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双》 第一章 沐叔叔好 父亲把我推到那个男人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迎合，低三下四这等词语在他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说：“沐总，拜托你照顾小女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沐易衢。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五官好看又精致，一双眸子深邃又狭长，像深不见底的幽潭。三十几岁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只知道父亲在他手底下做事。而我，作为牵制父亲的一个工具，亦或者可以说成是“人质”，即将住进沐家豪宅。 他正穿着一身白绒绒的浴袍，胸前的浴带系的松松垮垮，那紧实的胸肌若隐若现。他头发还湿漉漉的，弥漫着雾气，单手捏了一只红酒杯，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显得居家、舒适又惬意。 立在一旁的父亲却很紧张，整个人崩的紧紧的。见沐易衢没有答话，忙推了推我：“快叫沐叔叔。” 不知为何，我有些怕他。 但为了让父亲放心，我还是强行挤出一个笑脸，用我认为的最温柔甜美的声音，说了声“沐叔叔好”。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轻抿了口红酒，十分享受地眯了眼。再次抬眸，却发现父亲和我都还拘谨地现在那里。 “还有事么？”他淡淡瞥向父亲。 “没事了，没事了。”父亲依依不舍地看了我几眼，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我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吃饭了吗？”身旁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见是沐易衢。 他声音淡淡的，带着漫不经心。我盯着他的脸，无论我怎么看，也看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吃了，吃了。”我客气地答。 其实我没吃。 想起下午刚从学校放学回家，就看见父亲愁眉苦脸地在收拾东西。我本以为他又要出差，可仔细一看，他收拾得竟然是我的箱子。 我问他：“爸，你在干嘛？” 父亲欲言又止，只是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夭夭，这几天，你就先去沐总家住……” “沐总？”我诧异：“为什么要去他家住？” 父亲叹了几口气：“我，我这不是要出差吗？你自己在家没人照顾……” 我笑起来：“爸，你又不是头一回出差了，往常我自己在家照顾自己，不都挺好的吗？” 父亲没有说话。我只当他还在担心我，于是笑着拉了他的手，宽慰道：“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不用担心我。” 父亲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将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不知不觉竟越攥越紧。 我有些吃痛，想要抽回手，可父亲的力道太大，没能抽回来。 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轻轻唤了一声：“爸？” 父亲眼眶红红，另一只手抚过我的脸颊。他的手有些粗糙，在我脸上摩挲像砂纸一样，不大舒服。 “夭夭，到了沐总家，不要和他起冲突，做不到讨好他，也要尽量顺他的心意，别让他厌了你。”他没与我商量去活不去的问题，仿佛要去那个男人家里的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我沉默良久后开口：“爸，我非去不可，对吗？” 父亲松开我的手，转过身，继续替我收拾着行李。 我知道，这次轮到父亲了…… 第二章 人在屋檐 父亲会偶尔说起他的老板沐易衢，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推断：沐易衢是一个掌控欲强，且疑心病很重的人。 他喜欢亲力亲为，几乎没有十分信任的亲信。如果有重要的事一定要派遣其他人做的话，他就会将对方的家人接进他的别墅。美其名曰是替下属照顾家人，其实只是为了确保自己手上有一个可以牵制对方的筹码，以此可以安心的用人罢了。 而此时，我就是这个筹码。 我牢牢记着父亲对我的嘱托，本着能不招惹他就不招惹他的原则，即使没有吃饭，也摆摆手对他回答“吃过了”。 沐易衢倒是没有怀疑，淡淡一挑眉，吩咐他家的佣人：“陈阿姨，带她去住的房间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应声从厨房走出来，两鬓有些花白，但人看起来很精神，说话有一点点口音。只见她双手利落地在围裙上抹了把，就对着我笑呵呵地道：“程小姐，你的房间在这边。” “额……”我看看她，犹豫着该怎么称呼。 沐易衢叫她陈阿姨，我叫沐易衢沐叔叔，那么综上所述，我该叫她一声奶奶？ 我张了张嘴，一向奉行四十以下叫姐，七十以下叫阿姨的社交政策，这一声奶奶怎么也叫不出口。 我瞥眼看了看沐易衢，他好像并没有看我，于他而言我还不如他手里的红酒杯子值得注意。 于是我决定保留我的生存习惯，和陈阿姨甜甜一笑：“谢谢陈阿姨。” 陈阿姨笑呵呵地引着我上了二楼。 这是一间客房，房间很大，色调以清新淡雅的灰绿色为主，风格简约，却是该有的东西大抵都有。 正中间是一张双人软床，北面衣柜旁摆着一个小书桌，南面是一扇落地窗，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外面的星光点点。窗子之下，是沐家的私人花园。 我放下行李，再次向陈阿姨道了谢。 陈阿姨很和善，嘱咐道：“先生每天七点半吃早餐，所以我每天都会准备，程小姐早上可以和先生一起吃。” 和沐易衢一起吃？ 想到他那张好像对谁都漫不经心的脸，我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和我说着拒绝。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学校课程挺重的，我早上走的早，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是这样啊……”陈阿姨略显为难：“先生吩咐了，一日三餐都要给你准备着……”她想了想：“这样，你明天几点出门，我早起点，提前给你备上早餐。” 这样岂不是更麻烦陈阿姨，我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明天吃什么，我拿一些在路上就好了。” “好吧。”陈阿姨笑起来：“如果有什么却的，或者想要什么，告诉我，或者告诉周管家，都行。” “知道啦！谢谢陈阿姨。”我又一次道谢。 陈阿姨离开，我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床头之侧有一扇棕色磨砂玻璃门，我轻轻推开，门后是一间面积不小的浴室。 竟然还可以泡澡，我倒是很意外。看来沐易衢给我的待遇还算不错，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有种隐隐的不安在一点点滋生。 我暗暗拍了拍胸口，告诫自己：忍到父亲出差结束，只要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平安度过这关就好！ 第三章 我闯祸了 我明明定了六点钟的闹钟，结果睁开眼睛，闹钟已经在枕头边嗡嗡响了半天了。 也不知道是沐易衢家的床太舒服，还是我的心实在太大，我竟然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巴掌。 我换了校服，拎了书包噔噔跑下楼，沐易衢已经在楼下的餐厅吃早餐了。 见我下来，陈阿姨忙拎了个袋子迎上来：“程小姐，你昨儿个说今天走的早，我就早早把早餐给你包好了。” 我脸色有些微红，昨晚信誓旦旦的说走得早，结果今天却起晚了。我连忙接过陈阿姨递上来的牛皮纸袋，道了声谢就要出门。 “等等，等等。”陈阿姨忙拉住我：“别急，先生还有话跟你说呢。” 啊？沐易衢有话和我说？ 就算再着急逃离这里，如今被点了名，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回退了半米，转过身去看他。 那男人已不是昨天那湿漉着头发，一袭浴袍的慵懒模样，而换了衬衫，头发也梳了上去，打理的一丝不苟。这样的他看上去又成熟了几分，更加给我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只见他放下手中餐具，抄起桌旁的餐巾，擦了擦嘴，然后随意地将餐巾仍在桌上，这才回头看我。 “昨晚睡得好吗？”他像是在闲聊家常，不咸不淡，不温不怒。 “挺、挺好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地错开他的眼神。 他嗯了一声，指指桌边的一个装满了牛奶的玻璃瓶：“把这个也带上吧。”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又晃了晃手上的牛皮纸袋：“陈阿姨已经帮我准备早餐了。” “带上吧。”他又淡淡重复了一遍。 我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紧张，双腿就不受控制地来到桌边。 父亲交代我一定要顺着他，一定要顺着他……我按照他说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牛奶，却是一个不小心，玻璃瓶子脱了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随着玻璃碎裂，奶白色的液体四溢，洒在餐桌底下灰黑色的毛茸茸的地毯上，殷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心里浓浓的愧疚。 来他家住的第二天，我就闯祸了。 陈阿姨见此情景，连忙说着没事没事，转身去拿了清洁工具清理地上的狼藉。我蹲下去和她一起收拾。 我能感受到头顶一道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许久，那个好听而淡然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我长得很吓人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忙抬起头来：“不不不，您长得那么好看，怎么会吓人呢？” “那你紧张什么？”他抬眉看着我。 是啊，我紧张什么？ 好像从昨晚到现在，这个人虽然对我没有很热情，但也但也没有很凶啊？甚至刚才还有点贴心地提醒我把牛奶也带上。 可我就是莫名的怕他。 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不对等，因为我是他的“人质”吗？ “老周。”好在他并没有等我的回答，转身吩咐一旁的周管家：“你送她去学校吧，还有，她房间的钥匙给她，家里的钥匙也给她一把。” “好的，先生。”周管家恭敬地答。 男人站起身，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口，忽然想到什么，又道：“地毯换一个新的吧。” 第四章 沦为债奴 换一个新的？我的天哪，只是撒上点牛奶而已，洗洗不就行了，至于重新买一个地毯吗？ 我一边在心里啧啧地感叹这有钱人奢靡浪费的生活，一边又不敢对这件事表达什么异议，只好愣愣地看着陈阿姨撤了地毯，卷成卷扔进院子里的垃圾箱。 “程小姐，走吧？”周管家开口。 我回神，沐易衢早已吃饱喝足上楼去了，餐厅内哪还有他的身影？再看表，已经快要八点了，用脚走到学校是肯定要迟到的。 我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谢谢周管家。” 周管家不像陈阿姨，总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看起来亲切。