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楚有材》 楔子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 那天从黄山那么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周围游客传来的阵阵尖叫声和身体急速下坠时在耳边呼啸着的风声。 旋即突然陷入一阵黑暗。 按理来说,从那样的地方摔下去,她早就应该死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了才对。 可看了一眼自己伸出来的白白胖胖的手,还有肚子上边沾着的殷红的已经渐渐干透的血迹。 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婴儿? “那边检查过了没有?” “检查过了,每个尸体上都补了一刀。” 听着附近传来的声音,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边再检查一次,上边吩咐,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 收到为首那人的命令,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立刻去了另外一边再次检查有没有留下活口。 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刀身没入血肉发出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干呕,可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要是被发现就糟了。 将近过了半个多时辰,确定已经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之后,终于是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气的地方。 “赶紧回去交差吧,这地方真是多待一刻都觉得要窒息。”为首那人站在庭院中央,环视了周围的尸首一圈。 即使经常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看见这样的一幕,也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 这么多尸体堆积起来的血腥气,像是要把整个府上都给染上血红的颜色。墙外的绿树似乎也因为吸了这血腥气变得沉重起来,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这老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老大,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查到我们的线索。” “走吧。”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把刀收进自己的刀鞘,带着一帮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试图从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可是自己实在是力气太小,只能在底下发出无力的咿呀声。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再次死在这个地方。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大哥!” …… 宣武十四年,北辰王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曾经作为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左膀右臂的李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灭门惨案,全家算上仆人共五百多号人全都死在了凶手的屠刀之下,无一幸免。而藩王李越的尸体更是被凶手大卸八块沉于水井之中。 此案一出,举国震惊,宣武皇帝大为震怒,派出手下所有得力手下前去李府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足足调查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却没有得到一点线索。 案件最后以流寇所为做结,就这样盖棺定论。 时间过去许多年,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府灭门事件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对象变成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坊间小事。 而李府的府邸,也就这么一直安静地伫立在原地。 里面的杂草已经生的有人一般高,逐渐把李府本来的面目给逐渐掩盖了去。 像禁地一般无人问津。 更像是在等待着,有人某天再次推开李府的大门。 让李府上下五百冤魂,重见光明。 第一章 考科举还是卖包子 “李惟楚!你给我站住!” 一间寻常人家瓦房面前,一个妇人站在门口,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可仍旧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现在她正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她女儿的小姑娘大声嚷嚷,引来了周围邻居的侧目。 那小姑娘的长相生的实在是清秀,一双杏眼,眼芒却如六月艳阳般绚烂。对着面前那位妇人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弯月牙,犹如饮了一杯月光一般醉人。眼下的卧蚕色泽鲜润,配合那眼角的一滴泪痣更是勾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深深的梨涡,像是在撒娇似的过去握住了那妇人的手: “娘,你别生气嘛。”李惟楚朝她眨了眨眼,“不是你说让我不要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没事一直嗑瓜子,喊我出去找点正事儿做的吗?” “那娘是这么说了,但是就是想让你去坊市开个包子铺什么的,老老实实做点小本生意赚点钱,也没让你去考科举啊!虽说现在皇帝放话说女子也可以考科举,但是你……” 那妇人本就心软,被李惟楚那大眼睛给一望,更是狠不下心肠对她说些狠话,语气更加软了些,“你说当个包子铺老板多好,你爹当铁匠存了不少钱,给你拿出来一部分开个包子铺绰绰有余。你就只管出了这点钱,请个师父帮你做,时不时管管账目就好了,多轻松啊!” “现在包子生意又好做,你说……” “娘,在你眼里,考科举难道就不算正事儿吗?居然还比不过开个包子铺?” 李惟楚实在是不能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思维模式,哪家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取功名回来光宗耀祖的?更何况这皇帝今年开始让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正是展现自己才华的大好机会。 怎么到了他们家就变成开包子铺才是正经事儿了?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被李惟楚叫娘的妇人被她给急得直跺脚,可是个中原因又不方便明说,只得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儿干着急。 母子两当街吵架的场景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街坊邻居出来围观,平日里受这家人照顾的邻居看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出来劝架。 “嫂嫂啊,这孩子啊,不管什么时候总得有个叛逆期。你家孩子这些年一直是个乖小孩,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 “是啊嫂嫂,你看你家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可这生的相貌又俊俏,字也写得好,平常咱们逢年过节写诗写字都是她来,要是真的去考科举了,说不定还能嫁给什么王公贵族的公子呢!” “弟妹啊,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就让她自己选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李惟楚他娘,场面一度十分失控。原本李惟楚那边也被围了一群大娘,结果李惟楚那厮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垂着那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杏眼,看着地上的小石子,神情十分沮丧:“我想着我在家每日闲着也是闲着,本想去爹爹的铁匠铺帮忙,可是我是个女儿身,连锤子都抡不动。心想自己还算是有些才学,又正巧赶上皇帝放宽条件说女子也可以去考科举。如果去考科举,先不说那光宗耀祖的状元郎,要是能过了童生试中个秀才,那说不定也能是第一个女秀才,也算不给我们李家丢人,可是没想到我娘……” 语罢,李惟楚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瞬间让周围的大娘们都开始母性泛滥了起来。 “惟楚!你放心!大娘这就去说服你娘让你去考科举!这弟妹也太不懂事了,孩子想考功名光宗耀祖这可是大好事啊!要是真考上了,对我们村也算是大喜事,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让一个这么有才华的女儿去开包子铺呢?” “要是我儿子有楚楚肚子里一半的墨水,我早就让他去考了!” 这么一拍掌一合计,一群人瞬间围在了李大娘身边,开始絮絮叨叨地劝她让李惟楚考科举。 那李大娘实在是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只好是敷衍性地点头,装作自己已经被说服了的样子,周围的人群才逐渐散开去。 有个一直很照顾李家的孙大娘对着站在一边的李惟楚喊道:“惟楚啊!要是你娘再为难你,就来找孙大娘!知道了吗?” “好嘞!谢谢婶婶!” 李惟楚赶紧把自己偷笑着的嘴角给放了下来,朝离开的孙大娘挥了挥手。 转身看见娘亲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失神。 傍晚,李惟楚的爹李芥川从铁匠铺回了家,趁着李惟楚正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她娘赶紧把李惟楚她爹拉到门口,跟他说了说今天下午发生的事。 “楚儿要去考科举?” “是啊,你明知道她的身份特殊,要是真的去考了科举,以楚儿的才华,那定是会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的。虽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六年,还说是流寇所为,可是东郎,你我二人都清楚,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很有可能是那上边的人。要是楚儿真的去考科举,那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啊!” “菀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伸手握住菀娘的手,李芥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楚儿迟早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那她进京,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宁愿她一辈子不知道这件事。” 菀娘想到当初自己同东郎踏进李家大门看见的那副场景,至今忍不住心中的满腔怒火:“那凶手到底是谁,你我二人调查了这么些年都没有调查出来,我不想楚儿继续深陷这个泥潭。” “我相信宜兰姐姐也不会想看见这样的楚儿。” 深吸一口气,菀娘总归是勉强把自己的情绪给平复了下来:“我对她没什么大的指望,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到了年纪找到一个和她恩恩爱爱的相公,相夫教子,快快乐乐地度过这剩下的日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你要知道,她既然身为李家人,身为大哥的最后一丝血脉,她理应负起这个责任!” “可是……” “爹,娘。” 菀娘还想同丈夫争辩些什么,李惟楚突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人。 “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第二章 人生无处不青山 李惟楚最终还是走了。 站在门口送别自己的爹娘似乎还近在眼前,手里的这把匕首还微微透着些父亲手里的温度。 这是她临走时父亲交到她手上的。 “爹,娘,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 昨天晚上,她神情严肃地对着站在屋子里小声说话的爹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娘亲似乎还打算向她隐瞒什么,旁边的李芥川拍了拍菀娘的肩膀,对面前的李惟楚沉声道: “你知道多少?” “我家被灭门,并不是流寇所为。” 当然,她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些罢了。 作为一个突然从别的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二十年前那场灾祸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李家”两个字。这些年养父养母在她面前隐瞒的极好,除了知道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外,关于李家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虽然严格的来说,她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可那被杀的毕竟是和这个躯体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她又怎么忍心这么放任不管? “看来我们瞒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露出了些马脚啊……” 李芥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李惟楚的身体在被灭门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所以能够记得当初发生的事情,而以为是自己这些年外出调查,因为她还是孩子所以掉以轻心露出了马脚。 “正好,也是时候该告诉你这些事了。” “你们李家之前镇守的楚州,是北辰王朝开国皇帝分封下来的,而你的父亲,是第三代藩王。” 李芥川拉着菀娘和李惟楚让两人坐了下来:“你父亲李越生前和我私交甚好,你父亲虽然是个王爷,可却宽厚待人,从不摆架子。我敬称他一声大哥,而你母亲,也因为我们的缘故和菀娘情同姐妹。” “李家被灭门那天,正好是你满月的前一天。我和菀娘受到大哥的邀请来李府参加你的满月宴席,因此提早动了身来到李家,结果没想到还是去晚了。” “等我到那的时候,就看见那血腥的场景。” 李芥川紧皱着眉头,似乎忆起了当年冲进李府看见的那幅画面。 “原本以为李家上下会无一活口,结果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倒也算是给大哥留下了最后一点血脉。” 像是要把这话说的轻松些,让现在的气氛不再变得那么严肃似的,李父强迫自己朝李惟楚勾了勾嘴角。 关于父亲说的这一点,李惟楚记得很清楚。 当时在看见有人走进来之后,确定对方不是敌人,她才敢放声大哭,吸引对方找到自己,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当时你才那么一点大,我们把你从宜兰姐姐怀里抱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气息也十分微弱,当时我还以为你活不下来,没想到现在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菀娘说着说着,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恨啊! 当时为了不让幕后的凶手起疑心,他们连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尸体都不敢动。好在当时李惟楚出生的时候大哥没有大张旗鼓,所以知道李府小公主出生的人并不多,官府就算查,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婴儿的尸体失踪了。 可是也因为他们夫妻俩抱回了李惟楚,为了不让李惟楚的身份暴露,以及让那些幕后凶手知道和李家有这样交情的人还在这世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府把宜兰和李越的尸体随便地摆放在衙门里,任由蚊虫叮咬太阳暴晒,到最后连尸首被官府如何处置了都不知道。 现在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 更可恨的是,那些无能的官员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调查了几年,最后居然以流寇所为作结。 那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菀娘差点没被活生生气死。 “这些年我跟你爹陆陆续续调查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就这么让你无风无浪地继续生活下去,不要再接触那些肮脏的东西。宜兰姐姐和李越大哥的仇让我们夫妻两个来报就好。” “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已经知道了,而且看你的态度,应该也做好准备了。” 苦笑一声,李芥川接过菀娘的话,抬眼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这孩子的眉眼,还真是像极了方宜兰。 虽然是个小姑娘,可眼神中的坚毅,却是连自己都有所不及的。 “其实我说是去考科举,只是想试探一下爹娘你们的态度而已。”李惟楚敲了敲桌子,神色间透露出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神情,“我父亲毕竟是个藩王,虽然身在楚州,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灭门的。从这种情况来看,凶手势力一定不弱。流寇所为必定是假,恐怕真正的凶手,和朝堂之上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只有那些接近权力中心的人,才能随随便便这么轻易地灭我李家满门。” “我还没有蠢到用考科举的方法去接近朝堂,把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更何况就算我真的考上了科举,成为了官员,还不知道皇帝会把我派到什么地方去任职,一切都是未知数。而且身为朝廷命官,要是自己亲自去调查些什么,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以我在朝堂的根基,也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前段时间我去略微调查了一下京城的所有官员。目前来说,当朝丞相许海晏是我投靠的最佳人选。听说他本人没什么架子,而且待人温和,礼贤下士。要是我真的能在他面前展现出几分才学,想必要成为他底下门客之一,也并不困难。” “况且他作为丞相,可以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位置,我套取情报,也要方便一些。” 李惟楚现在的样子,是菀娘和李芥川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以往的李惟楚总是调皮捣蛋,甚至有些跳脱,干什么事好像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可是现在提到这些事,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已有的计划,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番随意散漫的态度。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报灭门之仇的准备。 虽然李惟楚说的十分有把握,但是菀娘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李芥川察觉到菀娘的心思,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眼神看向已经下定决心的李惟楚:“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不便阻拦。虽然我们楚儿是个女子,可我觉得,世上没有几个男子能比得上我们楚儿的魄力。父亲相信你的能力。” “这是我之前就准备送给你做满月礼的匕首。” 李芥川走进屋子里,从一个木箱当中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匕首。 按照李芥川的说法,这把匕首是在二十年前打造的,可还是像新的一样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李芥川平日里有细心保养。 而藏在刀鞘里的刀刃,在拔出来的那一刹那更是寒光乍现,冷气逼人。 郑重地从李芥川手里接过匕首,李惟楚什么都没有说,朝他鞠了一躬。 天还没亮,李惟楚就背上她为数不多的行李出发了。 凌晨的风还带着些深夜的凉,菀娘和李芥川站在房门外,目送着李惟楚逐渐远去。 李芥川的手上,还拿着李惟楚留下的两句诗: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第三章 许大人 帮我洗个脚 说京岚城是北辰王朝中最热闹的城镇,或许都不足以形容这座城市给人们带来的烟火气息。 京岚城四面八方大大小小十二个城门口等着审查进城的人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排着长长的队伍。李惟楚一走进永安门,一路直通皇宫长平门的长平大街便映入眼帘。被长平大街划分的东西里坊虽大小不等,可仍旧沿着东西十二街南北六大街排列着,如同围棋棋盘一般整齐划一,坊市的分布颇有星罗棋布之感。 城里的人们好像和村子里的人也没什么不同。街坊邻里絮絮叨叨地在议论着今天什么菜涨价了,哪家娶了新媳妇,东市老张家的布料铺子又从津南那地方进了什么新奇料子等人去试。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突然从李惟楚身边经过,上边装饰物留下来的一缕香气轻轻地飘到他身边久久萦绕着。 “倒有十足十‘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的味道。” 李惟楚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人声,拍了拍自己身上刚刚买来的男装,悠哉游哉地背着自己的行李往丞相府的方向踱步。 丞相府的位置并没有多难寻,李惟楚一边东逛逛西看看,沿着长平大街一直往前,随便拐了几个弯。 这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上边写着“丞相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许海晏……” 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位传说中位高权重年轻有为的丞相大人的名字,李惟楚轻笑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丞相府大门口走去。 …… “大人,这是上三个月丰永县的降雨台所测量的数值,比起上次汇报的数值要高了许多。” 丞相府内,一位身着玄青色官袍的男子立于堂前,将手中的折子递到正坐在大堂之上的男人手中。 虽是丞相,可却并不像其他同级官员一般给人一种微微的压迫之感。 丞相大人的眼睛总是一种淡淡的神情,就算是低头看着折子,也透露出温柔的感觉。明明身居高位,却有股遗世独立之感。 “高了许多?最近正好是农作物生长的季节,这雨量过多,会影响今年的农作物收成啊……” 食指一顿一顿地敲了敲旁边的桌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丰永县本月的赋税,我会和皇上说明稍作减免的。另外,让他们随时注意做好防洪措施,有灾情记得上报。” “许大人,上报就不必了,这赋税,也没有必要减免。” 就在许海晏同岑户曹说话的时候,大堂之外,不速之客的声音突然出现,直接传到了许海晏的耳朵里。 微微抬头,许海晏眯着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来得及反问对方是谁,那人就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了下去: “丰永县这个月降雨量和我们县差不多,根本没有必要减免税收。要是大人你真的做了这个决定,恐怕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钱,就要被丰永县的县令给揣进腰包里咯——” “大胆!何人竟然敢擅闯丞相府!管家是做什么的!” “岑大人,这人说是要来拜见丞相大人,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偏厅等候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从大门进来了。让他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打扰大人办公,小人该死!” 丞相府的管家似乎出去办事了,答话的是个看守大门的小厮。那岑户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许海晏只是淡淡地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倒是一副十分好奇地样子看向面前那人:“无妨,你继续说。” “哼,你这人着实好笑,丞相大人尚且没有对我大呼小叫,你一个小小的户曹却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岑户曹官职虽只七品,可和你这个普通老百姓比起来,怕也不算小了吧?” 许海晏觉得面前这人说话有几分意思,好笑地回了他一句。那人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着许海晏说道:“许大人,正如同草民刚才说的那样,丰永县最近三个月的雨水完全没有问题,相反,倒是能够很好地让当地的茶树更好地生长。丰永县县令虚报数值,大概就是想打那笔被减免的赋税的算盘。” “你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草民来自丰永县旁边的溪山县,对丰永县的情况自然十分熟悉。” 那家伙有段时间天天来她娘的果子铺,每天对娘献殷勤,后来被娘悄悄给下了泻药,他那大脑袋还差点被爹用锤子给锤爆,被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那县令什么货色,她再清楚不过。 “刁民!我们朝廷命官就是这么随随便便被你给侮辱的吗!” “到底是不是侮辱,大人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相信……” “好了,我会派人去核查的。” 许海晏朝岑户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反正去调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要是就这么给别人做了嫁衣,把这些贪官污吏给养了起来,倒真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把命令吩咐下去,许海晏才重新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名字?” “草民李惟楚。” 李惟楚虽然如此自称着,可并没有任何要向许海晏行礼的打算,只是朝对方微微颔首表示最基本的尊敬,旋即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来我丞相府有什么事?应该不只是过来说丰永县的事情的吧。” “草民听闻丞相大人向来待人宽厚,任人唯贤,所以有许多能人志士来到府上,想试试能不能有幸成为丞相府门客中的一员……” “看来你是想来当我府上的门客的?” “那倒不是。”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丞相大人,往前迈了一步,离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草民从遥远的溪山县进京,一路风尘仆仆,为了早日见到丞相大人,那可真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着实辛苦。” “既然丞相大人是个礼贤下士的官员,因此草民想问问……” “许大人,可否帮草民洗个脚?” 第四章 天然呆许海晏 李惟楚把自己的脚伸出去朝许海晏的方向歪了歪,甚至还朝他使了个眼色。 许海晏好像只是略微有些震惊,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旁边的岑户曹就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朝正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吼道:“没听见这个疯子说什么胡话吗?还让他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赶紧把他给我拉出去!” “啊,是……” “岑毓。” 许海晏突然喊出了岑户曹的名字,吓得他身子一时间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立刻对许海晏行礼:“大人!这无耻刁民居然这样对您口出狂言,不能如此纵容他!让下人赶紧把他轰出去!” 那跪着的小厮也觉得李惟楚实在是胆大妄为,从地上站起身来赶紧准备把他给拉走。 李惟楚眼神似乎带着些调侃和轻蔑似的情绪,被那小厮往后给拉了几步,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把甩开了那小厮的手: “看来许大人也没有百姓间流传的那样礼贤下士嘛,就连帮草民洗个脚都做不到。” 语罢,李惟楚转身背对着许海晏,双手负在身后慢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喊道: “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倒是没想到我也有一天能有吟这样一首诗的机会,哈哈哈哈——” 许是那李惟楚的笑声震到了那个小厮,又或许是觉得李惟楚这个家伙可能精神不太正常,总之岑毓和那小厮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可听见李惟楚吟的那两句诗,许海晏终于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许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李惟楚慢悠悠地转过头去,满不在乎地看着坐在大堂之上的许海晏。 “你倒是对你自己的才华十分有自信。” 被一个来历不明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喊着要给自己洗脚,许海晏竟然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意思,反倒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当然,我对我自己向来很有自信。”李惟楚咧开嘴笑道,转过身来对着许海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里多少墨水,我再清楚不过了。那简直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博古通今,满腹经纶。” 许海晏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大言不惭夸赞自己的人,对李惟楚的兴趣也越发地浓厚了起来。 重新把她给叫了回来,许海晏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往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许海晏真的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时候,李惟楚竟然下意识地开始怂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过来。” “啊?” “你不是让我给你脱鞋吗?现在给你脱。” 许海晏这句话说出来,旁边候着的小厮,还有站在一边的岑毓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到真的看见自家大人已经蹲在李惟楚面前准备给人家脱鞋的时候,两人这才赶紧把自己惊掉的下巴给收回来。 “大人不可!” “大人怎能为这样的无耻小贼脱鞋!那简直就是脏了您的手!” “大人!” “等等等等!” 李惟楚见许海晏真的蹲在自己面前,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许海晏拦在了自己面前: “大人,草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 听得李惟楚这话,许海晏从地上起身,微微皱着眉头,好像李惟楚的这个回答让他十分为难的样子,“李惟楚,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大人,草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李惟楚急忙解释道。 她只是为了单纯地试探一下许海晏是否真的像众人口中说的那样待人宽厚,避免今后真的成为他的门客会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原本之前看岑毓越过他直接使唤丞相府的家丁他依旧没有生气的样子,李惟楚心里就已经有了判断,只不过还想对他进一步试探,所以才说出了让他帮忙脱鞋洗脚的那番话。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好像还没有任何要罢休的意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先生,既然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个道理自然不可能不懂吧。” “这……” “十一,去帮忙打一盆洗脚水来。注意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尽量快一点。” “啊?”那丫鬟还在愣神,许海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我说的话你已经听不懂了吗?” “是!奴婢这就去!” 被唤作十一的婢女,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大堂,赶紧到伙房去给李惟楚端水去了。 李惟楚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许海晏给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李惟楚一脸茫然地低下头,看着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给脱鞋子的李惟楚。 旁边的岑毓和那个小厮像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瞪大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先前你说的丰永县的县令有贪污倾向,那照你看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别的县城也存在这样的情况?” “什么?” 李惟楚正低着头看许海晏给自己脱鞋脱袜子,没想到对方突然把话题转到了刚刚的丰永县身上,赶紧回答道:“除了虚报数额之外让朝廷减免税收之外,我猜应该还有可能是已经出现灾害的地方,地方官同样隐藏了关于灾害的相关情况。毕竟谁也不想在自己管辖的地区出现这种事,小到摘乌纱帽,事情大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觉得有什么解决办法?” “朝廷的雨泽上报制度,从开国以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任何制度实行一段时间之后本身就会经历疲倦期,原本是真正为老百姓好的制度也就不知不觉生了米虫,要想根治还是十分困难。” “或许可以试着稍稍变换一下制度,各县城之间相互监督,把调查实际情况的任务交给郡丞,设置一个官职这种方法。”李惟楚敲了敲下巴,“不过这些措施也难免存在弊端,还是需要亲自实验一下更好。” 许海晏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十一已经把洗脚水给端过来放到李惟楚面前。许海晏把袖子挽起,脑子里好像还在想着刚刚李惟楚说的话,一边眉头紧锁思考着,一边一脸认真地开始给他洗脚。 李惟楚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许海晏这个家伙,可能真的是个只对百姓的事情感兴趣的天然呆。 第五章 丫鬟十一 李惟楚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入了丞相府。 原本还以为怎么说也会被丞相大人刁难一下,比如说出个什么三角函数抛物线这种难题为难一下她李惟楚,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许海晏显摆显摆自己的的确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是没想到许海晏那天帮自己洗完脚以后,竟然就直接让自己在丞相府里头住下,按照中等门客的待遇让她住在府里,甚至还把之前大厅里的那个丫鬟十一直接派到她房里去伺候她。 上辈子从来没人关心过也没享过福的李惟楚还是第一次有丫鬟来服侍她,一下子开始显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当然,最主要的是,怕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暴露,所以李惟楚很少让十一近自己的身。 “诶诶诶,十一,你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就是倒杯茶我自己来就可以。” “等一下!那书案上的东西你别动我的,我自己来收拾,你先下去休息吧。” “十一……” 十一感觉自己彻底失了业。 自从被许海晏安排到李惟楚身边之后,十一感觉自己每天除了帮她磨墨,偶尔扫扫庭前的落叶之外,都已经没什么事儿可以干了。 哦不对,李惟楚某天对她说,院子里的落叶也是一种景色和意境,干脆连落叶都不让她扫了。 十一静静地站在李惟楚旁边帮她磨墨,看着砚台里边逐渐研磨出来的墨水,在想等会儿还能在李惟楚的院子里找到什么事做。 越想越入神,再加上这深秋难得出一次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十一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十一,累了吗?累了就去旁边坐着歇会儿。” 李惟楚正拿着笔在一边看书一边做批注,即使十一已经十分小心,李惟楚还是注意到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十一。 “啊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 李惟楚放下手里的笔,感受到从窗户旁边投进来的暖洋洋的阳光,慢慢地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起身,“今天看了一上午的书,也确实要休息一下了,劳逸结合嘛。” “是。”十一微微欠身,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给李惟楚让开了位置。 李惟楚站在房间门口,猛的一下打开门,外边的阳光就这么一跃打在了她的身上。李惟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扭头看见隔了一堵墙的隔壁院子里有棵桂花树长得正好,桂花的香气顺着微风缓缓飘到了李惟楚面前。 “十一,隔壁那院子是谁在住啊?” “那间别院没有人居住。”十一低头回答道,“不过奇怪的是,虽说没什么人去打理,可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长势极好,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李惟楚睨了十一一眼,像是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改了口:“那不错,要不我们今天用过午饭,就去隔壁那院子去赏花如何?” “先生想去,自然可以。” 李惟楚拽着十一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午饭,在一边见她如此惴惴不安的样子,原本想自己去厨房拿着桂花糕的李惟楚只得赶紧朝她吩咐道:“咳咳,十一,麻烦你跑一趟厨房,拿些桂花糕过来,我在别院等你。” “好的先生。” 十一听见李惟楚终于对自己下了命令,十分高兴地迈着比起先前看起来轻盈许多的步子,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惟楚自己抱着笔墨纸砚,往别院的方向去了。 在这丞相府的日子,倒是过得比自己前世还要惬意许多。 李惟楚踏进别院,看着院子里的鸟兽草木,哼着小曲儿把宣纸摊开在石桌上,闻着阵阵桂花香,提笔便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此时此刻,十一却被厨房正当值的厨娘徐大娘,还有好几个正巧一同过来给许大人底下的门客们拿些点心,平日里同十一也玩的不错的丫鬟给团团围住了。一群人围着十一叽叽喳喳个不停,说来说去,全都是在问李惟楚的事情。 “十一十一,李公子怎么样啊?是不是跟其他姐妹们说的一样长得十分好看?有没有许大人好看?” “十一十一,我听说许大人给李公子亲自洗脚了,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听说李公子才华横溢,他说话你是不是都听不懂啊?” “十一……” “好了好了!” 十一一脸无奈地对周围几个女人喊到。因为声音太小,十一足足喊了四五遍,才让周围的人彻底安静下来,“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们,你们这么吵我怎么说啊……” “好好好,我们不吵。” 徐大娘让周围的丫鬟们赶紧安静下来,“你说。” 十一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许大人,的确是帮李先生洗了脚,当时我就在旁边侯着,这点自然是千真万确。” “至于这长相……”十一手指敲着自己的下巴在脑海里对比着李惟楚和许海晏的长相,“他和许大人谁好看,你们要我比,还真比不出来。两个人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特点,只能说旗鼓相当吧。” “提到这才华,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打包票。”提到这儿,十一好像突然兴奋了起来,“李先生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能肯定的是,李先生绝对是咱们府上写诗写的最好的!” “这么有信心?” 一个丫鬟明显不太相信十一的话,在一边提出了质疑,“比程知悉先生的诗写的更好?” 程知悉不仅是府上公认的最有才华的一位,是许大人最器重的一位,同时也是京岚四才子的榜首。 有这般珠玉在前,就算他们相信李惟楚十分有才华,也绝对不相信能够到超过程知悉的地步。 十一却一点都没有怀疑,反而十分笃定地点头:“我在整理李先生书案的时候看到过李先生的诗,他诗里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不知要比程知悉先生高上多少倍。我相信,就算是许大人亲自过来评判,也绝对会这么认为的。” “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十一的眼神散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光芒,“李先生的诗,说是北辰王朝榜首,也不为过。” 李惟楚一下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手里的笔一抖,一张宣纸就这么废了。 “果然秋天还是得多添件外衣。”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看着宣纸上已经被毁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纸揉做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竹篓里。 第六章 挑事儿的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程知悉正在自己的厢房看着许海晏昨天借给他的一卷古文典籍。这房间的灯光虽然已经足够亮,不过程知悉的眼睛最近这些年已经有些坏了,看书的时候眼珠子得粘在那纸上才能瞧见上边的字,甚至大白天都得点灯。 因为这缘故,程知悉房里的灯油总是耗费得特别快,刚刚就是让自己的丫鬟十六去取些灯油回来。 十六手里拿着灯油快步走了进来,将托盘轻轻放在程知悉书桌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不好意思程先生。” “你平时办事一向利索,今日是怎么了?” “刚刚路过厨房,瞧见孙先生房里的十五和新来的那个李先生房里的十一因为几块桂花糕闹了矛盾,帮着过去调解了几句。” “怎么回事?” 程知悉把灯给挪近了些,十六小声说了句小心被灯火给烫着又给挪开了,接着回答了程知悉的话:“十一去房里帮李先生拿些桂花糕,那十五也过来要讨些糕点。可好巧不巧那糕点只够一人份,自然是给先来的十一了。那十五不服,就在厨房差点跟十一打起来。我正巧路过,就过去劝了几句,大家各退一步,把最后那点桂花糕给分了。” 虽说大家都是丫鬟,不过十六入府比较早,况且她侍奉的又是京岚最有名的大才子程知悉,看在程知悉的面子上,大家也得给她些脸面。否则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理好。 程知悉点点头,旋即若有所思似的说道:“不过说起来,那十五还真是跟孙之钰的脾气越来越像了,竟然连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许是十五觉得那个李先生新来的,怎么着也得收敛些,却没想到十一也不是多么好相与的一个人。”十六慢慢走到程知悉旁边,一边低头瞧了两眼程知悉手里的古籍,只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晃了晃脑袋,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替程知悉磨墨。 “估计十五回去又得跟那个孙之钰告状。”程知悉将书上的一个句子抄在了一本白卷上,“看来那个李惟楚,有些麻烦了。” “那倒也未必。”十六微微笑道,“今天我在厨房那儿可听十一说了,说李先生的诗,比起程先生你来,恐怕还要强上许多。” “哦?” 听得这话,程知悉突然来了兴趣,“十一真这么说过?” “是的。”十六点头,“十一亲口所说,李先生的诗中境界,当今天下无人出其右。” “这个李惟楚,倒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程知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便继续钻研自己的古籍去了。 庭院内。 “好了好了,我不都说了不责怪你了吗?你就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了。” “可是奴婢……”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李惟楚忽然一下放下笔,“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什么奴婢之类的,我听不惯。” 封建社会的女子一直卑躬屈膝的态度,最是让李惟楚这个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看不惯。 “是。”十一默默点头,抬起头还想对李惟楚说些什么,被她突然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缩了回去。 “反正也就是吃几块解解馋,这才刚吃完饭,一人份也吃不完,有人要跟我平分正好。” 李惟楚直接从盘子里抓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一扔,一边嚼一边朝旁边的十一竖起了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这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还真是没话说,我才来府上几天,吃了她几次点心,就感觉已经离不开了。” 简直比自己前世尝过的麦香园的蝴蝶酥更好吃。 “徐大娘做点心的手艺当然是一等一的好。”十一骄傲地挺起身子,“咱们许大人怎么说也是当朝丞相,皇上器重他,连厨房都照顾地妥妥当当,徐大娘就是皇上当时赏赐给许大人的。” 不过,像李先生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十一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知道李惟楚实际上是个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这么说,徐大娘之前还是御膳房的人咯?” “正是。” 李惟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不过过一会儿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旋即抬头看向面前的十一:“对了十一,我先前看你收拾我的书案的时候,盯着我的诗稿发呆。难不成你也想学写诗?” 被李惟楚这么一反问,十一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似的,下意识身体一颤,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眼撞上李惟楚的视线,十一迅速垂下头去,眼神四处乱晃,立刻跪下身去对李惟楚跪拜道:“对不起李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偷看您的诗稿的,我只是……” “我没怪你啊?” 李惟楚觉得奇怪,这十一的反应看上去实在是过于反常,再加上十一的谈吐和其他的丫鬟比起来不像是普通丫鬟,心里留了个心眼。 不过眼下自己刚刚入府,自然不适合现在就问出口,只是默默地记下,抬起头来又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十一:“小十一啊,我呢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说,你要是想学诗,我可以教你啊!” 作为从《诗经》到《楚辞》,从汉赋到唐诗再到宋词,自己能背下来的诗不算少数,前世怎么说也算是古代文学和考古学双学位出身,教这样一个小丫鬟学诗,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十一显然有点心动。抬起眼来看了李惟楚许多次,可就是不敢说接下来的话。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大概知道十一在顾忌些什么,走到十一身边随意地搭上她的肩膀。 突然感觉身边的人身体一颤。 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做这样的动作不太妥当,立刻把手给收了回去,朝十一干笑道: “怎么样十一,想学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教别人学诗也不怕误人子弟。到时候说出去,被笑话的可是我们丞相府,丢的可是丞相大人的脸!” 十一还没开口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这边的李惟楚冷嘲热讽。 有意思,上门找碴的来了。 李惟楚一勾嘴角,双手环抱看着前来挑衅的男子。 第七章 咏桂 许海晏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手下调查回来的关于李惟楚的资料。 那天帮她洗脚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她身上穿着男子的装束,可那脚却十分小巧,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男子的大脚。许海晏抬头看她,喉结并不突出,仔细听她说话的声音,更是越发地觉得像个女子的声线。 眼下调查回来的资料,更是直接证明了许海晏的猜想。 虽然不明白她来丞相府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天她在大厅念的那两句诗,足以让许海晏有理由把她给留下来。 翻了翻上边的资料,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暂且先留她一留,看看她后续有什么动作再说。 “许大人,皇上召见您,说是有要事商议。” 岑毓在外边轻轻敲了敲许海晏书房的门,许海晏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应了外边的岑毓一声,推开门去匆匆往宫里的方向赶了过去。 …… “你是何人?” 李惟楚看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像是营养不良,一看就是个反派的男人问道。 “我是丞相大人府上的上等门客孙之钰!” 说到这句话,孙之钰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一副无比骄傲的样子。明明自己和李惟楚长得差不多高,却偏偏要装作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李惟楚。 李惟楚一拍手掌,装作一副仰慕的表情,十分狗腿地小跑到孙之钰身边说道:“哦——原来您就是那个孙之钰啊……久仰久仰!” 孙之钰斜了一眼李惟楚。看她脸上谄媚的表情,孙之钰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非常满意地朝低眉顺眼的李惟楚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那个孙之钰!” “我知道我知道。”李惟楚直起身来,直视着面前的孙之钰,“就是那个,嗯,去年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结果差点被猎场里的狼给吃进肚子里的那个孙之钰?”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丫鬟全都忍不住偷笑出声。被孙之钰身边的十五狠狠地瞪了一眼,赶紧把自己脸上的笑给收了收。 那孙之钰本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忽然这一下转折,孙之钰只感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李惟楚重重地扇了一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疼。 原本得意的眯着的眼睛忽然一下瞪得睁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李惟楚,伸出拳头来就想往李惟楚脸上揍。 那李惟楚却好像一点都不带怕的,满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孙之钰啊,跟着丞相大人去猎场参加围猎,结果居然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丞相府的脸都被丢尽了……” 说到这儿,李惟楚回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孙之钰:“你这样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丢过丞相府脸面的人,现在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说我丢丞相府的脸面?” “你!” “孙先生,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呢,就请您,圆润地离开这个院子,我要教我小侍女诗文了。” 李惟楚给十一拿了一本自己前几天默写出来的诗集让她先念着,完全把孙之钰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好,好,好的紧呐——” 孙之钰咬牙切齿地看向正在跟十一讲解诗文的李惟楚,仍旧心有不甘,对着她喊道:“姓李的,你要是对你自己这么有信心,有没有胆量同我比比诗文?” 李惟楚根本没打算理他,继续埋头写着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看见她居然敢这么忽略自己,心中一口闷气,冲上前来把李惟楚刚刚写好的诗句给抢了过来,揉成一团给直接扔除了墙外。 “姓李的!给我回话!” 李惟楚最烦的就是有人在她写东西的时候吵自己。既然这姓孙的龟孙把自己的脸凑上来让自己打,那她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比诗文?” 李惟楚慢悠悠地放下笔,“说吧,怎么比?” “就以这院子里的桂花为题写一首诗!” 孙之钰手中一指树上的桂花,低下头去看正望着桂花树思考着什么的李惟楚,“怎么,不敢比?” “不是啊。”李惟楚一脸淡然地看向面前的孙之钰,咧开嘴笑道,“我已经想好了。” “怎么可能!” 孙之钰完全不敢相信李惟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做好了一首诗。李惟楚也并没有要同他争辩什么的意思,只是转过身去,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开始写下自己的诗句。 孙之钰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脑子里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也只好装作自己已经想好诗句的样子,拿过一张宣纸准备落笔。 只是,他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相比起李惟楚行云流水笔走龙蛇的状态,孙之钰看上去显得十分的局促慌张。 那些丫鬟虽然不懂什么诗文,但是只单单对比两人的神情,就能大致分辨出孰优孰劣了。 不到一会儿,李惟楚的诗就已经写成了。 “李白哥哥,只能借你的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李惟楚低头看向自己纸上的诗句。虽然她对作诗也算是略懂一二,不过不知道孙之钰的水平到底如何,再加上她前世基本上都是写的现代诗,要是就这么盲打莽撞自己写一首诗,能不能胜过他还得另说。 所以只得搬出诗仙李白的诗作来压他一头了。 孙之钰虽然比不上李惟楚的速度,但是毕竟也是丞相府的上等门客,速度只是比李惟楚稍微慢上了一点,在她落笔之后没多久,也停下了自己的笔。 “好了。” 孙之钰得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诗,斜了旁边的李惟楚一眼。 “那既然孙先生也已经把诗写完,为了保证公平起见,不如让府上的程知悉先生来评判,如何?” “能让程先生过来做个见证,那自然是极好的。” 孙之钰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主动提出让程知悉来做这个评判,感到十分意外。不过,就算是这样,孙之钰也觉得,李惟楚这厮,一看就是从乡下来的。 一个乡村野夫罢了,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十五,快去请程先生过来!” “是。” 第八章 何惜树君园 “绝怜月殿好根荄,流入人间次第开。只有君家双种好,馨香曾达九天来。” 程知悉手里拿着孙之钰写好的诗凑近了些看,一边读一边止不住点头:“孙老弟,你这字写的比起以前又进步了不少啊!” “程先生谬赞了,比起您还差上许多呢。” 孙之钰虽然对李惟楚十分轻视,但是对程知悉却是打心底里的敬佩。对于他的话,总是恭敬地听着。 毕竟这程知悉可是京岚四大才子之首,能得到他的指点,对自己也有不小的好处。 “这诗,也写的十分精巧。”程知悉拿起手中孙之钰的诗作再次仔细揣摩,“这桂花本是静态,可你这诗里却能写出桂花的动态之美。除了眼睛看到的,还有鼻子闻到的。闭上眼睛,倒是真有一种置身于桂花园中一般的身临其境之感。” 得到程知悉这般肯定,孙之钰自然十分高兴,朝程知悉拱了拱手:“多谢程先生点评。” “另外一首……” “在这儿程先生。” 李惟楚并没有任何露怯的意思,挺直腰杆把自己的诗递到了程知悉手上,“还请程先生指点。”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众人口中的第一大才子程知悉。 就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程知悉看上去的确是个十分亲切的人,待人没有架子,说话的声音也温柔敦厚。只不过有些出乎李惟楚意料的是,原本她还以为程知悉是个少年才子,意气风发,现在见到真人,瞧见他头上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才知晓原来程知悉已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了。 不过也是,像许海晏那种年少成名的人,恐怕还是凤毛麟角吧。 程知悉也是现在才正式地见到这个许大人亲自给她洗脚的李惟楚。 这相貌倒是清秀,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虽然身材瘦弱,可面对凛冽的秋风,他仍旧如同一棵松柏似的巍然不动。 站在那儿,自有一番风骨。 只是不知道这诗写的如何。 程知悉缓缓将纸给打开,李惟楚的字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里。 李惟楚之前为了方便研究,对书法方面也有所涉猎。瘦金体,簪花小楷,行书草书楷书都不在话下。不过最擅长的,还是瘦金体的文字。 瘦金体运笔灵活笔迹瘦劲,虽运笔痕迹明显,笔法外露,可其强烈的个性倒是令它别有一番风骨,也是李惟楚最喜欢的书体。 那程知悉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字体,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滞了。 “怎么了程先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先生这样的书体。”程知悉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这笔迹虽然瘦劲,可却至瘦而不失其肉。瘦挺爽利,笔锋出隐隐带有如同兰竹一般的清香与风骨。如屈铁断金,风姿绰约,在下自愧不如。” 人一旦到了程知悉这个年纪,对有才能的年轻人最是看重。虽然孙之钰的本事不弱,不过单单就现在来看,这个半路出现的李惟楚,竟然还要隐隐压上孙之钰一头。 虽然这诗还没看,但是只见这字迹,就知道李惟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多谢程先生夸赞。”李惟楚一拱手,“您还是先看看我的诗吧,毕竟孙先生还在等着呢。” “哦哦,不好意思。”程知悉抱歉地笑了一声,“我这是看见这字,实在是挪不开眼了。” 李惟楚只是低着头谦虚地微笑,旋即发现旁边的孙之钰正在用一种十分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惟楚也不恼,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程知悉先生点评。 “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程知悉看着手里的李惟楚的诗,许久都未曾开口。 李惟楚觉得疑惑,跟着沉默了一阵,旋即朝旁边的程知悉问道:“程先生,我这诗有什么问题吗?” 程知悉却依旧没有回答。 “程先生?” “哦不好意思。” 程知悉被李惟楚喊了好几句,这才从刚刚李惟楚的诗给自己带过来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一脸敬佩的神情望向面前的李惟楚: “您才是真正当得起先生这一称谓的人啊!” 李惟楚却赶忙低头向程知悉行礼:“程先生这话言重了,论才学,我自然比不上程先生您……” “李先生。”程知悉微笑着看向面前的李惟楚,“丞相大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下,除了这院子里原本的一棵十里飘香的桂花树以外,又多了一棵百年难得的金桂啊!” 明白程知悉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李惟楚只抿嘴一笑,抬起头来:“丞相把这棵金桂搬到自家院子里,也得让它继续散发香气才行。这金桂每天藏在屋子里,岂不是可惜了?” “说的不错。”程知悉点头,“李先生放心,我会同丞相大人说起此事的。” “那便多谢程先生了。” 二人的交谈声落在旁边一众丫鬟的耳中,自然听得是云里雾里。可孙之钰却不同,作为许海晏底下的上等门客之一,他当然明白李惟楚刚刚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是在同自己比赛作诗,以咏桂花为主题。没想到居然在诗里把自己比作桂花,变着法夸自己能给丞相府带来多少好处,拍了许海晏的马屁,还顺带踩了自己和其他门客一脚。 难怪当时这家伙和自己斗诗居然会主动去请程知悉。 原来是想借着程知悉在丞相大人面前的面子,在大人面前露脸。 自己却偏生撞了人家下怀,好巧不巧地给人做了嫁衣! “那今日这作诗环节,自然是李先生胜出了。”程知悉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李惟楚和孙之钰。 李惟楚当然没什么意见,一副全听程先生定夺的样子。那孙之钰虽然心里不服李惟楚,可这程知悉的话还是要听,当下也只得点了点头。 “孙老弟,你可以多向李先生学习学习。原先听十一说李先生的才华不同凡响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要是经常和李先生切磋,一定能得到不少长进。” 让我找一个小辈切磋?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之钰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面上还是恭敬地应了程知悉的话,和李惟楚两人一同把程知悉给送出了院子。 “好你个李惟楚!” 程知悉刚走不久,孙之钰就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李惟楚。 “我当然好啦!还用你说?” 李惟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朝孙之钰摊手,旋即又回到书案附近教十一学诗去了。 孙之钰一跺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九章 赤子之心 “清阴亦可托,何惜树君园。” 许海晏端坐在大厅之上,手里还拿着刚刚从皇上那里接下的奏章,同程知悉他们几个人商量好解决最近城西方向涌入的大批外族难民的问题的对策。 事情讨论完之后,其他的门客告退,程知悉便把刚刚李惟楚同孙之钰斗诗写下的诗句呈到了许海晏面前。 “倒还真像是她的风格。” 许海晏想起那天在大厅之上,她那娇小的身躯坚毅地站在自己面前,调笑着说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样子。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许海晏才直接给了她中等门客的待遇。 这几天的事情虽然很多,不过又程知悉几个人在,也算不上什么复杂事。暂时还用不着她。 没想到她却写下这样的诗句,主动来请缨来了。 “程先生,您觉得,李惟楚这个人如何?” 许海晏放下手里的东西,让下人给程知悉重新端了杯茶上来。程知悉向李惟楚道了声谢,旋即开口说道:“大人,说起来,我也就今天只见过李惟楚一面,您现在就来问我觉得李惟楚这个人怎么样,恐怕还是会有所偏颇。” 许海晏低头一笑:“程先生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那我就暂且问你对李惟楚的第一印象如何?” 程知悉沉思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手边的桌子,抿着嘴沉默了许久。 许海晏也不催他,端坐着等待程知悉的回答。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非常欣赏李惟楚的。”程知悉并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这个年轻人的才学不在我之下,对诗文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且从他能够顺水推舟同孙之钰斗诗,借我之手在您面前露脸这一点上来看,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说的不错。” 许海晏赞同地点头,“不过程先生,您刚刚说,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说……那看来您还有别的看法?” “不错。”程知悉仰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许海晏,“虽说李惟楚的才学过人,不过,就性子方面来讲,果然还是因为年轻人的关系,难免有些张扬。现在就在我们丞相府里,有大人您看着,相对还是要安全些。可以李惟楚的才华,世人迟早都会注意到这颗明珠……” 程知悉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虽然程知悉没有点明,但许海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惟楚想要在他面前露面,久而久之,势必会被皇帝给注意到。 许海晏已经在皇帝身边做了好几年的宰相,就算是还没有彻底摸清楚皇帝的性子,也大概能猜到,要是李惟楚这般性子的人落入了皇上的眼里…… 恐怕,她很快就会消失在众人眼中。 “程先生的话不无道理。”许海晏点头道,“不过,您还是忽略了一些事。” “何事?” “高祖皇帝一扫周边各个诸侯国统一天下,而北辰王朝自从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吞并津南,实行改革,哪一项不是体现着我们北辰王朝政权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而我们当今的圣上,也不过是我们北辰王朝的第三任皇帝而已。我们现在的这个含元皇帝,现今正值盛年,胸中的抱负还没有完全实现,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他新定下的科举向女子开放,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圣上虽然多疑,但同样求贤若渴。而像李惟楚这样的年轻人,正是圣上,朝廷,天下所需要的新鲜血液。” 许海晏眼睛亮亮的,眼里像是已经出现了李惟楚与他一同辅佐陛下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许海晏从看见李惟楚第一眼,就觉得她一定能走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程知悉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果然如同王爷所说的那样,少爷还是太年轻了些。 许海晏的父亲许承庆不止一次地告诉程知悉要时不时对他旁敲侧打,让他随时小心,不要对现在这个皇帝有太多的期望。可少爷好像从来听不进去这些,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才能为皇上分忧。 又或者应该说,是为天下人分忧更合适。 许海晏虽然现在已经位及丞相,可这权谋之术,或许连那个新来的李惟楚都能胜过他。王爷曾经说,少爷相比别人的优点是心思单纯,而这弱点,同样也是他这一点。 否则,少爷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是皇帝为了制约他父亲,而绑在身边的一个人质。 程知悉多次想直接点明,而许承庆也不止一次地这么提醒过程知悉,可他迟迟没有开口。 他实在是不想这么玷污了许海晏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在这儿尔虞我诈的世道,这种纯粹实在是太过难得。 自己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种纯粹。 多加提防这种话说多了,反而会变得自己才是那个时常猜忌别人的人,程知悉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旋即又低下头去开口道:“大人说的是。” “不过,李惟楚我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许海晏心情突然大好,从座位上起身,“等会儿我去城西看看难民们的情况。程先生,你就先留在府上吧。” 程知悉立刻反驳道:“大人,难民群实在是太危险,还是让我陪着您去吧!” “程先生,您这武功,恐怕还没有我好吧?”许海晏轻笑一声,“况且你这第一才子的名号,一出去,街上的小姑娘们还不都得围过来?那我还怎么工作?” “这……” “好了,您放心便是。”许海晏说道,“不会有事的。” 许海晏最后同程知悉交代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只带了一个小厮便出了府。 程知悉看向已经走出大门的许海晏,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玉做的蝴蝶状的哨子吹响。 房檐上突然出现了五六个黑衣人。 “你们,跟着少爷,保护他的安全。” “是。” 收到程知悉的命令,为首的黑衣人只是一点头,旋即带着那几个人往刚刚许海晏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十章 偶遇 李惟楚这几天待在府里都快被闷死了,这天上午待在房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便拉着十一说要去街上闲逛。 这一转眼来丞相府已经有一阵子,可除了在这丞相府周围转转,那么大的京岚城,城西城南那些个有意思的地方李惟楚还从来没去过。 “十一,城西那边是不是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戏园子啊?” 李惟楚刚在院子里做了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过身来走到十一旁边。 十一还在思考刚刚自家主子跟中邪了似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在干些啥,见李惟楚走了过来,赶紧给他倒了一杯茶:“是,城西那家戏园子,最近新来了一个唱小曲儿特别好听的姑娘叫月霜。听最近京城里的人都在说,她唱曲儿的声音就跟黄鹂鸟一样好听,长的就像天仙一样美。还有好多贵族公子争着写词让月霜姑娘唱呢!” 李惟楚听十一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朝十一咧嘴一笑道:“十一,咱们今天就去那戏园子见见那天仙一样的月霜姑娘,去不去?” “啊?我?” 十一犹豫着不敢搭话。 能去那戏园子听戏听小曲儿的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王公贵族,大部分都是些公子哥儿。她这一个小丫鬟跟着过去,恐怕…… “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扮成小厮同我一块儿去不就行了?” 李惟楚转身走进房间,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干净的小厮的衣服来到十一面前朝她晃了晃。 十一这才反应过来李惟楚早就做好溜出去的准备了。 点头的动作还没彻底落下,李惟楚一股脑地把衣服全给塞到了十一怀里,催促她赶紧去换衣服。 十一没了法子,只得按照她的吩咐把衣服给换上,拿了些银两,跟着李惟楚出了门。 春华园。 李惟楚还没有来京岚城的时候,就听爹娘在家里提到过几次春华园。京岚城原本就是北辰王朝的政治经济中心,而春华园作为京岚城最大的戏园子,人流量巨大,每天来这春华园听戏听说书听小曲儿的人数不胜数,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人流量越大,这四面八方的人带来的消息的覆盖面就越广,越灵通。 虽然李家被灭门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谁能保证不会有人再提起?又或者说,打听到一些和这件事有一点点关联的消息? 再不济,能在这种地方结识到什么人,说不定也能对自己有些帮助。 李惟楚从来就没有过无缘无故就要来戏园子听戏的打算。 时间宝贵,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得是算计好了才是。 虽然心上这样想着,李惟楚却从来没有表现在脸上过,拉着十一在去春华园的路上东逛西逛,一副出来吃喝玩乐的样子,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上街溜达。 “对了十一,你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啊?许大人给你们随便取的么?” 李惟楚随手从旁边一个小摊上拿起一根簪子,拿起就想往自己头上比划,幸好及时刹住了车,转而向十一头上比划了一阵。 晃了晃脑袋,许是觉得这簪子不大好看,又给放了下去,“我看你们府上丫鬟的名字,好像都是数字来着。” “这名字不是丞相大人取的,是我们管家取的。说丞相府的丫鬟接近一百来人,直接按名字喊难免弄混,这样取名更加方便管理一些。” 十一耐心地给李惟楚解释道,“从十一到三十的数字的丫鬟,基本上都是服侍府上门客的丫鬟。而十以内的,就是丞相大人身边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默默点头,旋即转身看向十一:“有没有想过换个名字?” “换名字?” 十一愣了一下。 “反正你现在也算是跟着我混了,你的主人我给你取个新名字不行吗?” 十一显然十分犹豫:“可是,这是管家决定的。要是随随便便改了,恐怕……” 李惟楚一拍十一的肩膀:“没事,我同管家打个招呼便成。” “府里的管家可严了,恐怕不会同意。” “那我去找丞相大人说便是。” 李惟楚慢悠悠地往前走,“丞相大人那么好说话,不过就是换一个丫鬟的名字而已,应该会同意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十一接着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可是你现在都还没有见到丞相大人啊。 “李惟楚?” 也不知道这十一什么时候去庙里给自己的嘴巴开过光,这刚刚在心里提到一句丞相大人,结果还真没想到—— 这许海晏立刻就出现在两人面前了。 “许——” 十一刚准备给许海晏行礼,旁边的李惟楚就拉住了她,往十一的方向凑了过去小声说道: “许大人此时应该是出来微服寻访的,不易让别人发现,还是不要行礼比较好。”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转头朝许海晏笑了笑。 许海晏明白李惟楚的意思,向十一的方向点头,证明了李惟楚的说法。 “许大哥,你这是出来干嘛啊?遛弯儿?” 李惟楚毫无顾忌地跟面前的许海晏称兄道弟,甚至还差点想把手给直接搭在许海晏的肩膀上。要不是因为两人身高差的有点多,恐怕现在两人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了。 许海晏也被她这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一顿一顿地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许大哥?” 李惟楚眨着眼看向他,旋即在他耳边说道:“许大人,你是不是出来看难民情况的?” “你怎么知道?” 据他所知,李惟楚除了今天以外,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啊? “猜到的。” 李惟楚双手环抱着,慢悠悠地同许海晏在大街上走着。十一在两人后边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刚在这街上溜达了一圈,发现有几个衣衫破烂但是依旧能看出来不是我朝服饰的难民出现,恐怕就是因为最近同武清那边打仗,我朝难民和武清的难民一起来到京岚城了吧。”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仰着头看向许海晏。 许海晏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了。 第十一章 半截唱词 “许大哥,你也不必太过吃惊,小弟我心里有数,不会到处乱说的。” 李惟楚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一副十分老成的样子,成功把许海晏给逗笑了。 “那你呢?你出来做什么?”许海晏低头看向他,“你这时候不是应该正在研究程先生借给你的那本古籍吗?怎么突然上街了?” 李惟楚觉得奇怪:“许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古籍?” 许海晏一愣,自然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最近一直在派人暗中观察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来糊弄她:“嗯,那本古籍是程先生从我这里拿过去的,他借给你,我当然知道。他还在我面前夸赞了你一番呢。” 第一次说谎,许海晏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不过好在李惟楚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在想程知悉这个人倒还挺守信用,居然真的在许海晏面前提到了自己。 看在他这样帮自己的份上,回去就告诉他瘦金体的写法。 李惟楚心里这般盘算着,自然地转头告诉许海晏:“正是因为这几天都在研究古籍,所以更加要上街上来溜达溜达了,劳逸结合嘛,您说是不是?” 说完还拍了拍许海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许大哥,你平日里批公文也不要太累,要注意多休息。” 许海晏觉得好笑,歪头轻笑:“那你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放松?不如带我一块儿去?” “春华园听小曲儿,去不去?” 李惟楚奸笑着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许海晏,朝他使了几个眼色。 “可以。”许海晏笑眯眯地看着他,“只不过我身上没有带钱,小弟,你可要帮着把大哥那一份钱也给出了。” “那没问题。” 李惟楚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旋即又悄悄凑到许海晏跟前小声说道,“许大人,回去会给我报销的吧?” 许海晏直起身子,低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惟楚沉默了许久,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你表现。” 许海晏低着头笑起来的样子着实好看。李惟楚仰头看他,就觉得即使是春天京岚城姹紫嫣红的景象,都比不上许海晏这个笑容分毫。 那成语怎么说来着,一笑倾城。 依李惟楚来看,这成语不仅能用在女人身上,用在许海晏身上也一点也不过分。 “发什么呆呢?”许海晏朝她晃了晃脑袋,“带路啊?” 里维持狗腿地跟了上去,笑嘻嘻地说道:“来了来了。” 十一在两人身后站着,听见这些话都快惊呆了。 这和她印象中的许海晏不太一样啊! 怎么碰上李先生,许大人就变得像个孩子似的? 琢磨了半天没有琢磨明白,十一晃了晃脑袋。李惟楚跟她打了个招呼让她赶紧跟上,十一赶紧往两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春华园。 今天的春华园依旧像往日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说书先生正开始说入话,念了两首诗。李惟楚凑过去听了会儿,觉得这说书先生说话总觉得有些黏黏糊糊的没什么气势,想必他的话本也没什么意思,摆了摆手,下意识地牵着旁边的许海晏去听小曲儿的地方走。 许海晏感觉自己心脏突然一下骤停,低头看着李惟楚牵着自己的手。 从前也被自己的妹妹许菏清这样牵过手,可感受却和现在被李惟楚牵着完全不同。 李惟楚的手掌软软的,平常看着手指纤细,可这手掌摸着却软软的像个肉垫。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许海晏立刻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一下挣脱掉了李惟楚的手。 李惟楚疑惑着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许大哥?”李惟楚站定在他面前,“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 “啊?嗯。” 许海晏人还在呆滞状态,只是顺着李惟楚的话往下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许大哥,你再忍会儿。”李惟楚重新走到许海晏面前牵起他的手,“这人多,怕走散了。” 话刚说完,又伸出手去拉住十一的手往唱小曲儿的歌舞台子那边走。 许海晏彻底停止了反抗。 来到唱小曲儿那边的台子,李惟楚踮着脚往台上看了看。却发现今天在台上唱曲儿的好像并不是月霜,转头把站在附近的管事儿的给叫了过来。 “管事儿的,台上那个是月霜姑娘吗?” “啊,那不是月霜姑娘。”管事儿的顺着李惟楚的目光往歌舞台上看了一眼,旋即否认道,“月霜姑娘今天不接客。” “不接客?!”李惟楚整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脸。 别呀,她来春华园,除了探听消息以外,最想看的就是月霜姑娘了。 怎的她今天就这么倒霉,正好碰上她不在的一天? “请问月霜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吗?” 许海晏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往前迈了一步问道。 “月霜姑娘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首半截的词,这几天都在琢磨,一直想把后半截儿给补上。” “没有填完的词?” “是啊。”管事儿的点头道,忽然仰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看向面前的两人,“月霜姑娘已经喊了好些个平常在京城颇有才气的公子过来填词,可都不太尽人意。今天又来了些人,说是一定要把那首词给填上。” “原来是这样。” 许海晏看向身边的李惟楚,“今天真是不赶巧,正好月霜姑娘有事儿,要不我们……” “管事儿的,我想问问,你知道那词写了些什么么?竟然这么多人都填不上后半部分?”李惟楚问道。 “听说是月霜姑娘身边的人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在街上捡到的。”管事儿的把自己知道的如实告诉了李惟楚,“那丫头跟着月霜,也对唱词有些研究,觉着上边写的词实在是不错,就把它带回来给月霜看了。没想到月霜姑娘会因为这半截唱词茶饭不思,更没想到会难倒这么多才子。” 许海晏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词居然能难倒这么多人,那边李惟楚却好像被这事儿勾起了好奇心,转头来问他: “许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瞧瞧热闹?” “可是我……” “你放心,关于难民的事,我心中已经有对策,回去便同你细说。”李惟楚同他说完,朝许海晏眨了眨眼睛。 被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许海晏轻笑一声: “行,那便陪你过去凑个热闹。” 第十二章 月霜姑娘 春华园三楼的大厅之上,一层又一层围观群众在大厅里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眼神时不时往人群中心的一个姑娘家瞟两眼。 这姑娘家着实生的好看,即使被人群层层包围,站在人群外围还是一眼就能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好看的柳叶眉此刻因为忧心往眉心一皱,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为她抚平。柔情的双眼似是含情脉脉,配上思索无果的苦闷更是使人心生怜惜。 她双手环抱着琵琶,此刻正低低垂头,右手如削葱根的手指柔柔地捏着一张被揉得皱皱的宣纸,上边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那姑娘看着上边的文字,思索良久无果,再次轻声叹了口气。 “月霜姑娘,你别急,我这就把下片给你填出来。” “月霜姑娘,咱们这儿这么多人,一定能帮你把词给填上的。” “月霜姑娘!我填好了!给你看!” 周围人叽叽喳喳地安慰着月霜。听见人群外边突然传来说有人填好的话,月霜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伸手去接从外边挤进来的公子手上拿着的稿子。 只是看了两眼,月霜便失望地放下手,将手中的纸递还给那位公子: “公子,你填的词虽然对上了唱词上边的意象,算得上是这些天来我所见的填的最好的一版了。只是……” “只是?”被月霜点评的那位公子期待地看向她。 “只是,还未能达到月霜心中的标准。” 月霜朝对方微微欠身表示抱歉。 周围的人瞬间不淡定了。 刚刚那位公子可是京岚城十分有名的大才子安成鸣,名声可是仅次于四大才子的大人物。 可现在月霜居然说他所填之词都无法达到她心中的标准? 安成鸣倒也并非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干笑一声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不过说实话,月霜姑娘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么好的词?这词中的意境,可谓是我平生所见最耐人寻味的一首了。” “这词是我那丫头拾来的。”月霜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词,“原先还在庆幸这丫头随便捡竟然给我捡回来这样一首好词,结果没想到竟然不是完整的。惹得我这每天因为这词茶不思饭不想,着实令人辗转难眠。” 在一边围观许久的一个男人在一边说道:“恐怕只有程知悉他们那样的大家,才能把这首词给填出来了。” “程先生他们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来我们这样的地方?” 月霜并不是没有想过四大才子。只是这春华园毕竟也算是烟花柳巷之地,像程知悉他们那样洁身自好的人,又怎会轻易让他们见到?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突然沉默了下来。 “月霜姑娘,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看看你手中那半截唱词?” 正沉默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说话,周围人的目光立刻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就看见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个人正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来到月霜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 月霜将手里的宣纸递给走在前边的李惟楚,眼神不自觉地往她身后的许海晏看了过去。 虽然身上穿着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可以月霜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看,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身上自带的那种气宇轩昂的贵族气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在李惟楚看着那宣纸上的内容的时候,月霜忍不住开始猜测着这两人的来历。 李惟楚拿到那宣纸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一切。 这就是那天孙之钰来找茬的时候扔出去的那半截《雨霖铃》。 倒是没想到那孙之钰手劲儿这么大,一扔,竟然把手稿给扔到了丞相府外边,还好巧不巧地让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月霜姑娘的随从给捡到了。 这不是老天爷都要帮她是什么? 不过,倒还是要感谢一下孙之钰那厮,竟然无意当中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这月霜在这京岚城中这么有名,今后认识的达官贵人断然不会少。原本李惟楚就打算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和这春华园里的人打好关系,从里边时不时探听点什么小道消息。 要是今天能借着这个机会跟月霜搞好关系,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心里那点小算盘打完,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琢磨着开口:“月霜姑娘,麻烦你把纸笔递给我一下吧。” “好的先生。” 月霜赶紧让自己的小厮重新给李惟楚上纸笔。周围的人群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谁啊?好像没有见过?” “看他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看来或许有两把刷子。” “哼,他有十八把刷子都没有用!那唱词说不定就是四才子写的随手一扔,他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填的上。等着看笑话吧!” 周围的那些吃瓜群众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实际上却全部一清二楚地落在了李惟楚耳朵里。 李惟楚也不恼火。 等她把这词填完,看到底是打你们的脸还是打我的脸。 “姑娘,纸笔来了。” 月霜的小厮把纸和笔都给拿了上来放在李惟楚旁边的桌子上。李惟楚提笔蘸墨,甚至连原先那张原稿都没有再看上一眼,提笔直接在纸上写下了整首词。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惟楚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把整首词都给写了上去,一会儿便停了笔,将手中的纸递交到了月霜姑娘的手上。 月霜的声音本就清冷,当她缓缓念出那纸上的词句之时,整首词的意境仿佛再次得到了升华。 “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月霜低头呢喃着着最后一句,仰头看向面前的李惟楚,“无语凝噎,与何人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先生,您这词填的实在是太好了!” 月霜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满脸仰慕地看向李惟楚。 “倒也不是我填的。” 李惟楚随意散漫地坐在旁边一张凳子上,指着书桌上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宣纸说道: “你家丫头先前捡到的那一版,原本就是我写的。” 第十三章 赠词 那词竟然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写的? 这是现在大家心中所共有的想法。 当然,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说出来好像有些不大礼貌,只是众人整齐划一的眼神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李惟楚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旋即又把眼神定格在面前的月霜姑娘身上:“难道月霜姑娘也认为,我李惟楚是在说瞎话?” “当然没有!” 月霜走到李惟楚面前,恭敬地朝他说道,“月霜只是惊艳于公子的才学,并没有任何怀疑的意思。能够这样完整地接上前面半截唱词的意境,李公子就是这唱词的原主人一定不会有假。” 连月霜姑娘都这么说,周围人自然不可能还会有任何质疑的目光。更何况,就李惟楚刚刚填上的剩下半截来看,即使这原词不是他所写,他能够把这样一首词给完美地填上,也足够让人心生敬佩了。 “不知公子可否让我来为这词谱曲?” 月霜看着手中的词句,实在是越看越喜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 居然还懂得问我要授权?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版权意识这么强,赞许地点了点头:“月霜姑娘若是喜欢,我把这词赠予你便是。” “赠予我?” 月霜瞪大眼睛看着她。 “我留着这词也没什么作用,你喜欢拿去谱曲完全没问题。要是到时候月霜姑娘你把这曲子给唱红了,说不定我李惟楚还能借着你的光在京岚城红一把呢?你说是不是?” 月霜完全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会这么大方。现在的一些才子对自己的作品看得极重,各个都像宝贝似的捧着,更别说让他们这种伶人谱曲在大众面前唱了。谁都认为这是掉身份的事,而像自己这种伶人又没什么才学,只能让戏园子里专门写词的先生帮着写,那又怎么能赶上自己面前这首《雨霖铃》? 无怪乎月霜看见那半截唱词那么激动,实在是这梨园里边好的唱词太少。 似乎是明白月霜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月霜姑娘,我这儿还有一首词,不知你是否可以赏脸收下?” “还有一首?” 月霜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惟楚。 李惟楚从旁边再次拿起纸笔,蹙着眉在纸上认真开始书写。 许海晏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她一开始踏进府门的时候吟的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开始,许海晏就知道她虽为女子,才学一定不会逊色于任何人。而今天这次填词,更是让他直接认识到了李惟楚身上的无限可能。 他再次觉得自己把她留下来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最近城西难民问题已经困扰了皇上许久,满朝文武过了这么久都没想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法子。原本今天上午和程知悉在大堂里讨论了许久终于想出几个法子,可是今天去看实际情况,发现还是不太适用。 想起刚刚她说的关于难民的对策,许海晏十分期待她会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李惟楚全身心都在写词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许海晏凝视了自己许久。不一会儿将这词写完,李惟楚放下笔,将它递到月霜面前: “月霜姑娘,这首词同那首《雨霖铃》一同赠予你,希望他们能与你的曲子相配。” “李先生折煞我了,应当是希望我的曲子能配的上它们才是。” 月霜拿到李惟楚新写下来的这首词,比起刚刚那首竟然还要更加耐人寻味,境界更高。月霜险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多谢先生赠予!” “那我便等月霜姑娘谱出好曲了?” “月霜定不负先生所托。”月霜朝李惟楚再次行礼,“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这首词的名字是……” “此词名为《声声慢》。” 李惟楚回答完月霜的问题,旋即转身带着十一和许海晏离开了人群中心。 “《声声慢》……” 月霜低头喃喃地重复着李惟楚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词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 从春华园出来,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刚才那春华园里边人群实在是太过密集,害得她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许海晏在一边瞧着她:“倒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怎么了?有何不妥?”李惟楚转头看向他。 “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许海晏回头看着前边的路,“只是我认识的文人当中,好像没什么喜欢来这种地方的。” 李惟楚一听这话似乎不大高兴,快步走到许海晏面前拦住他的脚步:“许大人,这只能说明,你认识的文人眼光都太狭隘了。” “哦?” 许海晏好奇地低头看她,“怎么说?” “无论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都是它存在的一种形式,内容与本质终究还是没有区别的。正所谓雅俗共赏,雅与俗本身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缺陷。再说了,你想想,我那两首词原本念着好像挺不错,但要是能让月霜姑娘谱上曲,一定能让大众更加能体会词中意味,甚至能让我的词境更上一层楼。你所认识的那些文人,正是因为他们狭隘的认知,导致自己文辞少了这个机遇,自己也少了些新体验,岂不可惜?” 李惟楚疯狂朝许海晏眨眼睛,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同。许海晏轻笑一声,点头表示赞许:“你说的不错,这是他们的损失。” 得到许海晏的认同,李惟楚高兴得不得了,在街上跟个小姑娘似的开始蹦跶。 前边驶来一辆马车,眼看着李惟楚就要被那马给撞上,许海晏眼疾手快,一下把李惟楚给带进怀里。 李惟楚被他这一下弄得心跳忽然加速,转头才发现旁边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立刻从许海晏怀里离开,李惟楚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许海晏打了声招呼: “许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跟你说说那个难民的问题。” 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惟楚这般局促不安的样子,许海晏觉得有些新鲜,在后边轻笑一声,应了一句,快步追了上去。 第十四章 难民计策 丞相府今天当值的小厮,就是那天李惟楚刚来府上那次把李惟楚拦在门外的那位。瞧见许海晏竟然和李惟楚一同踏进府门,那小厮眼珠子瞪亮的像颗夜明珠,像是要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李惟楚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还回过头来冲他打了个招呼,旋即跟上了前边许海晏的步伐。 “这个李惟楚,居然还真能得到许大人的赏识……” 小厮嘀咕了两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门去了。 许海晏走进书房,李惟楚还没等他招呼,自己直接一个屁股坐在了许海晏面前的椅子上。 这还没坐稳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个男人突然指着李惟楚刚落下的屁股大喊了一声:“许大人都还没开口让你坐你怎么就坐下了!” “我靠!” 李惟楚被吓得忽然一下就跟坐到了弹簧似的立刻跳了起来,“谁啊突然出声!想吓死谁啊!” 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李惟楚眼珠子往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一瞟—— 又是上次那个岑户曹!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 每一步都像踢正步似的重重地踩在地上,李惟楚觉得这样才能表现出现在自己内心的愤怒,就这么恶狠狠地走到岑毓面前,抬手指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会吓死人的?” “明明是你个乡野村夫没礼貌,许大人都没让你坐你就坐下去了,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来训斥我?” 岑毓没有一点要跟她就此罢休的想法,直接迈着步子迎了上来就要同她正面杠。 “你才乡野村夫,你少给我瞧不起农村人了。上次的教训你又给忘了?许大人都没说什么,哪轮得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许大人是懒得同你这种小人计较。”岑毓眼神一瞟正在书架边翻看往日文书的许海晏,“这种小事,只能靠我多盯着点了。” “你不是管粮食的吗?”李惟楚不甘示弱,“你这人长得不高,管的倒是挺宽。” “你!” “李惟楚。” 原本还想同岑毓这家伙再吵两句,旁边的许海晏忽然喊出了他的名字。李惟楚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许大人,什么事?” “你说说你应对难民的办法?” “许大人,我觉得……” “大人,管那些劳什子难民做什么?统统赶出去不就好了?” 岑毓耳朵尖,听见两人在一边说起难民的事情,赶紧出声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李惟楚露出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抬头扫了一眼岑毓,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些难民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因为武清对待难民向来都是铁血手段,所以才会来我们北辰。要不是武清挑衅我朝,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难民?这是他们自己产生的恶果,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你自己都说了,有相当一部分是武清难民。可是你想过没有,这里边大部分还是我朝无辜子民,你说舍弃就舍弃,你管过那些难民们的死活吗?” 李惟楚原本并不想同他再争辩些什么,可听他这么冷血无情的发言,实在是忍不住要同他多争论几句,“要是真同你所说,就这么弃难民于不顾,你仔细想想,这会让多少老百姓们寒心?” 岑毓同样也不愿让步:“所以说你们乡野村夫就是目光狭窄。京岚城作为我朝都城,距离最近的同武清的边境也不过几天的脚程。要是那些难民当中混进来武清的奸细,把京岚城中的情报泄露出去,那武清的军队南下入侵我朝,直取京岚简直易如反掌,你懂不懂?” 李惟楚皱着眉看向他。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形式实际上已经十分严重了。看起来好像只是简单地做好难民工作的问题。但是说实话,这其中所存在的弯弯绕可不是一星半点。像刚刚岑毓说的就是其中一点。 更为可怕的是,要是朝廷真的对这些难民不闻不问,那些混在其中的别有用心的武清难民,一定会在人群当中散播对朝廷十分不利的言论。京城被侵还可以再夺回来,这失了人心想再拿回来,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李惟楚深吸一口气,转身同身边的许海晏说道:“大人,岑户曹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知道,武清派奸细过来除了套取情报之外,很有可能是想要从内部散播谣言,动摇我朝民之根本。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件事。如何处理难民,主动权终究是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在处理难民这个问题上采取怀柔政策,他们的那些伎俩就不可能发挥作用。”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反客为主,借那些真正的武清难民之口,告诉那些武清子民,我们北辰王朝是多么的宽容大度,即使是对待敌对的国家,也存在着怜悯之心。如此一来,我们北辰原本的子民会对我们国家更加信服。这武清过来的难民,反倒给我们做了嫁衣。” “这般思虑一番,您觉得这难民问题,管还是不管?” 李惟楚站在许海晏面前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她对自己刚刚那一番说辞十分的有信心。她相信,许海晏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分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许海晏从来没有考虑到这样一个方面。 他从来就没有不管这些难民的打算,否则他也不会让岑毓过来,准备跟他说一说粮仓开放的问题。他只是从人道主义方面来考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着活生生将近万人的难民饿死在街头。 他也知道武清难民其中混入奸细会有来京岚城套取情报的嫌疑,却并没有考虑过李惟楚所说的舆论传播的问题。 直到刚刚李惟楚的一番话,许海晏才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谣言不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么发展起来的吗? 看来那武清还真是铁了心要同我们北辰作对了。 许海晏对李惟楚鼓起掌来: “好一招反客为主,釜底抽薪。很好,这样一来,难民,我许海晏是管定了!” 第十五章 气死人不偿命 许海晏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府里出现过了。 自从那天李惟楚同他说完了救助难民的对策,许海晏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在家里吃,带着程知悉和岑户曹几个人就直接去宫里边面见圣上,连夜商量好了具体的实行方案。皇上立刻下旨给许海晏,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处理难民问题足足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许海晏在难民堆里头抓获了不少从武清那边混进来的奸细。为了避免错抓,许海晏还好几次把李惟楚抓过去鉴定。 “许大人,我真的不是搞心理学的。” 李惟楚刚刚从茅房里边出来,就被许海晏的随行小厮给拽到了牢房里头。许海晏指了指牢房里边的被关起来的嫌疑人又让她帮着审讯。 “前两次你不都做到了么?这次也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许海晏朝李惟楚眨巴眨巴眼。 叹气一声,李惟楚只好朝他点了点头,艰难地迈着步子往牢房里边走了过去。 直到难民被全部安顿好,许海晏他们在难民群里抓到了将近二十个伪装成难民的奸细,还有些是趁着难民堆入城混进城里的奸细,也跟着被连根拔起,甚至连之前其他国家安排潜伏在京岚城的探子都跟着被查出了不少。 除此之外,因为朝廷对无论是本朝难民还是武清的难民都一视同仁,给予同样的优惠政策,同时也安排好了他们所有人的就业问题。现在在武清难民的心里,已经开始种下的一颗归属北辰王朝的种子。 甚至还有些难民,在京岚城中安顿下来之后,因为被京岚城中的繁华所吸引,一对比自家统治者荒淫无道每天只知道打仗打仗害的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的情况,都想把自己还在武清的亲戚给接过来。 这样一来二去,在武清的边疆地区,已经开始盛传出武清不如北辰的说法了。 “陛下,北辰皇帝不仅给所有的难民都发放了粮食和其他救济物资,还给他们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据探子来信,好像有很多一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北辰皇帝最近正在修建的光渠水利工程上。” “还有呢?” 武清皇帝咬着牙,强忍心中的怒火看着正跪在地上的臣子。 “还有,还有……” 那臣子战战兢兢,总觉得这话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口。可是颤栗着抬头瞧见皇帝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样子,那臣子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最近边境的百姓们都说,说……” “你吞吞吐吐什么!赶紧说!” “说我们武清一点都没有人家北辰大气,自己的子民往别的国家赶,可人家却不仅没有把人给赶出来,还和北辰的难民一视同仁,全都给予了救助。甚至还有些人说……” 臣子咽了咽自己的口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私底下喊了声加油。 “还有些人说,京岚城那边比我们武清好上太多,不如跟着难民一起去北辰那边定居……” 那臣子话还没说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把放在桌上的玉玺往跪在地上的那人给扔了过去。 旁边的太监赶紧出来拦住了自家皇上: “皇上,冷静,冷静!” “你叫我如何冷静!” 皇帝在桌上重重一拍,朝堂之上的大臣全都给吓了一跳。 “我们武清的子民,居然说北辰如何好,你让我这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 武清皇帝指着底下一个一个默不作声的大臣大声呵斥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啊!当初是谁出的这个点子说让探子从难民堆里边混进去的!现在探子是混进去了,可是朕连民心都失了!朕的子民!现在正在别国给人家修水利!” “许承乾,好你个许承乾!” “那个,陛下……” 还在底下跪着不敢起来的臣子小声地开口看向正处于暴怒状态的皇帝。 “说!” “我们混进难民堆里的细作,全部都被北辰给查出来了,甚至连先前潜伏在京岚城中的探子,因为要和他们联系,都跟着损失了不少……” 武清皇帝一听,白眼一翻,突然背过了气。 “来人!快来人!快叫太医——” …… “很好,很好,非常好!” 同武清皇帝截然不同的是,世宗皇帝许承乾开心地接连说了三个好,虽然大冬天起来上早班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小情绪,不过见皇帝难得这么高兴,众多大臣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毕竟上头这位心情好,他们底下的官员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许爱卿,你这次做的非常好,朕要好好嘉奖你。” 许承乾点了站在前头的许海晏的名,许海晏应声往旁边迈了一步,拱手向皇帝行礼: “还是多亏陛下及时下令,指挥有方,臣只是按陛下的旨意办事罢了。” “诶,你不必谦虚,朕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这次你提出来的关于难民问题的几个关键计策和问题,才能让朕有了具体救治难民的方向,许爱卿,你绝对是功不可没!” 许海晏虽然在李惟楚给自己的建议之上提出了几个点子,但还有许多关键,比如说,在难民得到救济之后要如何安置的问题都是皇帝想出来的解决办法,而许海晏只是就皇帝一下没有想到的方面提了些建议。 他由衷地对朝堂之上的皇帝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而陛下能够想出让武清的难民帮我朝修建水利的点子,也实在是让臣万分敬佩。” “武清那韩年估计这时候听见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估计当场就得昏倒在龙椅上了吧?哈哈哈哈……” “这次,不仅难民问题得到了解决,更是间接解了边境之难,陛下的计策实在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底下的臣子们趁机拍了许承乾好一通马屁。这皇帝怎么说也是人,好话怎么可能不爱听?被几个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即使平时不苟言笑,现在都忍不住开始大笑出声。 “好好好,这次能够解决难民问题,许爱卿功不可没,赏黄金千两!” “陛下,眼下这正解决掉难民问题,要不这千两黄金,就用作赈济难民的救济金如何?” “好,许爱卿有这份心自然极好,朕这就安排下去。” 许承乾从龙椅上起身,大袖一挥: “退朝吧。” “退朝——” 第十六章 初露锋芒 御书房。 下了朝之后,原本许海晏准备赶紧回府找李惟楚,跟她说说武清皇帝那边的反应,想着那家伙听了,肯定能乐上好一阵子。结果没想到皇帝身边的公公陈若弗把已经走出朝堂的许海晏给叫了回去,跟着皇帝一同回了明光宫。 许海晏跟着陈若弗走进书房的时候,皇帝正在坐在书案前,亲自给许海晏倒了杯茶。 听见许海晏和陈若弗走进书房的动静,许承乾伸手朝自己对面的座位一指: “海晏,坐。” “谢陛下。” 虽然和皇帝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叔侄关系,不过许海晏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因为这一层关系在皇帝面前放肆。 就算他不懂得权谋之术,在皇帝身边也算是有了些年头,自己需要用什么样的反应来对待皇帝,许海晏还是明白许多东西的。 不出许海晏所料,许承乾对许海晏的反应十分满意,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旋即开口问道:“海晏,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父亲一切安好,前些日子来信,他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许海晏低着头,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叶慢慢地在杯中旋转,沉积下去。 “小清准备什么时候来京岚城?” 许承乾似乎是毫不在意地随口一问,旋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茶。 “应该就这几日了。父亲正在给她准备来京岚给您的礼物。”许海晏轻笑一声道,“她一开始还不太愿意来,后来听说是让她来京岚城择选夫婿,忽然一下就变了主意,催着家里人赶紧帮她收拾行李,说是要马不停蹄赶来京岚呢。” 许海晏这轻松随意的一答,许承乾抿唇微笑着应了一声:“看来小清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好夫婿了?” “她呀,也是时候嫁出去了,这都十七了。”许海晏接话。 “虽说瀛洲人杰地灵,但是比起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还是要京岚城才能找得到。小清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夫婿,还得来京岚城才找得到。” “陛下所言甚是。” 许海晏朝陛下一拱手,“多谢陛下为舍妹如此思虑。” “诶,你这话就言重了啊!” 许承乾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那小清怎么说也是朕的侄女,是我们北辰正儿八经的清河郡主。为她选个好夫婿,不仅是朕这个叔叔分内的事,更是我朝一件大事!” “陛下言之有理。” 许海晏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许承乾知道他就是这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口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等到小清在京岚城落了根,小清,还有小清未来的夫婿,再加上海晏你。有你们几个在一边辅佐朕,朕能够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助陛下实现宏图大业。” 许海晏这话说的真诚,许承乾满意地点头:“你这次这差事做的十分漂亮,朕赏你那么多黄金,你倒好,直接把它给捐了出去,不后悔吗?” “为百姓做事,臣不后悔。” “那好,朕便再额外赏你个恩典。” 许承乾再次给许海晏斟茶:“你可以跟朕提一个要求。” “陛下,其实,这点子,不全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许海晏微微点头,对许承乾如实地道出了真相。 “哦?”许承乾突然反应过来,“那就是还有你底下的门客,程先生了?” “程先生一向才识过人,朕也多次想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总是拒绝朕。朕这想嘉奖他,也有诸多不便啊!” 这个程知悉,之前就已经多次帮朝廷解决过许多问题。许承乾多次有意让他入朝为官,不过他每次都是用同样的借口拒绝自己,说什么不做官更自在,少了许多拘束,现在这自由身的状态同样能为他分忧,就让别的有识之士入朝为官好了。 是,你自由之身的确能为他分忧,只不过,全是借着许海晏的手罢了。 许承乾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海晏的方向沉默着不说话,许海晏似乎没有察觉到皇帝内心的想法,只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次程先生也有出力,不过,真正的功臣,另有其人。” “哦?那是谁?” “此人提前想到,武清会用这些涌入的难民打舆论战,损害我朝的威望。同时还想到了这些武清难民会对我朝子民进行渗透,让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失了民心。正因为如此,臣才会想到在武清的人开始进行渗透之前,先一步进行难民方面的甄别和筛选,把危险分子从中剔除。再利用剩下的武清难民为我们造势,来了一招反客为主,让他们的计划彻底落空。” 许承乾听许海晏的描述,愈发地对他说的这人有了兴趣,赶紧出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此人名为李惟楚,是前不久刚来到臣府上的门客。” “李惟楚?” 许承乾听到这个名字,竟然露出了一副觉得十分耳熟的模样。 