我这样条件的，还能不动心？” 唐慎骁实在忍无可忍：“你到底有事没事？我上午还要去心外接四十个号，你能先滚么？” 岑谦：“你看你又急了。那段麟希不是你表弟么，他的终身大事，你不是最惦记了？” 唐慎骁一边翻病例，头也不抬：“我惦记有什么用？八字还没一撇，人俩就是朋友，他有未必追求得到。” 岑谦摇头：“我看基本上没跑了。昨晚江橙在他腿上躺一夜呢。而且你知道么，今天她外婆做那个检查，肠窥前要排便排干净的。老太太肠子有病变，便秘好几天了。你表弟自告奋勇帮江橙照顾，事必躬亲这事儿连一点怨言都没。这是一般朋友能做到的？” 唐慎骁冷笑：“那有什么？她那天在急诊就是我接诊的。手术台上，屎尿屁血什么没见过？” 岑谦呼了一声：“那能一样么！你是医生啊。这是你的工作，你表弟又不是干这个的。” “那我一出生就是当医生的么？” 唐慎骁写字的手越发龙飞凤舞起来，医生字体本来就很放飞，这下子像是被龙卷风吹过一样。 很明显，他的心情不是很平和了。 第四十六章 隐藏任务 段麟希十四岁那年被人打伤，正是好面子的敏感年纪。 家里人谁来照顾他都不肯，最后还不是他这个表哥事事躬亲伺候了三个多月？ 甚至连那年的高考他都错过了。 “那你表弟一家本来不也是对你们有恩么？” 岑谦靠着唐慎骁的办公桌，靠得十分惬意：“当初你爸出事的时候，你姨妈姨夫帮了你们不少吧？” 唐慎骁从没否认过。只是没想到有天也会突然感觉到，承人重恩背后的力不从心。 “对了，”唐慎骁不想再纠结这件事，话题硬转，“你之前有个私教是吧？推我一下。” 岑谦瞬间紧张起来：“不是，你……你来真的啊？我合计你连我这身材都没看上，眼光也太毒太高了吧。竟然想从我的教练下手？” “病得不轻。” 唐慎骁瞪他一眼，“只是想练练力量，找个私教效率高。但是也要等下周吧，我这两天腰腹有点伤。” 岑谦瞅着他走路好像略有别扭，挥着拳头怼了他一下。 唐慎骁嘶了一声，人往后退了半步。 岑谦：“没去拍个片子啊？怎么弄的？” 唐慎骁：“高空抛物。” …… 江橙一回台里，就听说了一件令人血压升高的事。 说是鸿瑞医疗那边派人过来了，带着法务律师，也带着保安队的负责人。 就昨天大曾和杨雯的事，表达了“真诚”的歉意。 但他们不承认这个行为是具有恶意的—— 毕竟，是他们电台的记者不打招呼就暗访的行为，让他们误以为是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 其次，人家并不承认打人，只说是在争夺拍摄设备的时候，双方发生了冲突。 所谓的肢体碰撞，那都是不可避免的。 而且就伤情来说，也没有达到轻伤及以上的鉴定。 大曾有先心病，他应该在自己知情的情况下，默认承担了危险行为的风险。 对方表示会出于人道主义支付一下两个伤者的医药费，但同样也希望我们电台不要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利用传媒便利，发酵这件事的不良影响。 否则，人家也是要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所以，雯姐和大曾这顿打，就算白挨了？” “何止呢，那光头李的意思是还要进行内部普查，说雯姐这个行为是否有违新闻从业人员的道德准则。还说大曾隐瞒体检报告的行为也要进行核实。” “简直是凉透了大家的心啊。这光头李也有点太嚣张了，就算他是老台长的远方侄子吧，真当这云江电视台是他家开的？” “老台长明年就退休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下一任要么是齐副台长接棒，要么……呵呵，懂得都懂。” 听了这些八卦，江橙再走进齐副台长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多少也有些眉目了。 “小江啊，过来，过来坐。” “哦，谢谢齐副台。” 江橙略有几分拘谨地点了点头：“飞哥说您找我有急事？” 齐铭阳的表情微微严肃几分：“是啊，这件事责任重大，我首先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就连台里最要好的同事和朋友都不能说。” 江橙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我知道了，您请说。” 齐铭阳这才略显松弛几分：“杨雯和曾浩的事，你昨天也在医院，应该有所了解了。” 江橙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如她所料。 “鸿瑞这边今早也过来表达了态度，说句实话，就目前的证据来讲，对我们肯定是不利的。” 齐铭阳长长叹了口气，“毕竟，东西没了。切就证据来源的合法性，也同样具有争议。但我这心里真的是难受，身为领导，看着这些为了媒体良知而冲锋陷阵的年轻人，既无力保护他们，也不能给他们讨个公道……” “齐副台长，其实我昨天就在想这件事了。如果可以，我愿意接棒雯姐。” 江橙郑重表态道。 