周管家的性格倒是与沐易衢很像，不悲不喜，对于我的道谢，他只是淡淡然地点点头回了句：“应该的。” 应该什么啊喂！给你发工资的是楼上那位，我只不过是来借宿的，哪里就应该了？ 车子神秘，周管家只顾专心开车，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沉闷。 走了一会，我想起那块因为自己一时手抖就进了垃圾桶的地毯，有些犹豫地道：“请问……” “什么？” “餐厅的那块地毯，要多少钱？” 听到我的问话，周管家明显愣了愣。半晌，他才开口：“程小姐好像不需要操心这些。” “可是毕竟是我弄脏的。”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要不然我重新买一块赔给他吧。” 周管家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语气中似有若无地夹杂了些哄孩子的味道：“不用，先生怎么会让一个孩子赔钱。” 我才不是孩子！再过几个月我就十八岁了，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我还想说些什么，车子已经到达我的学校门口。 我只好拎着书包下车，向周管家道了谢。周管家点点头，道：“放学不要乱跑，我还在这里等着，接你回家。” 我愣了愣：“每天吗？” 周管家答：“是，以后我都会接送你上下学的。” 这算不算是，监视？或是间接性的看管呢？沐易衢让我住进他家，虽然没有像看押犯人那样将我囚禁起来，但他必须要保证我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以保证突发情况时，他能够第一时间利用我，与父亲谈判。 还说不会让一个孩子赔钱，却能利用一个孩子牵制自己的下属。 这样看来，我能信周管家就怪了！ …… 一堂课下来，我有些心不在焉。闺蜜方歆看出我的异样，趁着课间时间凑过来，用胳膊肘捅捅我：“妖怪，你咋啦？” 我正冷冷的出神，被她这么一怼，吓了一跳，忍不住回了她一下：“别闹，想事呢。” 她八卦之心蹭的一下就涌了上来：“咋啦，恋爱了？” “恋你个大头鬼！”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玩笑归玩笑，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家里的地毯，大概需要多少钱呀？” “很有钱很有钱？有多少钱？”方歆显然不觉得我是诚心求助，只当是我闲来无事的讨论：“这要看地毯的大小、材质、还有品牌了。” 想起那人家里的豪宅，装修，还有“沐总”的称谓，我问道：“那最贵的呢？” “最贵的？几万、几十万的都有吧？”方歆想了想：“具体还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才好确定呀。” “嗯……”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第五章 打工还债 放学后，周管家果然在校门口等我。 我注意到附近有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偷偷拿手机对着周管家开来的车拍照。我不认识这车的牌子，但结合沐易衢家豪宅的规模来看，应当价值不菲。 那岂不是更加说明了他家地毯规格的奢侈？ 我快走几步，钻进了他的车子。周围有人用不可思议又夹杂着羡慕的复杂目光望着我。 我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 车子启动，我趁着他还未掉头，抢先道：“周叔叔，能先不回家吗？” 果然，听了我的话，周管家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一滞，扭过头来看我：“你想去哪？”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家具市场看看……” …… 周管家倒是没为难我，任着我说了个地址，就将我送到一座专门售卖家具的大厦前，不过并没有由着我自己一个人进去，而是停好车，和我一起上了电梯。 我对买家具一窍不通，就凭着感觉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店面，又凭着感觉寻了一款和沐易衢家餐厅内差不多的毛绒地毯，问了价格。 店员看看我，又看了看我身旁周管家的穿着，笑着比量了一个手势。 对于我来说已是天文数字。 离开家具市场的时候，周管家面上一直在笑，启动车子的时候甚至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我问：“您怎么了？” 周管家看我的眼神似是在看一个不问世事的孩子，憋了一路，终于还是说出来：“先生家的地毯都是专门订制的，这种家具市场可买不到。” 言下之意，就是比方才店员给的数字要贵上更多。 我有些郁闷地撑起下颌，喃喃道：“看来我是赔不起了……” 周管家笑着摇摇头，一路疾驰，顺利地载着我回了沐家豪宅。 本以为身为大老板的沐易衢应该比父亲还忙，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家，还穿着早上见过的那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松开了两颗，显得居家而惬意。 他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电脑，身边散落了些许白皮文件，看上去在核对着什么，神色十分专注。 另一头，陈阿姨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碌，见我回来，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程小姐回来了！饭一会儿就好！” 我站在硕大的客厅，脑子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情景，竟让我有种家的感觉？ 随即，我又摇摇头。 人在屋檐下，哪里有家的感觉？ “陈阿姨，不用客气，叫我夭夭就好。”我笑着应了她一句，然后拎着书包上楼。 临近高考，作业和课业都很繁重。我将书包挂在椅子上，一股脑地将书本摊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想起方才在楼下，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的身影，我脑子里有些混乱。 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拨打出去：“喂？小杨，有个事想拜托你……我想找一份临时的兼职……” 电话那头不等我说完，便嚷起来：“程夭夭，你疯了吧？马上就高考了还找兼职？成绩好就可以任性吗！” 是呀，马上就高考了……可是，我不想让父亲有顾虑，不想因为弄脏了他的一个地毯，就总是觉得自己欠他什么。即使是还不起，也要尽力的试一试。 “嗯，成绩好任性！”我打着哈哈，继续拜托小杨：“最好明天就可以上班的，拜托啦！” 第六章 被他发现 此后的一连几天，我开始了悲催的打工生涯。 打工的地点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这里环境还算清雅，而且老板十分鼓励勤工俭学的孩子，所以招收了许多临时的店员，都是我的同校同学。 我提前和周管家打过招呼，每天推迟两个小时再来接我。这样一来，也省得豪车停在校门口惹人围观的尴尬场面。 只是每天放学后，做两个小时兼职再回家，陈阿姨做好的饭菜早就凉了。 “夭夭小姐，怎么又回来这么晚呀……”按响门铃，陈阿姨推开门后，看到的又是一脸疲惫的我。她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连忙把我迎进屋里：“这个时间才回家，一会儿还要写作业，岂不是又要熬夜了？” “没事的，陈阿姨。”我也懒得先去楼上换衣服，直接拎着书包坐到了餐厅：“今天有些饿了，还剩着什么东西吗？随便吃点就行。” “那可不行！”陈阿姨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催促我上楼去换衣服：“先去换了衣裳再下来，饭菜都凉了，我给你热一热，马上就好。” “不用不用。”我饿得胃里发酸，哪管什么凉的热的，忍不住自己去冰箱里拿吃的。 手还没伸进去，就叫陈阿姨一把打掉：“那也得先去洗手啊！听话，你去洗手换衣裳，我把饭给热上，保证你换了衣裳下楼，菜已经上桌了。” 听着陈阿姨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好意思再任性，只好乖乖地上楼。 刚踏上二楼，便看到我房门边立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这么些天来，我与这个人一直没什么交集。每天放学回来，他不是不在家，就是在自己的房间或是书房办公，偶尔在客厅，也是头也不抬的做他自己的事情，很少与我搭话。 不知为何，一看到他，我就有些紧张。 我结结巴巴地叫了声：“沐、沐总。” “这么晚才回来？”他修长的身形立在门边，分明是刻意在等我。 我嗯了一声，问道：“沐总有事吗？” “去哪儿了？”他问。 “我……去……”我有些莫名的心虚，低了头，支支吾吾半天搭不上话。 咕噜——咕噜—— 一声来自肚皮饥饿的抗议响了起来，使得这尴尬的气氛显得更加尴尬了。我我这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微微蹙眉：“咖啡馆没有点心吗？你不会先垫垫肚子？”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去咖啡馆打工的？随即我又反应过来，周管家每天在咖啡馆等着我下班，一定什么都告诉他了。 我更加显得窘迫，红了脸小声道：“我不喜欢吃甜点……所以……” “以后不必做这些兼职了。”他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面容，淡淡地打断了我的话：“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不必花心思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怎么能是不重要呢？”我反驳：“我爸爸从小就告诉我，犯了错就要承担，不管你在不在意，我总是要尽我所能的……赔偿的呀……” 说道最后，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了。 “你这孩子，死脑筋……”沐易衢沉默了半晌，淡淡叹了口气，然后妥协道：“想做就做吧，随你……” 第七章 开家长会 转眼就到了第一次模拟考试，试卷发下来的时候，看着成绩榜上程夭夭隐匿在人群中的名次，我默默叹了口气。 方歆不可思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说妖怪，你咋啦？稳居榜首三年，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掉链子？” 我没说话，她就扒着我的脸看过来，啧啧了两声：“我说，你这大黑眼圈是怎么来的？熬夜学习？熬了夜还学成这样？” 大黑眼圈？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每天放了学要打工，回了家还要熬夜写作业，可不就熬成大黑眼圈了吗？ 这些天的打工兼职，确实分了我的不少心力，导致成绩有些下滑。不过没关系，我也快攒够钱，给沐易衢交差了。 台上的班主任噔噔地敲了几下黑板，底下嘈杂的学生瞬间变得安静。 班主任有些不耐烦：“吵什么吵？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考成什么样了？尤其是程夭夭！” 被点到名字的我在一片幸灾乐祸中起立，班主任再次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坐下！看来这次我得好好召开一次家长会了，好好扳一板你们这些不良的恶习！” 我听着就是一愣：什么？家长会！？ …… 晚上吃饭时，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班主任说的家长会的事情，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上楼去。 