许海晏也发现了许承乾表情的不对,连忙问道:“看陛下的表情……好像曾经听说过此人?” “是有些耳熟。” 许承乾仔细地在脑海中回想,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奉常崔咏皓在自己面前提过一嘴的那人。 “那李惟楚,最近是不是在京岚城还挺有名气的?” “啊?” 许海晏听许承乾这么一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最近臣一直在处理难民的事,倒是没怎么注意过。” “上次崔奉常在城中办些差事,无意间在春华园中听到了一首的曲子,那曲子名叫《声声慢》,最近这曲子和另外一首《雨霖铃》可以说是在城中名声大噪,而这作词之人,似乎就是你刚刚同朕提到过的李惟楚。” 没想到会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两首词的名字,许海晏也是颇感意外。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朝许承乾点了点头,微笑道:“陛下,这词,的确就是那李惟楚写的。当时她写的时候,臣就在现场。” “是吗?” 许承乾微微侧着头,看向面前的许海晏。 看来这个李惟楚,得多留意一些才是了。 第十七章 窝窝头 一块钱四个 嘿嘿 “饿死我了!” 李惟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一脸暴躁地推开房门。正在一边打盹的十一被突然开门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李惟楚旁边:“先生怎么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怎么每次让你去取饭的时候都恰好没饭没菜了?这是想饿死我啊?” 要不是每天晚上溜进厨房偷点馒头吃,不然自己早就饿死了。 “先生,徐大娘最近回乡探亲去了。孙之钰每天去厨房晃荡,明里暗里告诉他们你马上就要被许大人扫地出门了,饭菜什么的有剩下的就给先生你留点,没有剩下的你就不用吃了。” “现在厨房里的厨娘不比徐大娘在府里待的久,都不敢得罪他,所以这才……” 这孙之钰,估计是在借着许海晏不在,就上次咏桂那件事报复自己来着。 “许大人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思及此,李惟楚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因为饥饿引发出来的暴脾气,压低嗓子问旁边的十一。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十一一边想着上哪儿给李惟楚弄点吃的,一边回答他的话,“不过也应该快了。等许大人回来了,一定让许大人给先生主持公道!” “等他回来我说不定都饿死了!” 李惟楚倚着门框撑着自己的身子以免自己倒下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走到十一面前一拍她的肩膀: “十一,去厨房拿两个碗来。最好是那种破碗,缺个角有条缝什么之类的最好了。” “啊?” 十一一下没明白李惟楚的意思,“拿碗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十一愣愣地点头,听李惟楚有些催促的语气,赶忙一路小跑着去厨房拿碗。 这厨房的厨娘们虽然碍着孙之钰的压力不能给李惟楚吃食,但这给个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李惟楚拿碗,而且还特意说明是要破碗要做些什么,不过看十一那么着急的样子,厨房的陈大娘赶紧从厨房拿了两个碗给她。 “陈大娘说,咱们丞相府的碗,最破也就这样了。” 十一拿着两个缺了一个小小角的饭碗递到李惟楚面前: “也行,不挑。” 李惟楚满意地接下其中一个,另外一个留在了十一手上。 “李先生,这是……” “带你讨钱去。” …… 李惟楚和十一就这么端着个饭碗坐在丞相府门前,可怜兮兮地坐在前边的台阶上,靠着后边大门前的石狮子,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敲着自己手里的碗: “各位走过路过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娘行行好啊,我和我的小侍女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原本以为来丞相府当门客能吃香喝辣,结果没想到来了这么久,不仅月钱拖着不给发,连饭食都要克扣,我们主仆二人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上这大街上来乞讨了……” 李惟楚原本长相就十分具有欺骗性,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出门前特意往自己脸上抹了点土,再加上略带哭腔的台词功底。 那简直就是—— 一瞄一个准。 李惟楚现在才发现,自己十分具有演员的天赋。说不定前世去当个演员,还能那个奥斯卡奖什么的威风威风。 “这也太可怜了吧……这谁受得了这种折磨啊!” “不是吧,丞相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克扣门客月钱和饭食的人啊?” “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眼见为实,我看啊,丞相确实克扣这位公子的月钱了!” 那正在看门的护卫原本还不把李惟楚当回事儿,结果没想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听他们谈论的话,已经对丞相大人造成了不良影响。同今天值班的头头报备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进府去找管家大人去了。 李惟楚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周围议论纷纷的人民群众,听见他们站在丞相府门口大声议论丞相大人的不是。想起许海晏那有点憨憨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咳嗽两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围在前边的大爷大娘们小声说道: “其实也不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这些日子忙着去处理难民的问题,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现在丞相府里头都是那个叫孙之钰的门客当家,连管家都管不住他。他有心克扣我的月钱和饭食,我这新来的,也就只能受着了……” “孙之钰?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不就是上次围猎场差点被狼吃掉那个?你这么快就忘了?” 前排的大娘被大爷这么一提醒,曾经的记忆一下被唤醒起来: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那个姓孙的被那狼吓得尿裤子了是不是?” “还叫什么孙之钰,我看不如直接叫孙子比较实在哈哈哈……” 周围的人群好像完全忘记了最开始讨论的话题是什么,现在只团团围着议论起前些日子孙之钰在围猎场上的丢人模样。有个细心的大娘听见李惟楚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知道这孩子是真的饿了,赶紧回家给李惟楚拿了几个刚刚做好的窝窝头出来。 “孩子,吃吧,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那大娘直接把碗都给了李惟楚。 虽然李惟楚刚刚有演戏的成分在内,不过肚子的饥饿感绝对是真实的。距离昨天晚上吃的那个侥幸从厨房偷来的馒头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时辰,李惟楚是真的饿了。 非常非常饿。 看见大娘递到自己面前的窝窝头,李惟楚简直幸福地要掉出眼泪来。 尤其是上边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慢慢悠悠地钻到李惟楚鼻子里,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勾引。 “谢谢大娘!” 李惟楚毫不客气地从大娘手里接过碗,伸手就把那热乎乎的窝窝头从里边给抓了出来。一不小心给烫到了手,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得及让窝窝头冷静一下,直接就开口咬上了一大口。 玉米面独特的香甜气息,再加上里边大娘放上的糖馅儿忽然一下充斥在唇齿间,对于李惟楚这种喜欢甜食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直接上了天堂。 人间不值得,但是窝窝头值得! 李惟楚陶醉在窝窝头的美味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孙之钰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到自己面前。 “李惟楚!你在这给我胡说八道什么呢!” 没有理会孙之钰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李惟楚继续吃着自己的窝窝头。 孙之钰气上心头,直接冲到李惟楚面前,大手一挥,直接把盛着窝窝头的碗给掀翻了。 窝窝头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除了李惟楚吊在嘴里那个。 第十八章 替小姑娘讨回公道 李惟楚看着滚在地上的窝窝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忽然一窒。 滚在它身,痛在我心。 “你有病吧?” 李惟楚刚吃了窝窝头恢复了些力气,现在有劲儿跟这龟孙吵架,原本想撸着袖子更有气势,这初冬的风一吹,冷的李惟楚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总之,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恼火! “你生气冲我来,朝窝窝头发什么脾气?” “谁让你在这散播谣言的?”孙之钰站定在李惟楚面前,“是不是你说的我不给你饭吃?” “难道不是你吗?” 李惟楚面无表情的反问让孙之钰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是你没有做好丞相大人吩咐下来的工作,你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做好丞相大人的工作了?”李惟楚故作恍然大悟状,“莫不是你一天到晚都在尾随我?” “胡说八道。”孙之钰不屑地摆头,“我尾随你做什么?” “那你在这乱嚼舌根!” 李惟楚气势汹汹,像是马上就要跟孙之钰打上一架。虽然孙之钰比他高上许多,可被李惟楚这样恶狠狠地盯着,孙之钰一时之间也有些心悸。 只是,像孙之钰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服输的。 李惟楚也不例外。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着谁。原本吃瓜群众还保持着看戏的态度,看两人逐渐开始动起手来,有人终于还是出来阻拦了。 这毕竟是在丞相府面前,闹出什么事情,影响也不大好。 只是孙之钰和李惟楚两个人吵架,吵着吵着都有些上头,原本还在组着些诗句暗讽对方,到了后边脏话就跟开闸了似的怎么收都收不住。 围观群众一边想着要阻拦他们几个吵架,一边竭力想要理解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诸如“傻逼”“智障”之类的词语。 这越吵越面红耳赤,两人推推搡搡,李惟楚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自然不如比自己高大的孙之钰。被他用力一推,一下子往人群外边倒了下去。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撑住了李惟楚的后背,让她重新站稳了脚跟。 李惟楚仰着头一看—— 竟然是许海晏回来了。 “许大人?” “发生什么事了?” 许海晏一出场,周围的人群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块空地。皱着眉看了一眼一边面红耳赤的孙之钰,又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李惟楚。 合着趁自己不在府上,这个孙之钰来找小姑娘的麻烦了? “许大人,是那李惟楚……” “我有问你吗?” 平日一贯不喜欢和自己下属生气的许海晏难得脸上出现了愠怒,眼神看向刚刚被自己扶起的李惟楚: “你来跟我说。” 李惟楚立刻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全部告诉了许海晏,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孙之钰的坏话。 孙之钰原本还想辩驳几句,被许海晏的眼神一扫,只能立刻住了嘴,什么话都憋着。 对于李惟楚某些无中生有的指控也只能默默应下,敢怒不敢言。 “就是这样了许大人。” 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它正巧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原本在厨房讨不到吃的已经够难受了,孙之钰还让管家把我的月钱也给克扣了,我连想去外边下个馆子都没钱。” “嗯,我知道了。” 许海晏原本想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让她稍安勿躁,可是忽然一下觉得这个动作不适合对女扮男装的李惟楚做,伸出去的手在差点碰到李惟楚头之前变成了落在她的肩膀上: “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李惟楚抬眼看他,眼珠子随着许海晏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刚刚他不会是想摸我的头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个问题,许海晏已经迈着步子走到孙之钰面前,低声问他:“是李惟楚刚刚说的那样吗?” 孙之钰低着头不敢看他。 虽然刚刚李惟楚有些添油加醋,不过克扣月钱,还有不给饭吃都确实是他授意管家做的,这个锅他甩不掉。 孙之钰木讷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把李惟楚留下,是因为她的确有过人之处。希望孙先生你能保有文人应有的包容之心。” 许海晏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只是跟他说了一声看似不痛不痒的警告的话语,朝李惟楚使了个眼色。 李惟楚心领神会,招呼十一赶紧跟上,跟着许海晏回了丞相府。 孙之钰站在门口,又被愤怒的人民群众们给狠狠地讨伐了一顿。 …… 已经数不清李惟楚的肚子第几次发出咕咕咕的响声了。 “这几天都没吃饭?”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问她。 “嗯,上次从牢房里边回来之后,孙之钰就没让厨房的人给我送饭了。” 李惟楚勾着手指数了数,“大概有五天了。” “你怎么不派人去找我?” 许海晏完全没想到李惟楚这小姑娘竟然足足挨了这么多天的饿。 简直跟那些难民有得一拼了。 “许大人,你这几天因为难民的事情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李惟楚漫不经心地说道,“再说了,这点小事,我可以解决的。” 今天就算许海晏没有出现,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腾,那孙之钰也会迫于压力必须给自己放月钱和吃食的。 趁着四下无人,许海晏一拍李惟楚的脑袋:“那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那倒不会。” 李惟楚毫不在意地摊手,“就全当减肥了。” 想起自己在前世的时候,还过过比这更苦的日子呢。 这五天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吃东西,至少晚上还偷吃了些馒头。前世最艰难的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粒米吃。 现在这情况实在要好上太多了。 许海晏听见从李惟楚嘴里蹦出来的陌生词语,忍不住出声问道: “何谓,减肥?” “额,这个……” 李惟楚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嗯嗯啊啊语焉不详地糊弄了几句,旋即推着许海晏的后背往厨房的方向继续前进。 “许大人快点,我要被饿死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许海晏轻笑一声,迈着步子来到了厨房。 第十九章 剁椒鱼头 “你们先下去吧。” 许海晏走进厨房,对着正在忙碌的厨子们吩咐了一句。得到许海晏的命令,虽然不明白自家主子想干嘛,但众人还是立刻放下了自己手上的活,一边朝许海晏行礼,一边往外边退了出去。 李惟楚不明所以。 “许大人,这厨子都不在,我吃什么啊?” 许海晏转头看向她:“我给你做啊。” 听他从嘴里蹦出来的这几个字,李惟楚被吓得差点一下没有站稳:“真的假的?许大人你居然会做饭?” 我还以为你震惊的是我给你做饭这件事。 许海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对着自己瞪大着眼睛的李惟楚:“嗯,从小就会做。” 李惟楚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在前世自己就已经是个炸厨房的废物,到了这辈子,没有了电磁炉这种方便的东西,自己连煎个蛋都不行了。 没想到许海晏这个天天都有人伺候的丞相大人,居然还会做饭? “许大人,你可别诓骗小人。”李惟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我现在已经饿到不行了。要是你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小人的胃可不是铁做的。” 许海晏被李惟楚成功逗笑,伸手捏了捏李惟楚的脸颊:“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被许海晏这样亲昵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李惟楚脸颊突然一下变得绯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许海晏的眼睛:“诶,那什么许大人,赶紧做吧,我,我饿了。” “好。” 许海晏应了下来,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备料。 他到底想做什么菜,李惟楚这个只会吃的厨房白痴光看备料自然是看不出来分毫。不过,当看见许海晏从橱柜里边拿出一罐剁辣椒的时候,她整个人眼神都亮了。 剁辣椒啊!这可是她的最爱! 没有辣椒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李惟楚闻着罐子里飘来的剁辣椒的香味,又看见许海晏案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花鲢,就算李惟楚不懂做菜,也知道许海晏想做什么菜了。 剁椒鱼头! 只见许海晏熟练地把鱼头和鱼身给分割开来,再从中间剖开,取出中间不要的部分,用刀在鱼头两侧划了几道口子。放上葱姜,料酒,盐,酱油在鱼头上抹匀腌制片刻后将葱姜拿下来,再用紫苏,葱姜打底,最后从罐子里舀了许多剁辣椒往鱼头上放了过去。 这鱼还没有开始蒸,李惟楚体内的馋猫就感觉已经有香气从里边冒出来了。 “这剁辣椒里边怎么好像还有点茶的香气?” 李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许海晏周围,弯着腰去闻已经处理好准备开始蒸煮的鱼头。 “因为里边有铁观音。” 许海晏倒是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这么一闻就闻出了茶叶的味道,转头看李惟楚伸手就要去拈,出手轻轻打了下她的手背:“着什么急啊,这还没蒸呢。就这么吃剁辣椒对胃不好。” 摸了摸自己被打的手背,李惟楚朝许海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旋即开始转移话题:“居然能想到用铁观音来提剁辣椒的香味……许大人,这剁辣椒是厨房哪个厨娘想到的?” “这是我腌的。” 许海晏无语地看了李惟楚一眼。 好了,这下她对自己面前的这个丞相大人的认知再次刷新了一层。 谁能想到丞相大人不仅在政治上才思过人,连做饭做菜都有自己的巧思在里头。 “许大人,您还真是,心灵手巧,聪慧过人啊!嘿嘿……” 李惟楚干笑两声,决定闭嘴往边上待着,乖乖等自己的剁椒鱼头出锅。 许海晏眼睛余光瞧见李惟楚突然乖巧下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旋即转眼回到自己的案板上,继续给李惟楚做饭。 虽然说从她平日的饮食习惯里头知道了她喜欢吃辣,不过这毕竟五天没怎么吃东西,忽然一下吃这么辣的东西对胃不大好,许海晏一边给她煮了一碗红苕粥,一边还在准备着今天厨娘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时令小蔬。 打开蒸笼发现锅里头还有之前厨娘留下来的芋头,许海晏用筷子试了试,已经熟了,软软的芋泥因为筷子轻轻一扎溢了出来。许海晏招呼了一下旁边站着的李某人:“过来,先吃个芋头垫垫肚子。” “来了!” 听见还有别的吃食,李惟楚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许海晏用碗给李惟楚盛了几个芋头,让她继续坐在一边等着。 于是李惟楚又坐在一边观摩许海晏做饭的英姿。 许海晏一直在灶台前忙前忙后,李惟楚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放着自己剁椒鱼头的蒸笼。隔三岔五地问上一句剁椒鱼头好了没有。 在接连说了五次“再等等”之后,许海晏算了算应该已经到了时间,终于准备去伸手开蒸笼。 李惟楚就在边上候着,盯着蒸笼盖表情生动。 蒸笼一揭开,里边的雾气一下全部喷到了李惟楚脸上,蒸笼上带着剁椒鱼头,还有先前残留下来的芋头的香气。 视线一下被遮挡住,李惟楚赶紧扇了扇自己面前的雾气,瞪大着眼睛看着蒸笼里的剁椒鱼头。 鱼头的全貌已经被剁辣椒给遮掩的七七八八看不太清,不过李惟楚光是感受着这四溢的香气,就大概能猜到这鱼头一口咬下去,该是怎样的鲜嫩肥美松软多汁。视线随着鱼头的移动轨迹移动到了灶台上,许海晏把鱼头放在上边,撒上葱花,最后再用锅勺盛上小半勺热油从上边一下浇了上去。 油和鱼头一接触,一下发出“呲啦呲啦”爆油的声音。那金黄的油顺着鱼头的弧度从上往下流了下来,一下浸润了整个鱼头,如同瀑布一泻千里,迅速沾满了整个盛着鱼头的盘子。红青色剁辣椒的背景,翠绿葱花点缀其中,灰青鱼头若隐若现,金黄的热油现今已经和剁辣椒的汤一起裹挟成了一片红海,如同环绕在周围的护城河。 好一副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 厨房里边一下充满了剁椒鱼头的香气。 第二十章 谁是苏东坡 “客官,你的剁椒鱼头好了。” 许海晏扭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桌子边上嗷嗷待哺的李惟楚,微笑着把剁椒鱼头端到了她面前。 跟着还有油泼辣子拌上的红油面皮,擂椒皮蛋,昙花甜汤以及刚刚剩下的几个芋头。 这还没吃,李惟楚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么些菜,就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嗝。 许海晏正在给她盛饭,一下没忍住笑出声:“这还没吃呢,你就饱了?” “我这是饿的!” 李惟楚拿着筷子夹了会儿空气,下意识伸手就要去夹菜。 突然反应过来,悄悄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许大人,你今天怎么突然想着给我做饭?” 李惟楚趁着许海晏不注意再次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尝试用香气勾引自己的剁椒鱼头,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食欲,唤醒了一点理智。 这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是许海晏想借着这剁椒鱼头把自己给卖了咋办?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前段时间你给我出的那几个关于难民的点子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这顿饭,算是我替那些真正的难民谢谢你的。” 听完这话,李惟楚甚至都没来及回个话,直接伸出筷子去夹自己面前的剁椒鱼头去了。 那鱼肉已经被蒸的极软,李惟楚的筷子只是稍稍一用力,鱼肉就已经从上边掉了下来在底下的红汤里边滚动了两下裹上了红油。 赶紧把碗贴在盘子边缘怕鱼肉给掉出去,李惟楚把那块鱼肉用筷子从盘子里给扒拉出来,直接一口吞进肚子里。 简直就是入口即化,鲜嫩无比。肉里还带着紫苏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太好吃了!” 李惟楚就着里边的辣椒油扒了一口饭。 叠加上刚刚的窝窝头的幸福感,李惟楚感觉自己现在已经直接上了天堂。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许海晏把菜又往李惟楚的方向推了推,她也毫不客气,把剁辣椒往自己碗里一扒,猛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饭进去。 太爽了,剁辣椒拌饭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更绝的是,许海晏腌的这个剁辣椒,里边还有茶的味道。细细一品,里边的白糖和料酒让剁辣椒的香味更加浓厚。 李惟楚朝他竖起大拇指:“许大人,这剁椒鱼头绝了。” “是吗?”许海晏一脸微笑着看着她,“饭不够还有粥。” “许大人,一起吃啊。”李惟楚见他只是坐在对面看自己吃,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怎么着也得吃点吧。 “我原本还好,不是很饿。”许海晏摆手,“不过,刚刚看你吃饭,我竟然也有些饿了。” “饿了就吃啊!”李惟楚起身从旁边给他拿了个碗来盛饭,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爹娘也说,看我吃饭特别有胃口。” “是吗?”许海晏伸出手去夹了一个芋头放在自己碗里,“挺好的,能吃是福。” 李惟楚原本就已经很瘦,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李惟楚还总是穿些十分宽大的衣袍,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娇小。再加上这几天没吃饭,许海晏从心理上觉得她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李惟楚饿起来的食量实在是吓人,再加上许海晏的菜十分下饭,不到一会儿就已经两碗米饭下肚了。要不是许海晏盯着说忽然一下不要吃太多容易肚子痛,李惟楚估计还能再吃上好几碗。 不过菜全都被她给吃完了。 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李惟楚整个人放松地瘫在椅子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海晏: “姜芽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种风味胜莼鲈。” 吟完诗,李惟楚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饱嗝。 “这下终于是吃饱了以后打的嗝了吧?”许海晏调侃她,“这时候还能吟首诗来。” “嘿,这不是我写的。”李惟楚摊手道,“是一位叫苏东坡的先生写的。” “苏东坡?” 许海晏愣了一下,“不知是那位隐士高人?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 “额……”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说漏了嘴,表情呆滞了几秒,旋即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啊,东坡先生啊,是很久以前一个非常有名的才子。他同你一样,不仅自己很有才华,做饭也非常厉害。而且还自己发明了很多菜的做法,包括什么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豆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很久以前?” 许海晏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惟楚在一边附和地点了点头,却忘记了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李惟楚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说起来,你还是我除了东坡先生以外,第一个见到的做菜做这么好吃的文人。”李惟楚再次忍不住打了个嗝,许海晏赶紧从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不一般都说,君子远庖厨吗?怎么许大人你看起来做菜这么熟练?” “是儿时在瀛洲的时候,我娘亲教我的。”许海晏回她的话,“我娘亲说,那些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都是屁话。” “欸嘿——” 第一次从这个世界听到说话这么放荡不羁的女人,李惟楚一下来了兴趣,“你娘有远见。” “汪曾祺先生说的好,‘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现在的文人啊,就是对其余文化缺少些包容性。要是其他文化也一同繁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碰撞在一起,产生更多交流更多火花,这才能推动思想的进步嘛。” 李惟楚突然瞧见盘子里还有块肉可以吃,赶紧再次伸出筷子去夹。 许海晏点头道:“我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还说,做官就像这做菜一样。什么时候该放盐,什么时候食材下锅。大火煮多久,小火煮多久,都是由你想做什么菜决定的。而调料和食材选定多少份额,如何把握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像处理人际关系一样,永远保持这天平的稳定。” “一个连食材之间的平衡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人,最终一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李惟楚听完许海晏的话,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瀛王妃果然不愧是瀛王妃妃,这见识果真是常人所不及。 “不过……”许海晏抬头看向她,“汪曾祺先生又是谁?” 第二十一章 掉钱眼里的李某人 李惟楚觉得自己需要立刻改掉时不时往嘴里说出自己前世名人名字和名言的习惯。不然每次许海晏问自己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都得编个不着调的谎言骗他。久而久之,迟早都会露馅儿。 就比如说现在,她对许海晏说:“汪曾祺啊,就是我爹娘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厨子,但是也是个文人不过他很低调,所以你应该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确实是没听说过。” 许海晏点头道,“这样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但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这苏东坡先生和汪曾祺先生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要是有机会,真想结识一下。” 李惟楚干笑着挠头缓解尴尬,旋即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饭吃完了,我要去管家那讨我的月钱了。十两银子也不算小钱了,我得赶紧要回来。” “等等。”许海晏赶紧叫住她,“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 李惟楚回过头来看他。 “我在陛下面前说起了你给我提出点子的事情,陛下说,这次难民问题得到妥善解决,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特意让我带来了奖励你的口谕。” “什么什么?!我还有奖励!” 李惟楚一听这话开心的要命,蹦跶着绕到许海晏身边来,缠着他让他告诉自己皇帝给了她什么奖励。 “陛下说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好像平常一样赏你些木器摆件之类的东西。听说你才进京不久,所以决定赏你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 “三十万两银子!”李惟楚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还有五十片金叶子?!” “是的。”许海晏点头道,“原本陛下还想赏赐你些黄金的。不过最近难民那边花了不少钱,陛下说下次有机会再赏你点别的东西。” 李惟楚听见说三十万两银子和五十片金叶子,眼睛都亮了。 陛下这哪里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分明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李惟楚喜笑颜开地围在许海晏身边:“许大人,那这银子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就在我马车上。”许海晏吩咐下人过来把吃饭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现在要跟我过去拿?” “去去去,我火速赶来。” 李惟楚小跑到许海晏步子前边,看他这么不紧不慢的样子,赶紧又返回来拽许海晏:“你赶紧的啊!不要再慢悠悠地走了,到时候我的银子就飞了!” “这银子好好地躺在我马车上,怎么会飞?”许海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快些陪你去取便是。” “那十五两银子我也要问管家讨回来,许大人你同我一起去。” “知道了知道了——” “……” “李惟楚的底细查的如何?” 皇帝送走许海晏没多久,一位身穿便装的男子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双手抱拳前来向许承乾复命。 “底子很干净,没什么问题。” 黑衣人的声音如同今日外边的寒风一般冷,“家住风农县,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人家,在他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今年十六,想来京岚城见见世面,盘缠是各家各户凑来的。至于为什么选丞相府……属下猜应该是因为丞相府经常收门客,算是个好的落脚的地方。” “那他为何不来考科举?”许承乾不解。 “李惟楚家境贫寒,科举考试还是需要一些银钱来支撑的,据街坊邻居说,他们曾经想要资助李惟楚考科举被他拒绝了,还说不想再麻烦他们。” 许承乾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说话。 “属下还有个猜测。”男子沉声道。 “说。” “这李惟楚毕竟是乡野出身,虽然这次歪打正着出了这点子,不过自己本身说不定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这恐怕也是他不来考科举的原因之一。陛下大可不必对这种人过多在意。” “这次难民,对方多半并没有打算要用舆论的方法对我们北辰进行渗透,可这个李惟楚却能想到这么远的地方,足以见她并不是歪打正着。” “至于你说的真才实学,他最近可是凭借两首词在京岚城名声大噪呢。”许承乾提笔在纸上写下之前崔咏皓在自己面前背下的唱词递给他看,“若是没有真才实学,怎么能写出这种词?” 男人虽然不是很懂诗词,不过瞧见许承乾写在纸上的那几句,只觉得同自己平常在别的所谓才子那里听到的词句完全不同。 “李惟楚那边,你派人继续盯着。找到机会,一定要把这个李惟楚拉到朕这边来。” “属下知道了。” 应下了许承乾的吩咐,男人一个闪身,突然又消失在了许承乾身边。 “李惟楚……” 被皇帝惦记着的李某人此时此刻已经被一箱子的银子和一小口袋的金叶子给迷了眼睛,半跪在地上看着那一箱子银子流口水。 许海晏从来没有见过向李惟楚这样这么爱钱的家伙。 现在的那些个文人,个个都自诩是高洁之士,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却比谁都更爱钱,还为了钱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惟楚就很好,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好,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要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只是他身在官场,像李惟楚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心里没有半分花花肠子的人,根本无法在官场当中生存下去。 这些年要不是因为有皇帝在他背后撑腰,光是他前些年下令处死的部分贪官,联合起来陷害他都能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诶对了许大人。”李惟楚终于从一堆银钱当中清醒过来,“陛下没有给你赏赐吗?” “给了。”许海晏老实回答,“黄金万两,我准备全部用来赈济难民。” “万两黄金!赈济难民!” 李惟楚腾的一下从地上起身,“许大人,你不妨救济救济我?” “陛下这不送来银钱救济你了吗?”许海晏说道,“怎么,难不成你嫌少?” 嫌少?她疯了!皇帝给的钱她敢嫌少?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许大人说笑了,我怎么会嫌少呢?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李惟楚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他:“许大人,你那黄金是以你的名义捐赠的吗?” “正是这么打算的。” “许大人,那黄金还是按照皇帝的名义捐赠比较好。”李惟楚说到,“就说皇帝体恤难民,再次拨了一笔款下来用来赈济难民。” “为何?” 为何? 自然是避免功高盖主,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李惟楚瞄了许海晏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许海晏总以为李惟楚是个十分纯粹的人,却并不知道,她才是整个丞相府里弯弯绕最多的人。 第二十二章 余音绕梁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李惟楚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变装成了男人入戏太深,还是本来就是个有着这种基因的坏女人,总之这几天,她得到了皇帝赏赐的大把银子,隔三岔五地就去春华园。 找她许久未见的月霜姑娘。 月霜姑娘见她来,甚是高兴,把自己这最后一首曲子弹完就把李惟楚请进了自己房间,让丫鬟们好酒好菜伺候着。 还有许多最近这几天天天来春华园听月霜姑娘唱曲的客人们,听说这曲子的作词来了,全都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想要一睹风采。 “您就是李惟楚李公子吗?那首《雨霖铃》和《声声慢》都是你写的吗?” “李公子您真是太有才了!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李公子……” “好了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李惟楚朝着正一窝蜂涌向自己的人群摆了摆手,“那词不是我写的,是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写的。” “我才不信,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柳永是谁?李清照又是何人?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 “对啊李公子,你不如早些给我们签个名?或者题个字也行。” “……” 李惟楚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围已经丧失理智的人群。 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果然不假,这些人就没有许海晏那么好糊弄。 正在纠结到底应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柳永和李清照问题的时候,月霜姑娘走出来开口: “好了李公子,你就别谦虚了,这词,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看见是你亲自写出来的,怎会有假?” 姐姐,我可以默写啊?高中必背古诗不是白背的好吗? 李惟楚嘴角抽了抽正准备反驳,月霜就再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各位,这李公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来我这儿做客,今天就暂时不给大家演奏曲子了,请大家谅解。” “理解理解。” 站在前排的一个大叔首先表了态,“月霜姑娘,你好生招待李公子,我们还等着李公子给我们写新词呢!” “是啊是啊!” 还写? 李惟楚差点没一个白眼翻死过去。 这本来顶着柳永先生和李清照先生的两首词欺世盗名已经够让人良心不安了。原本打算今天过来澄清一下,结果没想到居然越抹越黑,这下这锅是彻底甩不掉了。 看来今天回去要多给他们烧写纸钱,让他们体谅体谅了。 李惟楚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月霜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些在外边看戏的吃瓜群众们,瞧见李惟楚一袭翩翩君子风流白衣,月霜一身清冷蓝绿纱裙并肩而行的样子,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这李公子和月霜姑娘,简直就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啊!” 远远地听见这句话,李惟楚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倒在台阶上。 大哥,我是个女的! 莫不是您还嗑百合cp? 李惟楚原本一直感觉自己今天来春华园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在听见月霜的曲子之后,只觉得今天一切都值了。 月霜的琵琶声,就如同白居易在《琵琶行》里头写的那般,不仅她自身琴艺高超,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琴声带着感情,带着故事感。 这月霜的来历,恐怕并不简单。李惟楚想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一曲终了,李惟楚忍不住拍手叫好。来京岚城短短一段时间就能快速站稳脚跟的女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李公子,这曲子您可还算满意?” 曲终收拨,月霜半抱着琵琶,抬眼望向自己面前的李惟楚。 “满意,自然满意。”李惟楚称赞道,“不过月霜姑娘,你这曲子里,还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 李惟楚沉默着不作声,把月霜旁边的小丫鬟给叫了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丫鬟收到李惟楚的话,朝月霜和李惟楚告退,快步走出了房门。 “不知李先生和小莲说了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惟楚岔开话题,低头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将其中的茶一饮而尽。 真苦。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李惟楚觉得,自己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品茶这个技术活了。 沉默了一会儿,小莲已经从外边回到了房间。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一个手里抱着被布料包裹着的一长条,另外两个手里拿着琴架。 聪明如月霜,一眼便看出了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公子这是要用筝来与我合奏?” “是的。”李惟楚点头道,看着那几个小厮在自己面前把琴给支了起来,“若是我所料不差,月霜姑娘你谱的曲,应该是二人合奏效果更佳。” “月霜这点小心思,果然还是没有瞒过公子的法眼。” 没有否认李惟楚的猜想,月霜大方地承认了下来。等到李惟楚的琴支好,月霜将手里的谱子让小莲递到了他面前。 李惟楚只是扫了一眼,便又让小莲给还了回去。 “这琴谱倒不必了,刚刚听月霜姑娘你弹奏了一番,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当然,主要是你们这儿的谱子我看不懂。 作为一个只能看懂简谱的二十一世纪新新青年,当初学古筝的时候也是读的简谱。刚刚粗略扫了一眼,上边有什么“上”“勾”“尺”的字样,估摸着应该是工尺谱。 虽然以前为了方便研究有过部分了解,但是这手弹的速度显然跟不上自己脑子的运转速度。再加上自己只是负责合奏,也用不着这么详细的谱子。 “开始吧月霜姑娘。” 李惟楚朝她挥了挥手,月霜微微点头,重新抱好自己怀中的琵琶,开始准备同李惟楚合奏《雨霖铃》。 月霜的琵琶声起,李惟楚便在一边开始准备为她和声。当古筝的声音响起,如同沁人心脾的春雨一般环绕在琵琶声周围,月霜清冷的声音唱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在这房间里头的十一和小莲两人,心头突然泛上一口酸,久久化不开。 原本外边还有些喧闹的春华园,突然听见月霜房间里传来的琴声,一下全部安静了下来。那些正在听曲儿的,听说书的,全都仰着头看向楼上传来乐曲的房间。 所有人都沉醉在了其中,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十里长亭,同自己心爱之人告别的苦情人。 琵琶珍珠落盘,古筝空灵悠扬,充盈着整个春华园。 即使一曲终了,仍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第二十三章 飞来横祸 月霜的琵琶声停了下来,李惟楚古筝的最后一个音符也缓缓落下。春华园的所有人还沉浸在两人的琴声当中无法自拔,直到人群当中有一人带头鼓掌,其他所有人才跟着从刚刚的震撼当中清醒过来,跟着一同鼓起掌来。 前段时间,月霜在这春华园演奏这首曲子已经不下百遍,而每一次演出都是人满为患。 多数人在李惟楚作词的时候不在场,并不能直接感受到李惟楚的才气,只是在听完这首曲子时候觉得月霜的曲子果真是这北辰第一,对李惟楚的词倒是没什么别的特别感受。 直到今天,听见了李惟楚同月霜的合奏,才知道,原来坊间传闻李惟楚才华横溢竟然是真的。 或许才华横溢都不足以说明李惟楚的才气。 听见外边响起的掌声,月霜从座位上起身,推开门去看外边的观众。 “月霜姑娘,刚刚同你合奏的古筝,是李惟楚李先生吗?” 月霜十分大方地应道:“是,同我合奏的,正是李惟楚李先生。” “我看啊,这个李惟楚李公子,比那些个什么四大才子强多了!李公子这般才情,有哪些人比得上?” “诶,陈大哥,你这话就是折煞我了。” 李惟楚也跟着月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看向刚刚那个出声的年轻大叔。 “你这话要是被四大才子的粉丝们听见了,还不得把我给撕碎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叫做捧杀。 “什么是粉丝?” 底下的陈大哥还没有回话,旁边的月霜就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就是,爱慕者的意思。” 李惟楚只能这么简单粗暴地给她随意解释了一通,却没想到旁边的月霜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了?” “月霜只是觉得,同李公子说话十分有意思,每次都能听到些月霜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词,或者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意思。” “是吗?” 李惟楚右手手指敲了敲护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要是老板娘在,一定会很高兴认识李先生这样的人物。” 月霜捂嘴轻笑,李惟楚附和着笑了两声,旋即同月霜告辞,准备回府。 虽然丞相府的中等门客已经可以有自己的马车,不过李惟楚喜欢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一边感受着京岚城的繁华,一边想些事情。 所以,当十一看见自家主子一边漫无目的似的走在街上,一边托着下巴思考些什么的样子,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沉浸在李惟楚同月霜合奏的那一曲曲子当中,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自家主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只是,她还没有细细思考,走在前边的李惟楚就已经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她。 “怎么了先生?” 十一不解。 “十一,你吃过粉丝吗?” 李惟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粉丝?那是什么?有这种吃食吗?” 十一满脸不解,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粉丝这个词。 “这样……” 李惟楚转过身去不再开口说话,十一小跑跟了上来,对李惟楚说道: “先生,莫不是你想吃这个粉丝了,所以在暗示奴婢?” 跟着李惟楚这么久,十一逐渐开始习惯了在她面前没大没小,甚至都有胆子调侃自家主子了。 “你倒是机灵,现在都开始揣摩我的心思了?” 李惟楚伸出手去拍了拍十一的小脑袋瓜子,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这个月霜的事情。 脑袋还在放空自我,突然感觉自己头上有什么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李惟楚一抬头,就瞧见一个大男人突然朝自己头上飞了过来。 “十一!” 李惟楚下意识地把旁边的小侍女一推,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砸到了自己身上。 她甚至感觉到了之前从泰山掉下来的那种瞬间死亡的感觉。 完了,难不成自己又要穿越了? 李惟楚最后抱着这个想法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围观群众只敢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却不敢上前来察看情况。李惟楚仅存的一点意识还在想着,果然这人心的冷漠,是从古至今都有的。 “快点让开!疏散一下人群!”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阵清脆的女子的声音,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还是李惟楚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和除了十一以外的同龄女子接触。 这女孩长得十分软糯,给人一种十分柔和的感觉,软软的像是没什么攻击性。就算现在蹙着眉,还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圆圆的杏眼,可爱的苹果肌,雪白的肌肤…… 李惟楚呢喃着说了一句:“好像奶油蛋糕啊……” “奇怪,怎么会是个女子的脉象?” 那人低着头把脉,原本是在给那个男子把脉,可脉象却是个女子的脉象。正觉着奇怪,听见这句话的李惟楚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去。 意识突然一下清醒了。 许菏清低头发现自己手里的手腕不见,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男子身后还垫着一个人。 自己刚刚居然抓错手腕了。 赶紧帮着李惟楚把身上的男人给卸了下来,交给旁边过来帮忙的小厮,转头同他们交代道: “把人送到我府上,我会负责救治好他。还有,赶紧找人寻找这个男子的家属把他们请到府上来。我们的马车冲撞了人,得好好跟他们赔个不是才对。” “知道了小姐。” 收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小厮们赶紧把人给放上了马车里。 “这才刚来京岚城,就给哥哥闯了个这么大的祸。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许菏清嘀咕一声,转身想看看刚刚那个人的情况。 结果却发现对方趁着自己不注意早就溜了。 “真是奇怪。” 看那样子,估计是哪家女扮男装偷溜出来玩的谁家的小姐,怕被别人看穿了身份,所以才这么匆匆忙忙地走了吧。 许菏清这样想着,从地上起身,跟着刚刚的小厮回到了马车上继续给刚刚那人查看伤势。 李惟楚差点没被刚刚那小姑娘给吓死。 我的天,她把出我的脉象是个女子了。 多一个人知道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她在丞相府就多一份危险。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她的衣着,还有周围那么多的随行小厮,恐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要是和许海晏产生什么交际,自己的身份离暴露也就不远了。 李惟楚这么想着,快步回到了丞相府。 “李先生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同她打了个招呼,李惟楚皱着眉头点了下头,快步进了府里。 “对了李先生,今天郡主从瀛洲过来,丞相大人说要办宴席给她接风洗尘,大人点名说让你一同参加呢!”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厢房方向走。 第二十四章 悲惨身世 李惟楚现在知道什么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走得太急没仔细听今天当值的小厮在跟自己说什么,现在撞上面前这个刚刚不久才见过面的女子,李惟楚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看她跟许海晏站在一起,还有几分相似。再仔细回味起刚刚小厮说的话…… 完了完了,她怎么偏生招惹到了许海晏的妹妹许菏清?! 说起来,这个许菏清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同许海晏从小表现出来的政治天赋完全不同,许菏清在抓周的时候握住了一包针灸包,瀛王大笑,在许菏清四岁开始识文断字那年,派人找了全北辰最有名的名医公孙城瀚来当自己女儿的老师。那公孙先生原本十分不屑瀛王,可是当看见许菏清那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应了下来成了许菏清的师父。 而许菏清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瀛王和公孙城瀚失望,在十二岁之前学完了公孙的全部医术,甚至已经能够自己研制药方。在她十四岁那年,瀛洲附近的澶州,因为胧月江决堤问题造成水患,皇帝派人进行救济。许菏清同公孙城瀚一起到澶州救助难民,在这其中表现出来的临危不乱沉着冷静让皇帝十分欣赏,直接给她封了个清河郡主的称号,还允许她在瀛王府之外的地方自立门户,在京岚城也赐了她一座宅子。 现在的许菏清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经算是名满天下了。 只是现在,李惟楚完全没有心情在想许菏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 她只是想着,要如何才能解开现在的困局。 “诶——等等!你不是——” “哇!清河郡主果然同传闻里说的那样!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郡主之美貌,实在是世间少有。难不成你是从天上下凡的仙子?怪不得有这般出尘的气质……” 许菏清正在同自家哥哥讲话,一转头突然瞧见刚刚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个办成男子的姑娘,正想走上前来问个清楚。结果没想到对方直接一上来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夸奖,听的许菏清有些晕头转向:“等等,你……” “我对郡主实在是一见如故,这心里头一下有许多话想同郡主说,要是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李惟楚继续忽悠,伸手就把许菏清拽到自己身边,朝一边呆愣着的许海晏打了声招呼:“许大人,郡主就先借我一会儿可好?” “这……” “你看,这郡主都迫不及待地要同我进行深层次交流了。”李惟楚一指正瞪大眼睛的许菏清,笑嘻嘻地打断了许海晏接下来要说的话,赶紧一溜烟的把许菏清给扒拉走,留下许海晏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海晏看着自家妹妹被李惟楚带走的方向,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声,旋即转身去帮许菏清准备家宴去了。 李惟楚一直把许菏清拖到一个假山后边才罢休。要不是提前知道李惟楚这家伙是个女子,许菏清简直就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了。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许菏清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郡主大人,无意冒犯。” 李惟楚松开许菏清,双手抱拳向她道歉,“郡主,今日我们在大街碰面之事,烦请郡主不要同丞相大人提起。” “为何?” 许菏清想起她刚刚一脸着急的模样,再联想到今天在大街上不小心把到的她的脉象。绕着李惟楚审视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身上的装扮。 是哥哥府上门客的装束没有错。 不过,这衣服可是男子的衣服。 许菏清眼珠子一转,大致明白了李惟楚此时此刻心中所想,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今天这件事告诉我哥。看你刚刚出来的方向,应当是刚去了春华园出来。我哥虽然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不过底下的门客去哪儿,他从来不会过问。即使知道你去了那,也不会多说什么,所以这一点排除。” “而今天我的马车撞飞的那个人不小心砸在了你头上,吃亏的是你。你反而让我不要同我哥提起这件事。我猜……” 许菏清忽然一下凑到李惟楚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指的,应该是让我不要把你是女子这件事情告诉我哥,对不对?” 看来这郡主的脑子还挺好使的? 李惟楚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应该怎么把这个郡主给糊弄过去,解决眼前的危机。 忽然一下计上心头,李惟楚趁她不注意扬起了眉头,旋即赶紧做出一副可怜状,开始唉声叹气。 “诶,你怎么突然叹气啊?” 许菏清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忍不住出声问道。 “唉,郡主有所不知。” 李惟楚先是低着头做出苦闷的表情,忽然一下仰着头,看向远处,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李惟楚刚欲开口,哽咽了两声,又把话给憋了回去,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表情真是吊足了许菏清这小姑娘的胃口,赶紧开口道:“你倒是说啊?我不知道什么?” “我是个偏远地方的孩子,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好在从小那些邻里乡亲们都很爱护我,我才能平平安安长大至今。虽然有机会读过几本圣贤书,可这科举考试路途遥远,再加上我实在没钱买书来读,只得放弃了考科举的想法。” “小女子不才,从小没有人教过我女工,也没些个谋生手段。凭着肚子里有一些些墨水,想着就算不能考科举,能来丞相府当个门客也是极好的,邻居们都希望我有个好出路,东拼西凑借了我许多钱,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假扮成男子来到丞相府,没想到丞相大人如此心善,好心收留了我。这日子,才稍稍改善了些。” “郡主,要是您揭穿小人的身份,恐怕我在这丞相府,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李惟楚含着泪说完这番话,低头下去咳嗽两声,扶着旁边的假山像是害怕自己悲伤过度倒下去。 忽然翻着眼珠子想看看许菏清现在什么反应。 透过自己超凡的视力,瞧见许菏清跟着一同热泪盈眶的表情,李惟楚偷笑一声。 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 第二十五章 四目相接 “你早说你身世如此悲惨,我断然不会为难你。” 被李惟楚的戏感动到眼泪都快掉出来的许菏清小姑娘赶紧把她给扶了起来,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暗自自责,“唉,都是我的错,不小心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真是不好意思。” “不妨事,郡主你也不是故意的。” 李惟楚咳嗽两声,微微靠着些许菏清的身子,“都已经是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是我还一直不能走出来。”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我哥看出你的真实身份。” 许菏清朝李惟楚举手发誓,“你就安安心心地在丞相府待下去。虽然我今后会住在我自己的府邸,不过总是会来丞相府串门的。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同我哥说,只管来找我便是。” 真不愧是全朝廷最具有正义感的两兄妹。 李惟楚听到许菏清的话,脑海中甚至产生过一瞬间想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让她帮忙调查的想法。 当然,这想法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一瞬。 这许菏清也就不过十七,比自己大上一岁。李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但是,听见这番话的李惟楚还是深受感动,真情实感地朝许菏清道了声谢。 “正好,要是你以后生病或者怎样,要是怕暴露身份,有我在身边,也要方便许多。” 许菏清主动提出了这一茬,让李惟楚很是高兴。 之前不小心有些感冒,都是偷偷摸摸溜出府去在外边的医馆看病拿药。时间长了总是会露出马脚。 现在有个医师郡主在身边,实在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就谢谢郡主了。” “不客气。” 许菏清怕李惟楚摔倒,搀着她往大厅那边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问她。 “对了,倒是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民女李惟楚。” 李惟楚老老实实地同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惟楚?!” 许菏清听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跟看见鬼了似的,眼睛瞪大着看向她,“你就是李惟楚?” “是啊。” 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李惟楚愣愣地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许菏清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刚刚我哥同我说了半天,说府上新来了个十分有意思的人物,要是有机会,让我好好接触一下,名字就叫李惟楚。” “你哥……啊不,丞相大人怎会跟你提起我?” 李惟楚觉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 “我也不大清楚……”许菏清晃了晃脑袋,十分自然地挽过李惟楚的手臂,“不过,咱们这倒还真算有缘分。” 李惟楚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忽然找到了一种在前世跟好朋友手挽手去上厕所的感觉。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世界的自己也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虽然从前一向独来独往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不过从许菏清身上感受到这种久违的感觉,李惟楚心里还是免不了泛起阵阵涟漪。 她也是个同许菏清一样善良正直的姑娘。 “确实很有缘分。” 轻笑一声,对身边这个虽然实际比自己大了一岁,可却像个小妹妹一样的小姑娘态度比起刚刚又缓和了不少,“不过郡主,咱们现在这样,被丞相大人看见了,你觉得我们得怎么解释?” 意识到现在李惟楚是个假扮的男子身份,自己和她之间的举动未免太过亲密。许菏清干笑一声,默默把手松开:“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走吧,哥现在想必正在大厅那里等我们呢。” “嗯,走吧。” 李惟楚让郡主走在前头,自己跟在了她身后离开了刚刚谈话的地方。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李惟楚和郡主!” 那人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赶紧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大厅。 趁着刚刚李惟楚同许菏清嘀嘀咕咕那会儿,厨房里的厨娘们已经把宴席全部准备好,把菜全给摆了上来。等到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赶到的时候,许海晏正站在大厅门口等她们两个过来。 “小清,你什么时候同李先生这么熟了?” 许海晏瞧见两人结伴归来,总归是忍不住询问了两句。 许菏清不擅长撒谎,正纠结怎么开口,倒是旁边的李惟楚主动同他搭话:“今天出去的时候正巧同郡主碰见了,发生了些误会。没想到回来在府上又看见了郡主,光顾着想把误会解释清楚,举止倒是过于鲁莽了。” 语罢,李惟楚转身朝许菏清拱手:“郡主,今日多有冒犯,烦请郡主恕罪。” “没事没事,误会这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许菏清赶紧把李惟楚搀起来,旋即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哥,方才你同我说李惟楚李公子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这话果然没有骗我。” “是吗?” 许海晏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表情,却是没有看出丝毫的端倪来。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两人刚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但他并不准备再继续问下去。 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他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好了,赶紧准备用膳吧,一路舟车劳顿,刚到家还接了个病人回来,今天晚上可得多吃点。徐大娘知道你回来,给你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呢。” “那哥你有没有给你亲爱的妹妹做一道菜接风洗尘?” 许菏清仰着头调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 不知为何,听见她说出这句话,李惟楚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海晏的方向。 却没想到他居然正好也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赶紧低下头去逃避开许海晏的视线,李惟楚装作在思考什么的模样眼神到处乱窜。许海晏察觉到她的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你笑什么?”许菏清皱着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许海晏抬手捂着嘴边若隐若现的弧度,转身往里走:“没什么,赶紧进去吧。” “哥!把话给我说清楚!” 许菏清不依不饶地追了进去,缠着许海晏问东问西,可偏生他就是不肯说。 李惟楚再次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他刚刚看我作甚? 第二十六章 饭桌上的对峙 从刚刚进门的那一刻起,李惟楚就觉得孙之钰的目光不怀好意。 今天给许菏清接风宴,许海晏原本只打算请府上的那几个上等门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管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顺口就说出了李惟楚的名字。 许海晏总觉得这宴席,李惟楚在才会有意思。 这不,这接风宴还没开始,就瞧见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跟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似的,嘀嘀咕咕地在一边说着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孙之钰开口了。 “许大人,在下有事要同你禀报。” “哦?何事?” 许海晏转头看他脸上有所顾忌的表情,微笑道,“但说无妨。” “适才我房里的下人十五,路过花园里的时候瞧见……” 说到这儿,孙之钰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李惟楚的方向。 感受到对面传来的视线,李惟楚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直勾勾地看着孙之钰。 “瞧见李惟楚在花园里纠缠郡主!” 啥? 李惟楚原本已经知道孙之钰这厮嘴里定然吐不出什么象牙,却也没想到说出来的连狗牙都不如,皱着眉头看他:“孙先生,烦请您说清楚些,我怎么纠缠郡主了?” 连带着许菏清都有些莫名其妙,李惟楚什么时候纠缠过她了? “许大人,这可是十五刚刚亲眼所见。李惟楚原本正在同郡主说着什么话,突然就开始趁着四下无人动手动脚纠缠郡主。大人,这样的小人留在府上,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患的啊!” 李惟楚原本饿着肚子心情就不大好,没想到这个孙之钰居然偏偏还要撞在枪口上,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找茬。 不过,听他的讲述,幸好那个什么十五没有听见自己和郡主说的什么,不然自己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这么想着,李惟楚的心情总算是好上了许多。 但是,面前这个老是爱乱嚼舌根的孙之钰,之后必须得想个办法好好对付他。 “我有没有纠缠郡主,你自己问问郡主本人不就知道了。” 李惟楚懒得同他多费口舌,朝许菏清的方向别了下头。 许菏清原本就觉得这孙之钰无事生非,再加上刚刚才同李惟楚保证过一定要让她在丞相府平安无事地待下去,自然要帮她说上几句话: “孙先生,我敬您是我哥哥的门客,不与你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不过,要是李惟楚真的纠缠于我,难不成我自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哥?我哥是当朝丞相,我父亲是瀛王,难不成我还怕李惟楚这样一个小小的门客不成?” 说得好! 李惟楚在心里默默地给许菏清鼓起掌来。 不过孙之钰显然不相信许菏清的说辞,沉声道:“郡主,您这次进京,为的可就是选择您中意的夫婿。要是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不清,恐怕对郡主的声誉会有所影响。” 孙之钰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怀疑许菏清和李惟楚暗通款曲,所以才这么心甘情愿地替李惟楚说话。 两人差点没被孙之钰给气笑了。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李惟楚真的想跟他说自己是个女的。 让他赶紧停止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 “孙先生,您再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李惟楚一脸嘲笑的表情看向他,“我和郡主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至于你说的我在花园里头纠缠郡主,那更是无中生有。只是先前我在那不小心滑了一下,郡主好心搀扶我罢了。你仅凭一个丫鬟的空口白话,就给我和郡主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我倒是无所谓,这郡主可是来京岚选夫婿的。要是这流言传了出去,先不说这夫婿还选不选得到,这郡主的名声可就被你毁了!”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上来,孙之钰差点被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差点忘了,这郡主进京,可是皇上的旨意。 见孙之钰不说话,李惟楚也没什么要同他继续争吵下去的打算:“孙先生,我也无意与你再继续争吵下去。不过,你这么诋毁我和郡主的名声,是不是要同我们说声道歉?” 道歉?开什么玩笑! 孙之钰听见这句话,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要是让他给郡主道歉,他绝对心甘情愿。可面前这个李惟楚,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让他给她道歉,她配吗? “郡主,实在是抱歉,我误会了您。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就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咯? 李惟楚斜了一眼孙之钰,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妨事。” 许菏清同样瞧见了孙之钰刚刚看李惟楚眼神当中的心不甘情不愿,有意想替李惟楚讨个公道,咳嗽两声开口:“不过孙先生,这被泼脏水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您是不是还要同李先生道歉?” “这……” “要是你不同她道歉,那就是说你觉得你没有看错,她确实在纠缠于我。那这样一来,我的名誉依旧会受损。到时候在京岚城里边落下不好的名声,看来这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 许菏清轻飘飘地说出皇上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孙之钰心上。 倒是没想到这个郡主大人嘴巴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抓住了孙之钰话里边的漏洞和弱点。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孙之钰这厮想不道歉都不行了。 李惟楚悄悄在桌子底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许菏清得意地扬起下巴。 许海晏就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见许海晏的笑声,孙之钰还以为连丞相大人都开始嘲笑自己,只好放下身段,同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惟楚拱手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误会你。” “啊?你说什么?” 李惟楚一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把手放在耳边,装作想要努力听清楚孙之钰在说些什么: “孙先生,您在跟谁说话啊?难不成是你面前的那盘烧鸡?也对,话说那么小声也就只有它能听见了。” 就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程知悉都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视线一下聚集到他身上,程知悉赶紧说道: “实在是抱歉,我失态了。” “你看看人家程先生这一声道歉说的。”李惟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再看看你,是不是声带没有发育完全,还跟个婴孩似的不会说话?” “对不起李先生!我不应该误会你!” 孙之钰被气的面色涨红,直接朝李惟楚鞠了个躬表示抱歉。 李惟楚这才欣慰地点头,先是评价了一番孙之钰道歉的态度,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也就勉强原谅你了。” 许海晏觉着这李惟楚实在是个活宝,把人家气成这样,最后说自己是个大度之人。 看来今后这丞相府,只会更加热闹了。 第二十七章 文学大家的考验 这场小风波,原本孙之钰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李惟楚给轰走,至少让她没脸面再待在这宴席上。只是没想到自己翻了车,现在没有脸面继续待下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总是被李惟楚若有若无的调侃的目光盯着看,孙之钰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随便同许海晏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起身离开了。 孙之钰在或不在,原本对李惟楚来说影响就不大。只不过孙之钰这个烦人精不在更好,至少她能更加放心大胆地安心享受自己面前的这盘剁椒鱼头。 不过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的是,除了孙之钰,还有一个人会成为自己进食路上的绊脚石。 “这位是程知悉程先生,你已经见过的,想必也知道他在京岚城中的名望。” 许海晏一一开始给李惟楚介绍今天在宴席上的几位人物。 知道他有意让自己开始真正接触丞相府里的首脑人物,更何况人家怎么说也是前辈,李惟楚也不好露出些不快的神色,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着,同对方打着招呼,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是孔影达孔先生,和程先生一样位于四大才子之列,是一位经学大家,对许多本经学典籍都有正义,他房中的古文典籍藏书数量可以说是京岚城中之首,要是你对这些典籍有兴趣,可以同孔先生多多请教。” “孔颖达?” 李惟楚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面前这个就是唐朝的经学大家孔颖达,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激动。 能认识孔颖达先生,作为一个汉语言专业的学生,那是何等的荣幸啊! “敢问孔先生的颖是新颖的颖吗?” “是影子的影。”孔影达朝李惟楚微微点头,“只敢借着些前人光罢了,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人,是许大人谬赞了。” “能有勇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更远的地方,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倒是孔先生谦虚了些。” 李惟楚发自内心的这样觉得。经学大家,说的难听点好像确实是跟在前人的屁股后边跑,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们能够将前人的言论解释成这个时代统治者需要的思想传播给世人,可谓是朝廷最重要的核心力量。这样看来,这个孔影达恐怕就是在丞相府里仅次于程知悉程先生的人物了。 像是十分满意李惟楚对自己的夸赞,又或者是本身就十分欣赏这个年龄尚小却学识渊博的年轻人,孔影达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微笑道:“李先生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这般年纪能写出那样的诗本已十分不易,而你在政治方面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看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李惟楚微笑致意,没有搭话。 “这位是赵嵬赵先生,人称山鬼先生。”许海晏指着旁边一位穿着玄青色袍子的中年人,颇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比起前面两个一脸慈祥像是平常大街小巷常见的老翁,他看起来更像是自恃甚高的文学大家。 “赵先生的文章可是曾经被皇帝称赞过的,其中尤其擅长写赋。他的作品气势磅礴抑扬顿挫,其中一篇《与君说》曾经在与津南的战争中鼓舞了所有百姓的士气,陛下说他是同津南一战中当之无愧的功臣。当年赵先生也同你现在一般,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十六七岁成名?看来能当丞相府里上等门客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李惟楚突然在想孙之钰这个烦人精到底有什么才能,让许海晏居然能给他丞相府里仅有的五个上等门客席位中的一个。 同赵嵬打过招呼之后,许海晏指向最后一位还没有介绍的坐在一边一直没有作声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也就同许海晏一样大的年纪,面无表情,比起刚刚的赵嵬好像更不爱说话。 不对,应该说是看上去更加的傲气。 许海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率先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你就是李惟楚?那首《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 “不知先生何意?” “你那两首词写的确实不错。”那人坐在座位上悠悠地开口,随时抬头仰视着李惟楚,可李惟楚觉得自己更像是去给他请安的小丫鬟,手脚拘束着不知道往哪放,有一种从头到脚都已经被人看穿的感觉。 “那《雨霖铃》嘛,‘无语凝噎’四字的确十分精妙。只不过全词写些小情小爱,格局未免小了些。《声声慢》比之前者似乎有了些进步,最后一句‘怎一个愁字了得’也十分有韵味。只是这词看上去还是小家子气,更像是一个女子写的词。” 李惟楚听见他的点评,差点被吓出一个激灵。 这人的眼光的确毒辣。 “只是闲来无事随意写的词罢了,难入先生法眼。” 李惟楚并没有打算要同他争辩什么。能坐在这几个位置的,那个不比她厉害?只要不说什么触犯底线的话,什么样的批评,李惟楚也只有受着的份。 “我听许大人说,你之前在大厅之上曾经吟过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是。”李惟楚老实地应道。 “这句倒是比起前两首更有年轻人的朝气和志气。” 那人忽然一下来了精神似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不知你可否在此时再作一首这样的诗?” 再作一首? 李惟楚迟疑了一会儿,旋即明白了什么。看来这许海晏,也不是平白无故把自己带到宴席上来的。而刚刚那一番介绍,也绝非什么心血来潮之举。 要想真正触碰到核心,得到面前这几个大家的认可只是第一步。 许海晏既是给了自己一个考验,也是一个必须要把握住的机会。 所以,她必须要应下来。 “当然。” 李惟楚昂首,无比自信地对旁边的十一说道:“十一,去取纸笔来。” “是,先生。” 十一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大厅去给李惟楚取纸笔。 纸笔很快就到了。十一替李惟楚把纸笔铺好在书案上,等她过来下笔。 李惟楚朝各位点头,离开宴席到了书案面前。微微一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胸有成竹地在纸上落笔。 诗成。 “请先生过目。” 李惟楚将纸双手递到那人面前,颇有自信地望着他。 第二十八章 心胸气魄 于斯可观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没有想到李惟楚短短这一小段时间内竟然能写好一首诗,程知悉,孔影达,赵嵬一时间通通不顾形象地围了过来。 虽然李惟楚靠《雨霖铃》和《声声慢》在京岚城中已经有了一些名声。不过正如同刚刚那人说的那样,这两首词不过是市井瓦栏,小家子气的东西罢了。他们这些在京岚城中成名已久的文学大家,又怎么会真正瞧得上这些东西? 之前听许海晏有意要提拔这个李惟楚,虽然知道她提出的难民的点子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这些喜欢较真的才子们,总是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李惟楚所谓的才气。 否则,就算是许海晏有意,他们也不会同意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提拔李惟楚。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李惟楚这首《望岳》出来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这诗大开大合,气势雄浑。辞愈少,力愈足,足以与燕岳争锋啊!”程知悉率先开了口,言语之中满是对这首诗的欣赏。 孔影达同样也不例外。他作注疏正义,最渴望看见的就是这样足以传万世的作品。眼下瞧见李惟楚这首诗,就如同几天没吃饭的乞丐瞧见了鸡腿似的两眼放光,忍不住出声问道:“此诗写的可是燕荆山?” 燕荆山是北辰最高的山,在李惟楚的印象当中,与前世的泰山相差不多。听见孔影达这么问,李惟楚顺口就点头道:“年少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燕荆山,印象颇深。只是从前笔力有所不及,便迟迟未曾动笔。眼下正好有了个机会,便顺手写出来了。” “写过燕荆山的文人实在太多,前人最有名的也无非是章骅和宫然。章诗八句,上半古秀,而下却平浅。宫诗有六章,中有佳句,而意多重复。但李惟楚的这首,遒劲峭刻,恐怕这章骅和宫然都比之不及!” 虽然不知道这章骅和宫然是谁,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人物。这孔影达这般评价这首诗,看来是已经完全被折服了。 开玩笑,这毕竟是杜甫杜大家的诗!诗圣的诗怎么会差?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李惟楚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学文学的感到庆幸。 赵嵬作为擅长作大赋的大家,因为长时间用大赋这洋洋洒洒好几百字的文体表情达意,写起诗来倒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眼见这李惟楚用短短四十个字的诗,就能把燕荆山的韵味写了个十足十,不得不感到佩服。 “虽只有只言片语,却囊括数千里,弥见简劲,可谓雄阔。” 李惟楚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人的评价。 只见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郑重地把纸放在了书案之上。 “心胸气魄,于斯可观。” 走到李惟楚面前拱手行礼:“在下郑玄羿。” 郑玄羿! 李惟楚万万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科举考试连续七年的主总裁郑玄羿。 说起这郑玄羿,也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 他同许海晏是皇家学院同一期的同窗,也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当年可是学院里最耀眼的两颗明星。许海晏政治方面十分具有天赋,而这郑玄羿,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文曲星转世,五岁作的第一首诗让当时许多自称才子的众多文人自惭形秽从此封笔不再写诗,至十二岁之前已经创作许多首家喻户晓的诗歌。而他的才能似乎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飞速增长,十四岁通过了皇帝专门为他设立的一场考试一举成为御史中丞,十六岁的时候兼任科举考试会试主总裁,替皇帝选了许多优秀的人才。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还是许海晏的门客。 “没想到居然是郑先生。”李惟楚赶紧走上前去握住郑玄羿的手,“郑先生,您这就折煞我了。” 郑玄羿抬眼瞄了一眼李惟楚露出的半截洁白的手腕,旋即起身说道:“这首诗足以让我认识到李先生的才气,自称在下,对你行礼,纯粹是遵循我内心对你的敬佩,与礼法无关。” 郑玄羿这话说的真切,李惟楚一时之间无从反驳,只好受了他的礼。 “许大人,关于让李惟楚升为上等门客的事情,我没意见了。” “你这老顽固,可算是松口了。”许海晏站在郑玄羿身边,随意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都同你说过了,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郑玄羿,你倒还真是挑剔。”一边许久没有开口的许菏清也出来调侃他。许海晏和郑玄羿很早之前就是朋友,许菏清和他的关系同样不差,否则也不敢这么没大没小地同他说话,“我哥的眼光你都怀疑?” “毕竟还是要眼见为实。”郑玄羿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几位先生,“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我也没意见。” “李先生的确有这个能力。” 程知悉和孔影达相继开口表示同意。一边的赵嵬也微微点头对李惟楚表示赞许。许海晏悄悄地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惟楚: “好了,李惟楚。现在你是我们府上第六位上等门客了。” “多谢大人。” 李惟楚微微弯腰对许海晏表示感谢。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交谈了一番,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面前的剁椒鱼头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动,自从上次吃了许海晏的剁椒鱼头之后,李惟楚就一直对那味道念念不忘。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有机会吃到了。 刚准备下筷,旁边的许菏清突然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哥,你怎么没有做我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今天进宫办了点事,没有来得及替你准备。不过徐大娘的手艺也不错,都是一样的。”许海晏伸手拍了拍许菏清的脑袋,把桌上的烤鸭往自家妹妹这里挪了挪,“徐大娘新学了烤鸭的做法,听说你来了,特意做给你的呢。” “真的假的?”许菏清是个好哄的姑娘,被许海晏这么一岔,瞬间忘记了刚刚的事,兴致勃勃地去吃自己面前的烤鸭去了。 没时间准备?可这剁椒鱼头确实同那天许海晏做的一个味道啊! 李惟楚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同郑玄羿相谈甚欢的许海晏。 忽然一下转头,许海晏对上正在偷看自己的李惟楚,左手偷偷在底下比了个大拇指。 “噗嗤——” 李惟楚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了?”旁边的许菏清问她。 “没事,有点呛着了。” 李惟楚扭过头去摆手,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进宫 “不知道陛下准备怎么安排郡主的婚事?” 程知悉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正在同郑玄羿说话的许海晏。 “今天进宫,陛下就是同我说这件事。” 许海晏瞧见旁边的妹妹正在拼命想把鸭腿从上边掰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说了,过几天就是冬至,陛下会用这个名头在宫中设宴,将朝廷中所有官员家中适龄的男子给请过来。明面上是宴请群臣,实际上是给郡主择婿。” “这主意不错。” 郑玄羿在一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要是直说给郡主大人选未来的夫婿,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来吧?” “郑玄羿,你是不是欠打?” 许菏清手上拿着鸭腿,正沉迷啃鸭腿当中。突然听见郑玄羿内涵自己,嘴里含着鸭肉含糊不清地控诉他的无礼行为。 “好了,你别逗小清了。”许海晏不轻不重地对旁边的郑玄羿笑着说了一句,瞧见许菏清啃鸭腿啃的满嘴是油,拿过她腰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届时你只管好好选你中意的夫婿,选中了告诉我就行。” “哥,我一定给你吊个金龟婿回来。” 许菏清把嘴巴往许海晏这边凑了凑,让他把自己另外一边的油也给擦了。 “你就别想着给我吊什么金龟婿了,找你自己喜欢的就好。”许海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爹娘也一定希望你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婿。” 在这一点上,瀛王许承庆从来没有要用自己的孩子当政治筹码同别人进行联姻的想法,都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像他们一样,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当年的瀛王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医师的女儿,因为意外救了许承庆。两人一见钟情,突破重重阻碍才走在了一起。 得知此中艰辛的两人,更加不可能成为对自己儿女施压的那一方。 因此在这次许菏清进京之前,两人就对她说过许多次,不用考虑家中的情况,尽管去选自己的意中人。 “哥你放心,这个意中人一定不仅我喜欢,还一定英武非凡,才高八斗,能帮到我亲爱的哥哥。” 许海晏伸手去揉许菏清的头:“那未来就全仰仗我的妹妹和我未来的妹夫了。” “好说好说。” 许菏清笑嘻嘻地应了下来,一边再次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鸡腿。 李惟楚就在一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许海晏顺着许菏清的方向看着一直沉默的李惟楚,突然开口道:“李先生,到时候你也来。” “啊?” 正在发呆的李惟楚突然被许海晏点名,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他,“我也去?” “嗯,这是陛下亲自说的。”许海晏回答道,“就算陛下没有亲口说明,我也希望你能一起去。” 皇帝老儿要她去的…… 李惟楚沉思一会儿,抬头对许海晏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好。” …… 冬至已至。 虽说已经到了冬至这一天,却没想到正巧赶上难得的大太阳的天气。明明是需要穿袄子的温度,外头的太阳却同夏天似的高高挂起。虽然是晚宴,可许菏清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梳妆打扮,开始想象着自己今天会在宴席上碰到什么样的意中人。 李惟楚却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皇帝亲自点名说要她去,那肯定会无可避免地见上一面。许承乾的厉害,虽然李惟楚直到现在还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能够越过自己前边六个哥哥当上皇帝的人物,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同自己见面,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再赏她几十万两银子的好事。 不过,这次宴席,对她来说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自从来到京岚城以来,关于李家的线索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今次能进入这次宴席,也算是一次接触朝廷核心的机会,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收获。再不济,也能多认识些朝廷里的人物。 当然,这次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触到曾经同楚王,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李越有过同袍之友谊的霍宗明。 “霍宗明是你父亲替先皇征战时候身边的一位副将,也是现今朝中的郎中令。同你父亲有关的人物,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他一个。虽然不知道他对李大哥的事情知道多少,不过,想找到线索,也只能以他为突破口了。” 李惟楚把玩着离家时父亲交到自己手上的匕首,回想着临行前李芥川对自己说的话。 那看来,这个霍宗明,这次必须得见上一面才行了。 “父亲,等着我。” 李惟楚喃喃地说着,像是在同九泉之下的李越对话。 今日宫中实在是热闹非凡。 原本朝廷内的官员就已经将近百余人,虽然这次只请了朝廷内的一品二品官员及其家属,但加上他们身边的随从,还是有不少人来到这次宴席。这才宴席虽说是皇帝设下,可实际上安排一切事宜的是皇后娘娘。要不是奉常大人崔咏皓和少府大人严崇在一边帮衬着,恐怕也难以把控这么庞大的局面。 李惟楚跟着许海晏他们一起进了皇宫。 从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影视剧里边的宫殿,第一眼看上去总是恢宏大气,气势磅礴。可直到李惟楚真正走进这个宫殿的时候,只感觉到无尽的压抑。 除了压抑还是压抑。 随处可见的红色宫墙绵延着向前一眼望不到头,鲜红的颜色更像是鲜血染成的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人人都在为着能够进宫大饱眼福而感到无比兴奋,只有李惟楚一直紧锁着眉头,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怎么了?” 许海晏注意到身后李惟楚的不对劲,转过身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李惟楚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停在自己身前的许海晏,“走吧许大人。” “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许海晏慢慢往后退了些,同李惟楚并肩站在一起,“今天我可能会有些忙,顾及不到你。” “大人尽管去忙便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惟楚朝他点点头,跟着前边大部队的步伐往宴会处走去。 “那便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惟楚?” “是的。” “长相倒是十分秀气,活脱脱像个小姑娘……” 李惟楚刚刚路过的一处宫门旁,一人悄悄探出头来,看着远去的李惟楚的背影喃喃道。 第三十章 霍宗明 今晚的宴席设在了宫殿内先皇曾经为了举办大型宴会而特别建立的麟德殿。麟德殿之大,容纳百余位官员绰绰有余。麟德殿外边栽种着的海棠树上还沾着些今早飘起的小雪融化后的水珠,顺着树叶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殿内已经摆好了珍膳,等待着诸位官员落座。 等许海晏他们赶到的时候,其余的官员已经七七八八落座。瞧见丞相大人到来,全都起身朝许海晏行礼。 “好了,今日大家都是来参加陛下的宴席,不必如此拘礼。” 许海晏让诸位官员起身,自己带着李惟楚坐在了距离皇帝右侧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郡主怎么不在?” 李惟楚突然发现许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附近,悄悄附在许海晏身边问道。 “小清这家伙总是闲不住的,估计是去宫殿到处闲逛去了。” 许海晏倒是了解她,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李惟楚见他都这样放心,也就不再过问,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许海晏身后。 “对了,许大人,关于十一改名这件事,你算是同意了吗?” 突然想起这件事,李惟楚又往前凑了些对许海晏问道。 “十一现在是你的丫鬟,你既想改名,改便是。之后在管家那里登记一下即可。” 许海晏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决定下来,“你同十一说好她的姓氏问题没有?” “暂时还没。”李惟楚答道,“不过,这十一毕竟是你府上的丫鬟,自然是跟你姓。” “等十一回来,问问十一的意见便是。”许海晏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她原本姓什么,但她同你的关系好像不错,要是她想跟着你姓也说不定?” 连许海晏都不知道十一的来历? 李惟楚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缓缓点头,旋即开始扫视坐在丞相座位附近的几个官员。 坐在丞相对面的,应该就是御史大夫没错了。先皇设太尉一职不过四年,就再次把这虚设的职位给撤销了。虽说是三公,现今也只剩下丞相和御史大夫两人而已。 “坐在对面这位,是御史大人宁祯宁大人。” 一边的程知悉见李惟楚一直盯着对面的宁祯,主动靠过来向她介绍着周围的官员。 前几天去信给远在瀛洲的瀛王说明了李惟楚的事,瀛王来信吩咐过了,要趁着李惟楚现在在丞相府的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人才,务必让她留在丞相府。让程知悉主动把握机会向李惟楚示好,但不必过于明显。 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听见程知悉的话,李惟楚暗暗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程知悉见她已经熟悉宁祯,接着同李惟楚介绍。 “宁大人旁边的那位,便是九卿之首奉常大人崔咏皓,掌管宗庙的各项事务。” “接下来的是负责宫门守卫的卫尉姚观姚大人。” “那位是掌管司法审判的廷尉大人容启。” “再过去那位是掌管皇族,宗族事务的宗正大人文霁月。” “最后那位是负责管理山海池泽之税以及官府手工业的少府大人周琛。” 程知悉一一给李惟楚介绍,她全部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他们的长相。今后总是难免同这些人接触,认识清楚些总是没有问题的。 “坐在丞相大人旁边这位。”介绍到同自己一边的大人,程知悉的声音稍微放得小声了些,悄悄指着许海晏旁边那位虽已生华发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男人说道,“这位是负责宫殿警卫的郎中令霍宗明霍大人。” 他就是霍宗明! 李惟楚的瞳孔在听见霍宗明名字的那一瞬间徒然放大。 十六年了,她现在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的养父养母李芥川之外的与自己的父亲李越有关系的人。 虽然同李芥川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找到灭她李家满门的真凶,可是来到京岚城这么一段时间,为了了解清楚京岚城的势力,避免打草惊蛇,李惟楚从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现在见到霍宗明,就像是黑暗中得到了一点光,让李惟楚再次有了前进的方向。 同自己父亲有过同袍之谊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虽然从来没有同李越度过真正的父女的相处时光,可毕竟血浓于水。当看见霍宗明出现的时候,李惟楚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想要抑制住自己冲上去询问他关于自己父亲的事。 只是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李先生,你怎么了?” 程知悉正在同她介绍太仆吴疾吴大人,突然瞧见李惟楚有些不太对劲,赶紧出声问道。 冷静,保持冷静。 李惟楚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这两个字,总算是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程先生,我没事。只是今天外出的时候瞧见这天出太阳,少穿了些,没想到这会儿还是这么冷。” 李惟楚嘴唇都跟着有些发白,笑起来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冻着的样子。程知悉正想吩咐十六去给李惟楚取件斗篷过来,没想到前边的许海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将身上的斗篷给解了下来,披在李惟楚肩上。 “京岚的冬天还是挺冷的,以后出门记得多穿点。” 许海晏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多谢大人。” 李惟楚礼貌地应着,突然抬头对上霍宗明的视线。 听见自己身后的动静,霍宗明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李惟楚看向自己的眼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怎么好像从前没有见过? 还有,他刚刚无故看自己这边作甚? 霍宗明正觉得奇怪,李惟楚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官员桌上的酒杯像是在发呆。 知道自己是产生了错觉,霍宗明回过头去,同自己旁边的官员继续闲话了一番。 好险。 李惟楚心跳的极快,像是在害怕被霍宗明看出些什么端倪。 可她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目不转睛。 这是刚刚许海晏给她披上斗篷时,两人指尖相接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神仙大人 十一彻底在皇宫迷路了。 之前跟着李惟楚的时候,突然一下肚子有些疼想要上茅房。许海晏请宫里的丫鬟给她带路去找茅厕,出来的时候那位姐姐却不见了人影。十一不敢在皇宫里乱转,只得努力回想自己刚刚来时候的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倚靠在偌大的宫墙边,十一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着什么时候这边能路过什么人,把自己带回到宴席上去。 只是,原本这宫殿里边人就不算多。现在大部分人手都抽调到了宴席上,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就更加没什么人经过了。 十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着走,生怕自己走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虽说在皇宫里边乱窜让人有些害怕,可是当十一看见自己面前这景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了。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天朗池附近。 天朗池是高祖皇帝开国,在修建两仪宫时一同修建的人工湖。这处的视野难得开阔,十一从一边小道上走出来,一眼望见小雪点点飘落在湖面和中心的几个小岛上。虽是雾雪天气,远处的天空却因为雾雪的遮掩显得有些另类的明净透彻。三座小岛静静地伫立在湖中央,时不时有天鹅穿行其间。广阔的湖面结着薄冰,如同一面冰镜延展在整个天朗池上,微微反射着穿过雾间的落日余光,一副波光粼粼的景象。 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绝美的场景。 从前总觉得下雪天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跪在雪地里乞讨,全身冻僵也讨不回一分钱,回去以后被那人狠狠痛打一顿,还要饿上一天。晚上睡觉,更像是两眼一发黑昏过去的状态。哪里来的什么机会和情绪品味雪中的美景? 被人从人贩子那里解救出来来到丞相府的那天,十一已经觉得丞相府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了不得的宅子了。现在瞧见这皇宫的一处池子就已经这般大,十一觉得自己就像一下来到天上似的,把这神仙住的地方给瞧完了。 “完了完了,我会不会冒犯到神仙大人啊……” 十一想着自己把人家这么好的地方给看了去,总觉得是对神仙的大不敬,赶紧朝天朗池的方向拜了拜。 “噗嗤——” “谁!” 突然听见附近传来一声嗤笑,十一被吓得整个身子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环顾四周,想找到刚刚出声那人。 “我就是你刚刚找的神仙大人啊。” 瞧见十一慌慌张张的样子,那躲在树林里的人终于决定不再逗她,从里边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一件深紫色的袍子,花纹样式都是十一从来没有见过的。脚上穿着一双金丝线缝成的鞋子,踏在小路的鹅卵石上缓缓向十一这边走了过来。十一脑袋还在发懵,那人已经走到了十一面前,轻笑着对她说道:“怎么?见到神仙大人话都不会说了?” 十一忽然一下抬起头来看他。 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就这么撞到了十一心间。 像是心坎上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十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有一点点像在府上的时候看见徐大娘恰巧做了自己喜欢的菜,但比起现在还要差点惊心动魄;又有点像一个转角差点撞上许大人,但却又好像少了些许欢喜。 这种又惊又喜心跳不止的感觉,十一从来没有过。 “嗯?” 见十一沉默着没有说话,那人嘴角微微扬起,耐心地等着十一回话。 “见,见过神仙大人!” 十一后退一步差点就要给自己面前这人跪上,见状,他赶紧把十一给扶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又跪?” “我不是故意要来这儿的,我,我只是刚刚不小心迷路,找不到回麟德殿的路了……” 麟德殿?看来是来参加今天那场宴席的。 许敬桓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 今天这场宴席的目的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原本他不太想来,不过父亲的辖地离京岚城近,正巧他同郡主又是同岁,虽然他们家也算是皇室宗族的一部分,不过许家这么大的分支,到了他们这一辈,血缘关系已经算不上有多亲近,许敬桓估摸着陛下是为了凑数,就把他们也给叫来了。 因为那宴会实在是太无聊,许敬桓趁着父亲没注意偷偷溜了出来,躲在天朗池附近一个小庭院里睡觉,刚醒来就听见这小姑娘在这儿嘀嘀咕咕地念叨。 “麟德殿同天朗池可不是同一个方向。”许敬桓好心告诉她这件事,却瞧见她立刻变化的脸色,赶紧出声安慰她,“不过麟德殿就在这附近,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往西边走过仙居殿,再往南走……” “那个……” 十一听许敬桓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总算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神仙大人,你可以带着我过去吗?” “啊?” “我不是很分得清楚东南西北……” 十一弱弱地说着,小心翼翼抬头想去看许敬桓的表情。 成功被这小姑娘逗笑,许敬桓瞧见她头上的簪子有些歪了,又重新给她戴好:“走吧,我带你过去。” 竭力想让十一抬起头来,却发现这小姑娘倔的很,总是低着头不敢看他。许敬桓叹了口气,只得走在十一前边,听见后边跟来的脚步声,才放心地带着她往麟德殿的方向走。 一路上除了两人的脚步声,还有积雪从压弯的树枝上落下的声音之外,安静的像是被下了禁言咒。 这位公子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啊…… 十一虽然一直低着头,但刚刚微微抬眼时对许敬桓的惊鸿一瞥,却忍不住让她再次产生了第一眼看见许敬桓的那种感觉。 突然想起之前在李惟楚书案上看到的她写在纸上的一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神仙大人!” 十一赶紧朝着许敬桓举起双手作出一副投降状。 再次对上许敬桓打趣的眼神,十一感觉自己无路可逃,眼神到处乱窜,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是我先前在别人那里瞧来的句子,觉得特别适合神仙大人您!” “虽然我不大懂什么诗词,不过什么玉啊松啊什么的都是极好的东西,用在神仙大人身上一定合适!” 拍起马屁倒是来了精神了。 许敬桓默默记下这个句子,侧身给十一让路:“喏,麟德殿就在前边,你自己过去吧。” “神仙大人,你不去吗?” “我是神仙大人,凡人的宴席我怎么能去?” 许敬桓说的话没个正经,可十一却偏生信了,愣愣地点头,朝许敬桓行礼拜别,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往麟德殿走。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倒是一句好诗。” 许敬桓兀自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居然忘记了问这个小丫头的名字。 “怎么今天这般糊涂?” 许敬桓晃了晃脑袋,旋即准备回到天朗池继续睡觉去了。 第三十二章 醉酒时分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惟楚坐在里边险些止不住打瞌睡,听见旁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睁大了些眼睛,终于等到十一回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宫里实在太大,刚刚带着我去的那位姐姐似乎是临时有事走了,我转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回来的路。” “那你没有到处乱走吧?” 从前看宫廷剧,那些小丫鬟就是因为到处乱走听到了皇室里谁谁谁的秘密后来被灭口,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惟楚担心十一也遇上这档子倒霉事,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就告诉十一不要乱走,只不过个中原因没有同她细说。 十一被李惟楚这么一问,还以为自己要被责罚,原本还在因为刚刚那位“神仙大人”的事情战战兢兢,现在被李惟楚这么一问,更加不敢把刚刚的事同她说了,只是木讷地摇头:“先生进宫前同我说过了不要乱走,十一都记在心里的。” “那就好。” 李惟楚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刚刚我随口同郡主说了句你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儿郡主又出去寻你,竟然恰好错过了。” “郡主找我?”十一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她就是想找个借口又溜出去而已。” 坐在前边的许海晏回头对十一说让她宽心。这个许菏清,才被自己身边的侍卫拎回来不久,才坐了不到一会儿,借着这个由头又跑了出去。 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许海晏正准备再开口再派人去把许菏清给寻回来,外边皇帝的步辇已经来到了麟德殿,陈若弗通报“陛下驾到”的声音传进麟德殿内,众官员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跪下,迎接皇帝的到来。 李惟楚虽然并不是很想给皇帝行跪拜礼,不过自己现在毕竟人微言轻,一个皇帝随时都能捏死的小人物。李惟楚还是选择半跪了下去,低着头附和着“万岁万万岁”的声音。 “平身。” “谢陛下。” 所有到场的人员随着皇帝的一句话全部站了起来,李惟楚再次感叹皇帝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刚刚落座的皇帝就开口说道: “真是抱歉各位,朕刚刚在紫宸殿处理了些剩下的政事,来的晚了些,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陛下这是为我北辰的江山呕心沥血,我们臣子只有对陛下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又何来责怪一说?” 这边皇帝的话刚刚落了地,那边就有一名不知道什么官职的官员急着上来拍皇帝的马屁。李惟楚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句,可许承乾对此倒是十分受用,满意地点头,旋即开口说道:“今日是冬至之日,同时也是祭祖的重要日子。今日将大臣们聚集在一起,一来,是为了维护我朝官员上下团结一心,更好地将北辰发扬光大;二来呢,也是为了让我们的高祖皇帝看到,如今北辰安宁祥和的日子。所以设下此宴,希望群臣能够享受这次的宴席。” “谢陛下赏赐。” 又是一句整齐划一的答复。 “这次宴会,多亏了皇后筹划准备。”许承乾微笑着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皇后娘娘,伸出手去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你辛苦了。” “这都是臣妾心甘情愿的,何来辛苦之说?” 皇后对许承乾的夸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李惟楚瞧她原本有些憔悴的脸突然一下来了精神的样子,估计这会儿皇帝让她再准备个晚会都能兴致勃勃。 李惟楚哪知道皇后这几天在宫里的心酸日子? 前些日子新选了好些秀女,皇帝从里边看上一个中意的,这些天来夜夜守着她,皇后的寝宫,皇帝都不怎么去了。 这次宴席,皇后为了准备,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不过在她眼里,能够得到皇上的这一句夸奖,倒也值了。 不过,就算李惟楚知道这些,恐怕也觉得难以理解皇后的心理。 “听说这次皇后准备了歌舞?” “是的陛下。”皇后急急地应着,旋即对着殿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随着皇后的一声令下,外边一袭穿着舞衣的舞女们便如同乘着云朵一般翩翩而来。她们身着素雅的青绿流仙裙,宽宽大大的袖子轻轻拍打在风上,像是在敲着拍子。那些舞女们,各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都当得上“美人”二字。 跟在舞女后面的,是宫里的乐手们。他们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怀里还抱着李惟楚不怎么叫得上名字的乐器。只觉得一眼看过去十分壮观。 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待命,皇后微微一笑,清脆的鼓掌声响起,这些乐手和舞女便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李惟楚感觉这会儿有点像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边搞什么庆典晚会,自己坐在后边啥也瞧不见,只能跟着自己听见的音乐跟着扭扭脖子之类的。 不过听着这轻松的音乐,李惟楚也跟着有些放松了下来。 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举起酒杯,底下的所有臣子跟着端起桌上的酒杯应和。 “朕敬大家一杯!” “多谢陛下!” 臣子的声音和音乐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众人喝下了这杯酒,李惟楚也跟着抿了一小口,总觉得喉咙有些烧烧的,像是被火灼过似的。 “倒是没想到这宫里的酒会这么烈。” 李惟楚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几分,旋即托着下巴,一边往自己嘴里送菜,一边木讷地瞧着前头的表演。 直到自己看前边许海晏的后脑勺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三个,李惟楚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这种场合醉了,可不太好啊…… 李惟楚狠狠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突然瞧见前边表演的舞女当中出来了一个穿着正红色衣裙的舞女出现在了舞女中间,开始了一段独舞的表演。 