齐铭阳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我就说，小江你以前就是最有灵性的好苗子。一点就透。说实话，我们大家关起门来，很多事都是透着明白的。杨雯跟了半年的案子，眼看就要收网，却功亏一篑。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这个行动必须点对点单线汇报。” 齐铭阳表示，从现在开始，江橙就不要再跟《医路向前》这个项目了。 前期筹备还是交给顾琳，总策制作人还是飞哥团队在把控。 “你去商务部，以接商的名义，去接近这个目标。” 齐铭阳给了江橙一张名片，他说鸿瑞这边早已杯弓蛇影，肯定没机会再打进去。 但是，鸿瑞还有个上游供应，就是这批有问题的器材胶管耗材的供应商。 “小江，切记一定要安全第一。这件事搞定之后，我做主让你直接转正。不止如此，你要是想回民生栏目，做现场也好，任你选。” “齐副台，谢谢你的信任。”江橙郑重鞠了躬，“我会尽心尽力完成任务，但不是为了能有更高更好的职位。” 齐铭阳赞许连连：“我看好你小江，你觉悟确实高。” 江橙从副台长办公室出来，心情其实并不轻松。 她不是感觉不到这背后深层的用意，齐副台长拿她当枪，说是严格保密，其实防的就是光头李。 不过对江橙来说，能让她远离光头李的控制，甚至远离陈宴怀的项目，这已经是当下能接到的最大的好事了。 “橙子！你出来了？” 江橙正想给张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外婆的情况。 蓝晓瑛迎面上把她叫住了：“陈宴怀来了，说要见你。人在会议室呢，你怎么办？” 江橙微微一愣：“陈宴怀？” 他来干什么？ 不过人既然是大大方方等在会议室的，说明此来必为公事。 “我能怎么办？难道辞职躲掉啊。” 江橙哭笑不得：“我过去看看。” 蓝晓瑛：“哦对了，齐副台找你到底干什么呀？” 比起齐铭阳，江橙自然是更愿意信任蓝晓瑛。 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隐瞒。 “他让我调去商务部，暂时不管这档综艺的事了。正好，我去跟陈宴怀说清楚。” 第四十七章 为她谋路子 “陈总。” 走进会议室，江橙不卑不亢地来到陈宴怀对面的位置上。 目光扫过去，她看到陈宴怀面前摆着一份崭新的补充协议。 “外婆还好么？” 陈宴怀开口，竟然先问了一句私事。 江橙嗯了一声：“下周二会诊，目前情况还稳的。” “昨天我给张阿姨打了电话，她跟我说了。如果钱上有困难——” “陈总。”江橙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陈宴怀，“你来单位找我，应该不是聊私事的吧？” 就在这时，江橙的手机响了。 她示意对方稍等，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 是段霖希。 当着陈宴怀的面，江橙觉得也没什么避讳的，都是认识的人。 何况她心里多少是惦记着的，不知道今天他帮忙带着外婆检查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喂，段霖希！我外婆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给你打电话汇报一下，一切都很顺利。” 段霖希怕江橙太紧张，赶紧把结论先说了：“就是老人家有点好面子，可能是怕麻烦我，哈哈，不过在我的花言巧语下，总算是都配合了！你放心忙你的吧，回头晚上我去接你吃饭？” 会议室里非常安静，即使江橙没有打免提，声音还是很大。 尤其是段霖希这会儿多少有些亢奋，加上医院环境嘈杂，所以他嗓门也大。 陈宴怀听得清清楚楚，只觉那姓段的简直亢奋得就像一只转圈撒尿的狗！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在那份尚未展开的协议上，拿出签字笔，在上面涂涂画画了半天。 江橙听说外婆一切顺利，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对着陈宴怀一通道谢，她一脸匪夷所思地挂断电话，顶着陈宴怀发泄一样的涂鸦。 “陈总，你在干什么？” “说完了么？” 陈宴怀咬紧后槽牙：“突然想起来几个条件，附加上去。” 说着，他没好气地把协议往江橙这里一推：“我说，你记。” 江橙扫了一眼，是一份增资协议。 标的金额，三百五十万。 她心中不免疑惑：“陈总的意思是，愿意另行增资给到急诊室？” 陈宴怀看也不看她一眼，单手搁在会议桌上不耐烦地敲击着。 “我还有条件，你们云江台先能保证做得到再说。” 江橙也不再多说什么，埋头开始提笔。 陈宴怀：“第一条，保证我们旗下艺人的绝对正向名誉，尤其是重点推流的女艺人。” 江橙手腕一顿：“温雅雅？” 陈宴怀上身往后随意一靠，眉峰随着情绪一挑：“你觉得呢？” 