父亲出差两个多月，还没有回来。 我掏出手机，想给父亲拨一通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关掉了手机屏幕。不愿意打扰他的工作，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 还能找谁去给我开家长会呢？ 我又推开门下楼，想看看楼下的陈阿姨在做什么，或许她可以抽空去“冒充”一下我的家长。 下课喽，厨房里空无一人。陈阿姨早已收拾好了碗筷回房睡了。 她的房间在一口的餐厅旁。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敲门，又觉得打扰睡梦中的人是十分不妥当的行为。 “站在那做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回头，见是沐易衢。 他穿着睡袍，头发有些蓬松地垂在头上，明明睡眼惺忪，却还是一副强撑着熬夜的模样。他手里拿了个空的咖啡杯，看样子是正打算去厨房接一杯新的咖啡。 我叫了声沐总，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学校要开家长会，我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想问问陈阿姨有没有时间，可是陈阿姨已经睡了……” “家长会吗？”他淡淡重复了一遍，唇边漾起不易察觉的笑容：“好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 他早已过了上学的年龄，又没有孩子，当然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我笑起来：“不知道沐总明天中午回不回来吃饭，如果不回来，我想借陈阿姨两个小时用用可以吗？” 如果沐易衢不回来吃饭，那陈阿姨就不用准备饭菜，也就没有事可做了。这样的话，借两个小时给自己开个家长会应该不过分吧。 “恐怕不行。”却没有想到，那男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到：“我明天没什么事，应该不会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要在家吃饭。 我有些气闷，明明这家伙平时中午很少回来，怎么到了我有事的时候就不出门了？ “好吧……”我有些沉闷地应了声，打算回房去研究一下其他的方法。刚转身，却忽然让人抓住了手腕。 温热自掌心徐徐传来，我心下一惊，回头看他，就见他淡淡地笑起来：“我是说，我明天没什么事，应该不会出去。” 是啊，你不会出去，所以陈阿姨也就要给你准备饭菜，就没时间…… 等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去给我开家长会吧？ 第八章 临时起意 “不…不用的沐总……”我连忙摆手，怎么能让父亲的老板替我去开家长会？况且这个老板看上去并没有比我大多少。 “没关系。”他淡淡一笑，语气柔和，却总是在这淡淡的语气之间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 而后又补充了一句：“陈阿姨没空，老周又不喜欢这种场合，你打算让谁去呢？” 我忽然就没有话说了。 我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带着我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确找不出谁来能够替我去参加这个家长会的。 往常这种情况，我只要推说父亲有事，老师念在我成绩一直不错，又不惹事的情况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次是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家长会，班主任又指名道姓地让我家长必须要来。 我想了想，虽然万般不情愿麻烦他，但还是笑着道谢：“那…就谢谢沐叔叔了。” …… 当我在班主任和部分同学的面前介绍他时，我看到班级女生，包括方歆在内全部瞪大了眼睛。 沐易衢简直不太像个叔叔。 他穿了一身休闲装，头发也没有像往常上班那样用心打理，甚至洗过头发随意晾干后，就任着那些发丝耷拉在额上。这么个装扮显得他本就年轻的脸更加青春活力，说是新来的学生大概也是有人信的。 “我说妖怪，你在哪儿找到这么个极品……叔叔？”家长们全都落座之后，方歆悄悄将我拉到一旁，审问我。 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有几斤几两都摸的很清楚。她知道，我家绝对没有这么个叔叔。 “说来话长……”我微微叹了口气，却是连长话短说也懒得和她解释。 此刻我心里最紧张的，竟然是大会开完，班主任要留下他开小会。 因为打工的事，我的成绩确实下滑了不少，按照老班那种“小事化大”的性格，仅仅下降了几名而已，她一定会和我的家长说成“再这么下去肯定考不上大学”的严重程度。 我战战兢兢地等了近一个小时，各位家长陆陆续续地从教室内走出来。等了很久，班上四十几个同学的家长几乎都走光了，也没见沐易衢出来。 完了完了，我的担忧真的应验了。 我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地靠近教室的门，弓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里面的人对话。 隐隐约约，能听到班主任底气十足的声音：“马上就要高考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你们家长也要多配合学校的工作，这可是人生大事啊，一定要上心……” 听来听去，一直都是班主任充满了教育的口吻，沐易衢好像是一个正在接受训斥的孩子，一言不发，安静的可怕。 足足有十几分钟，老班觉得她交代够了。于是我听见里面一句“能说的我都说了”之类的结束语，我像个跳蚤一样“蹭”地跳到了走廊的另一头，心虚地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 门开了，沐易衢噔噔的脚步声愈行愈近，直到在我身边停下。 我转过头去看他，男人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我忍不住嘿嘿一笑，笑得有些谄媚。 “饿不饿？”他说。 我一楞。 无缘无故替我爸挨了班主任的一顿批评，我想象了无数个他从教室里走出来后的样子，要么黑着脸一言不发，要么有些生气地数落我几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饿不饿？ “我记得你们学校附近有家日料店味道还不错，只是不知道还开不开了。”他轻轻一笑，声音温和，好似根本没有家长会这回事，更像是逛街逛累了，临时起意，找一家日料店填饱肚子而已。 第九章 是女友吗 连我都没有去过这家日料店。 店面开在小巷子里，并不好找。如果不是熟人介绍，恐怕少有人来。 不过殿内的风格很有味道，不像现在大多数日料店那样花哨，带有一种浓浓的年代感。 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丈夫来自日本，妻子是当地人，两人在这开店也有二十多年了。沐易衢一走进店里，就被老板娘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不是小沐嘛，都快认不出来了。”老板娘笑起来，眼尾就有几条细细的皱纹，不过她一点也不在意，仍旧毫不吝啬地笑。 我跟在沐易衢的身后，老板娘打量我几眼，觉得有些眼生。似乎是在猜测我的身份，以我的年纪，说是女友，似乎小了点；说是女儿，好像又太大了。 “这位小美女是？”老板娘忍不住问出口。 “朋友。”沐易衢似乎不愿意多解释，淡淡地两个字回应。不过我注意到，他对老板娘说话时，唇角难得的噙着些许笑意。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沐总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我跟着他，在他的对面坐了，有些好奇地问。 “何以见得？”他手上拿着菜单，正一页一页翻过去。我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整齐，手指修长又好看。 我实话实说：“这种地方连我都没来过，如果不是以前在这上学，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看上去您和老板娘是老相识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翻了翻菜单，随口问道：“可以接受生食吗？” 我想了想：“一点点，只尝试过三文鱼。” 他点点头，叫了老板娘来，点了几道菜。我很少吃日料，除了寿司和刺身之外几乎什么都不认识。 他道：“我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你尝尝，要是不和胃口就少吃些，回去让陈阿姨再做。” “不用麻烦，我不挑食的。”我连忙客气地摆手。 他好像一副看穿我心事的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上菜。 菜还没上齐，就忽然听见一个惊喜地女人声音传来，在这安静温馨的小店里显得略有些突兀： “易衢，真的是你！” 我和沐易衢一起抬头向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就看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踩着恨天高的鞋跟，扭着杨柳细腰朝沐易衢走开。 我偷偷瞥眼去看他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好巧呢，我也是听说这家日料店有些年头了，就想来尝尝，没想到你也在啊。”她熟门熟路地坐在沐易衢身旁，作势就要攀上他的胳膊，却被沐易衢不著痕迹地躲开。 那女人看看他又看看我，眼神里是和方才老板娘同样的猜测：“这位是？” 不同的是，这次沐易衢连两个字也懒得解释，淡淡地看向我：“尝尝合不合口味？” 看起来，这是沐易衢的桃花债。 我不敢多事，十分听话地夹了一筷子，看上去像是鱼，又不知道是什么鱼，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我笑着点点头：“嗯，好吃。” 那女人眼睛轱辘一转，见此情形忽然又变了个人一般，规规矩矩地坐好，笑着看向我：“你是易衢的女朋友？你好，我是沐总的同事，我叫宋澄。” “咳咳……”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就险些被她这一句“女朋友”给吓得呛出来。我剧烈得咳嗽起来，还好这鱼的刺都被处理干净了，要不然我恐怕要直接去医院了。 沐易衢叫来服务员，替我上了一杯温开水。 我一边喝水，一边咳了好一阵。看看沐易衢，又看看他身边的宋澄，心里不禁腹诽。 这男人得花心到什么程度，才能被人误会和一个高中生谈恋爱？ 第十章 生死谜团 看着我如此的反应，沐易衢不由得笑起来，递了一张纸巾给我，轻轻道：“她是程昭的女儿。” 宋澄愣了一下，然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坐姿也变得不那么拘谨了：“我说嘛，你也不会找这么个小娃娃做女朋友的。”她想了想，似乎在思考程昭这个名字：“老程……他不是……” 话说到一半，她看了看我，忽然又止住了。 这样的神情让我心里一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我紧张地盯着宋澄，问道：“你想说什么？我爸爸怎么了？” “你不知道？”她愣了愣，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于是慌忙改口：“我只是猜测嘛……毕竟做这种事情的哪有几个活着回来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犹如五雷轰顶。哪有几个活着回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见沐易衢有些慌乱，且略带温怒的制止：“你闭嘴。” 宋澄被吓了一跳，沐易衢的话一出口，她连脸色也变的煞白。 