台上的皇帝似乎被这舞女的舞姿给吸引去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女舞姿。 只可惜舞女蒙着面,李惟楚从侧面看过去,那容貌总是看得不太真切。 不过那眼睛却让人随意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心动魄,让李惟楚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是,现在似乎已经不是思考这个的时间了。 许承乾似是有意无意地往李惟楚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视线忽然猝不及防地对上。 李惟楚感觉自己的酒一下子清醒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 献诗 “许爱卿,想必你身后这位,就是最近在京岚城风头正盛的李惟楚李先生了吧?” 许海晏料想到皇帝让自己叫上李惟楚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叫到了她,旋即点头道:“是的陛下,她就是李惟楚。” 转过头去,却发现小姑娘脸红的厉害。 怎么回事?难道是喝酒喝的? 许海晏再次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 不对,这酒也不烈啊。 程知悉注意到李惟楚的不对劲,赶紧在一边小声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 李惟楚刚刚清醒些,就听见旁边程知悉叫自己的名字。看见程知悉眼珠子往皇帝那边瞟,李惟楚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皇帝点名了,赶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是的陛下,在下就是李惟楚。” “他就是李惟楚?” “坊间传闻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代,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原来他就是《声声慢》和《雨霖铃》的作者!居然这么年轻!” 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响起,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种种目光堆叠在李惟楚身上,让她的酒又醒了几分,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身板。 “李先生还真是年轻,不知先生贵庚?” 皇帝刚刚远远地看着李惟楚有些看得不太真切,等到他站起来把正脸面对自己的时候,皇帝才发现,这个李惟楚居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 “陛下客气了,草民今年虚岁十七。” 居然才十七岁! 皇帝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这般年轻,简直同当年的郑玄羿相差无几。而现在的李惟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甚至比起当年的郑玄羿还要优秀几分。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皇帝十分满意地点头,旋即指向舞池中间正在跳舞的那位身着红衣的舞女对李惟楚说道:“不知李先生觉得今晚的歌舞如何?”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李惟楚从容不迫地回答道,“精妙世无双!” “好!” 皇帝没想到李惟楚随口这么一说就是这般佳句,更加感到高兴,“坊间传闻,李先生是我们北辰新出现的能够把四大才子给比下去的大才子,不知今日看见这般舞蹈,瞧着这位红衣舞女的舞姿,能否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来?” 作出压四大才子一头的诗? 李惟楚听着这话微微皱眉,眯着眼往周围坐在宴席上的臣子们扫了一眼。 果真从他们眼中感受到了不屑以及轻蔑的视线。 也不知道皇帝说这话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让我作诗就作诗嘛,你扯四大才子作甚? 虽然心上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乖乖地应了下来:“四大才子各个都是我的前辈,我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头罢了,怎敢同四位前辈相比?” 开玩笑,程知悉,孔影达,还有没有见过面的另外两位前辈。能被世人公认为四大才子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就算自己借着前世的记忆占些优势,但总归是比不过这些成名已久有真才实学的大家的。 “李先生不必谦虚。”皇帝似乎并不想让她下这个台阶,“就请李先生为这个舞女作上一首诗吧!” “是。” 李惟楚只好从命,瞄了舞池中心的舞女一眼,旋即再次对皇上开口说道,“陛下,不知我可否近距离观看?” “当然。” 皇帝欣然应允,李惟楚离开自己的座位,脚步有些晃荡,许海晏想站起来扶她一下,被李惟楚给按了下去,摇摇晃晃地来到舞池中心。 她就是想看看那个舞女到底长什么样子,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在外边绕着走了几圈,李惟楚的眼神虽然有些迷糊,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位红衣舞女不放。 直到两人的眼神对视,李惟楚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人就是月霜没错! 只是,月霜这风尘女子,怎么会出现在宫廷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 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旁边纷纷的议论声。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作出诗来?” “我看他根本就是虚张声势罢了,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说不定那两首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嘿嘿,我看啊,这位李先生恐怕是看上了中间那位红衣舞女的姿色,借口要一睹芳容才是!” 几个世家子弟躲在后边嘻嘻闹闹小声地笑作一团。李惟楚冷哼一声,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 “李先生,可想好了?” 皇帝似乎也已经有些不耐烦。 “想好了。” 李惟楚站定在皇帝面前,随意一瞥面色不太好的皇后。 “很好!”皇帝赶紧对自己身边的陈若弗说道,“陈若弗,给李先生上纸笔。” “是,陛下。” 陈若弗对着底下的下人喊了声“赐纸笔”,一个小太监立刻把纸笔给取了过来放在李惟楚面前。 李惟楚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地在宣纸上写下了四句诗。 “呈上来。” 见李惟楚放下笔,皇帝迫不及待地对陈若弗说道。 “陛下且慢。” 李惟楚抬起头来看向皇帝,“这舞女的诗嘛,草民只作了两句。”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虽只有两句,不过也很是绝妙啊……” 只是,还比不上《声声慢》和《雨霖铃》两首词啊。 皇帝客套地夸赞了两声,底下的嘲笑声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传进李惟楚的耳朵里。 虽然不屑同他们争辩,但李惟楚也并非是什么软弱可欺之辈。冷冷的眼神向刚刚发出嘲笑声的地方扫了一眼,那些世家子弟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忽然一下住了嘴。 “那纸上所写之诗是……” “陛下,这首诗,是献给您身边的皇后娘娘的。” 李惟楚拱手,抬眼看向方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皇后。 皇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还会为自己写诗,同皇帝一样感到十分惊讶:“给本宫写的?” “是的。这首诗,是草民给皇后娘娘的谢礼。”李惟楚微笑道,“草民听说,这一场偌大的宴会,是由皇后娘娘一手操办的。能够有能力将这么大的宴会置办的井井有条,皇后娘娘不愧是我们北辰女子之表率。” “从前在坊间听说过有关皇后娘娘的事迹,总觉得这般完美的人物不太真实。现在见到了皇后娘娘的真容,只觉得那些坊间传闻根本没有把娘娘十足的美貌,气质描述到。所以,才有了草民现在的这首诗。” “哦?” 李惟楚这一段段的彩虹屁听得皇帝来了兴趣,转头让陈若弗把底下的诗句给呈上来。 恭敬地将书案上的宣纸递了过去,李惟楚微笑着看着皇帝接过,一字一句地念着上边的诗句。 第三十四章 奖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 皇帝手里拿着李惟楚的诗,彻底的失了言语。 他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诗句。 明明字字朴实,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幅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图画。只恨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词句自己却为何想不到。 此时此刻,许承乾的内心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陛下!只有这诗,才能配得上皇后娘娘的风采啊!” 陈若弗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见李惟楚竟然写出了这般绝佳的诗句,而皇帝的表情也如同见到了绝世美人一般两眼放光,赶紧在旁边附和着皇帝的心思。 “也只有皇后娘娘这般风采,才能配得上陛下的九五之尊啊!” 李惟楚顺着陈若弗的话往下说,顺带着拍了下皇帝的马屁,使得皇帝很是高兴。 “这诗果然写得极好。”皇后从皇帝手中接过宣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上边的字迹。 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李惟楚竟然会想着给自己写诗。 这段时间皇帝一直没有到她的寝宫来瞧过一眼,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一些趋炎附势的臣子,瞧着宫里的风已经不往她这边吹,各个都开始抢着巴结那个新晋的宠妃。没想到皇上把筹划这次宴席的机会给了自己,皇后还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却未曾料到皇帝居然会让这个李惟楚给舞女作诗,完全忽视了自己。 因此见到这个李惟楚赠予这样一首诗给自己,还是这些大家们都夸过的诗句,皇后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 “本宫自幼学习作诗,这些年也看过无数大家作的诗,总觉得那便是顶峰了。现在瞧见李先生的诗,实在是敬佩无比,感觉本宫之前的眼光,还是狭窄了些。”皇后看向李惟楚的眼神,不仅有敬佩,还有感激,“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皇后说的极是,这李先生不愧是新晋才子。这诗,恐怕在场的没有几个人能写出来吧!” 皇帝拿着手中的宣纸交给陈若弗,陈若弗虽快步却仍旧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双手像是捧着什么珍惜物件儿似的走到众人面前,轮流给他们展示着李惟楚的作品。 即使暂且不论李惟楚的诗写的怎么样,光是这一手漂亮的行书,就足以让许多人折服。 “不过李先生,听说您之前擅长一种书法,精细而刚劲,瘦弱而有风骨。今天为何没有用?” “这不赶时间嘛陛下。”李惟楚过了写诗那会儿,现在又感觉酒有点上头,说话又开始随意起来,“写出来了就行,随意一点。” 开玩笑,她之前学书法的时候,行书临摹了许久的王羲之大家的《兰亭集序》,就算依旧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的神韵,做到形似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惟楚这时候开始想要感谢之前上大学那会儿多发展特长的自己了。 许海晏之前就觉得李惟楚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侧身让自己身边的护卫把李惟楚桌上的酒杯给拿过来。 “大人,李先生的酒杯,刚刚一个宫女过来添酒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里边的酒水洒了出来。” 程知悉凑到许海晏耳边小声告知。许海晏眉头一皱。 这里边果然有问题。 原本还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惟楚不胜酒力,后来突然想起那天丞相府上的宴席,她同郑玄羿这个爱喝酒的两人一同喝酒作诗,头脑清醒的很,虽有些上脸,但绝对不会出现走路摇摇晃晃的状态。 现在宫女把酒杯给洒了,许海晏断定,这酒杯里边的确有问题。 只是,他想不明白是谁这么做?而那酒杯里又到底下了些什么药?或者说是换成了更烈的酒故意要让李惟楚在大庭广众之下难看? 许海晏想不明白,程知悉心里却大致有了数。 “李先生嘴上说着随意,这行书章法却依旧丝毫未乱。” 郑玄羿此刻从座席上站起身来,从陈若弗手里拿过那首诗,对着旁边的李惟楚问道:“李先生,这诗可有名字?” “《清平调》。”李惟楚实在有些站不住了,正好郑玄羿站在了自己面前,李惟楚知道他有意出来给自己解围,左手装作十分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郑先生,你觉得我这诗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郑玄羿站定身子,让她扶住自己,“李先生的诗,真是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先生的诗,当然每一首都是精品。” 李惟楚脑子终于开始不太清醒,这会儿已经以为郑玄羿说的李先生是李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在场的人听得这话,都觉得这李惟楚实在是个狂妄之徒。 只不过,人家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陛下,这李先生刚作完一首诗,耗费了不少精力,不如让他暂且下去休息?” 郑玄羿把诗交还给了陈若弗,那宣纸又回到了皇帝手上。感觉到李惟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郑玄羿转头朝皇帝说道。 “倒是朕唐突了。”皇帝侧身看向皇后,把宣纸交到她手里,“皇后,这是先生赠予你的诗,你可还有什么要对李先生说的?” 一个被陛下高度赞誉过的新晋才子给自己写的诗,足以见得这诗在皇后心里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了。 那这奖赏,自然不能寒碜。 “这诗,本宫要把它装裱好挂在我寝宫里头才好。”皇后说道,旋即转头看向身边的皇帝,“陛下,前些日子您赐给臣妾的贺青莲,不如转赠给李先生如何?臣妾先前一直觉得自己笔力不足,不敢启用。现下发现了李先生这样的才子,那好笔自然要赠给更好的主人才是。您觉得如何?” “甚好,皇后倒是帮朕解决了送李公子什么东西的问题。”皇帝满意地点头,“这样看来,上次因难民之事李先生有功,朕赏赐那么多金银给他,倒是显得朕唐突了李先生了。” 不唐突不唐突,我倒是希望陛下你多唐突几次,多给我些金叶子才好。 “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 李惟楚朝两人拜谢过,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小声对着郑玄羿说了声谢谢,微微踉跄着脚步走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样?还好吗?” “无碍。” 李惟楚听见许海晏的声音,转头看他。 诶,怎么许海晏有三个头? “许海晏,你怎么有这么多个头啊?” 眼前突然一黑。 第三十五章 油啊叟未几特剥 李惟楚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丞相府自己的房间里。 转头看十一正坐在桌边,托着自己的下巴一顿一顿地点着头。 “十一?十一!” “啊!” 十一突然一下惊醒,瞧见李惟楚已经醒过来,高兴地大叫:“先生你可算是醒了!”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得了什么绝症似的。”睡了这么久,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李惟楚掀开被子走下床,随意地从桌上倒了杯茶给自己喝,“我睡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从那天宴会回来以后,睡了两天。” “两天?!”李惟楚吓得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杯子给扔下去摔碎了,“我的天,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先不说这个了先生。”十一笑嘻嘻地凑到李惟楚身边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在宴会上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十一这么看着,心里有些发毛,“不就是写了首诗给皇后么?” “你果然给忘了!”十一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么精彩的桥段先生你居然给忘了。” “我做了什么?”李惟楚被她这般吊着胃口,心跳的更快了,“别憋着了,赶紧说啊!” “槐夏,你先下去吧,我来跟她说。” 许菏清从外边走了进来,对着十一打了声招呼让她先下去。十一欠身朝许菏清行礼,后退着出了房间,帮着把房门给关上。 “槐夏?十一改名了?” “就是你给她改的啊?”许菏清把李惟楚的右手拿了过来,搭上手腕给她把脉,“嗯,已经没事了。”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许菏清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某人啊,前天晚上把在宴席上好些个大才子给痛骂了一顿,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油啊叟未几特剥’,像极了什么巫术的咒语似的。除了这些,还尽说些什么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伏特加’‘神经病’之类的。” “诶,你能不能告诉我‘油啊叟未几特剥’是什么意思啊?那天晚上你说这叫英语,是长着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高个子怪物说的语言。英语是什么语啊?你又在哪里见过那些怪物?” 许菏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李惟楚却觉得自己整个人差点当场去世。 她全想起来了,自己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眼前一黑之后,自己很快又醒了过来,还逞强跟许海晏说自己还行。接着歌舞结束,皇帝让那些世家子弟就今天的宴席作首诗。自己冲上去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念了首《将进酒》不说,还把那些世家子弟写的诗通通拿过来看了一遍,把几首自己觉得写的矫揉造作的诗给撕得稀巴烂,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然后竖起中指,用中国式英语对着那些人说了句:“youaresovegetable。” “我真是叟了你大爷……” 李惟楚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门,这下好了,就算人家听不懂,光是自己撕人家诗稿的行为,就足够被千刀万剐了。 “所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菏清还在一边等待着李惟楚的回应,李惟楚无精打采地托着下巴回应道:“就是说你很菜的意思。” “菜不是我们吃的东西吗?” “菜也可作垃圾的意思。” “垃圾又是什么?” “垃圾就是废物。” “原来如此!‘油啊叟未几特剥’竟然是这种意思!”许菏清此时此刻对李惟楚的敬佩更上一层楼,“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语言都懂!真是了不起。” “不过,菜可以作废物,作垃圾的意思,那我们平常吃菜,岂不是也可以说成吃废物?吃垃圾?” “噗——” 李惟楚这会儿是真的没忍住,直接把刚刚还没吞进去的水给喷了出来,“姐姐,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 “那你不是说菜也是垃圾的意思吗?”许菏清不解,“那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李惟楚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网络用语是怎么来的,只能含糊不清地回答她:“那郡主,你觉得让你吃垃圾吃废物,你吃得下去吗?” “吃不下去。”许菏清满脸写着拒绝。 “这不就行了?”李惟楚摊手,“这个菜啊,有两个意思。一个就是我们平常吃的那些就叫菜,另一个就是说别人是个废物的意思。” “哦——”许菏清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怎么知道别人是用的那个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全天下,会用第二个意思的也就只有我一个。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李惟楚还是耐心地给许菏清解释了一番:“一般别人说‘你很菜’的时候就是第二个意思,就是骂人的话。” “原来如此!我懂了!”许菏清点头记下,“以后我骂人也可以用这句话骂对不对?” “当然。”李惟楚理所当然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同许菏清说道,“不过郡主,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教你的。” 教堂堂的郡主大人说这种粗鄙之语,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啊! “知道知道,你放心好了。”许菏清乖巧点头,“那神经病又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惟楚耐心地给许菏清做了“神经病”“憨批”“智障”等词语的名词解释。许菏清听完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世界又开阔了许多,同时对李惟楚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个问题更加好奇了起来。 “唉,郡主是开心了,我却遭了难。这会儿估计好多人都想针对我。”李惟楚想到自己前天晚上的憨批行为就忍不住想拍死自己。 “这你不用担心。”许菏清笑嘻嘻地对李惟楚说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知怎的散播到了城里。大家知道了李惟楚李先生,不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不畏强权,敢说真话。难民问题也有建言献策,却没有主动将这件事告知天下,都觉得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啥?” 这也能行? “要是这时候哪家人对你出手,那就是小肚鸡肠,同天下人作对。”许菏清笑道,“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人递信件来我们丞相府,说是要一睹李先生的风采。门槛都已经被踏破了一个,刚换了新的。” 李惟楚感觉自己这会儿是真的火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先生,丞相大人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知道了。” 李惟楚应了下来,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喝醉酒以后的某个片段。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李惟楚问道。 “我哥啊!我哥把你抱上轿子送回府,然后亲自把你抱回房间的。” 许菏清轻描淡写地回答着,李惟楚却整颗心都狂跳了起来。 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了吧? 第三十六章 书房会谈 李惟楚步履匆匆地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出了院子往许海晏的书房赶过去。一边想着前天晚上自己想不明白的一些事,一边琢磨着等会儿到了书房,要是许海晏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要怎么应对才能不让他起疑。 “李先生。” “哎呦我的妈——” 李惟楚刚刚过了个拐角,程知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边窜了出来,把李惟楚给吓得往后蹦了一下,“程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先生你要去丞相大人的书房,特意过来等您的。” 程知悉朝李惟楚的方向一拱手,“在下有要事同李先生说。” “可是丞相大人那边……” “只一会儿,不必着急。”程知悉说道,“请李先生随我来。” 虽然心下疑惑,不过这程知悉也算是许海晏的一个心腹,定然不会对自己下手,李惟楚也就跟了上去,随他来到了他的书房。 “不知程先生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李小姐,这次把你叫过来,主要就是为了同你说明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李小姐?! 李惟楚断然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程知悉居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程先生莫不是午觉还没有睡醒?”李惟楚用打趣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在下是个男子,你怎么把我唤作了小姐?” “李小姐不必隐瞒,这件事,我家王爷已经调查得十分清楚。”程知悉微笑着看向李惟楚,可这笑容却让李惟楚觉得有些瘆得慌。 “你家王爷……”李惟楚只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答案,“瀛王?” “没错。” “没想到你居然是瀛王的人……” “李小姐说笑了,这丞相大人是瀛王的亲生儿子,我既然是丞相大人府上的门客,那自然也是瀛王的人。” “这二者之间可是天差地别。” 李惟楚刚刚还有些惊讶,不过想起瀛王的身份,想到他那通天的手段。自己儿子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要调查清楚并不奇怪。 那么,他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要不影响自己后续的动作,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自己先前扮作男子,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行动罢了。 “想必,程先生是瀛王放在丞相大人身边的人吧。” 李惟楚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的。瀛王一家远在瀛洲,怕丞相这边没个人照应,所以派我过来多多帮衬着点。” 程知悉并没有隐瞒李惟楚的打算。 既然已经决定好要让李惟楚加入他们这边的阵容,那么坦诚相待,就是最好的拉拢办法。 “程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李惟楚淡淡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程知悉,像是要把他给看穿。 只是那程知悉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古井不波的情绪,丝毫没有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李小姐,你应该知道,前天晚上那场宴席,是郡主的相亲宴席吧?”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陛下特意点名让你进宫?” “我猜,是陛下为了拉拢我。”李惟楚说道,“要是平白无故把我叫进宫去,名不正也言不顺。但是接着这次宴席的名头把我叫进宫,也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李小姐果然聪明。”程知悉也知道这个问题难不住她,接着问道,“那你可知,为何陛下那天晚上要特意点名让你作诗?” “多半是想看看我最近那坊间盛传的才子之名是真是假。”李惟楚毫不迟疑,“而皇帝特意抬出四大才子的名头与我作比较,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和孔先生两个人心生嫌隙,我说的可对?” “没错。”程知悉满意地笑笑,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继续引导着李惟楚思考的必要了。 “既然是为了让我和二位前辈心生嫌隙,那么多半是为了让我离开丞相府,转而投靠陛下的阵营。” “也就是说……”李惟楚微微抬着头看向他,“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李小姐果真冰雪聪明。丞相大人和王爷的眼光果然不假。” 程知悉似乎很是满意李惟楚的回答,高兴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没错,丞相府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和谐。” “不应该啊,许海……啊不,许大人兢兢业业地为皇帝办事,这些年来立下了多少功劳。而他对于朝廷势力如何划分如何站队从不关心,皇帝又怎么会厌恶这样的臣子?” 搁我是皇帝,我恨不得把这样的臣子黏在自己身上。 这简直就是宝贝啊! “李小姐有所不知。”程知悉声音突然小声了些,“如今,除了陛下和瀛王,先皇一脉,已经没有了别的血脉。” “先皇血脉竟然凋敝至此?” “并非凋敝。”程知悉微微叹了口气,“先皇之前虽然嫔妃极少,但除去还在腹中便已经被谋害的,也生下了十四位皇子和八位公主。而那些个皇子当中,有一半是幼时夭折,这各种原因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 “那这剩下的七位皇子……” “一位,便是排名老二的我们的瀛王许承庆,另一位,就是排行老七的许承乾,如今的皇帝陛下。”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答话。 现在的皇帝,能够凭借自己老七的排行坐上如今那把万人艳羡的龙椅,其中手段,即使不说,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残害自己的手足。而瀛王聪慧,侥幸躲过了一劫,最后得到了先皇的封地躲在了瀛洲。却没想到……” “没想到,皇帝会用让许海晏在京为官的手段,把人给钳制在京岚城。” “而皇帝,也趁着许海晏担任丞相期间,削弱了大部分丞相的权力。将十三曹中的六曹并入了六尚之内,还借着许海晏的手铲除了许多皇帝自己一直想铲除的眼中钉。” 不用程知悉再多说,李惟楚也明白了许海晏和现在的皇帝之间尴尬的处境。 虽然从前在电视剧里头和史书上见过类似的桥段,可如今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想起许海晏那双干净明澈的双眼,那颗滚烫的赤子之心。满腔治世的抱负被皇帝利用,无论换做是谁,知道这个真相,也会觉得心里难以接受的吧。 李惟楚开始有些心疼起许海晏来。 第三十七章 你想听哪个 “皇帝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没想到,并不是所有的文人都像他想象中的一般小肚鸡肠。” 李惟楚此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程知悉拱手:“还是程先生和孔先生两位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容许我一个小辈在这儿放肆。” 程知悉摆了摆手:“哎,不说这些客套话。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放肆。” “不过李小姐,你前天晚上那一招,实在是高明啊。” “何出此言?” 我怎么就高明了?李惟楚一脸懵逼地看向程知悉。 “原本要是你做了那首诗,那就是得罪了丞相府这边的人倒向了皇上那边的阵容。可是你装醉后的那一通胡闹,却是把皇帝那边的人给全部得罪了。这样一来,就算是皇帝有心想把你纳入麾下,恐怕也会遭到那边的人的反对了。” 居然还有这样的作用?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李惟楚只觉得自己前天晚上那一通胡闹,皇帝恐怕忍不住想杀了自己这个丢了皇家颜面的家伙。 不过现在听许菏清和程知悉这么一分析,好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有一点,程先生我想告诉你。” “请讲。” “那天宴会上我并不是装醉,我是真醉了。” “真醉了?” 程知悉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会啊。那天在丞相府吃饭的时候,你和玄羿喝酒不是挺能喝的吗?” “程先生,那天在丞相府喝的酒度数并不高,当然喝不醉啦。”李惟楚有些无奈,“那天在宴席上喝的酒,那度数都可以和蒸馏伏特加相比较了,喝一口就不行了。” 李惟楚的话听得程知悉同样是一脸懵逼:“李小姐,什么是度数?蒸馏伏特加又是何物?” “嗯……度数嘛,就是酒的……浓度。蒸馏伏特加嘛……是别的国家的一种酒。” 李惟楚原本想着说酒精含量高,不过觉得程知悉接下来可能又会问酒精是什么东西,就赶紧住了自己的口。不过,这个蒸馏伏特加,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哦——这个蒸馏伏特加,是不是跟说‘油啊叟未几特剥’那种语言的国家是同一个啊?” “嗯嗯嗯嗯……” 李惟楚疯狂点头。 不愧是四大才子之首,这理解能力真是杠杠的。 “对了程先生,不知道丞相大人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应该是不知道的。”程知悉回答道,“你来到府上之后,我立刻传信给了瀛王。瀛王便立刻派人去调查你的身份,之后就派人帮着做了你的假身份。丞相大人一向是用人不疑,应该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 既然有瀛王大人帮着自己做假身份,看来自己不用担心被皇帝查底细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请讲。” “瀛王大人为何要帮我?”李惟楚说道,“还有,瀛王大人不怀疑我女扮男装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瀛王大人同丞相大人一样,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从现在来看,你是站在我们丞相府这边的,这就足够了。你一刻是我们丞相府的人,瀛王便会一直护你周全。” 言下之意,要是自己做出对丞相府什么不利的事,恐怕立刻就会被瀛王安排潜藏在丞相府的人给杀了吧。 人之生死,竟然只在他一念之间。 虽然程知悉脸上仍旧洋溢着笑意,可李惟楚明白,能够在皇位之争中活下来的瀛王,同样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就算现在嘴上说的这么好听,也只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看来自己今后行事,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要是先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书房见许大人了。” “好。” 李惟楚起身朝程知悉拜别,往许海晏书房的方向去了。 就在李惟楚离开后不久,程知悉房间外进来了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 “告诉王爷,此人可用。” “是。” …… 许海晏正坐在书案前边看今天的奏章,远远地听见外边传来了李惟楚专属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书架面前,装作自己在找书的样子。 “许大人!找我什么事?” 李惟楚进门没瞧见许海晏的人影,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大喊了一声。 “啊!你等会儿,我在找书。” 许海晏余光往李惟楚进来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赶紧把眼神放回了自己面前的书架上,随便从里边抽了本书出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许大人!” 李惟楚听着许海晏的声音找到了他的位置,站定在许海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看什么书呢?” 被她这么突然拍了一下肩膀,许海晏被吓得手里头的书都给掉在了地上。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弯下腰去给许海晏把那本书捡起来,抖了抖上边的灰,看见了上面的书名。 “《东厢记》?” 这名字有点耳熟。 李惟楚好奇地翻开瞧了两眼,发现果真是个讲才子佳人的话本。 “原来许大人一直躲躲藏藏的是因为这个啊……” 李惟楚觉得他这么一个平常一本正经的大男人看这种言情小说十分有趣,忍不住打趣了他几句,“这有什么?少男喜欢看这种东西也很正常,用不着遮遮掩掩。” “少,少男?” “是啊。”李惟楚随意地翻看了两眼,发现同《西厢记》的差别还是挺大,又把书给合上,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许海晏,“就跟我喜欢看小黄文是一样的。” “小黄文……是什么文章?” 李惟楚觉得自己最近可能真的需要一根针把自己的嘴给缝上,免得自己总是什么话都到处乱讲。眼神躲闪着没有直接回答许海晏的问题,把手里的书又塞回他怀里:“喏,大人的书,还给你。” “这书真不是我的。”许海晏急着辩解,完全忘记了刚才李惟楚又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许是小清那丫头又从外边买了什么新出的话本随便塞进我书房里,我怎么可能看这种文章?” “大人不必慌张。” 李惟楚笑嘻嘻地凑到许海晏身边小声说道,“其实不瞒大人说,我最擅长的,不是写诗,而是写话本。” “是吗?” “是的。”李惟楚神秘兮兮地朝许海晏勾手指,“《在下张飞,有何贵干》《齐天大圣的灾难》《诸葛孔明的忧郁》《请问您需要来点泼猴么》《兄长太爱我了怎么办》……” “许大人,你想听哪个?”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三十八章 我和我的祖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李惟楚把那本《东厢记》放回到书架上,大摇大摆地坐在旁边书桌上,微微抬着头看着从书架那边走过来的许海晏,“所以大人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知道前天晚上把你的酒替换掉的人是谁吗?” 许海晏正经起来,从书架上把刚刚李惟楚放进去的书又给挑了出来放在桌上。 “大人,你果然是想看这本书。” 李惟楚嘻嘻哈哈地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开一页,准备大声念出上边的字句。 “跟你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许海晏伸出手去一把把即将翻开的书给摁了回去。 两人的距离在这一瞬间靠的极近。 许海晏的眼睛真是好看。睫毛长长的,微微往上翘。比李惟楚还要明显些的双眼皮显得整个桃花眼更加迷离带电。 他的眼神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干净净,清澈透亮,李惟楚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感受到李惟楚呼出的气体轻轻地掠过自己的脸颊,许海晏又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把李惟楚抱回轿子的场景。 “李惟楚?李惟楚?醒醒!醒醒!” “我不想醒呜呜呜……” 许海晏刚把李惟楚抱进轿子里把她扶正坐好,李惟楚又跟没生骨头似的软了下去,一下倒在许海晏怀里,还往他里边蹭了蹭。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体验? 看着李惟楚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许海晏只感觉自己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尽量不碰到她,把身子坐正了些,腿往前伸了点避免她等会儿滑下去。 马车已经开始往丞相府的位置前进,李惟楚虽然还一直在嘀嘀咕咕,但也总算是安静了一阵。 这许海晏还没来得及放下心来,没想到李惟楚竟然忽然一下从他怀里醒了过来,一瞬间从许海晏面前略过。 嘴唇差点亲上了许海晏的脸颊。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得丝毫不敢动弹,许海晏只这一会儿脸便红透了,仰着头看着轿子顶不敢看她,心跳得极快。 这心跳好像有些不正常,我莫不是病了? 许海晏琢磨着等会儿回去让小清给自己把把脉,再给自己开几副护心的药方,却没想到旁边的李惟楚突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许大人。” “啊?” 许海晏低下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她嘟起来的嘴唇上瞧。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赶紧别开头去不再看她,却没想到李惟楚直接上了手。 “许大人,你看着我。” 李惟楚很是不满意许海晏不正视自己,一把捏住许海晏的下巴转了过来,让他面对面瞧着自己。 许海晏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双手高高地举着,生怕自己冒犯了李惟楚。 “我看着的我看着的。”许海晏愣愣点头,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太利索。 “我给你唱首歌你想不想听?”李惟楚脸色同样通红,只不过是因为喝醉了醺出来的。 “你唱便是。” “你要回答说想听我才唱。”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说想听。” “想听想听。”许海晏疯狂点头。 见她身子又要往下滑,刚放开的手又伸出来把她往上带了带,又如同触电了似的赶紧分开。 “那我唱了啊。” 李惟楚这会儿又好像恢复了些力气,自己乖乖地坐正,双手伸出来,做出一副指挥家的样子,眼神虽然还是有些醉醺醺的,却有些笃定地看着面前的许海晏,自己给自己点了三下头表示开始,双手慢悠悠地挥动着打起了拍子,一边开口唱到: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李惟楚中途打了个嗝,又吊着嗓子开始用美声唱法唱起《我和我的祖国》来,一边唱还一边同许海晏进行眼神交流。许海晏在旁边哭笑不得,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用这种声音唱歌,一下子觉得十分新鲜,也在一边帮着打起拍子来。 “我和我亲爱的祖——国——你是大海——永不干涸——” “你用你那,温情的脉搏,和——我诉说——” “……” “心——中——的歌——” 李惟楚最后来了一个完美收尾,还想站起来给自己唯一的听众许海晏鞠躬表示感谢,却忘记了自己现在正身处在轿子里头,一起身便狠狠地撞在了轿子顶,痛的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外边给丞相赶车的老车夫赶紧在外边问道:“许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李先生不小心撞到了。”许海晏在一边应话,赶紧扶着她坐下,“还有多久到府上?” “快了,前边拐个弯就到。”老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同许海晏对话,“对了许大人,刚刚是谁在唱歌啊?” “是我!” 李惟楚高高地把自己的手给举起来,朝着外边的车夫喊道,“老谭,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那位被称作老谭的马车夫显然没想到,除了丞相大人之外,居然还有人能记住自己这个小小的马车夫的名字,一下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附和地笑了两声接话:“好听好听!李先生不仅写诗写得好,这歌也唱的极好!” “有眼光!” “就是您这唱歌的声音和方法,我还是第一次听。” “这叫美声唱法。”李惟楚一本正经地给两人科普,“就是喉头在保持吸气位置状态下,呼出气流吹响声带,使打开的共鸣腔体能够完全,均匀共鸣的歌唱方法。” 美声唱法? 刚刚李惟楚说的话,这坐在一边的许海晏和外头正在赶车的老谭一个字都没听懂,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老谭哈哈了两声,对着里头的李惟楚说道:“原来叫美声唱法。我说刚刚听得怎么心里这么美呢!怪不得叫美声唱法!李先生,您真是多才多艺!” “过奖了过奖了。”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忽然一下安静了下来,直直地往许海晏身上倒了下去。 这会儿是彻底睡着了。 许海晏为她终于安静下来感到十分高兴,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毯子来重新给她披上。 看来以后还是要让她少喝点酒。 许海晏这么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同李惟楚以后的日子。 第三十九章 找人 许海晏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帮着娘亲照顾许菏清的时候抱过她一段时间,后来长大为了避嫌都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接触, 也就是说,除了自己的妹妹,许海晏基本上没怎么同别的女性这般接触过。 这李惟楚那天却完完全全把自己的豆腐给吃了个够。 那天在轿子里差点亲到自己不说,自己把她抱回房间里的时候,李惟楚把手环住他的脖子,整颗脑袋跟打孔机似的一直往怀里钻,李惟楚因为醉酒头发都已经有些散乱,软软的发丝就这么若有若无地挠过许海晏的脖子。 许海晏大步流星地把李惟楚放回她自己的房间,让许菏清准备好醒酒的药给她喂上几口,自己一刻也不敢停留赶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足足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冷静下来。 回想起那天同李惟楚的亲密接触,许海晏此时此刻对上她的眼睛,那天那种熟悉的感觉又立刻被唤醒,许海晏害怕被她看出些什么,赶紧往后撤。 “这酒,自然不可能是皇帝换的。”李惟楚没有注意到许海晏的异样,终于正经起来,手指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也不可能是我们丞相府这边的人。” 毕竟刚刚程知悉做出那样的反应,如果他已经准备对自己坦诚相告,那没必要再做出这样一出戏给自己看。 “皇后不太可能,我同她无冤无仇的,她也没理由要让我出丑。”李惟楚放松地躺在了椅背上,“更何况,要是我大闹宴会,皇后作为宴会的筹划人,在皇帝那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被李惟楚这么一说,许海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一下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心里倒是有了个大概。” “是谁啊?” 李惟楚赶紧追问他,却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怎么?难不成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在朝廷里或许没什么地位,不过,至少在皇帝那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被许海晏这么一提醒,李惟楚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莫不是后宫妃子?” “大概就是最近宫里新晋的嫔妃,昭媛娘娘唐霏霏。” 许海晏说出这名字的时候,李惟楚觉得十分陌生。这也难怪,毕竟李惟楚不是朝廷的官员,对于皇帝后宫的事情也不甚了解。 “这唐霏霏什么来头?” “这位昭媛娘娘,是尚衣大人唐雨雪的女儿。”许海晏耐心地同李惟楚解释,“尚衣大人的丈夫很早之前就去世了,皇帝可怜他们母女孤苦无依,等唐霏霏年纪够了的时候就把她接进了宫里直接封了昭媛。” “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宠妃,那把自己的酒给换了也就说得通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后宫嫔妃一次小小宫斗的“牺牲品”。 “我这也太倒霉了点。”李惟楚喃喃地说了一声,旁边的许海晏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继续自顾自地同李惟楚分析:“你那酒,恐怕就是之前外藩进贡过来的酒。一共也就只有三瓶。昭媛娘娘作为宠妃有这酒并不稀奇,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所以昭媛娘娘就是为了让皇后挨骂所以把我酒给换了?” “没错。” 李惟楚冷哼一声。 这唐霏霏倒是好计策。偷偷把自己的酒换了,为了毁灭证据还让一个宫女出来打翻自己的酒杯。就算证据毁灭不成,到时候也可以说是李惟楚自己不胜酒力,反过来说自己糟蹋了好酒。 看来能当上后宫宠妃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种被当枪使的感觉实在非常不好。 “唐霏霏……这笔帐我暂且记下了。” 除了让自己在宴席之上出丑之外,还让自己错失了一次接近霍宗明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同霍宗明开口,但至少能彼此认识刷刷存在感。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霍宗明了。 “不过说起来,那场晚宴说是郡主的相亲宴,怎么郡主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许海晏轻笑一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次叫你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什么?” “其实那天小清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许海晏说道,“不过那天实在太过匆忙,小清还没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性别反了吧?”李惟楚差点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灰姑娘的故事,“那对方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线索没有。”许海晏回答,“不过,我猜应该就是宴席上那些官员的亲属没错。所以已经把消息散出去了。” “许大人,这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你想想,那宴席上那么多人,就算已经缩小了不少的范围,要找一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人,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那可不行!” 李惟楚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听到两人对话的许菏清就赶紧跑了进来,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 “李先生,我可全指望你了。” “啊?”李惟楚不解,“为什么要指望我?” “我哥府上,虽然说人才众多,可除了你跟我同龄之外,其他全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而且一个一个还傲气的很,全都请不动。不像李先生你,年轻有为不说,还是唯一一个肯每天同我聊天的人,那我这找意中人的工作,当然非你莫属啦!” 李惟楚越听越觉得这话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怎么,郡主的意思是,我是咱们府上最闲的那个?”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许菏清脱口而出地应话,李惟楚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干笑着给李惟楚赔罪:“哎,李先生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我哥的门客里边,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嘛。”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李惟楚挺直身子装作正经的样子,“把你那天发生的事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用来找人的线索。” “行。”许菏清正准备开口,突然想起自己哥哥还在一边听着,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李先生,要不我们去外边,找个酒楼,一边吃饭一边聊怎么样?” “当然可以。”李惟楚点头,“不过郡主,必须得你请客。” “那是当然。” 许菏清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拉着李惟楚就要往外边走。 许海晏赶紧叫住了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啊哥?” “你的这个!” 许海晏从桌上把那本名为《东厢记》的话本扔给许菏清,“以后别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乱放。” “我这不让你借鉴借鉴?”许菏清挑眉看他,“多学学人家,你也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我才不看。” 听见“嫂子”这个词语,许海晏没来由地红了脸,赶紧把两人给打发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第四十章 秘密 许敬桓这会儿正在醉仙楼喝闷酒。 自从父亲被皇帝召进京参加前天晚上的宴席之后,这几天他们就没有闲下来过。一会儿去这个臣子家里拜访一会儿在京城的府邸里设宴款待哪几个臣子,一天到晚都在应酬,还让许敬桓跟着在一边赔笑脸。 就算他们这一支皇室血脉已经渐趋没落,但许敬桓还是不想自己成为像父亲那样对人阿谀奉承的人。 趁着父亲没注意,许敬桓又一个人带着自己的随从偷溜了出来,东转西转最后到了醉仙楼。 都说喝醉酒的时候,其实是脑子最清醒的时候。 这会儿,许敬桓开始想念起那天在天朗池遇见的那个小丫头来。 他从她身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人身上简单淳朴的一面。 “糊涂的连人家名字都忘记问了。” 许敬桓把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完,把小二叫过来结了帐,潇潇洒洒地起身从座位离开,旋即踏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旁边一男一女就这么同自己擦肩而过。 “郡主。” 隐隐约约听到这两个字,许敬桓感觉自己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什么东西,虽然已经走出好几步远,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刚刚在门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穿着黄色罗裙的姑娘。 就是那天自己在天朗池遇见的小姑娘! “郡主……难道她是郡主?” “她就是前段时间刚刚进京的清河郡主。” 许敬桓旁边的护卫湛乘风还以为自家主子在看那位穿着红衣的女子,赶紧在一边解释道:“之前宴会您没来,她当时就在宴会上来着。” “倒是没想到她是郡主。”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再次碰见,许敬桓突然一下觉得神清气爽。想到之前的宴会是为了给郡主找驸马,许敬桓更是没来由地一阵高兴,之前不愉快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迈着愉悦的步子走在京岚城大街上,匆匆往自己家里赶。 “郡主?” 李惟楚一转头想同许菏清说话,却没想到许菏清落后了几步没跟上,只有十一在旁边站着。 “郡主大人,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当然积极了!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许菏清快步跟上两人,推搡着让她们赶紧进去。 十一还有些犹豫:“小……先生,郡主大人请你吃饭,我跟着进来一块儿吃,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李惟楚把手搭在十一肩上,“小十一,先生叫你来吃,郡主也答应连你一块儿请,你只管应下就是,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李先生,你已经给人家改名了,叫槐夏,李槐夏。”许菏清在一边提醒她。 “哦对,我又给忘了。”李惟楚一拍掌,“主要是那天喝醉酒之后改的,一点实感都没有,所以才总是忘记。” 槐夏想到自己终于有了个正经的名字感到十分高兴,抬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李惟楚:“多谢李先生赐名。” “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叫你十一了。”李惟楚长叹一声,“就丞相府那几个丫鬟,什么十六十五的我老是分不太清楚,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哥就是这样。”许菏清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揭自己哥哥的老底,“没什么生活品味。” “你哥听到这句话估计得活生生气死。” “我哥才不会,他是全京岚城最宽容大度的人。” 许菏清嘿嘿地笑了两声,对迎上来的掌柜说了声来一间包间,旋即跟着掌柜的走上了楼。 “这是二楼的雅间,客官里边请。” “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上来,要尽快。”许菏清第一个入座,对着旁边笑的一脸谄媚的掌柜说着。那掌柜的也知道今天来了大人物,赶紧笑嘻嘻地应下,吩咐底下的厨房去准备去了。 “郡主,等会儿要是那掌柜的把他们家的菜全上了一遍怎么办?”李惟楚说道,“还臭不要脸地说这全是他们家招牌菜?” “没事,吃不完带回府上晚上当夜宵。” 许菏清一边应着李惟楚的话,一边把还在旁边站着的槐夏拉着坐下来,“你怎么还站着,坐啊?” “这……” “槐夏,咱们大家都是人,哪有我们坐得你坐不得的道理?”李惟楚也在一边劝她,“赶紧坐下,咱们听郡主给我们讲故事。” 槐夏推脱了半天,最后是被许菏清和李惟楚生拉硬拽下来的,原本还有些拘束,慢慢地也就突然习惯了。 只是,她现在还震惊于刚刚在马车上郡主和李惟楚同自己说的那件事。 那就是面前的这个被新冠以京岚城第一大才子的李惟楚—— 竟然是个女子! “因为你是她贴身丫鬟,想要瞒着你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许菏清在一边帮腔,“所以不如直接坦诚相告。” 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再次发挥了自己那天同许菏清说这件事时奥斯卡水准的演技,似是还没有从悲痛当中走出来,又好像已经稍稍看开了些,语气平缓但又包含些凄惨的氛围在里头,似是十分平淡地说起这件事。 连那许菏清都看不出来李惟楚是装的,更别说槐夏这个没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姑娘了。何况听见李惟楚竟然也是一个身世这般可怜的人,想起自己的遭遇,槐夏此时此刻满心的同情与共鸣。 她知道孤苦无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更加佩服李惟楚有勇气自己走出困境达到今天这样的成就和地位。 而李惟楚能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自己,说明她对自己足够的信任。 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为李惟楚做什么都值了。 “李小……先生,你放心,那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我说你刚刚发什么呆呢,原来还在想这件事啊?”李惟楚把碗筷在槐夏面前放了一份,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谁也没有料到最后槐夏为了今天的这句承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此时此刻,她们只是像一群普普通通的坊间少女,听着自己的好朋友说着同自己意中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保守秘密……” 李惟楚旁边的雅间内,孙之钰正坐在其中,把刚刚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过去。 旋即露出了琢磨不透的笑容。 “李惟楚……” 第四十一章 命中注定 “我说沈廷,你没有同我爹说我那天去找若儿的事儿吧?” 就在离许菏清她们不远处的一张桌上,两个身着名贵丝绸做成的衣裳的少年,正在一边吃着小菜一边聊天。只不过那位被称作沈廷的少年却好像并没有听见对方正在叫自己的名字,盯着不远处放在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发着呆。 他还在想着那天进宫的事。 前几天也是被这个廷尉大人的儿子容年拉去逍遥堂喝花酒,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说起了最近皇帝准备在冬至之日在宫中大摆宴席的事情,还说宫中所有的一品二品官员和家属都必须进宫参加。 容年满肚子牢骚地说皇帝真不会挑时候,十分怨愤地说自己早就已经和若儿约好去清风亭看雪,这会儿只能爽约了。那旁边正在倒酒的若儿听见这话还不得急了眼,就那一会儿立刻哭的梨花带雨: “容公子莫不是不要若儿了?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借口诓我?” “哎呦我的好若儿,我怎么舍得骗你?”容年赶紧伸手去握住若儿正在给自己倒酒的手,“这会儿真是皇帝那边设宴,不去不行啊。” “若儿才不信,怎么就偏偏撞上我们约定好的日子?” “这不是冬至日嘛,所以皇帝才选了这个日子。”容年一把搂过若儿似水蛇一般的腰肢,“乖若儿,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沈廷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你侬我侬,自己独自喝了口闷酒,继续瞧着若儿整个人都黏在容年身上开始撒娇:“那好,若儿这便信你一回。” “这才是我的好若儿嘛。” “不过容公子。”若儿慢慢地靠在了容年怀里,“朝廷那么多一品二品大官,现在陛下还叫上了所有官员的家属。虽说你的父亲是廷尉大人,不过,你还没有见过陛下吧?既然如此,就算你不去,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那不行。”容年摆手,“我要是不去,我爹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再说了,陛下那边是有名单的,少了一个人,就算陛下不会发现,也总有别的人发现的,到时候会给我爹带来麻烦。” 容年虽然总是跟自家爹爹对着干,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的。 毕竟他爹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 只是那若儿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 “容公子,要是怕陛下发现少了个人,你找个人代替你去不就行了?至于廷尉大人那边……你之前不是说,你爹虽然总是骂你,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禁足,但也没有如何做出什么过于严厉的惩罚。容公子毕竟是廷尉大人唯一的儿子,只要不被陛下发现,容大人自然不会过分苛责你。” 容年原本还想反驳些什么,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那么些道理。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怎么想进宫,那宫中的东西虽然好吃,不过气氛却压抑的紧。他这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还是更喜欢在这逍遥堂喝花酒抱美人。 “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代替我的人啊?” 若儿笑眯眯地看着在旁边发呆的沈廷:“容公子,这不就是人选吗?” 就这么发懵的一会儿功夫,沈廷就被容年诓来了宫里。 容年先是同自己老爹说先去处理些事晚些到,容启哪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多弯弯绕,应了一声自己上了轿子先走。在宫门口等了老半天,等来的就是姗姗来迟的沈廷。 “年儿呢?” “容大人,容年他……” 沈廷一副纠结的样子,在想自己到底要用个什么借口搪塞面前这个精于官场的容启。 只是他借口还没想出来,容启就大概猜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沈廷给拉来挡枪了。 先前是因为自家儿子出门请客忘记带钱差点被当成吃霸王餐的人被醉仙楼的人暴打一顿,幸好遇见沈廷出来解围,帮忙付了钱,容年这才被放出来。这沈廷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之家的儿子,不过品性算是端正,人也老实,自己也就没有阻止两人的来往。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老是拿人家出来挡枪,而沈廷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主,总是顺着容年的意。 “唉,罢了,年儿这孩子总是管不住的,让他来宫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容启自然清楚的知道这次宴席是为郡主准备的相亲宴,虽然知道自家儿子几斤几两,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郡主真的眼神不太好瞧上了自家儿子,现在皇帝对许海晏的态度十分暧昧不明,要是这般暧昧地同对方结了亲,也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沈廷代替年儿前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等会儿你跟着我便是。” “是。” 恭敬地应了一声,沈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跟上前边容启的步伐。 却没想到就自己被恢宏大气的宫殿迷了眼,一会儿就不见了容启的踪影。 沈廷原本想着找个人问问路,却没想到半天都见不着一个人影。 “唉,只希望不要连累容大人才好。” 沈廷在宫殿里绕来绕去没找着出路,却是把大半个两仪宫给逛了个遍。随意地漫步着,竟然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朗池边上。 这天朗池的美景,足以让每个见到它的人惊叹万分。 “这也太美了吧……” 沈廷这些年跟着父亲做生意,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津南地区的山清水秀,也见识过西青的大漠风光,而这天朗池的美景,却像是自带一股仙气,同着尔虞我诈的皇宫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想要把湖中的亭子看得更清楚些,沈廷壮着胆把步子往前迈了几步,靠在凭栏上静静观赏着湖中美景。 看来替容兄来这一趟也不赖。 沈廷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自己后边会倒这么大个霉。 那凭栏或许是年久失修,又或许是什么人故意把它给弄坏,总之沈廷成了倒霉鬼,一下身子没站稳,那凭栏一松,就把他给晃了下去。 “啊——” 沈廷被吓得不轻,赶紧失声大叫起来。只是这会儿天朗池这边断然不可能有人,他也就这么直挺挺地掉进了池子里。 好吧,他收回刚刚那句话,自己就不应该替容年来这一趟。 想到容年这会儿正同若儿在清风亭赏雪品酒你侬我侬,而自己却即将丧命于此,沈廷觉得十分憋屈。 这偌大的宫殿,死了自己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实在是太常见了。 “爹爹,孩儿对不起你——” 就在沈廷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女声: “醒醒!快醒醒!” 沈廷挣扎着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见面前一个模糊的人影。 当她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沈廷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什么叫命中注定。 第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什么是一见钟情?什么是命中注定?这个问题你问先前的沈廷,他是绝对答不上来的。虽然之前听周围的姑娘们说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见定终身的桥段也听过不少,却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沈廷从来不大相信这些东西。 爹爹从小就对他说,能靠得住的,只有金钱,权力和自己。感情这种东西,是最最靠不住的,就连沈廷自己都这么觉得。否则,对爹爹一见钟情的娘亲又怎么会抛下两父子不顾?所以容年同若儿的事,羡慕归羡慕,自己却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直到刚刚睁开眼,看见这个女子第一眼。 沈廷这么多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的各种类型的好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面前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其中最好看的那个。 可即便如此,当沈廷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幢钟被敲醒。 如同清晨寺庙的钟声,清脆地一响,森林里的鸟儿忽然一下飞向天空,高大的树木迎着阳光开始舒展,窝在树洞的松鼠探出头来,蚂蚁洞里的蚂蚁开始了新的一天,排着队寻找今天的食物,那钟声的余韵还环绕在众生的耳中久久挥之不去。 所有的一切开始苏醒,他的心也跟着醒了过来,由最初的呼吸一窒动弹不得,到逐渐躁动难以抑制。 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那女子瞧见沈廷已然苏醒,赶紧搭上他的手腕。 “怎么脉象如此不稳,心跳这么快?” 沈廷听见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听她说起自己心跳过快,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姑娘不必挂怀,我,我没事。” “那可不行,你刚刚掉进那么冰冷的池水里,怎么可能没事?” 那女子赶紧把自己身边的宫女叫过来,说是给沈廷安排个房间为他进行诊治,旋即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沈廷说道:“你跟着她走,我去太医院找些药材来。要是感染上风寒就不太好了。” 刚说完这句话,沈廷还没有来得及多同她说上一个字,她便起身匆匆往别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是谁。 “公子,你且随我来吧。”那丫鬟对着浑身湿漉漉的沈廷说道。 不过,瞧她身上那名贵的绫罗绸缎,并且能来到宫中参加宴席,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只是一个小小商人的儿子,在这商人为最下等阶层的北辰,他这样的人,又怎能与她相配? 思及此,沈廷只觉得沮丧,失意地摆手: “不必了,我自己回府便可。” “可是……” “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诶,您这是怎么了?” 沈廷正准备独自离开,没想到容启身边的小厮突然找了过来,这才想起廷尉大人那边还没有交待:“没事,方才发生了件小意外。” “哎呦,少爷你这全湿了,可如何是好?” “无事,你同大……爹爹说一声,说我刚刚不慎落水,恐怕感染了风寒,现在不便前往宴席便是。” “这样也好。” 那小厮点头:“那我带少爷您出宫吧。” “好。” 沈廷朝旁边的丫鬟点头,同她交待了两声,让她替自己和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子说声谢谢。 “她……” 沈廷张了张嘴,原本还想开口问个名字。 却又突然想到,今后已无缘再见,多此一举,也只会徒增挂怀罢了。也就轻叹着摇了摇头,同那位丫鬟告别,跟着容启身边的小厮出了宫。 “所以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李惟楚听完许菏清自我陶醉式的叙事,忍不住反问道。 一提起这个,许菏清似乎就觉得十分不爽:“是啊,我那会儿着急给他去太医院找药材,谁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人家也并非一声不吭。”李惟楚在一边打趣道,“他不是让那个丫鬟同你说谢谢了吗?” “你怎么这么会抓人说话漏洞?” 我辩论队出身的啊! 李惟楚也就笑笑,没有继续同她抬杠,听她继续说着:“我说的是他连个名字都没留给我的事。” “听那丫鬟说的话,那人大概就是前天晚上去参加宴席的某位官员的儿子。”李惟楚顺着她的气往下说让她宽心,“有这么个目标,总比大海捞针好。” “话是这么说,可那天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官员有那么多,各家各户也不止一个儿子,这得找到何年何月啊!” 许菏清一想到这儿,就觉得万分头痛,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碗,对着突然路过的掌柜喊了声:“掌柜的!这菜怎么还没上来啊!你们醉仙楼就是这种待客之道的吗?” “唉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客人实在太多,厨房忙不过来了,您再稍等片刻,我立刻就替您去厨房催催!让他提前把您的菜做好了!”那掌柜的也知道面前这女子是个大人物不好得罪,只好赶紧堆上笑脸给对方赔罪。 许菏清紧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李惟楚拉住:“好了好了,这会儿也到了饭点,醉仙楼这么有名的酒楼,人多属实正常,耐心点。” 旋即转头对旁边的小二说道:“不好意思啊,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你让厨师按着顺序来就行,不必让我们提前。” “多谢公子体谅。”掌柜的朝李惟楚拱手,“要不这样吧公子,等会儿上来的咱们店里的招牌菜三羊开泰,就算是我给各位的赔罪礼了,怎么样?” “那便多谢掌柜的了。” 这边对话刚结束,丞相府上的管家这会儿却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突然上了楼找到了李惟楚几人,对着几人行过一番礼,匆匆忙忙开口道:“郡主,府上有贵客拜访,说是来找郡主您的。” “贵客?什么贵客?”许菏清问道。 “是南平王府上的小王爷许敬桓。”管家老老实实回答道,“小王爷说,让我转告你三个字,你便知道一切了。” “什么?” “天朗池。” “砰——” 许菏清一下将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拍在桌上,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出醉仙楼。那管家见郡主脚步匆匆,也跟着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李惟楚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 掌柜的一下有些懵,李惟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掌柜的,等会儿你派人将那些菜都送到丞相府即可。” 所以刚刚那位真的是前不久才进京的清河郡主?!那面前这位是…… “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在下李惟楚。” 同掌柜的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便同槐夏一起离开了雅间。 他竟然就是李惟楚?!居然这么年轻! 掌柜的还在发愣,远处的沈廷偏过头对他喊道:“掌柜的!再拿坛酒来!” 一阵香风飘过。 许菏清步履匆匆,飞扬的衣角轻轻掠过沈廷身边。 旋即踏出了醉仙楼。 第四十三章 再重逢 许菏清嫌弃马车太慢,直接把管家过来时候骑的马给牵了过来,帅气地飞身上马背,直接骑马回了丞相府,管家在后边看得是目瞪口呆,李惟楚只能在后边大声地喊了一句别撞着别人,便看着许菏清的马在街道上扬长而去。 “李先生,您先走吧,我走回去便是。”管家恭敬地朝李惟楚鞠躬,让她上自己的马车。 “无妨,你同我同乘一辆马车便可。”李惟楚说道。 “这不合规矩。” 管家摇头拒绝。 如今的李惟楚可今非昔比,前天宴会上,皇上和皇后娘娘开金口赞誉过的人,现今丞相府六位上等门客之一,和程知悉他们几位大家是同等的地位。 他虽说是丞相府的管家,可只要许海晏想,随时都可以把他换下来。但李惟楚不同,她的聪明才智与独一无二正是许海晏所需要的。 到了如今这种情况,管家不可能去得罪面前这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 “这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大家都是人,都同为丞相府效力,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李惟楚轻笑一声,“这槐夏也同我一起坐在轿子里,不打紧。” “这……” “好了,丞相府来了贵客,丞相大人今日不在府上,还需要你这个管家操持。你要是慢悠悠走回去,怎么来得及?”李惟楚耐心同他解释,示意他赶紧上车。 管家见无法推辞,也就只得点头,跟着李惟楚上了马车。 后来他才知道,李惟楚让他跟她一块儿坐马车回去有多么的英明。 “呜呜呜,徐管家你可算回来了。” 里边战战兢兢地跑出来一个丫鬟跑到徐管家身边来诉苦。 徐管家一脸茫然:“怎么了?” “郡主刚刚同那小王爷打起来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再回过头来回话,“郡主回来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结果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两人说了没几句话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徐管家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不拦着?” “徐管家你出门的时候交待过我们,说里边那位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让我们好生招待着。你说我们也不敢随意过去,要是把那小王爷给得罪了,我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唉……”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李惟楚沉声道,“程先生他们几个人跟着丞相大人去城西看难民的情况去了,我们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听刚刚那个小王爷过来的传话,再加上许菏清那反应,应该就是那天她在天朗池救下来的人没错。这会儿找着了人,两人说不定你侬我侬都来不及,怎么会突然打起来? 难不成许菏清这丫头还在气别人不告而别? 这么想着,李惟楚带着槐夏和徐管家进了院子里,准备好好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 结果就看见那小王爷一边紧紧地拽住许菏清的鞭子,一边右手持剑架在许菏清脖子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你这女子好生刁蛮,假扮郡主不说,戳穿你的身份居然还同我动手。” “谁跟你说我是假扮的郡主了!我就是真正的清河郡主!” “胡说!清河郡主才不像你这般刁蛮。”许敬桓的剑往许菏清的脖子又逼近了几分,“赶紧说!你把郡主藏哪了!”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要我真是假扮的郡主,我又怎么进得了丞相府?”许菏清丝毫不怕他的利刃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知道天朗池的事情!” 当时在场的除了他就那个小丫鬟,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不成是那个小丫鬟告诉他的?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那明明就是……”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李惟楚怕那小王爷手一抖不小心伤了许菏清,还没等他们说完,赶紧走上前来拦在二人中间。 “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许敬桓是吧?” “你是何人?”许敬桓见突然有一个陌生男子插入进来,手腕一转把剑收了回去,微微低着头看她。 “在下李惟楚,是丞相府的门客。” 李惟楚恭敬地朝对方行礼,“不知何事让小王爷如此动怒?” “原来是李先生。久仰大名。” 许敬桓虽然来京岚城不久,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李惟楚的大名。尤其是前天晚上听说了李惟楚在麟德殿那场大闹,让原本对李惟楚没什么感觉的许敬桓产生了兴趣,觉得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有趣的读书人,还想着什么时候见上一面拜访一番,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本尊。 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小王爷这就折煞我了。”李惟楚轻笑一声,“方才我在外边听见你二人的争吵,不知所谓何事?” “不瞒先生,本王是来丞相府寻人的。” 许敬桓对李惟楚还算毕恭毕敬,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缓缓地说起了自己前天在天朗池的经历以及今日来丞相府的目的。 “竟然是这样。”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回头看了一眼听完原委垂头丧气的郡主,伸出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旋即转过头来对许敬桓说道:“实话对小王爷说,前些日子那场宴席,是陛下为了给郡主择婿举办的。郡主那日在天朗池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今日在醉仙楼听见管家传来你说的‘天朗池’三个字,还以为是自己那天遇见的公子。这回来瞧见不是,心情一郁结,也就鲁莽了些,还望小王爷莫怪。” “先生客气了,本王今日也有些冲动,在这儿给郡主大人赔个不是。” “罢了,我自认倒霉便是。” 许敬桓有意给许菏清台阶下,她也不是什么不依不饶之人,也就顺着下了。说起来,这许敬桓虽然同她血缘算不上多亲近,却也是实打实的表哥。自己对自己的表哥,南平王的儿子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还不知道哥哥怎么责罚自己呢。 许敬桓直起身来,想起今日确实在醉仙楼见到了那天在天朗池碰见的少女,而李惟楚和面前这个郡主也确实在场,那会不会…… “李先生,本王还有一事想请教。” “小王爷请讲。” “不知今日您和郡主大人在醉仙楼时,同行的那位……” “神仙大人?” 许敬桓还没有说完这句话,慢慢走上前来的槐夏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慢慢抬起头来。 陡然发现,面前这个男子,就是自己在天朗池遇到的“神仙大人”。 第四十四章 八卦李惟楚 许敬桓还没同李惟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李惟楚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突然开了口。 听见“神仙大人”四个字以及这熟悉的声音,许敬桓猛的一下偏过头来。 竟然真的是那天自己在天朗池见到的小丫头! “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许敬桓往槐夏的方向踏了一步,槐夏却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似的,面色满是惶恐,忽然一下躲到李惟楚身后。 李惟楚把槐夏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许敬桓:“小王爷,这位是我的侍女槐夏,不知你找她做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是本王唐突了。” 许敬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举动看起来像是个要强抢民女的纨绔子弟,赶紧同李惟楚和槐夏赔了个不是:“先生不知,这小丫头,便是那天在天朗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啥? 李惟楚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槐夏:“槐夏,小王爷说的可是真的?” 槐夏悄悄抬头,再次快速地瞄了一眼站在李惟楚对面的许敬桓,旋即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嗯先生,他就是那天我在天朗池遇到的人。” 可以啊小槐夏,没想到就那不见的那会儿,你居然已经拐回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小王爷? “那你怕人家作甚?”李惟楚不解。 “这人好不厚道,那天在天朗池骗我说他是神仙大人,今天才知道他就是个小王爷。” 槐夏虽然还是有些胆小怕事的模样,只不过这会儿已经多了些控诉的语气,惹得李惟楚和许敬桓捧腹大笑。 “怎么?难不成我只是个小王爷,你就看不上我了?”许敬桓调笑着看向她,旁边的李惟楚跟着附和了一声:“没想到我们槐夏眼光还挺高。” “先生你就别打趣我了。”槐夏拽了拽李惟楚的袖子,“槐夏只是个小小的丫鬟,怎么敢瞧不起小王爷?” “那你刚刚那话好像在嫌弃本王似的?” “我都说了,我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小王爷今日特意来府上寻人已让我受宠若惊十分惶恐,但我毕竟只是个丫鬟,连名字也是先生好心赐予我的,实在没有勇气攀小王爷这高枝。” 李惟楚紧皱着眉头,这小丫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稍稍打破些什么尊卑有别的观念同自己亲近了些,现在一见到外人,又开始把自己缩了进去,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旁边的许敬桓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我想同你认识,又不是想同你的身份,你的地位结交,你就算是个小小丫鬟又有什么关系?你会因为我不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而厌弃我吗?再者,人人生而平等,哪来什么尊卑贵贱之分?只要灵魂足够高贵,就算你是个丫鬟,同那九五至尊上的皇帝也没有什么分别。” “人最重要的不是靠身份获得认同,而是靠自己的心灵的高贵和品行的高尚获得尊敬。” 许敬桓这话一出,李惟楚整个人都无比震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中听到这样的话。 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谈人人平等实在是太过奢侈太过理想。尊贵者自然高高在上,而卑贱者从骨子里就已经认定了这阶层的上下关系,久而久之,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反抗,能从他们手中活下来已是万幸,哪还有人想得到要同那些上位者讲人人平等这一套? 而今天,李惟楚竟然在一个小王爷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槐夏没想到这小王爷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把自己同皇上放在一起比较,赶紧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王爷!慎言!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有说错什么吗?” 许敬桓一脸无辜的表情,就连旁边的李惟楚都跟着附和道:“槐夏,我觉得小王爷说的没错啊。” “小王爷想同你交朋友,你只管你自己愿不愿意,无需考虑身份地位。”李惟楚伸手拍了拍槐夏的脑袋,把她从身后带了出来,“你自己同小王爷说吧,我同郡主把地方留给你。” “不过,我李惟楚倒是十分希望同小王爷做朋友。” “先生说笑了,您这般学富五车,要说做朋友,也是我希望结交先生才是。” 许菏清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些精神,附在槐夏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惹得她满脸通红。轻笑一声,许菏清便跟着李惟楚一同离开了这个院子 “郡主同你说了什么?”许敬桓瞧见面前的槐夏面色绯红,低声问道。 “没什么。” 槐夏垂着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像是要把自己脸上的绯红像擦脏东西一样擦干净似的。许敬桓在旁边看着好笑,轻声说道:“别擦了,再擦脸都烂了。” 槐夏翻着眼看他:“小王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 “那我刚刚也说了,我同小王爷身份相差悬殊,不适合交朋友。” “可你家公子不是方才才同你说过,你只管你自己愿不愿意。”许敬桓借着刚刚李惟楚的话反驳她。 只可惜,槐夏跟着李惟楚也已经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那耍嘴皮子的功夫自然多多少少也学到一点:“那我便同小王爷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同你做什么朋友,小王爷可满意了?” 许敬桓好气又好笑,知道小丫头还迈不过这个坎,也就不再逼迫她:“行,你这么说,我也没别的话了。” “那就请小王爷回府吧。” 槐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送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许敬桓微笑着摇头,伸手想去摸摸槐夏的脑袋,没想到立刻被她给躲开了。 “小王爷请自重。” “好好好。”许敬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明天还会来丞相府的。” 槐夏被气的差点没忍住:“你这人好歹也是个小王爷,怎么这么无赖?我不是说了我不乐意同你做朋友吗?” “你不乐意同我做朋友,可李先生乐意。我来找我这位朋友聊天,你难不成还想拦着我?” “你!” 槐夏被气得不轻,许敬桓大笑几声走出门去,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槐夏气的牙痒痒。 躲在一边偷看的李惟楚忍不住偷笑出声:“这小王爷倒是聪明,居然还懂得曲线救国。” 后边的许菏清一拍她的肩膀:“我说李先生,你好歹也是丞相府的上等门客,干偷听这种事不太好吧?”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我可最喜欢听八卦了。 第四十五章 离别 “诶嘿小槐夏,倒是没想到你魅力居然这么大,连小王爷的魂都被你给勾过来了。” 李惟楚见许敬桓已经走远,迈着步子走到槐夏身边来,调侃了她几句。 “先生你就别取笑我了。”槐夏现在还在生那许敬桓的闷气,“先前我看这人还觉得他是副好人的样子,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泼皮无赖。” “槐夏,你这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说人家是好人?”李惟楚哈哈笑了两声,“那看来我也是个大好人了。” “先生本来就是大好人,这根本就不用说。”槐夏看了一眼刚刚许敬桓离开的方向,“哪像那小王爷,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了,你知足吧,你看那小王爷长得多俊俏啊!随便收拾收拾就能出道了,那颜值,绝对是男团里的c位担当。” 李惟楚说话又开始飘,惹来旁边的许菏清和槐夏一脸不解的目光。 “咳咳。”李惟楚假意咳嗽两声,“总之就是说他长得很好看的意思。” “我说李先生,你能不能说点我们老百姓听得懂的话?”许菏清不满地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说便是。” 李惟楚在前世当沙雕网友当习惯了,虽然先前总是被导师说都研究生的人了少用点网络词汇,不过李惟楚这么多年的网民经历,那些词语早就已经用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要她改过来,还真有些困难。 就算来到了这个世界也同样不例外。 “小槐夏,你的天朗池的神仙大人是找到了,我在天朗池救下来的公子都还没影呢。” 许菏清对槐夏投来的满是羡慕的眼神。 槐夏却只觉得烦闷。 就算知道对方的身份又如何?对方是南平王府小王爷,自己呢? 要不是已经得到李惟楚的赐名,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顶着“十一”这个序号的丞相府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 之后这几天,那小王爷果真同他说好的那样,每天都来丞相府里头找李惟楚。 槐夏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人家确实不是来找自己的,也没资格说人家什么。只是每次许敬桓趁着同李惟楚谈天说地的间隙,总是时不时转头看向旁边随时待命准备看茶的槐夏。 李惟楚乐得看八卦,总是在旁边堆着姨母笑看着这两人。 不过,除此之外,这许敬桓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朋友。 这许敬桓不同于其他官员府上的王爷,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相反,他的才智并不输给丞相府上所有门客的任何一个人。在同李惟楚谈话之时,谈天论地,引经据典,无论你说什么都能同你聊上许久。 就性格来说,不摆架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王爷就高人一等,为人风趣幽默十分大方。 “这是我父亲收藏的一本古籍孤本,一直放在京岚城的南平王府里边没动过。现在转赠给先生了。” 许敬桓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本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古籍递给李惟楚。 “这是南平王收藏的,敬桓兄就这么送给了我,不太好吧?” 李惟楚将那本孤本从里边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翻弄了几页。 “居然是古文《繁文》!” 这《繁文》的地位,大抵上同李惟楚那个世界的《尚书》地位相当,属上古文献档案,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纪言历史。同时,这个世界在文学政治方面的部分举足轻重的思想主张都出自于古文《繁文》。先前在程知悉那里见过一本今文《繁文》,虽说同样稀罕,但毕竟是经过后人篡改填补,其中部分内容已经与古文《繁文》相去甚远。 眼下这古文《繁文》到了李惟楚的手中,她又怎能不激动? “这几天同先生交谈多次,能够看出先生对经学颇有研究,只是苦于缺少材料限制了先生。原本想送些别的东西,不过我父亲从韩州带来的好东西都上贡给了皇帝,也没留下什么。突然想起前些年父亲来京岚城时收了一本古文《繁文》孤本放在府里,就去书房找了找,没想到居然找到了。” “敬桓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李惟楚将手中的古文《繁文》重新用布包好递回给许敬桓,“只是这毕竟是你父亲收集来的孤本,君子不夺人所好,要是我想看,我亲自上门拜访南平王,让他借给我便是。” “李兄,你也知道我爹这个人,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什么闲心思看书了。之所以把这孤本从别人手里收过来,也是为了让自己书架上好看。无论是京岚城还是韩州的南平王府,哪个书架上都摆满了书,可是我就没怎么见他读过。” “所以你就把那些书全部读完了?”李惟楚笑着说道。 难怪这许敬桓有如此才气,倒还真是多亏了南平王那两房子的藏书。 许敬桓微微点头,又把那布包给递了回去:“李兄你放心,我这次把这本书带过来,自然也是经过了我爹的同意。他听说了我同你结交,高兴得不得了。说他原本就想来丞相府见见李先生,只是因为一直有事所以耽搁了。所以我一说要把这本孤本送给你,他十分痛快地就应了下来。”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茬。 “我父亲说了,好的东西,就要到最适合它的人那里去。这古文《繁文》,我们留着也没多大用处,更何况里边的籀文十分晦涩难懂,还得靠李先生程先生你们做传才能更好理解此书。” 李惟楚知道南平王有意同自己结交,既然如此,多个朋友也不算什么坏事,李惟楚也就欣然应允了下来:“那便却之不恭了。” “说起来,南平王好像近几日就要离开京岚城?” “是的,爹爹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再继续逗留下去不太好,今日来府上找李兄,也是为了告别。” 他要走了? 槐夏这会儿终于抬头看向了面对着自己的许敬桓。 “韩州离京岚城不远,以后我得了空,一定去韩州找敬桓兄一叙。” “那我便在韩州等着李兄的到来了。” “好说。祝敬桓兄一路顺风。” 许敬桓同李惟楚告过别,起身准备离开。李惟楚赶紧朝槐夏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送送他。 这槐夏原本还有些不乐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想到这一别,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一咬牙跺脚,也就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第四十六章 刺客 “怎么?舍不得我?”许敬桓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轻笑着看向她。 “我只是遵从李先生的吩咐,出来送送你而已。”槐夏嘴硬的很,自然不会在许敬桓面前主动承认什么。 许敬桓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旋即又回到了槐夏面前:“刚刚一下给忘记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同李先生说。” “你说,何事?我替你转达便是。” “郡主那天救人的时候,我还在天朗池附近睡觉。”许敬桓回忆道,“也不知道我见着的那人是不是郡主要找的那个,不过他身边的小厮,好像是廷尉大人容启身边的小厮。” “容大人身边的人?” 槐夏默默记下,朝许敬桓点头致谢,“多谢小王爷。” “客气。”许敬桓弯下腰平视着槐夏,“你同郡主倒是十分亲近。” “郡主对我很好,我自然亲近与她,这同我亲近李先生是一样的。” “小槐夏。”许敬桓认真地看着槐夏的眼睛,“我走了,今后有缘再见。” 槐夏抬眼看他,微微抬脚似乎想往前迈一步。 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在心底暗自嘲讽了自己一声,默默地将脚步给缩了回去。 他是南平王府的小王爷,是未来会继承南平王这个封号的男人。除了身份,他的学识和谈吐连李小姐都这般赞赏。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甚至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她有什么资格同他说话? “祝小王爷一路顺风。” 许敬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唇轻启像是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缩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他的身影终于是逐渐淹没在了人群当中,最后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还看呢?舍不得人家就去追啊!” 就在槐夏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李惟楚和许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看着刚刚许敬桓离开的方向,又把眼神重新放回了槐夏身上。 “李先生,你少那我打趣了,小王爷是什么身份,不是我这种人高攀的起的。” 李惟楚正准备开口同她说道说道,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懂得主动岔开话题,转头看向旁边的许菏清:“郡主,刚刚小王爷说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 “什么事?” “那天你救下那位公子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后来你去太医院取药,有一位小厮过来寻他,那位小厮好像是廷尉大人的随从。” “真的?!” 许菏清原本都已经准备放弃了,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会儿居然又有了新的线索,激动地握住槐夏的肩膀。 “是真……” “我先走了!” 许菏清甚至还没等槐夏把这句话给说完,直接飞奔着冲出了丞相府,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奔跑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这丫头怎么跑这么快?”李惟楚估摸着这速度拿个省级短跑冠军一点问题都没有,“她难不成真的跑到廷尉府去了?” “按郡主的性子,倒还真有这个可能。”槐夏在一边附和道。 李惟楚无奈地摇头,这会儿她一个人跑到廷尉府,难不成她还想去提亲不成? 罢了,反正有许海晏给她收拾烂摊子,由她去吧。 正这么想着,没想到许海晏似乎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们两个站在门口做什么?” “许大人!” 李惟楚见他步履匆匆,“什么事啊这么急急忙忙?” “昨天我们彻查最后一批难民的时候,发现了一群刺客。” “刺客?”李惟楚追问道,“那刺客是想来追杀谁?” “协助我管理难民的郎中令霍大人负责的此事,今日就是来府上商议这件事的。” 霍大人?霍宗明!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果不其然从许海晏的身后看见了霍宗明的身影。 这就是霍宗明,这就是自己父亲生前的好友。 上次在宴席上看得不太清楚,这会儿总算是面对面正式会见上了一面。那日在宫中,只草草见过,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霍宗明也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过,即使头发已有些花白,他的眼神却依旧熠熠生辉,威慑力十足。 要是自己的父亲还在,一定比这位郎中令大人更加威风八面。李惟楚这么想着。 “李先生你好。” 霍宗明微微拱手行礼,李惟楚还礼:“霍大人。” “这刺客是冲着李家来的。” “李家?哪个李家。”李惟楚忽然眼皮一跳,同许海晏异口同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先皇时期那个被灭门的藩王楚王李越一家。” 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李惟楚险些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为了避免自己在两人面前露出破绽,赶紧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必须稳住,稳住。 这次的刺客事件,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次调查的一个突破口! “李家灭门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怎么突然会再次出现刺客要杀李家的人?”许海晏不解。 霍宗明环视周围一圈,旋即对许海晏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丞相大人,待我进去与你细说。” 许海晏这才反应过来,带着霍宗明进了丞相府书房。李惟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许海晏也没有要隐瞒她的打算,也就随她跟着进来了。 可霍宗明却有些顾虑,在准备开口之际,他的眼神往李惟楚身上扫了两眼:“许大人,这李先生……” “无妨,她可以信任。” 许海晏的无条件信任让李惟楚觉得心中一暖,旋即对他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许海晏轻笑一声,请霍宗明两人就坐:“不知霍大人从那几个刺客当中问出了什么?” “我也是问了许久才问出来。” 霍宗明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最后总算开口说道:“那刺客说,要来清剿李家余孽。” “李家余孽?”许海晏完全没有想到刺客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当初楚王被灭门之时我尚且年幼,不过后来听父亲说,李家上下包括仆人在内全部被杀,无一活口。手段之残忍世间罕见,又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活口?” “或许是个婴儿,婴儿体型小,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总是会有所疏漏。” 霍宗明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这些全都被李惟楚看在了眼里。 第四十七章 乌有帮 许海晏却仍然感到十分不解:“不对啊,既然官府定案是说流寇所为,那所为的必定是李家钱财。就算李家尚有血脉存活,那婴儿年幼,又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根本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啊?” “许是那流寇心狠手辣,非要赶尽杀绝,灭除后患。”霍宗明说道。 “当年那件案子,明眼人都知道并非是流寇所为。” 李惟楚多次想要克制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那凶手组织严密,杀人一刀毙命。就算是流寇也未必有这样的身手,那房间里消失的财物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从今天这次刺客事件来看,十六年前的那场案件,更加不可能是流寇所为。” “说的有道理。” 许海晏轻轻点头。李家遭灭门那年他也不过五岁,懂的事情并不多,案件的细节知道的也不多。如今听李惟楚这样一说,似乎那年的案件的确是误判。 “李先生对案件细节倒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霍宗明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李惟楚一般。 李惟楚却依旧镇定自若,淡淡地回应着霍宗明的目光:“因为十分敬佩楚王,所以对这案件多了解了些,细节并算不上十分清楚。” “原来是这样……” 霍宗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只是在下不太明白,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何官府居然只用流寇所为作结?为何足足调查了五年的真相都没有找到真凶?” “正是因为调查五年都没有找到真凶,为了给天下人做个交待,只能这般盖棺定论。”霍宗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助先皇登基,将周边各个国家归入北辰的版图,扫平先皇登基后的大小叛乱,在与东丽一战中战功显赫,使敌军闻风丧胆!可北辰是怎么对他的!就在东丽之战结束后没多久,李家!全府上下!五百多人!无一活口!” 李惟楚已经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忽然一下拍案而起,愤怒地望着面前的霍宗明,似乎所有的质问都是指向他:“而朝廷又是怎么对这样的功臣的!如此忠良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可朝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调查出真相!还李家一个公道!什么流寇所为,通通都是虚言!不过是那些官员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作为所寻的借口!” 激昂愤懑地说完了这样一番话,李惟楚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险些没有站稳。旁边的许海晏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没事吧?赶紧坐下。” “我没事。” 李惟楚花了几秒钟让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抱歉地看向旁边的许海晏,“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无妨。”许海晏只是对今天十分反常的李惟楚感到意外,“只是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你,有些意外。” “这楚王李越同我一样姓李,五百年前也算是一家。更何况楚王的功绩北辰至今无人出其右,觉得十分惋惜愤懑罢了。” 李惟楚再次恢复了先前淡定自若的神情,眼神往霍宗明的方向看了眼。 那霍宗明好像被戳中了什么痛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喃喃自语,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霍大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许大人。”霍宗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沉默下去的李惟楚,“楚王受人爱戴,当年许多人对他的死因调查都抱有不满,只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所以也没有实质的进度……” “那刺客有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许海晏即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能知道对方的来历,说不定就能调查出当年的真相了。” 没错,如果这群刺客真是之前的凶手派过来的话,那么一定能够得到新的线索! 只要他们顺藤摸瓜,一定能够将那天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李惟楚身体已经克制不住的颤抖,她强忍住自己心中想要开口质问霍宗明的冲动。 眼下还不能如此,方才那次失控好歹算是勉强圆了过去,要是这次再没有克制住,许海晏不好说,霍宗明一定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 现在不知道霍宗明到底是敌是友,过早暴露身份,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李惟楚的眼神还是死死地盯着霍宗明。 霍宗明略微犹豫了一阵,旋即惋惜地摇头道:“大人,那刺客说完那句话,便服毒自尽了。所以,我们也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在撒谎。” 霍宗明话音刚落,李惟楚便十分冷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忽然一愣,霍宗明轻笑一声,只是这笑容多少透露着点心虚:“先生何出此言?” “你在回答许大人问题的时候,明显地眼神躲闪了一会儿,显然你是在思考怎么应付他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惟楚目光如炬,让霍宗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霍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可对?” “这……” “霍大人,我希望你如实向我禀报。”许海晏这会儿突然有了官架子似的,正襟危坐看向一下有些惊慌失措的霍宗明。 “在韩州,刺客是来自韩州的乌有帮。” 霍宗明实在是抵不住两人的眼神,只好如实地说出了刺客的来历,“那刺客腰间有乌有帮的刺青。” “乌有帮?就是那个北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第一杀人组织?”李惟楚问道。 “是的,就是那个乌有帮。”霍宗明点头道,“那乌有帮在江湖上十分有名,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总部在哪,而他们组织里的人平常散落在各个角落,身份遍布每一行,甚至连身边一个毫不显眼的车夫,都有可能是乌有帮的杀手之一。” “这乌有帮存在北辰这么多年,朝廷居然没有人想过要动他?”李惟楚不解。 许海晏转过头来对她解释道:“倒是有过打算,并且也制定了几次计划。只是朝廷每次要清剿乌有帮成员时,每次都被他们侥幸逃脱。且乌有帮深藏在百姓当中,实在不好根除。” 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那群刺客竟然会是江湖上的一个杀人组织。 那幕后之人果真谨慎,能够有能力雇佣乌有帮那么多杀手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动用自己的力量,还是选择了买凶杀人。 看来这幕后之人,是铁了心要一藏到底了。 第四十八章 我紧张 李惟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许海晏:“不是说乌有帮行踪飘忽不定么?怎么能断定他们是韩州的人?” “乌有帮虽说没有据点,不过只要有人要找他们杀人,一般都是到韩州一片竹林里,在一棵做有记号的竹子里放入写有你想要杀的人以及完成时间的纸条,接着就会有人取走纸条,在指定时间内帮你完成杀人任务。” 乌有帮的行事过于诡秘,而这任务发布的方法,也是许海晏在某次机缘巧合下偶然得知的。 “竟然是这样……” 李惟楚一抬头,对上霍宗明看向自己的探查的视线,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既然是乌有帮所为,为何霍大人刚刚不肯明说?” “李先生有所不知,乌有帮的问题一向比较复杂,更何况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乌有帮已经沉浸了许久,这会儿突然出现,我是害怕会是什么陷阱,引诱我们前去。” 李惟楚微微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对方的说法。 “那看来想要查明真相,要去韩州一趟了?” “还是不太方便。”霍宗明说道,“我和丞相大人都是京城官员,一般情况下不能轻易外出,必须得到皇帝的许可。就算得到了许可,丞相大人每日需帮陛下处理公务,诸多要事缠身。而我也负责宫殿守卫,不太好离开京岚。” “这件事关系过于重大,让普通官员去查,陛下是不会放心的。只能得了空同陛下商量,前往韩州调查一番了。”许海晏这话是看着李惟楚说的,示意她稍安勿躁,旋即转头看向霍宗明,“霍大人,那刺客就拜托你处理了。” “是。” 霍宗明得了命令,起身准备离开,“丞相大人,那我先走一步。” 许海晏同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亲自将霍宗明送出府,李惟楚跟着走出了书房,却还一直在思考刚刚那个问题。 为什么在询问霍宗明刺客问题的时候,他要说谎?要犹豫? 难不成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害怕这是一个陷阱? 李惟楚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他要是没有把刺客的来历说明,那这所谓的新线索就不会出现,那所谓的给李家翻案,也全都是虚言。 他似乎是在阻止我们去调查当年的真相? 李惟楚眉头紧皱,苦苦思索,想要从里边得出个什么结论。可是到了这种地步,李惟楚已经陷入了一种钻牛角尖的状态。这样的状况,往往思维已经被局限,总是会忽略别的地方。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许海晏送走霍宗明,回来便看见李惟楚一脸痛苦的表情,平日神采奕奕的神色已然消失,现在的李惟楚看上去更像是个病人。 有些担心她的身体,许海晏伸出手去探了探李惟楚的额头:“好像有些烫。最近虽然天气晴朗,可还是要多穿些。你看你,出了屋子还是只穿这么些。” 许海晏说着,让仆人从房里取来了自己的斗篷给李惟楚披上。 “许大人?” 等到许海晏把斗篷给她披上,李惟楚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斗篷,旋即抬头望着许海晏:“我还好,没事的。” “许大人,乌有帮的事你还准备调查吗?” “既然得到了线索,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许海晏说道,“只是就像刚刚霍大人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紧盯着李惟楚没什么血色的脸颊: “看你脸色很差,要不要让小清给你调理调理?” 许海晏看李惟楚身上的斗篷就要滑下去,又给她往上拎了些,“说到小清,怎么没有见她人影?” “哦,我差点忘记同你说这件事了。” 李惟楚这才想起还没有把许菏清的事情同他细说,这会儿逮着机会便一下和他说明白。 “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许海晏一开始还觉得这世间竟然有这种巧合,突然想起许菏清那冒冒失失的性格,倒觉得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轻笑一声说道,“所以那丫头真的跑到廷尉府去了?” “按照郡主的性子,应该是这样。”李惟楚点头,“要不要我去廷尉府看看情况?” 许海晏伸手揉了揉李惟楚的脑袋:“你还是在府里好好休息吧,小清的事我来处理就好。我把手头这点事做完便去一趟廷尉府。” “还是我去吧。” 这丞相府的关系毕竟同皇帝十分尴尬,要是许海晏亲自前往廷尉府,难免会被皇帝误认为是想要结党营私,还是谨慎些比较好,“我同小清关系比较好,况且以我现在在丞相府的身份,也算是勉强能够代表丞相府。如若真的谈到了婚嫁问题,我回来再请示大人便是。” 许海晏觉得有些道理:“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 李惟楚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准备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还给许海晏,没想到却被他给拒绝了:“你先穿着便是,我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能御寒的衣物,等会儿我让人去帮你量量尺寸,给你做几件衣服。” 这会儿还没感动完呢,突然听见许海晏要派人过来给自己量尺寸,李惟楚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干笑两声说道:“那个,多谢丞相大人美意,我耐寒,不怕冷。有那几件衣服就足够了。” 原本那衣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形故意做的宽大了些。要是许海晏真派人过来给自己量尺寸,那还不立刻起疑心? 看李惟楚那无比惶恐的样子,许海晏觉得有些好笑:“你说你耐寒?这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你看你这会儿抖的,不是冷是什么?” “那,那我是紧张。”李惟楚胡诌了两句,“紧张的时候也会发抖的。” “是吗?” 许海晏眯着眼看她。