江橙点点头，脸上不见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一边记，一边说：“陈总继续说。” “第二，所有的剪辑预告必须经过甲方审核，才能进行宣传投放。乙方有义务抵制一切代拍和狗仔的行为，维系项目的稳定运营。” 江橙再次顿了下笔尖：“陈总，这事的前提是不是艺人首先也要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 比如不要动不动就把高跟鞋一摔，摔到资方老板的怀里？ 或者，不用这么高调地秀恩爱，起手就是七位数的咖啡机？ “艺人的行为公司自然会有条例去约束，但我真金白银花出去，要求你们乙方对几个特殊对象予以特殊照顾，也是合情合理吧？” 陈宴怀冷哼一声，余光始终观察着江橙的表情。 他不相信江橙心里一点不爽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偏爱，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是合情合理，陈总说的没错。” 江橙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回头我跟飞哥项目组说一声，把温小姐当作c位来剪辑，剧本方面也着重做一下她的讨喜人设。” 叮咚，江橙的手机来消息了。 手一点，是段霖希的语音。 “江橙，你晚上几点下班？” 江橙看了陈宴怀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回了几个字。 陈宴怀重重呼出一口气：“还有，艺人的安全最重要。增资的部分也应当在现场安保和基础设施上有所体现。” 段霖希的语音又来了：“今晚想吃什么？我看到你们单位附近有家日料也不错。” 江橙停下笔，凑到手机跟前干脆也直接发语音：“我不太吃日料的，回头我来选一个请你。” 啪！ 陈宴怀重重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江记者，现在是工作时间吧？” 江橙翻过手机，正面压下去。 “不好意思陈总，你继续说。前面我都记下来了，给温雅雅单独的剪辑，给她立新的人设，保证她的安全，维护她的名誉。除此之外呢？” 滋滋滋，江橙的手机又响。 陈宴怀彻底炸了：“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不能好好做事就滚出去，换人进来！” 江橙咬咬牙，正色道：“陈总，我已经没看手机了。” “我管你看没看？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手机跟催命似的响个不停，你觉得合适么？” 江橙觉得陈宴怀实在有些蛮不讲理了，那别人发消息给她，难道她还能阻止么？ 不过，他叫她出去换人进来，倒是正中江橙下怀。 因为她觉得陈宴怀根本就是来捣乱的—— 明明已经拟好了增资协议，怎么突然又跟中邪了似的非要加上那几句条款？ 怎么？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陈宴怀要力捧温雅雅么？ 江橙站起身，正色道：“陈总，其实今天我原本也是想要跟你说件事的。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接手《医路向前》这个项目的任何细节了。所以你刚才提的这些要求，我也只是处于对工作的负责，会帮你全部移交出去。” “但是，出圈c位的人到底会不会是温雅。，这还要看她自己的天赋和悟性，也要看陈总的投资眼光和包装能力。” “所以，陈总如果看我不爽，对我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存疑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接下来也不会再打交道了。” 说完，江橙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拿起手机搁在唇边：“段霖希你不用过来接我了，我这就走了，你在病房等我就好。” 第四十八章 挨耳光 “站住！” 陈宴怀情绪有些失控，在听到江橙说自己不再负责这个项目，也不会再跟他打交道的时候，整个人蓦地站了起来，一把上前扯住了江橙的手腕。 江橙惊了一下，随后拉回力度，与陈宴怀僵持在半空。 “放手，陈总。这是在我单位，上次的教训，你还没吸取么？” 江橙表示，她从始至终可都不是在跟陈宴怀开玩笑的。 他再敢动她，她是真敢喊人，真敢报警了。 会议室外面，人来人往总有脚步声。 头顶的监控录像也在眼巴巴地亮着小蓝光—— 陈宴怀松开手，轻咳了两声：“江橙，你是不是真的跟段麟希在一起了？” 江橙先是一愣：“什么？” 陈宴怀冷笑：“装什么糊涂？我说你这次怎么能坚持这么久不回头，原来是早就已经有接盘的了。” 