这个女人，表面上装作与沐易衢十分亲昵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惧怕他的。 而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去思考沐易衢与宋澄的关系，满脑子都是宋澄的那句话。 我已经几个月没有见过父亲了，也没有和父亲通过电话。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工作的时候就不喜欢我打扰，也从不与我说工作上的事情。 可是算起来，从小到大，他也没有过出差这么长时间。 “沐总，我爸爸他……”我求证一样望过去，男人目光沉沉，隐隐埋着怒火。 “宋澄，你先回去吧。”他冷冷道。 “沐总……”宋澄大惊，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男人已经不由分说地打断： “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这是最后一次。” 女人不敢招惹已经徘徊在生气边缘的沐易衢，只好诺诺地离开了餐厅。座位上又恢复了我们二人，就像刚来店里时的那样。 我仍然盯着他的眼睛，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爸爸会回来的。”他看着我。 可是我的心里仍旧七上八下，这个男人身上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想法，可我却看不懂他。 “我爸爸到底在为你做什么事？”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家里很有钱，住的是豪宅，开的是豪车，就连随随便便的一个地毯就是我打几个月工也买不起的天价。可是我查过他的名字，沐易衢这几个字，在网上找不到任何资料，名下也没有任何公开的企业。 或许，他在做着不可告人，却及其赚钱的买卖。 沐易衢端起桌上的清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句：“你爸爸会回来的。” 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答案了。 一顿饭吃到一半，再没了心情。他开车送我回了沐家别墅，下了车，我便一路小跑着回到房间，将房门反锁。 我掏出手机，给父亲拨了个电话。电话那边停滞了几秒，传来的却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样关机的提示音让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母亲去世的早，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失去亲人的意义，从小到大，我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我以为时间就可以这样平凡而安逸地过下去……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惧怕过失去。 “咚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沐易衢的声音隔着门问了句：“程夭夭，在里面吗？” 我不想理他，没有说话。等了一会，他又叫了声：“程夭夭？” 我只好喊了句：“我睡了！” 门外再次沉默了片刻，我听见他轻声唤来了周管家，让他去拿我房间的钥匙。 门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开，我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另一手推开门。周管家跟在身后，见我的房间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便替他打开吊灯的开关，然后退了出去。 “小时候我的父亲也经常不在家，每次一个人在家里住的时候，我都会特别害怕。”他走过来，递上手里的东西，是一杯牛奶。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就特别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我。哪怕不和我说话，不和我玩，只要让我知道这个房子里还有人。” 他像是在说他自己，也像是在说我。 所以，这是他把我接来他的家里住的原因吗？ 第十一章 补习老师 “那后来呢？”我看着他忍不住问道。 “后来，我一直都没有小伙伴，就这么一个人不知不觉的长大了。”他笑笑，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牛奶：“把牛奶喝了，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吗？ 他一再的告诉我，我的父亲会回来的，究竟是安慰我，还是真的有这个把握？那么在日料店里，那位宋澄小姐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见他转身欲走，我忽然又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话音刚落，我看见他的身影顿了顿。他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背对着我，淡淡地说：“大人的世界，小孩子还是不要探寻的比较好，一旦你成为大人，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大喊：“我马上就十八岁了……” “那就等你真正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再说。” 他背对着我，以至于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其实，当时的我也并没有理解他那句话的含义，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天的时候，我承认，我后悔了。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安安静静的呆在他的别墅里，不去深究他的职业。与他的关系，仅仅停留在“父亲的上司”，或者“一个博学多才的补习老师”这个层面。 没错，就在家长会的第二天，他成了我的补习老师。 那天是周末，一大早，沐易衢就敲开了我卧室的门。 由于前一天晚上一直在想父亲的事情，导致了失眠，很晚才入睡。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我还处于睡眼惺忪的状态。 打开门，我惊讶地看着他拎了几张试卷和一个电脑，然后熟门熟路地将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我的书桌上面。接着，他看了我一眼，我蓬乱着头发，穿了一身粉色毛茸茸的睡衣，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道：“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洗漱，换衣服。我会吩咐陈阿姨把早餐送进你的房间里。”说完，他看了看表：“我九点五十的时候还有个会，所以在九点半之前你必须把这些卷子做完，我要知道你现在的程度。” “啊……？”我仍旧出于满脸懵懵的状态，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沐、沐总，您不会是要给我补课吧？” “你的班主任说，你最近成绩下滑严重。”他已经边说，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敲击电脑上的键盘：“我猜这件事也间接性的与我有关，所以在你的成绩回归到原始轨道之前，我决定帮助你补习。” “不用了吧……”我撇撇嘴，心里想的却是，您老都毕业这么多年了，高中学的那点东西，还没忘光光呢？ 他却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留给我，淡淡地反问道：“难道你希望你的成绩一直这样下滑下去？还是说，等你父亲回来的时候，希望看到一个不思进取的你？”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尤其是提到父亲，我更加无法反驳。他一再和我强调，父亲是会回来的，我不知道这是在安抚我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我已经有点被他说服了。 于是我乖乖地走进浴室，按照他说的，洗漱、换衣服。等我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陈阿姨已经把热乎乎地早餐送上来了。 他把试卷和牛奶一起推到我面前：“边吃边做吧。” 我发觉他好像很喜欢喝牛奶，或者说，很喜欢给别人喝牛奶。 住进他家后的第一个早晨，他就让我上学时把牛奶也带上，以至于我因为过分紧张而弄脏了他家的地板。昨天，为了安慰我，他也从来了一杯牛奶。 我接过杯子，细细地抿了一口，奶香浓郁，带着淡淡的甜味。我笑起来。 他和我想象的好像有些不同。 第一次见他，他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红酒杯，冷着脸，对父亲爱答不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我以为他会很不好相处，或者说不屑与我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相处。 但后来发现，他似乎是个很温和的人。 虽然表面上对谁都淡淡的，可从陈阿姨和周管家的态度来看，他对身边的人很是宽和。 我失手打碎了牛奶，陈阿姨在没有请示沐易衢的前提下，就直接对我说没事，没事。而他亲切称呼周管家为老周，而不是管家或者是名字。 这一次，他居然会屈尊为我补习功课…… 第十二章 替他占座 试卷不算太难，但也不简单。我一道一道题看过去，大多时候手下的笔都唰唰地不停，偶尔也停下来思考一会儿。 沐易衢就坐在我身边，全神贯注地敲着他电脑的键盘。 他很安静，留给我的除了轻轻的键盘敲击声，几乎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我放下笔，抬头望过去。他的侧颜十分好看，轮廓清晰。眉骨处要略高于眼窝一些，鼻梁高挺笔直，唇瓣微抿，下颌之下，是一方微微凸起的喉结。他的皮肤很白，胡须打理得干净整洁。 我看得有些出神，似乎能够闻到他白色衣襟上沾染的淡淡洗衣液的香气。 他似乎发觉我在看他。 “写完了？”他放下手中的工作。 我点点头，将试卷推给他。他看了眼手机，比他规定的时间还要早一些。随即微微笑了笑。 我有些意外，他批卷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在职的老师，甚至没有对照正确答案就信手捏来。 “你比我想象的程度要好一些。”他笑笑，然后将几张卷子复又放在我的面前。上面勾勾圈圈画了许多标记。 “这几个知识点掌握的还不够扎实。”他用笔点了点理综卷子后面的几道大题，然后开始给我讲解：“我记得上学那会儿，我特别喜欢用联想记忆法，比如把难以记忆的公式编成一个小故事。你可以试一下。” “嗯。”我应着。 那边，他的电话就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我很识趣地捧着试卷坐到一边，开始研究那几个公式。 他接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听不见他的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眉头越蹙越紧，似有若无地睨了我一眼，然后悠悠地道了声：“我知道了。” “是不是我父亲的事？”我急切起来。 “多疑多思的话会活的很累。”他说。 “你可以不必瞒着我。”我小声嘟囔：“毕竟我也有权知道。” “我有一个同学从上海回来，说想要和我聚一聚。”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但我九点五十的时候有个会，恐怕中午还要有应酬，她的时间定在十一点半，也许会来不及。” 