见她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开怀大笑,只是走上前去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好了,你既然说不需要,那不量就是。” “多谢大人。” “去忙吧。” “嗯。” 得了许海晏这几个字,李惟楚赶紧一溜烟地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跑,生怕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窘迫的样子。许海晏就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终于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大人,最近你变得非常爱笑呢。” “是吗?”许海晏看向旁边突然发话的仆人阿岚,“我从前不也是这样?” “从前大人那是客套的笑,这会儿是发自真心的笑。跟了大人这几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忽然又想起李惟楚那小兔子似的跑路方式,许海晏原本差点没忍住再次笑出声。被阿岚这么一说,感觉自己情绪转换地太明显,背着他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把扬起的嘴角又给耷拉下来,恢复成一副严肃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四十九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先生,你脸怎么这么红?” 槐夏正在给李惟楚收拾房间,就看见气喘吁吁冲进房间的李惟楚,“今早还觉得你有点面无血色,怎么突然脸红成这样?” “没事,我就是跑的太急了些。”李惟楚进来坐了会儿,给自己倒了杯茶,“槐夏,等会儿跟我一起去趟廷尉府。” “去找郡主吗?” “嗯。”李惟楚今天得到了新线索,心情十分愉悦,连说话的语气都跟着轻松了些,“得在郡主没干出什么事儿之前赶过去。” 槐夏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帮李惟楚把房间里堆着的衣服叠好。起初李惟楚还在耐心等待,接着就有些不耐烦了,赶紧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拉住槐夏:“好了好了,先别叠了,先过去再说。” “诶可是……” 槐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惟楚给拽出了府,一路在大街上狂奔。 周围的路人被李惟楚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赶紧纷纷给她让路。 只是这街上人这么多,李惟楚跑这么快,难免与别人发生冲撞。 这不,转眼就撞上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姑娘。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惟楚赶紧低头道歉,“在下莽撞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李先生?” “啊?”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李惟楚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刚刚撞上的那人。 “月霜姑娘!” “果真是李先生。” 月霜微微欠身给李惟楚行礼,“李先生,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李惟楚想起自己在宫廷宴席上与那位红衣舞女惊鸿一瞥,再次对上此时此刻月霜的眼睛,再次断定那天在宫廷所见就是月霜。 距离那天宴会也就过去了几天时间而已,她为何要对自己说好久不见? 心中虽然存有疑虑,可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淡定表情:“确实许久未见了。” “李先生最近这么忙,忙的都没空来我们春华园了。”月霜调侃她道。 李惟楚干笑两声:“我毕竟只是个在丞相府打工的,拿了人家的工资,当然要替人家好好办事。” “打工的?李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在丞相府竟然只能当个打手?” 噗—— 李惟楚差点没忍住喷口水,听月霜这么一说,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猛地咳嗽了一阵,旁边的槐夏赶紧过来给她顺气,这才稍稍好了些。 “那个,月霜姑娘,打工的不是打手的意思,就是说,只是丞相府一个门客,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所以这段时间稍稍忙了些。”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月霜浅浅一笑,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李先生果然是李先生,平日说话都这么有内涵。” 啊?你在说什么啊? 我只是说了个平淡无奇的词,怎么就变成有内涵了? 要不是现在不在二十一世纪,不然李惟楚觉得自己才是被内涵到的那个。 “说起来,听说先生前几天去了皇室的宫廷宴席?”月霜问道。 “是啊。”没想到月霜居然会主动提起,李惟楚来了兴趣,“怎么了?” “听坊间传闻说,李先生你那天在宴席上提到了一种十分新奇的语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油啊守卫纪特报?” “怎么连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了?” 救命啊!她那天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要是被自己英语老师知道自己居然在另一个世界里头乱说中国式英语,非得把自己剁了不可。 “这么多年英语都白学了!” 想起英语老师那副吃人面孔,李惟楚一下觉得不寒而栗,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尴尬:“月霜姑娘,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 “听大家说,那种语言叫英语?这天下竟然真的有这种语言存在?”还没等李惟楚说完,月霜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好像真的对那语言十分有兴趣的样子。张着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李惟楚,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李先生,月霜也想学这种新奇的语言,不知李先生愿不愿意教我?” 教你?我暂时还没有在北辰开英语培训班的打算。 李惟楚干笑两声:“那个,月霜姑娘,这件事日后再议……” “李先生,您直说答应不答应便可。”月霜听李惟楚语气中好似有些不耐烦,旋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是李先生是在不愿,那也情有可原……毕竟月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艺妓,难入先生法眼……” “我教,我教。” 李惟楚实在受不了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卖萌或者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好举起白旗投降。 “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惟楚说道,“只是最近有些事情要忙。等到得了空,我一定去春华园寻你。” “那月霜就在此先谢过李先生了!” 得了李惟楚的首肯,那月霜显得十分高兴,“月霜先走一步了。” “好。” “若是李先生要来,月霜一定恭候。” 最后同李惟楚欠身告别,月霜同她身边的丫鬟立刻离开了这条街。 一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待的模样。 “糟糕,被这女人一绕,正事儿都给忘了。” 等到月霜都走的没影了,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想从月霜嘴里探探口风,看看她怎么圆那天晚上的谎。没想到这女的居然抢先出击,把她给带去了别的话题,让李惟楚一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事。 看来那日在宴席上跳舞的铁定是月霜无疑了。 李惟楚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旋即开始思考月霜同皇帝的关系。 又或者说,春华园同皇帝的关系。 “看来这皇帝老儿不太简单啊……” “你说什么?” 旁边的槐夏还以为李惟楚在同自己说话,连忙问道。 “没什么。”李惟楚收敛心神,“赶紧去廷尉府吧。” 以后要多多留意月霜这个人,说不定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李惟楚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迈着步子往廷尉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在街道的某一拐角处,方才匆匆离开的月霜和丫鬟看着李惟楚转身离开。那丫鬟不解自家姑娘的举动,开口问道。 “那李惟楚一定已经对我们产生疑虑了。”月霜低声同自己身边的丫鬟说道,“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 “是。”丫鬟点头应道,“皇帝那边……” “以后再说,总会有机会的。” 此时月霜的眼神,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月上之霜,清冷逼人,看似温柔,却饱含着杀意。 第五十章 有心刁难 许菏清这会儿还被拦在廷尉府外边进不去。 这也难怪,毕竟哪家门卫看见有人气势汹汹地要闯进府上的大门都得拦着,更何况许菏清这副要把人家家都给拆了的架势,更是要死死地防守住。 “让开!我要见你们廷尉大人!” “都说了廷尉大人不在府上。”守门的态度十分强硬,分毫不让,“小姐你要是有耐心,就暂时现在外边候着。” “那管家呢?管家也不在?”许菏清没想到见个廷尉大人还这么费劲,连自己喉咙都快喊破了都没见着除门卫以外的半个廷尉府的人影,“我是郡主!郡主来访,你们好歹也让我进府里去等吧。”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另外一个守门的无奈地看了许菏清一眼,“你要说自己是郡主,那就拿出些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来。” 许菏清真是恨不得把面前这两人给拍死。 她是郡主,又不是什么朝廷官员,哪来的东西证明自己是郡主? “难道我看起来不像郡主吗?” 许菏清一下凑近其中一个守卫,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平民老百姓吗?” 守卫默默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别开头去没有接话。 许菏清还是不甘心,转头看向另一个守卫,站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你见过哪家平民老百姓有我这般,出尘的气质?” 另外一个守卫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被许菏清耳朵给听见了些动静,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他刚刚耷拉下去的嘴角,“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好了,要是没什么事,姑娘你赶紧离开吧。” “是啊姑娘。等会儿廷尉大人回来就遭了。”那守卫一副好心模样,“想见我们廷尉大人的人多了去了,每天都有冒充什么王公贵族的人。要是被廷尉大人发现你冒充郡主,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把你赶走的事情了。” “我真不是冒充的。” 许菏清都不知道怎么跟这群老顽固解释了。 再同他们耗下去,自己还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意中人? 按照许敬桓的说法,那小厮既然是廷尉大人身边的人,而自己那天救上来的人正好也符合廷尉大人儿子的年纪。 来的路上,许菏清已经打听过了,廷尉大人确实有一个儿子,年纪也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继承了廷尉大人容启英俊的相貌,走在人群当中十分惹眼。 那自己救上来的肯定就是容启的儿子容年没错了。 许菏清这么想着,透过廷尉大人的大门往里边偷瞄。 那人就住在这里边。 一想到等会儿可能会同对方碰面,许菏清情不自禁开始紧张起来。 “廷尉大人回来了!” 远远地听见有马车声传来,那守卫突然一下大声喊着,把许菏清给吓了一跳,赶紧转头往大街上看。 那守卫在廷尉府待了这么多年,对容启的马车声已经十分熟悉。虽然这马车还没出现,却知道容启已经要回来了,赶紧做好迎接的准备。 没过多久,容启的马车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挺好,居然直接从外边回来了。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容启还没有下车,许菏清便迈着步子先走到了马车附近等容启下车。 那容启被人搀扶着走了下来,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个小姑娘,被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廷尉大人,我是清河郡主许菏清,这次来廷尉府拜访,是有事想同廷尉大人说。” “你是清河郡主?” 容启的眼神当中写满了不相信,“郡主会同你这般冒失?” 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在容启这边再次遭到了质疑,许菏清感觉自己就好像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被噎了一下,这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陷入了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甚至没有再同她多说一个字,直接略过她身边往自己府里走。 “容大人请留步!” 就在许菏清一筹莫展之际,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叫住了容启。容启缓缓偏头,发现竟然是李惟楚来到了府上。 这李惟楚前几天在那宴席上一闹,陛下的气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不过,此子诗才甚高却是名副其实的,等到皇帝那边气消了,说不定还会试图拉拢这人,到时候这李惟楚,很有可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虽说不用深交,但礼貌一些,也没什么坏处。 容启转过身来,脸上总算是堆上些笑容:“原来是李先生。” “容大人客气了。” 李惟楚急急忙忙赶过来,远远地就看见许菏清被容启刁难的样子,赶紧快步小跑过来,现在都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丞相大人同我说,清河郡主过来找廷尉大人有事,他正在同霍大人有事相商,便让我过来陪着郡主了。” “原来这位果然是郡主大人。” 容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回过身去向许菏清行礼,“实在是抱歉,是老夫冒犯了。” “不碍事不碍事。” 虽然许菏清非常介意别人说自己冒冒失失没有郡主的样子,不过想到面前这人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公公,也就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是我唐突了才是。” “实在是因为廷尉府每天都有人求见,他们冒充王公贵族的身份想要进入廷尉府,所以老夫这才眼拙了些。误伤了郡主不好意思。” “这廷尉府是朝廷重地,把守严些也正常,容大人不必在意。” 好一个老狐狸,明明就猜出许菏清的身份,却还要装出自己不知道的样子,暗地里还踩了许菏清一脚。对一个小姑娘都这么不客气,这廷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既然误会解开了,那便请郡主和李先生府上请吧。” 容启对两人做出请的手势,李惟楚微微点头,带着郡主一同踏进了廷尉府。 容启看着二人入府的背影,转头对身边的管家低声道:“老薛,让少爷今天先别回府。” “是。” 这平日里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郡主突然来府上拜访,想必是同皇帝口中的婚事有关。 虽说容年有些不学无术,但毕竟也算一风流公子哥。要是郡主看上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启交待完管家,自己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进了廷尉府。 第五十一章 隐形富豪 廷尉府的陈设看起来比丞相府内的陈设还要简单。 院子里的树全是些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普普通通的树种,李惟楚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叫不上那些树的名字,却好像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跟着小厮进了廷尉府的会客厅,里边的陈设更是简单古朴。红棕色的桌椅表面无比光滑,看上去已经使用了很久的模样。偶尔有几个不起眼的赤色瓷器盛着几朵花点缀期间。 旁边的放置着一处屏风,那画虽不能认出出处,可笔法之娴熟意境之高超,想必一定出自名家之手。 地下铺着的地毯是十分古朴的图案,低调的配色并不打眼,可李惟楚踏进会客厅的时候,却有一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 “好家伙,这容启有点东西啊……” 那花着实好看,李惟楚虽然认不出品种,却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看,李惟楚才发现这居然是假花。 “这假花也太逼真了些……这是用什么丝线编成的,竟然如此细密……” “这假花是用海丝编成的。” 许菏清见李惟楚盯着一朵假花看得入神,也过来凑热闹,见她一脸疑惑的表情,许菏清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 “居然是海丝?居然真的有这东西?” 李惟楚从前跟着导师做课题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东西,可导师说他入行考古这么多年,参与的挖掘项目不在少数,只在典籍上见过这个名称,还从来没有见过实物,都觉得这是传说里边才有的东西。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见到了! “这海丝据说是从海里弄出来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甚至比人的头发还要细,每一根都价值千金。” 许菏清看着那朵假花若有所思,“这会客厅里花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枝,好像全部都是用海丝编成的。” “我靠……” 李惟楚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容启也太有钱了吧……” “不止呢。”许菏清指着盛着假花的瓷器说道,“这是咱们北辰最名贵的瓷器,产自花窑。这花窑原本是民间的一所瓷器窑,后来被先皇看重,收为了官窑,现在归少府管辖。” “还有这地毯,也是皇家用的东西。这张地毯用的丝线虽然不及海丝,但也不便宜就是了。” “喏,这里头的所有木质桌椅,包括那边的书架,都是降黄檀木做成的。降黄檀木多贵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屏风,据说是出自翰林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宫廷画师之手,平日里连宫里的娘娘都不一定能求得到他的画,用钱根本就买不到。” “还有那个……” 许菏清索性将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给李惟楚介绍了一遍,搞得李惟楚同学连路都不太敢走了,生怕把这屋子里的东西给弄坏了。 乖乖,这里边的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自己要值钱好不好!要是不小心给碰碎了,把自己卖了可能都赔不起。 “这廷尉府也太有钱了吧……”李惟楚让自己保持冷静,显得不那么像乡巴佬一点,“那个,郡主,问你个问题。” “你说。”许菏清转头看她。 “咱们丞相府有这些东西吗?” “没有。”许菏清老老实实回答,“丞相府内的家具都是市面上一般人家用的,除了会客厅的家具稍微贵重些,基本没别的了。” “我突然觉得我们丞相府好穷。” “那是因为我哥低调!” 许菏清见不得有人说自己哥哥的坏话,赶紧为许海晏辩解,“那些东西很多都是皇家专属,只要我哥想,皇帝一定会赏赐给他的。” “之前我哥也收了部分这种赏赐,不过我哥说,除了会客厅要稍微体面些,其他的都一切从简。就把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全部换成银子去了。” “你哥原来喜欢存钱?”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也喜欢存钱,只是我一般存不住。” 比如上次皇帝赏给自己的一小袋金叶子,现在就花的差不多了。 喜欢买买买的习惯即使到了北辰还是没有改变,李惟楚总是喜欢时不时上街给自己和槐夏买点东西,再买些吃的,还经常给厨房的徐大娘他们带些小礼物。这一来二去,自然是一分钱都存不住。 “你忘记了?咱们丞相府可是有那么多门客呢!”许菏清一敲李惟楚的脑袋,“不然你以为给你的俸禄从哪来?” “我倒是给忘了这一茬。” “不过,这容大人只是个廷尉,这会客厅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还不知道其他厢房情况怎样呢。”许菏清环视周围一周,喃喃自语道,“这廷尉一职的俸禄好像也并不是很多啊……” “不好意思郡主,刚刚在外边同管家交待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 就在李惟楚同郡主窃窃私语之际,容启终于从外边走了进来,对李惟楚两人微微颔首表示抱歉,“请坐。” 李惟楚同郡主坐在了小厮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上,朝许菏清手势示意了一番,告诉她等会儿由她来帮她把事由说清楚。 郡主毕竟是个女子,今天被拦在廷尉府外已经失了些颜面,要是再表现的再急切些,恐怕传出去会对许菏清不利。 “不知今日郡主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容启连客套话都没有再讲,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李惟楚也没打算遮遮掩掩。只是在宫廷内四处闲逛难免惹人闲话,也有可能给许海晏惹祸上身,李惟楚稍稍变换了些语言:“容大人应该知道郡主此次进京的目的吧?” “哦?”容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郡主此次进京难道不是来探望丞相大人的吗?” “并非如此,这次郡主入京是陛下宣召,是为了给郡主在京岚城择选夫婿。” “竟然是这样……”容启恍然大悟,“郡主还真是得陛下宠爱,竟然连这事也已经考虑到了。” 许菏清微微点头,算是在附和容启的话。 “那不知郡主可否有意中之人了?” “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李惟楚顿了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言辞,缓缓开口道,“郡主前些日子同一位公子相遇,多聊了几句,觉得十分投缘,只是后来走的有些匆忙,忘记询问对方的姓名。经过打听,才知道对方是容大人的儿子,也就是容年容公子。” “此次前来,郡主就是想见上容公子一面,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李惟楚紧盯着容启,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容启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第五十二章 对弈 “实在是不巧,犬子今日正好外出办事去了,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容启慢慢悠悠地开口,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只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李惟楚觉得这容启有些问题。 怎么她说郡主对容年有意,他好像一点意外的情绪都没有? “那真是太不巧了。”李惟楚也跟着露出了几分忧伤的神色,“看来我们来晚了。” 许菏清听见容启说容年居然不在府上,甚至有可能十天半个月才回来,整个人都跟着耷拉着,无精打采的像霜打的茄子。李惟楚投来一个安慰的目光,让她宽心,旋即看向气定神闲的容启:“不知道容公子是去做什么去了?” “李先生,你是不知道,犬子这些年光顾着玩乐,学业落下了不少。你瞧咱们朝廷同他年岁差不多的郑玄羿郑大人,还有丞相大人,现在又加上李先生您,哪个不是年少有为?我实在恨得慌,就让他去宁肃风栩然那里求学去了。” “居然是风老。” 这风栩然可是有名的教育专家,这些年来培养的各行各业的人才不计其数。最难得的是,这风老对于任何一个前来求学的人都来者不拒,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对每一位弟子都一视同仁。 “那为何只去十天半个月?” “这次去,是让他先去那边熟悉熟悉情况,顺便给风老带些礼物。等他回来收拾好东西之后,再接着去宁肃求学。” 这家伙答话倒是滴水不漏。 李惟楚原本以为自己抓住了他说话的漏洞,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便圆了回来,还胡诌了一个这么远的地方。若是李惟楚想要考察这话是否属实,也得花费许多时间。 拖上这么久,然后再随意找个什么借口,总归有办法甩掉郡主这个麻烦。 没想到郡主这初恋就遭遇这么大一个阻碍。 李惟楚现在已经没心思继续同容启对话下去,只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同许菏清解释这件事,于是同容启说道:“既然容公子不在府上,需好些时日才能回来,那就没办法了。” “实在深表遗憾。”容启叹气道,“看来犬子同郡主还是差了点缘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便叨扰了。”李惟楚从座位上起身,朝容启行礼,“容大人,在下同郡主就先离开了。” “我这儿还有些卷宗要看,就不送李先生了。” “告辞。” 李惟楚同容启作别,带着许菏清离开了廷尉府。 管家正好从外边回来经过李惟楚身边,瞧见郡主二人,赶紧停下行了礼,便匆匆忙忙地入了府。 有胭脂水粉的香气。 李惟楚闻着管家身上的味道从自己面前飘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唉,看来我注定同他见不上面了。” 一开始是李惟楚不让她说话,所以她才未曾开口。后来一听容年居然要半个月的时间才回来,许菏清一下被打击到,原本还因为知道了心上人的身份感到高兴,现在心情却一点都美丽不起来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不知道呢。 “郡主灰心了?” 李惟楚调笑着看她。许菏清却只当这笑容是在嘲笑她:“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我。” “话本里边那么多巧合果然是假的。”许菏清决心回去就把那些话本子给烧了,然后再把那些借给府上丫鬟的话本子收回来,免得再继续祸害无知少女,“什么缘分都是假的,大骗子。回去就把那些话本烧了。” “诶郡主,别生气啊,你那里边的话本子我还有好些个没有看完呢!”李惟楚赶紧拦在许菏清面前让她消气。 如果说孔影达是北辰收藏古籍数目最多的人,那许菏清绝对是北辰收藏话本子数目最多的人。那天跟着她去郡主府看了两眼,那一书房满满当当的话本,天南海北天涯海角,连犄角旮旯的作品都被收了过来,全部放在书架上。 李惟楚看见她话本的收藏数目,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书架上边甚至还有各个类型的分类。什么鬼神类的,才子佳人类的,用标签标记着,每本书还有自己的编号,方便查找。 这许菏清要是搁现代,一定是个优秀的图书管理员。 “那些话本看它作甚?都是骗人的。”许菏清现在异常愤怒,“你也少看点,不然脑子会变笨。” 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看的许多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李惟楚感觉自己再次被内涵到,咳嗽两声,正色道:“郡主,你难不成真的相信容年已经去了宁肃?” “那不然呢?容大人都这么说了。”许菏清撇嘴道。 “方才容启回来的时候,管家是不是在他身边?” “在啊。” “刚刚容启是不是说他让管家出去办事了?” “没错。” “刚刚管家已经回来,身上还带着女子身上才有的胭脂水粉的香气。”李惟楚回忆起那股味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管家没有出去办容启交待的事?而是去找女人去了?”许菏清追问。 李惟楚摇头,思忖片刻,大脑飞速运转:“不,容启亲自交待的事,那管家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那胭脂的香气一般是风尘女子身上才会有,那管家很有可能去了青楼。” “他去青楼做什么?” 许菏清这会儿就算再笨也忽然想通了些东西,“是容启让他去青楼的!容启平日并没有什么喜好逛青楼的习惯,那必定是去青楼找人的……” “而他找的这个人,正好就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李惟楚接着补充道,旋即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太过绝对,又添了一句,“可能。” “你是说,容年这会儿很有可能在青楼?!” 许菏清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没想到容年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那容启阻止我同他见面,是因为他不想自家儿子不学无术的样子被我知道?”许菏清自顾自地继续猜测,“的确,要是被人知道堂堂廷尉大人的儿子居然在青楼厮混,传出去对名声不太好……” 李惟楚没有答话。 容启对容年的管教向来十分宽松,听他先前的话,恐怕对容年常年进出青楼的事情十分清楚。而且,就算真是这个目的,也应该是赶紧把人带回来才对。 看来,容启阻止容年同许菏清见面,只是单纯不想同郡主结亲罢了。 那么很有可能,这廷尉大人,是皇帝那边的人…… 李惟楚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猜测合理。 看来还是要回去向程知悉求证一番。 第五十三章 黑色铁链 李惟楚一回到府上,询问管家,正好知道程知悉已经回到丞相府,大步流星到了程知悉的院子。正好瞧见程知悉正在院里的亭子里坐着,拥毳衣炉火,微微仰头看着亭外的雪景。 竟然又下雪了。 李惟楚抬头,纷纷扬扬的雪花片片飘落,偶尔一两片落在她肩头。只是今日这雪算不上多大,才刚落在肩头一会儿就化成一滴水渍。李惟楚把身上许海晏给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笑着同亭子里的程知悉打招呼。 “程先生真是好兴致。” 远远地听见李惟楚的声音,原本程知悉还在想着什么似的出了神,转头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往这边走了过来,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让十六去房里再去拿块垫子过来,一抬眼李惟楚已经走进了亭子里:“今天刚回来,得了些空,也不太想看书,正巧碰上这下雪的好天气,就出来看雪了。” 十六把李惟楚的座位给她安置好,把身边其他负责服侍的丫鬟都遣了下去,自己也跟着离开了亭内。 李惟楚也不同他客气,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捂着小暖炉暖手:“偷得浮生半日闲,倒也不错。” “听说今天你同郡主一起去了廷尉府?” “程先生消息真是灵通。”李惟楚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是的,去了趟廷尉府,同那容启见了一面。” “你觉得容启这个人怎么样?” “深藏不露。”李惟楚想起那容启如止水般的眼眸,“难以捉摸。” “要是郡主大人真看上廷尉府上的公子,那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所以那容启果然是皇帝的人?” “没错。”程知悉低头摩挲着手指,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现下稍微洞察局势一些的人,都知道皇帝有心削弱相权。那容启又是精明透顶的老狐狸,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同丞相府结亲。更何况皇帝也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最亲近的大臣同自己不待见的臣子结为一家,这样对他只能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这倒是其次的。”程知悉把点心推到李惟楚面前,里边盛着桂花糕。 “那还有什么原因?”李惟楚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疑惑地看着程知悉。 程知悉似乎是有些为难,可又不得不说:“先抛去这些问题不谈,这容家,本身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先生是指容启贪污受贿的事?” 程知悉倒是没想到李惟楚居然知道这件事,颇感意外。李惟楚却是十分平淡地把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吃下,拍了拍手把上边残留着的碎屑拍干净:“今日去容家,见过他们府上那夸张的陈设。不过一个廷尉大人而已,虽说普通富贵人家比不上,但也不至于这般富贵。” “是的,这容启的确有贪污受贿之嫌,不过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扳倒他的证据,也就让他逐渐壮大起来。”程知悉显得十分愤懑,“之前丞相大人斩首的部分贪官里头,其实有一部分就是归于容启门下。不过同样也是因为没有他们之间直接联系的证据,所以无法让容启定罪。” “那容启可是京岚城中的官员,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胆子做这种事?”李惟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这容启好歹也是掌管司法的一品大官,居然在皇帝的地盘…… 等等,皇帝的地盘? 李惟楚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瞪大着眼睛看向面前的程知悉。 那程知悉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点头,算是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李惟楚只觉得心惊肉跳,难以置信。 这容启,竟然是在皇帝的默许下进行的这些贪污! “他是疯了吗?” 李惟楚虽然没有明说这个“他”究竟是谁,聪明如程知悉,也知道当然说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之前先皇在的时候,同东丽那一战,除了损失了大量兵力之外,原本算不上多充盈的国库也跟着亏空,再加上你也看见了,最近几条大渠的修建工程开工,这些年,国家财政其实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所以,他才伙同容启通过这种手段敛财?” 程知悉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惟楚的话,只是像在说一件遥远的事:“丞相之前杀的部分贪官,其中一些是跟着容启一同帮皇帝办事的人。他们渗透在各个领域各个官职,从百姓身上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膏,再上交给容启。而容启,觉得时机成熟,此人不再留用,便会将此人出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莫说丞相大人,就连我们都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同容启有关系的,哪些是同他没关系的。” “好狠。”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手段。 这之前含元皇帝,也就是许承乾说减免赋税,百姓还欢欣鼓舞。可谁能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条黑色的铁链,拴着部分百姓的骨髓,将血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皇宫,成为两仪宫各处精致的摆件,华丽的宫殿,昂贵的金樽。 福也享了,明君的身份也散播出去了,可那些被吸血的百姓,却只能将苦楚和着门牙往肚里咽。 谁也不知道北辰某些角落,到底存在着怎样黑暗的现实。 “这许承乾真是好算计……”李惟楚气愤地直呼皇帝的大名,“不过程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自然是瀛王殿下查到的。”程知悉说起瀛王,神色间闪烁着光芒。 这瀛王居然这么厉害?什么都能查得到? 李惟楚心下疑惑,不过刚刚程知悉的话并不像作假,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那郡主……” “郡主要是真的嫁进容家,恐怕丞相府的覆灭也要不远了。”程知悉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是郡主喜欢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瀛王殿下是绝对不会阻拦的。只是这世事总是这般不巧,没想到偏生是容启的儿子。” “还有那容年,虽然未曾接触过,不过听别家的少爷说过,这容年,常年同逍遥堂的一个烟花女子混迹在一起,品行不端。郡主要是真的同他成了一对,恐怕会吃亏。” 说到这,程知悉神色凝重地看向旁边的李惟楚:“李小姐,你同郡主年龄相仿,她同你也亲近,你不妨帮着去劝解一番,看能不能让郡主……” 这件事断然不能让瀛王知道。要是他知道,一定会想办法实现郡主的心愿,那计划便一定会提前。 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只能从郡主这边想办法了。 “程先生放心,我会同郡主好好说这件事的。” 李惟楚从座位上起身,外边吹进的冷风一下打在李惟楚脸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做棒打鸳鸯这种事。 第五十四章 近朱者赤 “哥,这次你可要帮帮我!” 许海晏刚从外边回到自己的厢房坐下想喝杯茶,外边许菏清就火急火燎地迈着大步往他的房间走,“砰”的一下打开了房间大门,一个箭步冲到许海晏旁边坐下,“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怎么了?” 许海晏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含着笑意斜眼看她:“不是和李先生一起去廷尉府了吗?” “是去了没错。”许菏清委屈巴巴地托着下巴,顺手拿起一块他桌上的一口酥咬了一口,“但是没有见到容年,之见到了他爹容启。” “那你们同容启大人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 许菏清刚刚一口酥吃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个嗝,“容大人说容年去宁肃找风先生去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而且从风先生那里回来后,他就要去宁肃那边常住求学了。” 许海晏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不巧的事。 说起来,这些朝臣家的小姐公子自己多多少少都听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过,巴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在人前出尽风头,人尽皆知。可这容启却好像并不喜欢谈论这些,也不喜欢他在众人面前露面,出席什么公共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到现在许海晏都不太记得清容年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唯一知道的是,容启非常放纵自己的儿子,从来就没怎么管教过他。 怎么突然要把他送去宁肃求学? “你要我怎么帮你?” 许海晏抬眼看向自己的妹妹。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许菏清反倒有些懵了。 只知道出了事情第一时间来找哥哥,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你总得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吧?” 许菏清原本想着直接让许海晏去皇上那里请一道赐婚的圣旨。不过琢磨着,要是对方并不是十分喜欢自己,就这么突然要跟只见了一面的人成亲,总觉得有些快了,所以还得需要些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 思虑良久,许菏清自顾自地点头,旋即对许海晏说道:“哥哥,你就去皇上那,让我跟容年见上一面怎么样?” “见面?”许海晏皱眉,“你等容年从宁肃回来不就行了?就算他之后要去宁肃求学,总归还是要在府上待上许久。” 许菏清听了这话却急了,心里头腹诽着许海晏这人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一边着急地说道:“哥,你平常也不笨啊,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转不过脑子了?我要是再这么上赶着去,那岂不是显得我过于主动?” “你难道还不主动吗?”许海晏打趣她,“今天话都没听槐夏说完就直接飞奔去廷尉府了,还不主动?” 许菏清被调侃地有些恼了,伸手一拍许海晏的肩膀:“哥,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像李先生了。” “啊?” 被她这么一说,许海晏原本还咧着的嘴角一下收了起来,“怎么像了?” “你以前说话可正经了,现在老是打趣我。”许菏清旋即又补充了一句,“李先生也是。” “那你说,我不打你的岔。” 许海晏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笑容,正色起来听许菏清的话。 “正是因为有了第一次这么主动的经历,所以这次要稍稍矜持那么一点点。”许菏清朝他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哥,你这次就去皇上那里,说我已经有了个心上人,就是廷尉大人的儿子。然后呢,你说因为我毕竟是女孩子,脸皮比较薄,所以想请皇上帮着撮合我们两个……” 许海晏听着自家妹妹嘀嘀咕咕地说着同自己心上人的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双眼带笑地看着她。 之前那个一直跟着自己身后晃着自己袖子喊哥哥的小丫头,竟然一转眼都已经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从前许菏清跟着公孙城瀚学医的时候,为了不让父母亲失望,小时候除了医术和银针这两样东西,几乎都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 现在看她眉飞色舞说着这个自己一见钟情的意中人,许海晏只希望能够尽他所能帮自己的妹妹实现心愿。 许菏清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的话,抬头发现许海晏一副好像在发呆的样子,嗔怒地说着:“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在听。”许海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明日我便进宫面圣,同陛下说这件事。” “谢谢哥哥!” 虽说早就知道他会答应,不过听见他应下,想到很快就能再和容年见面,实在是高兴得不行,“那我先回自己府上去了?” “嗯。”许海晏点头,“明日你再过来便是。” “嘿嘿嘿……” 许菏清一蹦一跳地出了许海晏的房门,蹦到院子里头的时候还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头撞上了人。 “抱歉抱歉。”还没有看清撞到的人是谁,许菏清赶紧先给人道了歉,“你没事吧?” 说完这话,她才抬起头来看对方的脸,这才发现居然是李惟楚。 “李惟楚!” 刚才还在发懵的李惟楚这会儿总算是被许菏清给撞清醒了,只是看见撞上自己的人是许菏清,神色一下变得有些复杂,似是有些纠结有些为难。 “你怎么了?莫不是方才被我撞傻了?” 许菏清走上前来向看看李惟楚的情况,没想到对方却后退一步拉开了同她的距离:“我没事。” “看郡主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对哦,差点忘记同你说。” 许菏清激动地同李惟楚说道:“我哥说明日去皇宫,让皇上帮我和容年见上一面。” “只是见面?”李惟楚有些惊讶,“我还以为郡主你要直接让皇上下旨给你赐婚呢。” “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许菏清伸手作势要打她,看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只得朝她脸上捏了捏:“就是你,都把我哥给带坏了。” 既然不是急着要去请旨赐婚,那自己也就不用一下把所有事情真相告诉许菏清,可以慢慢想法子让她离开那容年了。 虽然这样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不太厚道,不过方才听那程先生的话说,那容年不是什么好人,李惟楚也算是得到了些许慰藉。 更何况,皇帝那边还不知道怎么给她使绊子呢。 “郡主,这怎么能叫带坏呢?” 李惟楚这会儿终于眉开眼笑,“丞相大人一身正气,我根正苗红,大人顶多近朱者赤,绝对不会近墨者黑。” 第五十五章 赐婚 御书房。 许承乾这会儿正下了朝,兴致缺缺地听完地下的臣子汇报最近的地方朝政。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随意地吩咐底下的人办好,也就早早地退了朝,带着陈若弗往自己书房里一钻,随意拿着本书翻了两眼,直直地打了个哈欠。 昨夜容启叫人送来的信件上说明的那件事,实在是让人有些心烦。 要说这许菏清,要是看上个别的什么官员家的公子,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给她赐婚了,原本就是想要把她困在京岚城而已。 再不济,就算她看上了其他自己身边人的孩子,那也无可厚非,自己甚至能从她嘴里知道不少关于三哥的情况。 可没想到居然偏偏是容启的儿子。 自己先前放出话说无论是哪家的公子都行,要是这会儿说出反对的话,倒是显得自己刻意了。可要是真的让她同容年成了亲,说不定到时候不仅套不到许承庆的情报,容启那边的事情恐怕也有泄露的危机。 这是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许承乾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必须得想出个什么万全之策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怎的知道?” 许承乾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上,转眼看着旁边的陈若弗。 “陛下适才虽然像是在读书的样子,可过了许久也未曾翻至下一页,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陈若弗恭敬地站在许承乾有些距离的地方,“老奴猜想,是不是同昨晚容大人带来的那封信有关系?” “是郡主的婚事。” 许承乾原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打算,既然陈若弗主动提起,他也就顺着继续往下说,“郡主看上了容启家的那小子。” “容年公子?” “正是。” “哎呦,那容年公子,老奴之前曾经远远见过几面。”陈若弗笑道,“那模样生的的确是俊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同容大人一模一样,跟一汪春水似的勾人,平常一些小姑娘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这郡主毕竟也正处这个年纪,喜欢容年公子很正常。” “话虽如此,只是这婚事,实在是不太好答应。”许承乾叹气一声,坐在旁边的书桌前,翻着今天一些大臣呈上来的折子,一边同陈若弗继续说着话,“昨晚容启就已经同朕说过一定要帮他推脱掉这门婚事,朕本来也不太希望她嫁进廷尉府。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陛下,这还不简单。”陈若弗仰着头看向许承乾。 “此话怎讲?” 陈若弗此刻才迈着步子往许承乾的方向靠近了些,但依旧隔着有些距离:“既然郡主想要嫁,那我们让别人先嫁给容公子不就好了?” “那要是郡主自己想嫁,即便让容年娶好几个都没多大用处。”许承乾还以为是什么好法子,结果没想到是这法子,只是听了听没过耳。 陈若弗耐心地同他解释:“陛下,老奴虽然同郡主见面不多,但从别人嘴里,也算是了解清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那容年公子真的娶了妻,郡主定然不会再继续纠缠。再者,就算她真的想嫁,顶多只能同另外一个女子同为正妻的位置。就算她肯,恐怕瀛王……也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和平民平起平坐。” 许承乾听完陈若弗的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方才居然没有想到。” 陈若弗只是恭敬地拱手,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皇帝要怎么做,自然比他这个太监心里要有数。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就在两人刚说完这件事的时候,外边正在守门的太监突然进来通传。 “让他进来吧。” 许承乾的语气显得十分慵懒随意,那太监得了令,朝许承乾行礼,倒退移着步子退了出去,把许海晏给喊了进来。 许海晏走进御书房,许承乾行礼:“参见陛下。” “起来吧。”许承乾淡淡地说着,“难民的工作应该已经收尾了吧?” 缓缓起身,许海晏应承道:“已经全部完成了。所有难民都在城中得到了安置。还有一些从武清来的难民也已经为他们做好了临时居住的手续,还有一些想要长期定居在京岚的武清人,我们准备让他在城中住满两年并且没有问题的时候,为他办理北辰的户籍。” 听完他的汇报,许承乾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缓缓点头:“甚好。这件事交给你来办,朕果然放心。” “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你这次来见我,应该不只是这件事吧?” 还未等许海晏再次开口,许承乾便率先开了话头。似是十分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折子,开始批起了奏折。 “臣这次来,是为了小清的事情。” 果然如此。 许承乾虽然心下已经有数,但还是装出一副略微有些意料之外的表情:“小清怎么了?” “怎么还不给丞相大人看座?还要我提醒吗?”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准备。” 陈若弗赶紧去给许海晏准备好座位。朝陈若弗和陛下道谢,许海晏这才坐了下来:“前些日子,小清同廷尉大人容启的儿子容年公子机缘巧合下有一面之缘。小清想同他再见上一面,自己又不太好意思,这不,让我来同陛下说。” “小清是看上人家了?” 许承乾似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笑一声说道:“这丫头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要是她想,我现在即可为她下旨赐婚。” “陛下,这倒是有些急躁了。”许海晏说道,“两人也就见过那一面,这就赐婚,恐怕不太妥当。” “当真不用?” “是小清同我说的不用。”许海晏回答道,“况且,也要听听容公子的意思。” “唉……如果不赐婚的话,让我安排他们两人的婚事……可就有些难办了。” “陛下何出此言?” “既然小清让你来找朕说这件事,那她应当知道,容年过段时间要去宁肃风栩然那里求学。就在郡主进城的那几天吧,容启就过来同朕说,为了不让容年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让朕给他寻了一门好亲事了。成亲的时间,大概就是容年从宁肃回来后那几天。” “什么?” 怎么会这样? 许海晏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第五十六章 伤心人 八抬大轿,如一条红色蛟龙一般的迎亲队伍穿行在京岚城街道中。今日在街上摆摊的老板们生意也不做,个个喜笑颜开出来瞧这气派的迎亲队伍。 这京岚城的大户人家也不算少,不过之前那些大户人家迎亲的队伍,可都没有这个气派。不说别的,那抬着轿子的那几个轿夫就比别家的长得牛高马大,还有那走在前边的媒婆,比起先前那些人家的媒婆都生的要好看些。新郎官骑着的马也似乎比别的马要高大点,屁股后的鬃毛一甩一甩的,用来做琴恐怕是不错的材料。那跟在后边的抬着彩礼的队伍排满京岚城一整条大街都不成问题。 “这是谁家成亲啊这么大排场?” “这是廷尉大人家的儿子和典客府上的译官大人的女儿成亲,陛下亲自下旨赐婚,这后边跟着的彩礼有许多是陛下赏赐给两位新人的。” “廷尉大人的儿子?就是那个叫容年的俊俏公子?” “是的就是他。” “译官的女儿……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啊?” “那译官大人虽然官位不及廷尉大人,不过之前他出城去东丽谈判的时候,我曾经有幸远远地看过一眼。那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样子,这京岚城可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他。况且,听说他夫人可是当年名动京岚城的大美人,这两人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那看来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我现在只想赶紧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快跟上去跟上去。” 全城的百姓都赶上来凑热闹,听着这乐队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也跟着高兴,个个都跟自己家结婚了似的。 只是,那坐在骏马之上的新郎官,却算不上太高兴。 前段时间被父亲逼得在外边躲郡主躲了许久,要不是因为自己也不想同那个郡主有什么关系,他也不会放着自己家不待在外边的小房子住上那么久。 结果没想到,这郡主是躲过去了,却又给他招了个什么译官的女儿?而且,猝不及防就成亲了,还是陛下赐婚! 那天自己正在逍遥堂同若儿说着话,府上的仆人过来跟自己说可以回府,当时若儿还替自己高兴,结果跟着过来的就是另外一个消息。 那就是,父亲帮他从陛下那里讨来了另外一门婚事,同译官大人安海的女儿安好成亲。 外边的人都说,他容年是个花花公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辩解,只希望因为这个原因,那些什么王公贵族不要看上自己,舍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然后他找准时机同父亲说清楚,能够把若儿给娶进门。 若儿虽然是逍遥堂的艺妓,可却是个十分识大体的女子。跟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不要他的钱,不贪图他的身份,只是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边。 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子承父业在朝堂上闯出些什么名堂,只是希望自己这后半生能安安稳稳地过。 所以在遇见若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后半生有了着落。 却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塞了一个叫安好的女人。 容年失魂落魄地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轿子。 那花轿,是皇帝派少府大人亲自监工完成的,木质雕花,朱漆铺底再饰以金箔贴花。从这看下去,如同一座宫殿似的,金碧辉煌,实在是巧夺天工。 只可惜,这轿子里的人,坐的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这安好如何好他管不着,他只想要若儿好。 只是,无论他绝食或是离家出走,父亲总有办法治他,他根本没办法以此为要挟让父亲取消这门亲事,今天这场面,已经成为了势在必行的结果。 “如果你继续再胡闹下去,你知道你在外边那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天在书房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还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觉得心头一颤。 他还是太弱小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同自己的父亲对抗。只能麻木地坐上这匹马,从安府把这个未来要同自己度过余生的人接进了轿子里。 “容公子,您不必在意我。既是陛下的旨意,那便只能遵从。” 那天在逍遥堂,若儿平静地替他倒完茶壶里最后一杯茶,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 现在容年不在,她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 今天堂里的姐妹许多都去跑外边看热闹,只有若儿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想着今天妈妈跟自己说的事。 “现下容公子也已经成亲,对方还是译官大人的千金。恐怕这今后逍遥堂也不会再来。从前因为你受容公子宠爱,虽然他一直没有给你赎身,但却是给了我银子让我不再让你接待其他客人。不过现在……总之,从今往后,你要开始好好给我接待客人了。” “对了,今天有位大人来同我说,要给你赎身,做他的小妾。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位大人条件还不错哦!” 那老妈子最后朝她抛了个眼神,旋即喜笑颜开地晃着手里的手帕去外边迎着刚来的客人。 若儿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自己的柜子边,拉开上边的一个小抽屉。 里边放着一支银色的桃花簪子。 这是容年送给她的。 若儿最后抚摸着这根簪子,轻轻地闭上眼…… 李惟楚骑着快马到了郡主府,路遇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远远地瞧见那坐在马上鹦鹉非凡的少年郎,想着那大概就是容年无疑。 难怪让许菏清念念不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 轻叹一声,李惟楚调转马头,往郡主府飞奔而去。 郡主的贴身丫鬟小雨正站在门口等待着李惟楚。见她终于到了,赶紧迎了上来。 “李先生,丞相大人呢?” “他现在在外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要过会儿才能赶过来。”李惟楚下马,将缰绳给旁边等候着的随从牵走,“郡主现在怎么样了?” “郡主今天一天都没有出来过,奴婢怎么喊都没有用。李先生您快去看看吧。” “快带我过去!” 这郡主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要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思及此,李惟楚跟着小雨,快步走到许菏清的厢房。 第五十七章 宽慰 李惟楚原本都已经做好一进门就看见许菏清甩着白绫上吊场景的准备,结果却没想到一推开门,许菏清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在自己的书案前坐着,拿着一本最近新出的话本在看。 瞧见外边撞门的声响,许菏清这埋着的头才抬起来。 “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李惟楚迈着步子走到许菏清身边,瞧了一眼她手里的话本,“这又是什么新出的话本子?怎么以前在你书架上看到过?” “这是最近新出的。” 许菏清把书名给李惟楚晃了一眼,旋即兴致缺缺地把它放回了自己的书桌上,眼神中似乎还带着些愤怒不屑,“真是不知道这些写话本子的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呢?”李惟楚颇有耐心地坐在许菏清旁边,让小雨带着房里的丫鬟在外边守着,听她絮絮叨叨说话。 “我跟你说,前不久我不是看那个《东厢记》吗?那里边那个女主角陈盼儿,被男主角郑志远抛弃之后还一直念念不忘那个负心汉,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去找他,看完之后气得我三天吃不下饭。没想到今天看这个更加让人生气。这个女主角是没有带脑子吗?自己家里被男主角弄得家破人亡,居然还上赶着去巴结人家。虽然说两人是一见钟情吧,但是这男的就这么让人难以忘怀吗?难不成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要是我,我一定在那个负心汉饭菜里下毒,把他毒的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让他不得好死。” 许菏清这么说着,手里的茶杯差点被她一个内力给捏出裂缝来。 一见钟情,抛弃女主角,负心汉…… 李惟楚越想越觉得她像是在暗指她自己,想到要是她真的一个冲动去把廷尉大人的儿子给毒杀了,恐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干笑一声,握住许菏清的手腕:“冷静啊郡主,务必保持冷静。要是你真的把容年给杀了,就算有丞相大人在,我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想什么呢?”许菏清反应过来李惟楚说的是容年的事情,“哥哥同我说了,那容年同别人早有婚约。既然如此,那所谓的一见钟情便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他也不算负心于我。严格来说,倒是我差点横插一脚坏了人家的姻缘。人家没有怪罪我,已经算是不错了。” 许菏清嘴上这般说着,可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李惟楚知道她没有放下容年。 要是容年真的早有婚约,为什么容启在那天不同许菏清说明?还有容年,他根本就没有去宁肃,当时只是为了躲开许菏清罢了。 只是这些问题,李惟楚现下只是在自己心中藏着,并没有打算同许菏清说明。 原本她就不想让容年同许菏清在一起,现在这个结果,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好遂了她的愿。 “郡主,你能这么想那再好不过了。”李惟楚见她终于难掩难过神色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想哭就哭,反正这里没人。” “你不是人吗?” “你怎么骂人呢!”李惟楚半开玩笑地捏了捏许菏清的脸,“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我不哭。” 李惟楚越是这么说,许菏清这倔脾气又冲了上来,偏生要憋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往下掉。 可最后还是终于忍不住抱着李惟楚开始大哭起来。 李惟楚也不拦着她,任她伏在自己的肩头痛哭着。 为情所困…… 李惟楚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前世加今世,自己一共也算是活了四十一岁的老……女性,可一直都是母胎单身是状态,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的人。 从前上大学那会儿,在自己宿舍的那个室友已经同她男朋友有了孩子又打掉了的时候,李惟楚还在忙着准备要投sci的两篇论文和考研。虽然看小说看剧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但是在“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要求下,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实践过。 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 只是每天和文献泡在一起。 虽然那时的室友和现在的许菏清都哭的很伤心,可是心底竟然还有有些忍不住的羡慕。 羡慕她们有可以掉眼泪的对象。 李惟楚这会儿感觉自己就像吞了陨丹的锦觅一样,有一股子绝情绝爱的味道。 正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闪过许海晏的模样。 “不知道许海晏有没有过谈恋爱的经历……” “你说什么?” 许菏清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前边十几秒还哭的一抽一抽的差点背过气去,过了那么一会儿,声音就逐渐小了下来,只是眼泪还在往下掉。再过一会儿,就只是小声啜泣。现在直接好像没有一点伤心的感觉了。 要不是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李惟楚差点以为她刚刚是在演戏。 “没什么。”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着她,“郡主,要是你不喜欢这本话本的故事,我重新给你写个怎么样?” “你还会写话本?”许菏清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略懂一二。”李惟楚笑道,“小说才是我的老本行。你要看故事,我写小说给你看也是一样的。” “小……说?”许菏清没听懂她的话,“那是什么?” 李惟楚一扣脑袋,觉得这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也就随便含糊地说了两句:“总之跟话本差不多,但是比起话本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唱词诸宫调,小说除了故事就没有别的了,要简单的多。” “那好!只要有故事就行!”许菏清这会儿终于是喜笑颜开,李惟楚看她的表情终于开朗,也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许菏清比现在的自己大上一岁,但李惟楚早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疼爱,自然是希望她能有好心情。 最后同她说了几句话,李惟楚琢磨着要回府上了,同许菏清道别,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 结果居然在院子里碰见了正好赶来的许海晏。 李惟楚想起刚刚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他的脸,一瞬间脸颊像是飞上了两朵火烧云似的红。 第五十八章 催更队长许菏清 许海晏刚结束完自己手上的工作,连自己的府邸都没回,直接骑着马赶到了郡主府。刚走进府里没多久,结果没想到就在院子里碰见了正好准备离开的李惟楚。 “李惟楚?” “许大人。” 李惟楚恭敬地朝他行礼。 许海晏原本想开口问问小清的情况,一抬眼却看见她脸颊红红的样子,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去探了探李惟楚额头的温度:“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啊?” 李惟楚被他这举动一下吓到,连躲闪都没来得及,只是抬头瞪大着眼睛看他,“没有的,我没事。” “要是生病了记得吃药。”许海晏叮嘱她。 “多谢大人关心。” “小清她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刚刚发泄了一阵。”李惟楚回头看了一眼许菏清房间的方向,“许大人,放心吧。您的妹妹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懂事许多。” 至少能说出刚刚那番话,就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 许海晏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本还想再去她房间里看看,结果被李惟楚给拦了下来:“许大人,郡主已经没事了。要是你再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倒是显得我们有些大惊小怪了。” 转念一想,觉得李惟楚说的有些道理,许海晏也跟着赞同地点头:“说的是。那我便先回去好了。” 正巧见着郡主身边的丫鬟小雨走出来送李惟楚,许海晏便对她说道:“小雨,要是郡主有什么事,记得去丞相府找我。” “是。” “这段时间郡主心情可能不是很好,要多辛苦你们照顾一些了。”许海晏低声温柔地对她说着话,李惟楚一偏头,就瞧见小雨对许海晏投来的仰慕的眼神。 也是,这么温柔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走吧。” 许海晏同小雨交待完,叫上正在一边候着的李惟楚一同离开了郡主府。 时间就这般悄然而逝。 自从那天以后,关于容年还有廷尉府的消息,再也没有传入到丞相府和郡主府中。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许菏清曾经喜欢过容年的事情,但也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过容年的名字。 而容年,同安好成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若儿,也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若儿在他成亲那天,便已经死了。 那根桃花簪就这么横插在她雪白的脖颈间,喷射而出的血迹溅在屋内雪白的地毯上,如同寒冬中盛开的梅花,星星点点散落着,带着梅花的倨傲。从外边看热闹回来的老妈子,正准备打开她的房门让她出来接客,却没想到见到了这样的场景,被吓得晕了过去。官寺的人过来勘验,确定了是自杀,就这般准备结案,没想到廷尉大人居然突然来到官寺中,特意过来看了这个妓女的尸体。 京岚城的郡守大人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个面无表情察看着尸体的廷尉大人,颤抖着声线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难不成是自己的勘验有误?这个妓女实际上不是自杀? “不用紧张,我只是随意看看。” 容启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伤口,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让旁边的人把尸体上的那块白布重新盖上,转头对旁边的郡守大人说道:“韩大人。” “卑职在。” “这个案子,就不必用卷宗记录了。”容启淡淡地说道,“你就当从来没有接收过这个案件。” “大人,这……” “你照做便是。” 容启一点没有语气变化,那随意一瞥的余光却让韩大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得诚惶诚恐地应下来:“是。那逍遥堂那边……” “我会派人。” 容启最后说完这句话,便独自一人轻飘飘地出了官寺。 李惟楚这段时间也是抓耳挠腮,十分头疼。 那天同郡主一说写小说的事,这边自己还没动笔,许菏清这丫头就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一天到晚过来催她动笔了没有。李惟楚当真觉得自己那天脑子事被驴踢了。 要不怎么能在这只能用纸笔书写的传统时代,答应她写什么言情小说呢? 只是这许菏清实在是催得紧,李惟楚一开始还能含糊地应着糊弄过去,后来许菏清干脆在丞相府里头住下,每天盯着她,这会儿想偷懒都不行了。 只能磨磨唧唧地开了工,随便先写着应付她。 许菏清瞧见李惟楚递给自己的第一章节的时候,两眼都发光了。 “喏,就写了这点,将就看吧。” 李惟楚足足写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放下笔,只觉得腰酸背痛,对曹雪芹先生他们的敬佩更上了一层楼。 能在那种时代写出那种传世名篇,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原本李惟楚还想给许菏清写个四大名著,不过自己记性不太好,那些细节总是记得不太清楚,毕竟小说不比诗歌那般短小。也怕自己笔力驾驭不住,到头来毁了这先生的心血,也就只能作罢。 不过,像金庸先生和古龙先生他们这些自己读了不下百遍还写过论文的作品,李惟楚自然能够做到接近百分之百的还原。 “我的天!阿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节!” 许菏清拿到李惟楚稿子的那一会,直接坐在李惟楚旁边的座位上开始看了起来。 李惟楚给她写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天龙八部》,开头这会儿是段誉出场的情节。 来北辰这么些年,也知道这时代并没有什么人看过写过武侠小说,这许菏清突然一下看到,瞧见里边的翩翩少年郎,还有那眼花缭乱的招式,一下晃了眼,内心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牵引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 “这段誉倒还真是有趣。”许菏清只觉得读的酣畅淋漓,正准备往下翻,却没想到居然已经没有了,赶紧转头朝李惟楚说道:“阿楚,赶紧写!我想看后续!” “小清,你好歹让我休息一下吧,我都写了一天一夜了,手都要断了。” 李惟楚委屈巴巴地朝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许菏清这才反应过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先好好休息。” 许菏清从座位上起身,走之前再叮嘱了她一句:“记得休息好赶紧写啊!” “那是自然。” 李惟楚同她告别,实在是累的不行,瘫在座位上动都不想动。 没想到许菏清刚回到府上没多久,居然就派人给自己送来了缓解疲劳的膏药。 “没想到到了北辰,还是没有抵过被催更的命运。” 李惟楚重重地叹气一声,稍作休息,决意一口气把这书给写完。 第五十九章 天龙八部 最近一段时间,京岚城都笼罩着一股子悲伤的氛围。倒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或是京岚城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去了。 纯粹是因为—— 最近京岚城里边流传着的书籍《天龙八部》里的乔峰死了。 说起来,现在谁都不知道,这个叫做金庸的作者,到底是何方人士。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谁能写出这般读来让人一气呵成欲罢不能的书来。 此时此刻,现在这本书的撰写者,正躲在屋子里,把最后一个章节给写完。 当最后一个标点落下的时候,跟着坐在旁边的许菏清也跟着李惟楚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一同打了个哈欠。 “写完了?” “写完了。” 许菏清听见李惟楚的话,眼睛眨巴眨巴地,余光时不时往她桌上的刚刚完成的手稿上瞟。 李惟楚轻轻点头,许菏清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一沓手稿开始翻阅起来。 实在是饿的不行,李惟楚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低头同正在看着手稿的许菏清说了声自己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结果许菏清却是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李惟楚的声音似的,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叹气一声,李惟楚只好自己慢慢地迈着步子,扶着自己的腰往外边走。 这一个多月足不出户,真是差点没把自己给闷死。 李惟楚揉了揉自己的腰,琢磨着这时候好像还没到饭点,不知道厨房会不会有吃的。 这原本写《天龙八部》,是为了给郡主解闷,让她早点忘掉容年那件事。 结果没想到,容年那事儿她确实给忘了,变成了每天只记得来找自己催更了。 前几天还好,自己在丞相府看完书之后,找点时间抽空写上一些章节,让小雨给她送过去。结果没想到许菏清最后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下去,干脆让许海晏在丞相府给自己安排了个房间,每天都住在这里,就等着李惟楚把手稿写完,自己能够第一时间读完。 而外边现在正在流传着的《天龙八部》,也是小雨实在没忍住偷看了两眼,结果跟着把剩下的给读完了。小雨放假回家同家中的哥哥提起这本书,惹得对方也跟着心痒痒,想一睹这本书的风采。 结果没想到居然就这么传开了。 只是李惟楚没怎么出门,对这些倒是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好饿啊……突然好想念许大人的剁椒鱼头……” 李惟楚之前已经饿过了一阵,这会儿饥饿的感觉又泛了上来,只觉得一下有些头晕眼花,赶紧伸手准备扶着门框边站上一会儿。 伸手却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一抬头,李惟楚就看见了许海晏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起来,这一个多月忙着写书,许海晏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也就偶尔远远碰上一面,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这会儿突然看见他,李惟楚竟然觉得有些惊喜。 原本白白净净的脸上已经悄悄地冒出了些乌青的短短的胡茬,许海晏正微微低着头看她。 竟然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李惟楚刚想开口,许海晏的额头便抵了上来,轻轻地碰在李惟楚额头: “你脸色太差了。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许海晏确认她额头没有发烫,分开来继续低头看着她。 李惟楚原本就被饿的有些晕乎乎的,这会儿被许海晏这么一“偷袭”,更是有些晕头转向:“许大人,我没事。就是有些……” 话还没说完,李惟楚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唤了两声,以此来显示出自己的存在感。 尴尬地笑了笑,李惟楚捂着肚子,转身准备去外边买些吃的。 “这几天一直在外边忙着防洪的事情,一直没什么时间待在府里。” 他是在向我解释什么吗?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看他,盯着他继续往下说:“没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清居然让你做这么辛苦的事情。” “啊?” “我都知道了。”许菏清说道,“最近外边盛传着的《天龙八部》是你写的吧?” “是金庸先生写的。”李惟楚老老实实回答到。 “金庸先生就是你的化名,我知道。”许海晏没有过多地在这个细节上过多纠缠,“你这一个多月没有怎么出门,全都是窝在房间里埋头写书了?” “没错大人。”李惟楚愣愣地点头。 “小清这丫头,真是不知分寸。” 许海晏小声地说了一句,旋即低头对李惟楚说,“等会儿,我让小清来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不用了。”李惟楚赶紧摆手,“再说了许大人,这都是我自愿的。” “可是……” “真的!” 李惟楚比着手势做发誓的样子,“许大人,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 “怎么了?”李惟楚回头看他。 “今天回来以后,我去你房里看了一眼,知道你在写书十分辛苦,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用膳,徐大娘也不好把握时间,便没有单独做你的份。所以我便为你准备了吃食……” 许海晏越说越小声,像是在掩盖些什么似的,甚至低下头去不敢看李惟楚真挚地望着自己的眼睛。 说起来,连许海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从外边监工加固大坝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去李惟楚房间里看看。 无意中听见她小声说了句有些饿了,许海晏连自己身上已经脏了的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直接奔到了厨房去给李惟楚做饭。 原本觉得自己坦坦荡荡,可越这么说下去,许海晏却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心虚,说话声音逐渐小声,又突然有了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至于这盖什么弥什么,许海晏却连自己都有些说不准。 李惟楚哪能注意到这些,只听见许海晏说他又给自己做了饭,要不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实在是想直接蹦起来:“多谢许大人!” “不必客气。” 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许海晏的心情终于畅快了起来,“走吧,赶紧去吃饭。” “好嘞!” 朝他嘻嘻地一笑,露出像兔子一样的可爱门牙,李惟楚动作也跟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还回头招呼外边站着没动的许海晏过来一起吃。 微微点头,许海晏见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第六十章 急诏 糖醋排骨,叫花鸡,红烧鱼,白灼凤尾,鸽子汤,时令小蔬…… 李惟楚刚进门,就瞧见摆在桌子上的那些吃食,眼神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惊喜地回头看向跟着自己进门的许海晏:“许大人,这都是你给我做的吗?” “嗯。”许海晏踏过门槛,走到李惟楚身边,“随便做了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这还随便?!”李惟楚再次感叹果然不愧是丞相大人,吃这么好都还说是随便吃吃,“我不挑食,这些我都爱吃。” “上次冬至宴,狗肉你不是一口都没吃吗?” 许海晏跟着李惟楚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你这么说,我好像还挺挑食的。”李惟楚嘿嘿地笑了两声,“除了狗肉之外,还有什么蛇肉,青蛙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不常见的肉,我好像都不怎么吃。” “这样。” 许海晏默默点头,似乎是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赶紧吃吧,不然等会儿凉了。” “好的好的。” 李惟楚也没打算跟他客气什么,盛了饭抄起筷子,舀了勺鸽子汤泡饭就猛地扒了一口。 这鸽子汤甜甜的味道,一点也不腻,正正好。 李惟楚接着吃了几口,就看见旁边的许海晏十分优雅地端着碗,慢慢悠悠地吃着饭。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样子。 鞋上还沾了许多泥点,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沾了许多。看样子是身上的官袍还没有换下来,就赶着去什么地方了。 这一桌子菜,虽然说是随便做的,不过,光是这叫花鸡就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吧。 李惟楚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余光看向正在吃饭的许海晏。 京岚的冬天是真的很冷。这些天虽然李惟楚没怎么出门,但在屋子里即使有着火炉,也被冻得有些受不了。看着他手关节处有些通红,李惟楚情不自禁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他端着碗的手。 许海晏正在想着防洪的问题,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突然被人握住,一偏头,正好对上李惟楚无比真挚的眼神。 怎么感觉好像带着点同情的样子? “怎么了?” “啊?” 等许海晏开口反问她,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妥。可是这会儿抽回手去又显得自己欲盖弥彰,李惟楚索性就着演下去,拍了拍许海晏的手:“许大人,这菜做的是真的好吃,好吃。”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点头表示肯定。 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许海晏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手给抽了回去,把李惟楚给吓了一跳。 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李惟楚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许大人,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真是标准的打招呼句式。李惟楚这么在心里想着。 “加固河堤。”许海晏倒是没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尴尬,“最近这两月雨雪天气比较多,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且集中。怕冰凌洪水发生,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好的。” 京岚城正好处于北辰母亲河天河附近,若是天河水决堤,从上一地势冲击下来的势头足以毁灭整个京岚城。 “原来是这样。”李惟楚心下了然,“不过大人,这不是归少府管辖的吗?怎么你还要跟着去?” “陛下派我过去监工。”许海晏回答,“少府那边的水利官还在忙着之前光渠的收尾工作,周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过去正好帮个忙。” 这皇帝倒是懂得人尽其用,一刻也不让许海晏闲着。 李惟楚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皇帝这种行为,旋即开口对许海晏说道:“许大人,要是那边缺人,我可以过去帮你。” “不用了。”许海晏回绝的出乎意料的快,把李惟楚都给惊到了。 他干嘛一副嫌弃我的样子?莫不是怕我给他拖后腿?李惟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 许海晏也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那边毕竟是工程施工处,还是有些危险。”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笑眯眯地低下头去继续吃这自己的饭,许海晏这会儿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她。见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不过,看她这么高兴,许海晏也跟着心里暖洋洋的,像是这几天堆积在心里的雪一下化开了一般。 “对了,那本《天龙八部》写完了吗?” “写完了啊。”李惟楚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点头回应,接着才反应过来,“许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写的这本书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啊。”许海晏回答,“最近这本书在坊间盛传,就连周大人也在看。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个化名金庸的人就是你,那天办公的时候还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能把后续写完呢。” 因为这本书,李惟楚再次在京岚城名声大震,请求拜访的信件如同雪花一般被送了进来。 今天许海晏回来的时候,顺手帮她收了些。瞧见许多男子寄来的信件,许海晏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一下没忍住把那封信件给拆了。 “在下仰慕李公子才学许久。希望能有机会与李公子促膝长谈。要是李公子不嫌弃,明晚可否光临寒舍,咱们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干嘛要跟你秉烛夜谈?” 许海晏看着上边的字迹莫名生气,原本想直接把这信件给扔了,后来一转念头,又把剩下的信件给拆开看了一遍。 十封信居然有九封都是这般内容。 “李公子最近很忙,没空。这信我就暂且代为保管了。” 许海晏对着那些信件喃喃自语了一声,旋即把它们揣进了自己怀里。 现在,这个怀里揣着李惟楚信件的某人,正一脸无辜地看着面前的李惟楚,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连周大人都看了?” 李惟楚没想到居然连官员都在看这本书,“今天上午已经把这本书写完了,现在后续正在郡主手上。” “大人,陛下急诏让你进宫。” 两人正聊着天,外边看门的守卫带着宫里的人在厨房找到许海晏,向他传话道。 “我马上过去。” 许海晏放下筷子,让李惟楚先吃着,起身回房间换衣服进宫面圣。 “又发生什么了?” 第六十一章 看走眼 “朕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全都是废物!” 宣政殿内,龙椅之上的皇帝被气的把书案上的奏折全部扔到了大殿之下,其中一本直愣愣地砸在了少府大人周琛的头上,额头一下通红了一块。然而,面对天子之怒,谁又敢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丝毫的怨气?只能是硬生生地受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次陛下发怒,全是因为天河最大水流处,韩州与风峡大坝出现了裂痕,已经有决堤的现象。而这今天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现今的情况,恐怕比之前的相比又严重了许多。许承乾从国库拨款三十万两白银用于修复堤坝和赈灾,想要从朝中选出得力官员前往韩州帮助南平王治水,却没想到,这底下的官员,居然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只是面面相觑,彼此沉默,没有一个人主动请缨担下此重任。 “一个个享着高官俸禄,这种时候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许承乾已经许久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冷眼看着底下的臣子们。外边的太监通传了声“许丞相到——”,许承乾一下把目光放在了快步迈着步子走进殿内的许海晏。 “许爱卿,你终于来了。” “陛下何必如此动怒。”许海晏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跟着自己来的公公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宫里头的那些官员总是有诸多顾忌,不会有人想要接下这门差事。 皇帝这个时候诏自己进宫,就像李惟楚说的,多半是已经做好了让自己顶下这份差事的准备。 “这皇帝也太没人性了,怎么什么事都先找你?”李惟楚跟着太监把许海晏送出门,旋即停在门口一脸郁闷地看着门外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才刚从另外一个工程回来,饭都还没吃完……” 李惟楚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太监就似有若无地瞟了李惟楚一眼。许海晏注意到他的表情,赶紧对她说道:“慎言。” “知道了知道了。”李惟楚点头,“许大人,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抗。那水利方面自有少府的周大人和他管辖的工部管,咱们少操点心。” “这与风峡决堤的事情绝非儿戏。”许海晏一改往日同李惟楚说话时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且一丝不苟,“与风峡决堤,韩州的百姓将流离失所。那后果绝对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我一身才干,正是为国而学。若不能为君分忧,才学于我又有何意义?” 许海晏最后扔给李惟楚这样一句话,跟着公公上了马车进了皇宫。 “许爱卿,你来的正好。”许承乾指着底下的周琛,还有工部尚书工部侍郎,段玮段从文父子怒道,“这水利本就归少府归工部管,结果这几个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难不成朕要让文霁月,容启,霍宗明去管?” “陛下!” 底下的段玮战战兢兢了许久,此刻见许海晏来,胆子才终于稍稍大了些,“并非微臣不管,而是这实在是管不了啊!” “如何管不了?”许承乾盯着他说道,“你这些年读的圣贤书,莫非全读在狗肚子里去了?” 被皇帝当场这般辱骂,对段玮来说绝对是莫大的羞辱。只是这段玮刚刚开了个口,胆子一下变得大了许多:“陛下,这与风峡,高祖皇帝修建的时候,就已经被当成是逆天而行的行径。从那以后,天河便时常发大洪水,而京岚城位处下游,甚至时常能看到天河干流之一汾水断流,对京岚也有不小的损害。现下大坝即将决堤,这不正是天意的体现吗?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们不得逆天而行,需顺其自然才是……” “段大人此言差矣。” 许海晏在一边听着段玮的回话,出声说道,“这与风峡的修建,于国于民,绝对是一件好事。现下与风峡出了问题,恐怕这之后,天河中下游的百姓会不得安生,洪水发生的机率相比以前会更加大啊!” “段大人,朕问你为何不能管,你现在居然还说起高祖皇帝的不是来了?” 许承乾已经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看段玮和段从文的眼神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只是随意地摆手,对一边的许海晏说道:“既然两位段大人管不了,那便只能另选管得了的人来了。” “来人!” “老奴在。”一边的陈若弗立刻应上。 “从今日起,革去段玮工部尚书,以及段从文工部侍郎的官位。朕将择日另外从工部提拔有识之士。” “陛下!” 一边一直没说过话唯自己父亲是瞻的小段大人跟着自己爹爹委屈地喊着陛下,怎么都搞不明白,怎么才被提拔上来没多久,这么快就被革职了?这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一边的段玮挣扎了两下,便认命地放弃了抵抗,被守卫摘下乌纱帽,带离了宣政殿外。 虽说瀛王手眼通天,可这瀛洲地处偏远,京岚城毕竟是陛下的地盘。 要处决他们两个小官,只需随便找个理由,还不是易如反掌? 自从段玮听说与风峡决堤之后,就知道自己恐怕要大难临头。这会儿只是削去官职,真去了韩州,恐怕连命都会折在那儿。 那瀛王虽然传信来说在朝中助丞相一臂之力,可谁也没那个胆子,跟着丞相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完了还得被皇帝猜忌,人头落地。 “真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淌这趟浑水。” 段玮和段从文被赶出宫门外,段从文看着自己的爹爹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总算是把这两人从工部给挪开了。 许承乾看着刚刚段玮和段从文离开的方向愣神。 前些天收到情报,说段玮和段从文同三哥的人有来往。深入一查,果然有些猫腻。原本是打算让他们两个同许海晏一起去韩州治水,再随便派些人手把人都给杀了。却没想到这段氏父子如此窝囊,三言两语就被自己给吓唬走了,还用的如此蹩脚的借口。 要不是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许承乾倒还真有想把人给留下来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位三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瀛王的算计 “朝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天上的太阳暖和的像是炎炎夏日,即使到了冬季,也没什么人穿些厚厚的衣裳。这庭院内的花也次第有序地开着,一点也不像是开在冬日里这寒冷的天气。一位身着暗紫色纱质长袍的人,此刻正坐在庭院内的凉亭中,听自己的手下汇报。 这位紫袍男子长相英武,身姿挺拔。即使是随意地喝茶也显得十分端正雅致,只是这紫袍显得人有些散漫。微挑的上挑眉粗且长,目光炯炯如同闪电一般让人乍见有惊心动魄之感。鼻梁鼻头的衔接如同半截形状完美的拱桥,挺拔却不突兀。鼻子与嘴唇之间星星点点生了些乌青的胡茬,和深色的纯色相应着,显得有一股子慵懒的感觉。 这便是瀛洲的领主,许海晏同许菏清的父亲——瀛王许承庆。 “如您所料,段玮和段从文父子,已经被许承乾削去官职了。” 他的手下回答着他的问题,手上还拿着从京岚城飞过来的秃鹫传递过来的信件。 “那许承乾也不过这点本事。” “只是殿下,这工部尚书同工部侍郎一职毕竟事关重大,虽官职小但权力大。我们就这般放弃,岂不是被钻了空子?” “他许承乾想钻便钻,本就是给他留的。”瀛王淡淡地说着,听起来却像是一句骂人的话,“我远在瀛洲,朝廷都能有一半的人员掌握在我的手里。他拿下一个工部尚书工部侍郎,我自然能让他用别的东西来跟我交换。” “那小王爷那边?” “阿晏这孩子,干什么事都是一根筋,你要是多同他说两句,他还不高兴。这韩州的事情,他必然是会去的。有程先生在身边,现在又加了个李惟楚,我倒是不太担心。正好,要是他这次差事办的漂亮,在百姓中的声望也能再往上涨一涨,对他也没有坏处。” “对了阿志,这次阿晏去韩州,可能会把小清留在京岚城。我让程先生掌管的影卫多半会跟着阿晏走。你明日便启程去京岚,帮我看着些小清。要是她同阿晏一起去韩州,你也跟着去就是。” 听见瀛王居然让自己去京岚城保护许菏清,阿志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似的激动地涨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木讷地点头:“属下领命。” “韩州之行,他必定会带着李惟楚。相信他们一定会收获良多……” 瀛王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询问了一句旁边仆人现在什么时辰,琢磨着该帮小夏打理她的药田,起身准备往后院走。 “王爷,王妃的药田交由我来管理便可,您就不必亲自去了。” “阿志,你还小,不懂。”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阿志的肩膀,瀛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这叫夫妻之间的情趣,知道吗?” 阿志这会儿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会儿王妃就从外边义诊回来了。赶紧吩咐厨房多做点好吃的,点心多给王妃做些,南瓜饼还有虾饺,她最爱吃的。” “是。” 阿志得了命令,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瀛王离开凉亭,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劳作的衣裳,扛着锄头去后院的药田除草施肥去了。 丞相府。 李惟楚一脸无奈地看着许海晏手上的圣旨。 虽然早就预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见事实摆在面前,李惟楚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陛下真把这差事给你了?” “是我自己领命的。”许海晏说道。 李惟楚差点朝他翻个白眼。听他刚刚说完那番话,李惟楚就知道那皇帝摆明了是做好了陷阱等着许海晏往里头钻。 要怪就怪许海晏实在是太过老实,是个一根筋的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陛下这次只让你修复与风峡?”李惟楚瞄了一眼圣旨上的字迹,眼神不太好看得不太清楚。 “除了修复与风峡,陛下还让我解决掉京岚城附近的汾水时常断流的问题。”许海晏见她老是偏头往自己这边瞧,也就把手里的圣旨往李惟楚的方向骗了偏。她的身体跟着圣旨移动,结果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许海晏的头。 “对不起许大人!”李惟楚连忙道歉。 “不妨事,你继续看吧。” 虽然有些吃痛但是并无大碍,许海晏只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低头看着李惟楚认真看圣旨的样子。 眼底的乌青比起之前又更重了些,想必是之前忙着写书没有好好休息。这京岚的冬天实在是干燥的很,李惟楚的脸也跟着有些干燥。许海晏想起方才回府的途中瞧见街上新开的一家胭脂水粉店铺,想着里面会不会有适合李惟楚的面脂,回头让下人去买些回来。又想着李惟楚来京岚城这么久,有没有去这些店铺里边逛过。 小姑娘不都喜欢买这些东西么?前些日子小清就问自己讨了许多银两买了许多这类东西。 想着想着便开始走了神,连李惟楚在叫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许大人?许大人!” “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惟楚眨巴着眼睛看他,许海晏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旋即说道:“没想什么。你刚刚喊我要同我说什么?” “皇上只派了你一个人去吗?” “周琛大人要留在京岚城负责光渠的工作。先前的工部侍郎段从文和工部尚书段玮被撤职,新的官员大概也就明后两天补上。届时会有这两位官员同我一同去韩州。陛下还让守卫京岚城的部分风骑以及霍大人同我们一同启程,押送赈灾的银两。” “大概什么时候启程?” “七天后。这些天好好置办些东西。”许海晏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李惟楚的问题。 “看来这几天怕是又要闲不住了……太仆大人那边还要借些马匹过来,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尽早把它处理好……” 许海晏喃喃自语,就算是个工作狂,一下要完成这么多公务还是有些棘手,正想同李惟楚说自己先会厢房,没想到她直接一把把自己给拉了下来。 “许大人,我同你一同去韩州。” “哥!我要跟你一起去韩州!” 同李惟楚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刚从外边进来的许菏清郡主。 第六十三章 是沈廷不是容年 “你们都不用去,留在府上便是。” 未曾想小清也会想要跟着去,许海晏索性两人一同拒绝了,“这天河水决堤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待在京岚城我比较放心。” “许大人,我原本就是你的门客,就是来为你排忧解难的。你看你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事儿让我干。我天天赖在丞相府吃白食,不太好吧?” 李惟楚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许海晏的袖子,许海晏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等到一边的许菏清疯狂眨眼提醒,李惟楚才意识到自己露了破绽,赶紧把手给抽了回去,笑嘻嘻地对许海晏说道:“许大人,我这将军无用武之地,也是十分憋屈的。” 许海晏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只是方才,他下意识地只想让她远离危险,同小清一起待在京岚城。 倒是忘记她是丞相府的门客了。 “那你就跟着我去吧。” 许海晏无奈地应了一声,李惟楚窃喜,悄悄比了个耶,得瑟地晃了晃脑袋。 总算是逮着机会去韩州了。 李惟楚对上次刺客的事情还依旧念念不忘,没想到老天爷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地让她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去韩州。正好许海晏对这件事也存在着不少疑惑,加上这次霍宗明也要跟着押送官银,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她是断然不能错过的。 “那小清你就留在京岚,帮着我看着丞相府吧。” “不行不行,我也要去。” 许菏清急了,上来一把环住许海晏的脖子朝他撒娇,“我不管,我也要去。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岚。” “都同你说了,修复堤坝之事十分危险……” “你忘记我这个郡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许菏清佯装生气地叉腰,在给许海晏进行记忆唤醒:“想想之前胧月江的事,要是这次天河决堤造成同上次一样的疫病,你没个会看病的怎么办?” “这次陛下派了太医院的精英跟着一同前往灾区,用不着你。” “那哪是什么精英啊!”许菏清对太医院那些庸医表示不屑一顾,“个个看诊时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稍微激进一点的法子都怕得要死。要真是精英,上次胧月江的事情就犯不着我师父出手了。” 许菏清批评起那些庸医来毫不犹豫,虽说话说的狂妄了些,可也的确是事实。 “大人,你就让小清跟着去吧?”李惟楚也在一边帮腔,“有郡主在,要是你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用麻烦太医院的人,直接让小清帮你看就好了,你说是吧?” 李惟楚无比真诚地看着瞟向自己若有所思的许海晏,如同捣蒜一般点了点头。扫了李惟楚一眼,许海晏这才想起。 倒是忘记了,要是她有什么需要医治的地方,只有太医在确实不太方便。 “那你便跟着去吧。”许海晏淡淡地点头,“这几天把行李准备一下。多带些防寒的衣物,韩州那边比起京岚还要冷些。” “谢谢哥哥!” 得到首肯,许菏清高兴地一把环住许海晏的脖子往后边倒,许海晏跟着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旁边的李惟楚,嘴里的话却是对身后的小清说的:“看你从家里来,也没带什么厚实衣物。这会儿让绣娘给你做恐怕也来不及……” 听得许海晏的意思,许菏清笑眯眯地绕到他面前伸出手去。 “你这丫头,明明自己有钱还老是问我要钱。” “哥哥的银子用起来总是比较快乐些嘛。” 许菏清每每讨好的笑容总是让许海晏无可奈何选择妥协。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钱袋,铜板碎银加起来林林总总还剩下三十两银子左右,索性直接把钱袋都给了她:“就这么多,全给你了,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够了够了。”许菏清喜滋滋地晃了晃手里的钱袋。 “对了小清,带上李先生一起去吧。” “我?”李惟楚没想到会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我跟着去做什么?” “上次同你说要给你做些防寒的衣物,可是那段时间有些忙,后来回府同绣娘说了声,不过估计这会儿还没有做完。索性跟着小清直接去买成衣好了。正好也能直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好好!哥哥说的极是!”许菏清听见有人陪自己去逛街,眼神都亮了,赶紧在一边帮着“煽风点火”,“李先生,咱们一起去街上逛逛,有我在一边给你看看,最起码这眼光就有保障了。” 李惟楚原本在府上闷了好些天,也显得有些发慌了。既然已经决定去韩州,也确实要做些该做的准备。 思及此,李惟楚也从座位上起身道:“那就麻烦郡主了。” “好说好说。你这几天写书辛苦了,今天买的衣服就当是我送你的。” “可是你手里拿的不是丞相大人的钱袋吗?” “哎呀,我哥的就是我的,都没差啦……” 两人絮絮叨叨地走出大厅,许海晏无奈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头痛,开始闭目养神。 许菏清刚出丞相府,就直接拉着李惟楚沿着一条街的方向走,看起来目标十分明确的样子。 “郡主,你莫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当然。”许菏清回头朝她眨眨眼睛,“前边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叫浣花阁的店铺,上次我路过往里边看了两眼,看见好多好看的布料。进去逛了逛发现还有许多制好的成衣,听说还有几个是东丽来的裁缝。你知道东丽人在这方面总是有许多新奇的门道,那制出来的成衣自然不会差……” “所以你这逮着机会就问你哥讨钱买衣服去了?” “不要拆穿我嘛……” 许菏清带着李惟楚来到浣花阁。刚走进店铺,李惟楚就觉得这铺子同其他的店铺似乎都不太一样,非常有自己的风格。人家的铺子都是中规中矩的铺陈摆设,这家铺子却按照颜色,款式,男女依次排列着。里边的装潢也十分有特色,原本一些枯枝败叶被拿到店里做装饰,倒有一种进入丛林之中的感觉。 “怎么样,这店铺不错吧?” “确实不错。” 许菏清一进门就看见一身好看的男装,觉得李惟楚穿上一定十分帅气。把它从架子上取下来准备走回去,却正巧撞上了好像是过来巡视铺子的老板。 “沈廷少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许菏清连忙道歉,可被撞到的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该不会被我撞傻了吧? 许菏清纳闷地抬头,却没想到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天在天朗池救上来的,现在应当已经与他人成亲的人。 等等,沈廷? 第六十四章 还人情 “他刚刚叫你什么?” 许菏清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似的,直接仰头紧紧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沈廷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店铺遇见许菏清。 今天原本只是正巧得了空,把家里账房里的账目重新核对了一遍之后,就被父亲遣着来新开的这家浣花阁看看情况。原本请来东丽的裁缝开这件店铺就是他的主意,现在这铺子开起来了,过来看看情况也是情理之中,沈廷也就来了。 却没想到,世事竟然有这般的巧合,偏生今天许菏清也来了店里。 “什么情况?” 李惟楚在一边,原本还想过来问问情况,可是看许菏清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的样子,又觉得这会儿不便打扰,一把拉住旁边正准备过去找人的伙计,“等会儿再过去,没看见你家少爷和我家小姐有话要说吗?” “这……” 李惟楚拽住对方不方,一边在想着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这许菏清来京岚城也没多久,能让她有这般反应的,恐怕也就只有上次在天朗池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公子了。 不过那人不是廷尉府的公子容年吗?怎么又变成现在这个沈廷了? “你家公子同廷尉大人的儿子认识吗?” “你居然不知道!”那伙计如同看什么怪物似的上上下下扫了李惟楚一眼,“我们家少爷和廷尉府的容公子可是极好的朋友呢!上次咱们浣花阁开业,容公子就带着他的新夫人过来捧了场。这京岚城里许多人都知道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惟楚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既然两人关系极好,那替对方进宫参加宴席也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不对,上次许大人好像说,在郡主进京之时,容年就已经有了婚约?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必要去那打着冬至之宴的名头实则是郡主相亲宴席啊?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让沈廷代替自己进宫了。 那也就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皇帝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容年根本没有什么婚约,这只不过是他和容启为了阻止许菏清同容年结亲的法子罢了。 “这皇帝还真是……一言难尽。”李惟楚双手环抱,喃喃地说着许承乾的坏话。不过好在现在知道是搞错了人,没有真正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可怜那容年,不明不白被塞进了一个未婚妻。 那女子也甚是可怜,恐怕连人都没见过,就直接被皇帝拿来当挡箭牌扔给了容年。 “你不是容年对不对?” 许菏清见他不出声,继续质问他,像是势必要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沈廷原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面对许菏清这般拷问,实在没有了勇气继续瞒下去,也就直接坦白了:“是草民欺瞒了郡主。草民并非是廷尉府的公子,只是一小小的商贾之子。” “你知道我是郡主?”许菏清问道。 沈廷眼神间略微带着些迟疑,旋即点头道:“知道。” 前些天在街上远远看见,隐隐约约听见她身边的仆人唤她郡主。虽然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会普通,却没想到她居然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医术便十分了得,还被皇帝亲自赐予封号的清河郡主。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曾来找过我?”许菏清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还有,那天在天朗池,为什么不告而别?” 许菏清步步紧逼,沈廷也跟着往后退,执意同对方保持距离:“郡主,草民方才说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不敢高攀。” “你同廷尉大人的儿子都可以相谈甚欢,为什么同我做朋友就是高攀?” 许菏清一点都不相信他的鬼话,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我上次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怎么也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 “草民不敢。”沈廷依旧是那副进退有度的模样,“要是郡主想要回报,今日这浣花阁里的东西,只要郡主喜欢,都可带走。” 沈廷分明话中带着疏离客套,一副不想同许菏清亲近的样子。看着他这反应实在生气,许菏清干脆也就不打算同他客气:“当真我要什么都能让我直接带走?” “当真。”沈廷应到。旁边的伙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沈廷给拦了下来,旋即转头对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李惟楚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李惟楚李先生了吧?” “嗯。”李惟楚并没有要掺和进去的意思,只是淡淡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李先生要是看中小店里什么东西,今日也可以免费带走。就当是还郡主的情了。” 那伙计听见这个站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人居然就是最近京岚城中风头极盛的李惟楚,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您就是写《天龙八部》的李惟楚?” “我不……” 李惟楚原本想否认,想了想最后恐怕又是同之前那边否认无效的结果,无奈叹气一声,点头应了下来,“正是。” “那书可写得太精彩了!我们全家人都喜欢看!”伙计激动地上去握住李惟楚的手,默默感叹了声这李惟楚果真是个读书人,手掌细腻,都没什么茧子,“李先生,您能不能帮我在这纸上签个您的名字?我回去让我老婆孩子看看?” “当然可以。” 李惟楚不作他想,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那伙计显然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好说话,心里对李惟楚的敬佩又更深了一层:“李先生,今日我就带您逛咱们浣花阁。这二楼的东西,比起一楼来可还要好上许多呢!” “不必了,我们还是按往常来就好。” “李先生,同沈少爷客气作甚?” 许菏清赌气似的来到她身边,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廷,“他既然要还人情,让他还便是。咱们只管好好选,好好挑。” 说完这句话,许菏清慢慢迈着步子走到沈廷面前,虽没有正眼看他却依旧意有所指: “就怕这情,你们家沈大少爷还不完。” 第六十五章 拆快递 原本听许菏清说无须同沈廷客气,李惟楚还以为她是开开玩笑,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来真的,方才听伙计说二楼的东西才是精品,一楼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直接上了楼。小手一指,基本上把二楼的东西都给搬空了。 那个伙计十分为难地看着旁边默不作声的沈廷。 “无妨,你只需照郡主说的做就行。” “是。” 伙计虽然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头却在默默滴血,想着今天恐怕要亏不少钱。 但碍于许菏清郡主的身份,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把她说的那些衣服全部拿了过来打包好。 “你派人,把东西全部送到丞相府去。” 许菏清走下楼来,拍了拍手掌,满意地看着身后堆放着的那些盒子,转头瞥了一眼沈廷,旋即对李惟楚说道:“走吧李先生。” “嗯。” 许菏清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多待,迈着步子出了门。李惟楚把自己身上的钱袋递给身边的伙计:“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你算算这些东西要多少钱,如果不够的话,你把东西送到丞相府的时候让人通报一声,我把剩下的钱付清。” “李先生,这……” 沈廷在一边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惟楚一下给截住了话头:“好小子,你以为赚几个钱容易啊?你这么送,这店估计就得破产了。” “还有,”李惟楚悄悄凑到他身边说道,“你看郡主那生气的样子,你就算把这个店铺送给她,不仅不会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 沈廷还在皱着眉思考她的话,对方却伸手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两下:“郡主也不是什么不好哄的人,你只需诚心同她道歉,说明原由即可。” “李先生!你还不走吗!” 外边许菏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了!” 李惟楚大声应了一句,最后给了沈廷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帮那伙计签了个名,匆匆迈着步子往许菏清的方向走。 “李先生真是个好人。不仅才学过人,待人也这么亲和。” 那一边的伙计看着李惟楚潇洒的字迹,琢磨着等会儿要去老张家让他帮自己把这个签名给装裱起来。 旁边的沈廷却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菏清这会儿虽然依旧在气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开始窃喜。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见他,并且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 “沈廷……真是好名字。” “方才还在生人家的气呢,这会儿就说人家的名字是好名字了?” 李惟楚跟上她的步伐,听见她在耳边念叨着人家的名字,好笑地打趣她。 许菏清又立刻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胡说,我还在生气呢!” “可是你明明就很高兴。” 李惟楚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自从把容年当成沈廷,知道他成亲之后,虽然嘴上说着不难过,哭过以后好受多了,可从那以后许菏清几乎就没怎么笑过。也就只有在看见许海晏的时候心情稍稍好上一些。 而现在,李惟楚都觉得她说着生气,嘴角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人家当初不挑明自己身份也是有原因的。代替容年进宫,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以后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自然不可能同你明说。之后你们也没有再遇见过,他也没有机会同你解释。” “可他后来明明就知道我是郡主了却还是没有过来找我!” “你忘记上次槐夏同小王爷的事儿了?” 李惟楚想起槐夏看见许敬桓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大概也能明白沈廷的内心想法,“他先前一直同你强调,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你也知道在北辰,商人是最没有地位的。