江橙长舒的了一口气，双拳攥在身侧捏的紧了又紧：“跟段麟希没关系，我不回头，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陈宴怀。”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陈宴怀眉峰一挑，“你跟了我多少年，江橙。今天才说不想跟我在一起？装什么装啊，故意勾引我兄弟，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么！” “陈宴怀，你戏能不能不要这么多？”那一刻，江橙甚至有些懊恼，自己这些年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目光。 她对他的死心塌地，换来的难道只有他毫无底线的嘲弄么？ “我没有要吸引你的注意，我跟你打交道的所有动机，也不过是因为阴差阳错的工作关系。现在所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江橙扬了扬手里这份被添加了许多条款的“增资协议”，想来想，她继续道：“我答应你最后一班会正常交接，以后，如果陈总觉得不合适，我们甚至可以避免再见面。” 说完，江橙转身，扬长而去。 陈宴怀站在原地，迟迟没用挪动半分。 江橙那番话说的不算激烈，却着实把他的思维和身体都给强控了三分钟。 她什么意思？ 不承认跟段麟希在一起么？ 陈宴怀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因为随着江橙的离开的日子一天天增加，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开始越来越糟。 那是一种如同深入骨髓中的强烈的不习惯感—— 不仅仅是因为家里缺了一个人的身影，桌上少了合口的饭菜。 原来不被江橙爱和在意，才是最难熬的。 江橙从会议室走出来，莫名的心情被陈宴怀弄得也有点糟。 她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清静清静。 然后打开手机，看着段麟希发过来的一个雀跃的表情包，心里略有点不是滋味。 段麟希对她示好，她不是感觉不到。 头两回出于礼节，她不好拒绝。 但今天陈宴怀已经都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了，她现在跟段麟希走那么近算什么意思？ 真要从窝边草开始啃起来，故意恶心她前男友么？ 其实江橙并不觉得陈宴怀有资格成为她下一段感情生活里的绊脚石，但问题是，她对段麟希—— 并没有那种一眼悸动的感觉。 明知道不可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假装不知情，肆无忌惮地享受别人对自己的好，就不太合适了吧？ 更何况，江橙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与陈宴怀无关。 而是唐慎骁。 段麟希可不仅仅是陈宴怀的朋友，他更是唐慎骁的表弟。 这层关系横在这里，如果她继续跟段麟希走得那么近，唐慎骁这边也一定会默认她真的已经跟表弟谈恋爱了。 那么…… 江橙的心有点乱，说不出的滋味一涌而至。 于是她决定，先好好完成组织交给她的任务。智者不入爱河，建设事业帝国。 【抱歉段麟希，我临时有点事，今晚就不跟你吃饭了。外婆的事谢谢你帮忙。】 回了段麟希这样一条消息之后，江橙深吸一口气，提步往外走去。 她要先去项目部门，把陈宴怀的增资意向交给飞哥他们。 顺便也跟他们说明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去商务部的事。 “橙姐！” 听身后有同事叫她，江橙停下回过头。 “前台有个访客找你，你方便下去看看么？” 同事是来传话的，估计刚才听说她在会议室，所以徘徊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人。 “找我？” 江橙有些疑惑，说起来自己刚回云江台也不过一个多星期。 承蒙光头李的“关照”，连基本的正经业务都没有搭上手，又怎么会有专门的访客来指名道姓找她呢？ “有没有登记姓名？” 江橙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同事。 “没有，挺漂亮一个女的，但态度好像有点……” 同事挺谨慎的，没有把话说得太主观。 单位一楼的接待大厅，江橙一眼看到陶梦卿。 说实话挺惊讶的，她想不出来对方来拜访她的意图。 因为她与陶梦卿之间总共就见过一面而已，甚至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虽然很戏剧化的是，她意外看到了陶梦卿可能遭遇了这辈子以来最大的窘态—— 被人泼了一身猪粪。 “陶医生，你找我？” “江记者，你好啊。” 