我一楞，完全想不到他会突然和我说这些，一时有些无语。他看我呆呆的望着他，忽然笑起来：“你不是说让我不必瞒着你吗？这就是我刚才通话的全部内容。” “……”我反应过来，原来是我太敏感了。我以为他有意无意瞟过来的眼神，代表着通话内容与我父亲有关。 我微微红了脸，抱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想要知道您的隐私……” “既然知道了，那就帮我个忙吧。”他说着：“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准时赴约，所以十一点半之前，你先去餐厅，帮我占个位置。” “你的同学，我先去不太好吧？”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叫占个位置？又不是赶火车坐地铁，难道你人没来，位置还能丢了不成？ 这么想着，我忽然对上他一双略带促狭的眸子，蓦然明白过来：“你同学是个女的？” 他颔首，不可置否。 “她追求过你？” 男人笑起来：“你不用紧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来就好。” 说罢，他复又看了看桌上的试卷，若有所思：“不过，刚才做错的那几道题还是要写的，等你做完卷子，让老周送你。” 第十三章 叫我阿衢 这个人竟然说到做到。 等我做完卷子，周管家已经在等我了。我换好衣服，确认一切都规规矩矩没有纰漏，这才跟着周管家下了楼。 反正是去吃一顿饭，在哪儿吃不是吃他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车子停在一家中高档餐厅，不是很豪华，却别有一番格调。 我看着那间挂着牛奶白招牌的餐厅不仅咋舌，也不知道这家餐厅是谁选的，如果是沐易衢，倒真是十分有心机。 有独特的风格又不失档次，最主要的是，这里约会朋友，谈生意办公务都可，就是少了点男女之间打情骂俏的桃色调调。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立即有侍者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沐先生的位子。”我道。 就见那侍者面露古怪，回头看了看靠里窗边的一个位置，那儿明显已经坐了一位气质不俗的女士，又看看我，他有些不太会了：难道现在的有钱人都时兴两个一起约吗？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反正他已经用眼神告诉了我那位子在哪，便不理会他，径直朝那走去。 侍者回过神来，连忙招呼我入座。 走近了才发现，沐易衢约会的对象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士，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结合沐易衢的年龄来看，和宋澄一样是同学的概率几乎为零。 她见我来，同样满脸的诧异。 我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你好，我叫程夭夭。”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那女人懵了：“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啊。”我强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不是在等沐先生吗？” 于是她更懵了：“你是……？” “是沐先生让我来的，他说有事会晚点到，让我先给他占个座。”反正你是这么说的，我索性一句话也不差地告诉眼前这女人。 眼看着对面人的小脸刷地黑了下来，带着满眼的戒备与嫉妒看着我，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虽然我连高中都还没毕业，但这种眼神我或多或少还是看得懂的。看来这位小姐姐还真是沐易衢的桃花债。不得不说，从宋澄到她，沐易衢的艳福真是不浅，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侍者给我上了杯白水，我和对面的女士开始了漫长的大眼瞪小眼的过程。 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沐易衢那家伙终于姗姗来迟，手里似乎还捏着个小盒子。 我没太在意，心想正主终于来了，这下可没我什么事了。正想着如何将自己变得透明，谁料那人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旁边。 “饿了吧？”他随口一问，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侍者拿来菜单。 好家伙，您倒真不客气。 “易衢！”对面的女士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这么久没见了，你也不说想人家。” 咦——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忽然就长了出来，忍了半天才忍住做出嫌弃表情的冲动。 就见旁边那位大神一脸淡定地“嗯”了一声：“是很久没见了。” 我怎么感觉，他们两个虽然一问一答都接得上，但好像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沐易衢招招手，又让侍者上了一份菜单，递给对面的女士：“自己看看想吃什么。”然后不管不顾地歪头问我：“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 “谁说我……”不爱吃甜的了？质问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沐易衢的眸子，我猛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做戏，拿我当挡箭牌。 我只好将嘴边的话咽回去，换上一脸乖巧：“沐先生记性真好。” “沐先生？”他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你平时不都叫我阿衢的吗？” 我的妈呀…… 方才异军突起的浑身鸡皮疙瘩，因为他这一句“阿衢”，瞬间掉了满地。 第十四章 是心动吗 “呵呵……”我扯着有些僵硬的脸干笑了几声：“还，还有外人在呢，不，不太好吧……” “哦，外人。”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对面的人一眼，低下头开始继续点菜：“鱼要去皮，刺也要处理干净，我们家小笨蛋从来都不会挑刺。” 小……小笨蛋？ 这是什么恶心的昵称。 我看向对面，那人眼里都能冒出火来了。我忍不住拉了拉沐易衢的衣袖，凑近他耳边小声道：“你这样，万一她去我们学校找我麻烦怎么办？” “怎么会。”他却好像浑然没有听到一样，答非所问，还扬了八分音调，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将我揽在他怀里：“就算你再笨，我也一样喜欢你。” 怦…怦…怦……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心脏处传来的坚实有力的心跳声。然后，另一个此起彼伏，毫无规律的心跳声覆盖上来，热热的印红了我贴近他的耳根。 什么嘛，明明驴唇不对马嘴，我却被这个大了我许多的男人，撩…撩到了？ 还来不及我细想，就听见对面一个忍无可忍的声音终于发作：“沐易衢！” 男人搂着我的动作没变，只是抬眼看向她：“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既然你的忍耐力这么差，我劝你还是去和你父亲说明，我沐易衢是个花心的男人，做不了他的乘龙快婿，也请他不要到处散播谣言。” “你！”女士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嫁给你，你弄这么个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就想打发我？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乖乖，我就说吧，沐易衢这男人拿我当挡箭牌，跟这女人搞内斗，斗来斗去最后受伤的不还是我吗？ 我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耳边男人阴郁的声音想起：“你敢！？” 我一愣。 “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嫁给我，只有我不知道？”他的声音稍有些缓和，语气里带了三分讥讽：“方琪，你与你父亲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不知道，只是我懒得和你们玩，我沐易衢的名声可以不要，但是你要想好自己和你父亲的名声，还要不要！”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的名声可以不要，那我的名声呢？你用你自己的名声去威胁人家方小姐，凭什么也拉上我啊？还弄得我们好像有多亲密一样，以我现在的身份，浑身上下一套衣服算上内衣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千块，这在外人看来，妥妥的包养啊！ 还好这家餐厅价位够贵，我的同学老师们都不常出现在这里，要不然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眼看着那位方琪吃瘪，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我觉得戏到这也差不多了，就动了动，想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没想到他却没有放手，最后朝着对面补了一刀：“还有，如果你敢找她的麻烦，就别怪我一个心情不好，断了你家所有的路子。” 话一出口，我仿佛又听到了心跳声。 虽然他用我挡了那么多箭，可是最后这一句话，说的也太有人样了。 就这样，我带着三分懵怔，三份混乱，三分迷茫和那一分小小的悸动，被男人拉出了这家餐厅。 周管家不在，这是男人亲自开车。 他替我系上安全带时，我才好歹回过神来。他笑起来，又变回今天上午给我补课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着启动了车子：“想吃点什么？先找地方吃个饭吧。”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不是刚从餐厅出来吗？” 他笑道：“真的傻了？刚才你吃饭了吗？” 哦，好像没有…… 别说菜还没上来，人就被他拉出去了。就他和那位方琪女士“闲话家常”的精彩对决看下来，那还有心思想着吃饭啊！ “想吃什么？”他又问。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想了想：“要不回家吧？” 第十五章 做饭给你 “回家……也不是不行。”说着，他将车子掉了个头，想了想又停下：“可我和陈姨说了，中午不回去吃，放她假。” “这好办啊！”我忽然来了兴致：“家里还有食材，我们自己做吧。” “我……们？”他皱了眉，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 我看着他那样子问道：“你不会做饭？” “我要是会，还用请陈阿姨来我家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哦……”他说的在理，但我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失望了一下。 这和小说里说好的不一样啊！像这种有钱，长得好看，温柔单身不近女色（这条有待考证）的总裁级别男人，不都应该是会做饭，且做的相当好吃的吗？ 算了，这种极品也只能在小说里看到的吧。 “所以……”他像是又在求证我的意见，问我去哪个餐馆，或者想吃什么，来解决今天的午餐。 看样子，他倒是个诚实守信，说一不二的人。说好了今天中午不回，给陈阿姨放假，哪怕临时有变故，也不想再麻烦陈阿姨。 我想了想：“回家吧，今天的饭，我给你做。” “你？”