他大抵也是同槐夏一样的心理,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罢了。” “又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许菏清有些恼了,“我母亲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女,最后不还是同爹爹在一起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勇敢一点呢?” “郡主,你要知道,这毕竟是观念上的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李惟楚想到瀛王妃,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菏清会是这般性子,“王妃的想法,自然是常人所不及的。” 许菏清摇头表示不解,这会儿逛街也没了什么兴致,意兴阑珊地带着李惟楚去醉仙楼搓了一顿,算是对许海晏给自己的那袋银子的交待。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带着李惟楚回了府。 浣花阁办事效率极高,李惟楚他们刚到府上没多久,浣花阁的伙计就把东西送了过来。 李惟楚钱袋里边还有几片金叶子,用来付账绰绰有余。那伙计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把剩下的钱还给了李惟楚。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伙计喜笑颜开地摇头,忍不住往丞相府里边看了两眼,“这丞相府真是气派啊……” 轻笑一声,李惟楚从钱袋里拿了五钱银子递给他:“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送过来了。这些碎银就当是你的辛苦费。” 那伙计估计是第一次看见送东西还有小费拿,高兴地不得了,把自己有些脏兮兮的手往身上搓了搓,伸手接过李惟楚手上的银子:“多谢李先生。” 同李惟楚道别,伙计驾着送货的马车回了浣花阁。许菏清正巧跑了出来,正好看见门口堆着的一堆东西,对着守卫说道:“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到房间里去。” “是。” 李惟楚无奈地笑了一声,看着她忙前忙后。没想到许菏清却突然转过身来:“等我把这些收拾好,让小雨把给你的衣物送到你房间里去。” “嗯。” 李惟楚应了一声,旋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不过,有槐夏在,的确是要省心很多。 “韩州天气干燥容易上火,这些下火的药丸得带上。还有这些衣物,还有这些……” 槐夏在一边帮她收拾东西,李惟楚就在边上看着。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享受有人帮自己整理东西。 门外响起敲门声。李惟楚过去开门,就看见小雨抱着一堆东西过来。 李惟楚赶紧让她进来,小雨把那些盒子放在地上:“这些都是郡主挑选出来给李先生的。” “麻烦你了。” 李惟楚同她道谢,等她出去之后,蹲下身来开始拆盒子。 居然生出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拆快递的爽快感。 第六十六章 娘子 “郡主今天是不是被沈廷给气疯了?怎么把女装也给我送过来了。” 李惟楚拆着拆着,突然从其中一个盒子里边拿出了一身鲜艳的鹅黄色襦裙来。 桃粉色的为短上衣,是用丝绸做成。虽说这冬天摸着着实有些冰凉,可这质感却让李惟楚爱不释手。边缘处用彩锦制成,点缀在这短上衣边缘,活泼的花纹同桃粉色衣身相辅相成。襦裙裙摆上的彩色线绣点缀期间,堆绫贴绢法制成的花鸟点点环绕,栩栩如生。裙摆旋转起来,竟像是一幅花鸟图。 “这衣裳真是好看!” 槐夏忍不住凑过来瞧了两眼上面复杂的绣法和华丽的图案,看了一眼正望着这衣裙发呆的李惟楚:“李小姐,你想试试吗?” 李惟楚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衣服放下:“说什么呢!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 “你平日里出了同程先生郑先生他们打交道之外,都没怎么同府里的人说过话。这会儿怎么可能有人来找你?” 门外的许海晏这会儿正准备敲门,听见这句话,突然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 刚刚在门口看见小清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听说是李惟楚付的钱,想着过来把钱给她。 结果居然好巧不巧听见她们主仆二人这般对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李惟楚虽然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实在心水这身衣服,心里已经产生了动摇。 天知道她自从来到丞相府之后,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了? 她带的衣服并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几身,颜色也就那几个单调古朴的色来来回回。从前想着能天天穿男装的新鲜劲儿早就已经过去,她现在只是嫌弃自己的那些衣服,是真的很丑。 果然无论是在现在还是过去,都是小姑娘的衣服要精致些。 就稍稍试一下,应该不打紧吧? 李惟楚拎着那身衣服看来看去看了许久,槐夏早就瞧出她心里的想法,在一边煽风点火:“没事的小姐,你穿便是。” “那我试了?” “试吧试吧。” “你转过身去。”李惟楚朝槐夏摆手。 “好好好。”槐夏轻笑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许海晏更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还是留了。 这会儿走吧,要是真的有什么人来找她,就会面临暴露身份的危险;可是不走吧…… “我这带子怎么老是系不上啊……难不成一段时间不穿女装,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小姐小姐,我来帮你吧!” “不行!” “大家都是姑娘,没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服侍您穿衣的丫鬟啊!” “不要!我自己穿!”李惟楚似乎是受到什么惊吓尖叫了一声,“你干嘛转过来了!回去回去!” “我来帮你吧小姐!”里边槐夏笑嘻嘻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姐这颈窝真白……” “槐夏,我怀疑你是个色鬼!” 房间里断断续续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外边的许海晏虽然竭尽全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没忍住听进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耳根全都红了。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许海晏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只是这心脏却狂跳不止,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 里面的两人还不知道外边站着个许海晏,不一会儿就放肆了起来开始大笑,嘻嘻哈哈地总算是把衣服给穿好了。 “小姐,这料子衬得你更白了!真是太好看了!可惜现下没有发簪,不能给你梳头。” 李惟楚虽然表面好像不在意槐夏的夸奖,人却已经悄悄地挪到了旁边的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我欣赏。 却未曾想到,她这位置正好对着房门开着的那一条小小的门缝,她穿着这身襦裙的样子,正好就入了许海晏的眼睛。 嘴里还在念叨着非礼勿听的许海晏,这会儿却忘记了还有非礼勿视这回事儿,透着那一点点门缝,瞧见一点李惟楚换上女装后的样子。 明明是冬日,她换上这身桃粉色衣裳同鹅黄色的襦裙,却明媚的像是春日里的迎春花,绚烂且夺目。 许海晏紧张的一下忘了呼吸,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绯红的脸颊。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恐怕回去就得大病一场。 “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李惟楚欣赏完自己,门缝边漏进来的一点寒风吹的她直发颤,赶紧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了下来,穿回了平日里的男装。 得知里边的人已经换回了原来的样子,许海晏一刻都不敢多待,赶紧快步迈着步子离开了李惟楚的房间门口。 “小姐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不对,原本小姐你就生的好看。”槐夏帮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回盒子里,把它收进柜子里小心存好,“小姐,难道你准备一直扮成男子的样子吗?” 突然被槐夏这么一问,李惟楚整理着袖子的手忽然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回答道:“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机。” “我倒是觉得,要是丞相大人知道小姐你是女子,一定不会为难你。”说到这儿,槐夏凑到李惟楚身边碰了碰她的肩膀,一副调侃的样子坏笑着:“说不定丞相大人还很欢喜呢!” “瞎说什么呢!” 李惟楚肩头撞她一下,别过头去不看她。 “我是说真的!”槐夏歪头一副认真的样子,“丞相大人也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换做一般百姓,这会儿人家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可咱们丞相大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跟了丞相大人这么多年,就从来没看见过他同什么女子有过密切来往。这些年打交道的官员都是男子,经常说话的女子,无非也就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厨娘。” “许大人这么惨?”李惟楚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这许海晏长得绝对不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丞相大人,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 瞧见李惟楚若有所思的样子,槐夏赶紧在一边加把火:“要是李小姐你同丞相大人结了亲,你们两个不仅长相般配,这才学也相当。有你在丞相大人身边做贤内助,那咱们丞相府可有福了!” 槐夏一边说一边想象着李惟楚当家的样子。 李惟楚却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喊许海晏相公的画面。 突然一个激灵。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太肉麻了。 “娘子。” 许海晏这会儿似乎正靠近自己耳边,轻轻地说着这两个字。 挠的她心痒痒。 第六十七章 喜欢的姑娘 李惟楚总觉得这几天许海晏好像在躲着自己似的,每次一碰见她就拐弯绕开。 难不成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可是每次碰见他想问个清楚的时候,只见他直接一下把脸冷下来,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我最近是不是干什么惹你哥生气了?” 马上就要出发去韩州了,许海晏最后在府上看了看有没有少带什么东西,然后同霍宗明一同去库房清算银两。三十万雪花银全部装箱,用运货的马车载着。原本从京岚城到韩州可以走水路回去,不过最近这天河和支流都不太安全,保险起见,最后还是商量决定走陆路。为了保证三十万两银子安全到达韩州,许承乾又多派了些人手,避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正站在离许海晏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和霍宗明把银子装上车。 “没有吧?”许菏清盯着许海晏的背影瞧了老半天,“我瞧着好像没什么不对啊?” “是吗?” 李惟楚歪着头看着许海晏的背影发呆,旁边的许菏清笑嘻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不说这个,有没有试穿我那天给你的那身襦裙?” 突然提到这件事,李惟楚一下红了面颊:“你还说?你把这个送过来,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到时候直接说是你送给槐夏的不就行了。”许菏清一挑眉,“我那天看见那身衣服,就觉得特别适合你!那颜色白的人穿着更显白了。你穿上一定好看。” “我穿了。”李惟楚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声音小的可怜,“确实挺好看的。” “我就说吧!” 许菏清一拍掌,把李惟楚给吓了一跳,旁边的侍卫忍不住侧目,她这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压低了些嗓音,“也不知道你扮男子要扮到什么时候。我可是很想看到你穿女装的样子呢!说不定我那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哥哥,看见你穿女装的样子,然后对你一见倾心……” “怎么你也这么胡说八道?” 原本那天被槐夏这么提了一嘴,李惟楚就不知为何心虚的不得了。没想到现在连许菏清也跟着瞎起哄,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丞相大人怎么可能看上我?”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平常不是挺能自夸的吗?怎么这会儿怂了?” 许海晏已经上了前边的马车准备出发,槐夏过来催两位主子上各自的马车。许菏清正条件反射似的牵着李惟楚的手准备到马车里慢慢聊,没想到突然一把明晃晃的刀朝李惟楚的手臂砍了过来。 幸亏许菏清反应快,一下松开了她的手把她往后推了一把。 继上次从泰山掉下来,李惟楚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谁!”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的侍卫,一下围了过来询问许菏清和李惟楚。 许菏清摇头说了声没事,抬头正准备训人。 一位束着高马尾的持刀少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大概是急着往这边赶,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少年脸上还微微带着些潮红,轻轻地喘着气。明亮的眼睛微微垂着看向面前的许菏清,原本狠厉的眼神一下变得温柔。 “阿志?怎么是你?” “瀛王殿下让我过来保护郡主。” 那位被称作阿志的少年恭敬地朝许菏清行礼,旋即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刚刚被牵着手的李惟楚。 李惟楚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许菏清一下就明白了阿志心中所想,赶紧上来解释:“这位是我哥新收的门客,李惟楚李先生。不是坏人。” 阿志虽然听到了她的话,却还是带着凌厉的眼神看向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李惟楚。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我跟你家郡主真没什么。” 李惟楚算是看清楚了症结所在,赶紧摆手解释:“你不信你问问她?” “男女授受不亲,你碰了郡主的手,就是意图不轨。” “我!” 李惟楚真是被这家伙呛到没话说,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偷偷瞟了他一眼,跟赌气似的又往许菏清那边凑过了些:“郡主,有这家伙守在你这儿,我保证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你想死便成全你!” 阿志听她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的面说郡主的坏话,眼看就要再次拔刀把李惟楚的头都给砍下来。 许菏清慌里慌张地冲到两人中间摆手:“好了好了!都是误会!” “我这护卫脾气不太好,李先生见谅。” 同李惟楚道完歉,许菏清立刻板着脸,一副要教训阿志的样子:“都跟说了李先生是好人,你怎么还不信呢?他可是丞相府里的贵客,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小心我哥治你!” “他对郡主不敬,我便是当街杀了他,丞相大人也不会说什么。” 那边在催上马车,李惟楚也懒得同这小屁孩计较,偷偷站在他背后吐了个舌头,跟着槐夏上了自己的马车。 “真是不知道说你些什么好……”许菏清这会儿是真的无奈了,“刚刚是我牵着李先生的手的。我有事想同她说。” “当真?” “我的话你都不信?” 许菏清不痛不痒地瞪了他一眼,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 阿志瞧见自家郡主表情不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脾气一下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等着许菏清开口训斥自己。 原本就只是唬唬他,见他一下这么乖巧的样子,许菏清莞尔一笑,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明白了她的意思,阿志乖乖地把额头伸了过去,许菏清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下次不准这样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爹爹把你派过来,那他怎么办?我之前上京岚没带你,就是想你留在爹爹身边帮他做事的。” “殿下说了,他身边有足够的人手,暂时不需要我。” “原本不能带上小雨还觉得有些无聊,这会儿你在,我也总算是又有了个解闷的人了。” “郡主想让我同你聊什么?” 阿志扶着她上马车,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许菏清坐进马车里,从窗子边探出脑袋来看他: “聊聊这些日子瀛王府的事,聊聊我爹又给我娘做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或者也可以聊聊……” “阿志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 许菏清笑脸盈盈地看着他,阿志忽然一下愣住,旋即偏开头去,走到马车前边驾车去了。 第六十八章 生病的许海晏 坐马车真是李惟楚这辈子最痛恨的事。 没手机玩没视频看暂且不论,连个唠嗑的人都没有。前边许菏清和那个叫阿志的人聊天聊的倒是欢快,虽然没怎么听到阿志的声音,可总是能听到许菏清频频传来的放肆的笑声。感觉跟槐夏也没什么可说的,闭目养神闭了又开开了又闭弄了好几回,最后无聊到开始撕手指上的死皮。 唉,突然有点想去许海晏的马车上找他聊会儿天。 只是他最近老是躲着自己,也不知道 “槐夏,你去看看丞相大人现在有没有空?就说我有事找他。” “好。” 槐夏听了吩咐,快步迈着步子去追前边的马车,同守在许海晏马车边的阿岚附耳说了声,阿岚原话转述给了里边正在看与风峡相关记载的许海晏。 “找我有事?” 许海晏低声喃喃自语,旋即咳嗽了一声,对着外边的阿岚说道:“让她过来吧。” “是。” 在外边守着的槐夏收到回复,返回自己的马车同李惟楚转达了许海晏的话。 原本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这儿爽快地就答应了。李惟楚兴奋地都没等到马车完全停稳,一下从马车上蹦下来往许海晏的马车方向跑。 笑嘻嘻地同阿岚打了个招呼,李惟楚一溜钻进了许海晏的马车。 只能说不愧是丞相大人的马车。这里边的陈设,大抵相当于现代的房车,里边的书案茶几甚至于床铺都有,比李惟楚的马车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从进来那会儿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把视线定格在正伏在书案前的许海晏。 “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看一些关于与风峡和天河的文字记录。”许海晏看文献的时候似乎总是在思考些什么,眉头也跟着紧锁,头也不抬,“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 “怎么了?” “这与风峡是高祖皇帝开国之初组织修建的,派的是北辰境内最顶尖的设计师。这与风峡工程距今尚且不足百年,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决堤现象……” “那确实挺奇怪的。”李惟楚早在先前就注意到了这个疑点,“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当初建造之时有人偷工减料,所以导致堤坝的承受能力降低。只是现在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要查也比较困难……” “嗯……” 许海晏扶着额头缓缓应着她的话,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方才说找我有事,有什么事啊?” “就是此次去韩州,关于……” 李惟楚原本想同他说调查上次刺客的事情,可一抬头却看见他绯红的脸色,赶紧坐近了些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许海晏有气无力地睁眼看她。 “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 李惟楚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许海晏原本想往后一躲,只是这生病了,反应也跟着迟钝半拍,她的手最终还是覆在了自己头上。 “果然发烧了!而且还这么烫!”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那天小清给你买的袄子穿了吗?” 许海晏却惦记着方才她覆在自己额间冰凉的右手,张嘴问她。 “我没事,体寒,天生的。倒是大人你,怎么烧成这样也不知道让郡主给你看看?”李惟楚着急他的病,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探头出去赶紧让外边守着的阿岚把许菏清给叫过来。 听见阿岚说许海晏生病,许菏清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到了他车上,一上来就看见他十分虚弱的样子。 “怎么会突然烧成这样?” 许菏清轻轻捏住他左手的手腕,感受着他的脉搏,“幸好没有别的事,只是单纯发烧而已。我车上有药。” 说到这,许菏清从窗边探出头去对跟在一边的阿志说道:“阿志,去我车上把放在马车左边那个柜子左数第一列第三个小抽屉里的药拿过来。” “好。” 阿志得了命令,返身去给许海晏取药。 “幸好当初备了些药丸在车上,不然这半路半途的,哪来的地方煎药?” 许菏清有些嗔怒地看着自己已经病怏怏的哥哥,“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看大夫?” “前些日子总是有些头痛,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我以为今次也是如此,也就没有在意。” 许海晏生起病来,说话也没了往日的朝气,弱弱的没个重音。 “哥,你这几日就先好好休息。这路程虽说不长,但我们毕竟有这么多人,还是要花上些时日。等到了韩州,你的病也差不多快好了。” “可是,我这手头的文献还没有看完……” “不许看!”许菏清一把把那摆在书案上的资料全给他收了起来,“要是被我抓到你再看这些东西,我全都给你扔了。” “小清!不许胡闹!” “胡闹的是你才对!”许菏清不服气地反驳他的话。体谅他是病人,收敛着把声音放小了些,“我是大夫,听我的!” “到了韩州,必须要尽快把与风峡修复好。这是关乎百姓的大事,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要想修复与风峡,必须要先了解周边的情况……” “大人,你还是听郡主的吧。你这病本就来势汹汹,看文献又是劳神费时的事。你这病着也看不进去什么,不如直接好好休息?” “这……”许海晏虽然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李惟楚本就心软,对上许海晏这眼神更是没了法子:“要是大人您非要看,那我给你念如何?至少不用眼睛,能闭着眼睛养养神。” “那就只能如此了。” 许海晏咳嗽两声,微微点头。 “现在连我都劝不动我哥了,果然还是李先生的话比较管用。” 许菏清朝她眨巴眨巴眼神,弄得李惟楚有些莫名其妙。 阿志已经把药取了过来让许海晏服下。 “那就拜托李先生照顾我哥了。” “嗯,你放心好了。” “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同我说。” “知道。” 许菏清下了马车,车上只剩下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 目送着她下车的李惟楚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某位病人的眼神。 相顾无言。 第六十九章 君子不再 “大人,先把这药给吃了吧。” 李惟楚把刚刚阿志带过来的药丸从瓶子里倒出来放在手心。许是忽然一下放松了下来,许海晏的手这会儿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端着盛着热水的杯子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怕他把水洒在自己身上烫着,李惟楚赶紧把杯子给接了过来,把放着药丸的掌心送到他嘴边给他喂下。 许海晏温热的嘴唇就这么轻轻贴在了她的掌心,挠的她痒痒的。他那舌尖的温度像火一样一下窜到了她的脸颊,险些红透。 这边没觉着有什么不妥,饮了一口温水把药丸吞服了下去,指着不远书案处的文献对李惟楚说道:“先从我先前还没有看完的那本开始吧。” “啊?” “你不是说要念书给我听么?怎么?现在要反悔了?” “没有没有,我这就给你念。” 李惟楚从旁边的位置起身,弓着身子来到书案边,将那本翻开的书卷一把拿了过来,“大人,从哪儿开始?” “就第四十六页的第三行。” 李惟楚愣愣点头,找到上边的字句开始给他小声念了起来。 这一念就是三天。还有四天左右的路程,就能到达韩州了。 许菏清的药比起平常治风寒的药疗效要快上许多,但许海晏这症状似乎有些来势汹汹,这么长一段时间了还是不见好转。许菏清期间过来马车上给他号过好几次脉,这脉象明确已经趋于平稳,可许海晏这脸色就是不见好。 “难不成是我漏了什么?” 许菏清喃喃自语,号了许久的脉也没有得到新的结果,只能让他继续把那药先服着。 许海晏低头看着自家妹妹放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手指,眼神往旁边的李惟楚瞟了一眼。 他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这几天闭上眼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惬意,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光,也就忍不住小小的偷了个懒。 他很喜欢李惟楚在自己耳边念那些枯燥的句子。她的声音原本就有些偏英气,平日里稍稍压低些声音,便同男子的声音没有什么差别。可是这几天在给自己念书的时候,她似乎好像忘记了要隐瞒自己是女子的事实,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婉转。 倒像极了给小孩讲睡前故事的娘亲。 昨天他正闭着眼睛,脑子里还想着李惟楚正在给自己念的那几句。只是那念书之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逐渐没了声音。 许海晏睁开眼,就瞧见她把书卷盖在自己头上,歪着头打瞌睡的模样。 “听故事的孩子没睡,讲故事的人倒是睡着了。” 许海晏轻笑一声,从床上起身,将放在一边的斗篷拿了过来,伸手要给她披上。 “大人,我想吃剁椒鱼头……” 正在睡梦中的某人突然发出呓语,许海晏原本还听得不太真切,稍微凑近了些,才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情不自禁轻笑一声。 “好,等到了韩州给你做。” “说话算话?” “当然。” 许海晏点头应了下来,梦里的李惟楚接收到了他的答案,盖在头上的书本滑到鼻子上露出那双眼睛来。眼角弯成月牙,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点了点头。 伸手将她垂下来的几缕头发给别到耳后,许海晏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前探。 悄悄地,轻轻地。 在盖住李惟楚下半边脸的书卷上落下一个吻。 等到反应过来,许海晏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不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现下的他,就像是偷偷吃了主人排骨的小狗,怕主人发现。 这会儿又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许菏清注意到自家哥哥的这个动作,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心下一阵了然,右边嘴角止不住上扬。 “正好也趁这段时间让你哥好好休息一下。”李惟楚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兄妹之间的小动作,接着说道,“他前段时间实在是太辛苦了。现下出了京岚城,也算是一件好事。” 许菏清点头,忽然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幸好我带了这个。” “这什么?” “你的小说手稿啊!你自己写的《天龙八部》你给忘了?”许菏清把这手稿放在李惟楚手上,旋即转头对旁边的许海晏说:“哥,这几天李先生给你念了那么久的文献,也该换点别的了吧?” “那些文献,这几天麻烦李先生帮我念完了。”许海晏轻轻说道,“要是李先生不嫌麻烦,我倒是希望能看看李先生的这部作品。” “李先生这么善良的人,当然不嫌麻烦!” 还没等李惟楚发话,许菏清那边就开始疯狂点头,旋即朝她开始使眼色。 她干嘛?眼睛痛? 李惟楚没懂她的意思,歪着头看向她。许菏清无奈地叹气一声,旋即自己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你看,李先生都没有反驳,那就是答应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下马车了。” 许菏清匆匆忙忙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边的阿志怕她把自己给摔着,赶紧伸手把她接住。 “郡主怎么这么高兴?是丞相大人的病好了吗?”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许菏清再次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许海晏的马车,旋即低着头开始发出奇怪的偷笑声,“不过,还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 “什么事?” “我哥那千年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大人,你是要我从头开始念呢,还是从别的地方开始念?” 此时此刻,那个被自家妹妹称为千年铁树的许某人,正盯着拿着书同他说话的李惟楚一动也不动。 跟失了魂似的。 “许大人?许大人!” “啊?” 许海晏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失态,赶紧把目光给缩了回去。 然后下意识地抬头看李惟楚的反应。 “大人!你怎么脸色又红了?难道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我没事!” 许海晏赶紧朝她摆手,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李惟楚越看他越觉得奇怪。 可却有种具体说不上来的感觉。 思来想去没有得到结果,李惟楚默默在心里放弃了这个想法,把自己手上的手稿拿出来,开始给许海晏念。 “千里茫茫若梦,双眸粲粲如星。塞上牛羊空许约,烛畔鬓云有旧盟……” 第七十章 韩州 韩州到了。 许海晏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总算是恢复了过来。一方面怕耽误这边的正事,另一方面,他也怕自己装病的行为被李惟楚发现。 还有就是,许菏清看自己的眼神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的模样。 许海晏他们大批的车队,原本李惟楚还以为在路上多多少少会遇到些麻烦,比如说劫道的之类的,却没想到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一路也太平安了些。” 李惟楚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带着槐夏往前边走了些,正巧让许菏清听见了这话。 “那当然。我哥这几年做丞相,全天下的百姓都对他心服口服。他护送的官银,大家都知道不能劫,劫不得,这一路上自然也就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前边的许海晏和新上任的工部侍郎工部尚书也下了各自的马车,镇守韩州的藩王南平王同小王爷许敬桓一同出来迎接。 两队人马在城门处相遇,停住了步伐,相互之间行礼。 “丞相大人。” “南平王。” 李惟楚远远地瞧见了那气宇轩昂的许敬桓。这小王爷在正式场合的时候,比起之前见他的时候感觉还真是完全不同。发冠衣物穿着整齐,头上的发髻也不似先前梳的随意,眼神恭敬地看着许海晏他们的方向,只是跟着自己的父亲行了个礼便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继续开口。 “诶诶,槐夏,看到没?是许敬桓。”李惟楚碰了碰身边槐夏的手肘。 那槐夏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似的,沉默着没有接她的话。 李惟楚也没有在意,权当是这小姑娘害羞,耸耸肩又看前边的人去了。 “丞相大人和其他大人,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十分辛苦。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住处,等大人们入住。” “安置行李的事情先不急。”许海晏开口道,“我们这队伍后边,还跟着陛下拨款的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数目万万马虎不得。我们还是先把银子存入库房吧。” “还是丞相大人思虑周全,确实是我马虎了。” 原本之前许菏清同自己说许海晏有多么受人爱戴,李惟楚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体验。直到他们走进城中,看见韩州的百姓在大道两边排成长队,夹道欢迎,嘴里高声喊着丞相大人的时候,李惟楚才知道许海晏在百姓中有多么受欢迎。 那势头,估摸着要不是他身边有护卫,恐怕那些百姓已经突然一下全部冲了上来,恨不得撕下来许海晏一个衣角碎片带回去供着。 “韩州百姓果然热情,同南平王殿下一样。” “我们韩州人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只是这老天偏偏要同这样的人过不去,与风峡这次溃口,淹了许多百姓的耕地,甚至还有人因此没了性命。前段时间韩州一直在下雨。不过说来也巧,没想到今日许大人你以来,这雨都没有再继续下了。” 南平王在前边同许海晏有说有笑,李惟楚却在后边盯着许海晏的后脑勺发呆。 能做到这种程度,许海晏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啊…… 南平王亲自带着许海晏霍宗明他们去了库房,把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全部清点完毕放进去。许海晏这几天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安了下来。 众人先到官驿安置好,换上一身轻便的装束,随后跟着许海晏去了南平王府,准备商讨一下接下来对与风峡的应对事项。由于守卫京岚城的风骑被霍宗明抽走了大半,霍宗明原本只打算休整片刻便即刻回京。却被南平王和许海晏两人给留了下来,说是连续几天的奔袭,这马,也得让它好好休息几天。 霍宗明拗不过许海晏,也就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众人在南平王府的大厅听着南平王讲了下最近的概况,总算是对与风峡有了具体的了解。 “天河原本就是一条流量和泥沙量都是北辰之最的河流。与风峡是当初高祖皇帝为了控制泥沙和调节水量才开建的。现下与风峡出现决堤,不仅淹没了附近靠与风峡水库灌溉的农田,甚至已经对百姓的性命造成了威胁。要是不能早日解决这个麻烦,恐怕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明日我们便去实地看看情况,摸清楚以后便着手进行修复工作。”许海晏说道,“被决堤的河水淹没耕地和房屋的百姓有多少?” “附近的那一片几乎都遭了殃,大概有三十几户人家。我已经派我的手下去紧急修建了房屋让他们暂时先避着,等与风峡修复好,再给他们重新安排住处。” “如此甚好。”许海晏点头。 程知悉他们在一边说了些关于工程方面的问题,李惟楚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听的似懂非懂,只是在一边默默点头,一句话都插不上。 于是和许菏清两人在一边默默玩起了上次教给她的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站在许菏清身后的阿志就这么沉默不语地盯着他。 反正许菏清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两人的关系,李惟楚一点都不惧怕他的目光,挑衅似的迎了上去。阿志右手握住刀柄险些想要拔刀,被许菏清赶紧给拦了下来。 “这位就是丞相大人府上的新门客,李惟楚李先生吗?” “啊?” 李惟楚正玩的上头,没想到东道主南平王突然喊到自己的名字,差点没把她吓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前边的许海晏,正巧迎上他有些无奈的目光。 “回南平王殿下,在下正是李惟楚。” “先前在京岚城中的时候,我便一直想要去府上拜访先生,只是一直不得空。后来没想到李先生居然同犬子相谈甚欢,也算是弥补了我未能同李先生相交的遗憾。” “王爷客气了。先前您让小王爷给我带的古文《繁文》孤本,全天下独一无二。在下通过这本孤本,已经同王爷有过神交了。” 李惟楚拱手说着漂亮话,惹得南平王忍不住哈哈大笑。 “丞相大人,这李先生,可比起之前的门客要有趣的多。府上有了这样一位先生,想必日子也有趣了不少吧?” “哪里哪里。” 许海晏客气地应承着他的话,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比自己得到夸奖还要高兴。 第七十一章 作诗 “王爷,小韩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 “是。” “小韩大人?” 许海晏听见从外边走进来的小厮对南平王说起小韩大人,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莫不是与风峡第一代水利设计师韩与风的后人?” “正是。这个小韩大人名叫韩铮,是韩与风的重孙,是春闱的解元,现在是天河琅河分支的水道总督,监管与风峡。方才他还在与风峡那边,现在才往这边赶。还望丞相大人莫怪。” “无妨。” 南平王正在同许海晏介绍韩铮,外边就传来了大大咧咧的声音。 “王爷!那京岚城的丞相大人到了?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去与风峡看看?听说皇帝老儿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过来,这次倒是挺大方……” 众人的眼光不自觉地向外边看了过去。 那韩铮还没等外边的人进来通报,就已经大摇大摆迈着步子往大厅里边走。奇怪的是,那人明明五官脸型都嫩嫩的像个娃娃,偏生那胡子留的极为茂密,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的李惟楚十分别扭。 韩铮脚步踏进大厅,环视着扫了一眼在做的所有人。南平王朝他招手,指着坐在自己右边的许海晏说道:“韩铮,这就是丞相大人许海晏。” “原来这就是丞相大人啊!卑职见过丞相大人——” 虽然面儿上恭敬地给许海晏行了礼,韩铮嘴里说的话却没有显得对他有多尊敬,反倒一直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他。 许海晏也不恼,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毕竟有先前李惟楚让自己给她洗脚的先例在,他再怎么不尊重,也不会比这个更过分了。 “韩铮,注意态度。”南平王嘴上依旧训斥着韩铮,心里却觉得十分的无奈。 这韩铮,是出了名的瞧不起京官。在前些年春闱最混乱的时候,韩铮去参加过一次科考。他的成绩明明是全场第三,最后却因为在京城没有过硬的关系,被调到了这地方当个小小的水道总督。 从那以后,韩铮就一直不太瞧得起京岚城里的官,明里暗里总是讽刺着这些人。 听说皇帝要派丞相大人来韩州,韩铮虽然对许海晏的贤明有所耳闻,却因为许海晏是瀛王之子这一身份对他抱有偏见,一直不太看得起他。 尤其是刚刚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他白白净净的样子,觉得这人肯定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想着他这次被派过来,多半也是过来混个功劳,好让自己面儿上好看些。 “不好意思王爷,我这人说话向来就这样,直来直去。”韩铮满不在意地说道,“谁知道这丞相大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就过来装个体恤民情的样子?” “说话直来直去,可不代表就可以没素质没教养。” 这在座的各位都是被冒犯惯了的人,对韩铮这样的人物也见怪不怪,也就任他去说,都未曾过多在意。李惟楚却老早就不满这人进来一副审视的样子看着这些官员,听他在这儿对着许海晏大放厥词更是忍无可忍。 方才听南平王说他是春闱考试的解元,现在却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水道总督。李惟楚大概猜到他心里许是因为这件事对京岚城的官员抱有敌意。 即便如此,听他对许海晏出言不逊,李惟楚还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突然听见大厅里有人反驳自己的话,韩铮转过头来看向出声的李惟楚:“你又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丞相府上上等门客,李惟楚。” 从座位上起身,李惟楚语调铿锵地对韩铮说道。 “李惟楚?就是最近京岚城那个极富盛名,坊间传闻才气直追四大才子的李惟楚?” 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韩铮往前迈了一步,想走近一点看看。李惟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坚定地平视着他。 “诗词写的黏黏糊糊情思缠绵的,这人长得也像个娘们儿,看着就像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韩铮大人,请你注意言辞。” 许海晏语气平淡,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以及许久未显现过的不悦。 “哦,那韩大人名为韩铮,看起来倒也的确挺像个铁骨铮铮不拘小节的硬汉。” 李惟楚在一边这么回着他的话,乍一听好像是在以德报怨,实际上大家都听得出来,李惟楚是在讽刺韩铮。 韩铮面色一沉,冷声道:“有话便直说,何必弄这些弯弯绕?” “你不满春闱得到解元名次的你被打发到韩州来当一个小小的水利总督,却不知北辰官僚机构冗余,京官饱和,地方官稀缺的现象。你只知你自己一身才学无用武之地,却不知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你道京城的官员全是些酒囊饭袋对他们从心底瞧不起,却不知你瞧不起的许大人,十四岁便从太学院得到所有大家的认可,越过春闱直接被赐予了尚书大人的称号,之后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位。” “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就算没有身份地位的加持,也比你强上数倍。你自己嫉妒心强,还说这世道荒唐,我看,你才是最荒唐的那个。” 韩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就是让李惟楚说话不用藏着掖着,结果对方一下一扒拉说了一大堆的话,一点都没有给他插嘴的机会。 “好个牙尖嘴利的李先生。” 韩铮一咬牙,满脸愤恨地看向她,“好,就算是我嫉妒心强。不过,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来训斥我?你现下流传着的几首词,哪首不是无病呻吟,尽讲些儿女情长,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好,既然韩大人对我有这般认识,那我便让韩大人看看,我是不是只会写艳词?上纸笔!” 南平王正怔怔地看着李惟楚。 这是他继那次冬至之宴之后再次瞧见李惟楚这副模样。上次流传一时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已经足以成为传世名句,不知道今次又会出现怎样的名篇? 现下的李惟楚,自信中甚至带着些倨傲,有着一副年轻人才具备的神情。 才华横溢却不轻易显山露水,这样的人,最后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去,给李先生上纸笔!” 南平王声音都跟着有些激动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李惟楚下笔之前,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了许海晏的方向,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知道他默许自己的做法,抿嘴一笑,将书案上的毛笔拿起,在指间转了一圈划出好看的弧度,轻轻蘸墨,开始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惟楚的草书运笔在纸上走的极快,不一会儿便成了四句。听着众人嘴里念叨的诗句,许海晏轻笑一声,心下了然。 这是那首《将进酒》。 那天晚上李惟楚喝醉酒,自己把她送进房间,就听到她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 “《将进酒》李白……” 后来某天,自己逮着机会问她李白是谁,李惟楚显然被吓了一跳,问他从哪儿知道的。 许海晏笑而不答,旋即把她先前背的那首《将进酒》给从头到尾背诵了一遍。 “您居然知道《将进酒》!” 李惟楚兴奋地在他身边坐下,难得一次忘记了上下级之间的礼仪,“那您还知道其他的诗么?” “这是我那天听你念过的,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先前醉成一滩烂泥,自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李惟楚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却依旧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起了许多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忧国忧民的杜甫,谪仙人明月魂李白,千年一遇的天才苏东坡…… 她在说起这些人的时候,眼神里总是亮晶晶的,如同如数家珍一般饱含得意与自豪。 不知为何,那一刻,许海晏感觉自己同李惟楚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丞相大人,其实那些诗那些词,都不是我写的,是天上的神仙写的。我只是一个传话筒罢了……” 连李惟楚都觉得自己那天可能是疯了,居然同许海晏说这么疯狂的话。 可她没想到许海晏居然跟着相信了。 后来她把自己所有能记下的诗词全部默写了一遍,甚至还按作者分门别类归为他们各自的文集,把它们整理好交给了许海晏一份。 每每翻开那些文集诗集,许海晏就无比感慨这些诗人的伟大,对李惟楚口中的仙界忍不住开始心向往之。 而今日这首《将进酒》,更是许海晏最喜欢的几首之一。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当最后一个笔划落下,李惟楚收紧笔力,将笔锋抬起,轻轻叹了口气。 韩铮往里边凑了些,走近李惟楚,将这首《将进酒》从头至尾念了一遍。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气薄云天。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好诗……” “我虽然生的秀气了些,但我依旧能写出这样的诗句。许大人就算有一个王爷身份的父亲,但他身上的才能,为百姓做事的实绩,还有他为百姓着想的心,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有所减少。” 李惟楚想到他这段时间病成那样还惦记着与风峡的事情,虽说着让自己给他念文献,等她撑不住半梦半醒的时候,许海晏就坐在书案边,披着一件外衣就开始办公。 李惟楚一向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可这些天受许海晏感染,也逐渐的有了些改变。 所以她受不了这样的许海晏被韩铮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随意污蔑。 “至于韩大人你,”李惟楚离开书案,抬眼看向韩铮,“与风峡本就是你韩家家族前人所设计建造,而你作为他的后人,成为了与风峡的管辖官员,也算是一则佳话。可你却满心惦记着自己过去的成绩,沉浸在对自己不公的愤慨,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考取功名的初心是什么。无论丞相还是王爷,还是水道总督,每个人都在尽着自己的力量做为民为国的好事。既是如此,那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在何处做官,皆是一个道理。” 李惟楚一番话说的韩铮哑口无言。 韩铮张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突然觉得自己居然无从反驳李惟楚的话:“王爷,我先回府上去了。明天我再去与风峡。” “嗯,回去好好休息吧。” 南平王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受了打击。也就没有让他参与讨论。韩铮抱拳行礼告退,临走之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惟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同他说,一个人迈着步子回了总督府。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南平王府,在座的所有人才开始为李惟楚鼓起掌来。 “李先生真是写的一手好诗!没想到,刚来就给我们留了这样一份大礼!”南平王手里拿着那份手稿在细细品鉴。这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不够,都觉得恐怕只有文曲星降世的人,才能写出这般惊心动魄的诗句。 “是在下僭越了才是。王爷不怪罪于我便好。” 这韩铮毕竟是韩州的官员,直接归南平王管辖。现在自己越过他教训韩铮,已经是越了界。可南平王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一点,反倒是对李惟楚的行为表示肯定:“无妨。其实这韩铮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是这性子总是有些怪异,桀骜难驯。没想到李先生一出手,就直接让他哑口无言。” 就算这皇帝再怎么不靠谱,这春闱的难度李惟楚还是有所耳闻。能够在这样的考试中拿到第三名的成绩,那韩铮当然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个可造之材,我才会把‘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样的诗句送给他。只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不要钻牛角尖,好好振作起来。这样,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也有帮助。” “李先生说的有理。” 南平王点头,旋即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今日,我南平王府为大家备好了酒席,希望大家赏脸在府上用膳。” “却之不恭。”许海晏起身回到。 旋即转头瞧见李惟楚向自己投来的邀功一般的眼神。 干得漂亮。 许海晏比划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李惟楚得到夸奖,高兴的小脚轻轻地打着雀跃的节拍,眼神抑制不住的笑意。 第七十三章 商议 南平王府的宴席的确是丰盛,原本韩州这边就是以面食为主,不过为了照顾京岚城来的各位,南平王特意让自家厨师按京城那边的口味做了些菜。 这一餐吃得大家十分心满意足。尤其是李惟楚,瞧见手撕鸡路都有点走不动了,不显山不露水地悄悄吃了好几碗饭。南平王在同许敬桓和霍宗明讲话,没怎么注意,许海晏却是真实地看见李惟楚低头左顾右盼,见着没人注意这边,赶紧扒拉了一大口饭。 活脱脱跟个好几天没吃饭的小猪似的。 看来前些天吃那些干粮还有没什么油水的野菜,清汤寡水的饿着她了。 “诶对了李先生。” “啊?” 李惟楚拿着鸡腿正准备往嘴里送,没想到南平王突然喊到了自己,全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她身上,李惟楚只得讪讪地放下手中的鸡腿,把嘴角的油给擦了擦,“王爷有何吩咐?” “黄河是什么河啊?” 南平王自从刚刚听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句诗以后,思来想去也没有想起北辰哪个地方有这条河。心里一直惦记着,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组织好语言回答道:“这黄河就是指天河,因为天河泥沙量大,河水远远看上去像是黄色的样子,所以就用这个词来代替了。” “黄河?虽然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词,没想到居然有先生如此的巧思。”南平王在一边说着,李惟楚愣愣点头,甚至有一种他强行给自己拍马屁的感觉。 后来再也没有在饭桌上提到过李惟楚。 没有人打扰自己吃饭,李惟楚也乐得清闲,心满意足地把五碗饭吃下肚,到最后用一个饱嗝收尾,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把饭吃完,天色已经不早,南平王为了明天的行程着想,也就没有再留着许海晏。 一行人准备步行回到官驿,许海晏却突然转了弯往别的方向走。 阿岚原本想要跟着,许海晏却没有让他过来,反倒是指了指旁边的李惟楚:“过来。” “来了大人。” 李惟楚也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小跑到他身边跟了过去。许海晏低头微笑着看她跑过来,旋即看向不远处的阿岚:“我去外边转转,李先生陪着我便是,你先跟郡主他们回去吧。” “那大人您路上小心。” “嗯。” 许海晏轻轻点头,同许菏清那边打了声招呼,旋即往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惟楚乖乖在后边跟着,走了许久,知道转弯瞧不见刚刚那批人的影子,她才开口问道:“许大人是不是要去与风峡?” “你倒是了解我。”许海晏没有否认她的猜想,反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 李惟楚原本走在许海晏的身后,许海晏悄悄放慢了脚步,李惟楚不一会儿就跟了上来,同他并肩而立,“大人你来韩州,除了与风峡,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同我一起?”许海晏停下脚步看她。 “是不是因为……李家的案子?” 李惟楚虽然语气有些犹豫,可实际上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猜想。 “没错,就是因为李家的案子。”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与风峡附近。 与风峡现今位于树林的另一边,深夜除了望风塔的一盏灯,只能接着微弱的月光稍稍看着些路。直到走到与风峡附近,周围灯火通明,才逐渐看清楚与风峡附近的景色。李惟楚一下没有注意绊了个石子,崴脚一摔,伸手慌忙抓住了许海晏的袖子。 “没事吧?” “没事没事。” 李惟楚慌里慌张把手松开,跟军训似的立正站好,趁机岔开话题,“许大人为何要单独同我说李家的案子?” “先前我们在京岚城中抓获的刺客,最后我同霍大人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同陛下说起这件事。” “为什么?”李惟楚不解,“有陛下的支持,查案不是更加方便吗?” “先前李家全家被灭门,官府调查了五年才得出流寇所为这样一个结论。虽说十分不靠谱,但毕竟是经过了先皇的首肯才敢这般昭告天下。若是我们贸然同陛下说起这件事,也就是说,我们间接认为先皇的审判有误。霍大人说,像陛下这般重视皇室颜面的人,是断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所以,这次下韩州,我们要是调查李家的事情,就只能私底下进行了?” “对,这件事,只能有我们三个人知晓,也最好只有我们三个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少,实际上更加方便调查。等与风峡这边的事情走上正轨,我们便去那个传闻中的竹林寻找乌有帮的下落,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虽说对这个理由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却又是不无道理。李惟楚点头道:“还是丞相大人和霍大人考虑周全。” 许海晏抬眼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他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李惟楚的身份。 姓李,又对李家灭门的事情如此上心,明明有如此才学却偏偏选择做一个小小的门客。 如果不是李家后人,又怎么会在上次自己同霍宗明的对话的时候表现出这样的反应? 原本想同她说明这件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告诉了她,也只是徒增她的心理负担。 反倒就现在这样,以一个普通局外人的身份调查,也能让她对自己卸下心防。 “去那边看看吧。” 许海晏朝与风峡的溃口指了指,李惟楚点头跟上。 与风峡的溃口不是一般的大。就算这几日经过紧急的抢修,下流的天河水依旧有继续水涨船高的趋势。这几天韩州天气还算尚好,在出发前,许海晏也特地找宫里的人算过了今后这段时间韩州的天气,基本上不会再出现特大的暴雨现象。 这段时间,是最好修复与风峡的时间。必须得尽快琢磨出方案来。 “大人,这溃口好像有些不对。” 李惟楚站在与风峡溃口处附近,迎面吹来的江风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远远地指着那个溃口给许海晏看。 “怎么会这样……” 第七十四章 韩铮的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就到了与风峡。李惟楚一直想着昨天晚上那个问题,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顶着个黑眼圈盯着许海晏的后脑勺看,没想到他正好回头对上自己的视线,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色,给了她个眼神让她放宽心。 “我的天,李先生,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眼底一片乌青?” 旁边的许菏清注意到李惟楚无精打采精神不振的样子,把她的身子掰过来看了她的眼睛一眼。 真是黑的吓人。 李惟楚许久没有熬夜,也就昨天稍稍晚睡了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黑眼圈到了什么程度,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没事,昨天第一天来韩州,有些认床,所以一下没睡着。” “昨天你不在,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许菏清悄悄附耳在李惟楚耳边说道,旋即给了她个眼色,让她往槐夏的方向看。 收到暗示,李惟楚扭头往槐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在发呆。 再顺着视线看过去,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发现居然是小王爷许敬桓。 “这丫头怎么突然盯着小王爷不放?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那你先同我说说,你昨晚跟我哥单独开溜,是去干嘛去了?”许菏清笑眯眯地斜眼看她,一副看八卦的眼神。 李惟楚这回倒的确是坦坦荡荡,浩然正气遍布全身:“昨晚就是跟你哥去了趟与风峡,看了看溃口的情况。因为丞相大人说想早点想出解决的法子,所以拉着我跟他一起想办法。这不办法没想出来,倒是人变成了这副模样。” “当真?” “我骗你作甚?”李惟楚耸肩,旋即微微往许菏清的方向靠了些,“所以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呢。告诉你是可以,不过就是觉得这个情报换的有点不值……” 许菏清扭扭捏捏地,李惟楚一瞪她:“你到底说不说?” “休要对郡主无礼!” 身后的阿志立刻就护主似的把许菏清护在身后,长刀带着刀鞘横在李惟楚面前。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李惟楚真是服了面前这个阿志,总觉得跟他说不来话,于是悄悄对许菏清说,“你直接跟他坦白了吧。” “坦白啥?”许菏清不解。 “我的身份啊!” 李惟楚语调有些激动,不过声音上还是克制了些,慌里慌张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大家全都在认真地听南平王和许海晏讲话,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怎么突然要跟他说?” “我怕他迟早有一天看我不爽杀了我啊!”李惟楚朝阿志翻了个白眼,“真是的,就是欺负我不会武功。” 许菏清讪讪地笑了一声,旋即朝阿志勾了勾手:“阿志,过来。” 阿志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不过还是乖乖低下头去:“怎么了郡主?” “这位李先生,是个女子。所以你不用这么防着她。” “女子?” 阿志回头看了一眼李惟楚,见她现在那副模样。 双手环抱,右脚不耐烦地在地上踩着,眼神十分不屑地看向他们二人。再想想平常她走路说话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真是装男子上了瘾,还是平素里就是这么一副没什么女儿家的样子。 “真是一点都不像一个女子。”阿志喃喃了一声。 一点都不像郡主。 “哎呀哎呀,这不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吗?”许菏清拍了拍他的脑袋,“总之,你以后就不用这么防着她了。我们之间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话虽如此,但在外人眼里,那个李惟楚还是个男子。郡主你这般同她拉拉扯扯,有损你的清誉。” “无所谓了,正好挡掉一些烂桃花。” 许菏清喜滋滋地说着,心里突然浮现了沈廷的影子。 阿志见她脸色忽然一下脸红的样子,一下有些不知所以。 “说清楚了?”李惟楚见许菏清往自己这边靠了些,抬眼问她。 “嗯,说清楚了。”许菏清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槐夏和小王爷的事了没?”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晚上……” “李先生——” 李惟楚正准备听八卦,却没想到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了喊自己名字的声音。转头一看,突然发现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正站在人群外围大声喊着,朝自己这边挥手。 “谁啊?” 李惟楚莫名其妙走上前去,许海晏也跟着回了头。 却见那男子不由分说地冲上前来,怀里抱着一张卷筒,伸出手来握住李惟楚的手。 突然一下愣住。 “你谁啊?” 李惟楚把他的手给甩开,“我认识你吗?” “是我啊!韩铮!”韩铮再次激动地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李先生!你这就不记得我了?” 许海晏的眼神穿过层层人群,透过人群缝隙看见韩铮牵着李惟楚的手。 眉头一下蹙成了川字。 “韩铮?”李惟楚惊讶地差点话都说不出来,语无伦次地在自己下巴上比划了一圈,“你这儿,还有这儿,不是有一圈胡子吗?” “昨天听李先生对我说的那番话之后,我瞬间感觉醍醐灌顶,一下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所以昨天晚上,决定把自己留了这么久的胡子给刮了,象征新生,表示我重新开始了!” “诶,那挺好的。” 李惟楚看见帅哥有些挪不动脚。这韩铮本来本性就不坏,只是脑子一下没有转过弯来,思想上钻了牛角尖。现在反应过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从今以后,我决定要好好在这水道总督这个位置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不错不错,很有觉悟。”李惟楚笑嘻嘻地朝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不过说真的,你这胡子刮了,还挺人模狗样的。” “人模狗样?李先生,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嗐,那当然是夸你啊!” “韩大人。” 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后边穿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横在两人中间,低头看着已经刮掉胡子的韩铮。 “许大人,这是卑职昨天晚上连夜改好的修补图。还请您过目。” 韩铮把手上的图纸递了过去,许海晏刚伸手准备接过,就瞧见韩铮正越过自己朝身后的李惟楚傻笑。 “啪”的一下把图纸合上,许海晏面无表情地递回给韩铮:“有些地方不对,要重画。” “啊?” 韩铮一脸茫然地看他,对着自己手里的图纸喃喃自语,“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第七十五章 铜墙铁壁 与风峡的修复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最近这几天天气十分给面,等韩铮重新把工图画好交给许海晏他们之后,便正式开始了修复工作。只是与风峡的溃口实在太大,修复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新任工部尚书董梁在京岚城还有事务要处理,被陛下召回。霍宗明也正好要把风骑带回京岚,便同董梁一起回京。 “丞相大人,调查乌有帮是件十分危险的事,要是实在不行,放弃便是。” “霍大人不必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许海晏同李惟楚站在城门口,送霍宗明和董梁离开。 霍宗明原本都已经上马准备离开,旋即思考了些什么,皱着眉又飞身下马,站在许海晏面前说了这句话。 李惟楚总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想他们继续往下调查这件事,正如同他们在京岚城时霍宗明隐瞒刺客来历不报之时。转头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眼,却只见他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地应着霍宗明的话。 见劝说无果,霍宗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带上所有的风骑,跟在董梁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韩州。 “大人,我总觉得这个霍宗明好像有什么问题。” 一边转身往城里走,李惟楚一边附耳在许海晏耳边说道。许海晏没有回答她的话,偏头看了她一眼,抛了个疑问的眼神过来。 “你不觉得,他好像一直不想让我们调查这件事吗?从京岚城隐瞒刺客来历开始,到今天劝你放弃调查。难不成……” 难不成正如同她想的最坏的那样,李家的覆灭,霍宗明在其中扮演着一个重要推动力的角色。 “霍大人,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许海晏否认了李惟楚的猜想,“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惟楚低着头没有说话,许海晏见她不太想说话的样子,知道她大概是一下没有想通,叹气一声说道:“我记得父亲之前同我说过霍大人和楚王的事。那年同东丽的战争,楚王因为被东丽偷袭深陷敌营,霍宗明带领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深入敌营奇袭把楚王给救了出来。而那一千人的骑兵队,杀到最后也只剩下了霍宗明一个人。父亲当年也参与了东丽之战,他还记得当年的场景。遭受严刑拷打的楚王艰难地拽着缰绳,马背上驮着身重数箭的霍宗明,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若说霍宗明有心想要致死楚王,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李惟楚从来没有想到,霍宗明同自己的父亲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那照这样说,霍大人到底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继续调查下去?他同我……楚王之间的情谊如此深厚,怎么会不想知道李家灭门的真相?” “这件事情之后再慢慢想不迟。”许海晏说道,“这几天工程有工部侍郎郭大人在,暂时用不着我在边上看着。明日便去那个竹林调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 “对……” “李先生!” 许海晏转头同李惟楚说话甚至一个字都还没说完,那个韩铮就远远地冲了过来,差点没把李惟楚给撞飞。 “干嘛这么急急忙忙的?你想把我们两个给撞飞?” 李惟楚瞪着眼睛看他,韩铮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转头同许海晏行了个礼:“见过丞相大人。” “嗯。” 许海晏礼貌性地点头,看着他一点点向李惟楚的方向靠近,咳嗽一声,抬眼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看。 李惟楚却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同身边的韩铮说道:“你喊我做什么?” “李先生,之前我同你说请你吃饭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请我吃饭?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呢。”有人请吃饭,李惟楚当然高兴。只不过自己跟韩铮实在算不上太熟。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惟楚也不是那种谁的饭都去蹭的人,“不过真不必了,我这还有别的事要忙。”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许海晏。 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我晚上请先生你吃饭。那时候该忙的事情都忙忘完了,先生你吃个饭肯定有时间的。” “韩大人,李先生今晚还要同我出去办事,可能不太方便去跟你一起吃饭。” 许海晏在旁边保持微笑,朝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惟楚刚张嘴准备说话,想问问许海晏今天晚上还有什么事情要做,韩铮却转过身去率先开了口:“那明天晚上怎么样?” “明天晚上李先生要同小王爷一叙,也没空。” “那后天呢?” “后天是李先生固定的教郡主写字的时间。” “那大后天呢?” “大后天李先生累了这么些天,要早睡。” “……” 李惟楚听这两人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许海晏。 诶不是,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小王爷还有约?还要教许菏清练字? 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计划出来? 韩铮被许海晏推脱的有些烦了,跟着也有些垂头丧气,旋即转头看向在一边一脸茫然的李惟楚:“那李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在家备好宴席等你。” “得了空定然去韩大人府上拜访。” 李惟楚点头微笑表示礼貌,客套地回了他的话。 得到正主的回应,韩铮一下恢复了原先的好心情,迈着轻快地步子往自己府上走,走到一半还十分娇俏地回头给李惟楚眨了眨眼:“李先生,府上随时欢迎你的到来!你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李惟楚刚刚耷拉下去的嘴角又被迫上扬,敷衍地朝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有得忙呢。” 等韩铮已经消失在了两人面前,李惟楚才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许海晏。 “大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同小王爷有约?” “他那天想跟你说,结果你不在,我就替你应下来了。” “那教郡主写字……” “你同小清关系那么好,想必她提出这个请求你也不会拒绝,我就答应了。” “那……” “所以你想去总督府上吃饭?” “不想。” “那就不用问了。” “哦。” 李惟楚愣愣点头,乖乖跟在许海晏身后。 第七十六章 灾难前夕 其实许海晏也并没有撒谎,许敬桓的确跟他说过想约李惟楚闲谈一番。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许敬桓明面儿上说是要同李惟楚叙旧,实际上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旧可以叙。 无非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槐夏。 小姑娘自从来到韩州以后,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那天晚上,许敬桓趁着南平王没注意,偷溜出府到了官驿,翻墙进了李惟楚他们住着的那间院子。 他老早就摸清楚了槐夏住的那间房,只是心里明白,要是他光明正大过来拜访,那小丫头肯定又想着法子躲避自己,思来想去没了别的法子,最后只能使用这种下下之策,跟做贼似的溜进院子里。 “想我堂堂小南平王,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堂堂小南平王,居然深更半夜爬墙进人家院子里?” “谁!” 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声响,许敬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后出掌。出声那人也显然不是什么软柿子,往后一闪便躲开了他的攻击。许敬桓正准备继续出手,没想到正好对上许菏清的眼睛。 “郡主?” “你说你这人,怎么每次跟我碰上都得打上一架?” 许敬桓无奈地摇头。知道自己打错了人,许敬桓收了招式,向许菏清道歉到:“抱歉郡主,是在下冒犯了。” “没事。”许菏清不在意地摆手,“不过小王爷,你这深更半夜翻墙进来,影响不太好吧?”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许敬桓知道许菏清是个率直性子的人,也就没打算同她藏着掖着,“郡主你也知道,槐夏这丫头都躲了我好些天了。每次正儿八经地上门拜访都被拒绝,就只好剑走偏锋了。” “不愧是小王爷,真是不走寻常路。” 许菏清打趣他,隐隐带着些调笑的意味。许敬桓不好意思地低头没有反驳,直接认了。 “槐夏就在这边过去的东边第二间厢房,我刚从她房间出来,她梳妆台后边的窗户还没关,小王爷要是想去见她,可以直接从那扇窗户进去。” “多谢郡主。” “客气。” 许菏清瞧他身法娴熟地绕到了槐夏房间附近,一下钻进了那扇窗户,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小王爷属老鼠的吧?钻窗户钻的毫无生涩感?” 槐夏此刻正对着梳妆台拆下自己发簪准备上床休息,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声响,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却发现身后那扇窗又被吹开了。 “怎么又开了,看来明天得让人过来吧这窗子栓子给修修了……” “小姑娘!” “啊!”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槐夏给吓了一跳,顺着出声的方向往后看,没想到居然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许敬桓。 “小王爷!你怎么!” “嘘——别出声,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你这人怎么正门不走,翻姑娘家的窗户?”槐夏把刚刚换下的外衣又给披上,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 许敬桓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面前的槐夏始终没有挪开眼。 她这会儿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自己在这边偷偷瞟,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的。 忍不住偷笑出声,槐夏嗔怒地喊了一声:“你笑什么?” “我倒是想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见你,不过小槐夏,你这几天连让我光明正大见你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怎么见你?” “这几日我跟在李先生身边,有事要忙。”槐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虚的很,“当然没空同你见面。” “这次负责修复与风峡的韩铮大人恐怕都没这么忙,你一个小丫鬟能忙的过他?” “那是因为……” “小槐夏,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同你说的。” 见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的样子,槐夏不知为何心里跟着紧张了起来:“你要同我说什么?” “等到这次与风峡的事情解决完,我父亲大概就要我同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槐夏先是一愣,旋即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抬眼看他:“小王爷,你要成亲,这是件好事啊。” “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我反倒是奇怪,为什么小王爷要特意同我说这件事?”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都不知道我要懂些什么。”槐夏别开头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许敬桓被气的有些郁结,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站定在槐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得她有些心慌。 “好,既然这样,那我同你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恕不远送。” “槐夏,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槐夏拒绝起人来,语气冰冷的实在伤人。连一向见惯自己父亲凉薄本性的许敬桓,都感觉自己似乎在寒冬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得到的只是彻骨的寒冷。身体连同内心,全都被狠狠地冻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那天以后,原本跟槐夏就没怎么说过话的许敬桓,更加没了交流。由于忙着跟韩铮一起监工和修复堤坝,许敬桓彻底没了空,想着是不是那天跟她说的话让她生了气?便一直在找机会想同她道歉。 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黑云压城,大厦将倾。突然笼罩下来的一层层乌云仿佛一记凌冽的掌风,将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正在修复的与风峡。 天雷滚滚,电闪雷鸣之间,伴着强烈的大风,豆大的雨点忽地一下落了下来,像是一下将一大盆黄豆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音。由一粒两粒,到后来的十几二十几粒,再到后来的倾泻而下。 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 “暴风雨要来了——” 韩铮伸手盖住自己的脑袋,仰着头看向天空,对着旁边的人大声喊道,“赶紧把防洪的沙袋准备好!快!把剩下的缺口补上!” “韩大人!雨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韩铮说话的这一瞬,大雨瓢泼直接将韩铮手下的声音给彻底吞没。 槐夏原本想过来找李惟楚给她带把伞,却没想到居然碰上了这样的天气。 “槐夏!赶紧去避雨!雨太大了!这里太危险!” “你说什么——”槐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却迎面撞上了被风吹来的一根粗大的树枝。当头一棒让槐夏直接晕倒在地。 “槐夏!” 第七十七章 寒风紧 韩州城北风竹林。 许海晏今日同李惟楚一起去了风竹林,也就是在朝廷卷宗上记载的乌有帮放置指令的地方。 李惟楚走进竹林,瞧见那一片每一棵都长得一模一样的竹林,捂着头开始一个头两个大。 “大人,你确定那有开口的竹子就在这片竹林当中?” “是的。” 许海晏环视了一圈,沉声道,“不过,朝廷似乎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找到过所谓的交易纸条。那上边的记载都是从民众口中得知的,应该不假。只不过这些年许久没有再管过乌有帮的事情,上边的记载已经许久未曾更新过了。” “会不会那竹子已经被人砍了?” “先找找再说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进了竹林。 风竹林的绿竹每一根都长得极为粗壮,直直地耸立着仿佛直至苍穹。李惟楚本身就是个路痴,怕自己一个人到处乱窜会走丢,赶紧把步子迈的紧了些跟上许海晏:“大人你等等我。” “跟着些,这竹林太大,小心走散了。” 许海晏转眼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放心把大人,我会好好跟着你的。”李惟楚喜滋滋地笑着,为了让他放心,还特意往他的方向迈了一步。 这竹林虽说很大,不过,要是用作传递消息,一定会留下一个稍微显眼些的标志,至少也有些别的区别特征能够稍稍用心一点便能看见。可李惟楚两人在竹林里转了老半天,整片林子都已经过了大半,却依旧没有见到那所谓的割开了一个口子的竹子。 本身就身体算不上太好,最近虽然运动量已经算是挺大的了,可这会儿一边忙着穿过竹林一边还得找那根竹子,李惟楚体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靠在边上一根竹子开始喘着气。 “是不是根本没有这根竹子啊?这林子虽然大,可我们找的也算是十分仔细了,却连有一根划痕的竹子都没有找着。”李惟楚感觉自己腿都要跟着断了,伸手去拽许海晏的袖子,“大人,你带着我点。” “李先生,回去得好好锻炼下身体了。”许海晏低头看了一眼她牵着自己衣袖的手,旋即抬眼看向她已经有些发白的脸色,“或者你也可以跟着我每天练练武之类的。” “丞相大人居然会武功?”李惟楚站直了身子看他,脸色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看着不像?” “是那种能一个打一百个那种武功吗?又或者是能在这竹林这里飞来飞去来无影去无踪?或者是有无比深厚的内力之类的?” 许海晏无奈地听她在这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一个打一百个不太行,十个倒是可以。在这竹林飞来飞去暂时还做不到,不过带着你从岸边飞向与风峡问题不大。内力嘛……勉强过得去吧。” “倒是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会武功。”李惟楚这会儿对他开始有了新的认识。 “怎么?我看着不像会武功的?” “丞相大人不一般都是文官吗?文官很少有会武功的。” “都是父亲让我学的,说是能防身,免得遭人暗算毫无招架之力。” “有道理。瀛王大人果然有远见。” 许海晏正对听着李惟楚说话,回头看她眉头皱作一团,“怎么了?” “大人,你不觉得今天这风吹的特别邪乎吗?”李惟楚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裹紧了些,袖口给束进免得里头灌风进来,“总觉得不太对劲。” 被她这样一提醒,许海晏的确是觉得这会儿天色突然一下变得昏暗:“看起来要开始下大雨了。” “那我们赶紧回去!不然等会儿就走不了了!” 许海晏正准备回话,突然一滴水滴在了他的头上。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大风骤起,刮得李惟楚的耳朵宛如被刀割裂似的生疼。感觉自己脚下已经有些站不稳,李惟楚赶紧顶着风压往旁边一根大竹子的方向冲了过去,伸手抱住那根竹子死不放手。见许海晏还在一边被风吹着,赶紧开口喊道:“许大人!大风刮过来了!赶紧抱住旁边的竹子!免得被风刮跑了!” “与风峡那边恐怕不太妙。这般大风,伴随而来的雨必定不小。与风峡修复工作还差上些许,要是这会儿突降暴雨突发大水,恐怕与风峡的溃口会再次迎来二次破裂!” 许海晏喃喃自语一声,迅速走上前来一把拉住李惟楚的手腕:“我们现在赶紧回去!” “好的大人!” 眼睛被风吹的一点都睁不开,李惟楚感觉自己一张嘴就有沙石给吹进自己的嘴里,但还是张嘴大声应着许海晏的话。 “拉紧点!” 许海晏怕她牵着自己的袖子会失散,正准备直接扣上她的手掌,从天而降的一把利刃突然晃来,许海晏眼疾手快,一把松开李惟楚的手。 李惟楚被吓得一脸茫然,在被他推开的那一瞬间被风往后吹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顺手抱住了旁边一根竹子,就看见许多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手持利刃,提剑直对着许海晏的胸口刺来。 “怎么会有刺客!” 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居然会碰上刺客,而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又一阵踏雨而来的响声,许海晏知道这刺客人数绝对不少,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这一会儿,那刺客的剑便已经迎面刺了过来。险些躲闪不及,许海晏伸手抓住了剑刃,接力往刺客手腕上一踢让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从他的手里夺过了武器,大步往李惟楚的方向奔跑着。 “大人!小心身后!” 李惟楚艰难地睁开眼睛,见许海晏狂奔而来,瞧见他身后跟着一名刺客,赶紧大声喊叫提醒他。 许海晏感受到身后凌厉的剑意,向前一个翻身躲掉那人的偷袭,旋转半圈往后刺了一剑,刺中了对方的膝盖。一抬眼看见李惟楚身边有一位刺客正在靠近,竭尽全力把手中已经被大雨冲刷赶紧的长剑用力往前一掷,刺死了那名刺客。 一回过头来,李惟楚就看见刺客倒在了自己面前。 “我的妈呀……怎么突然跑出这么多刺客!” 李惟楚眼睛被雨水滴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数着从东边冲过来的越来越多的刺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我的天哪,居然有二十个刺客!” 救命!许大人只能一个打十个,她一个黑带都没有的跆拳道半吊子,怎么对付剩下十个? 第七十八章 逢凶化吉 李惟楚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状态的许海晏。 平日里见到的他,似乎一直都是一种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即使是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也仅仅只是会小小地皱皱眉,旋即立刻想到解决办法。 可现在的他却完全不一样。 一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已经散乱,脸颊带着些刺客身上的血,被大雨一下冲刷干净,可身上的血腥气依旧浓的化不开。 二十个刺客,原本还有几个是想着解决掉在一边死死抱着竹子不放的李惟楚。只是后来见她没什么战斗力,为首那人想着只要先解决了许海晏,她便没有什么威胁性,索性集中人手全部去对付许海晏。 李惟楚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提防着这妖风随时把自己给刮跑。 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会武功在这种世界当中有多么的重要。 “李惟楚你个废柴!” 许海晏方才同她说的话的确不假。虽然许海晏武功不弱,但面对二十个刺客轮番上阵下来,再加上这大风大雨的天气本就不利,这一会儿下来已经开始有些体力不支。在躲避对方招式的时候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险险地躲过从侧面砍过来的招式,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藏有暗器。 一下躲闪不及,那极小的飞刀从许海晏的右手边划过,一下染上了一条血痕。 “我打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许海晏正准备寻找突破口,没想到李惟楚这会儿居然直接冲了上来,抱着一根刚刚被风刮起的一根小竹竿,重重地往其中一个刺客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李惟楚那极为迟缓的动作自然伤不到那刺客分毫,但所幸,那刺客为了躲开李惟楚的攻击稍稍分了些神。许海晏看准机会,一下翻到那个刺客的身后,对着心口刺上一剑。 被捅破的心脉血液瞬间喷射而出,混着浑浊的雨水一同留在这泥泞的竹林里,沿着石头的沟沟壑壑肆意改流。 虽然知道杀人这种事情,在还不是法治社会的北辰已经能算是司空见惯。可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真正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震撼力,依旧不是一般的大。 “先撤,这群人的武功都不在我之下。现在不走,怕是到时候带不走你。” “大人,回去以后一定要监督我好好练武。”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不喜欢一点忙都帮不上大人的感觉。”李惟楚这会儿被许海晏背在后背,一边注意着身后有没有追兵尾随而来,一边在许海晏耳边说道,“要是我学了武功,就能帮到大人你。那今天这些刺客,就只是小事一桩了!” 许海晏轻轻一笑:“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不能偷懒。” “一定不会的!请大人监督我!” “先出去再说。” “我们一定能够出去的!我相信大人。” 李惟楚见他右手手臂上不断渗出血来,伸手将自己的发带给摘了下来,匆匆给许海晏绑上。虽然知道这么做意义不大,但还是希望能起到一些作用。 “又是暗器!” 李惟楚刚说完这件事,就发现已经能看见一个刺客的身影。那人见穷追不上,手指间突现一柄飞刀,划破正往下急速坠落的雨点,如同后羿射日之箭一般妄想急速贯穿。 一下从许海晏的身后挣脱了下来,李惟楚闭着眼睛一副赴死的表情。 看来今天注定要把小命给折在这儿了。 罢了,反正活了这么些年,加上上一辈子的二十多年,也差不多活够本了。 就是这四十多年还没谈过恋爱,让她有点不甘心。 “阿楚!” 突然感受到身后李惟楚的异动,许海晏停下脚步往身后看了过去,就瞧见李惟楚身前迎来一柄飞刀。等到想要将那柄飞刀截住已是来不及,许海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飞刀朝着李惟楚的脑袋飞了过去。 只不过…… 那飞刀原本就是以许海晏的脖子为目标,李惟楚本来就算不上太高,就算她想挡在许海晏的前边。 也拦不住那柄飞刀。 只是幸好,李惟楚今日稍稍将发髻梳的高了些。用来束发的银色发冠挡住了那柄飞刀,一下绷断。 李惟楚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在后背,被雨水打湿。 “赶紧走!他们要来了!” 许海晏只是盯着湿发的李惟楚看了两眼,意识到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赶紧拉上李惟楚的手拼命往外跑。一直以为自己脑袋已经没了的李惟楚这会儿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赶紧出声问道:“许大人你没受伤吗?” “没有。” “可是我好像没有挡住那柄飞刀?” “你的发冠救了我一命。”眼见就要回到城区附近,许海晏猜测对方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到直接在城中行刺,却也依旧不敢松懈,死死地牵住李惟楚的手。 “发冠?!” 李惟楚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上边的发冠果然不见了。自己一头的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 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隐隐地将她的身材给显现了出来。 糟糕,会不会在许大人面前露馅儿了? 算了算了,还是先镇定一下,不要自乱阵脚。等到他真的发现了,再随机应变不迟。 “没事就好。”李惟楚在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被他用轻功带着往城内跑,总算是摆脱那群人回到了城内。许海晏偏头,余光看了一眼身后。 果然没有再追过来。 李惟楚却在一边喃喃自语道:“要是你出事了可怎么办啊……” “那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许海晏牵住她的手,回过头来严肃地看向她。 李惟楚怎么都没想到,许海晏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许海晏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的好像不太对,赶紧出声对她解释:“我是说,你毕竟是我丞相府的门客。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如果你出事了,我也找不到帮我出主意的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愣愣地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失望。 却忘记了,对于丞相府里还有程知悉和郑玄羿这些人才的许海晏来说,这个借口有多么的蹩脚。 “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惟楚转念一想,觉得这么说不太对,赶紧改口道,“不对,不能这样说。” “那要怎么说?” “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下次。” 许海晏低头莞尔,把她给放了下来,看她披着湿漉漉长发,如同一只小白兔似的无辜的双眼不停扑闪的模样。 “说得对,以后一定不会再遇见了。” “不要追了。” 城外,为首的刺客看着李惟楚和许海晏奔向城里的背影,抬手制止了自己的手下。 “那李惟楚,看着居然像是个女儿身……回去记得向主上禀告这件事。” “是。” 第七十九章 坦诚 雨实在是太大,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回到了城中之后,立刻到了附近的一间房子躲雨。 “大人,你刚刚是不是喊了我名字?” “什么?” 许海晏一脸茫然地看向李惟楚,“什么时候?” “你刚刚喊我阿楚……”李惟楚仰头看他,“你……已经知道了?” 许海晏原本还想隐瞒,不过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自己再说没有发现她是女儿身这件事,倒是显得把她当傻子了。也就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回答道:“嗯。” “看大人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是不是在这之前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许海晏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同她明说自己私底下调查过她,所以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点了点头。 “大人你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装这么辛苦了。” “我倒是还想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扮成男子的样子来我丞相府?”许海晏低头看她,“难不成怕我因为你是女子,所以不会收你入府?” “大人你知道就好。”李惟楚这会儿不用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也就稍稍放松了些,任由他盯着自己看,“先不说别的,就算我已经扮成了男子,不也还是遭到各种刁难了吗?要是我真以女子的身份入府,恐怕还要面临更大的麻烦。”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掩饰自己是李家女儿的身份。 “不过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大人察觉了。看来我扮的还是不太像。” “不,还是挺像的。”许海晏这会儿安下心来,突然有了心情调侃她,“你平日说话做事都像个男人,一般人倒还真是很难察觉。” 李惟楚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旋即突然反应过来:“嚯许大人,你居然讽刺我是个男人婆!” “我可没说。” “啊嚏——”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回话,身上被雨水浸透的衣裳冷冷地贴在她身上,冷的她直直地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出一点,把里边的水分给勉强拧出来部分:“我的天,这雨未免也下的太大了些。全身都湿透了。” “这里是城北,离城中心的官驿还有一段距离。赶紧回去把你身上这湿透了的衣裳换了,免得感染风寒。” “大人,那你呢?” “我现在要赶紧去与风峡那边。”许海晏仰头看着这下个不停的大雨,脸上写满了担忧,“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妙。” 韩州城的城北地区,是整个城中地势最高的地方。现在连许海晏他们所在的地方都已经开始逐渐有水漫了上来,那地势低洼的东南方向估计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片水域。与风峡的修建还差上一点。 “糟糕!许敬桓他们那边可能有危险!” “大人!我跟你一起去!”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许海晏忽然一下在前边闪过几个点,一下便不见了人影。 “怎么有武功的人都喜欢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李惟楚感觉自己身上冷的像是穿了个冰块,想到许海晏身上也是湿漉漉的,赶紧冒雨奔跑着回官驿去给他带雨具。 与风峡。 天河水位迅速上升,一下越过了有史以来最高的那道水位线,河里的水带着大量的泥沙不断翻腾,仿佛只需要再借一点力,便会如同一条黄龙直捣韩州。韩铮带着总督府的所有人过来进行紧急救援,可总归人手不够,且城东和城南地区防不胜防,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目前只能是让人带着这两边的居民赶紧往地势高的方向避难,再派人抢救坊间的一些财务以及做好抢险措施。 只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槐夏和许敬桓都已经不见了。 许海晏这会儿已经到了与风峡,见韩铮他们还在紧急加固堤坝,所有人都忙做一团,却似乎依旧抵抗不住来势汹汹的洪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韩铮原本还举着一把大伞,到后来嫌拿在手上碍事,直接把伞给扔了,转头突然听见许海晏的声音;“许大人!你受伤了?” “不碍事,地势低洼处的居民现在是否已经全部安全转移?” “人数较多,还在转移当中。”韩铮冒雨汇报着许海晏的情况,“不过这次暴雨过于突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好准备,损伤比起之前还要更严重些。很多被救上来的百姓都受伤了,加上之前受灾的百姓,我们公家的医馆现在已经人满为患。” “我已经派人去把从京岚城里带过来的医队带到城北的医馆去了。官驿里可以放置部分伤员,一些临时搭建的避难所正在修建。还有韩州附近的几个郡的太守已经收到了我们的求救,正派人来韩州。”许海晏见与风峡的堤坝加固与修复已经占用了太多人手,估计城南那边受灾区人手不足,“韩大人,与风峡这边便先交给你,我去城南那边看看。” “许大人,城南灾情最为严重,万万不可!” “这本就是我为官的责任,必须要去。”许海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一如往常,如同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这边就交给你了,注意安全。” 韩铮看向许海晏的神情突然变得复杂。 韩州城城南的两个郡,是韩州城里出了名的贫民窟,那里的人大都是些极为贫寒的百姓。 从前韩州城也不是没有发过大水,城南地区因为是韩州城内地势最低的地方,每次受灾都是最严重的。 可城南的粟咏郡和风亭郡的两个郡的太守,从来就不曾管过深陷灾害当中的百姓,背上自己的行李只顾着自己逃难,哪还顾得上那些老百姓的死活?更有甚者,甚至在救人之前还要趁着这个机会搜刮人家仅剩的最后一点财物,否则便任由其自生自灭。 因此也就造成了粟咏郡和风亭郡越来越落后贫穷的结果。 如今,许海晏作为全北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前往。 难怪像李惟楚那样优秀的人,会心甘情愿地跟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那许大人,请保重。” “嗯。” 许海晏微微点头,从旁边拉来了一匹马飞身而上,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韩大人!” “什么事?” “小王爷和李先生身边那个丫鬟槐夏,刚刚被暴风吹袭卷进天河了!” 第八十章 我等你回来 槐夏最后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听到的是许敬桓撕心裂肺地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感受到的是身边不绝于耳的雨滴急速坠落打在脸上,以及寒冷刺骨的风从脸上刮过,似乎是要把自己的脸给刮下来。连带着被风卷起的碎屑从她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那根粗大的树枝迎面给自己的一棒造成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在额前留下重重的一道红色印记。 旋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槐夏就这么倒在天河河岸边,许敬桓原本正在距离与风峡不远处的地方帮着搬运沙袋,眼看着槐夏倒在了自己面前就要被风吹走,迎着风踉跄着来到她身边将她抱住:“槐夏!槐夏!” “赶紧醒醒!” 多次呼喊她的名字无果,许敬桓将她一把横抱起来准备带她离开。 “小王爷小心!” 旁边正在运送沙袋的下属看见许敬桓这边的动静,却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被风折断往许敬桓的头上砸了过去。那下属想要过来救助两人却来不及,许敬桓死死地抱着槐夏往旁边躲闪。 许敬桓侧身一躲,那棵树就这么狠狠地砸在了刚刚他待着的那块地方。 只是这地面泥泞,脚底打滑,一侧身,竟然直接坠入了奔腾着的天河水中! “小王爷!快来人!小王爷掉进河里了!快来人啊!” 南平王府手下的人亲眼看着自家小王爷就这么掉进了奔腾的天河之中,焦急地连声音都喊破了。 天河之水本就湍急。更何况今日这狂风暴雨的模样。 在许敬桓两人掉下去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许敬桓必死无疑。 “快去找人禀告王爷!” 韩铮瞧见那一浪高过一浪的河水,攥紧了拳头:“所有人继续加固堤坝!要是这堤坝被冲破,这韩州城一半都得毁了!所有人动作不要停下来!听到了吗!” “是!” “小王爷……”韩铮朝刚刚许敬桓坠河的地方行礼,一咬牙,跺脚离开了这个地方。 还有别的百姓需要他。 他相信,就算南平王在这儿,也绝对会同他一样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小王爷,只希望你能得到神人庇佑,逢凶化吉……” 许敬桓此刻正单手艰难地环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槐夏,顺着河水的方向一直往下,另一只手艰难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时不时地冒出头去呼入空气。 只是这暴雨来得急,即使勉强探出头去,那豆大的雨点一下砸在他脸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不断没入没出水面,刚刚陷入昏迷的槐夏在这河水的不断冲刷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突然看见自己居然被许敬桓抱在怀里。身上感受到的巨大的河水冲击力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 “小王爷……” “抱紧我!前些天听韩铮大人提起过,说在前边不远处为了分流挖了一条河道,但是还没有挖完。只要我们坚持一下找着机会,一定能回到岸上的。” “要是我实在太累赘,小王爷你放我下来就行……”艰难地睁开双眼,那个之前自己敬而远之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会儿她被河水冲的已经逐渐丧失了体力,但她依旧努力保持清醒,不希望自己拖许敬桓的后腿。 “你说这话,莫不是不相信我?” “我信你。” “你既然信我,那只管好好抱住我便是。” “小王爷,万一你跟我一同葬身这河底,只能同我这样的小丫鬟做一对阴间夫妻,岂不是很吃亏?” “到底是吃亏还是赚到,还得我自己说了算。” 前边冲来一块木板,许敬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块木板往上跃,将槐夏给带了下去,“不过,你要是愿意跟我做一对阴间夫妻,这去黄泉的事情,听起来倒像是美事一桩。” “那还是做阳间夫妻的好。” 槐夏紧紧地牵住许敬桓的手,眼神坚定地看向他。 原本从她在天朗池见到许敬桓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已经放不下任何一个人了。只是碍于悬殊的身份,绝对不能轻易地表露自己的心迹。 上次他来到自己房间对自己说他要成亲的事情,虽然未曾表现在脸上,夜晚却是一个人难过了许久。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 而这个想法,却在今天彻底发生了变化。 既然他都对自己丫鬟的身份视若无睹,为什么自己偏生要把它作为自己束缚自己的枷锁? “要是小王爷不嫌弃的话。” 许敬桓曾经想过,同自己的意中人情定时候的场景。或许是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里,又或者是放满花灯的河边,再不济也是亭台楼阁里,最在桌前,感受着微微徐来的江风,再与她互诉衷肠。 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般生死存亡的局面。 暴雨比起刚才已经小了不少,但依旧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那风也不是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的山间清风,而是让人闻之色变的飓风。而他们,甚至有可能在这不断浮沉之中被吞没,从此消失在这世界之上。 可却并未影响到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他们之间互相吸引的强烈磁场。 许敬桓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情愉快过。 “我倒是怕小姑娘你嫌弃我啊。”许敬桓把她楼了紧些,那条河道马上就要出现在面前,他已经随时做好了冲上岸的准备。 “会游水吗?” “会。” “等会儿抓紧我。”许敬桓侧过头去看她。 槐夏伸手,同样把他的腰搂得更紧:“绝不撒手。” 等李惟楚赶到城南的时候,许海晏正穿梭在巷子间,往返一次又一次,将困在房屋内的人一个一个给救了出来。 那些被困洪水之中不知所措的老弱妇孺,在见到许海晏来救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眼睛热泪盈眶,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怎么只有丞相大人一个人?” “巷子太小,我们的船进不去,只能一个人单独施救。丞相大人说他的武功比我们好些,让我们负责接应工作,他一个人去就行。” 正说话间,许海晏借着自己身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往外攀爬,把怀里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女孩交到李惟楚手上。 “小孩受了些惊吓,把她带到医馆去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大人,你手臂上的伤……” “不碍事,快去。” “是。” 李惟楚看着他脸上因为洪水里的冲击物划伤的脸颊,抬头对他说道:“大人,一切小心。” “我等你回来。” 许海晏低头看她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郑重地对她许下承诺。 “我会平安回来的。” 第八十一章 身份暴露 韩州大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岚城中。 仅一天的时间,韩州城城南和城东两个地区将近一万人被困。尤其是城南地区,以低矮的茅草屋和平房为主,受损的情况更是严重。即使许海晏和其余一群救援人员日夜不停地进行救援,依旧有部分百姓被大水冲走,杳无踪迹。 而那些被救援出来的百姓,因为受到惊吓,情绪变得极为不稳定。再加上韩州城资源有限,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灾民。许海晏同李惟楚他们带着剩下的部分修河款去其他郡县购置了部分物资,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只能让现下的情况得到些许的缓解。 “陛下,这就是韩州城现下的情况。” 紫宸殿。 许海晏派回来的人将奏折呈给皇帝,简单明了地说明了韩州城此刻的情况。许承乾从陈若弗手里接过奏折,翻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上了许久。 “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放下奏折,许承乾低头看着上面许海晏的字迹,叹气一声道:“原本因为与风峡堤坝在这时候出了问题,所以朕派丞相大人前往,却没想到正巧撞上了暴风雨天气,还夹带着天河凌汛的日子……” “这也不是陛下想看见的结果。只能说是天意难违,才会这么恰好让丞相大人遇上此事。” 陈若弗在一边宽慰着许承乾,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 要是别人在场,估计还以为许海晏已经死了。 “你回去禀报丞相大人,就说赈灾所需要的物品朕会马上派人送过去。我会再派一些人过去帮助进行救灾,你暂且先回去复命吧。” “是。” 得到许承乾的命令,信使立刻起身离开紫宸殿,火速赶往韩州。 等到信使的人影彻底消失在殿内,许承乾将那封奏折随意地折上,扔在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陛下昨晚没有休息好?” “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许海晏的命这么大。” 许承乾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陈若弗赶紧上前扶住他,低声说道:“这韩州城突发洪水,看来老天爷都想收了他。” “平日总见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听回来复命的人说,他的武功恐怕一点不弱。” “这会儿是不是该说,真不愧是三哥的儿子……” “瀛王的智慧,又怎么会胜于陛下?”陈若弗开口让许承乾宽心,小心翼翼地扶他走下台阶。 “你倒也不必在这方面恭维朕。” 许承乾淡淡地说着,“朕的这个三哥,心思可深沉着呢。轮起心思来,我未必能胜得了他。” 若非如此,恐怕在他登基之前,他就已经死在自己的计谋之下了。 从前总见他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差点一晃神被他这种表象所迷惑,以为他真的无心皇位,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直到那天,自己在北辰同东丽一战中设计陷害四哥许承新,他在背后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波助澜,一手促成了许承新的死亡,他才明白。 许承庆才不是什么安于平稳的人。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 从那以后,许承乾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提防着他,生怕他在自己身后捅刀子。明里暗里同他较量了数次,却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的地位分毫。 直到今天他坐上了这让万人艳羡的龙椅,依旧是惶惶不可终日。 许承乾突然站住脚,回头往自己刚刚坐着的龙椅凝望着。 “瀛王心思深沉,可最终他的儿子不还是落在了陛下的手里?”陈若弗知道陛下的性子,每次提到瀛王,都会是这样一副头疼的状态,“陛下您皇权在握,对瀛王这样一个小小的王爷,根本无需担心。” “但愿如此。” 许承乾回头往偏殿走,想到原本安排好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就这般黄了,心头难免郁结:“不过,朕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李惟楚,居然敢三番四次坏我好事。” “前些日子冬至宴会上,她敢那般驳回陛下对她的邀请,陛下便应该除了她。” “她现在整日待在丞相府中,即便想除了她也无从下手。”许承乾想到那个李惟楚公然在众人面前装疯卖傻驳了自己的面子,这会儿还助许海晏脱险让他逃过一劫,更是气上心头。 “先前看她着实有才,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决定将她留下来,希望她能够弃暗投明为我效力。不过,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便只能痛下杀手了。” “陛下准备怎么做?” “先前他们复命说,李惟楚似乎是个女儿身。不过太远看的不太真切。要是这件事是真的,那只需要借题发挥,就能把她拉下来。” 许承乾回到偏殿躺在塌上,陈若弗立刻命人将新鲜的水果点心摆上,把碳火生起。 “不过陛下,这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们如何才能坐实她女扮男的身份?” “陛下!” 外边守门的太监突然走进偏殿向许承乾禀报,“丞相府上门客孙之钰先生求见。” 许承乾哼笑一声,指着那外头对陈若弗说道:“你瞧,证据这不就来了?” 旋即转头对那个传话的小太监说道:“去把孙先生请进来吧。” “是。” 外头的孙之钰很快就走进了偏殿,对着侧卧倚靠在龙榻之上的皇帝恭敬行礼:“见过陛下。” “朕之前安排你做的事有结果没?” “自然是有了结果,不然我也不会匆匆过来面见陛下。”孙之钰言语之中有些得意。抬眼瞧见许承乾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孙之钰这才继续开口。 “原先见郡主同李惟楚十分亲近的时候,我便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后来臣曾经在酒楼听到李惟楚身边的丫鬟说她会保守好这个秘密,当时我还在想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之后陛下告诉我她有可能是女儿身,我这才想明白,于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查。” “在郡主入京之前,她曾经感染过一次小小的风寒。我调查了京岚城的医馆,找到了她曾经去看病的那家,询问把脉的那个郎中,那位郎中亲口所言,那李惟楚的确是女子的脉象。” “不仅如此,她曾经跟郡主一同去过浣花阁,那里边的一位伙计同我说,李惟楚的手手指修长光滑无比,的确像是个女人的手。” “最后,我的婢女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束胸用的布条还有一身黄粉色的女装。” 听完孙之钰的汇报,许承乾从龙榻之上逐渐起身。陈若弗也跟着替他高兴,旋即开口问底下的孙之钰:“孙先生,那证物可有替陛下取来?” “暂且不要打草惊蛇。”许承乾沉声到,“人证物证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取。只是,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 要等到许海晏不在的时候,一举把她挑下马,让她再也不能翻身,让许海晏彻底失去这个助力。 “哼,李惟楚……” 第八十二章 扬名立万 李惟楚连同许海晏此刻正在韩州城最大的医馆明德堂内部帮着医师照看病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许菏清同明德堂的医师一起救治着这些灾民,把自己放置在车上的一些许多名贵的药材全部拿了下来。 刚给一个腿脚受伤的人送了汤药,李惟楚转眼看见许海晏手臂上的伤又开始渗血,急忙牵过他的手走到一边。 许海晏低头看着她,乖乖地跟她走到旁边一个无人的角落。 “大人,你这伤怎么又开始渗血了?不是已经让郡主给你包扎好了吗?” 李惟楚让他赶紧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小心翼翼地给他把纱布给拆了下来,抬眼时给许海晏的眼神像是有些责怪:“既然手上有伤,就不要随意动这个手臂啊,不然什么时候才能好?” 似乎是被李惟楚训斥的有些委屈,许海晏弱弱地应了一声:“我也没有想要动它,只是帮着搬运受伤的灾民的时候,稍稍一用力,这伤口就渗血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地驳回自己的话,李惟楚仰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我错了,我会小心的。”许海晏立刻改口。 “那伙刺客的暗器极为厉害,你这伤口本来就不算小,况且这碰上洪水,那水里的脏东西多。万一这伤口要是感染了,说不定你这个手臂就得废了。” “倒也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李先生说的可一点都没错。” 许菏清把那边的伤员处理完,瞧见这边角落里李惟楚正在给许海晏处理伤口,从药箱里拿了一瓶上好的金创药过来递给李惟楚,“即使只是一点小伤口也绝对不能马虎大意。要是真的感染了,这只手臂也许都得截掉。哥,我想你大概不想做个独臂侠过一辈子吧?” 李惟楚接过许菏清手里的药,轻轻地给许海晏抹上,生怕把他给弄疼了。 这会儿某人倒是乖的像个三岁小孩,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任由李惟楚摆布。 “唉,看来我是管不了我哥了,也只有李先生才管得了。”许菏清话里满满都是醋意,“先前我让他赶紧先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他压根就没理我。” “我哪里有不理你?” “是,那我纠正一下措辞。”许菏清在边上看着李惟楚给他上药,最后把自己手头上的新纱布给她递了过去,旋即说道,“你说,先暂且安置好这些灾民,再处理伤口不迟。” “我这已经处理好,这些小事,也就不要在意了。” 许海晏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干笑一声开始转向别的话题,“陛下那边的人传消息过来没有?” “这会儿应该已经往回来的路上了。”李惟楚最后给那纱布系上一个好看的结,之后还调整了一番,“不过,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日子,我们还是得靠自己才是。” 许海晏瞧见自己的伤口包扎完,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现在暴雨已经小了许多,对被困洪水的百姓的救助工作也已经开始收尾。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些受了伤没了家的灾民安置好。” 