陶梦卿站起身，一声招呼落地，随后将目光直接从江橙的头顶撸到脚底。 ——最后定格在她的那双半高跟皮鞋上。 江橙不太习惯被这样审视，难免有些无措：“陶医生，你专门来找我，是什么事？” “你这双鞋，是唐慎骁帮你找回来的？” 陶梦卿径直走到江橙面前，嘴角微微压下一个弧度。 轻蔑，不屑，愤怒，夹杂着更复杂的多重情感。 江橙突然意识到不太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陶梦卿蓦地上前，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 “一个当记者的，把自己搞得像个妓／女，你还要不要脸？” 临近中午午休，大厅这边人来人往都是去吃饭的同事。 陶梦卿在这种状态下打了江橙一巴掌，可想而知的轰动和热闹。 江橙半边脸都是僵的，缓了好半天才反过神来。 “陶医生，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整个云江医院都传开了，说急诊科的唐医生为了帮一个女人找鞋，忙活了大半夜！你俩干什么了，能干到连鞋子都丢了？”陶梦卿歇斯底里的样子，哪还有江橙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优雅和自信？ 第四十九章 警告 整个云江医院，谁不知道唐慎骁是她陶梦卿看中的男人？ 那天从临城的医疗研讨会上被唐慎骁独自抛下之后，陶梦卿就憋了一肚子的委屈。 最后一个人灰溜溜地买了返程的机票。没想到一进科室，谣言都要传炸开了了。 这是陶梦卿能忍呢？ 回想起那天江橙以媒体人的身份，挂着个工作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唐慎骁的办公室里等着他，陶梦卿就已经很不爽了。 要知道，唐慎骁挂在门牌上面的那一句‘医药代表和媒体人不得入内’，可绝对不是挂挂样子的。 所以这个叫江橙算什么？凭什么破这个例，凭什么被唐慎骁特殊对待？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么，江记者？你跟慎骁到底什么关系，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既然敢做了，就别不敢认！” 此时江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红肿了起来，半边火辣辣的。 面对陶梦卿的质难，她有愤怒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想要尽快解除误会的急切。 可是看陶梦卿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能听得进她的否认和辩解？ 前台的人越围越多，各种议论也开始纷纷风起。 江橙盯着陶梦卿许久，调整了一下理性和情绪，才缓缓开口道：“陶小姐，如果我真的跟唐主任有什么。你觉得今天这一巴掌，他会不会替我出头？” “你，你敢威胁我？”陶梦卿显然没能理解江橙的用心良苦，还以为这是她的挑衅，“你以为慎骁会为你撑腰么？实话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他见了多了，就算一时把持不住着了你的道儿，他也不会真把你当盘菜的！” “那他把你当盘菜了没？” 江橙见她越是恼羞不已，自己反而不慌不忙起来：“他连个像样的名份和安全感都没给到你，你是自己给自己的勇气，随便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么？” 打人是犯法的，当众扇人耳光算寻衅滋事，是可以报警拘留的。 以江橙的脾气，这种莫名其妙的委屈她本是忍不了一点的。 但考虑到现在陶梦卿毕竟是唐慎骁的绯闻女友，又是陶院长的千金—— 而自己的外婆，还要在云江医院肛肠科做手术呢。 她咬了咬牙才把情绪强行平复下来，可嘴上却一点没客气。 “如果我跟唐主任真的有不清白的关系，你打我，等于在打唐主任的脸，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如果我们两个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发生，你打我，不就等于冤枉我了么？陶小姐，所以我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是什么动机来的？” 听江橙这一席话下来，陶梦卿脑子里的鸡血也退了。 攥了攥麻木的手，她甚至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但气场上坚决不能怂弱：“我就是要你一句实话，你跟慎骁到底有没有——” “没有。” 江橙不卑不亢，两个字咬落在地。 