他略带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信我？”我急了：“我的厨艺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享用的，就连我爸都没吃过几回！” 提到父亲，我的眼神忽然暗了暗。从小到大，父亲的工作都很忙，回家的次数少的可怜，就算我天天做好了吃的等他，实则能等到的时候少之又少。 不知为何，听到我这样说，沐易衢的眸子也暗了暗。随即他再一次发动车子，朝着他的豪宅开去。 门是周管家替我们开的，陈阿姨果然不在家。 难得放一次假，她大概是去逛街了。 我换了鞋，直奔厨房而去。 沐易衢家的厨房很大，锅碗瓢盆炊厨用具一应俱全，冰箱里食物也备的很充足。我大致看了看，有虾，有鱼。 方才在餐厅时，他说我不喜欢吃甜的，鱼要剥了皮去了刺才能吃。虽然是随口说的，但在那种情况下随口一说，大概率是他自己的喜好吧？ 想想，平日里陈阿姨做饭时，也很少有甜口的菜肴，上的鱼有没有皮我倒是记不清了，不过鱼刺被处理的很干净是真的。 想到这，我打定了主意。周管家方才说是吃过了饭，因此只有我和沐易衢吃，也不用做太多。 不一会儿，几道散着香味的菜肴被端上来。男人正窝在沙发上看书，我叫了声：“吃饭啦！” 那人从沙发窝里站了起来，将书一扔，路过厨房时顺便洗了个手，才进了餐厅。望着桌上两道菜，一碗汤，愣了愣：“你做的？” “当然啦！”一桌子菜虽不多，但是香味色泽诱人，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我得意起来，拍着胸脯道：“鱼给你去了皮剃了刺的，虾也处理好了，都是咸口菜，厨艺不佳，您请。” “这回倒谦虚起来了，刚才是谁坐在我车里夸口的？”男人也笑起来，自去取了桌上的碗筷，坐下来尝了菜，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人生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之一，便是有人尝过你亲手做的菜后，肯定地夸你味道不错。 我眼睛放亮，被夸之后也变得殷勤起来，屁颠屁颠地主动给他盛了一碗汤：“再尝尝这个，可是我的拿手好汤！” “谦虚不过三秒。”沐易衢笑着接过盛汤的碗，用羹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一勺下肚，他忽然神色一变。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这汤有什么问题，我做汤的时候放错了调料吗？ 吓得我连忙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尝，还是我记忆中的味道，没什么问题呀！ 再一抬眼，对上男人的眸子。他的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星星点点，隐隐闪烁着。许久，他当下羹匙，看着我轻轻笑了笑：“程夭夭，谢谢你。” 第十六章 父亲死讯 方琪的事情算作是一个小插曲，风波很快过去。那天回来之后，我们又恢复到从前的生活，他做他的大老板，我当我的高中生。偶尔闲暇时候，他回拎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杯牛奶，一边辅导我功课，一边做他的工作。 他的补课很有成效，就连方歆都感受的到，还常常问我是不是请了什么家庭教师，还求我推荐她一起去上课。 我不敢告知沐易衢的事情，也就搪塞过去，渐渐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学业越来越繁重，转眼，就快到我的生日。 十八岁的成人礼，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特别，唯一的愿望是亲手做一桌子菜，和父亲一起，点个蜡烛许个愿。 我给父亲打了许多通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没想到父亲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学校开了晚自习，五点半放学，六点半开始自习，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因此我不再来回跑，晚饭也不回沐家了，就在学校食堂解决。 打饭的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牢牢盯着我。 我回头，吓了一跳。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方琪。 正是那天在餐厅不欢而散的女人。 食堂人多，我怕她在同学面前直接和我吵起来，那我可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了。于是只好放下还未吃的餐盘，拉她出去。 “这位方女士，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拉她去校外的一个相对隐秘的回廊，问道。 她看着我，眼角划过一丝轻蔑：“果然是高中生。”她嗤道：“也不是什么好中学，见识浅，难怪不知天高地厚。” 这是上来就开始人身攻击？ 沐易衢警告过她不要来找我的麻烦，但她还是找到了这里。不过还好，没有我脑补出来的带着一群黑衣人校园霸凌的长面，只有她一个人。只是穿了一身性感的黑裙，妆容大胆，看起来和校园里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我轻笑道：“这的确不是什么贵族学校，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立中学而已，不过沐先生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您不知道？” 她被我的话噎了一下，很显然她并不了解沐易衢，不然也不会用我的学校说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盯着我：“为什么住在易衢家里？” 果然，这些天她将我调查了个彻底。我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如果我再不回食堂去吃我那份已经凉掉的饭，恐怕就没有时间了。对于我这样的高三学子来讲，时间就是生命啊！ 我道：“这位方女士，我住在谁家里似乎不劳你费心，你与沐先生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插手，也请你有问题直接去找他谈，我一会还有晚自习，不打扰了。”说完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女人的一声浅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住在易衢家里，不就是仗着自己老爹死了，在和他装乖卖可怜博同情吗？” 一句话，惊得我浑身一震。 我愣愣的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她以为我被她说中，更加得意起来：“就算你老爹是替易衢卖命才死的，他对你有愧疚，你以为这愧疚能持续多久？像你这样的黄毛丫头，别以为他会真的喜欢你！” 犹如晴天一道炸雷，咔嚓一声，将我击中。 我整个人僵在那里。 沐易衢喜欢谁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她的那句“你老爹死了”？？ 还是替沐易衢卖命死的！？ 第十七章 因果报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沐宅的，跌跌撞撞跑出校园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方歆的声音：“妖怪，你干嘛去？不上自习啦！？” 推开沐宅的大门，客厅内只有陈阿姨在，看到我一脸阴郁的闯进来，有些惊讶：“程小姐，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上自习了？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帮你热饭？” 我目光沉沉，扫了客厅一眼，问道：“沐易衢呢？” 许是头一次听我这么连名带姓的唤他，陈阿姨有一瞬间的怔愣：“先生……在书房。” 我没应声，径直上了楼。 这么多天，我第一次未经允许便推门进了那男人的书房。 他的书房很大，琳琅满目的书籍堆砌在四周墙面上，正中间是他用来办公的书案，此刻那人正坐在桌案后面，没有在办公，而是单手执着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像是正在把玩。 见到我进来，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将手上的小盒子收到了抽屉里：“出什么事了？” 我没工夫纠结他在抽屉里藏了什么，盯着他叫了声：“沐总。” 他眼神一变，看着我的神色，似是已经猜出我接下来的话。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学校上自习。”他道。 我不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请问沐总，我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神色一凛：“我说过，他会回来的。” “你骗人！”想到这些天来的种种，从宋澄开始，但凡有人提起我的父亲，都和我传递一种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然而我居然还傻傻的相信沐易衢那句“你父亲一定会回来”的鬼话！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在骗我。 这几天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甚至给我补课，都是因为父亲因他而死的愧疚。 “我都知道了。”我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些几不可见的颤抖。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了，也知道父亲在为你做什么。”我冷冷一笑：“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对吗？” 沐易衢没有说话，我们互相对视良久。我看不出那男人的情绪，也猜不透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沐易衢，的的确确不是好人。走私走货，干的是是亡命赚钱的生意。只是这些都与他沐易衢无关，他只用每天坐在自家豪宅内，或者是那个名义上沐家的空壳公司的办公室里，喝茶喝咖啡，动动手指指挥着手下的人去为他卖命。 而我父亲就是这个手下的人。 怪不得他名下没有任何公司和财产，明账上没有任何来钱的途径，却开豪车，住豪宅，将自己的日子过的这般逍遥奢靡。 “哦？都知道了吗？”他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报警？还是直接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倾泻而下，如果说在他张口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希冀那位方琪是骗我的，可现在他这样说，等于亲口承认了父亲再也不会回来…… 报警？杀人？ “呵……”就算我有心，也没这个能力。 不说他沐易衢表面上掩饰的很好，将所有的事情做的干干净净，就算我报警，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与他相比，我更是小鸡仔一样，都不用楼下的陈阿姨和周管家出手，他一个人就能将我从窗户上扔出去，杀他更是天方夜谭。 “我不想怎么做，也做不了什么。”我吸了吸鼻子，冷冷看向他：“既然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在留在这里，我回来就是收拾东西的，今晚我就搬出去。” 