说到这儿,许海晏转头看向躺在旁边一排又一排的灾民。 安置在这儿的灾民,大多受伤都不是很重。可躺在这医馆房间里头的那许多个病人,距离救上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许久,依旧不见好转。再加上因为缺少棉被这些物资,许多灾民不甚感染风寒,由此陷入了死循环之中。 幸而因为这些百姓都十分信赖许海晏的原因,即使深陷困境之中,也只有极个别的人出现了大吵大闹的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陛下那边运来的物资……” “丞相大人!” 正在许海晏低头沉思之际,一位中年男子绕着周围的病床一步步来到了许海晏身边。 这人他有些印象,就是自己前些天从小阁楼上救下来的一个男子,名字叫扬名立万。 就在发大水的前一天,这个扬名立万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几坛好酒,一个人闷在那间小阁楼偷喝。结果没想到这一下给喝大了,直接倒在那小阁楼不省人事,一躺就躺了三天三夜。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洪水之中。 这人到中年才是最惜命的时候,扬名立万守在那小阁楼的窗口开始每天大喊大叫,一边眼看着底下的积水逐渐漫延上来,一边哭哭叨叨地说着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水给淹死了。不过好在那处阁楼并算不上有多么偏僻,许海晏带着人到处搜救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在阁楼的窗口拼了命地朝他们挥手。 人虽然救了下来,不过因为在救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扬名立万的身上受了些伤,虽无性命之忧,却也有些麻烦。 “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许海晏见他过来,开口询问道。 “有郡主大人的良药在,再加上还有人连夜的照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扬名立万拱手对许海晏行礼,“多谢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 “这是为官之人应尽之责。”许海晏淡淡地说着。 “你叫扬名立万?这名字倒是别致。” 李惟楚那天同样见过这个扬名立万一面,但是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直白。 “这是家父给草民取的名字,本意是希望我能够扬名立万,只是我却不太争气,只希望能在韩州城偏安一隅。”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丞相大人,虽然我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打听消息和情报这方面我是一把好手。为了报答丞相大人的救命之恩,您可以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你想要的情报。”扬名立万提到自己的专长,神色间比起刚才又增添了十足十的自信,“这天下间,就还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惟楚听见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要是真的能够在这个扬名立万嘴里探听出一丝一毫的消息,那绝对能使调查得到突飞猛进的进展。 “那请问先生,不知您是否知道乌有帮有关的消息?” 第八十三章 乌有帮帮主 当李惟楚听见从扬名立万口中说出来的话时,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她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黑暗至极,却只能深陷其中,找寻不到一丝光亮。 “乌有帮?这个帮派早在宣武年间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消息,怎么你们突然问起这个帮派?” “怎么会!” 李惟楚走上前去率先质疑:“前段时间我们才在京岚城碰上了乌有帮的人。既然乌有帮是北辰最大的江湖帮派,为什么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扬名立万听她说起在京岚城见到了乌有帮的人,神色间同样充满惊愕:“你们真的在京岚城见到了乌有帮的人?” “是的。”许海晏在一边点头,“按照朝廷卷宗上记载,乌有帮腰间有图腾刺青。肯定是乌有帮的人不假。” “这图腾刺青,只要提前知道这图腾的图案,想要伪装也不是不可能。”扬名立万沉声道,“不过,暂且不论这图腾到底是真是假,距离乌有帮上次有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突然出现它的消息,真是让人不得不起疑心啊。” “十几年?”李惟楚脑海当中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闪过,“你知道具体是多少年前吗?” “大概是十六年前。”这种消息对扬名立万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也就是宣武十四年。” 宣武十四年! 李惟楚下意识地转头,就看见许海晏同样正在看向自己。 心照不宣得家交换了一下眼神,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宣武十四年,正好就是李家被灭门的那一年! “那一年,乌有帮似乎是从什么人手里接下了一笔大单,完成了那一笔交易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了他们的消息。”扬名立万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记忆没有出差错,“不知丞相大人,你看到的朝廷的卷宗上记载的乌有帮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许海晏皱着眉仔细回忆:“听你这么一说,那卷宗上的记载似乎也已经有些年头了。” 李惟楚感觉这会儿似乎已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乌有帮在宣武十四年的时候接下了一单大单,同年,李家就惨遭灭门。按照乌有帮的能力,灭门李家完全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当年跟乌有帮进行最后一笔交易的人,就是灭门李家的幕后黑手! “扬名立万,你知道乌有帮的帮主是谁么?” “这个倒还真不清楚。”扬名立万无奈地摇头。 李惟楚抬眼调侃他:“你不是说这世间事你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吗?怎么这件事就不知道了?” 扬名立万被她堵了话头,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李先生,我说的是在这世间出现过的有过消息的人和事。可这乌有帮帮主,在之前风头最盛的时候,帮主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消息。甚至还有人说这乌有帮帮主,就如同他们帮派的名字一般,是子虚乌有的。” “乌有帮存世至今大概也已经有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期间,还从来没有过帮主的消息。” “这倒是罕见。”许海晏低声说着,“只是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不知丞相大人在调查什么?” 扬名立万见他们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问了出口。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交换眼神,旋即许海晏开口说道:“最近京岚城中又出现了乌有帮的刺客。在卷宗中记载乌有帮交换消息的重要地点在韩州,所以这次不仅是过来修复堤坝,还有就是暗中调查乌有帮的事。” “原来是这样。” 扬名立万微微点头,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走近许海晏开了口:“丞相大人,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否让我助你调查此事?” 许海晏侧身看向他,没有答话。 “我原本就是京岚人士,听说这韩州美酒甚多,所以来这边待了一段时间。” 扬名立万笑嘻嘻地看向许海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丞相大人,您别看我这样,用处还是不小的。” “扬先生要是想效忠于我,我自然欢迎。” 许海晏就这么多了一个新的门客。 虽然不知道扬名立万是否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百事皆通,但养一个新的门客算不上多难,许海晏也就欣然接受了。 随后不久,京岚城那边来消息,说是送救援物资的人已经在路上,连带着又拨款了十万两白银用于后续工作。 “皇帝这救援物资是从商会那边抠出来的?” 李惟楚听从京岚城那边过来回消息的人向许海晏报道,听他说那许承乾为了给国库省钱,发动民众捐款也就算了,居然还用税收和部分盐铁经营权来做要挟,让商会那边出了大头的物资。 商会那群人虽说各个都是人精,可这面对的是许承乾这个人精中的战斗机,在加上放出了部分盐铁经营权,那些商家各个都眼红,全都开始争先恐后地捐赠物资,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会儿亏了多少本。等到争出来个结果,大部分人不仅没有得到盐铁经营权,还亏了些钱。只是坑自己的是皇帝,怎么着也不能去找皇帝算账,也就只能打断门牙往肚里咽了。 “是的,商会派出的代表这几天应该会同朝廷护送物资的队伍一同来韩州。” “这许承乾真是个人精。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前段时间还忙着修新宫殿用来养艺术家的吗?把那些钱拿出来一点肯定够了。” “慎言。” 许海晏转头撇了一眼李惟楚,却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朝他摆了摆手:“哎呀,反正这天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他也听不见。” “你呀你。” 许海晏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问了负责修建难民所的人员工程进展,不一会儿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李惟楚同许海晏两人走到最后。 两人并肩而行,李惟楚原本还迈着雀跃的步子往前走,突然这会儿,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许海晏转头看向她,她也瞪圆了眼睛回望过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饿了?” “嗯……”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弱弱地点头。 “走吧。”许海晏迈着步子跨过门槛,李惟楚快步跟上。 “去哪儿?” “给你做吃的。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只要我能做。” “那我想吃肉,我好几天没有吃肉了。什么肉都行。” “那我去给你抓几只耗子来给你做耗子肉?”许海晏低头轻笑。 “大人——” “怎么了?” “您就别逗我了。” “我哪里有逗你?耗子肉还挺好吃的。” “大人!” 第八十四章 再遇见 今天上午,从京岚城过来的运送物资的队伍已经到了,车上还带着民众的捐款。南平王,许敬桓连同许海晏,还有李惟楚几人早早地就到城北的城门口迎接。 李惟楚一偏头,就看见自己身后的槐夏在同许敬桓交换眼神。 这你来我往含情脉脉的,搞得李惟楚牙齿都差点酸掉了。 “郡主,这两人怎么回事啊?我这才几天没见着他们,怎么就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我知道。”许菏清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往李惟楚的方向靠了些,“好像是之前发洪水的时候,两个人不小心掉进了天河里。” “掉进了天河里?!” 李惟楚被吓得打了个激灵,“怎么槐夏这个臭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说?” “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吧。”许菏清说道,“不过好在这两人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听那时候在天河附近的人说,是许敬桓过去救了槐夏,所以这两个人关系才突然变好的。” “这哪是变好啊?你看他们两的眼神,感觉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起一样。”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这次来韩州,是让槐夏来谈情说爱来了。” “这槐夏身世可怜,能够同许敬桓在一起,倒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许菏清叹气一声,突然想到了自己同沈廷,“不过你说说,这同样是在天朗池认识的,同样是在冬至日,怎么这两人的进度就比我快上这么多呢?” 李惟楚听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忍不住轻笑一声:“对了郡主,你知道这次护送救援物资的除了官家人,还有商会的人吗?” “知道啊。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这次商会派的是哪家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菏清摊手,“我没听我哥说过。” “就是沈家啊!京岚城的沈家!” “卑职梅兰竹见过丞相大人。” “草民沈权期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南平王殿下。” “草民沈廷,见过丞相大人,见过南平王。” 沈廷?! 许菏清猛的一下抬起头来,就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明明也就一月未见,可却总觉得隔了千年,见到沈廷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陌生感。 “梅大人请起。”许海晏抬手让梅兰竹起身,旋即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沈权期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新加入商会的沈家家主吧。” “没想到丞相大人居然对我等草民的名字有耳闻。”沈权期笑道,“在下就是沈权期。” “这位是犬子沈廷。” 沈权期同许海晏介绍着一边默默站着的沈廷。许海晏前段时间没少从许菏清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真人。这会儿见到这样一位翩翩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许菏清。 这丫头,果然眼睛都看直了。 不对,怎么李惟楚这丫头也跟着流哈喇子? “郡主,我怎么感觉一个月没见,你家沈廷又变帅了一点?” “那是自然!”许菏清骄傲地仰着头,“毕竟是我家的。” “咳咳。” 许海晏听见李惟楚和许菏清的小声对话,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眼珠一转瞧见他脸上突然多了些不快的神色,虽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李惟楚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后缩了一点。 “听说最近沈家在京岚城新开设的几家店铺都是沈公子在打理。”许海晏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这沈廷的确是一表人才,自家妹妹看上人家也在情理之中,“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在丞相大人面前,怎敢说这样的话?”沈权期弯腰拱手,一副恭敬的模样,“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丞相大人谬赞。”沈廷跟着自己的父亲一同向许海晏行礼。 “沈先生不必如此客套。” 许海晏让自己的手下帮着去接管清点那些物资,看着源源不断的装着棉被药材衣物之类的箱子被运进城内,旋即转头对沈权期说道:“这次多亏了沈先生仗义相助,不然韩州城的这些灾民,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也算不上什么仗义之人。”沈权期倒是没有给自己戴高帽,“只是陛下说过,捐赠物资最高者可以获得京岚城三年的盐铁经营权。不然,我也不会同意犬子捐赠物资的建议。”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代韩州城的百姓多谢沈先生。” 南平王走上前来同沈权期寒暄几句,旋即同许海晏一起带着人进了城内。身后浩浩汤汤一群人,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沈廷跟着自己的父亲走了几步,见到一边一直停驻不前的许菏清,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郡主,好久不见。” “不想跟你见。” 许菏清死鸭子嘴硬似的别开头去,正好对上李惟楚在一边看好戏的眼神,朝她别了别嘴。 “干嘛?我又不说话,你们聊你们的。” “李惟楚!” 这边李惟楚的嘴角还没有咧到后脑勺,刚刚过去的许海晏又突然去而复返,“还在这儿干嘛?” “我听个八卦。” “听什么听?这边还有事要忙。”许海晏难得语气有些不太友好,“你别光拿了俸禄不干事。” “我哪有!”李惟楚被冤枉地直跺脚,“我这几天每天都被你拉着办事到深更半夜,你居然还冤枉我!” “叫你走就走,别那么多话。” 许海晏懒得同她继续磨磨唧唧,拎着个子小小的李惟楚,朝沈廷和许菏清的方向笑了笑,旋即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阿志说道,“阿志,你也跟我走吧。” “可是郡主这……” “有沈公子在这儿,没事的。”许海晏朝他点了点头,最后给自家妹妹眨了眨眼,带着两人离开了城门口。 阿志临走前,不舍地回头望许菏清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脸上一副生气的样子,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那个叫沈廷的方向看。 眼神中满满都是惊喜和雀跃。 原来,那天郡主在马车上时常不经意间提到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叫沈廷的男子。 第八十五章 无形的网 “郡主似乎不是很想见我?” “我是压根就没想过见你这回事儿。”许菏清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人却还待在原地动也没动过。 听许菏清这么一说,沈廷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 方才他还没有走到城门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了那个站在许菏清身后的少年。 听刚刚丞相大人喊他的名字,似乎叫做阿志。 自己的父亲还在同南平王他们几人说话的时候,瞧见那个叫阿志的男子和许菏清相谈甚欢,看起来像是十分亲密的模样。 一时之间有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叨扰郡主,先行告退了。” 沈廷见她偏过头不理会自己,决心不再自讨没趣,拱手朝许菏清拜别。只是这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却立刻被许菏清给拽住了袖子。 回头就见到许菏清气鼓鼓的模样。 “你这人怎么生的个木头脑袋?”许菏清扯住他的袖子把人给拽了回来,“你看不出来我是随口一说骗你的吗?” 沈廷这会儿却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木讷地说道:“郡主怎么会骗我?” 许菏清成功被沈廷的反应给逗笑,现在反过来逗他:“我不会骗你,你可是骗了我好几次。” 被许菏清旧事重提,沈廷这会儿突然也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只得生生地把话题给转移开来:“郡主,韩州城现在灾民的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 突然提到这个沉重的话题,许菏清的脸色一下变得悲伤起来,“那些灾民甚是可怜。明明天河凌汛期已是十分难熬,没想到与风峡还溃口,又赶上了暴雨天气。” “不过,你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的物资,这段时间一定能熬过去的。”许菏清仰头看向他,“我替那些灾民谢谢你。” “你方才也听见我爹说了,是因为能得到三年的盐铁经营权,所以我们才同意的。说到底,我们本质上还是为自己着想。” “你倒是实诚。”许菏清轻笑一声说道,“好了,先不聊了,先把那些物资分发给那些民众再说。” “嗯。” …… 官驿。 许海晏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手里拿着一柄飞刀在仔细端详。 是那天在风竹林遇到的那群刺客使的那柄飞刀。 看上去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飞刀,没有花纹没有图案,上面也没有淬毒。 完全没有线索可以查下去。 原先许海晏还怀疑,这批刺客会不会是乌有帮的人,不过听完扬名立万的讲述,许海晏基本排除了乌有帮这个选项。 可这刺客到底来自哪,他心里也没有一个底。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了李惟楚的声音。 “进来吧。” “大人,沈先生和郡主已经开始给灾民分发物资,想必有了这些物资,灾民一定能安稳的度过这段时间。” “剩下的那些伤员情况怎么样了?” “除去极个别受伤比较严重的,基本上都已经痊愈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 “大人,您刚才在看什么呢?怎么那么出神?” 许海晏举起手里的那柄飞刀给李惟楚看了看。 “这飞刀甚是眼熟。”李惟楚稍稍凑近了些,“似乎是上次我们在风竹林遇刺的那批刺客手里的。” 许海晏不置可否。见李惟楚好奇,他把飞刀地到了她的手上,李惟楚小心接过,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电视剧里头不是一般都有一个什么图案之类的可以查到来源,又或者是上边有什么毒一查就可以查到来源,怎么这上边什么都没有啊……”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许海晏一直在看她,突然瞧见她一个人在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的样子,开口问她。 李惟楚立刻转化成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把飞刀递了回去:“没什么。” 瞧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李惟楚被盯得有些心慌,赶紧趁机转移话题:“大人,这飞刀上面什么也没有,怎么查那刺客的来源?” “现在还没有头绪。” 许海晏来来回回把那柄飞刀看了许多次,都没能看出些什么,只得作罢,将飞刀放回在桌上,抬头看她,“关于与风峡溃口的事,你那边有线索了吗?” “我这儿同样没什么进展。” 李惟楚一屁股往旁边的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听见旁边的许海晏说了声慢点,旋即看向他说道,“不知道大人你知不知道火药这种东西?” “知道,这是军中才有的东西,怎么了?” “那与风峡的溃口,看粉碎程度,还有周围那一圈黑色的印记,很有可能是使用火药炸掉的。” “火药?!” 许海晏没想到居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火药威力十分巨大,虽说已经在部分军队中开始使用,但因为其杀伤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将火药拿出来使用。 所以就算那天许海晏看见上边那奇怪的溃口,还有一圈焦黑的印记的时候,一直没有敢往那方面想。 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如果真是火药炸开的溃口,那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应该是军中人物所为了。”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惟楚这会儿已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脑子都是疑问,“炸了与风峡,对他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他其实是有别的目的,才炸掉了与风峡?” 与风峡溃口,刺客,乌有帮,水灾…… 一桩桩一件件事突然一下全部堆积在许海晏的脑海当中。 他总觉得这些事件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关联,有一条又一条隐藏着的线将它们全部串联了起来,最后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束缚住,控制住。 让他们再也无法动弹。 “大人。”李惟楚在一边见他想事情想的出神,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许海晏反应过来看向她:“怎么了?” “扬名立万在外边,说是有事要找您。” “让他进来吧。” 许海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朝李惟楚摆了摆手。 走到房间门口,刚打开门,就瞧见扬名立万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看着她。 第八十六章 突破口 “你找丞相大人有什么事?” 李惟楚给他开了门,退到一边给他让开路。扬名立万脸上却是一副一点也不正经的表情,盯着李惟楚的脸看了许久: “李先生,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很久了。” “什么话?”李惟楚迎上他的目光。 “你要是穿女装一定很好看。” “滚啊!” 李惟楚被他忽然这样一下提起,显得有一丝慌乱。不过这自然的反应被扬名立万仅仅当成是有些恼怒,并没有做他想:“真的,李先生。您这长相本身就很秀气,说不定穿上女装,比起京岚城那逍遥堂的花魁都还要美上几分呢!” “扬先生,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么?” 许海晏的声音突然在后边冷冷的响起,拉住李惟楚的手往自己身后带了带,“要是你只是过来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就可以离开了。” “哎呀,许大人,您知道我这人什么话都藏不住……” “我不知道。”许海晏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我同你总共也就认识了几天而已。” “好好好,那我现在跟您说,我是个什么话都藏不住的人。看见李先生这么俊俏的模样,只是心下第一反应这么说,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李先生,不好意思啊,在下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李惟楚原本就没有觉得怎样,反倒是感受到许海晏身上一股无名的怒火觉得有些奇怪,仰头对上许海晏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旋即转头看向面前的扬名立万:“没事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赶紧说正事吧。” 许海晏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看扬名立万的眼神都还是十分的不友好。惹得他往那边挪步子的时候都还有些小心翼翼。 “大人,上次您说起乌有帮的事我有件事儿忘记问您了,您知不知道乌有帮的那个图腾长什么样?” “知道。”许海晏微微点头。 扬名立万同刚才的李惟楚一样,往方才她的位置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正准备喝下,一抬眼却对上许海晏看似面无表情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想到方才发生的那段小插曲,扬名立万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做错了什么,赶紧朝旁边站立看着两人的李惟楚说道:“李先生,过来坐。” “啊?”李惟楚有些莫名其妙,“你坐不就是了?” “我怕丞相大人等会儿又得搁这儿跟我生气。”扬名立万扶着李惟楚赶紧让她坐下,心下琢磨着这李惟楚是不是金子做的许大人才这么宝贵着。 完了之后,扬名立万才又继续转头同许海晏说话,瞧见他脸上的神色和缓了几分。 “许大人,要是您能让我看看那个乌有帮的图腾,说不定我见过。” “我现在画。” 许海晏起身走到书案,瞧见书案上没有纸正准备去拿,没想到李惟楚已经快他一步,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把新拿过来的宣纸摆好放在他书案上。 扬名立万不禁再次偏头看向两人。 怎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怪怪的? 许海晏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磨好的墨,提笔开始画之前自己在卷宗上见到的图腾。 图腾虽说比起其他的图案好画,但那乌有帮的图腾也算有些复杂。不过好在许海晏着实记忆力过人,虽然只看过几遍,但细节部分也能完美地复制下来。 他在书案前静静地画着图腾,李惟楚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 就扬名立万一个人在一边看着想打瞌睡。 “许大人,没想到你画画还画得挺好。” “琴棋书画本就是基本功,自然是懂些。”许海晏为了避免图快出错,下笔极慢。 旁边的扬名立万已经自己往刚才的位置坐了过去,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打瞌睡。 “那许大人有没有画过人?”李惟楚百无聊赖,拿起墨块又开始给他磨墨。 “人自然是画过,不过很少画。”许海晏脑海中突然闪过放在自己柜子里的一幅画,偷瞄了一眼在旁边低头不断磨墨的李惟楚,像是在同她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以前小时候给小清画过。” 李惟楚这会儿表情又突然开始不正经起来,往正在打瞌睡的扬名立万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往许海晏那边凑近了些:“那……大人,你有没有画过……那种图?” “那种图?”许海晏停下笔看她,“什么图?” “就是那种啊!” 李惟楚朝他疯狂挑眉,不断朝他暗示着什么。见许海晏同个木头脑袋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惟楚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许海晏的脸颊一下变得绯红。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 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许海晏赶紧把自己的声音往下压了压,偷瞄了一眼扬名立万怕他突然醒来,旋即轻轻伸手在李惟楚脑门上一弹,“女孩子家,怎么脑子里老是想着这些没正经的!” “我就是好奇,所以问问。大人你干嘛弹我脑门啊——” 李惟楚委委屈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不是说,会画画的都画过那种图么?” “反正我没有。”许海晏脸色绯红,心烦意乱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不许看。” “我没看!我那么正经一个人,大人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李惟楚举起双手表示清白。 “那最好不过。”一拍她的脑袋,许海晏指了指砚台,“继续磨墨吧。” “是——” 李惟楚一撇嘴,又面无表情地成为了一个磨墨机器。 虽然有些磨磨蹭蹭的,但最后还是画完了。 许海晏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图腾,确定自己没有画错。从书案边起身,拿起画着图腾的纸张给那边正在打瞌睡的扬名立万。 “扬先生,我画好了。” 这会儿扬名立万被许海晏的声音惊醒,立刻从睡梦中醒来。擦了擦自己嘴角边的哈喇子接过那张纸。 “这个图腾我曾经在韩州城见过!” “你见过?” 许海晏原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了线索,“你在哪儿见过?” “我曾经在韩州城一家古董店还有一家酒楼很隐蔽的地方见过这个图腾。”扬名立万之前虽然只是随意地撇过两眼,但细节部分还是记得十分清楚。许海晏的细节画的极好,一下就让他回忆起了那个图腾。 “总算是让我找到突破口了……” 第八十七章 飞刀来处 “你还记得那家古董店和酒楼的名字吗?” “记得。”扬名立万将那张画着图腾的纸还给许海晏,“古董店在城东的柳桥巷,名字叫东西阁。酒楼也在城东,名字是鸿宾楼。” 许海晏朝一边的李惟楚看了一眼,她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诶丞相大人,这把刀你从哪里弄来的?” 两人还没有踏出房间,就听见扬名立万拿着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把飞刀仔细端详起来。 许海晏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想着那古董店和酒楼都在那不会跑,许海晏又转身掉头回来,不动声色地问他:“你猜?” “这刀虽然看着普通,不过拿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体型甚小,不像是匕首,应该是用于当作暗器。况且这材质……寒光乍现,削铁如泥,市面上一般的材质根本就做不到。” 被扬名立万这么提醒,许海晏走上前来,拿过他手里的那把刀。 “大人,实不相瞒,这刀,恐怕只有御林军的人才能有。” 扬名立万以为自己说出这个真相,至少能让李惟楚他们两个稍微震惊一下。 却没想到两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似的,只是彼此交换了眼神,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惟楚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却没想到这皇帝甚至已经对自己的目的不想做过多的掩饰,居然直接派御林军的人刺杀许海晏。 许海晏脸上却没有什么愤怒的神色。 有的只是难过。 皇帝对自己有猜忌,他一直明白,却也仅仅只是把这当成是君王正常的反应,自古相权和皇权就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体,所以当许承乾把十三曹的部分管辖权慢慢收归皇权所有,许海晏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算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做到自己所能的最好,就能让皇帝打消这疑虑,不用这般防备他。 却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心急到直接派御林军来刺杀自己。 “你确定这是御林军才有的飞刀?”李惟楚反复朝扬名立万确认,“你又没见过御林军,怎么知道是他们的?” “李先生,真不是我诓你们,你只要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扬名立万把飞刀重新塞回李惟楚手里,“现在不说市面上,就连江湖中都没有这种制式的飞刀。一看就是有专门的铁匠设计。你再掂量掂量这重量,里边肯定掺了玄铁,况且这锤炼的次数估计超过上百次,里边一点杂质都没有,根本就不能大量生产,也就只能供御林军那点人用。” “的确是御林军的飞刀。”许海晏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要不是扬先生提醒,我倒是忘了。御林军全身装备包含各种武器,其中就包括一把飞刀。只是平常总是见他们使枪,倒是让我一下忘记了这一茬。” 许海晏把那把飞刀收回袖中,同旁边站着的李惟楚说道:“走吧,去那两家店看看。” “好。” 李惟楚担心许海晏的情绪,赶紧跟了上去,对着身后的扬名立万说道,“扬先生,麻烦你去问问韩铮大人,与风峡堤坝出现溃口前,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与风峡附近出现过。” “好的!” 扬名立万在后边应了她的话,也跟着两人快步迈着步子出了房门。 李惟楚一直在看着许海晏的侧脸,一路上都没有表情。 “大人,你还好吗?” 李惟楚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看向自己,李惟楚赶紧开口劝慰道:“许大人,那皇帝老儿就是个糊涂蛋!犯不着为这种没脑子的皇帝难过。” “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话不要乱说。” 许海晏伸手扯了扯她高高束起来的马尾,心情比起方才稍稍好了些。 “反正我现在说,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不成大人你还回去到皇帝老儿那告我状?” “那倒不会。”许海晏轻笑一声,“不过,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我本身就不是什么君子。”李惟楚眉眼弯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是大人你担心损坏你君子的名声,我帮你骂那个臭皇帝。” “我祝他吃鱼被鱼刺卡住,上朝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鞋子给踩掉,出恭的时候忘记带厕纸,晚上和那些个妃子翻云覆雨的时候一次就歇菜……” 这原先说的话还算正常,结果到了后边又开始不正经起来。许海晏无奈地笑出声。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不要总是把这些粗鄙之语挂在嘴边。” “真是拿你没办法。” 许海晏看着自己宠溺的笑容差点让李惟楚一下以为自己正在和他谈恋爱。 感受到自己一下窜上脸颊的两朵红云,李惟楚猛地一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我现在的做法真的错了吗?” 许海晏自顾自地走在前边,像是在询问李惟楚,又像是在同自己说话。 李惟楚快步跟上,听他已经开始有了自我怀疑的想法,立刻开口道:“大人,你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怎么能说做错了?要怪,只能怪你生来就不是平凡的人,因为你的这份不平凡,才会有诸多磨难。” “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李惟楚把手抬高够到他的肩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拍拍他,“要是大人累了倦了,这不还有我在的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许海晏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旋即释然一笑,“你倒是每次都有办法开导我。” “我这毕竟是你的门客嘛,为主解忧,理所应当。” 李惟楚见他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模样,赶紧拽着他往马厩走,“走了走了,赶紧去城东那两家店去。” “方才你是不是让扬名立万去找韩铮?”许海晏冷不防地问她。 “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老是惦记着韩铮。”许海晏语气有些酸,“难不成你真的想同他吃饭,秉烛夜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惟楚无奈,“我是让扬先生帮我去问问韩铮,与风峡出现溃口时有没有可疑人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真的?” “真的——”李惟楚索性直接抱住许海晏的右臂往前拽,“走吧我的许大人——” 我的许大人。 这话听着倒是让人身心愉悦。 第八十八章 爱情马 等真的牵着许海晏到了马厩,李惟楚才反应过来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她不会骑马。 许海晏已经飞身上马,突然看见李惟楚站在那匹自己专门给她买的小红马边上发呆。 “怎么了?”许海晏问道。 “我在和小红沟通交流感情。” 李惟楚干笑一声,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小红马,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 “你是不是……”许海晏调笑着看向她,“不会骑马?” “我会!”李惟楚咧咧着嘴狡辩。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同许海晏同骑一匹马。 不,或许说不敢更加妥当一些。 “那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许海晏好整以暇地等她上马,也没有戳穿她的谎言,看她一个人在一边弱弱地圆谎。 “我这不,跟它第一次见面,总得先沟通沟通感情不是?” 李惟楚干笑着,面上却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红马面前,摸了摸它的头,凑到它耳边神秘兮兮地念叨着:“小红啊,给我点面子。我这第一次骑马,你总得让我上去不是?咱们也算是有缘,这第一次都给对方些面子,日后也好继续相处,你可别让我在许大人面前丢脸,知道吗?” 小红马眼珠子盯着她看,鼻腔里发出了几声哼哼。 李惟楚悄咪咪地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瞧见他嘴边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自己。 “你哼哼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李惟楚顺了顺小红马的鬃毛,拉住缰绳往马镫上踩。 没想到这小家伙明面儿上应的好好的,这会儿居然给自己使绊子,李惟楚刚准备使力踩上去,它倒好,绕着李惟楚转圈圈,就是不让李惟楚上去。 同个瘸子似的单脚蹦跶了半天,小红马愣是没让她安安稳稳地踏上马镫。 “诶你这家伙!” 李惟楚被气的有些恼,手指指着小红马的马脑袋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面子,你小心我把你屁股上的马尾巴全给割下来,让你变成光屁股马!” 这李惟楚不说还好,被这么一刺激,那小红马跟有脾气似的,猛地一下朝李惟楚打了个打喷嚏。 口水全喷在了李惟楚脸上。 许海晏原本见她同一匹马置气,已经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这小红马也是个脾气大的主,居然直接朝她打了个喷嚏。 这会儿实在是没忍住,直接坐在马背上放声大笑起来。 “许大人!” 李惟楚委屈巴巴地把自己脸上的马口水给擦干净,听见那边传来的许海晏的笑声,被气得直跺脚,“你也跟着笑我!” “好了好了,我不笑便是。” 许海晏憋住笑,见她还在气鼓鼓地同那小红马面面相觑,飞身下马,一下环住李惟楚的腰身。 “既然它不听你的,你同我共乘一匹马便是。” 耳边传来许海晏淡淡的声音,还没等李惟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双脚悬空,被许海晏抱着飞上了马。 身后就这么被许海晏环抱着,李惟楚甚至紧张的动都不敢动弹。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许海晏感受到她浑身紧绷着,还以为是因为第一次骑马的缘故,在她耳边劝慰道,“不用紧张,雪松很乖的。” “那万一跟小红待久了,被它那怪脾气给传染了怎么办?” “小红也很乖的。”许海晏拉住缰绳,稍稍控制了些雪松的速度,“只是你同它刚第一次见,有些生疏而已。” “真的?” “当然。” 许海晏低声说了句坐稳了,旋即骑着雪松往城东出发。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被男人这么圈在怀里,并且还同乘一匹马。心跳随着雪松起起伏伏不断急速跳动,差点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这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要是再来一次,李惟楚估计自己小命都得折在这马背上。 “许大人,你有空可以教我骑马么?” “怎么了?”许海晏低头朝李惟楚的颈边靠近了些,呼出的热气弱弱地打在她的后脑勺,惹得她耳边痒痒的。 “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让大人这么带着我吧?” 李惟楚摸了摸雪松的鬃毛,随口胡诌道,“老是让雪松这么载着我们两个,把它给压矮了怎么办?” “放心,雪松不会因为多载了一个你就被压矮的。” 许海晏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给逗笑,迎面吹来的风把李惟楚的发丝吹拂在自己脸上,淡淡的清香一缕一缕钻进自己的鼻尖。 也钻进了他的心里。 突然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大人,你就给个爽快话,教还是不教?” 李惟楚偏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许海晏。 却没想到他正好也朝这个方向看着自己。 一偏头,险些撞上他的唇。 好近,近在咫尺。 李惟楚在这一刻,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正常的事实。 从前她虽然也喜欢许海晏,不过也仅仅是对美男子单纯的仰慕而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神总是在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听许菏清调侃自己和许海晏,再也不能当成玩笑话嘻嘻哈哈一笑而过,而是一点一点当了真。 不敢靠他太近,把自己一下没控制自己做出些什么连自己都震惊的举动。见他难过,比自己遭遇什么不幸还要心痛不已。 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居然已经完全住进了自己心中。 思及此,李惟楚感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怎么也止不住。 许海晏同样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中闪过之前梦里的李惟楚的画面,赶紧晃了晃自己的头。 “你想学,我自然会教你。” 许海晏握紧缰绳,稍稍离李惟楚远了些。 许是他自己的心跳同样加快,同李惟楚的心跳声混在一起。 竟然都以为是自己不受控制,未曾发现对方的心意。 一路无话。 雪松本就是朝廷赐给许海晏的宝马,跑起路来自然飞快。不到一会儿,便已经到了城东柳桥巷。 “东西阁”三个古朴的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暗金色的光。 “到了。” 许海晏松开缰绳,自己先下了马,条件反射似的朝李惟楚伸出手。 李惟楚犹豫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许海晏的掌心。 为了避免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绯红的脸颊,李惟楚把头埋得低低的。 却错过了许海晏同样滚烫的面庞。 第八十九章 东西阁 “大人,你打算怎么调查?”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现在正在外边观察一番周边的情况。见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动身的打算,李惟楚有些好奇。 那家古董店,一看便是已经存在了有些年头,不说多少,至少二十年是肯定有的。若是里边真的有同乌有帮一样的标记,恐怕这家古董店背后之人,同乌有帮的帮主,就是同一个人。 “随机应变吧。” 许海晏沉声道,“你也不用过于紧张,就当是我们来这边随意逛逛。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破绽,以免打草惊蛇。” “是,大人。” 李惟楚应下许海晏的话,旋即跟上他的脚步走进了东西阁。 “这店名倒是起的别致。”李惟楚忍不住仰头再次看了一眼招牌,“物产于四方,约言称之为东西。看似随意,却具有深意。看来这掌柜的十分有自信,居然说自己的店铺囊括了天下四方好物……” “先生巧解。” 许是太久没有人光顾这家店铺,李惟楚他们还是刚刚走进店门,里边的伙计就已经迎了上来,朝两人微微拱手,“这名字,当初我们掌柜的取名的时候,也说了跟这位先生同样的话。这些年来,还没有人能懂其中含义。” “看来我倒是误打误撞了。” 李惟楚礼貌地笑了一声,瞧见那伙计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许海晏一起,跟着走了进去。 店内的陈设,同别的古董店一般无二,里边的东西却是许多罕见的物件。 有些李惟楚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是如同万花丛中穿过一般走马观花,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直到看见在一个通体血红的血玉双兔吊坠前,李惟楚站定在那血玉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 那血玉中的血丝,一丝一缕交错其中。迎面有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竟像是那阳光直接钻进了那血玉之中,惹得那血玉一下通体光亮。 “先生真是好眼光。” 伙计见李惟楚对这血玉双兔吊坠甚是喜爱,在一边出声道:“这块血玉,乃是上好的千年血玉。原先只是徵朝护国大将军曲赢随身携带着的一块和田玉。后来曲赢为了救他被敌军俘虏的夫人而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夫人也随之拔剑自刎倒在了曲赢将军身边。夫妻二人的血渗透进了这和田玉之中,被他们的后人带了回去小心收藏,后被一位十分有名的工匠打造成了双兔的造型,几经辗转来到了我们这家小店。” 几经辗转…… 听完那伙计刚刚说的话,李惟楚也算是知道了这血玉双兔吊坠究竟有多珍贵。能够得到这样的宝贝,说这只是一个小店,她倒还真是不相信。 “看来这‘东西阁’的名字,取得甚是贴切。” 许海晏嘴上的话是在对那伙计说着,眼神却一直看向李惟楚。 从瞧见那血玉开始,这小姑娘就跟被钉住了似的一直挪不开步。 看这样子,似乎对这血玉吊坠甚是喜欢。 平日里见她除了对吃的和银子会露出这种表情之外,还从未见她对这种物件表现出极为喜爱的样子。 “我看先生,同这块血玉甚是有眼缘。” 伙计见李惟楚对这血玉爱不释手,知道她定然是十分喜爱,“若是先生喜欢,不妨把它带走。” “我瞧这吊坠甚是喜欢,哥哥,要是我们将这吊坠带回去送给祖母,她一定十分欢喜。” 李惟楚眼珠子一转,转头突然对许海晏改了称呼,朝他挑眉。 虽然许海晏知道她心里许是有了什么新的主意,不过听见她把自己唤作哥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信头一荡。 一恍惚似乎又会想起了方才在马背上的场景。 见旁边的许海晏没反应,李惟楚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臂,再朝他使了个眼神。反应过来的许海晏心领神会,顺着她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吊坠的确珍贵,只是这送给祖母八十大寿的贺礼,还是小了些。”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顺势看向旁边的伙计说道:“不知道店里,还有什么同这血玉双兔吊坠一样珍贵的物件?” “先生不妨再多看看,这些摆在外边的,还有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些一眼看上去,都不足这血玉引人瞩目。”许海晏趁机提出要求,“想必你这东西阁,还有许多好东西没有拿出来。不妨多拿出来些,让我们多看看,多挑挑?” “先生说的不错,我们东西阁的确还有许多宝物没有拿出来。”那伙计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可面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是,这仓库里的东西毕竟贵重,钥匙也不太可能在我这一个小伙计身上不是?” “那叫你们掌柜的带着钥匙出来便是。” “先生,您这还真是为难我。” 伙计神色间显露出犹豫之色,“平日里,我们这东西阁生意也算不上太好,也就只有我一个小伙计看着。掌柜的每日都有别的事情要忙,每天不定时的来这边看看,我也不知道掌柜的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那今日掌柜的过来了没?” “还没有。”伙计如实回答,“不过,按照往日的时辰来推算,掌柜的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那我们在此等候便是。” “那我为二位准备些茶水过来。” 伙计朝两位微微鞠躬,旋即迈进了后边的茶水间为两人准备茶水去了。 等到伙计的背影完全消失,李惟楚这才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柜台前边去。 “奇了怪了,扬名立万分明说了,那图腾就在这柜台边上,怎么都没瞧见呢?” 李惟楚靠在柜台边左看右看,许海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往通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没有找到吗?” “我再仔细看看。” 李惟楚在外边看了半天没找到,原本想进去翻找一番,却没想到进柜台的柜门已经被那伙计上锁。 “这家店的人还真是奇怪,外边放着这么多宝物任由我们两个陌生人自由行走,一个小小的柜台却偏偏要锁上……” 一边小声嘀咕,李惟楚突然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抱起,一下越过那道柜门进了柜台。 “大人!你吓死我了!”李惟楚回头看他,“以后你抱人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赶紧找吧,等会儿那人要出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第九十章 血玉吊坠 李惟楚原先还在表面翻翻找找,后来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迫于无奈只得苟着身子往柜子底下钻。 许海晏悠闲地倚靠在柜台,瞧见她一副小老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正想抬头给他一个白眼,却是忘记了自己正躲在柜台底下,头顶一下同柜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吃痛地捂住脑袋,李惟楚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许海晏憋住笑看她,“还没找到吗?” “这扬名立万是不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太好,怎么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个印记?”李惟楚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又在周围看了一圈,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抬头突然发现旁边一个没有上锁的抽屉。 “等等,我看看这里边有没有。”让许海晏盯着点旁边的动静,李惟楚赶紧拉开那个抽屉仔细翻找。 印记没有看着,却发现了一本账本。 账本第一页的右下角,竟然有一个同那个图腾一模一样的暗纹在。 “我找到了!”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许海晏警惕地看向一边的门帘,朝她比了个手势。 看来是马上就要出来了。 匆匆忙忙把账本给放回抽屉里,李惟楚突然瞧见了账本最后一页那个盖着印章的一角。 上边有个“平”字。 原本还想再仔细看上一眼,却没想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海晏将李惟楚迅速从里边给带了出来,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先生久等了。” 伙计从后厨端着茶水走了出来,瞧见两人在店内四处走动,将茶水放在桌上,并未起疑心。 听见伙计在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走到桌前端起茶杯。 “这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办。”许海晏仅仅只是抿了一口茶,便开口对旁边的伙计说道,“就麻烦你同掌柜的说一声,说我们改日再来。希望届时掌柜的能将仓库里的宝物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小的一定将先生的话带到。” “先生既然想看,那我现在把仓库里的那些东西拿出来给先生看便是,何必等到下次?” “掌柜的。” 门外突然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听见这声儿,那伙计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 原来是东西阁掌柜的来了。 那掌柜的看着十分年轻,倒是一点都不太像是古董店的掌柜,眼角还带着一颗魅惑人心的泪痣。李惟楚好奇地打量了他两眼,察觉到那边传来的眼神,这位掌柜礼貌地看向李惟楚,朝她微微点头。 “终于是见到这东西阁的掌柜了。”许海晏朝这位年轻的掌柜微微点头,“原本还以为今日没有缘分见到掌柜的呢。” “还要请先生宽恕我们招待不周之罪。”掌柜微笑道,“在下是东西阁掌柜,赵渡。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姓燕。” “原来是燕先生。”赵渡眼神一凝似是若有所思,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笑脸。 “赵渡先生。”许海晏见到赵渡,也就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明了来意,“家中祖母即将过八十大寿,便想来此处给她老人家挑些礼物。你也知道,老人家上了年纪都喜欢些鲜艳的新奇的玩意儿。这店内摆放着的都是些颜色古朴淡雅的宝贝。所以便想着,能不能让掌柜的从仓库里给我们找找,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宝贝。” 赵渡也在一边坐下,伙计赶紧上前来给赵渡奉茶:“燕先生真是个孝顺之人。” “赵先生过奖了。” 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赵渡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许海晏说话也开始打起太极来,“不知赵先生是否愿意?” “乐意之至。”赵渡并未推辞,可语气中却带着些犹豫,“只是,我这仓库里头,堆放的全是些比外边的摆件更古旧的物件。用来当寿礼,恐怕不太合适。” “赵先生真是爱说笑。”旁边的李惟楚终于开口,“你这见都没让我们见,怎么就知道没有合适的?” “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的弟弟。”许海晏轻笑着偏头看向李惟楚,“赵先生自然不会骗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只好离开了。” “真是对不住了燕先生。” “不过,我这没有带东西回去,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许海晏走到方才那血玉双兔吊坠边说道,“今日,我便把这双兔吊坠带回家中好了。” 从东西阁买完东西,同赵渡告别,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一同从阁里走了出来。 等到身后已经看不见东西阁,李惟楚才神秘兮兮地凑到许海晏身边,“大人,我总觉得那赵渡有些怪怪的。” “我也这么觉得。”许海晏点头附和她的想法,旋即问她,“你方才瞧见那印记没?” “看见了,账本第一页右下角有个暗纹,就是同乌有帮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赵渡,恐怕还不是东西阁真正的主人。方才他那番推托之词,明显就是因为他做不了主才这么说的。”许海晏沉声道,“不过此行,也总算有些收获。” 听他说道收获,李惟楚脑海里突然闪过方才那个印记的图案:“大人,我方才还在那账本上发现了盖在上边的印章。” “什么印章?” “我也只是匆匆一瞥,看的不太真切。”李惟楚说道,“只记得上边有一个‘平’字。” “‘平’?” “没错。”李惟楚点头,“就是‘平安’的‘平’。” 许海晏想着这或许是进一步调查乌有帮幕后之人的又一个线索,默默地在心中记下了此事。 “对了大人,我还没问你呢。你买那吊坠做什么?”李惟楚好奇道,“难不成,你祖母八十大寿的日子真的快到了?” “我祖母早就过世多年,哪来什么八十大寿?”许海晏被她气的有些好笑,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血玉吊坠,将它郑重地放在了李惟楚的手上,“送你的。” “送我的?!” 李惟楚拿着那吊坠反反复复看。 方才见着这吊坠的时候,自己的确是喜欢的紧。却怎么都没想到,许海晏居然会买来送给自己。 “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 李惟楚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喜欢!” “不过大人,你买这吊坠花了多少钱啊?” “一万两。”许海晏低声道。 “一万两!”李惟楚万万没想到这吊坠居然这么贵,“大人,你不是很穷吗?怎么有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所以啊,买完就穷了。” “那你是不是没钱吃饭了?” “是啊……这几天都得饿肚子咯……” “没事,咱们可以去找小清蹭吃蹭喝!” 李惟楚笑嘻嘻地对旁边的许海晏说着,将那血玉吊坠,郑重地放进了自己怀里,小心珍藏着。 第九十一章 雨雪霏霏 “掌柜的莫非是觉得那二位有问题?” 许海晏和李惟楚的身影已经走远,那赵渡却从东西阁内走了出来,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发愣。伙计见自家掌柜从见着两人开始便一直不太对劲,便生出了此般疑问。 “你应该知道,这次韩州发大水,丞相大人连同最近在京城里边颇有名气的李惟楚李先生,都来了韩州城吧?” “知道。前些日子韩州发大水,多亏了丞相大人,才能使韩州城的损失降到最低。” “方才那两位,自称是燕先生的,便是丞相大人许海晏。跟在他身边的,就是那位名动京城的李惟楚李先生。” “竟然就是他们两人!” 伙计没想到,方才那位看上去个子小小的一直跟在许海晏身边的人,竟然就是写出《天龙八部》这样义薄云天作品的李惟楚。 “看完那《天龙八部》,我原本还以为李惟楚是个英武挺拔气度非凡的男子,没想到长相居然这般秀气。丞相大人比起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年轻些。” “你不觉得这两人突然来我东西阁,有些奇怪吗?” “方才丞相大人谎称说是为祖母贺寿过来买礼物……”伙计跟着赵渡走进了东西阁,“按掌柜的来看,他们来我们东西阁所为何事?” “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 赵渡同样无法理解为何许海晏会突然来东西阁这边,旋即转头对伙计说道,“等会儿我会去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他二人,看看他们准备做些什么。你现在赶紧去府上告诉主人,说丞相今日来过,让他小心着些。” “是。” “看来此处东西阁,不能久留了。” 伙计此时已经出了店铺回了府,赵渡将东西阁大门关好上锁,转身离开了此处。 …… 两仪宫。 宫中最近一直在加紧修建的秋水台终于完工,同之前便已经搭建好的艺林苑组成了一处新的乐园。同宫里的人说,皇帝修这秋水台和艺林苑,都是为了宫里如今恩宠正盛的贵妃娘娘唐霏霏。那唐霏霏是尚衣大人唐雨雪的女儿,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说,才情出众说是冠绝后宫也不为过。 这秋水台,就是许承乾为了能同唐霏霏肆意歌舞而修建的。 “霏霏,你看这秋水台如何?” “陛下亲自设计,亲自监工,自然是美妙绝伦。” 那位沉鱼落雁的唐贵妃,此刻正低着眉跟在许承乾身后,宛如百灵鸟一般的声音低低响起。 虽说是满面心事,唐霏霏这低头蹙眉的模样,却是让众人心生怜惜。细长的双眉,灵动的双眸如同站上清晨露珠的黑葡萄一般水灵,可此刻却眼眸低垂,遮掩了眼神大半的光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霏霏,朕的艺林苑广招贤士,囊括了这天底下所有出众的艺能人士,你先前不是说宫中的乐师演奏你的曲子不甚合你心意吗?朕从宫外重新给你请了乐师。其中有一位叫周秉文的大师,他精通各种乐器,箜篌和琵琶更是一绝。有这位大师在,你新作的曲子一定能得到更好的演绎……” 唐霏霏原本站在许承乾身后两三步的位置,许承乾原本在前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见她在后边不甚开心的模样,回过身去并肩站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你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太像是开心的模样。” 唐霏霏沉默不答。 “若是有什么心事,你尽管同朕说便是。” “不瞒陛下,臣妾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唐霏霏低声道,旋即轻轻叹了口气,“自从进宫以来,臣妾也只在冬至那天匆匆同母亲见过。却连话都未能说上几句。” “唐女官不就在宫内的尚衣局么?霏霏你若是想见,随时都可以过去。” “陛下有所不知。” 唐霏霏轻声道,“虽说这母亲大人住在宫中,但毕竟是尚衣大人,也算是朝廷命官。我作为后宫妃子,若是经常去见母亲,恐怕会被人说闲话。” “有朕在,谁敢说你的闲话?” 许承乾左手跟着打在唐霏霏的手背上,开口宽慰她:“你只管去便是,朕会下一道旨意,允许你一月同你母亲见四次面,如何?” “多谢陛下!” “这会儿总算是开心起来了?”许承乾笑道,“现在要不要去见见周大师?” “自然要去。” 唐霏霏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反手牵住了许承乾的手,“周大师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没想到我居然能有幸见到他。” 许承乾在这一瞬间就像个孩子似的,雀跃地牵着她的手,往艺林苑的方向走去。 尚衣局。 “贵妃娘娘到——” 唐雨雪正坐在书案前办公,突然听见外边太监通传的声音,瞧见自己的女儿从外边进来,屏退了自己周围的下人。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唐霏霏前脚刚踏进大门,那些丫鬟们就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从唐霏霏周围路过退了出去。 “母亲。” “同陛下说过了?” “嗯。”唐霏霏点头,“我这次来,就是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这样便好。”唐雨雪让她在一边的座位上坐下,“霏霏,你知道你身世特殊,做什么事都需要小心谨慎些好。” “我都懂的母亲。” 见到自己的母亲,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兴奋的表情,反倒比起先前同许承乾在一起的时候更加拘束。 比起母女相聚,倒是更像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上次的事情,你做的很不错。总算是让陛下暂且打消了拉拢李惟楚的念头。”唐雨雪给自己的女儿倒了杯茶,在她身边坐下,“最近陛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前不久,陛下派了御林军当作刺客去了韩州刺杀许海晏。”唐霏霏低声道,“还有,丞相府上的孙之钰也进宫见了皇上。不过,我知道这个消息之时,已经是刺客回来复命的时候了。” “这不妨事。”唐雨雪说道,“平白无故被人刺杀,许海晏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正巧尚衣局这边还有部分物资要捐赠到韩州,我们派人把消息送到韩州,也不算晚。” 唐霏霏默默点头赞同母亲的做法,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见自己的女儿每次同自己见面都如此沉默,唐雨雪声音相比之前总算是柔声了些:“女儿,你要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在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你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我自然不会害你。” “我知道。”唐霏霏淡淡笑着,只是这笑容仍旧十分勉强,“不过母亲,为何你要出手帮助丞相大人?你不是一向不参与这些的吗?” “我自有主张。” 唐雨雪的眼神看向远方。 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外边又开始飘雪了……” 第九十二章 受人之托 官驿。 许海晏同李惟楚两人刚从外边回来,韩铮从内堂走了出来,带着一个中年女人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两人。 “许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韩铮随意地朝许海晏行了礼,转头看到旁边的李惟楚,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看我干嘛? 李惟楚朝他撇嘴,给他做鬼脸,就看见旁边的许海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哦。” 李惟楚朝他吐了吐舌头,收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扭头看向韩铮旁边的那位女子,“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尚衣局的掌事,黎樱姑姑。这次尚衣局奉御大人唐雨雪带着宫里的娘娘们捐了些衣物,连同第二批物资一起送来了咱们韩州城。黎樱姑姑是跟着队伍一块儿过来的。她已经在官驿等大人你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原来是黎樱姑姑。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出去办了些事,所以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没想到让黎樱姑姑等了这么久。” 许海晏拱手,站在他对面的黎樱朝他行礼:“丞相大人客气了。大人日理万机,韩州灾民之事亲力亲为,忙些是应该的。” “先进去说话吧。这外头怪冷的。”李惟楚站在一边对两人说着。 许海晏微微点头,领着黎樱进了大堂。 “韩大人,我让扬名立万转告你的事你办好了没?” “李先生吩咐的,韩某自然不敢懈怠。”韩铮邀功似的凑近了些李惟楚,“对了李先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写新书?那《天龙八部》我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都快把故事给背下来了。” 李惟楚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对这个故事这么痴迷,不过最近忙着帮许海晏查案,这件事原本就安排在回了京岚城之后,结果韩铮居然比自己还急:“韩大人这一天到晚这么闲?那么厚的一本书居然能看这么多遍。你不用忙与风峡的事吗?” “李先生你可不要冤枉我!我那都是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才看的。” 韩铮见她调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连忙摆手解释。 低头就看见了李惟楚挂在身上的那个血玉吊坠。 “李先生!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好看的吊坠?” “嘿嘿,不告诉你。” 李惟楚宝贝地把那吊坠捂住,偏头看向已经走进大堂的许海晏。 好吧,他又在瞪着自己看了。 一定要好好告诉大人,最近要少瞪些眼睛,不然温柔人设要绷不住了。 还不过来? 许海晏朝她使了个眼色,李惟楚立刻换上笑脸,屁颠屁颠跑进大堂。 “黎樱姑姑请坐。” “多谢丞相大人。” 黎樱跟着许海晏一同落座,李惟楚这会儿也跟着走了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在许海晏身边。 “要说多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许海晏说道,“多亏了黎樱姑姑这次又送来了一批物资。这下剩下的一些灾民,也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都是贵妃娘娘和唐大人的主意,我只是将这些物资运送过来罢了。”黎樱嘴角始终带着笑,可这会儿神色却突然严肃了起来,“这次特意来官驿寻丞相大人,还有别的事情。” “何事?” “唐大人托我给大人带来了一封信。” “唐大人?” 黎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许海晏。从她手中接过信封,看着上边熟悉的字迹。 他见过唐雨雪的字迹,同这上边的一模一样。 “为何唐大人突然要给我写信?” “唐大人未同我明说,我也未曾见过这封信的内容。”黎樱淡淡道,“我只是负责将这封信带过来。” 见许海晏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没有说话,黎樱从座位上起身,对许海晏行礼:“许大人,既然信已经带到,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我就先回去了。” “辛苦黎樱姑姑。” “不客气。” 韩铮正走进大堂,碰上黎樱走出大门,对对方行礼后接着走了进来。 “大人,快看看里边写了什么?” 许海晏仰头看了身边的李惟楚一眼,旋即拆开了自己手中的信封,将里边一张薄薄的信纸给拿了出来。 里边居然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韩州刺客系陛下所为,府上门客孙之钰曾前往紫宸殿面见陛下。” 李惟楚靠近了些,看清楚上边的字,心下一惊。 “大人,这个尚衣大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跟你说这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许海晏拿着那张信纸反复看,“不过,至少她前半句说的是真的。” “上次冬至宴,可就是她的女儿唐霏霏给我换成了烈酒。”李惟楚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要不是我福大命大,估摸着当场就得被皇帝老儿给砍了脑袋。” 许海晏接着说道:“可也正因为那次醉酒,陛下才打消了拉你入宫的想法。总的来说,贵妃娘娘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次。” 李惟楚并未否认他的说法。 当初程知悉也是这般同她说的。 “那看来,这封信的后半句话应当也是真的。”李惟楚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孙之钰这家伙丑恶的嘴脸,“那家伙去宫里见皇帝作甚?” “这孙之钰,应该是皇上那边的人。” 许海晏对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感到十分意外。 早在之前他便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未能肯定自己的猜想罢了。 “难怪每次遇上什么重要的事,许大人从来不让孙之钰经手,原来是早有察觉。不过这孙之钰被大人如此提防,应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才对。为什么这会儿又突然去见皇帝?”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许海晏倒是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容应对便可。 他现在无法确定的是,为什么这唐雨雪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给自己传递消息? “大人,这里边还有一张信纸。” 李惟楚把方才的信封拿起来重新摸了摸,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张信纸赶紧拿出来递给了许海晏。 立即展信,发现上边也同样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所忠何事? 许海晏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许久,却依旧未曾思索出半点头绪。 第九十三章 杀人灭口 “会不会同瀛王殿下有关?” 要说在这朝堂之上,有能力为许海晏铺路的人,恐怕也只有瀛王了。 “我父亲……” 许海晏看着手中的信纸,想着在自己进京之前父亲的样子。 每天忙着给外出义诊的母亲做饭,或者是打理药田,又或者是给母亲做新的首饰,完全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 虽说知道自己的父亲有演戏的成分在内,方才自己的脑海中也闪过了这一个念头,只不过还是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不大可能。我父亲从未同唐大人见过面,更不可能值得让唐大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会不会是……” 李惟楚好奇地在许海晏身边坐下,突然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会是什么?” “当然是瀛王殿下的风流债啊!”李惟楚在一边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瀛王殿下。不过大人都生的这般好看,瀛王殿下一定是英武非凡。像唐大人那般的女子,说不定也爱慕他。” “你倒是一副很了解的样子,莫非你也有爱慕之人?” “虽然我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嘛!” 李惟楚抬高了调子像是在掩饰什么,“若非如此,那唐大人为什么会为你传递消息?” “首先,我的父亲这辈子除了我母亲,从未对别的女子有过笑脸。虽说他这人生的好看,可对外是张阎王脸也是真的。莫说爱慕了,恐怕那些少女们,看见他都得绕道走。” 大人,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吗? 李惟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继续往下说:“再者,我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都定居在瀛洲,唐大人是京岚城人士,同我父亲不可能相识。” “最后,我父亲这辈子,只爱我母亲一个人。” 突然听见最后一句话,李惟楚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突然像吃了酸橘子一般酸到发颤:“大人,你这说理由就说理由,干嘛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你是想说你们家的男子都很专一吗?” 许海晏突然抬眼看向她:“若我说是,你当如何?” 被他忽然这般质问,李惟楚一下慌了神,匆匆忙忙收回自己的眼神,看向一边的韩铮:“大人专一,那是你今后娘子的福分,与我又有何干?” 瞧她眼神躲闪的样子,许海晏收敛目光,回到了原先的话题:“这唐大人能听到如此隐秘的消息且如此笃定,恐怕消息是来自于贵妃娘娘。能让唐大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的故人,两人的关系没有十年恐也有五六年。” “哎大人,这人家既然好心给我们送来消息,这消息还都是真的,那我们只管收下便是。至于这消息到底来源于何处,到时候闲下来找个机会去查一查就行了。” 许海晏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了李惟楚的话。 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韩铮,许海晏这才看向人家的方向:“韩大人,你留在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丞相大人,上次李先生拜托我查的那件事有了进展。” 韩铮方才还在一直盯着李惟楚看,这会儿终于正经了起来:“原本我还以为与风峡出现溃口是因为上次加固没有做好,所以没有过多在意,忙着上报朝廷请求拨款修补。后来被李先生一提醒,我又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那溃口的确是用炸药炸开的。” “与风峡出现溃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在这一时间点前后,鬼鬼祟祟的人倒是没有出现,只有总督府安排每晚守夜的人在。我就顺着那几个人查探了一番,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很快就从一个叫杨兵的房间里头发现了一些火药的残余。” 说着,韩铮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小包用布包裹着的火药粉。 一打开,李惟楚稍微凑上前,一股子硝烟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刺鼻得让人忍不住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 “因为生怕打草惊蛇,所以我没有派人将杨兵带回来审讯。”韩铮低声道,“等丞相大人下一步的计划。” 李惟楚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韩大人,差事办的漂亮。” “多谢李先生夸奖。” 韩铮得到自己仰慕之人的夸奖,自然十分高兴。 只是一边的某人,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似乎又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还有个疑问。”许海晏将那一小包火药粉保留下来。 “大人请讲。” “你在调查的时候,可否有遇到什么阻碍?” “未曾。”韩铮摇头,“这也是卑职疑惑的一点。” “大人莫不是觉得,这是对面故意给我们设下的套?”李惟楚知他谨慎,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许海晏皱眉,低声喃喃道:“如此大开门面,要么就是不怕我们查,要么就是……” 他有的是办法让我们没有办法查下去。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许海晏赶紧叫来了阿岚:“阿岚,现在去总督府把那个杨兵带过来。” “是……” 结果阿岚话音未落,许海晏内心那股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直接从座位上起身:“罢了,你们几个,同我一同去一趟总督府吧。” 说完这句话,许海晏脚步匆匆走出大堂,李惟楚赶紧跟上。 马车一路在街道上疾驰,不到一会儿就到了总督府。 在前门镇守的侍卫们朝许海晏行礼,他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人家一眼,径直踏进了总督府的大门。 “杨兵住在哪儿?” “大人请随我来。” 韩铮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带着许海晏来到了杨兵房门前,伸手重重地敲响对方的房门。 无人应答。 许海晏终于是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推门不成,让旁边的韩铮和李惟楚两人稍稍让开了些,伸腿一下把杨兵的房门给踹开。 就见杨兵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颈间被利刃割破,鲜血洒在了地板上。 韩铮过去摸了摸尸体的温度,已经是浑身冰凉。 “这凶手还真是心狠手辣……”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紧皱眉头,别开脸去。 许海晏看着不远处打开的窗户,沉默不语。 第九十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许海晏头痛病似乎又开始犯了。 无论是前些天查出来的刺客的真相,还是东西阁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又或者是今天的杨兵之死让与风峡溃口案件彻底失去线索。 一桩桩一件件,都能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瞧见许海晏又开始皱着眉头揉自己的太阳穴,李惟楚弓着身子坐到他身边来:“大人,你不舒服吗?” “有点。” 许海晏重重地叹了口气,“最近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是令人心烦。” “大人,我给你按按吧。” 李惟楚往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些,伸手覆在他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摩。 大概是真的神思疲倦,许海晏到后来身体一下放松下来,索性靠在李惟楚肩膀上动也不动。 同许海晏接触的地方如同触电了一般有一道电流迅速穿过全身,内心虽然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翻江倒海,可面儿上却只是微微有些紧张,旋即恢复了正常。 “大人可是在为最近这些事情在烦心?” “是啊……”许海晏低声应着,“原本韩铮能够顺顺利利查到杨兵就让我觉得十分不对劲,果不其然,那幕后之人敢让我们调查到杨兵,完全是因为他随时有灭口的能力,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我一想到,居然有人能够视法度与人命为无物,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仔细想想,不禁心生恐惧。” 万物于他而言不过棋子,人命在他手中无非是草芥。随意地改变棋子轨迹,无用时潦草弃之。 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背后那人握在手中,然后再随意地扔出棋盘。 “大人,你可不像是这种轻易认命的人。” 李惟楚见他已经有些垂头丧气,把手放了下来,重新坐在他对面出声劝慰他,“你不妨换个角度想。” “换个角度?” “对啊。”李惟楚开始勾着手指头给他盘算,“首先,刺客的事情,咱们已经知道是皇帝老儿在背后搞鬼,他却不知道我们现在知道了真相。这样算来,应是我们在暗,他在明。只要我们做好防备,找到机会,随时可以反过来将他一军。” “然后是与风峡溃口的事。大人你想,那人虽说是派杨兵给与风峡炸了个溃口,可从我们察看的溃口的情况,加上只有杨兵一个人参与了这件事情来看,火药的数量应当不多。相比整个与风峡,那样一个溃口,其实算不上太大。只要皇帝那边知晓了此事,便能立刻派人过来将它修补好。说实话,从这样看来,这个炸出来的溃口,似乎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我们便要换个角度看。”李惟楚朝他挑眉,接着往下说道,“这背后之人,也许并不在乎这个溃口出现以后会对韩州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他关心的是,什么人,会因为这件事来了韩州。” “照你的意思来看……”许海晏这会儿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点点,“我受命来到韩州,也是在那人的计划之内?” “没错。” 李惟楚点头,“那人不仅算到了皇帝会从京岚城派人来韩州,算到了他会挖空心思让你来,也算到了你会自己主动请缨担任此重任。而他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来韩州。而来韩州,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某一件事。而我们现在,正在主动调查的,无非也就只有那件事。” “乌有帮帮主?!” 被李惟楚这样提醒,许海晏饶是再迟钝,也总算是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或者说,那人是想让我们调查李家当年灭门的真相。” 马车内一下沉默了下来。 所以到了最后,所有的事情全都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圈,将他们团团围住。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猜想。” “你说。”许海晏抬头看她。 “大人你说你之前也遇到过刺客,不过身份都十分隐蔽,且每一次的人,功夫路数都不尽相同。想来在刺杀你之前,刺杀你的人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样算下来,之前一直派刺客想要刺杀你并且有这般能力的人,恐怕除了皇帝也没剩下几个人选。但你想想这次的刺杀。那皇帝老儿居然慌张到直接动用了御林军。” “他之前挖空心思让你来韩州治水,无非是抱着一种心理,希望你在治水的时候葬身于此,名正且言顺。按照他的性子,估计之后又给你追封个什么封号,他爱惜贤能的美名又坐实。既除掉了你,自己还没惹得一身骚,这才是他的处事方式。可这次,他却还另外派刺客来追杀你,而且行事还如此鲁莽。” “所以,我大胆推测……” “他派刺客来追杀我们,就是为了阻止我们来韩州调查乌有帮的事。也就是当年李家灭门的真相。” 许海晏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一下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此想法一出,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既然他千方百计想要阻止,那便说明。 李家灭门,同这位至高无上的在位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是如此。” 许海晏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所牵涉的多方势力。 “李家灭门的时候,当今皇帝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一个十六岁年纪的孩子,在这样大的灭门惨案中,居然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说出去,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十六岁心智已经完全成熟。若他有心算计,谁又会对这样的人小心提防?”李惟楚想到那天冬至宴会上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许承乾。 想到他居然是个这般喜好玩弄权术之人,李惟楚没来由地一阵心寒。 许海晏待在这样的人身边,若非是有着瀛王庇护,恐怕被许承乾啃的连块骨头都不会剩下。 “那现在,我们便只需顺着东西阁的掌柜往下查,看看能牵出些什么人物便可。” 许海晏感觉眼前一下明亮了很多,“这样看来,倒的确是清楚明白了不少。眼前的雾,像是一时间立刻消散殆尽了。” “那是自然。”李惟楚笑道,“这便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大人既然心情已经好些,不如趁着这会儿去集市上逛逛,换换脑子,说不定又能想出些新的线索来。” “莫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许海晏轻笑着看她。 “那,你玩我玩不都一样嘛!” 李惟楚过来拉住许海晏的袖子,朝他眨巴眨巴眼。 好吧,他对这种表情的李惟楚,最是没有抵抗力了。 “那就劳烦李先生跟我一同去集市上走走了。” “不客气。” 李惟楚跟个孩子似的,笑嘻嘻地下了车。 第九十五章 恭喜男女嘉宾牵手成功 韩州城的集市,虽然不比京岚城的大,不过因为位置靠的离东丽和西青又近了些,两国的商贩为了赚钱来到了韩州城,这形形色色的人,各色各样的物件融汇在一起,倒是比京岚城的集市还更加繁华些。 若非是前段时间遭了洪水,烟火气比起之前稍微弱了点,但依旧十分热闹。 李惟楚老早就想来逛逛,只是忙着帮许海晏办事查案,一直没空。这会儿借着给许海晏散心的由头,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 更高兴的是,身后还跟了个人。 李惟楚正在前边迈着高兴的步子,突然顿住步伐回头看。 就看见许海晏正停驻在一边一家卖发簪的小摊子上,仔细地在挑挑拣拣些什么。 “大……许兄,你这眼光可真是不错。这簪子真是好看,也不知道我们许兄,要把这簪子送给哪家的姑娘。” 许海晏瞧着眼前一个带着粉色簪花的银色簪子,想着这颜色衬李惟楚的肤色,同她那一件桃粉色襦裙更是相配。突然听见旁边的李惟楚的声音,像是怕被她瞧出什么破绽,赶紧把自己的目光给收了回来,伸手把旁边那支带着青玉叶片的发簪拿了起来:“小清喜欢青色,我远远瞧着,看这发簪与小清极为相配,便停下来看看。” “原是送给妹妹的簪子。”李惟楚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八卦,没想到居然是送给许菏清的,语气似是有些失望,可心里却又像是有些小雀跃,自顾自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许海晏见她走远,悄悄松了一口气。 “先生,这发簪您还要吗?” “这个,还有这个。” 许海晏先是将那青色的发簪递给了老板,最后又将那粉色的发簪给拿上:“这个粉色的,麻烦老板帮我用锦盒装起来。” “好嘞。” 老板笑嘻嘻地接过,小心翼翼地帮他把那粉色簪子给放进锦盒里包装好。 从方才停下脚步开始,这位公子便一直盯着这支粉色的簪子看。他做发簪生意这么多年了,眼力见儿也增长了不少。瞧这许公子的眼神,恐怕这粉色的簪子,就是送给自己心上人的吧。 “公子,这是您的东西。还有找你的五钱。” “多谢。” “许兄,你还在干嘛啊!”李惟楚都快走到不见人影了,回头才发现许海晏居然还待在那小摊边儿上,又回过头来喊他,“你再不跟上等会儿走丢了!” “来了!” 许海晏侧脸应了她一声,赶紧跟上她的步子。 免得被她发现。 “许大人,不就给小清买个簪子么?怎么买这么久?”李惟楚方才从小摊上买了个糖人啃着,一边扭头看他。 “那老板甚是奸猾,一支簪子卖我三两银子。”许海晏随口胡诌,“方才同他讨价还价了一番。” 估计那发簪小摊的老板听见这话,得后悔给许海晏少上几钱银子了。 “许大人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同一个小摊贩老板讨价还价?” 李惟楚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闻似的捧腹大笑,许海晏被气到,伸手一弹她的脑门:“你以为我现在这么穷是因为谁啊?” “因为谁啊?” “喏。” 许海晏朝她腰间勾了勾下巴。李惟楚低头一看,便看见自己挂在腰间的血玉双兔吊坠。 “哦,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李惟楚不好意思地捂住那吊坠,似乎又像是藏宝一般,“不过许大人,你这吊坠都已经答应送给我,可不能因为没钱就把它给要回去。” “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要回去。” 许海晏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锦盒,犹豫了一会儿,旋即开口对她说道:“你说,方才我买的那簪子,小清会不会喜欢?” “那簪子我瞧着都喜欢,小清这样爱打扮的姑娘,当然会喜欢。” 知道她喜欢这样的东西之后,许海晏隐隐悬着的心,这才安了下来。 喜欢就好。 李惟楚见旁边的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嘴里叼着糖人看他。 嘴边也跟着沾了一圈的糖渍。 许海晏原本想抬手帮她擦掉嘴边的糖渍,脑海中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咳嗽一声像是给自己提醒:“李兄,怎的吃个糖还同个三岁小孩似的,嘴边一圈都是糖渍?” “啊?有吗?” 李惟楚抬起自己的袖子原本准备直接上手擦,又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伸出舌头来绕着自己的嘴唇舔了一圈。 许海晏盯着她这动作看,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怎的又生出些心猿意马的念头来? 许海晏在心中又默默背了遍君子之道,把心中的杂念给去除干净。 “许大人,还有吗?” 见他不应,李惟楚伸出手来拽了拽他的袖子,“许大人?” “没有了。” 许海晏这才回过神来,敷衍地点了下头。 他现在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端木府家的小姐正在比武招亲!擂台就摆在前边!你们还不快去看!” “比武招亲!端木家那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居然有人赶去打她的擂台!” “你还真别说,这端木家的小姐不仅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同样也是出了名的沉鱼落雁之貌!要真是摆了比武招亲的擂台,恐怕那人很快就得把整个集市都给挤满咯!” “那还不去看看!” “大人,有热闹瞧!去不去?” “你想去,去便是。” 许海晏见她听见有热闹瞧就兴奋的不行的样子,低头浅笑一声。 “那走吧!” 李惟楚拉住许海晏的袖子往人群中走,“大人,我拉着些你,免得人太多走散了。” “既然要牵,直接牵手便是。” 许海晏微微弯腰,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偏头看向她。 “这样更加不容易走散,你说呢?” 许海晏看上去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反倒让李惟楚觉得自己有些扭扭捏捏,也就低头应道:“是。” 两人跟着人流往前走,背影逐渐隐没在人群之中。 “快!沈廷!赶紧跟上去!” “郡主,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难得见我哥这般开窍,得亲眼好好瞧瞧才是。” 许菏清悄悄弓着身子,拽上旁边一脸木讷的沈廷往前走了去。 第九十六章 比武招亲 沈廷跟着父亲他们押送物资来韩州,接着开始帮着分发物资给灾民。好不容易等到灾民的事情结束,又跟着父亲把韩州的产业认识了一番,学习了一通。 这会儿躺在自己房里准备好好休息一番睡个大觉,结果刚碰着床没多久,府里的仆人就在外边大声叫唤着。 “少爷!清河郡主过来找你!已经在大厅候着了!你赶紧起来吧!” 自从在韩州城门口同许菏清解开芥蒂之后,许菏清突然间变得极为黏人,要么是变着法儿地约自己见面,要么就装偶遇装邂逅。 没想到今天直接找上门来了。 沈廷真想蒙住自己的脑袋装作没听到这些话。 可外边那仆人却如同变本加厉似的,见干喊着不成,索性趴在门边用力地敲着门: “少爷!你醒了没啊!醒了就赶紧去见郡主吧!少爷!” “知道了——” 沈廷被喊的有些恼了,总算是一骨碌从床上跃起了身子,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 原本想着起床慢吞吞地换衣服,能拖些时间便算一些,最好让郡主等的不耐烦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自家仆人如同被收买了似的,隔三岔五地过来敲门,问他好了没有。 等沈廷站在许菏清面前的时候,他实在困得连打了两个哈欠。 “沈廷,前些天看你总是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打扰你。今天问过你们家仆人,他跟我说你今天没别的事,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 “嗯,今天确实没别的事。” 沈廷强打起精神,微微点头应了句她的话。 刚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悄悄跟在许海晏和李惟楚身后的情况。 “郡主……你说丞相大人开窍,难不成……” 沈廷可没有忘记自己刚刚看见的许海晏和李惟楚牵手的画面,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难不成丞相大人是……” “胡说八道什么呢!” 许菏清拉着他隐没在人群里,想着这件事就算同他说了也没什么,于是便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些,“跟你说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你说。” “李惟楚是女儿身。” “什么!” 沈廷被吓到大喊一声,把周围拥挤着的人群都给吓了一跳。沈廷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声音,悄悄凑到许菏清耳边:“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许菏清似乎很是开心他主动靠近自己,“我把过她的脉,确实是女子的脉象。她也亲口跟我承认了。” “李先生……李小姐所表现出来的见识和才能,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 “一般女子不能拥有,也没说女子就不能拥有啊。”许菏清说道,“莫说女子了,阿楚的心胸气魄,恐怕一般男子也难以与之相比。” “这倒是真的。”沈廷并未否认,至少他自愧不如,“那现在……” “我哥这也已经二十好几,他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不上心,我这妹妹可得好好帮他一下。我瞧他对阿楚甚是关心,说不定已经有了心动的感觉。只是我哥哥这慢吞吞的性子,等他反应过来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在旁边,小小的推波助澜一下。” 许菏清眼神极好,望见那两人的背影,赶紧匆匆忙忙跟上。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很快就到了比武招亲的擂台边上。 这端木家看上去的确是有钱,这擂台几乎把这集市中心给占了大半。上边飘扬着的红色绸子鲜艳夺目,吸引着人们往这个方向走来。 而这次比武招亲的对象,便是端木家的独女,韩州城出了名的大美人——端木臻。 “这端木小姐看着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李惟楚眼神一直放在正在一边坐着的端木臻,瞧她脸上的表情一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莫不是是被家里人逼着来比武招亲的?” “应该是了。”许海晏见她艰难地踮着脚,问她,“你看得到吗?” “看得到看得到。”李惟楚脖子伸得老长,“顺便可以锻炼一下天鹅颈。你瞧那端木小姐的脖子就生的极好看。” 这端木小姐真不愧是众人口中一致认为的美女,大家闺秀,气质优雅。 至少李惟楚觉得自己几辈子都修炼不出这种气质来。 “你看你看!上来人了!” 顺着李惟楚手指的方向往前看,许海晏就瞧见一个瘦瘦弱弱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的男子上了台。底下的人都以为这人是个软柿子,争着想上台同他对垒。结果被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练家子的人物给拦了下来,踩着众人的肩膀直接跃上了擂台。 “诶,这人倒是挺会显摆。不过想靠着这小把戏引起人姑娘家的注意,还是嫩了些。” 李惟楚平时最喜欢看这种热闹,见这两人马上就要开始打起来,连忙问旁边的许海晏,“许大人,你猜这两个谁会赢?” “你觉得呢?” “我猜那个文弱书生。”李惟楚说道,“这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隐藏的绝技。那络腮胡子看着长一身膘,说不定全是些摆设。就趁着人家一个不留神给踹出擂台了。” “你真当人人都是段誉?” 许海晏好像地看着她,仔细地看了看两边,旋即开口道,“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这文弱书生,恐怕还真不简单。” 这边话刚说完,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动了起来。那书生从自己袖中突然变出一把扇子,同那络腮胡子开打。那扇子在他手中瞬息万变,隐隐地冒出些暗箭,让那络腮胡子防不胜防。不到一会儿,便败下阵来。 “这络腮胡子也太不经打了。” 李惟楚瞧那书生舞扇子还没瞧过瘾,没想到那络腮胡子便已经被踢出了场外。 “这书生内力本就扎实,那把扇子更是精妙无双,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 虽说这书生一出手着实把人给震撼了一番,不过面对端木臻这样的美人的诱惑,还是有不少人趋之若鹜,争着同那书生对垒。 全都无一例外地被打了下来。 “看来今日能抱得美人归的,非这位书生莫属了。” “我来!” 李惟楚话才刚刚说完,旁边一位彪形大汉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迈着刚健有力的步伐踏上了擂台。 被他稍稍撞了下,李惟楚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得散架了。 许海晏捂住她的肩膀,面色不善地看着那彪形大汉的背影。 第九十七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彪形大汉的身材着实令人感到惊讶,估摸着有两个李惟楚这么宽。方才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李惟楚琢磨这人应该有两米那么高。 “倒是个打篮球的好人选。” 李惟楚揉了揉自己刚刚被撞地有些生疼的肩膀,没想到许海晏的手居然正好也跟着覆了过来。 两只手正好碰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赶紧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各自的目光又看向了前边的擂台,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诶你说这两人。” 许菏清透过人群的缝隙瞧见两人的小动作,气的牙痒痒,“刚刚牵手了都一点反应没有,现在就是手跟手碰在了一起,那脸居然红的跟个猴子屁股似的,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说郡主,你也稍微收敛些。”沈廷在一边见她躁动不安,伸手摁住她的头让她稍安勿躁,“人家这感情发展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你这根本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就算是水到渠成,他们这水流的也太慢了点。”许菏清不满道,“我偏生要做那大闸口,把这潺潺溪水变成滔滔江水,最好是一步到位!” 许菏清正在底下同沈廷小声嘀咕,台上那彪形大汉也正在同对面的书生作自我介绍:“我叫呼延迟。小虫子,记住你爷爷的名字了吗?” 那书生不想同这乡野村夫计较,微微低头礼貌回应:“我叫莫……” “你叫什么名字,大爷我可不关心。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是要让你记住,把你打趴下的是谁!” “你倒是自信。”书生见他如此狂妄自大,轻笑一声道,“那我便将你打趴下之后,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便是……” “吃你爷爷一掌!” 这边话音未落,呼延迟的掌风在那一瞬间已经刮到了书生耳边。 扇面展开,书生借着他掌风之力绕到了呼延迟的侧面进行攻击。只是这呼延迟的下盘实在是稳到不行,无论这书生如何攻击,那呼延迟却如同巍峨的山岳一般纹丝不动。 “这个叫呼延迟的络腮胡子,竟然还真有点东西。”李惟楚看他不动如山稳如磐石的样子,不禁为那书生担心起来。 “这书生擅长使巧劲。可这样的技巧,在呼延迟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便成了无用之功。”许海晏在底下认真地看着,“不过,这呼延迟身上还是有许多破绽。若是他能抓住这机会,能翻盘也说不定。” “最好是能翻盘吧,不然这端木小姐姐要真嫁给这种,肌肉型猛男,那画面简直难以想象。” 李惟楚稍稍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不小心给自己恶心透了。 “肌肉型猛男?”许海晏听见她在一边絮絮叨叨,又说了个自己听不懂的词语,思索了半天不知道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见她看比试看得起劲,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同周围的人群小声地说了句话,让他们给李惟楚稍微让点空,免得她蹦起来的时候撞到人家,旋即把目光又投回了擂台上。 台上的人正打得火热,转眼之间,那书生虽然未能将呼延迟轰下擂台,可那呼延迟同样也未能从那书生手里讨到任何好处。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竟然难分伯仲。 有破绽! 那书生见呼延迟为了躲避自己的铁扇,露出了他在右边腰间的破绽,伸腿便要将他一脚横扫出擂台。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书生赢了。”许海晏想着这热闹已经看到了底,李惟楚总该得走了,眼神正准备往旁的一扫。 却没想到这一扫,却正好扫到那呼延迟藏在袖子中的毒针! “糟糕!” 许海晏眼见那书生就要防范不及,随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从指尖弹了出去。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跟着吓了一跳。 呼延迟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得逞,却没想到突然被许海晏给搅了局。见同自己对垒的书生正在发愣,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呼延迟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将他从地上举了起来,嘴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声,手上青筋暴起,奋力将他往擂台外的青石地板砸了过去! 许海晏眼疾手快,一跃而起接住那书生将他放在地上。 “许兄!快去教训那个呼延迟!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阴招!真不要脸!” 本就一直想着方才呼延迟撞到呼延迟的肩膀之事,现在听见李惟楚在底下这么说,许海晏眼神一凝,飞身上台站定在那呼延迟面前。 “教训那呼延迟!把他打的屁滚尿流!” “赶紧让他下台!这个使阴招的家伙赶紧给爷趴下!” 底下的人胆小怕事,虽然看这呼延迟不爽,不希望端木臻这样的大美人落在这样一个猛汉手中,可也不敢自己上台同呼延迟对垒。一瞧见有人主动上台要与呼延迟对打,一时间竟群情激愤,个个露出一副英勇无比的样子。 “怎么又是条小虫子上台?” 呼延迟低着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海晏。 却见他眼神一凌,低声说道:“教训你便足够了。” “哼,你算什么……” 那呼延迟话还没说完,许海晏便已经从正面攻了过来。 李惟楚正在台下看许海晏怎么教训他,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个许菏清过来给这书生把脉:“还好还好,无性命之忧。方才瞧见那呼延迟用力至极,还以为直接把人给掐断气了。” “郡主?!” 李惟楚被她给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她身后跟着的沈廷朝自己干笑一声,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旋即神秘兮兮地凑到许菏清旁边:“郡主,不错啊!几日没同你近些说话,你同沈廷的进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 许菏清一边这么应着,一边在心里吐槽李惟楚和许海晏之间那慢的跟龟爬一般的进展。 “诶,你说,你哥能打得过那个呼延迟吗?” “我哥的功夫,你是没真正见过,那打呼延迟,不还是绰绰有余?喏,你瞧!” 听着她的话,李惟楚赶紧往擂台上看。 就瞧见许海晏正使出浑身力气,给那呼延迟最后的迎头痛击。 等许海晏那一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许菏清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这好像是个比武招亲的擂台! 第九十八章 桃花债 许海晏出场的时候,端木臻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白色内里外罩水色外衣,衣带飘飘,潇洒有余。即使是宽袖快要及地,同那呼延迟缠斗起来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反倒多了分洒脱之意。 虽说之前那位登台的书生模样气质同样不弱,可这许海晏上了台,便觉得先前那位暗淡无光了。 随着众人的一声叫好,如同地震似的一颤,呼延迟重重地倒在地上,扬起地板上一层层的灰。 许海晏正准备下台,却未曾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人,一下从台下飞身而来。看着像是偷袭,动作却并不是很快。许海晏只稍稍侧身,便躲掉了那人的攻击。 “小清?!” 看清来人,许海晏刚准备出的手劲又赶紧给收了回来,生怕伤着了人。 “诶!怎得一个女子也上台去比武了?这不合规矩啊!” “是啊!怎么女子也跟着上台?” “小清,你来做什么?” 许海晏一边装模做样地同她对打,一边悄悄靠近些她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傻哥哥,你可别忘了这擂台是个什么擂台!”许菏清抬手朝许海晏佯攻,却被他给看出了意图,伸手格挡住了朝自己腰间袭来的手掌,“莫不是你真看上了端木家的小姐?若真是如此,我立刻假装被你轰下台,你觉得如何?” 许海晏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李惟楚一声喊,自己只顾着上去教训这个呼延迟的人,却完全忘记了,这是人家姑娘比武招亲的擂台。 若是自己真继续待在这个台上,最后反倒没娶这个姑娘,恐怕会被当成砸场子的给抓起来。 “我再同你缠斗一番,装作不敌你下台便是。” “好说好说。”许菏清表情一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看来我这哥哥,果真是有了心上人。这天仙一般的端木姐姐都入不了你的法眼,真不知道这心上人是何等倾国倾城之貌?” “还是说,这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未有钟情之人。”许海晏小声说道,“瞧这端木小姐的样子,估计今日这比武招亲的局面也并非她自愿。你上来正好替我解围。” “成——” 许菏清顺着他的招式往旁边旋转了一圈,“没想到,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的哥哥,今天居然要败在我的手下了。” “看来你很得意?” “那是自然。” 许菏清同许海晏两人在台上跟打太极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缠斗了许久分不出上下,像端木臻这种练家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正你来我往的对戏呢。 觉得时机已到,许海晏假模假式地中了许菏清一掌,直接飞到了台下。 哥,你这演的可有些夸张了。 许菏清瞧他往后还退了好些步,暗地里嘲笑他,居然将端木臻这样好看的姐姐视作洪水猛兽。 “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连这位公子都给打下擂台了……” 底下的人见结果居然这般让人料想不到,想着这小姑娘连许海晏这般人物都能给轰下台,再也不敢轻易小瞧了她,只能看着个姑娘家最后站在端木小姐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可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打人家端木小姐的主意呢!莫非,你能娶了端木小姐不成!” “谁说我不能娶!” 许菏清这一说,差点没把李惟楚的下巴都给惊掉了。 我的天,郡主你这思想也太过前卫了点! “你两个女人,莫非也能生娃娃?” 底下不知道是谁瞎起哄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人跟着笑作了一团。许菏清气不过,跟着又大吼了一声:“笑什么笑!没有女人,你们这些臭鱼臭虾还不知道从哪儿来呢!” “这位姑娘说的正是。” 许菏清刚怼完底下的人,旁边一直未动的端木臻这会儿从旁边的座位上悠悠起身,款款而来。 方才坐着还未曾觉得,等到这端木臻往擂台中间走的时候,李惟楚的视线完全被她给吸引了过去。 虽说她穿的,只是一身素的不能再素的月白色衣裙,可当她徐徐往前迈步的时候,却如同海边微微卷起的浪花一般灵动翩翩。瀑布一般的三千青丝垂至腰间,在阳光底下反着绸缎一般的光泽。 “这端木姑娘真是好看……” 李惟楚仰着头,看这那擂台中央的人流着哈喇子。 许海晏在旁边瞧她这模样,抬起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嘴:“你也给我稍微收敛些。” “谁不喜欢美女呢——” 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就瞧见端木臻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射过来。 怎的,这端木姑娘莫不是听见了自己的话? 仔细辨别了一番才发现,原来这端木姑娘直勾勾盯着的,哪里是她,分明是自己旁边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丞相大人! “我瞧这位姑娘,比起之前那几个上来比武的都要顺眼许多。正好她又赢了比武,我们端木家的人一向说话算话,就算她是女子,我也一样能嫁。” 这正主都这么说了,看客们突然觉得没了意思。没想到这端木家的小姐居然喜欢女人,那他们争的头破血流,反倒让人家给看了笑话。 自觉丢人,下边的人突然一阵闹腾,看完了该看的热闹,也就各自散了。 “臻儿!” 等到人都散的差不多,端木家的家主,端木臻的父亲端木宁终于坐不住,从座位上起身:“你在这儿胡闹什么!” “我可没有胡闹。” 端木臻缓缓地说着,旋即低头浅浅一笑,“若是爹爹真的恼我,可不止是说我一句这么简单。” “你这妮子倒是聪明的很。” 端木宁一下褪去了自己佯装生气的表情,走到许菏清身边朝她道谢:“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替我女儿解围了。今日若真让那呼延迟赢了比武,小女的下半辈子,可算是毁了。” “端木臻谢过二位。” 见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也跟着上了台,端木臻先是朝许海晏的方向行了礼,旋即转身再对许菏清行礼。 完了,哥这会儿得惹上桃花债了。 许菏清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边端木臻凝视许海晏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九十九章 有意撮合 “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和小姐的名讳?”端木宁的夫人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众人身边。 “我叫许菏清,这位是我哥哥许海晏,他旁边这位呢是李惟楚,我身边这位是沈廷。” 许菏清一一为她介绍,被点到名字的人微微点头,朝端木夫人打招呼。 “都怪老爷你,没事好端端的非得弄什么比武招亲。若非有这几位贵人相助,女儿一辈子可就这么赔进去了!” “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嘛。” 端木宁哄小孩似的对端木夫人说话,一边看向站在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端木臻:“你说,咱们女儿现年都已经十九岁了,莫说成亲了,连个提亲的都没有。要说她有什么心上人也就罢了,她喜欢,我就依了她。可这韩州城的男子,她又都看不上。这一天天的一拖再拖,到时候都成老姑娘了!” “我家女儿,就算是老姑娘,也比别家姑娘优秀。” 端木夫人过来挽住自家女儿的手,眼神突然放在了一边的许海晏:“依我看啊,这许公子就挺优秀的!配得上我们家女儿!” “休要胡说!” 端木宁没想到自家夫人居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讲,赶紧拉住她让她闭嘴,“你可知这位许公子是什么人物?” “什么人?” 夫人见老爷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小声了下来。 “这位许公子,可是当今北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端木宁小声说道。 “宰相?!真的假的?” “你以为这气宇不凡的气质是谁都能有的?” “两位不必惊慌。” 虽说两人交谈的声音已经尽力放到最小,一边的许海晏还是听见了些,“我就是出来随意转转,端木先生称我许公子便可。” “草民知道许大人此行出来定是不想让人知晓,所以方才未曾行礼,还请大人见谅。” “端木先生不必多礼。” 一旦被识破了身份,两人之间就开始你来我往的相互客套。李惟楚在一边听他们这些翻来覆去的话听的昏昏欲睡,旁边的许菏清突然重重给自己胳膊肘上来了一下。 “哇,你干嘛?” “你还在这里打哈欠!” 许菏清瞧她这不上心的样子,心里头只能干着急,“我哥遭人惦记上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李惟楚一会儿便变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刺客要杀你哥?不是才太平没几天吗?怎么又来?” “什么刺客不刺客的。”许菏清掰过她的头,指着前边的端木臻说道:“瞧见没?” “端木小姐?”李惟楚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就一直放在我哥身上吗?” 许菏清正想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眼睛。