在她毫不心虚的目光下，陶梦卿反而被衬得有些心虚：“那你的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橙勾了勾唇：“抱歉，这个无可奉告。你就当唐主任热心善良，主动帮我找回来就可以了。” 她总不能跟陶梦卿解释，昨天自己是怎么爬上房顶，又是怎么踩着唐慎骁下来，最后鞋子是怎么被保洁收走的吧？ “所以你还是不肯讲实话，江橙。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你不说，我也能找别人打听。” 陶梦卿拎起包，转身出了电视台大门。 闻讯而来的蓝晓瑛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拽住江橙。 看她半边脸颊又红又肿，真是又心疼又气恼：“什么人啊真是！自己看不住男人还有脸跑过来动手打人？橙子，要不要报警啊？” 江橙摆摆手：“算了。” 她实在不想惹事了。一则是外婆还要在人家医院治病。二则也是因为她这就要离开项目组了，之后不会再跟唐慎骁他们有交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对了晓瑛，我明天开始就要去商务组报道了。你帮我先跟飞哥说一声，我先去医院看看外婆，回来就把工作交接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接的，江橙想，毕竟自己也就刚回来一个多星期。 “不过我之前不是重新写了一版拍摄脚本策划么？主要是针对艺人前期培训，拍摄安全等内容的完善。让飞哥跟导演组几位老师再好好商量一下吧。” 听了江橙的话，蓝晓瑛顿时惊得合不拢嘴：“你，你不跟项目了？为什么突然要去商务部？是不是那个光头李？我就知道他肯定容不下你，昨天晚上你到底——” “嘘！” 江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一把将蓝晓瑛拉到茶水间：“昨晚的事，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我去商务部跟李主任也没关系，是齐副台长亲自安排的。” 蓝晓瑛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姐妹，很多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哪怕江橙没有跟她讲具体的事，光凭一句齐副台长的安排，蓝晓瑛也能品出一点门道。 “行，只要齐台能帮你撑腰，在哪都一样，反正坚决不能给这个姓李的得逞就是了。再者，你走了也好，免得给姓陈的纠缠个没完没了。” 江橙点了点头，到底还是真姐妹懂她。 “那先这样，我去医院看看外婆。” 江橙告别了蓝晓瑛，准备叫辆车回云江医院。 “啊，你还要回医院啊？裴导他们的车刚刚才走，早知道你跟着一起了。” 蓝晓瑛说，今天文宴的几个艺人被裴导他们组带着去云江医院参观学习。 虽然筹拍场地的事还最终没谈好，但艺人们可以先进去破一下冰，感受一下氛围和环境。 “可能不去急诊室，去病房之类的。”蓝晓瑛又了一句。 江橙想了想：“没事，我自己叫车也一样。” 她并不太想跟团队的车，一则是会碰上温雅雅，二则是刚才在大门口发生的冲突，相信他们很多人应该也看到了。 多少还是听丢面子的事儿，江橙觉得还是避开人群比较好。 …… “外婆，我来了。” 推开病房的门，江橙只看到空空的床铺。 诶？外婆人呢？ 第五十章 失踪 “外婆？” 江橙敲了敲病房洗手间的门，她以为外婆在里面。 然而并没有。 这时候，有护士进门来发药。 “哎？阿婆人呢？” 护士说这个药是四点半要吃的，最好不要耽误，否则下一餐六小时之后，要影响睡眠时间了。 江橙接过药，说外婆可能是在楼下做检查吧。 护士很奇怪：“做检查？今天下午没有检查吧，不是上午都已经结束了么？” 江橙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张阿姨把外婆推出去散步了？ 她翻了一下床铺底下，可是却发现折叠的轮椅还在，住院进来时带的行李箱也在。 除此之外，床头柜附近还多了一盒伴手礼。 “这是什么？” 江橙将伴手礼拎起来，像是那种公司统一订制的礼品，类似肩颈按摩护颈之类的东西。 江橙有些奇怪，难道是段麟希给外婆买的？总觉得也不太像。 护士看了一眼过去：“哦，这是刚才他们过来参观慰问的人送的，每个病房都有呢。就是那些明星，说是要在咱们院拍真人秀纪录片的。” 江橙想起来了，她临过来的时候好像是听蓝晓瑛说了。说裴导带着一些艺人过来这边病房参观的事，还问她要不要跟车一起的。 但她因为后来又回办公室去整理了一些工作资料，所以比他们过来的要晚一个钟头左右。 “估计这会儿人都撤了，哎，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搞出花头来。毕竟大家都听说，这事卡在急诊室这里，到现在还没个明确的说法呢。”