说着，我转身欲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看向他：“如今我没有能力怎么样，但我还是要劝你好自为之，你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一直做违法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有因果报应的。” 我出门去，迈步下了台阶，隐隐听到后面男人的一声轻笑：“因果报应？那只是无能之人自圆其说的慰藉罢了……” 第十八章 我是何人 陈阿姨一直等在楼梯口，见我下来，一脸焦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和先生吵架了？先生平时最为温和，你好言说说……” “陈阿姨。”我打断她的话：“往后我就不在这里住了，你自己记得注意身体，多谢平时的照顾了。” 陈阿姨愣了愣，我没再多话，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一间一件收拾好行李，将这原本已经有了些人气的屋子收拾回从前我刚入住时的样子。 我望了望那张书桌，脑子里浮现出沐易衢坐在我身边，一边工作一边为我补课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有颜值有能力，即便再不济，去补课机构做个补习老师，也一样可以混的很好，为什么非要做那些为人不耻的生意呢？ 还有父亲…… 我叹了口气，原来这么些年我竟不知，父亲在为他办事。 或许是为了我，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生活，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强忍着，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我拉起我的行李箱，冲出门去。 原本被我放在客厅沙发上的书包不知道去了哪，我在客厅找了一圈，那熟悉的男人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抬手将我的书包递过来：“去哪？我让老周送你。” “不必了。”我接过书包，拖着行李箱离开别墅。 天已经黑透了，别墅区不好打车，于是我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不知不觉，眼泪已爬了满脸。内心凄凄凉凉，却是月明星高，好不晴朗的一个夜晚，草丛边有几声虫鸣，惹得我更加烦躁。 此刻好想有场倾盆大雨劈头落下，好让我能就着哗啦的雨声，放肆的哭一场。 不知走了多久，我见到路边开始有了店铺，随意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 将东西一股脑的堆在一边，书包撇在床上。我有些愣愣的出神。 父亲不在了，我既不知道他的忌日，也寻不到他的尸首，就连半分影子也没给我留下，荡然消失于世间。 床头小柜上，一个闹钟滴滴答答的响。 我抱着书包缩在床上，默默发了一会呆。只觉得书包中几本书硬硬的，内里似乎还有个什么东西，隐隐硌人。 我打开书包，掏出课上所用的几本书来，垫在最后的，竟翻出个陌生的小盒子来。 我看着这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怔愣了半晌，忽然想起我见过这东西两次。一次是在沐易衢和方琪约会那天，他迟到了近一个小时，来时手里便拿着这盒子。 另一次是刚刚，在书房内，他见我进来，慌忙藏进抽屉里。 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书包里？ 男人在客厅内递给我书包的动作自我脑海中晃过，我有些怔怔，随即打开这小盒子，内里一条晶莹闪烁的钻石手链映入眼帘。 此时床头的闹钟发出嘀嘀的报时声，已过了零点。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看着那条亮闪闪的手链，和床边唱得正欢快的闹钟，我的泪水忍不住溢满了面颊。我这一生没信过什么人，父亲是一个，沐易衢也算是一个。可这两个男人，我曾经信过，仰慕过，却竟是做着如此这般不堪勾当的人。 那么我呢？我又该是什么样的人？ 第十九章 死而复生 一觉醒来，我发现我又翘课了。 正直高三，若是我还有家长的话，一定会被训斥不要前途。 可我现在对自己的前途却十分的迷茫。 拖着行李箱，不知不觉就来到一家酒店侧门。酒店与其他的星级酒店没什么差别，装修也中规中矩，站在门口，我却忽然被门上的海报所吸引，上面写着：聘兼职，时间可商议。 父亲不在了，我似乎没有了生活来源。不说我高三期间各式各样的学杂费，伙食费，今后上了大学又该如何生活？咖啡厅打工时的那点工资尚且不够我还人家的一个地毯，就想着这家星级酒店的待遇会不会比咖啡厅好些。 索性去问问。 于是我拖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前台是一位很漂亮的小姐。我说明来意后，也很客气有礼的让我先坐下等等。 随后，酒店的经历从后边绕出来，看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先是从上到下打量我：“多大了？” “18。”我如实说。 “还在上学吧？” “高三。” “高三的时间可不多啊。”经理摸了摸下巴，只估量着是否聘用我对于他的得失，而丝毫也不考虑我为什么要在学业繁重的高三跑出来做兼职，以及大白天拎着个行李箱满世界的跑。 “夜班没问题吧？”终于，经理在思虑再三之后，向我抛了一句话。 我正想着回答，忽然大厅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穿职业装的女人。那人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冷冷地一句话抛给那经理：“小孩子不懂事，闹脾气出来找工作，何经理别太当真。” “沐易衢！？” “沐易衢？” 我与那个被称作“何经理”的酒店管事者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出来，我看着满面阴霾，正拉着我手腕的沐易衢，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试图甩开他，认真地说：“我没有闹脾气，我是认真的在考虑做兼职。” “小孩子都会说自己没发脾气。”沐易衢却不听我说话，执意扣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出了酒店的接待厅。 我看见他的那辆车停在门口，旁边跟出来的女人也甚是眼熟。我仔细一看，正是那位以“同事”自居的女人宋澄。 “沐总，我父亲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还要限制我的生活吗？”我有些恼，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兼职信息，在为今后一个人的生活做准备。没有发脾气，也没有使小性子，只是很正常的规划罢了。 “你父亲没死。”他说。 我冷笑一声：“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沐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不需要在别人的谎言下过完自己的童年，因为我早就已经没有童年了。” “是真的！”他有些激动，从未听过他大声说话的我，竟然就在这样的大街上，见识了他拔高音量激动地吼着说出这三个字的场面。 说完，连他自己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微微怔了怔，甩开我的手。 一旁的宋澄走上前来，温声细语地道：“是真的，你父亲程昭没有死，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是在昨天夜里，沐总受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他的视频，证明你父亲还好好的活着。” 我抬头，眼底仍然是不可置信。 宋澄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封邮件的视频给我看。画面里一个被揍肿了脸的男人，一只眼睛达拉着，唇角乌青，即便如此的面目全非，我仍然能认出，那个人，正是我的父亲。 父亲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已经无暇去追究，满心都只有父亲还活着！比起死亡，比其永远的离开我，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第二十章 回去再谈 “他在哪？”我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问宋澄，宋澄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和我父亲一样，只是一个给沐易衢打工的人。我有些踉跄，跌跌撞撞地跑向沐易衢的那边，问他：“我父亲，在哪？” “不知道。”沐易衢摇了摇头：“我只是收到邮件，人具体在哪，还不知道。” “为什么？”我几乎歇斯底里：“是谁要抓我的父亲？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夭夭，你先冷静一下。”宋澄走过来，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这是在大街上，就算有什么话也要等到回去再说：“我们先上车，回沐家，再商量这件事好吗？” “为什么非要去他家商量？”可以去公司，去某个餐厅的包厢，或者其他任何地方。 “夭夭，你以为你父亲出事，你为什么能安安稳稳的上学？” 我一愣。 “你父亲失踪，我和沐总早就知道。或许沐总瞒你是不对，但他也一直在保护你。在尽他所能的不让外界那些杂碎的人打扰到你。”宋澄说着，眼里有无法隐藏殆尽，而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羡慕，但她还是接着说道：“我们一直以为你父亲死了，沐总已经做好了养你一辈子的打算，他希望你能心无杂念的参加高考，等到你考上大学，再慢慢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瞒着我，是想让我好好参加高考？ 此刻我已经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表情古怪的纠结在一起。我看着沐易衢，男人靠在车旁，同样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知道，这个男人到目前为止，抛开父亲不谈，竟没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可他仍旧不是个好人。 “是，在你看来，沐总做的生意或许不那么光明磊落。”宋澄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样，继续劝和：“可沐总从来没有想过要将你拉入这趟浑水里，他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多就沾的越多，从始至终他都是想让你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读书，好好念大学，等有一天你自己有能力生活，他就会放手，离你远远的，绝对不碰你分毫。往后不管是入狱还是逃亡，都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对于宋澄的话，男人既没有辩驳，也没有解释。他轻轻叹息，终还是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可瞒的了。你父亲是替我办事，如果能救我一定会救，先回家，这件事情我们慢慢商议。”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等你父亲的事情了结，你和我不会再有半分瓜葛，可以吗？” 我看着他，不知为何，这男人说话时的样子，竟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受伤的孩子。 