虽说这端木臻着实好看,可相比起李惟楚来,她还是更希望李惟楚未来成为自己的嫂嫂。“我估计啊,方才我哥那风骚的出场,估计顺带着连这个端木小姐的心一块儿给掳走了。” “你要是再不上点心,瞧那端木夫人看女婿的眼神,说不定没多久,我哥就直接成韩州城的女婿了。” “你可别瞎说,我跟你哥可没关系。”李惟楚赶紧摇头否认,“你哥喜欢谁,谁喜欢你哥,都同我无关。” “你可别说你对我哥没有一点感觉。”许菏清小声说道,“方才我跟在你们后边,你偷偷看我哥的次数可不下百次。” “你跟踪我们?”李惟楚一下反应过来。 “这不是重点。”许菏清试图同她讲清楚这利害关系,“总之,你要是再这么放任下去,让端木臻同我哥再多接触那么几次,像端木小姐这么完美的人,要是她多同哥哥说几句话,说不定这两人就成了。到时候,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才不管这些闲事。” 李惟楚听她在一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样子,索性捂着耳朵躲到了许海晏身边。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许海晏侧脸看她:“怎么了?” “没事。”李惟楚偷溜的看了那边的端木臻一眼。 没想到居然正好对上她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你方才同端木先生说些什么呢?”李惟楚问他。 “随便问了问。”许海晏低声道,“我适才同端木先生交谈之间,我才知道端木家是书香门第,韩州城最大的几所私塾都是端木家开的。不过听方才他夫人说,这端木臻小姐,险些同南平王的儿子,也就是许敬桓有婚约。这端木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毕竟只是开私塾的,地位算不上太高。为何会同南平王攀上亲,我倒是十分好奇。” “那许大人你可有问出些什么?” “丞相大人。”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之际,端木宁跟自己的夫人商量好,对许海晏开口道,“不知丞相大人能否赏脸,到府上吃顿便饭?” “这……” “大人帮了我们端木家这么大一个忙,自然是要好好请大人吃顿饭聊表心意。这丞相大人来韩州城这么些甜,想必也是一直忙着难民的事,未能好好地尝一尝我们韩州城的特色菜。正巧我们家的厨子做菜不错,这韩州城的几个名菜更是拿手,大人若是能来,必然会喜欢。”端木宁神色诚恳不似说谎,可眼神却同自家夫人交换一番,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小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许菏清的眼睛。 看来端木宁和他夫人,是有意给自己的女儿制造同许海晏相处的机会了。 她才不会让这两人的小算盘得逞。 既然开了这个口,她许菏清就要让这个端木臻,知难而退。 “端木先生,怎么只邀请我哥,却不邀请我?”许菏清双手环抱,拉着沈廷站在一边,“莫不是,端木先生看不上我这小小的郡主?” “郡主说哪儿的话?”端木宁赶紧堆上笑容来到许菏清身边,“草民自然欢迎郡主,还有各位光临府上!” “我可不会同我哥一般讲客气。”许菏清咧嘴,“既然如此,那还请端木先生带路了。” “自然,自然。” 端木宁命人留下来收拾好这擂台,带着夫人往前边带路。 许菏清原本想着这端木臻怎么不跟她爹爹一块儿走前边,一回头就瞧见端木臻目的明确地走向一边的许海晏。 可李惟楚这厮却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蹦到自己面前:“郡主,你莫不是也馋韩州城这特色菜茄汁草鱼片?我来韩州好些天,一直想吃这个,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机会吃上它!” “吃吃吃,就知道吃。” 许菏清气不过她,干脆别过头去不同她说话,拉着沈廷跟上了前边端木宁的步伐。 第一百章 新的线索 端木宁带着自己夫人早早走在前边,却没有让自己的女儿跟上来。等到走了些距离,这才同自己夫人双双回过头来看看后边的情况。 果然瞧见自家女儿主动地去同许海晏搭话去了。 “你瞧你瞧,我就说臻儿看上丞相大人了吧!你还不信我。” “我后来不是说我信了么?”端木夫人拍他手臂让他小声些说话,“那李先生同丞相大人站在一起,臻儿眼神一直放在那边,谁知道她看的是李先生还是丞相大人?” “这李先生的诗我读过,那本《天龙八部》,之前他们在京岚城的时候也给我带回来一本。能拥有这般才华和气魄的人的确不多,也的确让人敬佩。不过今次我见到他,总觉得这诗作同长相不太相符。” “李先生长相的确是过于清秀了些,阴柔之气太重。”端木夫人在一边点头表示对端木宁想法的赞同,“我现在仔细瞧才发现,这李先生还没有我家臻儿长得高。” “所以说我一看就知道,臻儿看上的一定是英武挺拔的丞相大人。”端木宁头头是道的分析,“像臻儿这种眼高于顶的丫头,连小王爷都瞧不上,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的李惟楚?” 两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原先许菏清还听的不太真切,越到了后边,直接一字不落地全进了耳朵里。 沈廷见她脸色不太好,拉了拉她的手:“郡主,稍安勿躁。” “稍安什么稍安,勿躁什么勿躁。我现在都快被这两个活宝给气死了!”许菏清想到方才李惟楚满脑子惦记着茄汁草鱼片的样子,还去旁边小摊上买了串糯米糖葫芦,这会儿正津津有味地舔着,一点都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想着自家老哥已经稍稍开了窍,总得自己防范着些。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正在和那端木臻有说有笑。 “这丞相大人,怎么说也已经二十有余,怎会不懂?”沈廷开口宽慰她,“大人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是是是,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也懒得管这两人。”许菏清眼神看向走在前边的端木宁和端木夫人,“不过,我今天晚上,可必须要让这两人把撮合端木臻和我哥的心思给打消了。” “全听郡主吩咐。” 沈廷在一边打趣,让许菏清心情好上不少,这会儿没忍住踮着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也就你还算省心。” 正如同沈廷所说的那样,许海晏同端木臻闲谈,的确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端木家同南平王府上有些什么别的隐藏关系已经可以确定,想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知道更多,只能从端木臻这边先下手。 可方才已经聊了这么久,除了知道同南平王有婚约这件事是确有其事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探听到。 “不过,家父同南平王之间只是口头约定。既没有下过聘礼也没有请过媒婆,还在征求我和小王爷意见的阶段。” 端木臻开口说着,像是在同许海晏解释。 只不过,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许海晏已经不知道再同她说些什么,一时之间有些窘迫。求助的眼神看向走在前边的李惟楚,见她一直左右两边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串糖葫芦,出声喊了句她的名字:“李惟楚!” “啊?嗝——” 李惟楚正准备去买个梅干菜扣肉饼,突然听见后边许海晏在叫自己的名字,一下回过头去看他。 突然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嗝。 “怎么还吃?等会儿晚饭都吃不下了。” 许海晏见她嘴边又沾了一圈糖渍,原本又想条件反射似的直接给她用手擦掉,突然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端木臻在,赶紧把自己微微抬起的手收了回来,对李惟楚说道:“你看看你嘴边全是糖渍,等会儿要被人笑话了。” “怎么今天老是把糖粘在嘴边?” 李惟楚也跟着纳闷,把自己嘴边的糖渍给舔干净,问道,“还有吗?” 端木臻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的互动。 刚才她不是没有看见许海晏抬起来的手。 怎么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 “没想到李先生居然这么喜欢吃这些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端木臻瞧着她手上的糯米糖葫芦,微笑着说道。 “我只是天生喜欢吃甜食。”李惟楚朝她咧嘴笑,“这韩州城的糯米糖葫芦实在是太好吃了。京岚城那边只有山楂做的,只是听别人说过有糯米糖葫芦这种东西。方才在集市上见到,没忍住买了两串。” “你今天吃的糖已经够多了。”许海晏伸手一揉她的头,“要是再吃,那牙恐怕都要甜掉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晃了晃手中的签子朝他比划,“最后一个,吃完就不吃了。” “之前有幸读过李先生的诗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还在想,能写出这样诗句的男子,一定同许大人一般气度不凡。” 端木臻没想到自己居然插不进两人的对话,这会儿逮着空,终于是插上了话,“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 李惟楚这会儿正面对上端木臻,又开始沉迷在端木臻的美颜之中,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是在讽刺自己:“这人同文,有时候不一定能对上号。我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倒是让端木小姐失望了。” “李先生哪里话。”端木臻微微欠身,“李先生诗才甚高,我等难以望其项背。何来失望一说?” 正低头见,突然瞧见了李惟楚挂在腰间的那个血玉双兔吊坠。 “李先生这吊坠甚是好看。” 端木臻似是无意提起,眼神中却带着些思考的模样。 李惟楚不疑有他,脱口而出道:“这是丞……城东一家铺子买到的。” 赶紧把话头给收了回来,李惟楚微微一笑,见她一直盯着这吊坠看的样子,她索性直接把它摘了下来,拿在自己手上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这坠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端木臻仔仔细细地看了番,总觉得自己脑海当中好像的确有关于这东西的存在。 此话一出,李惟楚和许海晏同时望向对方,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一章 噩梦 “端木小姐,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吊坠?” 徒然听见端木臻说出这般重要的线索,许海晏的眼神一下变得热切起来。 端木臻被他这反应稍稍有些吓到,定了定神,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对大人来说这么重要吗?” “的确十分重要。”许海晏神色诚恳,“还希望端木小姐能如实回答。” 端木臻原本还想卖卖关子,不太想说。可看他那着急的样子,还有个李惟楚在旁边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么这样李惟楚比许大人还着急? “这个吊坠,我曾经在小王爷那里见过一个。”端木臻缓缓开口道。 “小王爷?”李惟楚不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许敬桓?” 端木臻微微点头:“原本我还以为李先生这个,同我之前见到的小王爷那个吊坠是一模一样的。方才我仔细看才发现,李先生这是双兔的造型,小王爷身上那个是两只狼的形状。不过……” “不过什么?” “小王爷身上那块同李先生这块一样,都是千年血玉,且血玉的颜色十分漂亮,想必是出自同一块玉。” 端木臻语气原本十分笃定,不过见自己面前这两人神色凝重的模样,估摸着这可能牵扯到什么大事,最后又加上了些不确定的语气:“不过,或许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能知道这些,已是十分难得。多谢端木小姐告知。” 许海晏同她道谢过后,便拉着李惟楚在一边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端木臻也并非是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见二人有事相商,她在这儿多有不便,迈着步子往前边独自走开了。 反正今晚他在家里吃饭,有的是机会同他多多接触。 许菏清突然瞧见端木臻路过自己身边,赶紧回头看。 “这不是挺会的嘛,两个人一块儿把人家给挤走了?” “大人,你怎么看?” “端木臻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太像会说谎的人。况且她也不知道我们想顺着这吊坠查什么,也没必要对我们说谎。”许海晏手中摩挲着这块吊坠,完全没有想到,当初把它买下来,居然会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看来这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我倒是一下没有想明白,许敬桓同这东西阁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关系?”李惟楚算了算他的年龄,和乌有帮帮主之间又对不上号,“他这年纪,怎么算都不太符合啊。” 许海晏脑海当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同许敬桓或许没什么直接关系,可同许敬桓身边的人……” “账本上那个红色带‘平’字的印章!”李惟楚一拍许海晏的脑袋,激动地直跺脚。 许海晏感觉自己脑仁差点被她给拍出来。 “所以同东西阁有直接关系的,就是南平王!” 也就是说,南平王就是乌有帮背后的掌控者。那当年李家灭门一事,同南平王有脱不了的干系。 “南平王……” 李惟楚恨得牙痒痒,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那天灭门的场景。 被鲜血所浸透的猩红的地板,上百人颈间的一道道血痕,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无数双倒在地上因恐惧无限放大的眼睛…… 而南平王,就站在这血泊中央。 他手中长剑上所沾染的李家的血,似乎一下滴在了婴儿李惟楚的脸上。 “李惟楚?李惟楚!” 许海晏正同她说话说的好好的,突然见她眼神逐渐空洞,喊了好些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怎么了?”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许菏清小跑到李惟楚身边,晃了她身体许久。见她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许菏清觉得不妙,伸手给她把脉。 “脉象正常。” 许菏清皱着眉放下她的手腕,“看这反应,似乎是被魇住了?” “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 “那不然怎么解释?看这模样总不会是中风。我刚刚把脉也没有查出来。”许菏清问他,“你们两个方才说了些什么?” “莫不是……” 被她这样一提醒,许海晏意识到可能是刚才的话,让她会想起了当初灭门的场景。 不过当初灭门之时她年纪尚幼,怎么会有记忆? 闷哼一声,李惟楚双手突然紧张的开始冒汗,终于是回过神来。 “还好吗?” 许海晏见她眼睛终于有了神,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我没事。”李惟楚捂住自己的心口,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原本以为一开始自己没有看到李家所有人口被杀的惨状,不会对心理有太大的影响。却没想到今天居然出现了如此强烈的反应。 这样一来,说不定许海晏都已经看出些什么来了。 “还没事?你看你额头上这冷汗冒的。” 许菏清掏出自己的手绢来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这端木府还是别去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下。” “怎么了?” 走在前边的端木一家,瞧见身后许海晏几人没有跟上来,又返了回来。见全都将李惟楚围住,而李惟楚也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端木宁开口问道:“李先生怎么了?” “已经没事了。”李惟楚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只是端木先生,我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在府上用膳了。” “不打紧不打紧,身体重要。”端木宁摆手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回去歇息。这饭,今后有的是时间吃。” “真是不好意思。” 李惟楚朝他欠身表示抱歉,转过身去准备回官驿。许海晏见她行动有些不便,赶紧伸手去搀住她。 “小心些。” “多谢大人。” 李惟楚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端木臻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终于察觉到了许海晏和李惟楚之间的不对劲。 这两人的关系,未免也太亲密了些? 官驿。 许海晏扶着李惟楚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你莫要太过心急。”许海晏说道,“那端木臻看错了也有可能。” “我知道。”李惟楚微微点头。 门突然被推开了,刚从南平王府回来的槐夏匆匆跑到李惟楚病床边,握住她的手。 “怎么样了?刚刚我听郡主说你身体不舒服?” “已经没事了。” 李惟楚低低地说着,视线往下看。 就瞧见了挂在槐夏身上的一个血玉吊坠。 一个双狼形状的吊坠。 第一百零二章 见家长 自从在天河定情之后,槐夏和许敬桓之间便有了飞也似的进展。 没过多久,许敬桓便决定将槐夏正式介绍给自己的父亲认识。 牵着槐夏的手,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忐忑过。 槐夏感受到自己左手牵着的这个人的掌心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起来。 虽然听许敬桓说,南平王一向宅心仁厚,从不在意身份。而这些天跟着许海晏他们接触南平王,也的确是这种感觉。可就算是这样,今日带着这样一个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槐夏还是难免紧张了起来。 听方才许敬桓说,之前南平王有意让他同韩州城十分有名的书香门第——端木府家的大小姐结亲。两家人交谈甚欢,甚至都已经快到了交换庚帖的地步。可后来端木家的小姐看不上他,他也不大喜欢这种老是端着的大小姐。眼见两家孩子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南平王同端木家家主也就只能作罢。 “你是不是因为被那个端木小姐嫌弃,所以才来找我代替人家的?” “我说小槐夏,天地良心,这话可不能瞎说。” 许敬桓拉着她的手走进南平王府,“我可是先在京岚城认识的你。那叫什么端木臻的大小姐,我总共也就从京岚城回来之后只见过她两面而已。” “听说这端木小姐,不仅生的好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家里是书香门第,读过的书更是数不胜数。而家里从小就给她请了武术师父,这功夫更是了得。这样完美的人,真是让人生不出一点嫉恨之心来。” “这人完美倒的确是完美。爹爹见过她,对她甚是喜欢。”许敬桓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那我这样一个样样都比不上人家的丫头去,怎么能入得了南平王的法眼?” “就是因为她是个看上去十全十美的人,所以相处起来特别不得劲。” 许敬桓本身不是个十分正经老实的人,相比起许海晏,他多些少年的跳脱与欢腾。可在同那端木臻相处的时候,为了配合她,许敬桓只能每时每刻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同她说话也总是打着官腔。再者,这端木臻每次说话都喜欢暗暗呛自己一下,弄得他心情总是十分郁闷。 相比起来,还是同槐夏相处比较自在。 “小王爷,你的意思是,我缺点多咯?” “当然……”许敬桓几乎条件反射就说出了这个词,察觉到这边丢过来的冷箭一般的眼神,许敬桓又赶紧往后边加了几个字,“不是——” “这还差不多。” 槐夏刚说完这句话,从南平王书房里出来的小厮便站定在了两人面前。 “小王爷,王爷有请。” “我这就过去。” 许敬桓应了他的话,稍稍握紧了些槐夏的手。 “你是不是紧张了?”槐夏见他紧紧地抿着嘴,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才不紧张。”许敬桓转头看向她,“该紧张的是你吧?” “那可不一定。” “走吧?” “嗯。” 书房内。 南平王府最大的就是书房,可这书房内的藏书,南平王却没怎么看过,大多都被当成了许敬桓小时候的儿童读物。在许敬桓的记忆中,书房更像是南平王用来同别人谈事时候的地方。 还有教育自己的地方。 想起儿时因为不喜欢看书,没少挨自己父亲手上的教鞭。 所以每次进书房,尤其是父亲在的时候进书房,许敬桓都会没来由地紧张。 两人手牵着手进了书房,连稍大一点的脚步声都不敢发出。站定在南平王身后,槐夏悄悄松掉了许敬桓的手,安安静静地等南平王开口。 “身体好些了吗?”南平王把手上的书放下,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两个年轻人。只是淡淡地扫了槐夏一眼,南平王便略过她同自己的儿子说话。 “已经好多了。”许敬桓恭敬地回话。 “好了就好。”南平王让两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槐夏呢?” 没想到南平王居然会关心自己,槐夏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点头道,“多亏了之前小王爷的救命之恩,只是受了些惊吓,却没有怎么受伤。” 当时在河流之中,为了保护自己,许敬桓将她护在自己怀里,身体不断地同那些礁石残枝相碰撞,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虽然大难不死,他的身体素质也高,可也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 思及此,槐夏忍不住将眼神放在许敬桓身上,眼神间满是疼惜。 “我家儿子皮糙肉厚,受些伤倒是没什么。若是槐夏姑娘受了伤,那可就不是恢复一个多月的事情了。” 南平王见这两个年轻人十分拘束的样子,率先轻笑一声,眼角带笑地看着两人:“怎么,莫非我是会吃人的大虫?你们两个见了我怎么连话都不太会说了?” “不是的爹。” 许敬桓这会儿终于着急,鼓足勇气对自己的父亲说道,“今天来找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跟您说。” “何事?” 南平王颇有耐心地等自己的儿子开口。 “我想娶槐夏为妻!” 许敬桓这话一说出口,索性跟着牵起了槐夏的手,任凭她怎么挣脱,也不松手。 南平王早就猜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件事。 可的确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这槐夏他知道,早在之前许敬桓在京岚城跟她密切接触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调查过这个槐夏的身份。走失的孩子,被丞相府的人收养成为府上的丫鬟,当时甚至没有名字,只是被府上的人称为十一。槐夏这个名字,还是后来跟着李惟楚之后才有的。 长相并不算出众,也没有别的才能,身世更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因为是丫鬟的缘故,为人处世倒是令人十分满意,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优点了。 相比起自己之前给桓儿相好的端木宁家的小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南平王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这样的女人的。 可现下,他只想自己过世后,许敬桓能过上平凡的日子。 而这槐夏,从这一点来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若喜欢,娶了便是。” 南平王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着,对自己的儿子和旁边这个小姑娘这般说道。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与安排 这就同意了? 槐夏原本在进书房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南平王刁难的准备。有可能是十分强硬地说不能同许敬桓在一起,直接把她轰出府;或许也有可能是威逼利诱,直接给她几百两银子,让她离开许敬桓。 她连后路都想好了,要是南平王真的给自己几百两让她离开许敬桓,那她后半生就准备好好靠这几百两起家,做些生意,让自己变得有钱起来。 虽说自己身份低微,但等自己有了钱之后,至少有一方面可以帮到许敬桓,也不至于让南平王如此排斥自己。 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 “怎么?槐夏看起来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 南平王说完这句话,见她目瞪口呆不说话的样子,旋即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桓儿,小姑娘莫不是你擅自拐回来的?人家其实不愿意嫁给你?” “没有没有。” 槐夏赶紧摆手否认,“是我自愿跟小王爷来的。只是……” “只是觉得我可能会对你百般刁难,所以有些意想不到?” 南平王轻笑一声,让槐夏脑袋一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在天朗池遇到许敬桓的场景。 难怪许敬桓生的这样好看,看来都是遗传了南平王的模样啊…… “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桓儿想做什么,他做便是。我很少有阻止他的时候。” 南平王让下人从厨房拿来了些小姑娘喜欢的点心放到槐夏面前,见她还是有些紧张,开口让她稍稍放松些,“只管当作自己家便是。” 听见“家”这个字,槐夏一下没忍住,眼眶一下湿润。 她已经多久未曾体验过家的感觉了? 虽说丞相府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可毕竟算不上是真正的亲人。而面前的这个南平王,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正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把厨房刚刚做出来的蝴蝶酥往自己这边推了些。 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动作,槐夏感觉在这一瞬间,心理防线立刻坍塌了。 “我倒是忘记了,槐夏同自己的父母失散已经许多年了,我这人还提起你的伤心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南平王诚挚地向她道歉,槐夏却摆手道:“没事没事。”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同自己的父母走失的?”南平王问道。 槐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走失时候的记忆。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许多地方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我只记得那天,我黏着我的奶娘出门去买菜,后来跟着一位大叔走了。起初那位大叔还待我十分友好,教了我许多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偷人钱财用的。我不肯干,那位大叔便把我的腿打伤,让我去做乞讨的工作。” “后来几经辗转到了京岚城,被丞相府的人给救下,我才最后定居在了丞相府。那人贩子也跟着报官被抓。” “你到丞相府已经多少年了?” “我是十三岁的时候到的丞相府,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槐夏说道。 那看来,是许海晏刚刚被任命为丞相没多久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南平王又继续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槐夏被他这样一问,突然愣住,旋即反应过来回复道:“这件事……我从来没有想过……” 毕竟当时年纪尚小,记忆随着这些年也逐渐变得模糊,只是零零碎碎记得些场景。可是要靠这些线索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杯水车薪,毫无作用。 “若是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南平王说道,“我虽然只是个待在韩州的闲散王爷,可是这点人脉我还是有的。你可有什么线索可以告知我?” “别的什么线索,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之前家里遇上什么节日,都喜欢做烤羊肉吃。餐桌上的葡萄和其他瓜果都特别甜,我每次都因为吃这些东西吃太多不爱吃饭,被父亲责罚。” “烤羊肉,葡萄……”南平王仔细地琢磨了一番,“这听起来,倒是像靠近东丽的沙州城。你方才还说你是跟着奶娘出去的时候走失的,那你家家境应该不错,但奶娘要带着你一块儿出去买菜,应该也算不上十分有钱。就着这一点,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 槐夏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混乱,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去过沙州城这个地方,甚至对自己是否是在沙州城长大的,也没个具体的判断,只能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若是我得到了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南平王说完这句话,最后终于看向了自己一边一直没有出声插话的自己的儿子,“桓儿,今日我虽然答应了你们两个,可你还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许敬桓问道。 “若是你同槐夏成亲,那这之后,你便需放弃继承我南平王的这个爵位以及这片领土,从今以后,只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你能做得到吗?” 槐夏神色一惊,却并未开口劝说许敬桓什么,全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只是放弃这虚名和这所谓的财产而已,算不上什么。”许敬桓说道,“我还以为,父亲要同我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的话,那我可万万不能答应。我既想同槐夏一直在一起,也不想同父亲你分开。” “槐夏呢?” 南平王听见自己儿子的话,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看向了旁边这个自己未来的准儿媳,“若是桓儿放弃了南平王这个位子,说不定他今后只能是一个穷光蛋,过不了多久,你们连日子都不能过下去。” 槐夏神色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坚定,伸出手来握住许敬桓的手:“我既决定嫁给他,自然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者,我相信靠我们两个人,就算没有了南平王这个光环,也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对,槐夏有信心,我也有信心。” 许敬桓回握住她的手,彼此相视一笑。 “那我便放心了。”南平王从座位上起身,自顾自地走到书架边,“你们两个小年轻,就自己去溜达吧,别留在我这儿你侬我侬的了。酸的我老人家心里不好受。” “是是是,儿子立马就走。” 许敬桓带着槐夏离开书房,只留下南平王一人待在书房里。 “心里的最后一桩牵挂,可算是能放下了……” 第一百零四章 乌有帮背后的主人 “小王爷,你放弃南平王这个爵位,不觉得可惜吗?南平王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随意开玩笑之人,他说的话,恐怕是真的。” 槐夏牵着许敬桓的手走出书房,一下从昏暗的房间里头走了出来,槐夏的眼睛原本被刺得有些睁不开。许敬桓立刻把自己的手掌覆在她额前,替她挡了些阳光,“有什么可惜的?虽说继承了爵位,能更好地为黎民百姓做事。可相比起来,若是今后没了南平王这个爵位,换朝廷直接管控韩州城,说不定比起分治要更有益于百姓。” 说完这些话,许敬桓微微弯腰牵住槐夏的手,低声笑道:“娘子,你莫不是对为夫没有信心,觉得我不会过日子,会因此亏待了你?” “我还没嫁给你呢!瞎喊什么?” 槐夏面色一红,低头伸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快了快了。”许敬桓琢磨着这成亲的日子,父亲应该会尽快为自己安排,“也就是差那么一两天的事。” “那你现在也不许叫。”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 许敬桓同槐夏嘻嘻哈哈老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样东西忘记给她。站定在旁边往自己怀里掏了许久,终于是从里边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她手上。 这是一块血玉雕成的吊坠,上边是两只狼的图案。 “这是什么?” “这是我父亲在我小时候便让我带在身上的吊坠。”许敬桓半跪在地上,亲自将这个吊坠绑在了槐夏的腰带上,“这个吊坠,是用千年血玉雕成的,原本有两个,另外一个不知道去了哪儿,父亲也没有同我说过。传说这块血玉当中渗透了一对情人的血,经过许多年的变化才能有这么漂亮的成色。我想着这么久我没有给你送过一件东西,便决定把这个送给你。” “千年血玉?” 槐夏没想到自己腰间挂着的这个东西居然这么贵重,忙不迭伸手想要把这个给摘下来。许敬桓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拦住:“怎么,嫌弃我送给你的礼物不够贵重?” “不是不是。”槐夏连忙摆手,“恰恰是因为这个东西太贵重了,而且还是你从小到大带着的东西,我更加不能收。” “正是因为它我从小带到大,所以我必须把它送给你。”许敬桓摁住她的手,让她打消这个念头,“这样今后,若是为夫不在你身边,你也能接着这个东西睹物思人啊。” “你倒是想的长远。” 槐夏轻笑一声,被他拉着去集市上闲逛去了。 …… “所以,这吊坠是小王爷送给你的?” 李惟楚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槐夏腰间的那个吊坠,低声问道。 “嗯,小王爷说,这是他小时候南平王给他的,一共有两个,但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去了哪儿。现在他把这个送给我。” 槐夏见李惟楚眼神死死地盯着它不放,索性直接将它摘了下来递到她手上:“你若是想看,看便是。” 李惟楚接过那吊坠仔细观看,将自己的那个双兔吊坠取了出来,放在一块儿对比。 “另一个吊坠?!” 槐夏怎么也没想到,许敬桓口中的那个另一个吊坠,居然就在李惟楚的手上。 这空缝越看越觉得熟悉,李惟楚将两块玉叠在了一起。 发现这两块吊坠,竟然能够完好无损地合上! 也就是说,这两个吊坠,的的确确,是出自同一块血玉! “看来,那东西阁,的确是南平王手底下的产业没错了。” 李惟楚将那吊坠还给槐夏,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双兔吊坠,紧紧地握住它。 “我已经让阿岚带人去调查了。东西阁那边应该很快也会有结果,你不必太过焦虑。” 许海晏同李惟楚之间的对话,让槐夏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许大人,李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啊?” “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复杂。” 李惟楚正准备开口,外边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阿岚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许海晏起身去开门,将他带了进来。 “怎么样?已经有结果了吗?” “嗯,我调查了大人所说的那家东西阁,还有另外那间酒楼,发现他们的掌柜都暗中同南平王的人有过接触。尤其是那赵渡,可以说是南平王手底下十分器重的一个谋士。所以像东西阁这种储存了大量贵重物品的店铺,是交给他保管的。已经可以确定,这两家店铺,都是南平王在韩州城的私人产业。我们手底下的人,按着大人你给的那个图案,在城中还找到了多家带着这个图案的店铺,全都是南平王手下的产业。这是属下统计出来的名单,总共有四十多家。” 阿岚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到许海晏的手上。粗略地扫了一眼,许海晏发现这上边居然什么店铺都有,米店当铺酒楼甚至妓院,简直能算得上是涵盖了所有领域。 而这些产业一年下来的收入,那数量绝对是相当庞大的。 “私人产业?” 槐夏快步走到许海晏身边,问他讨来了他手上的那份名单,瞧着上边许多家店铺竟然都是这些天许敬桓带着自己逛过的店。 “难怪从来没见小王爷花过钱,原来这些店,竟然全都是南平王的私产……”槐夏心生疑惑,“南平王开办这么多私产做什么?” “我们追查到了名单上的这家如意赌坊。它明面上是一家鱼龙混杂的赌坊,可里边却豢养了许多的死士。混进去的弟兄们来报说,那里边的死士,最起码有四千人左右。看来这些私产,大部分支出都用在死士这一项上面了。” 竟然有四千人!这数量,比起一支军队里先遣队的编制相差无几! “偷养死士,虽说部分王爷也存在着这些现象,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庞大的数量。”许海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皱着眉头开始思考着什么。 “除了死士之外,几个月前南平王到京岚城参加冬至宴,在我同小王爷交流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南平王经常同京岚城的官员们走动,打点人脉关系。想必这些钱,也是从这里边出的。”李惟楚联想起之前同许敬桓的谈话,回忆起这些细枝末节,缓缓开口道。 可乌有帮呢?为何没有乌有帮一点消息? “对了,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阿岚低声道,“潜入赌坊的兄弟说,那死士身上,纹着大人给我们的那个图腾。”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乌有帮,其实就是南平王手底下豢养的死士!” 许海晏和李惟楚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零五章 十六年后的真相 乌有帮,难怪叫乌有帮。乌有乌有,子虚乌有。这根本就是南平王挂羊头卖狗肉借的一个假名头。 可谁能想到,北辰一个高高在上身份显赫的王爷,竟然会借着一个江湖帮派的名字养着大量的死士?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前些日子同南平王接触的瞬间还历历在目。无论是对许海晏,还是对自己,又或是对那些受难的百姓,南平王从来都是关怀备至,一点都不像作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手底下竟然养着一帮杀人如麻的死士,在那么多年以前,将李家上下几百口人全数灭口。 仅仅剩下她一个死而复生的婴儿。 “看来这李家灭门一案,直接凶手就是南平王无疑。” 许海晏的面色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一个藩王擅自豢养死士,这放在哪个朝代都得是杀头的罪名。可这乌有帮实力不弱,况且还不知道南平王养这么多死士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他有心谋反,背后还同什么别的势力有勾结,他们这样贸然行动,恐怕会激起难以控制的后果。 什么李家?什么灭门?怎么会同那样和蔼可亲的南平王扯上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槐夏此刻已经慌了神,坐在李惟楚床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惟楚忍下自己内心的情绪,对着一边的许海晏说道:“大人,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单独同槐夏谈。” 猜到她大概是要同槐夏坦白自己的身份,许海晏知道自己不方便继续待着,微微点头,让她注意自己的情绪,带着房里的丫鬟全部退了出去。 “槐夏,可还记得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时候对你说的话?” 房间里只剩下李惟楚同槐夏两人,等到外边的门合上,李惟楚终于开口同槐夏说道。 “自然记得。”槐夏点头,“取槐夏二字,即指我是在三月入的丞相府,象征着我在这个月获得了新生,也希望我同炎炎夏日一般拥有旺盛的生命力。而姓,则是随小姐你姓李,当时小姐你还同我说了两句话,只是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龙门驾种推元礼,风阁鸣高仰邺侯。”李惟楚在一边补充。 “对,正是这句。”槐夏点头,“小姐你说,‘李’家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希望我得了这个姓,也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 “你可知,这古时候最有名的李家人是哪位?” “这我当然知道。”槐夏骄傲地仰着头,“大殷朝的李元昊,凭一己之力一统天下,奠定了包括现在的北辰,西青,东丽在内几个国家的文化风俗。真正将百姓带入富足生活的第一人。” “没错,正是李元昊。”李惟楚微微点头,“那你可知,北辰谁还有着这李元昊的血脉,有谁承着他的这个重如泰山的李姓吗?” “小姐你这么问,那肯定是同你有关。”槐夏应声道,“莫非,小姐这个李姓,就是承着李元昊的?” “你倒还真是聪明。”李惟楚从床上起身,槐夏为了让她坐的舒服些,把枕头给她放好让她靠着。 “那你可知道,这北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与李元昊同承一脉?” “这我便不知晓了。”槐夏歪着头思考了许久也没个结果,直接向她求助,“小姐,你便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可好?” “不知你可否听说过楚王李越的名头?” 李惟楚拿过她的手,在她掌心缓缓写下“越”字,旋即抬眼看她。 槐夏眼睛瞪得老大,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记忆。 “让你不要碰父亲的书桌,你怎么还是这般不听话?” “李兄,今天是你的祭日,希望你在那边,能帮我好好照看我的女儿……” “你要好好听话,好好识字,不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她坐在一座府邸的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经过,终于等到了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从马上下来,可她怎么仔细看都看不清那个男子的脸。男子见她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伸手过来一把将她抱起。原是十分亲热的模样,可不到一会儿,却又开始板着脸训斥着自己什么。 画面逐渐模糊,逐渐消散,过了一会儿,又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李越……我未曾听说过。” 槐夏缓过神来,低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她看出些什么来。 为什么提到李越,自己的脑海会浮现出这些画面?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吗?铠甲,风沙,大漠…… 槐夏默默记下了自己脑海当中闪过的画面。 “李越,先前只是第二代楚王一个不甚引人注意的第四个儿子。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同先皇相识,助先皇登基,将周边各个国家归入北辰的版图,扫平先皇登基后的大小叛乱,在与东丽一战中战功显赫,敌军的将士们听见李越的名字,甚至有人直接举旗投降。他是真正做到让敌人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北辰第一大将军。” “先皇登基后,将原先楚州的封地扩大了将近一倍,让李越继承了楚王的爵位。这位楚王,便是李元昊之后最了不起的李家子弟,他的姓氏,便是直接传承于李元昊。” “而这样一个帝国的英雄,百姓万人敬仰的将军,在宣武十四年,平定东丽之乱不久之后,惨遭不明人士灭门。楚王府全家上下,无一活口,仅仅有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婴死里逃生。这样惨绝人寰举国震惊的案件,先皇却五年未能查出真相,只用流寇作乱当成本案的结果。” “多年以后,真相终于被揭开。那所谓的不明人士,正是江湖中凶名远播的乌有帮。而这乌有帮,其实只是一位王爷豢养的死士。这个让李家上下无一活口的真凶,就是那每日笑脸盈盈的韩州城藩王——南平王。” “而我。” 说到这儿,李惟楚微微顿了顿,抬头对上槐夏的双眼。 看着她眼中的震惊,李惟楚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出最后这句话: “我就是那次灭门惨案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女婴。” 那个女婴活了十六年,也等了十六年。 终于在今天,等到了她最想要的真相。 也是最令她心痛窒息的真相。 第一百零六章 重聚 其实槐夏在听她快说完的时候,见到她逐渐快要隐忍不住的情绪,已经逐渐猜到了她同楚王李越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关系。 却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就是几百口人被杀后,万幸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 “所以楚王李越是……”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惟楚直接同槐夏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之所以没有让许海晏在一边,是大概知道他应该已经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让他待在房里听着也是多此一举,倒不如直接让自己同槐夏单独谈。 又或者应该说另一个原因,她不想让许海晏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所以你孤身一人来到京岚城,就是为了调查李家被灭门的真相?” “是的。”李惟楚点头,“我从未相信李家被灭门是流寇所为,所以在半年多前,我决意进京,想借着丞相大人的力量调查真相。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所以才伪装成了男子的模样。” 槐夏实在是难以想象,李惟楚不过是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以及担着怎样沉重的责任一直忍辱负重走到今天的。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十分凄惨,可相比起李惟楚,自己在入了丞相府之后的日子实在是轻松。 李惟楚却是经常因此难以入睡,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知道真相。 时至今日总算是得到了她想要看见的结果,今后的日子,却是又要在不断地复仇当中度过了。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槐夏双眼含泪握住李惟楚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安慰她,只能这样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些。 “自然是复仇。我必须要让南平王,为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即便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槐夏还是一下有些难以接受。 一边是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同时也是十分难得的知心朋友;可另一边,是自己心上人的父亲。无论帮还是不帮,她总归是站在了两边对立的中间线上。 知道槐夏心中的顾虑,李惟楚反手抓住她的手臂:“槐夏,我知道你心中为难。可他南平王身上背负这我李家上百条人命,我父亲惨死,被人碎尸沉井。若是这样的血海深仇我都不能为父亲报,我实在是枉为人。” “你喜欢的人,你未来要一同过日子的人是许敬桓,而不是他的父亲。我知道许敬桓是个好人,他同我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朋友。况且李家出事的时候他年纪尚小,我绝对不会将怒火迁到他的头上。但南平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这也是我将你留下来的原因。” “我不奢望你能帮到我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南平王。” 李惟楚祈求的目光看向槐夏。 槐夏本就心软,见李惟楚因为这件事一下惨白下来的脸,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即便如此,那南平王毕竟是许敬桓的父亲,也是自己未来的家公。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告诉他,她同样也做不到。 犹豫再三,槐夏眉头已经皱作了一团:“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门外此刻响起了敲门声。 “李惟楚,外边有人说要见你。” “谁?” 李惟楚收敛心神,回着外边许海晏的话。 “是个叫李芥川的人,跟在他身边还有个女子似乎叫菀娘。” 是爹爹和娘亲! 李惟楚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韩州见到他们,匆匆起身就要去见,却没想到双腿实在无力,刚刚下床,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槐夏在一边都来不及去扶她,直接倒在了床边。 听见里边传来的动静,许海晏直接破门而入,见李惟楚跌坐在地上,直接大步走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 “还不能动就不要乱走。”许海晏让她靠着枕头坐着,帮她把被子盖好。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心口隐隐发紧,“那李芥川和菀娘是你什么人?” “他们是我的养父和养母。”李惟楚回答。 “既然这样,直接让他们进来见面便是。我现在把他们带进来。”许海晏从床边起身,让槐夏照顾好李惟楚,便离开房间去外边请李芥川去了。 不一会儿,李芥川和菀娘随着许海晏的步子进了李惟楚的房间。 “楚儿!” 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未见,这会儿看见李惟楚苍白的脸色,李芥川打心底心疼她。槐夏搀着李惟楚往李芥川的方向走,菀娘赶紧过来接住她:“楚儿,怎么好端端的病成这样?” “我没事娘。”李惟楚伸手抱住菀娘,忍住自己想要掉眼泪的冲动,“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你离家之后,我同你娘在家无事可做,便决定出来到处走走。上次听说韩州这边发大水,跟着有许多人受了伤。你娘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便随着她一块儿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现在我楚儿的名头,这北辰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芥川骄傲地说道,“不过,这说来也巧。上次我替客人造了一把铁扇,他跟着去了韩州城端木小姐的比武招亲擂台。结果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你。那天他又来找我改进那把扇子,顺口提了一嘴,我才知道你跟着丞相大人来了韩州,现在就在官驿。” “没想到那把铁扇竟然是爹爹打造的。”李惟楚笑道,“难怪精巧非凡。” “不过还要多亏了丞相大人,若非他将我们带进来,我们也不能顺利进官驿。” 说到这儿,李芥川转身朝许海晏道谢。 “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许海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旋即对一边候着的槐夏说道,“槐夏,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好好聊一聊。” “是。” 李芥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小姑娘。 槐夏应声退下,李芥川却一直皱着眉看她走出门外,直到人影消失以后才回过头来。 “怎么了爹爹?” “那姑娘是你的贴身侍女?” “嗯,名字叫槐夏。”李惟楚点头,“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那眉眼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觉得甚是眼熟。” 李芥川仔细回想依旧没有得到结果,觉得自己也许是看错了,晃了晃脑袋看向李惟楚,准备开始说起此行的目的。 “你父亲那个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结果了。” 李惟楚先是让两人坐下,接着给他们倒了杯茶让他们润润喉。 旋即缓缓开口说出了这几个字。 “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内鬼 这调查过程的来龙去脉实在是曲折,李惟楚稍稍整理了下思绪,从在京岚城遇到刺客为开端,一五一十地向李芥川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李芥川听到这最后查到了南平王的头上,忍不住皱起眉头。陈菀娘却不如他这般沉得住气,满腔怒火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猛地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我现在就去杀了那猪狗不如的南平王!” “冷静一点菀娘。” 李芥川抓住陈菀娘的手让她稍安勿躁,“他身边那么多高手,你一个人怎么去杀了他?况且,你现在这样毫无准备地去,杀了他以后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发泄你心中的愤怒罢了。李家的真相,还是未能大白于天下。就算你把南平王杀一千次一万次也于事无补。” “可是东郎!” “娘,爹爹说得对,你现在这样贸然前去,不仅会打草惊蛇,也达不到我们最主要的目的。” 李惟楚在一边一同劝说他,可却未曾想一边的李芥川却说出了让她震惊的话。 “况且,这南平王究竟是不是真凶,我们还未可知。” “爹爹何出此言?” 李惟楚不解地望向他,“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南平王,又怎么可能不是他?” “楚儿,当局者迷,你这么聪明的人,却还是陷进了这般执拗。” 李芥川耐心地说道,“你说的证据,最重要的无非就是你在京岚城抓住的那些刺客的证词。你今后的调查,也全都是朝着这个方向进行的不是?” “难道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恶行?” “当然不能。” 李芥川仔细同她分析,“楚儿,你想过没有。若那些刺客并非是所谓乌有帮的人,并非是南平王的手下。你今后的那些调查,也仅仅只能证明南平王手底下养了死士,却并不能直接证明,这死士就是当年灭门李家的凶手。” “爹爹的意思是……” 李惟楚并非是什么愚笨之人,被他这样一番点醒,也逐渐开始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样想来,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蹊跷。 当初京岚城出现那些刺客,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来清剿李家余孽。只是当时自己满脑子都想着继续查下去,可却忽略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个刺客,以及这些线索的真实性。 “这样看来,这一切似乎的确存在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李惟楚细细想来,浑身上下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刚到京岚城不久,一切都还没有摸清楚的时候,就突然出现了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刺客,引着她往韩州这边走。无法前往韩州之时,正好出现了与风峡决堤的事情,让她和许海晏借着这个机会来到韩州。 借着,所有她想查到的,想知道的线索,全部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最终拼凑出了完整的“真相”。 现在想来,李惟楚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已经在不经意间被人用绳索拴住,下着对方想看的棋面,自己却还以为她是个独立的人,实则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木偶。 “那我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岂非全部白费了?” 李惟楚面色惨白,死死地握住自己的被子。 所以说,她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所调查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也不尽然。” 李芥川让她稍稍保持冷静,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那背后之人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却没有直接对你下手,应该不是当年对李家出手的人。而他现在借着你的手来调查南平王,无非也就这几种结果。一种,就是他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这南平王的确就是灭门李家的真凶,所以故意放出这些线索让你调查,让你自己找到南平王头上。” “这第二种情况是,他自己同南平王有仇,可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来一招借刀杀人。” “不过,无论那种情况,都需要从南平王身上查起。”李芥川认真分析道,“所以,你现在不应该操之过急,而是要将调查到的这些线索,去伪存真,抽丝剥茧。明白了吗?” “明白了爹爹。” 李惟楚点头,“孩儿今后绝对会冷静思考,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没事。”李芥川见她神色恹恹无精打采,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毕竟牵扯到这般大的仇恨,一般人已经很难保持冷静。中了别人的圈套总是难免的。只是幸好我来得及时,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楚儿,爹爹还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爹爹请讲。” “这南平王,虽然我与他平素未曾接触过,不过就前段时间他处理难民问题上来看,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人。况且,南平王同你父亲楚王生前也没什么交集,更加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若说他要灭李家上下那么多口人,从动机上看,实在是不太可能。” “南平王同我爹爹没有交集?” 李惟楚原本还想问问他南平王之前同自己的父亲是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关系,这样看来,岂不是直接排除了第一种可能? “也有可能是同别人的交易,或是威胁。”李芥川随口一说,“总之,还是要今后仔细调查才能知道结果。只是你今后行事要小心些了。” “我知道。” 李惟楚微微点头,手上拿着那块血玉吊坠发呆。 “对了,还有件事。你方才说住在总督府的杨兵被害?” “嗯。”李惟楚回答道,“我猜,应该就是同爹爹刚才说的是同一人。” “那天我曾经路过总督府,见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从总督府出来。我觉得此人行踪诡异,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杀害杨兵的凶手。后来我便跟了上去,发现他最后进了你们官驿。” “进了官驿?!” 李惟楚瞪大了眼睛,“爹爹,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李芥川回答到,“那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瘦长,虽然没有交手,但是他的轻功十分不错。而且在我跟到官驿之后,就发现了他扔在路边的夜行衣。也就是说,他本身就是住在官驿的人。” “没想到,我们居然出了内鬼。”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李惟楚决定等会儿一定要同许海晏言明此事。 第一百零八章 内鬼 瀛王府。 “我说许承庆,你怎么又把我的花给养死了?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不要浇水,这种药草不需要那么多水,你让它自由生长就好了。” 瀛王府后院的一处药田边,一位女子正心疼地蹲在一边,抚摸着一株已经枯萎的药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低头一副认错像的许承庆,“你说你怎么也是个王爷,怎么还没小清会养药草。果然还是大男人,做什么事都没个耐心。” “别生气嘛小夏。”许承庆过来挽住她的手臂,“我错了。我这就让人重新给你找种子来,重新养。” “算了算了,这种子当初我找了许久才找到几棵,幸好当时我没有全部种下去,否则都被你给糟蹋了。”那位女子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在生着许承庆的气,哼哼两声,对他说道,“罚你今天晚上睡云舒阁,不许来凌雪阁烦我。” “小夏——” 许承庆赶紧跟上来拽住她的手臂,“我的好王妃,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不行吗?” “你再吵明天也给我在云舒阁待着。” 夏如云指着许承庆让他站在原地别动,对他旁边的下属许迦说道,“许迦,看好你家王爷,今天晚上别让他过来。” “是。” 许迦得了命令,同许承庆站在一边看着她回了自己的药房。许承庆扫了一眼旁边的许迦淡淡说道:“好家伙,你倒是很听王妃的话?” “不是王爷说的,府上事务以王妃的命令为首么?”许迦没忍住笑了一声,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王爷,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就小夏能让我这般。”许承庆跟着走到旁边的亭台里边坐着,“说吧,韩州城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阿志来信说,李惟楚已经调查到了南平王的头上。不过听那边的人说,李惟楚很有可能不会继续深究,直接就会对南平王下手了。” “不会的。”许承庆让许迦也跟着坐下,“这李惟楚是个聪明人,况且还有许海晏在一边盯着。只要她注意到不对劲,就会继续查下去,知道真正的真相。” “那王爷就不担心她知道是我们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么?” “她知道又有何妨?我并未做损害她利益的事,反倒是让她一步步调查到真相。退一步说,她若想对我不利,也得她有这个本事才是。” 许承庆把玩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比起李惟楚,倒是许海晏知道这件事后,又得跟他扯什么家国大义,这才是让他头疼的地方,“倒是阿晏这孩子,我倒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丞相大人虽说是王爷您的儿子,可这性格倒是一点都不太像您。” “小清和阿晏都是小夏一手带大的,我时常不在他们身边,性子自然同小夏像些。” 夏如云一心都在钻研自己的医术上,单纯天真,连带着许海晏和许菏清都是这般不爱多想的性子,都是一根筋。 许承庆原本是想着,把许海晏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却没想到后来会被皇帝给盯上,直接带去京岚城做了丞相。看似是高官厚禄好生供养,其实只是想把人扣在他身边做个人质罢了。 若非有所顾忌,他许承庆想反了他这个皇帝,何必等到今天? 不过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儿子看看,他许承乾统治的天下,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趁早让他打消效忠皇帝的念头,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有好处。这样看来,皇帝老儿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了。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么?” “有的。” 许迦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到许承庆手上,“这是丞相大人给您的一封信。” “阿晏居然给我写信了?” 许承庆觉得新鲜,看着上边熟悉的许海晏的字迹,拆开信封将里边那张信纸拿了出来。 里边不过只有几句话而已。 “丞相大人信上写什么了?”许迦见许承庆抿嘴笑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在外边认了个义妹,写信回来同我说一声。”许承庆回答道。 “义妹?”许迦不解。 “就是跟在李惟楚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原先叫十一,后来被李惟楚赐名叫李槐夏。现下她同南平王的儿子许敬桓看对了眼,可毕竟身份低微。阿晏为了帮她,就把她认作了自己的义妹,那我也算是她义父。这样一来,旁人总是会少说些闲话的。” “同许敬桓搭上了?” 原本许迦觉得李惟楚这个女人已经十分有意思,没想到她身边的丫鬟居然同样不简单,“那这样看来,她继续调查南平王府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槐夏是丞相府救回来的人,现在又成了阿晏的义妹。若是阿晏请她帮忙,想必她也不会拒绝。”许承庆说道,“不过,我们还是要继续暗中推波助澜一下……” “许迦,你去库房给槐夏备份嫁妆,一定要丰厚,就说是我送给她的贺礼。” “是,王爷。” 许迦得了命令往库房的方向走。见他人已经不在,许承庆赶紧偷摸着离开,往凌雪阁的方向找夏如云去了。 …… 今日的韩州城,着实是这几个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南平王之子许敬桓大婚,那排场必须大,才能体现出南平王的排面。更何况,那新娘还是北辰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新认的义妹,也就是瀛王的义女。听说瀛王大人远在瀛洲,都给这个新娘子带了许多嫁妆过来。李惟楚给槐夏送嫁,站在那顶轿子旁边,忍不住出手摸了摸。 不愧是南平王府,比起之前容年讨媳妇的时候的那顶轿子完全不遑多让。 “小姐,我有些紧张……” “怎么还叫我小姐呢?叫我阿楚便好。”李惟楚小声同轿子里的槐夏对话,“结婚嘛,紧张总是难免的。” “你同我说的那些……” “你无需有心理压力。你只需要把你在府里听到的知道的告诉我便好,不用特意去做些什么。” 李惟楚自从那天同李芥川谈完话之后,心头一下变得清明起来。槐夏是她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陷入危险之中。况且还有许海晏在一边帮她,总有一天能够查到真相。 现在,她只替槐夏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感到高兴。 第一百零九章 暗示 槐夏和许敬桓成亲,槐夏这边的人倒是比较少,除了许海晏他们几个也就没了别的人。不过槐夏成亲的消息传回了丞相府,那些曾经同她关系比较好的丫鬟都羡慕她,没想到跟着李惟楚之后,不仅成了丞相大人的义妹,现在还嫁给了南平王的儿子。 虽说前半辈子过够了苦日子,可这至少后半辈子的生活是有指望了。 皇帝在京岚城听见许敬桓成亲,也送来了不少的贺礼。送贺礼的人跟着带了几封从丞相府来的书信。槐夏见着书信里边的姐妹们的问候,想到自己今后同他们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一时间又有些伤感起来。 “我说新娘子,怎么给我们敬酒的时候都走神?” 槐夏和许敬桓礼成后,旋即来到宴席上给大家敬酒。许菏清见她有些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出声调侃。 “这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有些走神是难免的。”李惟楚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笑容满面的南平王,收敛心神,跟着站了起来,同已经举杯准备同自己对碰的许敬桓说道,“小王爷,我家小槐夏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虽说我只是个丞相府不显眼的小小门客,可要你真待槐夏不好,我就算在京岚城也要飞过来把你给收拾了。” “李先生,你说这话可就太不相信我了。”许敬桓手中的杯子同李惟楚的轻轻一碰,眼神带笑看向旁边的槐夏,“我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 “最好是这样。”许菏清也站了起来,“我们家小槐夏现在可是我的妹妹,你要是欺负她,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老是吓唬人家小王爷。” 许海晏接着站起身,这桌的所有人跟着站了起来,“今天是你们两个的大喜之日,我祝你们两个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大人,还差个早生贵子。” 李惟楚在一边笑嘻嘻地补充着,旋即高声喊道,“我们一起碰杯祝福这对新人吧!” “可否让我也一同加入?” 李惟楚刚这么说着,就瞧见端木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旁边,插在自己和许海晏中间。转脸朝许海晏轻轻一笑,端木臻举杯同其他人的杯子并在一起,“同父亲坐在一桌,那群人说话闷得很。不像这桌有李先生这般有趣的人,正巧我也想过来讨教讨教。” “明明目标就是我哥,还挂羊头卖狗肉扯阿楚……” 许菏清瞧见她过来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旁边的沈廷拉住她,悄悄地扯了下她的发尾小声说道:“好歹是槐夏大喜的日子,你这性子也稍稍收敛些。” “看郡主的样子,好像不太欢迎我?” 端木臻眼神看向许菏清,许菏清正准备开口,李惟楚怕小清同她吵起来,在一边说道:“当然不是。端木小姐想来,我们自然欢迎。” 南平王对下人吩咐给端木臻赐座,那凳子正巧就放在许海晏和李惟楚中间,端木臻明面儿上是说要同李惟楚讨教,可那凳子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离许海晏近些。 “阿楚,干她啊!情敌都找上门了!” 许菏清看得干着急,可那李惟楚还在不紧不慢地品酒杯里的酒:“原来是果酒,难怪要用琉璃杯。” “你少喝些,这虽然是果酒,可却比一般的酒还要烈,莫要贪杯。” 端木臻刚想开口同许海晏搭话,却没想到他的手居然直接越过自己,夺走了李惟楚手里的杯子,“敬酒那杯喝了就算了。多喝几杯,你难道想这么多人面前耍酒疯?” “不敢不敢。” 李惟楚被他这么一说,乖乖地把酒杯交给他,看他把酒杯没收放在边上。 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端木臻似的。 许菏清在一边暗自为自己的哥哥叫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都快瞧不见了,手躲在桌子底下悄悄鼓掌。槐夏跟着觉得有些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哥哥,你看小妹我十六便已经成了家,你这都二十二了,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和郡主娶个嫂子回来?” “对对对,什么时候娶个嫂子回来?”许菏清跟着在一边起哄,眼神往李惟楚的方向瞟了两眼又回到许海晏身上,“之前我来京岚城的时候娘亲可交代过了,说有什么好姑娘,让我帮忙相着点。要是哥已经有什么意中人,让我在旁边多帮衬着些,早点给她带儿媳妇回去瞧瞧。” 李惟楚筷子微微一顿,伸出手去自顾自地夹起自己面前的一片牛肉送进嘴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端木臻脸上一红,但毕竟是大家闺秀,神色间隐藏的极好,没有些别的反应。 “这事光我一个人急可急不来。” 许海晏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自己有心上人这件事,可眼睛却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淡淡地扫了一眼,“来日方长,自有水到渠成的那天。” 看吧看吧!我就说我哥惦记人家阿楚来着! 同槐夏交换了一下眼神,许菏清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沈廷一拍她的手背,让她收敛些。 “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像个傻子。” “傻子就傻子吧。”许菏清碰碰沈廷的肩膀,“你没听出我哥话里头的意思吗?” “当然听出来了,我又不傻。”沈廷点头,“就看李惟楚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 当事人李惟楚自然听见了许海晏的那番话,余光瞥见他往自己这边的方向看了眼。 他在看我?应该没有吧? 说不准是在看端木臻呢?端木姑娘那么好看,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喜欢。这会儿这样一个大美人主动坐在他身边,许大人想必开心坏了。 而她……不过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有资格同许海晏这样人在一起?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没有接着他们的话往下说,而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赶紧吃吧赶紧吃吧,都在这儿磨磨唧唧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直接动了筷子,下意识地往许海晏的方向偏头。 就看见他的目光直接穿过端木臻的手,直直地盯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顿饭吃的实在算不上太平。 李惟楚原本想着好好吃顿大餐,缓解一下自己之前的疲惫。可这端木臻就跟找茬似的老是要同自己说话,还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多是些这个世界的古书典籍上的问题,幸好自己之前为了让自己这个“才子”之名名副其实,从程知悉那里恶补了一番,总算是能勉强回答上这些问题。 只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给自己抹了好几把汗。 旁边的许海晏时不时给她解围,总算是给糊弄了过去。 “什么?父亲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端木臻正聊着,端木府上的仆人弓着身子在端木臻耳边传了这个消息。 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有意撮合她和许海晏,端木臻会心一笑,微微点头,故意把这个消息说出来让旁边的许海晏听见。 “是,老爷说见你在这边同李先生相谈甚欢,就没有打扰你。”仆人这般说着,旋即看向一边的许海晏说道,“丞相大人,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家小姐回家?” 这许海晏都还没有答话,旁边的许菏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在这儿吗?你送她回去不就得了?” “额……”那仆人没想到这郡主说话竟然这么呛人,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幸好端木臻一下把话给兜住了,在一边微笑着说道:“父亲给他吩咐了别的事,若丞相大人实在不方便,我自己回家便可,是家父大惊小怪了。” 因为之前端木宁已经来找过自己,希望能多帮端木臻和许海晏制造机会。这会儿见着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开口发话:“丞相大人,这端木宁同我有些交情,还麻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把端木小姐送回端木府。” “既然王爷都发话了,那我自然不能推辞。”许海晏起身对端木臻说道,“请,端木小姐。” “多谢丞相大人。” 端木臻内心的雀跃就要表现在脸上,连带着从座位上起身的动作都带着些飘飘然,跟上许海晏的步伐稍稍落后了些,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低着头像是有些脸红。 李惟楚原先还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等到身边没了两人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 “怎么?舍不得了?” “没有。” 李惟楚顺手拿起旁边盛满果酒的琉璃杯猛地灌了一杯。觉得杯子太小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好几杯。 “诶诶诶,我哥这才走你就这么灌自己酒?” 许菏清一下没注意,李惟楚已经好几杯酒下肚,还忍不住打了个嗝。红成猴子屁股的脸实在是没眼看,许菏清让阿岚帮忙把人给带着,一同把人给往官驿送。 走出南平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许海晏对后边的端木臻说了声小心台阶,便一直走在前头沉默着没有作声。 端木臻觉着不能这么安静着不说话,想了许久终于找着了个话头:“大人,听说你马上就要回京岚城了?” “嗯。”许海晏终于回过头来看她,“等槐夏这边归宁宴过几天,我们就要动身回京了。” “真是可惜,还未来得及同你们多交流一番呢。” “你今日不是已经同李先生聊了许久么?”想到之前交谈时她偶尔露出来的惊慌失措的小表情,许海晏没忍住勾起嘴角,“怎的还没聊够?” “许大人,我都已经这般暗示,你莫非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端木臻觉得在这样打太极似的磨叽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反问他。 “端木小姐什么意思,我倒还真是不明白。” 许海晏皱眉,隐隐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惹上这种麻烦。 “自从比武招亲那天相见后,我便对丞相大人念念不忘。这几日日思夜想,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见着你。听说你再过不久就要回到京岚城,我心急如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上你一面。虽然我身份比不上丞相大人的身份这般尊贵,更没有瀛王府这样显赫的背景,但我自认为我的才情配得上……” “我有心上人了。” 许海晏见她居然这般胆大,干脆也不再藏着掖着,站定在她身前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端木臻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男人,居然直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这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下意识地疑问脱口而出:“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是哪家的姑娘,就不劳烦端木小姐挂心了。”许海晏低声说道,“我还不知她对我心意如何,贸然将她的名字说出,总是不太妥当。” “丞相大人不肯说这人姓甚名谁,我又怎么知道这世上可有这个人的存在?” 端木臻还没有死心,仰头看向许海晏,“谁又知是不是大人你为了骗我无中生有?” “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许海晏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下来,如同这月光一般温柔醉人。端木臻仰头看他,不禁有些痴了。 “她坦率单纯,却又有着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深谙人生的大道理,知晓世间万物的规则,有时候却总爱在一些小事犯迷糊;有时候反应快的让人惊讶,总能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有时候却迟钝的要命,无论别人怎样暗示,她好像总是接收不到。”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轻轻的叹气声像是有些无奈,可却更像是欢欣接受的无可奈何,带着些小小的幸福感。想到马车上轻轻落在书本上的一个吻,想到马背上闻到的她淡淡的发香,许海晏笑了。 笑这世间缘分总是这般巧妙,笑这命运这般眷顾他。 居然把这样一个人送到了他的身边。 端木臻一下明白了。 “看来,丞相大人的心上人,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人。”端木臻深吸一口气沉淀了些情绪,重新面带笑容看向许海晏,“既然这样,倒是我唐突了。” “多谢端木小姐的垂爱。” 想到李惟楚,许海晏只觉得内心无比柔软。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已有毕生所爱,我的毕生所爱,也只能是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天天气好晴朗 “大人,我和郡主给你唱首歌听不听?” 今天,是许海晏一行人启程回京的日子。 在韩州城待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把与风峡修复好,接着就赶上天河凌汛和暴雨,待着处理好了水患没多久,这边槐夏和许敬桓的亲事又定了下来。这准备亲事还有礼成又耽误了些日子,这一来二去,居然在韩州待了这么久。 沈廷原本来韩州就只是来送物资的,沈权期把韩州城几家沈家是商铺交给他之后,早早地回了京岚城去打理生意,沈廷就待在韩州跟许菏清一块儿。这会儿许菏清他们回京岚城,沈廷自然也跟着回京了。 许海晏知道李惟楚最讨厌的就是一个人坐马车,特意换了一辆比先前的还大一些的马车,把许菏清他们几个人都叫上坐在一块儿聊聊天,也能给她解闷。 “你唱便是。”许海晏好笑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上次她喝醉酒在马车里头给自己唱的那首《我和我的祖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人,我这还没唱你就笑话我!”李惟楚伸手要打他。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件好笑的事。”许海晏弯着眉眼看她,“你唱,我绝对不笑你。”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咳嗽两声,端好架子朝旁边的许菏清交换眼神,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凑到她耳边说道,“郡主,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许菏清回她,“放心吧,不会唱错的。” “准备啊!” 李惟楚一提气,旋即开始和许菏清的二重唱。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啊好风光!” “蝴蝶儿忙啊蜜蜂也忙。” “小鸟也忙着白云也忙。” “啊——啊——马蹄儿践得落花香,马蹄践得落花香——” 两人正投入地唱着,沈廷在一边摇着铃铛给她两人伴奏,许海晏瞧她圆着个嘴巴的样子着实好笑,可是先前答应她不笑,也就只好憋着,伸手鼓掌给两人打节拍。阿志和阿岚在前边驾车,听见这里边的动静,回头往帘子里看了一眼。 “这李惟楚,倒还真是大人的开心果。自从她来了之后,大人越发地像个少年郎了。” 阿岚看自家主子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回过头来不自觉地跟着哼起那个调调。 沈廷正开心地拍着铃铛,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同样唱的卖力的许菏清,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在一边跟着上下吸气。许菏清见他这样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场,伸手在他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转过身来,阿志不再看向马车里的人,专心地同阿岚驾车。 “沈廷!你干嘛捣乱!”李惟楚帮着许菏清打了他一拳,“我精心准备的节目就这么被你毁了,怎么赔我们?” “就是,怎么赔?”许菏清跟着在一边起哄。 许海晏心情好极了,跟着这两个小姑娘一块儿添乱:“沈公子,你要是给不出个交待,这两个人可不好对付。” “我现在浑身上下可没多少钱可以给你。” 沈廷摊手,跟着探头到她面前,“钱没有,人倒是有一个,你要不要?” “诶诶诶!那我呢?你把你人赔给我,我可不要。” 李惟楚在一边咧咧地说着,看这两人调情酸的很,忍不住就想去凑个热闹。许海晏赶忙拉住她:“你这歌唱的好听,歌词简单,朗朗上口,你自己写的?” “我娘亲以前唱给我听的。” 李惟楚嘿嘿笑两声,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曲子的来头,只能随口胡诌。 嘻嘻哈哈老半天,李惟楚终于有些累了,闲下来又想起留在韩州的槐夏,心中突然一阵伤感。 槐夏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京岚城之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此后种种,若非有她在自己身边,恐怕自己不能一步步挺过来。 “又在想槐夏了?” 见旁边的人突然没了声,许海晏看见她脸上突然带着些忧伤的表情,出声问道。 “嗯。”李惟楚拖着下巴,低头在地上画着圈圈,“槐夏不在,又少了个说话的人。” “而且,现在想想,我真不应该告诉她我的事情,让她跟着我徒增烦恼,同许敬桓相处也少了份坦然。若是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 “原本我们让槐夏帮着我们查南平王,也是为了洗脱掉他的嫌疑。若是许敬桓不信,我们到时候为她解释一番便好。” 许海晏安慰她,“你不是从她那里得了些关于她家人的线索么?此番回京,我们派人帮她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听她的描述,感觉她原先应该是住在沙州城,甚至有可能是东丽那边过来的。无论是沙州还是东丽,这地境都广袤无垠,想找,恐怕还是要费上许多时间。” 李惟楚想起那天,自己在官驿时同她的谈话,忍不住开始惆怅起来。 这天下之大,要找人谈何容易? “槐夏归宁那天,你单独与她见面,同她说了些什么?” “除了她家的线索,我还告诉她,若是找不到线索,不必勉强自己。即使她已经嫁进了南平王府,恐怕还是很难接触到其中一些核心的东西。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失信于许敬桓,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她怎么说的?” “她说,既然她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这件事。让我稍安勿躁,只需安静等消息便可。” …… “小王爷。” 许敬桓正在自己的房间内专心读书,身边的侍卫徐风在外边敲了敲门,进来有事禀告。 “她去哪儿了?” 徐风回禀:“世子妃虽然说她出去买些东西,却并没有带侍女。她在外边瞎转了一圈,从府上的后门回来了,偷偷摸摸进了王爷的书房。我怕打草惊蛇,便没有拦她。等她离开我去看了眼书房,并没有发现有东西丢失。” “小王爷,你说世子妃有什么目的?” 徐风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许敬桓满脑子却都是那天在官驿,她与李惟楚之间的对话。 原来这才是她嫁给自己的目的。 “不管她有何企图,你盯着她便好,别让她发现。” 许敬桓吩咐下去,觉得头有些痛,让徐风离开,独自一人看着不远处自己挂着的那幅画像。 画中女子站在一处清池边,露出惊叹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呆子 回程的路上不用运送物资和银两,行动起来自然比起之前要快上许多。没过多久,众人便回到了京岚城。沈廷先行下车同众人告别,许菏清一时没忍住,跳下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阿志原本也想跟着下去,被许海晏给拦了下来:“阿志,就让他们两个自己玩去吧,你跟我一同回府。” “嗯。” “走吧。” 感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许海晏对许菏清的背影大喊了声注意安全,放下帘子看向坐在车里睡得正香的某人。 可能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李惟楚睡着睡着突然大喊了声:“不许抢!他是我的!” 一开始还只是这么喊喊,突然开始手脚也变得不安分起来,伸腿就要踹人。许海晏赶紧在她耳边说道:“不抢不抢,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许是听见许海晏的声音,李惟楚一下安静了下来,环住许海晏的手臂把头往里边埋,嘴里还喃喃地说着:“是我的。” 估计是这两天吃干粮又给吃疯了。 许海晏低头看她,将她鬓边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想着回府之后做些什么吃的给她。 然而,梦里的情景却并不是这样的。 “丞相大人同我,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天生一对。你不过是个小小的门客,也敢肖想丞相大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木臻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挽着许海晏的手朝她炫耀。 “门客怎么了?少瞧不起门客了!”李惟楚伸手就要去牵许海晏的手,“现在你远在韩州,我就住在丞相府。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近水楼台?说的有道理。”端木臻微微一笑,看得李惟楚瘆得慌,“既然如此,看来我也要去京岚城走一遭了。” “李惟楚你等着,这丞相大人,我迟早会抢过来的。” “不许抢!他是我的!” 李惟楚伸腿就要去踹她,结果人没踹到,一下把自己给蹬醒了。 “终于醒了?”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许海晏似笑非笑的眼神。马车也正好在这个时候停在了丞相府,阿岚在外边等着两个人下车。 “做什么梦喊这么大声?要跟你抢什么?” 许海晏对着自己身后的李惟楚含笑说着,自己先下了车站在一边等她。 李惟楚啊李惟楚,你出息了,居然敢做这种梦? 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待着若有所思的表情下了车,跟着许海晏进了府里。笑嘻嘻地同正在府上守门的侍卫打了声招呼,李惟楚挠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我刚刚做梦,梦见有人要把身上最后五钱银子给抢走,还要把我私藏的琵琶腿给拿走。我气不过就想踹他,然后我就醒了。” “琵琶腿?” 许海晏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回头看她,“想吃鸡腿了?” “嗯嗯。” 李惟楚迈着小碎步站在他前边,重重地点头。 “等会儿我给你做。” “不了不了许大人,让徐大娘给我做就成。你也做了这么久的车,舟车劳顿的,再帮我做饭不好。” “怎么,你心疼我?”许海晏调侃她,“这我倒是没想到。” “我这好端端地说着话你怎么……” 怎么调戏我! 李惟楚憋着胆子没敢说这句话,赶紧跟了上去,“真的,这几个月没见着,特别想念徐大娘的手艺。尤其是她做的点心,现在想想都觉得流口水。这几天在车上天天吃干粮,我都快疯了。”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儿就吩咐厨房去做,让你吃个够好吧?” 许海晏听她张口闭口就是吃食,忍不住有些生气,站定在她面前看她,“我说你脑子里就不能记着点别的东西吗?” “我这脑袋怎么就没有记别的东西了?”李惟楚不服气地跟上,“许大人,你说清楚!” “懒得同你说。” “许大人……” 几天前。 许海晏起身送端木臻回家,李惟楚这会儿却醉得不省人事。槐夏见着担心,许敬桓便想派人驾马车把她给送回去。可没想到李惟楚大喊大叫地说着不想坐马车,伸腿瞪眼地差点把人家车夫都给踹倒了。许菏清实在没了法子,怕在众人面前露馅儿,干笑两声说自己同沈廷把人给送回去。 “郡主,小清,你觉不觉得端木姑娘真好看?” 李惟楚指着许菏清的鼻子问道。 “也就那样吧。”许菏清紧皱着眉头,想把她给扶稳站好,可这李惟楚就跟骨头全软了一般怎么扶都扶不起来,驼得许菏清费劲得要命。 “平常见你瘦瘦小小的,怎么喝醉酒这么沉啊——还老是爱动来动去。” 许菏清咬牙再次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幸好旁边还算有个沈廷帮着,总算是稍稍轻松些。 “胡说!” 李惟楚突然趴在她耳边大喊了声,差点没把人耳膜都给震聋,“她端木臻真的好好看啊——” “好看怎么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许菏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旋即小声地对旁边的沈廷说道:“让她刚刚拦着我哥不拦,现在我哥去送人家回家又吃醋吃成这样。” “人家长得好看!谁见了不喜欢啊?我见了都喜欢!” 李惟楚这会儿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似的,哽咽着的声音颤颤,又像是带着些委屈,“许大人跟她站在一起,还真是挺般配的。”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伸出两只手指比划,脑海里显现出方才许海晏和端木臻并肩行走的画面,眼前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谁说我同她般配?” 就在许菏清一筹莫展琢磨着怎么安慰她的时候,许海晏居然出现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惟楚一下抬起头,立刻把自己的手从许菏清和沈廷两边的肩头抽出,呆呆地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李惟楚看着他打了个嗝,又呆呆地问道,“端木小姐呢?” “送回去了。” 许海晏面色有些阴沉,径直走上前来。许菏清见这小两口肯定有什么悄悄话要讲,赶紧拉着沈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你方才说我同端木臻很般配?” “是啊。”李惟楚低头用脚画着圈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惟楚,你个榆木脑袋。” 许海晏气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希望谁是我的天作之合,你当真不知晓?” “不知道。”又跟着打了个响亮的嗝。 “李惟楚,你记着,我的天作之合,天生一对,只会是你。” 许海晏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旋即问她:“你会不会记得我今天晚上同你说的话?” “记得。”李惟楚拍胸脯保证,“我记性可是一等一的好!” “最好是如此。” 一把将李惟楚背在背上,许海晏听见身后的人传来的安稳的呼吸声,忍不住勾起嘴角。 …… “我当然记得我要给你带礼物啦徐大娘!怎么可能会忘!这可是韩州的特产!” “这是你的……” 许海晏看着一脸笑嘻嘻正在分礼物的李惟楚,越想越觉得生气。 真是个呆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龙节 要说这几天京岚城即将到来的最重大的日子,无非就是接下来的龙节了。 这龙节原本就是北辰最重要的一个节日,而当初北辰开国也恰好是在这个日子。龙节的活动会持续三天,在这三天内,朝廷有一场大型的祭祀活动,同时会接待来自各国的使臣,大摆筵席,歌舞升平。若是皇帝准许,在皇家御用球场还会有击鞠比赛,各个国家的击鞠队伍相互切磋,明争暗斗,说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可这无论哪支队伍输了比赛,总归是觉得面上无光,倒成了这欢乐的节日里头灰色的一笔。 相比起朝廷,倒是民间的活动更为热闹。除了各家各户烧香祭祀以外,跟着各国使臣进关的那些各国商贩们带着各自国家特色的东西来集市上贩卖,这一天可以看到许多平常见都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不仅如此,还会有赛龙舟,挂艾草,采草药沐浴的活动,连着庆祝三天三夜,甚至连宵禁都给免了。 李惟楚在现代社会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这样浓厚的节日氛围,听许菏清说起她曾经在瀛洲划龙舟比赛拿了第一名,还有在集市上见着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挠的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到龙节这一天,跟着许菏清组个龙舟队伍去拿大奖。 结果今天许海晏下了朝回到丞相府,一进门看见她在院子里同许菏清唠嗑,就对她说道:“李惟楚,这次陛下宴请群臣,点了名要你参加。” “怎么又要我参加啊——” 李惟楚刚刚还和许菏清在那儿说的津津有味绘声绘色,甚至都已经在想着赛龙舟第一名能拿到什么奖品了,听见许海晏这话又一下耷拉下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你说这许承乾是不是跟我有仇?上次冬至宴把我叫过去,这次龙节还不放过我?我就想跟小清出去玩儿——” “哈哈,看来那天我只能和沈廷出去玩咯——” 许菏清都准备起身出门去找沈廷了,又一把被许海晏给拉了回来。 “干嘛?” “你也要去。” 许海晏淡淡地笑了一声。 “我也要去?!” 许菏清瞪大眼睛看他,“不是,朝廷搞朝拜我去干嘛?” “我看你是在瀛洲待久了,都忘记自己是个郡主了。”许海晏一弹她的脑门,“朝廷上下所有重要官员还有皇亲国戚都要去,你作为陛下的侄女,怎么能不去?” “那怎么以前在瀛洲,没见爹爹去过?” “那是因为母亲不想去这种场合,父亲就索性每次都告病在家,带着你和母亲躲懒咯。” 每次都告病? 这庆国大典这么重要的场合,这瀛王还是现在皇帝唯一的一个哥哥,居然能想不去就不去。 果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那我现在就回瀛洲。”许菏清想到那闷得要死的祭祀大典就头痛。 “别回啦。”许海晏坐下来,直接拿过李惟楚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诶……” 李惟楚原本伸手想把自己的杯子给拿回来,可是见他这么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样子,这话居然一下噎在嘴边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喝了下去。 “父亲他们今年也要来参加大典,估计也就这两天到。” “爹爹他们居然也要来?”许菏清皱着眉,满脸写着不相信,“你这不会是为了诓我的吧?” 许海晏无奈地叹气,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你自己看。” 从他手里一把把信抢过,打开看里边的内容,许菏清终于是彻底焉了下来,坐在李惟楚旁边跟两个霜打的茄子并排似的。 “怎么爹爹今年心血来潮要来参加庆国大典了?” “不清楚。” 许海晏见这两个爱玩的人现在看上去心情都不太好的样子,坐在旁边说道:“这大典说长,其实也算不上太长。那几天宵禁会解除,这边大典一结束,你们直接出宫去集市玩不就行了?更何况这活动有三天,三天还不够你们两个玩的?” “有道理。” 李惟楚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旁边的许海晏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次宫里为了这次大典,新建了一处大球场。这来自各国的队伍都会在这处球场进行比赛。各个球队的队员届时都将各显神通,场面同样精彩无比。这还不够你们看?” “击鞠比赛?!” 想到这里边说不定能见着什么帅哥,李惟楚一下变得快乐起来,朝许菏清碰碰她的肩膀,“郡主,这击鞠比赛的人可都是各国翘楚,说不定有什么长相英俊无比的男子出现在场上,穿着护甲骑着马,在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明朗的笑容,清秀的脸庞……啧,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你若是比赛那天也是这种样子,人家还以为你是个断袖。” 许海晏瞧她这没出息的模样,把茶杯又给放回到她面前,“你毕竟是我丞相府的人,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丢了脸面。” “我就是看看帅哥,不会给你丢脸的。” 李惟楚笑嘻嘻地看向他,接着又转头同许菏清说起了击鞠比赛的事情,絮絮叨叨之间满是一副花痴的模样。 坐在旁边半天居然都没有同自己说一句话,许海晏冷哼一声,起身从座位上离开。 “我哥刚刚哼了一声你听见没?” 许菏清突然一下感觉自己后背发凉,回头发现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赶紧对李惟楚说道。 “啊?有吗?” 李惟楚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又赶紧把许菏清给拉了回来,“你刚刚说东丽有个击鞠特别厉害的人叫什么来着?他是不是长得很帅?” “叫燕绥!据说他可是东丽第一美男子,同时还是西青摄政王。北辰向来同东丽交好,我之前听别人说,这燕绥说不定就是来我们北辰找媳妇的……” …… “真是许多年没有来京岚城了。几年前来京岚城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实在是热闹非凡。可惜,这是北辰的地界……” “王爷是准备……” “先不急着去见许承乾。”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朝自己的手下摆手道,“先去春华园看看。” “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面具男 这几天许海晏没什么公务要办,连带着李惟楚也跟着清闲了许多。许菏清一天到晚都跑去找沈家找沈廷,就没见着个人影。现在槐夏也不在,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李惟楚干脆让许海晏别给自己派丫鬟,这样一来,天天待在房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实在闷得慌,李惟楚想着回来也好几天了,还没去春华园转转。 顺便也可以查查,看看春华园和皇帝那老狐狸之间有什么关系。 换上便装出门,一路走走停停转到春华园,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边传来了阵阵叫好的声音。听这声音不像是平常的声儿,觉得有些好奇,李惟楚赶紧迈着步子走了进去,想看看里边正在凑什么热闹。 结果就看见所有的人群全都围在大厅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里边所有的人都给围了起来。李惟楚身高不够,蹦跶半天也没看见什么,索性直接踩上一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 就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和月霜姑娘被团团围在里边,那个陌生男子正在给月霜作画,手中的画笔简直如同马良手中的神笔一般,笔走龙蛇神乎奇技,仅仅是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就将月霜的神态给勾勒出来了。 “这人是谁,竟然有这般厉害的绘画技法。” “这人像是从外边来的,进了春华园,正巧赶上有人蛮横无理地说要给月霜姑娘赎身。月霜姑娘都说了自己是自愿留在春华园的,不必赎身,那人不服气就要同老板打起来。后来这位公子直接出声怼人家说他这样一个人月霜姑娘根本看不上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两个人比试画画了。” “那位要给月霜赎身的公子,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说自己的才华配月霜姑娘绰绰有余,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成两个人两场比试画画的。” 旁边的一个男人瞧见有人在说八卦不给人家说全,赶紧就这自己知道的这点凑到李惟楚旁边说道。 “诶,这个有意思。” 李惟楚转头问旁边的人,“那个自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画了没?” “画了画了,虽然他确实有几把刷子,可是相比起这位公子的画,这无论是技法还是意境,都差远了。” “这倒是真的。”李惟楚虽然不懂绘画,不过就光看刚刚他娴熟的动作,还有面上从容不迫的表情,一看就有一种大师风范。 安安静静地在外边看他画画画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拿着笔的那只手上。 “我的天,这手未免也太好看了些……” “画好了。” 面具男最后收笔,周围的人见他画已经做好,通通围了上来。 “我的天,这位公子的笔法实在是神奇。这衣带飘飘如同有风萦绕期间,飘扬的发丝也带着动态之美。垂眸环抱琵琶,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月亮。这淡到险些无法发现的靛青色给人月色寒光的感觉,这不恰好应了月霜姑娘的名字?” “妙,实在是妙!不仅将月霜姑娘方才的姿态给描摹了上去,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添加了背景,这画面更加栩栩如生了!” “比起方才那人的画,不知强上了多少,居然还敢称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画师。” “明明就是我画的好些!你们这些人真是没眼光。” 直到人群中有人走出来同面具男抬杠,李惟楚这才注意到这个大声喊着要给月霜赎身的男人。 “还真是长得普通,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就是要给月霜姑娘赎身的男子。” 许是因为身材矮小,被人挤人的一不小心混进了前排,李惟楚看着这个自恋至极的男子平凡无奇的长相,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不是她外貌协会,就这样的,给月霜提鞋都不配。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明明就是这位公子画的好些,你居然还说人家没眼光。”李惟楚在旁边大声喊着。听见自己旁边传来的声音,面具男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愣了愣,旋即低头一笑。 “你看看你这画,说好听点是艺术,说难听的,你这人物比例不对,脸上的表情也不对,还有这手,你看这手长的,你真当弹琵琶的月霜姑娘手指长的跟八爪鱼似的?” 听见李惟楚这句话,周围围观的百姓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 那画师被李惟楚评论的恼了,跟着就要上前来动手。月霜姑娘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刻起身,瞧见师李惟楚来了,在后边轻轻说道:“这位就是李惟楚李先生,你说他有没有资格点评你的画?” “李惟楚!” “这个竟然就是李惟楚!” “没想到李先生居然来了!” “李惟楚……” 面具男喃喃自语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再次看向了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人儿。 倒是没想到,一来居然就能碰上北辰最近风头正盛的大才子。 “李惟楚!” 那画师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这个连皇帝都十分看重的李惟楚面前,突然一下感觉自己面色如同火烧一般,赶紧低声说道:“是在下不知天高地厚了,竟然在李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也不算班门弄斧,我对绘画本就不擅长。”李惟楚淡淡地说道,“只是,你这顶着天下第一画师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现在还以为借着这个名头就能把月霜姑娘给骗走,实在是令人愤怒。” “在下知错了,知错了。” 这李惟楚的人气现在在民众面前可不是一般的高,自己若是当着众人的面顶撞他,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算自己吃了个闷亏,那人跟月霜和周围的人道歉,灰溜溜赶紧离开了现场。 “这天下第一哪是这么好当的。”李惟楚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况且,人家天下第一,可没你档次这么低。” “在下见过李先生。” 就在李惟楚喃喃自语的时候,旁边的面具男朝她行了个拱手礼。 “不必客气,我又不是什么官,用不着对我行礼。” 李惟楚方才看了他的画,对他本就十分有好感。现在见他这么有礼貌,更是好感度倍增。瞧见他放在桌上的那幅画,李惟楚一转笑道:“这位公子,介不介意我在你这画上题上一首诗?” “荣幸之至。” 面具男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东丽人 方才远远地瞧见这个面具男,李惟楚就已经非常好奇。看见他画的画,更是忍不住就想同他结交一番。 他允许自己在他的画上题诗,看来是有机会的。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月霜看李惟楚又开始作诗,赶紧走到她身边来看。看见她在纸上写下“思故乡”三个字,月霜的身体止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不愧是李先生,这字,这诗,皆是一绝。” “李先生同这位公子眼光实在是毒辣。” 月霜说道,“方才听这位公子说话带着些家乡那边的口音,一恍惚竟然有些想家了。没想到就这一瞬间,竟然被两位公子都给捕捉到了这一瞬间,果真是这世间一流的。” 家乡口音?东丽人? 李惟楚转身看向旁边的面具男。瞧他脸上这个面具看着好像普普通通,实际上价值不菲,而且看着吻合程度,估计是找人定做。 “这人看来是非富即贵。”李惟楚小声地喃喃自语了一声,抬头看向面具男问道,“还没有请教阁下的姓名?” “在下隋燕。” 这会儿仔细听面具男的声音,竟然意外地觉得同他的外表不太相符,带着些许少年气,如同旭日一般的明朗。 “隋燕?名字真是好听。”李惟楚在手上写下这两个字,朝他脸上的面具扫了两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旋即看向旁边的月霜说道,“月霜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啊!” “李先生真是大忙人,这从韩州城回来,过了这么些天才来看我。”月霜的声音像是带着些嗔怒,但更多的却像是撒娇。别说男人了,连李惟楚这样一个姑娘家的都有些顶不住,赶紧堆上笑给她赔礼道歉:“好了好了月霜姑娘,都是我的不对。我这不,一逮着空就过来看你了嘛。要不这样,今天不仅同姑娘久别再聚,还认识了新朋友隋燕。不如中午我做东,带大家去醉仙楼好吃好喝一番,如何?” 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月霜这里问出些春华园相关的情报来。 “李先生要请我吃饭,我当然乐意的很——” 月霜扬着调子,眼神看向一边的隋燕,“却不知这位隋燕公子乐不乐意?” “能同李先生和月霜姑娘同一桌吃饭,荣幸之至。” 李惟楚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看了两眼。幸好之前槐夏为了避免自己乱花钱,藏了些金叶子在床底下。这会儿槐夏嫁了人,把藏金叶子的地方告知了她,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乱花钱。 这次出门,也就只带了四片金叶子而已。可请这两个人吃饭,还是绰绰有余的。 宝贝地把自己的钱袋收在怀里拍了拍,隋燕还从未见过哪个文人像她一样这般喜爱钱财,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就见她得意地朝自己身后的月霜和隋燕招了招手,旋即往前边带路去了。 “公子。”月霜低头就要给隋燕行礼。 “你倒还真是悠闲。” 隋燕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让你来北辰,可不是光待在这春华园混日子的。” “月霜知错了。” 月霜小心翼翼地跟在隋燕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可这许承乾实在是敏锐的很,我才来到春华园没多久,便已经被他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我还以为他借着冬至宴让我进宫,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后宫,没想到这后宫的女人各个手段不凡,再加上我的身份已经被许承乾有所怀疑,所以之后便再也没了机会。”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没有自信的人。”隋燕双手负在自己身后,“这春华园本就是许承乾的地盘,你一个外人突然来了春华园,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事。若是你未曾自乱阵脚,恐怕那许承乾还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也收集不到什么情报了。”隋燕正在心头琢磨着合适的人选,抬眼看见月霜楚楚可怜的眼神,接着说道,“你就在春华园待着,届时我的人混进了皇宫,你在春华园负责同她接应便是。顺便这京岚城的情报,也像照常一样传给我便好。” “知道了公子。” 月霜知道他这是对自己失望的语气,可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瞧见前边的李惟楚正没心没肺地走着,月霜又低声说道:“公子,这个叫李惟楚的家伙,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似乎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先留着再说。” 隋燕倒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跟着小姑娘似的喜欢蹦蹦跳跳地走路,加上方才的那一小段接触,不禁开始觉得这李惟楚还算得上是个有趣的人。 若是这有趣的人就这般没趣的死了,那多可惜? “我看这李惟楚着实是有趣的很。若是可以,能把他带回东丽也是不错的。”隋燕见她就要回头,赶紧加快脚步以免她生疑,“你同他关系似乎不错,继续保持便可。” “是。” “隋燕兄,你这再磨磨蹭蹭的,去了醉仙楼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李惟楚忽然停下脚步,驻足对两人打着招呼。 “李先生真是着急。” 隋燕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容不迫淡定自若,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隋燕兄方才同月霜姑娘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问了些春华园的事情。”隋燕随口一说,却一点瞧不出什么撒谎的影子,“问她春华园哪个说书先生说书最精彩,哪个姑娘曲子弹得最好。打听好了这些人的演出时间,我也好踩着点来不是?” “隋燕兄想的倒是周到。” 李惟楚面上虽说看着好像相信了对方的说辞,张口胡诌同他打哈哈,“不过,这个我也知道啊!这说书我经常去听的!月霜姑娘每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弹琵琶给单独的贵客,说不定她知道的还没有我清楚。” 一边这么说着,李惟楚一边朝月霜眨眼,朝她扬了扬下巴。 可心上却对隋燕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借你吉言 “李大掌柜的!” “诶——” 李惟楚刚踏进醉仙楼,就同正在柜台那边看账本的李掌柜打了声招呼。听见熟悉的声音,掌柜的一抬头看见是李惟楚,赶紧笑嘻嘻地出来迎接,“李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不,从韩州回来休整了几天,就上你这醉仙楼吃饭来了!” 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边的隋燕和月霜也跟着走了进来。那掌柜的瞧见隋燕脸上的面具,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李惟楚把他的头给别过去,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今天我招待朋友,你帮我选个好包间呗?” “选个包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还特意同我说一声做什么。”李掌柜笑眯眯看向她,“上次先生你帮我这醉仙楼题了个新的牌匾,还给我们在大厅题了两句诗,从那以后,咱们醉仙楼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那也得你们醉仙楼的饭菜好吃才行。这酒香也怕巷子深,我这只是举手之劳。” 李惟楚将隋燕和月霜带到李掌柜面前,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月霜姑娘,你应该听说过的。月霜姑娘的琵琶可真是京岚城一绝!” “月霜姑娘的名头,我哪能没听过?”李掌柜的笑呵呵同月霜打了个招呼,“一直想找个时间去春华园听听月霜姑娘的琵琶,只是我这边实在是忙的很,抽不开身。” “掌柜的若是想听,届时我带着琵琶来醉仙楼便可。” 月霜的声音轻柔婉转,这琵琶还没弹,李掌柜都觉得自己要醉了。虽然知道这月霜是看在李惟楚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不过还是十分乐呵这京岚城第一琵琶手来给自己这酒楼增添些人气,频频点头向她表示感谢。 月霜这女人,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和了?居然还肯自降身份带着琵琶来这醉仙楼? 该不会是曲线救国,来巴结我的吧? 李惟楚眼神扫向月霜,瞧见月霜和隋燕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拉开了些。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面上的笑容一下转换,李惟楚伸手指向隋燕说道:“这位是我今天新交的朋友,叫隋燕。他的画可实在是一绝,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在京岚城的名声就快要超过我了!” “这可不敢当。”隋燕低低地笑了一声,看着李惟楚说道,“李兄,方才我可是听月霜姑娘说了,李兄不仅诗词写得好,还写的一手好字,最近新写的那本《天龙八部》更是名满天下。我想要追上李兄,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去了。” “谦虚了谦虚了。” 李惟楚一拍他的肩膀,旋即说道,“好了,咱们也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李掌柜,先带我们去包间吧?” “好嘞。” 李掌柜爽快地应下,赶紧叫来一个小二把人给带上去,接着低头附耳说道,“李先生,我们大厨最近新研制了一道菜品,还没正式进菜单,你要不要尝尝?” “郑大厨的新菜?” “对的!” “那敢情好啊!我来帮你试试,价钱你定好直接一块儿收就成。” “诶,这菜是我让李先生你帮我试的,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就权当是我免费赠送你的了!” “那可不行,这钱还是照常收。”李惟楚眼见前边两人已经上了楼,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别跟我客气了,我先上去了!” “好吧好吧。” 掌柜的只得点头,旋即对旁边的小二小声说道,“等会儿给李先生那桌打个折。” “好的。” 隋燕正慢悠悠地上楼,后边的李惟楚不一会儿便跟了上来,笑眯眯地看了自己一眼,跟在小二后边先进包间去了。 他还真是第一次见李惟楚这种文人。 文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傲气在里头,无论是明眼可见还是细微难查,总归是因为这些傲气同别的普通人区分开来。可李惟楚却不同,先是在春华园里头同那些市井乡民们打成一片的模样,再加上方才同掌柜的那一番说辞,活脱脱就是个市井小混混的模样。