护士随口跟江橙闲聊了几句，之后便看到张阿姨一个人抱着一堆洗好的衣物走进来。 “江小姐你来了啊。” 张阿姨说她去楼下洗衣服了，趁着下午还能有点太阳没落山—— “张阿姨你去洗衣服了？” 江橙看看张阿姨，又看看空荡荡的床铺，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护士的脸上。 “我……那我外婆呢？” 一时间，三个人彼此面面相觑。 张阿姨说自己去洗衣服之前，阿婆还在房间里的。 “前面不是正好有人来参观么？我看阿婆有人陪着说话，也挺开心的，于是就想趁着阳光还好，把衣服洗一下。我走的时候，阿婆还在啊。而且刚才我上来又拿了趟洗衣液，阿婆也在啊。” 张阿姨说自己这会儿走了最多也就十分钟时间。 “会不会是刘护工推出去散步了？” 除了张阿姨之外，医院这边还有两个护工分白天晚上照顾着江橙的外婆。 然而江橙听了这话，直摇头。 她指着床底下说：“轮椅还在，不可能推出去了。” 那事情可就蹊跷了，外婆一个人会到哪里去呢？ 难道是舅舅来了？ 江橙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赶紧带着张阿姨一起，挨个病房找人问了过去。 外婆这么大岁数了，又有病在身。不会用手机，外套好像也没穿，她能跑哪去？ 有隔壁的病友说，好像刚才看到她一个人在走廊，往西侧楼梯那个方向走了。 “我还叫了她一声，可是她没理我，一个人往楼梯走了，也不知道是上楼还是下楼。” 病友的话让江橙提着的心脏瞬间又紧绷了几个度。 张阿姨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江小姐，钱阿婆之前有没有类似阿兹海默之类的病啊？不会是——” “不会的。” 江橙一口否认，她知道外婆神智可是拎清着呢。 那天她都能一个人跑出来看病，怎么可能说糊涂，突然就糊涂了呢？ 江橙怀疑是不是舅舅出了什么事，外婆或者是下楼打电话了？ 然而整个住院部前前后后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外婆的踪迹。 最后问了门口的保安，对方的回答也是完全没见过。 而且病人不经允许不能出院，这是规定。 听说一个老太太无缘无故从住院部消失了，保安们也担心的很，生怕是自己玩忽职守了，把穿着病服的患者给放了出去。 于是保安开始查监控，倒推回去十几分钟，根本没有发现外婆的身影。 “江小姐，你先别急，看样子徐阿婆应该是并没有离开医院。” 张阿姨安慰江橙，说也有可能外婆只是想一个人出来溜达溜达，咱们再在院子里好好找找。 “而且，说不定阿婆现在已经回病房了呢？” 江橙将情绪稍作缓释，她也觉得事情应该不要先往不好的方面想。 医院就这么点大，外婆总不至于丢了。 只是…… 只是她最担心的点还是在于外婆的情绪，毕竟得知自己得了这样的病以后，外婆也不止一次流露出觉得自己拖累江橙的消极情绪。 江橙拿出手机，一边往病房赶，一边拨通了段麟希的电话。 “段麟希，不好意思我想问你一下，今天上午我外婆做检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地方？” 段麟希正在开车，接到江橙的电话后，赶紧把车停在路边：“不太对？没有啊，我感觉阿婆挺正常的，还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呢哈哈哈。怎，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意识到江橙这会儿的口吻不太对，段麟希也赶紧收敛起了调侃的态度。 他认真地回忆说，外婆挺坚强的，即使检查的过程有点痛苦，但她还是坚持住了。 “看得出来，江橙，外婆为了你，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听了段麟希的这一席话，江橙心里微微释缓了几分：“谢谢你段麟希，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外婆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知道跑哪去了？”段麟希倒吸一口气，“什么叫跑哪去了？你们去找保安了么？人离开医院了？” “没有。”江橙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个，先不说了，我跟张阿姨在院子里再找找，可能只是自己下楼溜达一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说完，江橙挂了电话，同时也已经走回了病房门口。 然而房间里依然没有人，外婆并没回来。 江橙正要出门再去找，紧接着就听到窗外有人尖声高喊：“不好啦！有人要跳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