其实宋澄的一番话，早已让我有些动容。虽然他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我离开沐家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能够指正他犯罪的证据，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违法犯罪之人，终有一天难逃法律制裁。 沐易衢如此，父亲亦是如此。 只是他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竟真的都是他所能为我选择的最好的路。我想起那个被放进书包里的小盒子，那条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或许这已经超出了一个上司，对下属子女的关怀范畴。 终于，我还是说了一个字：“好。” 纵然我心里清楚，父亲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人。可父亲依然是父亲，就算拼尽我的性命，我也是要救的。 第二十一章 不值得救 又回到那个熟悉的豪宅，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陈阿姨还在客厅忙忙碌碌，见到我和沐易衢一起回来，显得十分开心：“程小姐回来啦？午饭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用麻烦。 沐易衢也没说什么，只看起来脸色有微微的阴沉，平时他回家都会礼貌性的和陈阿姨打个招呼，这次他没有，径直上了楼。 我和宋澄跟在他后面，也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有些乱，几本书歪七扭八的躺在他办公的那个桌案上面。看上去像是他心情烦躁的时候试图用看书来缓解，却没有看进去，然后将那些书随手仍在一旁。 “坐吧。”他指着书房内的沙发，示意我和宋澄。 “每次走货都是要担风险的，所以如果走货的人有什么家人牵挂或者需要照顾，我一般都会把他们接到这里。”沐易衢开口。 我没有答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你父亲走货那天，和老罗文森各带一队，分三个方向走的，但其他两个人的车是空的。”这次他没有隐瞒，将事情大致和我说了。 “为什么会出事？”我问。 “你父亲的车走了岔路，过的是别人的关口。”他叹了口气。 或许做他们这一行的，都和上下打好关系，一家总有一个可供出去的关口。父亲走岔了路，从别家口岸出去了，所以连人带车都被扣留，才消失无踪。 “别人是谁？”我又问。 或许知道这个别人，就有可能知道父亲的下落。 “邓玉文。”他悠悠地说了个人的名字。 “听着有点像女的？” 宋澄忍不住笑起来：“他可不是女的，他是这行里唯一能和沐总竞争的老大。” 我听着，忍不住白了宋澄一眼。敢情你们觉得做这种事情很荣耀是吧？还竞争？ “他为什么要劫我父亲？”我再次提问。 “我猜想，是想从你父亲口中知道我们出货的关口。”他顿了顿：“但你父亲应该没说，不然就不会时隔这么久，给我们发这封邮件了。” 想起父亲被打，满身是伤的样子。我不知道父亲都知道些什么，他口中的信息对沐易衢是否重要。但我能知道的是，沐易衢不会报警。 若能救，他会用他们的方式私下解决。若不能，他就会放弃。 假如我报警呢？ 我权衡着，是父亲得救的几率大些，还是父亲被人灭口的几率更大些？ 又或者说，我会被要钱这个看上去温和而无害的男人灭口？ 虽然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沐易衢给人一种暖男公子的感觉。但能混这条道上的，一定都不干净。 说什么为了我好，不想让我沾染他们做的事，还不是为了将我的威胁降到最低？现在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和盘托出，又把我带到他的别墅里，他还会再让我离开他的控制范围内吗？ 我抬眼看向他，从他那复杂的神色里捕捉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有些心痛的问他：“沐总，你实话告诉我，我父亲对你来说，到底值不值得救？” 沐易衢看着我，眼里有微微的动容。良久，他张了张嘴，缓缓道出几个字：“说实话，不值得。” 第二十二章 交换筹码 “呵。”我只觉心下苍凉，冷笑一声：“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灭口吗？” “你觉得我会灭口？”他竟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觉得你对我有威胁？那么我手上有多少人命，你清楚吗？我们走货的计划你知道吗？包括我现在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你又怎么证明？” 我一楞，这话竟是什么意思？是在委婉的告诉我，我对他不构成威胁，所以他不会杀我？ “那……”那我父亲，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似乎有些没用，我对他们这个行业一概不知，这中间究竟有多少盘根错节，水有多深，他和那个邓玉文又有什么恩恩怨怨…… 我能做的到底是什么？ “你放心。”他缓缓道：“虽然对于我来说，他不值得救，但他既然是你的父亲，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我怔怔地看向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而去救一个他原本打算要放弃的人吗？ “滴——” 屋内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旁的宋澄手机有些突兀地响起。 她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下，然后失声“呀”的叫了出来：“是邓玉文！” 我也是一个激灵，冲过去想看看那条消息，却只在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程”字，那手机就被头顶上方的男人大手抢走。 隐隐约约，我似乎在上面看到了我的名字。 程夭夭。 为什么会有程夭夭？ 我激动起来：“他发了些什么？” “没什么。”男人冷着脸，说了三个字，便关掉了手机。 “不对，那上面有我。”我执着地上前：“和我有关对不对？” 男人有些不耐，一把将手机甩出去，语气有些烦躁：“我说了会救出你父亲，你只需要好好的等着，其余的不要再多问。” 我不信。 那手机被他甩出一个弧度，正正好好落在书房的沙发上，在宋澄的身边弹起两寸高，又摔落在地上。 我不管不顾冲过去，捡起被他扔掉的手机，点亮屏幕后，发现界面还停留在那封邮件的上面： 想要回程昭，用程夭夭换。 我：？？？ “要我换？”我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怎么认识我？” 或者说，用我换我的父亲，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可能。”男人冷冷地道：“我沐易衢这辈子，从来不用女人做交易。” “不，这桩交易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我反应过来，或许这是我能做的救回父亲的唯一的事：“就算我父亲对你来说没有多大的价值，但好歹知道的比我多，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个没有用的学生，用我交换，你不亏！” “想都不要想。”男人不再听我聒噪，径自走出了书房，留下房间内的我和宋澄。 我还想去追，宋澄拉住我。 “夭夭，别追了。”她叹了口气道：“沐总的母亲，就是因为在男人们的交易和斗争中沦为了牺牲品，所以沐总做生意的原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女人作为筹码的。” 我一时无言。 沐易衢的，母亲吗？ 第二十三章 请让我去 沐易衢的房间在楼上三层的最里间，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房门发出悠悠的一声响，没有上锁。 我推门进去。 沐易衢的卧室很大，南面是个硕大的窗户，若是阳光透进来，定然会把房间照的通亮。但如今窗帘没有拉开，窗外热烈的阳光被折射成薄薄的一层。 沐易衢坐在他自己的床上，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总。”我轻轻的唤了一声。 他见我来，抬头睨了我一眼：“要是谈你父亲的事就免了。” 他的母亲死于父辈们的争斗，或许这是他永远的痛。可假如我不为我的父亲做些什么，恐怕父亲的事情也会成为我永远的痛。 我轻轻走过去：“宋澄和我说了你母亲的事情。” 他怔然，眼神望向墙面，似乎回忆起记忆身处某个悠远的画面：“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也许还没有你现在的年纪大……” “我父亲的竞争对手看上了我母亲。”他有些喃喃地说着：“提出用我母亲交换一船货的接手权。” “然后你父亲同意了？”我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悠悠的说：“那天晚上都已经很晚了，我母亲推开我的房门，递给我一杯牛奶，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喝完牛奶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我想起他总是喜欢喝牛奶，甚至喜欢推荐我喝牛奶。我以为这是他的爱好，却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 “那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淡淡地说：“我母亲去了对方那里，我父亲得到那一船货。然后我母亲自杀了，我没有见到尸体，大概被对方扔进海里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情不自禁地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那是他的母亲，而我有我的父亲。 许久，我轻轻地开口：“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让你去换你的母亲，你愿意吗？” 沐易衢一怔。 “我知道，你愿意。”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告诉他：“我也是。” 他没有说话，将头别了过去，不再看我：“程夭夭，你知道吗？自从我母亲走后，我再也没有喝到过她亲手煲的汤，但是那一次，你让我尝到了从前的味道。” 那一次？ 是与方琪约会回来，我在他家里，亲手为他做菜的那一次吗？ 记得他夸我做的菜好吃。 而喝完汤后，他忽然神色复杂地抬头看向我，和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程夭夭，谢谢你。” 是因为，我做的汤很像她妈妈的手艺吗？ “我可以再为你做一次。”我没有任何犹豫，飞快地起身下楼。 洗手、系上围裙，洗菜切菜。我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父亲。我想着，再为他做一次汤，就当是我求求他，同意用我，去换回我的父亲。 我在厨房忙碌了许久，不知何时，沐易衢也从楼上下了来。陈阿姨和宋澄都在一旁看着我做汤，他也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我将汤从锅里盛出来，小心翼翼地端上餐桌，然后抬眼，看见男人。 我道：“你尝尝。” 他笑起来：“你去吧。” “什么？”我有一瞬间的错愕。 “宋澄。”他不理我，转身对宋澄吩咐道：“你和邓玉文说，今天下午，我亲自带人去和他交换。” 宋澄大吃一惊：“沐、沐总，您不再考虑一下？” “百利而无一害。”男人淡淡甩下一句话，再不看那桌子上冒着热气的汤一眼，转身上了楼。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