可她身上的才华却又是实打实的,这两样相互矛盾的东西放在她身上,竟然意外地觉得十分协调。 这样的人要是能带回东丽去,那无聊的日子,想必也能变得有趣起来。 隋燕的笑容隐藏在面具后面,跟着李惟楚进了一间包厢。 “坐吧坐吧。” 李惟楚让二人落座,自己接着坐在了隋燕对面。那小二见着隋燕的面具实在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李惟楚直接对小二说了声可以下去了,这才让他退出了包间。 “李兄,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适才我在春华园的时候,那些百姓看见我这面具,各个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来了醉仙楼,那掌柜的和小二也同样是如此,就连周遭的一些食客都忍不住侧目而视。为何感觉李兄好像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那是因为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已经看完了。 李惟楚默默在心里这么说着,旋即抬头看向他:“好奇是好奇,不过,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心里还是有数的。隋兄既然不说,那就是不想跟别人提起这事。那我要是多问,岂不是显得我这人很没素质?” 不过,月霜却一点没有好奇的样子,反倒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隋燕一眼,时刻一副低头毕恭毕敬的模样,这倒是十分可疑。 “若我这面具底下,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李兄会不会后悔同我结交?”隋燕问她。 李惟楚却是无所谓地摊手:“不瞒隋兄,我这人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第一眼看上去好看的人,会勾起我结交的欲望。可若已经是我的朋友,我是从来不会在意他是否好看的。毕竟已经是朋友,那就说明有心灵相通爱好相同的地方,那还在意一副皮囊做什么?” “再说了,我也没真正看见隋兄到底长什么样,谁知道你这话是不是诓我。”李惟楚笑眯眯地说着,眼神毫无畏惧地对上隋燕的眼睛,“说不定这面具底下,是一张英俊到惊为天人的脸呢?” 隋燕微微一愣,旋即低声笑道:“那还真要借借李兄的吉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隔壁桌的人 掌柜的先紧着李惟楚这边的饭菜,虽然醉仙楼人满为患,可这不到一会儿就已经给他们这一桌上了菜。李惟楚对小二说了声谢谢,将那些自己喜欢的菜全部放到隋燕和月霜面前:“隋兄,月霜姑娘,这几道菜都是我平常来他们醉仙楼最喜欢点的几道,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先尝尝?” “好。” 隋燕微微点头,正准备下筷,突然发现这面前这菜居然全都是些又麻又辣的菜。 不像是京岚人的口味啊。 “李先生不是京岚人士?” “嗯,不是。”李惟楚没想到自己这儿还什么都没说,反倒先是自己被人家先问了个问题,也就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偏远小地方来的,想来京岚城混点名堂。隋兄你呢?” “素闻京岚城龙节热闹非凡。我到处游离大江南北,这不,正巧来了京岚城附近,就想着来逛逛这边龙节的庙会。” 隋燕虽然不太能吃辣,不过还是优雅地拿起筷子稍稍尝了一点,竟然意外地觉得好吃,不自觉地拿起筷子来又多夹了些。 游历大江南北……也是,你这有钱的公子哥,游遍全世界都不是问题。 李惟楚见这隋燕看上去不像是能随便套出些什么话的样子,又把目标转向旁边的月霜:“诶对了月霜姑娘,这次龙节,春华园有没有什么大活动要办啊?”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毕竟来春华园不过半载,一切都听老板吩咐。” “之前我听春华园张叔说,以往龙节,春华园都会有什么猜谜斗诗的活动,是吗?” “确是如此。春华园举办这个活动,吸引天下许多才子都来参加。听说现在正在宫里任职的一些乐师还有画手,都是从春华园出去的。” 月霜似是平常聊天一般随口说着,感受到旁边隋燕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什么,赶紧悄悄闭上了自己的嘴。 李惟楚是何等聪明的人? 原本她并未对这句话有什么联想,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看来这春华园的确是皇帝手下的没错了。知道了这点,以后也能让许海晏多防备着些。 而方才隋燕似有若无看向月霜的眼神,她可不太相信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东丽人,在这段时间来京岚城,同很有可能是细作的月霜接触,瞧两人这之间的关系,恐怕这个叫隋燕的人地位不低…… 脑海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眼神突然笑眯眯地看向面前的隋燕。 原来面前这人,竟然是东丽摄政王燕绥。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李惟楚这会儿神经突然放松下来,眼角带笑,同隋燕说起京岚城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街坊邻里街头巷尾,连带着自己在丞相府遇见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块儿同两人说道。 这李惟楚说话本就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端着,再加上本身就比较幽默,这月霜好歹还顾着自己是个姑娘家,没有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反倒是隋燕到最后没有绷住,一下放声大笑起来。 这顿饭原本还彼此间存在着相互试探的关系,到后来两边间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漫无边际地随便聊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这隔壁包间的人未免也太吵了些。” 就在李惟楚包间旁边,一位官员正在同许海晏吃饭。听见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许是说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许海晏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些,“甄大人,这次请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找个人。” “哦?丞相大人想找什么人?” “前些日子,我不是认了个义妹叫李槐夏么?其实她是之前我的管家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现下她嫁了人,有了归宿,也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我这哥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帮着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了。” 前段时间见李惟楚因为自己让槐夏帮忙调查南平王的事情一直在内疚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只能帮槐夏找到亲生父母来稍稍缓解一下她的情绪,免得她如此心焦。 “丞相大人真是情深意重。”甄辕可是知道的,这许海晏为了避嫌,从来没有单独请过什么官员吃饭,“丞相大人希望我怎么帮你?” “之前我听我那妹子说了些线索,听上去倒像是沙州城那边的人。甄大人之前不是在沙州城担任过安护使么?想着你应该知道些线索。” “你那妹子是什么时候走失的?” “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许海晏回答道,“家里请得起仆人,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 “那岂不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甄辕为难地说道,“丞相大人,真不是我不帮你,十几年前我只是朝廷一个小官,去沙州城担任安护使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暂且不说我的人脉还不至于那么广泛,光是这时间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我知道,恐怕你那义妹的本家早就搬走了也说不定。” 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许海晏这下犯了难。沙州城安护使,除了甄辕,还剩下一个丰深自己稍微熟识些。只是人家现在正在沙州城就职,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直接面对面地询问。 莫不是真要自己亲自去一趟沙州才能找到线索了? “安护使虽然就我和丰大人两人,可是十几年前去过沙州城甚至定居的官员,可不止我们两个。” 许海晏黯淡下去的眸子这会儿又亮了起来,赶紧开口问道:“甄大人请讲。” “大人不是同霍大人有些交情么?正好霍大人十几年前被封为镇西将军,负责镇守同西青和东丽的边界,将军府好像就是定在沙州城的。大人你要是去问他,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霍大人?” 许海晏没想到霍宗明也在沙州城待过,想起甄辕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也正常,旋即对甄辕笑道,“真是多谢甄大人为我指了一条明路了。” “丞相大人说笑了,我这不还白白蹭了丞相大人一桌好菜么?”甄辕笑着说道,“大人请。” “隋兄小心!”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叫声,许海晏掀开帘子一看—— 就发现李惟楚正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在一起。 而她的手臂,被泼上了滚烫的鲫鱼汤。 第一百一十八章 更重要的是你 李惟楚这正吃饱喝足,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带着两人去京岚城到处逛逛。隋燕已经起身准备出门,小二进来结账。见着这桌上还剩着许多菜,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让他打包好送到丞相府去,接着跟在隋燕后边准备走出包间。 “李先生在丞相府没多少俸禄吗?还是丞相大人苛待你了?”月霜扭头看她。 “没有啊,丞相大人待我很好。”李惟楚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看旁边小二打包才反应过来,“这不还剩下许多菜嘛,浪费不好,所以就想着带回去晚上接着吃咯。” “倒是没想到李先生还有这样勤俭节约的美好品德。” 隋燕这才同李惟楚相处了没多久,说话都开始有些变得像她那种调调了。嘿嘿的笑了两声,李惟楚跟上隋燕的步伐。 这边正准备转身,李惟楚瞧见隋燕身后有人端着汤过来,想拉他过来点免得不小心碰到人家。却没想到那端汤的小二正巧给崴了脚,汤一下没端稳全朝隋燕这边洒了过来。 李惟楚眼疾手快,一下把隋燕给拉了回来。 “隋兄小心!” 随着一声响,那鲫鱼汤倒了大半在李惟楚的手上。虽说这衣服穿了好几件,但毕竟都算不上太厚,还是不可避免地烫到了手臂。紧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伤口,李惟楚正准备让小二带着自己去找些冷水冲一冲。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大人?” 李惟楚正纳闷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抬眼便看见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赶紧去医馆看看。”旁边的隋燕也跟着走上前来,皱着眉看着李惟楚手臂上的伤势,“这汤本来是要泼在我身上的……” “哎呀,这要是隋兄被泼到,那可就不是只手臂这么简单了。”李惟楚笑嘻嘻地说道,“我没事的。” “你没事?” 许海晏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瞪了她一眼。 “哎呀——我要被痛死了!”收到许海晏的眼神,李惟楚赶紧一副面色痛苦的模样,直直地挥了挥自己的手臂想扇点风让手臂冷静一下,看起来傻傻的。许海晏赶紧跟上去送她去医馆,匆匆跟自己身后的甄辕说了声,旋即看了一眼身后的隋燕。 不是好奇,也不是探究,而是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 “公子,刚刚那位就是北辰的丞相大人,许海晏。” “难怪李惟楚喊他大人。”隋燕勾起嘴角,迈着步子跟上前边两人的步伐,看着前边那两人在窃窃私语。 李惟楚带着许海晏离隋燕稍稍远了些,在一边说着话。 “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叫隋燕,今天刚认识的。”李惟楚完全没有注意到许海晏那一副查户口的表情,只顾着慌忙解释,“我怀疑春华园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想着借月霜这个突破口查查,也让大人你之后有所防备。这隋燕和月霜有些关系,所以就一块儿带来吃饭了。” “那你查出些什么来了?”许海晏问她。 “这隋燕应该就是东丽摄政王燕绥,月霜是她手底下的一个细作。春华园是皇帝的地盘,听月霜方才的描述,好像宫里的那位崔咏皓崔大人有些关系。估计这崔咏皓就是春华园背后的人,负责帮皇帝管理春华园的。” “知道了。” 许海晏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听她说这些,只是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方才为什么替那个隋燕挡下这么烫的汤水?” “我不说了吗,要是那隋燕受了伤,可就不止手臂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脸上也会被溅到。” “他脸上戴了面具,怕什么?”许海晏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 “额……”李惟楚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好像的确是这样。” 许海晏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叹气一声说道:“你说你,脑子也不算笨,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犯迷糊?” “那也还是挡着些好。” 李惟楚勾手指给他算得失,“你想想,这燕绥是来参加龙节祭祀活动的。这么重要的人物,要是在我们北辰出点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还有那端汤的小二,也就是今天有点点背,正巧给崴了脚。若是伤到了东丽摄政王,那皇帝追究起来,还不知道怎么个惨状呢!” “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许海晏听她叽里呱啦说完一通,最后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淡淡的,一点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李惟楚红了脸。 慌里慌张地别开脸,李惟楚赶紧岔开话题:“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 “说。” “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看他。 “……” “工伤医药费有报销的吧?我可不可以找大人你报账?” “……随便你。” “诶,反正大人你都跟我一起去医馆了,要不你直接帮我把医药费付了算了。” “知道了知道了!”许海晏被她这财迷的样子给气的哭笑不得,直接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怎么话这么多呢!” “我这不是找你确定一下嘛。”李惟楚笑呵呵地说着,“要是你不报账,我就回去找郡主给我看。” 许海晏狠狠地弹了下她脑门,又生气又忍不住想笑:“还真当小清是你的免费医馆了?” 隋燕跟在两人后边,看着许海晏看向李惟楚的眼神,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了李惟楚全身。 终于是明白了什么。 “居然是个姑娘家……” 隋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笑容。 李惟楚现在正乖乖地坐在医师面前,抬出自己的手臂让那医师看。 虽然嘴上说着不严重不严重,可实际上那衣服已经全部沾在了皮肤上,稍稍一动便疼的李惟楚表情逐渐扭曲。那医师拿出剪子,把李惟楚受伤地方的袖子给剪开,露出里边手臂的皮肤来。 “幸好没有烫出水泡来。用这个药擦在被烫伤的地方,每天三次,不要碰水。” 乖乖地应了声,李惟楚看着医师把自己的手臂给包了起来:“谢谢医师。” “不客气。” 许海晏也朝医师道了声谢,旋即带着她离开了医馆。 隋燕和月霜就跟在两人身后,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诈了 走出医馆,许海晏原本还在一边小心扶着李惟楚。 “大人,我这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腿……”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隋燕和月霜,李惟楚不动神色地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许海晏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在意身后还有两人看着,直接说道:“你这伤了手,手算是四肢,腿也算是四肢,都是通的。手受伤了,等于腿也受伤了。” 这是什么歪理? 李惟楚干笑一声,旋即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隋燕和月霜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还说等会儿带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转的,现在我这手也受伤了,也不太方便……” “李兄说的哪里话。”隋燕抱歉地说道,“本就是因为我你才受的伤,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说。” “道歉就不必了。” 许海晏因为李惟楚受伤的事情原本对他就没什么好感,之后知道他是东丽摄政王之后,更是直接没了好脸色,“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李兄。” 隋燕却好像并没有要同许海晏对话的打算,朝李惟楚招手,示意自己有话同她说。李惟楚正准备过去,却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手:“别去。” “我听听他说什么。”李惟楚耐心地同他说道,“没事的。” 冲许海晏笑了笑,李惟楚迈着步子往隋燕的方向走了过去。 “实在是对不住了,害你受了伤。” “诶,我这不都说了没事吗?就不用跟我道歉了。”李惟楚笑着摆手。 “那你方才在我身上查出什么没有?” “啊?” 听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李惟楚小心脏不可避免地剧烈跳动一阵,旋即平复下来开始装傻,“什么?” “可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你可是一直在打量我。” 隋燕弯着腰在李惟楚耳边不远处说着,许海晏就在边上看着两人,瞧见他突然勾起的嘴角,忍不住皱起了眉。 “隋兄开玩笑了,我吃饭的时候不一直在跟你们说话,总得看着你们的眼睛说话不是?” “还是不肯说实话……”隋燕轻轻笑了声,李惟楚瞬间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听他接着往下说道,“难不成,你是看上我了,李姑娘?” 什么?! 李惟楚满脸震惊地看向他,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隋燕原本还以为自己怀疑错了,这会儿知道自己的猜想正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会儿李惟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诈自己,愤怒地看向他。 “怎么,只许你打听我不许我诈你?李姑娘莫非也太小气了些。” 隋燕本身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被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不过,她女扮男装的事情,看起来倒是十分机密。 这样一来,明明是她亏了才是,居然还说自己小气。 李惟楚被气的没脾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旋即露出笑脸:“隋兄,你看我们好歹是朋友,你应该不会出卖朋友的吧?” “那是自然。”隋燕微微点头,“只不过,这还得看朋友的表现。” 李惟楚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隋燕突然起身把声音放大了些,故作友好地对李惟楚说:“那李兄,今后有缘再见了?” “再见。” 被拿捏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李惟楚咬着牙回了他一句,愤愤地看他走远。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许海晏走上前来问道:“他方才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我猜出他的身份了。”李惟楚哼哼两声,“而且,他居然还诈出了我是女儿身。都怪我粗心大意,竟然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他有拿这件事威胁你么?” “当然有啊!” 李惟楚知道那家伙刚才一定躲在面具后边偷笑,现在想想真是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揭了他的面具捏烂他的脸,“不过,他没有逼我做什么事,只是捏着作为把柄。怕就怕他下一步有什么动作,想借我的手做些不干净的勾当。” “他若是想这么做,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许海晏出声让她宽心,看了一眼隋燕离开的方向,旋即扶着她回丞相府。 “我原本还以为这李惟楚是个多么聪明机灵的主,没想到居然被我一诈就给诈出了身份。”隋燕晃了晃脑袋,“终归是个女人——可惜了,原本还以为能为我所用,现在看来,用处也不大。” 听见隋燕表现出的对李惟楚失望的样子,月霜心里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悄悄舒展了些眉头。 “公子,那我们的行动……” “自然还是要做的。”隋燕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这北辰最是看重龙节,要是这期间受到点什么意外,估计这迷信的北辰百姓,觉得这天都要塌了。” “到那时,我们的人再散播舆论,动摇百姓对朝廷的信任,东丽大军的铁骑这个时候踏进北辰的疆土,一定是无往不利。” “多年前北辰肆意屠戮我东丽子民,这笔帐我若是都不能好好给它算算,有何资格担任东丽的摄政王?” 月霜同样对北辰恨之入骨:“当年我父亲,就是死在这场战役当中的。若不是那霍宗明和李越两人的奸计,我的父亲也不会惨死,东丽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死在北辰大军铁蹄之下。” “只要能把北辰拿下,或者元气大伤,公子你将来夺取东丽的皇位,一定是手到擒来。” 可隋燕对这个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皇位这种东西,我并不是很在意。当上皇帝又如何,那在位的皇帝,不依旧是任由我拿捏?” “公子说的是。”微微点头。 听了刚刚月霜的话,隋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她:“对了,那霍宗明和李越的消息,你查到些什么没?” “哼,恶人自有天收,那李越同我们东丽打完仗之后,全家都被灭了门,自己被人碎尸沉了井。不过,那霍宗明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后来去沙州城当了安护使,没几年就回到京岚城,现在是郎中令负责宫殿守卫,风骑也是他负责掌管的。” “哦?” 隋燕没想到,这当年讨伐东丽的两位大臣,居然会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有点意思。” 第一百二十章 吃醋 这几天,各国的使臣都接连来到了京岚城。东大门的华贵马车络绎不绝,车队一趟接着一趟。那些好奇的百姓各个好奇的紧,通通围上去想看看热闹。许海晏是负责接待这些使臣的人,每天站在城门口跟着吉祥物似的,李惟楚远远地看他,感觉他脸都笑僵了。 “你哥这简直就是个工具人嘛,怎么什么事都让你哥干?” “虽然我平常也这么觉得,不过这次我倒是非常赞成我哥来欢迎人家。” 许菏清和李惟楚两人,正坐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家茶楼二楼,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看着城门口的许海晏迎宾。 “为啥?” “你想想朝廷里边那些歪瓜裂枣的官员,哪个有我哥长得好看?” 许菏清拖着下巴看向自己的哥哥,越看越觉得自家哥哥长相实在是数一数二没得挑:“说真的阿楚,你要是做我嫂嫂,绝对赚大发了好吗?每天早上醒来看见自己身边躺着这样一个美男子,是我我就美死了。” 李惟楚已经习惯了她每天这样胡说八道,甚至都已经不想搭理她,只是直直地看向底下的许海晏。 就这么从上往下看他的头顶,都觉得许海晏帅的不行。 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无意识间犯花痴,李惟楚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回过头来抿了口茶压压惊。 “诶,那不是……” 许菏清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李惟楚不知道她看见了些什么,也跟着回头看,却一下被许菏清给拽了回来。 “你拉我干嘛?” “没,没什么。” 知道她这般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李惟楚趁她一下不注意回过头去,就看见许海晏正在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抱在一起,样子无比亲昵。 见李惟楚愣神,许菏清赶紧同她解释:“这位是西青的公主曲静姝,西青同我们北辰关系极好,所以她之前来皇家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同我哥,还有郑玄羿他们关系都很好。你知道他们西青就是这样,见面喜欢跟人家拥抱,就跟我们见面行拱手礼是一样的。”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几句,说道最后连许菏清自己都不太相信了,只能尴尬地笑两声,看李惟楚静静地发呆。 “好久不见海晏哥哥。” 曲静姝跟在自己的父王身后。好不容易等到许海晏同父王说完话,曲静姝实在是想念许海晏的紧,冲上去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无奈地笑了声,许海晏稍稍别开头说道:“小姝,注意些形象。” “我同我的好哥哥许久未见,拥抱一下,有何不可?” 曲静姝作为西青的公主,从小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同许海晏是青梅竹马,也未曾在意这些。不过瞧许海晏为难的样子,她还是乖乖松了手。 “现今我们已经长大,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这行为终究不妥。” “阿晏,你还不知道她?”西青国主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没大没小惯了。” “我哪有?”曲静姝过来挽住自己父亲的手臂,“我这叫什么,天真烂漫!” “也就你这厚脸皮这样夸自己。” 国主伸出手来摸了摸曲静姝的头发,再用慈父一般的眼光看着许海晏,“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阿晏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已经成为了北辰最年轻的宰相大人。真是年轻有为。” “国主过奖了。” 对于国主的夸奖,许海晏只是微笑着淡淡应着。 “你父亲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父亲一切都好,母亲最近新开了家医馆,专门帮穷人义诊。” “这次你父亲会来么?” “这几祭祀活动父亲母亲都会来,估计也就这两天到京岚城。”许海晏如实回答,“等父亲到了,我会派人通知伯父您的。” “嗯,许久没有同你父亲见面,实在是有许多话想同我这位朋友说。”国主朝许海晏行礼,最后带着曲静姝准备离开。 “海晏哥哥,等我安顿好就去府上找你玩!” “好,随时欢迎。” 许海晏微笑点头,目送她离开了城门。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李惟楚和自家妹妹正坐在不远处一家茶馆二楼,看向自己的方向一动不动。 对上许海晏的眼神,李惟楚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虚,赶紧别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 难不成她刚刚看见曲静姝同自己拥抱,误会了什么? 许海晏先是有些焦急,急着想同李惟楚解释自己同那曲静姝的关系。突然细细想来,竟然一下开心了起来。 这个呆子还知道吃醋,总归不算太呆。 回去之后再慢慢同她解释不迟。 “我想先回去了。” 李惟楚这会儿突然一下没了兴致,语气也连带着有些恹恹的,从座位上起身,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许菏清一眼。 知道是被许海晏给伤了心,许菏清急地直跺脚,往许海晏的方向看了眼,却没想到这家伙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完了!” 许菏清朝他做着口型,接着用手划了划自己的脖子,再指了指已经离开的李惟楚。许海晏微微点头让她放心。知道自己哥哥肯定有办法应付自己未来嫂嫂的小脾气,也就放心地跟了上去,想着自己帮着稍稍安抚些。 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惟楚回到丞相府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曲静姝是许海晏从小认识的朋友,许海晏只是把她当成妹妹而已,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对,曲静姝那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别说许海晏了,我看着都喜欢。谁能保证许海晏看不上人家?” “也不对,许海晏喜不喜欢曲静姝,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单方面喜欢许海晏,他喜欢谁谁喜欢他,也轮不到我来管啊!”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李惟楚实在是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实在是矫情的让人受不了,可是忍不住又心里头直泛酸,抱着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过了会儿,稍稍冷静了下来,李惟楚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刚打开门,就瞧见许海晏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看着自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冲突 “大人这就忙完了?” 李惟楚一下抚开自己面前方才因为在床上一通乱滚掉出来的一些碎发,故作镇定的看向许海晏。 “回来取些东西。”许海晏见她要往外边走,侧着身子给她让路。 “哦。” 虽然心下暗自吐槽他取东西为什么要来自己的房间,不过李惟楚现在心情还在烦躁着,并不是很想同他搭话。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绕过许海晏径直往门外走去。 “那曲静姝是从前在学堂的时候认识的一位朋友,除了我之外,还有郑玄羿同她也十分熟识。因为她年纪比我们小,况且又是学堂唯一一个女孩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 你不需要误会什么。 许海晏原本想把最后一句话也给说出来,不过总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若反过来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倒是自己唐突了人家。 “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很正常,你同我说做什么。” 李惟楚承认自己有些酸了。 从前世开始,自己就一直是孑然一身,连朋友都少得可怜,更别说像曲静姝这样被众星捧月千恩万宠的了。到了这世,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可自己身上还是背负着血海深仇,不敢与人亲近更不敢深交,表面上看着潇潇洒洒,不过都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寂寥罢了。 像曲静姝这般明朗阳光的人,自己怎么能同她相比。 许海晏毕竟是个男子,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七窍玲珑,要想看透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有些困难。见李惟楚面色已经恢复正常,还以为她已经没事,旋即开口对她说道:“槐夏的事,我这边有新消息了。” “有什么消息了?”李惟楚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之前见你因为槐夏的事情总是愁眉不展,听你说了那些线索之后,我就去找了曾经在沙州城当过安护使的甄大人,也就是那天在醉仙楼你瞧见的那个。虽然没有从他那里问出些什么,不过倒是有了另外一条线索。” 李惟楚没有接话,静静地听他往下说。 “霍宗明,曾经作为镇西将军驻守在沙州城。所以那天我同他说请他来府上一叙,不过今天我不在府上,所以槐夏的事情由你来负责。” “所以,等会儿你同他见面,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全都由你说了算。” 所以,他明明政务这么繁忙,为了避嫌从来不同别的官员单独见面吃饭,因为自己的事情就这么破了戒? 李惟楚怔怔地看向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怎么了?” 许海晏见她又开始发呆,朝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掌。 “嗯,我知道了。”李惟楚的心情一下变得明朗起来,恢复了先前的笑容,“谢谢大人。” “我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要是饿了让徐大娘不用等我,先开饭。” “好。” 李惟楚乖乖点头,许海晏从自己的书房拿了些东西,匆匆忙忙地又出了府。 站在门前目送他上了马车,正准备转身回房,却没想到另一边马蹄声又匆匆一阵。李惟楚好奇地回头,就瞧见霍宗明独自一人骑着红棕色的马到了丞相府。 “李先生。” “霍大人。” 两人见面依旧是一番客套的行礼,知道许海晏今天去迎接使臣不在府上,霍宗明便直接跟着李惟楚进了大厅。 “那天丞相大人下了朝之后便将我叫住,说是有事情想问问我,让我今日来府上寻你。不知所为何事?” 李惟楚带着霍宗明在大堂坐下,仆人上前来给他看茶。 “霍大人应该知道许大人最近新认的一个义妹的事情吧?” “自然知道。”霍宗明微微点头,“之前许大人的这位义妹同南平王的世子大婚,陛下还给了许多赏赐去韩州。” “这位义妹,先前其实只是丞相府一个小小的丫鬟,是我的贴身侍女。后来她同世子两情相悦,为了避免她心有顾忌,大人便认她做了义妹,也算是让她的身份能同世子相当。” “丞相大人一向心善,这槐夏姑娘真是有福气。”霍宗明说道。 “不过这槐夏身世实在是可怜,其实她先前是被人贩子拐卖,一路乞讨到了京岚城,后来被丞相府的管家救下,这才入了丞相府。现在她嫁了人,唯一的牵挂就剩下自己许久未见的父母,所以我们想帮她找到亲生父母。若是父母已经不在世,能去上柱香也好。” “被人贩子拐卖?” 霍宗明听见这句话,原先还有些淡漠的神情突然一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却又立刻冷静了下来,像是在抑制这什么情绪似的,“不知这位槐夏姑娘,是什么时候,在何地被拐卖的?” “因为年纪太小,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只能勉强记得一些片段。”李惟楚说道,“她说自己好像是跟着奶娘出去买东西,后来走丢了被人贩子抱走的。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时候。听她回忆里的一些描述,许大人大致判断应该是在边境,也就是沙州城那一带。因为听甄大人说您之前作为镇西将军在沙州城驻守过一段时间,所以想来问问您。” “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帮槐夏找到亲生父母?” “四五岁,奶娘,沙州城……” 霍宗明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右手逐渐握成拳头,眼神中难掩激动,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她现在在韩州?” “嗯,她现在是南平王世子的世子妃。”李惟楚微笑着说道。 “世子妃?南平王世子的世子妃!” 霍宗明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嘴里念念地说着为什么偏偏是南平王的儿子,旋即突然怒目圆整地看向李惟楚,“你们为什么要将她嫁给南平王的儿子!为什么!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李惟楚被他这突然发怒弄得莫名其妙,正准备开口向他解释。可这霍宗明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无论李惟楚怎么拦他都无济于事,怒气冲冲地往外边冲了出去。 “霍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误会什么误会!给我滚开!” 霍宗明一介武夫,李惟楚哪能挡得住他的攻击,一下被撞倒在地,而霍宗明已经冲出府门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后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槐夏感觉这些天同许敬桓之间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一般。他从早到晚都一直有事要忙,自从成亲之后,连面都见不上多少次。偶尔遇见徐风,也只是打声招呼便走,一副不愿意多同她说话的样子。 虽然心底止不住的有些失望,但槐夏知道,这也是自己难得调查南平王的机会。 如果能找到南平王同李家灭门事件无关的证据,自己同许敬桓在一起,也能更加心安。 槐夏这么想着,趁着许敬桓不在府上,再次悄悄混进了南平王的书房。 “应该会有卷宗记载之类的东西吧……” 在书房上上下下的翻着,可这书房就像许敬桓说的那样,除了平时看的一些书,什么东西都没有。 “如果书房都没有,会不会是放在自己厢房内的?”槐夏随意翻开一本书看了两眼,又把它放回了书架上,“或者像阿楚小说里写的,这书房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暗道?” 只是这书房实在是大,槐夏又不敢弄出声响,生怕把人给招过来,只得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摆弄。瞧见个瓶子就转转,看到个烛台也转转。 最后这书房所有的瓶瓶罐罐都给摸了个遍,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要找个机会混进厢房里头。” 一无所获,槐夏心中有些失落,转身准备走出书房。 突然看见放在书桌旁边的一处茶几。 似是鬼使神差一般,槐夏迈着步子往那茶几的方向走去,看着那一盏茶愣神。 旋即伸手抓起那茶壶一转—— 不远处,一道紧邻着书架的暗门一下打开,露出里边漆黑的通道。 槐夏咽了咽自己的口水,给自己壮了壮胆,迈着步子朝那通道走了进去。 刚一迈进通道,那扇暗门便自己合上。原本漆黑的环境更加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槐夏扶着墙小步小步往前走,才终于从前边看着些光亮。 一条小道走到头,才发现里边是一个巨大的储藏室。比起外边的书房,这里边放置的书本的数量比起之前还要多些。快步走到书架面前,槐夏随便拿起一本书本翻了起来。 “账本?真?” 槐夏翻开快速看了两眼,发现里边除了王府日常支出开销之外,还有许多不能摆在明面上的账务。而其中乌有帮,也就是死士的开销,就记载其中。再抽出两本来看,全都是这些年南平王府真正的收入和支出。 看来这一列放置的全是账本了。 走到旁边一个书架上,槐夏又抽出一本随意看了看。 “姜瑜东,男,四十六岁,京岚城人士,廷尉府廷尉史。于含元二年二月三日京岚城郊外完成刺杀任务。” “周玮,男,三十八岁,禹州人士,宗正府内官。于含元二年八月十五日禹州陇竹寺完成刺杀任务。” “郑觉寒,男,四十岁,瀛洲人士,廷尉府左监。于含元三年一月八日韩州完成刺杀任务。” “唐瀚,男,三十五岁……” 一条条的人命,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记录在册,上边的墨迹冰冷生硬,让槐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楚说,李家是在宣武十四年被灭门的。 槐夏这样想着,往上翻找更早之前的记录。没过多久,就拿到了一本记载了宣武十年到宣武十五年间的记录。 前边的档案记录实在是太让人触目惊心,槐夏紧皱着眉一路翻找下去,终于在某一页发现了关于楚王一家的记录。 “李越,男,二十八岁,楚州人士,楚王,东丽之战元帅。于宣武十四年四月三十日就地斩杀,碎尸沉井。其妻方宜兰以及包括仆人在内的上下五百三十四口人全数被杀。” “五百三十四口人……” 槐夏忍不住想要惊呼出声,赶紧捂嘴掩盖住自己的声音,可这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了这五百三十四这串数字上。 原来阿楚身上的仇竟如此沉重。 原来这罪魁祸首真的就是南平王! 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就像在那一瞬间抽干了一般,再也站不起来。槐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擦干自己的眼泪,匆匆忙忙把这本记录本放回在了书架上。 她感觉那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了自己的心上。 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出这间储物室,心身疲惫地走到通道的尽头,正准备摸索着开关打开暗门,突然听见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像是南平王和他手下云雷之间在对话。 “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王爷,已经全部办妥了。”云雷低声应道,“那边已经全部给世子准备妥当,届时世子和世子妃过去隐居,绝对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我和许敬桓? 突然想起那天第一次来书房正式见南平王的时候,临走之前他问许敬桓的那个问题。 槐夏赶紧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想看看能不能听出些什么。 “我之前,一直放心不下桓儿。想着要是我走了,桓儿身边没个人那可就糟了。现下他已经成亲,槐夏虽然身份低微些,但善良体贴,会照顾人,同桓儿也合得来。有这样的人陪在他身边,我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王爷何必如此忧心?”云雷说道,“您一定能亲眼见到小王爷成长起来的那天的。” “桓儿才学智谋都不错,眼光有时甚至比我这个老古董还要长远些,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假以时日,一定能成大器。”南平王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会心一笑,不自觉地在心里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可想到今后的日子,众多思绪最后只归作一声叹息,“只是,他的下半生不需要成为大器。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度过剩下的日子。这样,我也能安心地走了。” “王爷!” “不必伤心,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南平王淡淡地说道,“从我被他拿捏在手中的那一刻起,加上后来灭李家满门如此深重的罪孽,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下他想得到的已经得到,我也没了作用。丢了这条命,也是迟早的事。” “到了九泉之下,希望能遇见楚王一家,让我偿还我这一身的罪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休书 正低头间,南平王突然发现自己茶几左上角的那个茶壶似乎稍稍被人挪动了些位置。 云雷见自家主子的神色突然放在了这茶壶上,一下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往暗门的方向看了过去,回头朝南平王使了个眼神。 南平王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举起那茶壶仔细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女子胭脂水粉的香味。 “今日这茶不错,云雷,你也尝尝。” 南平王这样说着,将那茶壶递到云雷面前。 跟在南平王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此举是何用意。云雷凑近些身子跟着闻闻上边的气味。 这是前几天世子送给世子妃那面脂的味道。 “王爷,在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先告退了。” “嗯,今日我也不太想看这些东西,想先回厢房休息了。” “那属下先送您回房。” 旋即就是一阵离去的脚步声。 听见外边传来离去的声音,待到房间内已经没了动静,槐夏这才摸索着打开暗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被人拿捏,早知今日……看来爹爹身后,还有别的人在操控着这一切……”槐夏快步走过那些书架,想着赶紧写信将这件事告诉李惟楚,让他们调查这背后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救下南平王一家。 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槐夏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赶紧溜了出来关上书房的门。 徐风突然从屋顶上跃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向悄悄离去的槐夏。 还有方才王爷和云雷在书房里的谈话。 书房内。 槐夏离开后,南平王和云雷便从一个书架后边走了出来。 “果然是世子妃。”云雷低声道,“她来王爷您的书房做什么?” “云雷,跟我去暗房里边看看,看她动了什么东西。” “是。” 收到南平王的命令,云雷伸手扭开那暗门的开关,方才才关上的暗门又再次被打开。云雷跟在南平王身后走进暗门后的储物室,一时之间不知从何查起。 南平王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被动过的那个书架,上边有一本乌有帮行动记载的卷宗被随意地搭在上边,书脊的编号在那一列中显得十分突兀,一看便是被人随意抽取出来。 瞧见上边的年份,南平王神色已经有些不对。 直到翻开记载着李家灭门案的那一页,见到那五百三十四口人上微微湿润的印记,南平王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这槐夏,竟然同李家的人有关系。 一边欣喜于李家依旧有后人存在在这世上,一边感叹这世事总是这般捉弄人。槐夏看桓儿的眼神完全不似作假,桓儿更是爱槐夏深入骨髓。 可自己,却成为横在二人之间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若这真是报应,为何不报复在我身上?” 槐夏正在自己的房里整理思绪,琢磨着怎样写才能把这些东西交代明白。虽说跟着李惟楚学了不少字,还未同许敬桓成亲时也被他拉着练习写字,可要说写起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来,槐夏总觉得自己还差许多。 若是因为自己词不达意让阿楚误会了什么,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爹爹一家的确是灭门李家的直接凶手,但爹爹同样也是受人胁迫。阿楚这般明事理的人,一定不会过多责怪爹爹的。” “若真是要杀人偿命,我跟爹爹还有敬桓一同偿还便是。” 既嫁给许敬桓,槐夏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生是许敬桓的妻,死也要做他的人。 就像那天,阿楚在纸上写下的那两句诗一样。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下意识地在纸上写下这两行字,想到许敬桓对自己的好,即使今后要一同赴死,自己也觉得甘之如饴。 郑重其事地将这两行诗放在左边的小抽屉里,槐夏定了定神,终于开始写起了给李惟楚的书信。 “阿楚,近来可好?不知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昨日我前往爹爹书房发现一处暗门,发现了里边有许多关于乌有帮的记载,我找到了宣武十四年的记载,发现凶手的确是乌有帮无疑。但……” “在写什么呢?” “但”字刚刚落下一撇,突然听见房门被打开,许敬桓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一副质问的语气。 正准备将信纸藏好,动作却快不过习武的许敬桓,槐夏手中的信纸一下被他夺了过去。 “确是凶手无疑……” 许敬桓冷笑着看向上边的字迹,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如此痛快便答应同我在一起,同我成亲嫁入许家,原来竟是这般原因。” “还阿楚……叫的甚是亲昵啊——” “不是的!你听我说!” 槐夏大喊着要同他解释,可一想到许敬桓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自责难当无法面对自己,这真相便一下如鲠在喉怎样都说不出来。 “你说啊?我听你解释,你为何不说!” 许敬桓一下拎住槐夏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她。槐夏眼角带泪,对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真是冰冷的没有一点感情。 “敬桓,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只是这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难以说明,我现在不能同你细说……” “不能同我细说?” 许敬桓冷哼一声,一下将槐夏扔在地上让她摔倒在地。槐夏一时间反应不及,右手掌撑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的槐夏直掉眼泪。 眉头稍稍皱了下,旋即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质问槐夏的表情。 “那便让我来帮你细说。” “你从嫁进我家的那一刻起,就抱着要调查我父亲的目的。不,或许应该说,你一开始便同李惟楚那厮串通好,想找到机会嫁进我家,好给你那情郎行方便,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 槐夏摇头,却又不能同他解释,只能重复地说着“不是”这两个字,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可许敬桓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见她一副闭口不谈的样子,径直从旁边抽出一把剑架在槐夏脖子上,大声嘶吼道:“给我说!你是不是想要和李惟楚里应外合整垮我们南平王府!是不是!” “真是枉费我爹爹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却背着我们做出这种勾当!真是好一个蛇蝎女人!” “今日,我便要休了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别两宽 伸手从书案上拿过毛笔,大手一挥,许敬桓的怒气透过笔墨透在纸上,那墨迹渗下宣纸将底下的书案都给沾上了痕迹。 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这休书上的字迹与他平日的字迹全然不同。笔迹全是乱的。 正如同他的心一般。 “李槐夏,有夫许敬桓,因其乱族,不守妇道,有违女德。既以二心,不同归于一志。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将笔往书案上一扔,溅出点点墨痕,抽出那张休书,许敬桓将它一下甩在了槐夏面前。 “从今以后,你同我许家,同我南平王府,再无瓜葛!” 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槐夏颤抖着将那一纸休书拾起,看着上边的文字,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乱族?不守妇道?没想到我在你许敬桓眼里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槐夏左手扶着旁边的柜子勉强起身,拿着休书的右手微微颤抖:“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却没想到,你对我的信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信任?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许敬桓似是一刻都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背过身去不愿多看她一眼,沉声道:“你走吧!赶紧离开南平王府!有多远走多远!” “我未曾做过的事,你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认。更不会领着这样一封休书走!” 槐夏一把将自己手中那封休书撕碎,碎纸片洒落一地。越过许敬桓站在书案前:“许敬桓我告诉你。今日不是你要休我,是我要休了你!休书,我同样会写!” “许敬桓,有妻李槐夏,因其多疑之性,凉薄之情,得之我厌。既以二心,难再同志,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一别两宽,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立约人李槐夏,含元十一年五月一日。” 看着自己因为受伤的右手写出来歪歪扭扭的字迹,槐夏一咬牙将自己的大拇指咬破渗出血来,在休书上盖上了鲜红的印记,眼眶通红走到许敬桓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休书!给我拿好了!从今以后,我同你许敬桓,再无半点干系。” “恭喜你得偿所愿。” 一把将休书塞进许敬桓的怀里,槐夏连包袱都未曾收拾,直接大步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门。 强忍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槐夏高昂着头踏过门槛,连回眸都不曾有。 所以她未曾注意到,许敬桓紧紧捏着的拳头,还有同样隐忍着的情绪。 南平王听见这边的动静,这会儿已经赶了过来。看见槐夏要走,赶紧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下:“槐夏!” “爹爹……” 槐夏知道自己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喊面前这位老人为爹爹,声音中带着些留恋的感情。嫁进南平王府虽然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可面前的南平王却是真的将自己当作女儿来对待。 所以她一直相信,南平王将李家灭门。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槐夏,真的要走?” “爹爹,他同我之间,已经没了最基本的信任。他怀疑我与他人有染,我不想同他辩解,无话可说。他既然想让我走,那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只是爹爹,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槐夏……” “我知道爹爹的所作所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一定会让李先生调查清楚此事,减轻爹爹身上的罪孽。” 南平王听见她这番话,赶紧伸手拉住她:“槐夏,听爹爹的,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让李先生也不要再管。我自己做下的孽我一人承担,不要再去查背后的人了知道吗?” “为何?” “这背后的人,不是你们能招惹的起的。”南平王握住她的手,“槐夏,你是个好孩子,你值得有更好的人生,没有必要深陷其中。” “这是爹爹给你的盘缠,回到京岚城,就算不继续做李先生的丫鬟,也能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 南平王将装了好几根金条还有些碎银两的钱袋递到槐夏手上,见她手腕受了伤,赶紧让旁边的云雷将身上的金创药给拿过来一并交到她手上,“这个药也收着。” 看他一股脑地往自己怀里塞着东西,槐夏鼻子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爹爹,保重好自己。” 旋即转头看向刚才自己离开的方向,想着还在那房里站着的许敬桓,哽咽着声音说道:“还有,让他也照顾好自己。” “嗯嗯。”南平王微笑着看向面前这个被自己视作亲女儿的槐夏,想到昨天儿子对自己说的话,总归是把自己欲言又止的话给咽了下去,“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无论什么事,都要先想着自己才是。” 虽然心里并没有打消要调查清楚李家灭门案的念头,但为了不让他担心,槐夏面上还是答应了他。 槐夏伸手朝南平王行礼,郑重其事地朝他拜别,这才转身踏出南平王府的大门。 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仰头看向天,天上的太阳明晃晃地刺着她的眼睛。在阴雨绵绵的韩州,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或许许敬桓正商量着同自己去踏青,又或者去逛逛城东的集市,去院子里栽新得到的花种。 可白头偕老,终究只是空许约。 “槐夏姑娘!” 槐夏正兀自伤心,回忆着同许敬桓相识的点点滴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正在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扬先生?” 扬名立万骑着马往她的方向赶,前边一个中年男人听见他喊出槐夏的名字,立刻停下来一跃而下站定在槐夏面前。 只见他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双手扶住槐夏的肩膀,眼含热泪,嘴里小声念叨着一个名字。 槐夏的记忆突然一下翻滚起来。 “楚楚,今天有没有好好识字?” “爹爹,我不想识字,我想出去玩……” “乖,我们念完这几个字再出去玩好不好?” “老爷,楚楚只是个女孩子,用不着识这么多字,你又何必对她这么严厉?” “你知道什么!她身来就应该背负这样的命运,即便她只是个女子,若她无法成才,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大哥?” “爹……爹?” 槐夏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我的好闺女——” 霍宗明老泪纵横,一把将槐夏抱在怀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忍云间两分张 “桓儿,槐夏已经走了。” 南平王在王府门口送走槐夏,眼看着她走远,这才回身往许敬桓和槐夏之前住的粲星阁走去。 槐夏人已经走了许久,可许敬桓还在那房里坐着,在那书桌前,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份休书。 “爹。” 听见外边的声音,许敬桓抬头轻轻地应了声,话语间难掩疲惫。 “我可能是北辰第一个收到女子休书的男人吧。”许敬桓看着休书上那有些歪歪扭扭的字,想到方才她给自己扔休书时那摄人的气势,“真不愧是跟在李先生身边的人。” “桓儿,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南平王坐在一边,看他方才因为隐忍而捏的隐隐有些发白的指节,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这件事本就是我做的,当年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父亲,我毕竟是我们南平王府的人。”许敬桓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休书上的一笔一划,“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犯下这样的罪行,弄得李家家破人亡。我作为你的儿子,有什么也要一起面对。可槐夏是无辜的,我不希望她卷进这样的危险之中,也不想她时刻待在我这个仇人儿子的身边,每天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她应当永远是个明朗的小太阳才是。若是我早知她的身份,我定然不会把她牵扯到自己身边来。” “就算不舍,也必须舍得。” 许敬桓看着休书上“有夫许敬桓”五个字,突然想到那天在洞房花烛夜之时她同自己说的话。 “许敬桓,娶了我,你后悔吗?” “自然不会后悔。”许敬桓举起镶着红宝石的酒杯同她交杯,“你呢?” “我也是。”槐夏咧嘴一笑,“嫁给你,我也不后悔。” “夫君。” “都是我害了你……” 见到许敬桓突然沉默的样子,知道他也许是又想起了同槐夏的过往,忍不住叹气一声。 “父亲。”许敬桓低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嗯。” 南平王走出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对旁边的徐风说道:“看着桓儿,有事同我说。” “是,王爷。” 徐风接到命令,站在房间门口守着。 房间里全是槐夏之前生活过的痕迹。 之前送给她的面脂还放在桌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旁边柜子上放着她平日里用来做女红的针线,上边还有一个没有绣完的并蒂莲图案的香囊。 “娘子,别人丈夫身上都有妻子给绣的香囊,要不你也给我绣一个呗?我要鸳鸯图案的。” 许敬桓刚刚同南平王处理完外边的事情回到府上,第一时间就回了粲星阁来看槐夏。走进房门见她正在绣什么东西,悄声进了房门,把槐夏给吓了一跳。笑嘻嘻地坐在一边,托着下巴静静地看她作针线活,撒娇似的软着声音同槐夏说道。 “不害臊。”槐夏一拍他的脑袋,“鸳鸯图案是用来做枕头的,你要是真要香囊,我给你绣个并蒂莲图案的便是。” “好好好,娘子绣什么我都要。” “老滑头。”槐夏直接拿起一块布,举着对它对许敬桓说道,“喏,这是我绣好的。” “娘子真是厉害!这针法流畅针脚细密,图案之精美简直世间罕见!” 许敬桓接过她手上那块布,一本正经地拿在手上鉴赏。明明什么都没有,偏偏被他说的天花乱坠的,槐夏一下笑出了声。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绣的什么图案?”槐夏挑眉看他。 “这——”许敬桓眼珠子一转,旋即开口说道,“当然是绣的并蒂莲啦!” “错!我绣的是鸳鸯!” 槐夏把那块布一下给拿了过来,得意地看着许敬桓说道,“猜错了,所以你的香囊没了!” “娘子——” 许敬桓不依朗声大笑着就要去挠槐夏痒痒。 她爽朗的笑声现在还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 可惜以后,再也听不见了。 随意地扯开左边一个小抽屉,突然发现里边放着的两句诗。 墨迹才干没有多久,上边还带着浓郁的墨香。 “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想到她刚刚写下这样两行诗没有多久,自己居然就将休书递给了她。 许敬桓终是没有忍住,捂着那两行诗兀自在房间里站着痛哭起来。手腕上带着的同槐夏一对的情人结也沾上他的眼泪,颜色变得暗红。 徐风站在门外,听见自己的主子在房间内传来的呜咽声,皱着眉不忍心再听下去。 不忍分张却分张,最是有情之人伤心事。 手碗上情人结的小铃铛又响了。 槐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愣神,想起他那天在一个妇人那里学到情人结编法之后像个小孩子似的要炫耀给自己看,结果编了个这么难看的情人结之后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后来他想把这情人结重新拆了再编一次,自己又把他给拦住了。 说是这东西再编一次不吉利,最后把他手里编的不怎么像情人结的情人结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自己给他编了个正确的情人结手链戴在他手上。 那家伙,戴着那根手绳之后就一直同旁边的徐风炫耀,徐风都懒得理他。 笑着笑着,槐夏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变得无比苦涩起来。 “楚楚?” 旁边的霍宗明见槐夏突然苦涩的笑容,在一边轻声喊道。 槐夏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霍大人,你是说,我原来的名字叫霍楚楚,是你的女儿?” “对,你是我霍宗明的女儿。” 霍宗明看向槐夏的眼神一下变得慈爱起来,“原本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女儿了。却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这么多年以后再见到了你。现在我就带你回京岚城认祖归宗。” “我不回去。” 槐夏的眼神冷静地看向他。 “为何?我听李先生说你也一直在找我们,为什么现在已经找到了却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槐夏看着自己手上的情人结,想到李惟楚,想到许海晏,想到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才跟自己分开的许敬桓。 她既然已经陷了进去,不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决不罢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河豚哥哥 “你是说,现在霍宗明匆匆忙忙跑到韩州去找槐夏去了?” “嗯。” 李惟楚坐在大堂上,许菏清正在给她看头上的伤势。方才霍宗明推她那一下可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后脑勺一下磕在地上,碰着那尖锐的石子,不小心流了许多血。下人匆匆忙忙把在城门迎宾的许海晏给喊了回来,许海晏又把刚刚回到郡主府躺下的许菏清拉过来给她看伤。 “她伤的怎么样?” “没事——有我在,能有什么意外?”许菏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惟楚似乎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两人继续聊着天,“看这样子,槐夏应该是霍大人的女儿没错了。” “怎么以前好像没听说过他丢过女儿?”许菏清一边给李惟楚包扎一边念叨着,“不过这样一来,槐夏算是人生圆满了。这嫁给了南平王府的世子,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宫里边的大官郎中令,还是当今丞相大人的义妹。” “不过,有一点我很是在意。”李惟楚皱着眉头回想方才霍宗明离开时候说的那句话,“他说我们将槐夏将火坑里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对自己的伤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许海晏见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走过来一拍李惟楚的脑袋。 “啊!痛!” 李惟楚被许海晏这样一拍,差点以为自己脑仁都要给拍出来了,疼的眼泪硬生生掉了几滴,“你干嘛啊!” “自己受着伤,就不要想这些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许海晏让许菏清往一边坐着,自己过来给她包扎伤口,“这霍大人找到自己的女儿,心情难免有些激动。不过,你将扬名立万给派过去跟着霍宗明,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霍大人毕竟没有正式见过槐夏,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是有可能的。”李惟楚说道,“更重要的是,若是霍大人因为这件事在路上出什么事,有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不过我现在怀疑,霍大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南平王乌有帮的事情,所以才会说我们将槐夏往火坑里推?”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许海晏将李惟楚的伤口给她包扎好,从许菏清手里拿过药,“你现在身边没个丫鬟,自己上药不方便,我会定时去你房间找你给你上药,也免得你自己不上心把这件事给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心里想着这许海晏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敷衍了事地应了两声,“那槐夏的事情……” “槐夏的事情有我处理,你不用管那么多。”许海晏瞪着眼看她。 “大人,我最近越来越感觉我是来丞相府吃白食的了。”李惟楚喃喃地说着,“你看,程先生赵先生他们这些天帮你处理公务,郑先生也在帮你策划龙节的事。连孙之钰这些天都在干活,其他的人也多多少少在准备龙节活动需要的字画之类的东西。只有我一天到晚的在府上闲着,到时候要是被别人说闲话了可就不好了。” “我乐意让你吃白食,旁人会多说些什么?” 许海晏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许菏清在一边差点尖叫出声。 开窍了开窍了,千年铁树当着别人的面儿开花了! “这……” 李惟楚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他,脸颊微微泛红,磕磕巴巴地继续往下说,“那也还是会有人说的啊……” 许海晏见她坚持,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安排些事情做好了。” “什么事?” “好好回房间睡觉休息,哪儿也不许去。” “哪有人这样的啊!” 李惟楚一跺脚,正准备同他说道说道这英雄无用武之地浑身难受的感觉,却没想到外边看门的守卫带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 虽然今天只是远远地看见过,她也已经换上了便装,但李惟楚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这个不就是今天在城门口和许海晏拥抱的那个女孩子曲静姝吗? “海晏哥哥!”曲静姝在大厅瞧见许海晏的身影,一下越过自己面前的那个侍卫冲了进来,跟个八爪鱼似的一下扒在他身上。 “海燕哥哥——我还河豚姐姐呢!” 李惟楚在一边小声地说着,转头就要走。 许海晏一边应付着难缠的曲静姝,一边下意识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瞧见她这会儿一副已经生气的样子,赶紧出声喊住她:“你去哪儿?” “听丞相大人的命令,回去睡觉——” 李惟楚双手枕在后脑勺,原本想要装作一副潇洒离开的样子,却一下忘记了自己后脑勺受着伤,这一下直接把自己给整的龇牙咧嘴的,那背影看着就跟跳舞似的。 曲静姝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她给吸引住了。 “这人好生有趣!” 一下从许海晏身上下来,曲静姝小跑过去站在李惟楚面前,笑嘻嘻地介绍自己:“这位哥哥你好!我叫曲静姝,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这小丫头见到谁都喊哥哥? 李惟楚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看都不太想看她,随随便便地回答了她一句:“我叫李河豚。” 等回答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李河豚? 曲静姝听见这名字愣了一下,身后的许海晏和许菏清一下没忍住,突然一下笑出声来。 “哥哥这名字真是跟你的人一样,都这么有趣!”曲静姝一下伸手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很高兴认识你,河豚哥哥!”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在北辰见到这么豪爽的女孩子。 原先还有些气闷,现在认真见她笑脸盈盈的样子,李惟楚的心情居然一下跟着好了起来。也明白了这曲静姝难怪能成为学院里的团宠,这性格的确是招人喜欢。 嗐,自己跟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要怪就怪许海晏这个人太过招蜂引蝶,到处招惹是非。这小姑娘多可爱啊!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李惟楚弯腰就要行拱手礼,却没想到这小姑娘一下就抱了上来,笑眯眯地拍着李惟楚的后背。 完全把她当成好兄弟的样子。 被这小姑娘这样一抱,李惟楚竟然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家三口 自从那日在丞相府相识之后,一向一直喜欢黏着许海晏的曲静姝,突然变成了挂在李惟楚身上的挂件似的,一天到晚形影不离。 其实身边有这么一个小姑娘跟着倒也没什么,李惟楚身边没了槐夏以后,少了个说话的人,正好曲静姝把这个位置给补上。 只是,这曲静姝有个毛病总是改不掉。 “河豚哥哥,你们北辰的人每天闲着就只会写诗吗?” 李惟楚正奉许海晏的命令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休养,闲着的时候就看看书写写字,默写点唐诗宋词元曲,或者把金庸别的作品给默写一遍。这会儿用瘦金体写,一会儿用簪花小楷写,总之就是变着法儿的打发时间。 那曲静姝也不嫌闷,看李惟楚写字也能看上许久,在一边安安静静地也不吵她。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叫李惟楚,不叫李河豚。” “还不是你的海晏哥哥,说我伤好之前不能出院子。过会儿估计就要来看看我有没有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头了。” 李惟楚眼神扫了一眼旁边的曲静姝,写了许久的《洛神赋》落下最后一笔,将这张纸送到她面前:“喏,送你的。” “这是什么?”曲静姝拿到手里好好看着上边的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什么什么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曲静姝指着“髣髴”两个字发懵,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都没看懂这张纸有什么好玩的,又给放回了桌上:“河豚哥哥,你给我这诗有什么用?你这儿还有别的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小妮子真是不识好歹,你知道现在京岚城多少人求我的诗字吗?” 李惟楚得意地扬着下巴看她,见到小姑娘仰视的目光,更是巴巴地就要上天了似的,“你不是说你父王最近忙着同皇帝见面,没人给你发零花钱么。等会儿我在这《洛神赋》上边盖上我的私印,你去找个当铺,或者你自己直接在外边支个摊,挂上我李惟楚的名号,保证你一夜暴富。” “这么厉害?” 曲静姝听说这字画能换银子,赶紧让李惟楚盖上自己的印章,宝贝地收好。突然想起了什么,曲静姝对李惟楚说道:“对了河豚哥哥,你们京岚城好像有个叫春华园的地方今天晚上有什么斗诗活动,据说第一名有奖品,你会不会去啊?” “她不能去。”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瞧见许海晏走进院子里,手里拿着一瓶药还有纱布。李惟楚一皱眉,闷声道:“我就是要去,怎么了?” “小姝,你瞧你她这河豚脑袋,要是再跟着去那么热闹的地方,她这河豚脑袋也不想要了。”许海晏过来帮李惟楚拆了上边的纱布,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就安安分分把伤养好,明天就是宴会,你总不能这样去宴会吧?” “那直接告假不去不就行了?”李惟楚倒是想的通透,“正好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偷懒,何乐而不为呢?” 许海晏一边小心地给她的脑袋擦着药,一边苦口婆心外加彩虹屁攻击:“唉,你说你若只是个普通的门客,我同陛下说一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你李惟楚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当今北辰最受尊敬的大才子!这种盛大的宴席,要是没有你的诗助兴,那该多没意思啊!” “诶,这话我爱听。” 李惟楚得意地点头,跟着闭上眼慢悠悠地享受许海晏给自己按摩的手法,“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再考虑一下。” 曲静姝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声:“海晏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河豚哥哥?” “噗——” 李惟楚一口口水上来差点没把自己给呛着,想笑又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笑容,又尴尬又不可思议,嘴角一上一下地抽抽,“那什么,小丫头,你这脑洞可真够大的。” “什么是脑洞,脑袋上有个洞吗?可脑袋上有洞的不是河豚哥哥么?” 曲静姝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模样。见两人沉默着不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河豚哥哥,按你话本里写的那些东西来看,这是不是就叫耽美?是不是你是零,海晏哥哥是一啊?” “什么零啊一啊的?什么又是耽美啊?我怎么听不懂?” 这会儿连许海晏都已经开始迷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惟楚,“我说你,都给她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我给她看的!我没有!” 李惟楚听见从曲静姝嘴里蹦出这几个词的时候,连魂都从胸腔里给跳出来了,眼珠子瞪得滴溜圆一副见着鬼的表情。回过神来一把将曲静姝带到一边:“丫头,你什么时候溜进我房间里的?” “就之前啊!”曲静姝见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条件反射似的将自己的声音放低了下来,“在你写字之前我进去的。我同你报备过,还以为你听见了。突然这么小声说话,是不是不能被海晏哥哥听见?” 小姑娘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李惟楚本来想硬着心肠好好教训她一番,不过见她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小脸,微微嘟着嘴的委屈小表情,实在是没了法子,伸手在她脸上狠狠地捏了两把撒了气,问她:“那你看了多少?” “《霸道住持和纯情小沙弥》《有一说一》,还有一本没有写名字的但是标了黄色标签的一本……” “连那本黄色标签的你也看了?!” “没有看完……”曲静姝老老实实回答。 李惟楚觉得,自己大仇未报,就要因为教坏小女孩被关进大牢,被西青国王给杖毙了。 “你说你!那么多别的书不看!怎么偏偏就去翻那个书架的东西!要是被你父王给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所以你给她看了什么书?” 许海晏如同鬼魅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边,小声地质问着李惟楚。 李惟楚干笑一声说道:“嗯,没什么。小孩子嘛,渴望知识,这是好事!多看点书是好的!” 知道她又开始胡说八道,许海晏连话都没有回她,斜着眼睛看她。 “好了我知道了我今天不会出门的。” 被许海晏给捏住把柄,李惟楚只能不服气地答应他的请求,旋即低头不甘心地扯了扯曲静姝的马尾辫。 许菏清正准备过来瞧瞧这两人会不会吵架,结果就看见这副情景。 不是,我这儿怎么看着像一家三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朔风刀 听见李惟楚应下说待在房里安心养伤,许海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带着曲静姝准备离开院子。 “河豚哥哥,等我下回来,把剩下的几本都给看完怎么样?” “还看!你差点害死我!” 李惟楚骂骂咧咧地就要赶曲静姝走,那曲静姝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笑眯眯地说下次还来。 到最后还是许海晏直接把人给拎走的。 “看你这会儿好像挺喜欢曲静姝的嘛,居然送了她一副字。” 两人前脚踏出院门,许菏清后脚就拎着写吃食坐在了李惟楚旁边。 知道肯定是自己爱吃的一口酥,李惟楚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一下将里边一块一口酥捻出来扔进嘴里,一边对许菏清说道,“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就是今天差点害死我。” “我刚刚可都听见了。”许菏清说道,“你好歹把你那些书给稍微藏起来些吧?带坏人家小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李惟楚吃的太急,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嗝,“对了,刚刚听小姝说,那春华园的斗诗活动有奖品?” “是啊,每年好像都有。不过往往都是些什么典籍毛笔之类的东西。”许菏清毕竟是个郡主,吃相比起李惟楚实在是好上太多。一块一口酥分成小口慢慢品,手上沾了些碎屑,掏出手帕擦干净,“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今年的奖品好像和去年的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一下被噎住,李惟楚赶紧把自己手边的茶壶拿起来猛地灌了一口茶。 “今年的奖品好像换成了一把刀。” “一把刀?什么刀?” “好像叫朔风刀。”许菏清不确定地回答,“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名字。” “朔风刀?!”李惟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抓住许菏清的手又问了一遍,“确定是朔风刀?” “嗯……你这么一问,我就不太确定了……”许菏清见她这副着急的样子,生怕自己记错了给人家添了麻烦,“要不,你去问问?” 李惟楚突然沉默不语。 那朔风刀,正是自己的父亲的佩刀,是养父李芥川亲手打造送给他的。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春华园斗诗会上? 许海晏正送曲静姝回使馆的路上,见她时不时偷笑两声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上扬嘴角:“小姝,今天心情不错?” “是啊!”曲静姝回他,“这河豚哥哥真是有趣,比起郑哥哥还要有趣!同她说上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开心。不像你和郑哥哥,说话总是” “说起郑玄羿,今天正好他出去有事不在府上。等他回来,咱们一起好好吃顿饭。”许海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她说道,“方才听你说起春华园斗诗会奖品,似乎很是期待的样子。” “是啊!这春华园好歹是京岚城最有名的地方,从它那里出来的东西,那能差?”曲静姝回答。 许海晏见她这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泼她冷水:“你可能不知道,这春华园的奖品一向都是些纸墨笔砚之类的东西,虽说同样宝贵,不过你又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拿到了也不会感兴趣的。” “那可就是你没见识了海晏哥哥。”曲静姝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次的奖品听说是一把刀。” “一把刀?”这倒是没有想到,“春华园拿出来的刀,想必是非常稀奇的东西了。” “那刀的名字甚是威风,叫朔风刀。”曲静姝说道,“好像说这朔风刀是你们北辰数一数二的铁匠打造出来的。爹爹正好缺一把佩刀,要是我能得到这朔风刀,送给爹爹正好。” “没想到居然是朔风刀……” “谁!” 许海晏还未来得及答话,突然听见两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将曲静姝护在自己身后,转过身来观察对方在什么地方藏着。 “这么久没见,你就是这么防着你父亲的?” 等到那人出现在两人面前,许海晏这才放下了全身的戒备。 “父亲!” “李惟楚现在在府上么?” 瀛王走到许海晏身边,瞧他身边这个叫曲静姝的小丫头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动不动,轻笑一声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在。”许海晏回到,“现在小清应该正同她在一起。” “她知道朔风刀的事情么?”瀛王抬眼问他。 “应该已经知道了。”许海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这朔风刀究竟是什么来历?” “朔风刀,是北辰最有名的铁匠李芥川大师铸造的一把宝刀。当年这把刀刚铸出来没多久,就被送到了李越的手里,助他上东丽前线抗敌。这把刀,无论是对我们北辰,还是对东丽,或是对别的某些人,意义都非同小可。” 许海晏自然知道父亲说的别的某些人是什么意思。 这样说来,要是李惟楚知道了这件事,那必定是要去斗诗会,将那把刀夺回到手上的。 看出自己的儿子正在思考的事情,瀛王淡淡地说道:“你同少府大人不还有些事要交代么?你先去忙吧。” “可……” “你叫小姝是吗?”瀛王微微弯着腰同曲静姝平视。 “是,我叫曲静姝。” “伯父带你去斗诗会怎么样?” “好啊好啊!”曲静姝听见这句话,立刻兴奋地答应下来。 瀛王抬头看了看天,这马上就要到戌时了,正赶上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春华园的活动,想必也快开始了,便带着曲静姝往春华园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海晏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像被他看透了一般,存不了半点别的心思。 …… 这春华园一年一度的斗诗会,那可真是热闹非凡。本来这活动就极其吸引北辰的才子们来参加,再加上正逢龙节祭祀活动,别的国家也有人来京岚城玩耍,人流量直接到达了一年的顶峰。 这种情况下,谁能在斗诗会上脱颖而出,那绝对是立刻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相比起来,这奖品的吸引力,倒是要小多了。 可李惟楚却并不这样认为。 那把放在架子上的刀,正是自己曾经在养父李芥川那儿看到过设计图的那把朔风刀。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斗诗会 “本次斗诗大会呢,一共分为三关。第一关十分简单,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作一首古体诗,而在诗中必须出现至少六个数字。只要作出这首诗,便算是通过了第一关。” 春华园的老板张叔这会儿正站在台上,大声地向底下的文人朋友们介绍规则。李惟楚的眼神全程都放在那柄朔风刀上,全程没有仔细听对方在说些什么。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李惟楚回过头来,就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具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巧啊李公子——” 那隋燕特意将“公子”二字音调加长,调笑着看向自己面前的李惟楚。 “哼,真巧。”李惟楚眼神都不屑给他一个,径直走到一边已经摆放好的书桌前。别人还在苦苦思索,她却早就已经想好了写什么诗句。 这李惟楚别的不说,诗才的确过人。 隋燕轻笑一声,也跟着走到一边的书桌,提笔开始写下自己的句子。 他怎么也来参加这斗诗会? 李惟楚转头看见他正在作诗,心下觉得不解。这斗诗会本就是文人希望能够扬名立万的地方,他一个东丽的摄政王早就已经威名远播,还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李惟楚抬眼看向被放置在擂台上的朔风刀。 难不成他也是冲着朔风刀来的? 心中暂且记下这疑问,李惟楚将自己手头上的诗写好,等着别人过来评判。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李惟楚旁边几位凑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瞧见李惟楚写的这首小诗,忍不住啧啧称赞,“短短十五个字,居然把十个数字全部镶嵌进去,将景色铺陈开来一览无余,意境也是十分淡雅自然,实在是了不得!” “这字也看着十分赏心悦目,说不定是个夺冠的种子选手呢!” 李惟楚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围了过来,张叔看见这边的动静,走到人群中心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哎呀,我说这是谁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呢!原来是李先生!” 张叔见是李惟楚在这儿作诗,先是小小地皱了皱眉,赶紧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李先生,怎么你也来同这些小辈竞争了?” 这李惟楚都来了,第一名还不是手到擒来?那还有什么比赛的必要?他也真是的,明明在京岚城已经这么有名了,还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闲来无事,想过来同诸位切磋切磋。”李惟楚看见他皱眉的表情,心下疑惑,“这春华园的斗诗会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不是正巧赶上龙节,听说有许多东丽西青武清的文人,就想着过来交流交流。” “没想到居然是李先生!” “是李惟楚来了!那这第一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春华园又没有规定成名的文人不能来,这李先生也不算违反了规定不是?” 身边小声议论的声音传进张叔的耳朵里,干笑一声,看了一眼李惟楚写在纸上的诗:“李先生的诗,自然每一首都是精品,第一关更是轻轻松松。” “原来你就是李惟楚?” 两人正对话间,外边有一个人突然走了进来,看着李惟楚沉声。 “我就是。” 抬头对上一个瘦高个的眼神,看他挺拔立体的五官,李惟楚估摸着应该是武清那边的人,“有事?” “我知道你是北辰现在最有名的文人,可我读过你那两首词,也不过如此。看来你们北辰的人没什么眼光,居然奉你这样的人为北辰文人之首。” “两首词?” 李惟楚一下回想起来,这都已经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他这消息还真是闭塞,“既然这位公子这么说,想必十分有才学了?” “至少胜你绰绰有余。”瘦高个高傲地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低头轻笑一声,扭头看见隋燕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眼神,李惟楚将目光收回,不卑不亢地回敬对方:“那我便要看看,你如何胜我了?” 那瘦高个冷哼一声,发现身边看向自己的那些不友善的目光,转身拂袖而去。 “李先生,那人是武清才子周显清。你也知道,那武清一直是蛮夷之地,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什么文人。这周显清是武清一位文官的儿子,从前一直没什么名气,写的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跟突然开窍了似的,写诗作文都极有水准,被武清国王大大赞赏,现在有个称号说是,武清文人之光?说不定还真有几把刷子呢。” “文人之光?”李惟楚听见这称呼,脑海里一下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看向旁边那位给自己善意提醒的路人,“若真是有本事也好,正好同他切磋切磋。” 隋燕倒是没想到,这里居然遇到了武清的熟人。 虽说自己从未同周显清见过面,可这周显清的父亲,却是同自己有过不少来往。而这周显清突然声名鹊起,他可是在背后起了不少作用。 “周显清这个脓包,居然同李惟楚斗诗?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当枪手当久了,都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隋燕轻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刚刚作的诗给评审瞧了两眼。 “公子这诗作的极妙。”评审看见这纸上精巧的诗句,忍不住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 “多谢夸奖。”隋燕微微颔首。 这斗诗会第一关,就把不少人给刷了下去。看着这要求好像十分简单,实际上却十分考验反应能力。许多人虽然懂得作诗,可这古体诗本就比较短小,还要将六个数字全部镶嵌进去,更是难上加难。像李惟楚这样一下将十个数字全部放进短小的五言古体诗之中的还是第一次见,况且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诗歌整体的意境,自然被奉为了第一名。 场下一下竟然只剩下了十二人。 “第二关飞花令,分成两组,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我们指定的关键词作诗句。每小组胜出的人,将进入到我们最后一关,进行魁首的角逐。” 张叔朗声对着台下的十二人说道。李惟楚安安静静地听着规则,转头瞧见那周显清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飞花令 第二轮飞花令,张叔抬手,在隋燕和李惟楚中间划分开来,将人分成两组准备进行第二关。 “真是可惜,我还想同李公子切磋切磋呢。”隋燕一副可惜的模样。 “那第三关见不就行了?”李惟楚淡淡地说道。 “你倒是有信心。” 李惟楚正在和隋燕对话,旁边的周显清这会儿上赶着来打断两人的对话,“看你这长相白白净净跟个女孩子似的,等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我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哭一哭又有什么关系?”李惟楚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珠一转看向周显清,“倒是你,已经三十几岁的年纪了,要是等会儿输了忍不住掉眼泪,那才是真的丢人丢大发!” 隋燕听见李惟楚讥笑对方的调调,也跟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显清被气的脸色一下变绿,指着隋燕的面具说道:“你这厮,甚至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居然还敢笑话我?谁知道你这面具底下那张脸是不是长着一张丑陋不堪的脸?一个丑八怪也敢对我指指点点。” 隋燕面无表情地听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李惟楚皱眉看向他:“你以为你长得多好看?人家隋燕要是真长得丑,最起码人家懂得用面具遮住。你呢,长得丑还要出来吓人,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美男子了?” “你!” “你要是有这嘴皮子,不如等会儿台上见真章?” “我一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拭目以待。” 周显清一甩袖子走在李惟楚前边,李惟楚回头就对上隋燕面具底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嘴皮子厉害,谁都说不过你。”隋燕笑道。 “谢谢夸奖。”李惟楚这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被夸奖以后高兴的样子,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走到另外一边的台上准备第二关。 李惟楚他们这边的六人,倒的确有几把刷子。第一轮的关键字是“柳”,你来我往数次,每个人作出来的诗句都十分精巧。李惟楚借着自己强大的诗词储备量跟上他们,可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显清表现倒是有些差强人意。 虽说这句子他也能接上,但这质量比起前边那些人,可实在是差远了。 “就这样的都能被成为武清文人之光?”李惟楚心下纳闷,“那武清的文人估计都能给气死。” 接下来的“龙”“安”“花”,总算是因为安字不好镶嵌进诗中,淘汰掉了两人。还有两人因为思考超过了规定的时间,也跟着被淘汰下了台。台下只剩下李惟楚和周显清两人。 “请继续吧周公子。”裁判对周显清说道。 “落花闲院春衫薄。薄衫春院闲花落。” “这句诗甚妙!回文的手法,居然还能营造出这样自然的意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精妙的诗句,这周显清果然有两把刷子!” 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夸赞起周显清,李惟楚心中却如同遭雷击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周显清。 他怎么会知道这一句?这可是苏东坡的诗句! 莫不是他也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 想到这个可能,李惟楚一下开始变得有些头皮发麻。稍稍镇定下自己的思绪,突然想起他前几轮的表现。 不太对,若他也是穿越者,为何方才那几个词没有用先人的诗句?为何对自己说的那些诗句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惟楚冷静下来,突然想起前些天自己因为一下没注意被风吹走不知所踪的诗稿,那里边全都是苏东坡的诗词句,不过只有几首是写完整的,还有几首都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一些句子誊在了纸上。 被周显清用来行飞花令,居然正合适。 忽然一下想通,李惟楚眼神一下转换看向面前的周显清。 没想到这诗稿居然被他给捡了去。 “好!现在到最后一轮,以“月”字入诗,李先生请!”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周显清得意洋洋地接上。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 二者之间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李惟楚终于确定,自己那些丢失的手稿,的确是被自己面前这个周显清的人给捡走了。 眼珠子一转,李惟楚回想起丢失的那些诗稿中还有一句带“月”的诗句,想来试探对方的反应:“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果然瞧见那周显清突然剧变的神色。 “怎么,周公子接不下去了?”李惟楚微笑着看向他。 周显清看不惯她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伸手指控她道:“好你个不要脸的李惟楚,你居然窃我的诗句!” “什么!李先生怎么会窃他的诗句?” “这周显清要不要脸,自己接不下去了,就说人家窃取他的诗句?” “哦?” 底下人议论纷纷,李惟楚却并没有十分在意,反倒是挑眉看他,“周公子说我窃取你的诗句,可有证据?” “方才那句‘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明明就是我词中的诗句!你这小人,不知从哪儿得了我的诗稿擅自挪用。你们北辰的文人莫非都是些只会挪用他人诗句的小偷吗?”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李先生怎么可能偷你的诗句!” “就是!你就是嫉妒人家写诗写的比你好!” “武清人都是些不要脸的家伙!” “滚下来!” “……” 这毕竟是北辰的主场,底下北辰的百姓早就已经将李惟楚奉为了北辰文人之首。周显清这番话,无疑是将北辰所有文人的脸按在地上踩。 原本用自己捡到的诗稿上的诗句压了隐隐压李惟楚一头,周显清心下还十分得意。没想到李惟楚居然知道那诗稿上的诗句,周显清一下慌了神,慌里慌张地调转枪头竟然开始质问起李惟楚来。这会儿被底下的观众们这般质疑,周显清更加紧张的厉害,可他依旧不愿意死心,硬着声音对旁边一直似笑非笑默不作声的李惟楚说道:“你若没有,为何默不作声!” “我的确挪用了别人的诗句。” 李惟楚淡淡地说着。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对擂 连带着周显清都被李惟楚这句话给吓懵了。 怎么这家伙就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不过,既然她自己都供认不讳,不落井下石不是他的作风:“看见没!这就是你们北辰的文人!就这样的人还是北辰文人之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惟楚就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好在底下的百姓,也就只有来自其他国家的人跟着周显清起哄,北辰的人都默不作声,眼神直直地看向李惟楚,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解释。 “我的确是挪用了别人的句子,可这是我最景仰最崇拜最敬爱的师父苏东坡的诗句,同你周显清有什么关系?”李惟楚不仅没有露怯,反倒是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我倒是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些诗句,又是从哪儿剽窃来的?” “你!”周显清被她这么一质问,突然开始慌了起来,“胡说八道!我哪有剽窃别人的句子?” “那就请周先生给我们讲讲,那些句子完整的一首诗是怎样的?”李惟楚仰头看他。 “这,这……” 周显清犯了难。那些诗稿上边的字迹多是草书,武清那边没有草书,周显清能认得其中一些句子已经实属难得,能把整首诗都给认下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现在李惟楚这样一问他,立刻便在众人面前露了馅。只是他不愿意在李惟楚面前丢脸,硬着头皮顶撞她:“这都是我随口而作的,哪来什么完整的诗句?真是笑话!被人揭穿,反倒转过头来陷害我?” 李惟楚是彻底被这人给逗乐了,不禁捧腹大笑:“好!既然你这么说,李惟楚不才,正巧就能把你说的那些诗给填上!” “第一首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背诗可是李惟楚来了北辰以后为数不多的爱好,一首《水调歌头》从小便铭记于心,自然是不在话下。 听李惟楚背诗时那肆意潇洒流畅自如的样子,底下的观众忍不住跟着看呆了。 “第二首是苏轼的《春宵》。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第三首也是他老人家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第四首是《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第五首是……” 李惟楚背诗背的起兴,底下的观众听也同样听的如痴如醉。一会儿是风花雪月,一会儿是壮丽河山。又是春和景明,又是冬雪皑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古至今。就这短短几首词,仿佛一下道尽人生所有。 隋燕早就结束了那边的比赛,听见这边背的热闹,站在人群外边看向人群中的李惟楚。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 而她,则像是在透过这些诗词,看向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遥远的地方。 “第三十五首,最后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轻轻地落下最后一个字,李惟楚念完这首词,心中宛如肝肠寸断,伤心难言。 那底下的老百姓们也一同被她带进了那个世界当中,霎时间,整个春华园上下全都安静了下来。 “伯伯,河豚哥哥真的好厉害!” 曲静姝还小,不太懂这些诗词当中的含义。可见到李惟楚这念的这些诗,居然能让底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仔细聆听,忍不住夸赞起来。 “确实厉害。” 瀛王抬眼看向台中心的李惟楚,想到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体内居然有这么庞大的力量。 从某方面来说,这阿晏看人的眼光,的确是比自己要强上许多。 “原先我还有些担心,这李惟楚同阿晏在一起,会耽误阿晏的前途。现在看来,的确是我想多了……”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将掌声送给了站在台上的李惟楚。 “从我在北辰崭露头角之时,我的诗词便都是我的师父教与我的。苏轼,李白,杜甫,李清照,柳永,王勃……”李惟楚仰头看向天花板,“这些人,皆是我敬重崇拜的师父。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我的师父们都是不世出的高人,我只是负责将他们的诗文带到这世上的传声筒。”李惟楚转头看向旁边的周显清,“而你,一个真正的窃贼,反倒是过来说我剽窃他人诗句。” “我倒还想请问一下周先生,你在武清打出名声的那些诗,是否都是你所作?” “我!” 李惟楚背诗时那震慑人的气势已经让他慌了神,这会儿一下把枪头对转自己,更是慌乱的无处躲藏,“当然是,是我作的!” “是么?”李惟楚没什么证据,也就只是单纯地吓唬吓唬他,“那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还要与我台上见真章。现在到你接‘月’字的飞花令,你倒是继续接啊?” 周显清支支吾吾地说着,眼珠子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可这脑子就跟再也不转了似的,连一句打油诗都写不出来。 “姓周的!你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就下台来!就你也配和我们李先生比!李先生随便伸伸手指都能把你给比下去!” “就是!赶紧下去别丢你们武清的人了!赶紧下来吧!” “下台!下台!” “周显清滚下来!” “……” 被这么多人起哄着赶下台,任着周显清脸皮再厚,也没有脸再继续呆下去。在众多人嘲笑的目光下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春华园。 李惟楚双手环抱着看他丢尽脸面后狼狈逃窜的模样,转头对上隋燕调笑的目光。 周显清直到下台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巧,自己捡到的诗句,怎么就刚好是李惟楚这个家伙写的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瀛王的初次见面 “诶,你什么时候拜的这么厉害的师父?” 李惟楚下了台,随时准备最后一关。那隋燕见她落单,悄悄凑过来,“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 “我也想见啊——只可惜,我也见不到他们。”李惟楚叹气一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看来,你这诗的确是自己写的了?还假借什么苏轼李白之名……”隋燕一副似乎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是不是我写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惟楚站定在他面前,“你只需要知道,这第一名我拿定了。” “那可不好说。”隋燕抬眼问她,“你一个已经如此有名气的人,还来凑这春华园的热闹做什么?” “你这东丽摄政王,不同样不需要这什么虚名么?”李惟楚说道,“可你不还是来了?” 没想到这李惟楚如此牙尖嘴利,隋燕一下竟然不知道如何回话,轻笑一声:“没什么,我作为东丽摄政王,能来你们北辰这种重要的场合来捣捣乱,要是最后第一名被我拿走了,你们北辰的脸岂不是被我踩在地上?” “真是恶趣味。”李惟楚知道他这人看着正经阴险,实际上就爱满嘴跑火车。谁知道他这话是不是骗自己的? 不过他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若是让他拿了第一,这北辰文人的脸恐怕都会丢尽了。 “李惟楚。” 正在休息等待考题期间,李惟楚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一回头,就瞧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男人身着玄青色袍子,一副懒散随意的模样。手上拿着把黑金色的扇子,笑眯眯地看着李惟楚。一双丹凤眼狭长,鼻梁挺拔,红色薄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惟楚总觉得这人有一种十分眼熟的感觉。 “河豚哥哥!” 李惟楚正在思考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突然听见一边的曲静姝大声喊着自己。李惟楚一转头,才看见藏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一脸惊喜地牵过曲静姝说道:“小丫头,你怎么来了?” “是伯伯带我来的。”曲静姝指着自己身后的男人,“他是海晏哥哥的爹爹。” 许海晏的父亲!瀛王殿下! “见过瀛……”李惟楚正准备拱手行礼,就被瀛王笑眯眯地给拦了下来。 “不必多礼,叫我庆公子就好。”瀛王淡淡地说着,指向方才同李惟楚讲话的隋燕,“那位想必就是东丽摄政王燕绥了吧。” “嗯。” “想来,他也是为了那把朔风刀。” “他拿那朔风刀做什么?”李惟楚虽然知道隋燕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却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冲着朔风刀而来。 瀛王附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父亲李越,可是之前将东丽大军打的屁滚尿流大将军。那把朔风刀,不知道沾了多少东丽人的血,对李越来说意义非凡。要是能拿到这把朔风刀,他东丽摄政王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你……” 李惟楚听见他对自己说的话,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李家后人! 看见李惟楚一副吃惊的表情,瀛王似乎对她的反应表示很满意:“我若是想知道什么,还怕查不到?不过你放心,自从我查到你的身份之后,就派人封锁了消息。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查到你的消息。” 既然他这么说,至少皇帝那边是不会查到自己身份的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但从目前看来,瀛王没有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对自己下手,现在的自己还是安全的。 “多谢庆公子。” “不必客气。”瀛王淡淡地说道,“你现在在阿晏手下办事,自然也是我瀛王府的人。我保着些你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家人呢。” 没想到瀛王这种一本正经的人也会这样调侃自己,李惟楚一下有些脸红,“庆公子多虑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这个小姑娘了。” 瀛王恢复正经的表情,旋即看向正在准备考题的张叔,“我今日来春华园,是有事情要同你说的。” “什么事?” “想必你应该知道,往日春华园斗诗会的奖品,都是些笔墨纸砚文人用的东西。” “有所耳闻。”李惟楚轻轻点头,“这次换成了一把武器,我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朔风刀,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只是出自李芥川大师之手。但更重要的是,它曾经的主人是李越这个事实。” 周围的人声不断地喧闹着,瀛王将李惟楚和曲静姝两个小丫头稍稍往自己身后带了些,免得被人群拥挤,“他们或许是想用朔风刀,引出同李越有关的人来。毕竟当初李越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同李越有关的东西重新出世,那些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它。” “您的意思是……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上钩?” “嗯。”瀛王微微点头,“看来这真正的凶手,已经开始察觉到李家还有后人存在这件事了。” 李惟楚即便再愚笨,也知道了瀛王的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放弃掉朔风刀的争夺。 但这朔风刀,很有可能就是父亲留在世上最后一件遗物。要是自己就这么放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更何况今天距离朔风刀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遥,要她放弃,根本不可能。 “这朔风刀我志在必得,即便有可能暴露身份,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瀛王叹气一声道:“知道你同阿晏一样脾气倔,却没想到倔起来,平时那股聪明劲儿都不见了。” 低头瞧见曲静姝呆呆愣愣地看向自己,瀛王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嘴里的话却是在对李惟楚说:“我若想让你放弃朔风刀,我就不会亲自前来了。” “什么意思?” “你是阿晏的门客,也算是我半个属下。要是是我让你出面夺取朔风刀,那背后的人顶多暗骂我一声是个搅屎棍,绝对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 瀛王的语气十分笃定,让李惟楚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总觉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按照他的想法在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孤篇压全唐 “现在,让我们恭喜李惟楚李先生和隋燕隋公子进入到了最后一个阶段。” 张叔站在台上,抬手指向站在台下正中央的隋燕和李惟楚说道。李惟楚和隋燕十分有默契地微微颔首向周围的人致谢,旋即看向彼此,默不作声。 “现在我来宣布最后一关的规则。”张叔从袖子中掏出一卷卷轴,朗声宣读,“最后一关,限时半个时辰。我给两位公子出四道字谜谜面,你们要先猜出这四道字谜的谜底,然后用将这四个字镶嵌进自己的诗中。两人各自进入一间房间,由我们这儿的小厮代笔,将诗句写在纸上。时辰一到,小厮将诗带出厢房,我们会邀请在场一百人进行评判,尽力做到公平公正。” 李惟楚低头一笑,这考题倒是有意思。 “现在由小厮给大家展示四道字谜。” 张叔大手一挥,站在二楼的小厮便将绑在栏杆之上的卷轴一下解开,露出第一道谜面来:“半落池梅春亦残。” “第二道是衔泥犹得带残红。” “第三道是秋到溪边天欲曙。” “最后一道是一箭飞坠双飞翼。” 李惟楚环视着周围的谜面,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这最后一关,果然是最难的一关。 “看李兄的样子,似乎……”隋燕似乎并没有被这些谜面吓到,反倒还有闲心转过头来调侃李惟楚,“没什么头绪的样子?” “这字谜并不难猜。”李惟楚只匆匆扫了两眼,便已经猜到了这四个谜面的谜底。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李惟楚反唇相讥:“怎么,莫非隋兄连这么简单的字谜都猜不出来?若是你求我一下,说不定我善心大发,就把这几个字谜的谜底告诉你了。” 隋燕没想到这家伙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心来讥讽自己,低笑一声,也不知道其中带着什么情绪。正想开口,就瞧见春华园两个识文断字的小厮已经到了两人身边:“二位公子,请。” “麻烦了。” 李惟楚微微低头,快步跟上小厮的步伐。隋燕任那三人走在前边,盯着李惟楚的后脑勺发呆。 真是越看越想把人给带回去。 这小姑娘不是爱钱么,想必自己多用些金银财宝诱惑一下她,就能把她带回东丽去了。什么北辰文人之首,最后还不是会成为他们东丽的? 隋燕这么想着突然笑出了声,李惟楚听见自己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看来还挺胸有成竹? “看来隋兄胜券在握啊。”李惟楚同隋燕一同走进厢房,见他面带笑容的样子,开口对他说道。 “还行。”隋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李惟楚浑身不舒服。 “那我们就半个时辰后见了。” 李惟楚不再同隋燕多说一句,转身走进厢房内里的隔间。两隔间各有一张书桌,纸笔在先前已经备好,李惟楚一下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开始在大脑中搜索符合条件且一定能胜过隋燕的诗句。虽说李惟楚极为擅长飞花令,但现下有四个字的限制,一时半会儿要从这么多诗词中找出有这四个字的诗,还是有些困难。 “海,江,潭,水……” 喃喃地说着,李惟楚脑海中一下闪过了什么,赶紧把在一边候着的小厮给喊了过来。 “哼,我就不信,这样一首诗居然比不过你……” 半个时辰不一会儿便已经过去。两位带着卷轴的小厮从同一间厢房走了出来,李惟楚和隋燕则跟在二人身后走出房间,彼此对视一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径直走下楼去,等待众人的评判。 “接下来,就要靠诸位的评判了。” 张叔走下台来,满面笑容地上前来迎接两位,旋即转头对所有手中拿着狼毫笔的百姓说道,“左边的这幅,对应着大家面前左边的白色瓷瓶。右边的这幅,对应右边的青色瓷瓶。你们喜欢哪一幅,便将手中的笔放进对应的瓷瓶中,限时半炷香的时间。” 李惟楚似笑非笑地看向左边的那幅字,低声对隋燕说道:“怎么,隋兄最后就只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了吗?” 那第一幅诗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随意而作,同打油诗根本没什么分别。这隋燕明明有本事写出好诗来,可这敷衍了事的态度实在是让李惟楚非常不爽。隋燕笑而不答,抬头慢悠悠地看着右边的那幅卷轴。 上边是李惟楚这次参赛的作品,《春江花月夜》。 “《春江花月夜》,真是个好题目。人生中最动人的良辰美景,全都被囊括在这短短的五字标题中。”瀛王仰头看向面前的诗句,手中握着方才小厮递过来的狼毫笔,“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潮连海,月共潮生。而这期间对月色的描写绝对称得上是丹青妙笔。穿插着对人生的追求与热爱,哀而不伤,未陷窠臼而翻出新意;下篇男女相思离愁别恨,一往一复,曲折有致。整篇读下来,只觉得恢宏大气,气韵犹存。 李惟楚仰头看着这首诗,盛唐之音仿佛在自己耳边回响。 “这《春江花月夜》写得真是太好了!如此多的意象聚集在一起,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堆砌重复,倒像是一幅浩瀚长卷,徐徐铺陈开来。读来只觉自己置身其中,同那画卷中的人们神交一般。” “根本就不用比了!”一些个脾气急躁的,光是看了题目就已经有了决断,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狼毫笔投入了青瓷之中。 还有一些生怕自己投错投给了隋燕,拿着那支笔再三犹豫着。最终还是抵不住那《春江花月夜》诗句的魅力,一咬牙将狼毫笔投入了青瓷瓶之中。 青瓷瓶中的狼毫笔越来越多,可那白瓷当中竟然出奇的一支都没有。 李惟楚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河豚哥哥,这首诗是你写的吗?”曲静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李惟楚身边,小声地问道。 “不是我,是我另一个师父张若虚写的。”李惟楚低声悄悄地回答,“他老人家的留下来的只有两首诗,这可是其中最厉害的一首。” 孤篇压全唐的诗,压一压北辰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河豚哥哥的师父可真多……” 曲静姝这样想着,一偏头—— 就瞧见那个带着面具的家伙正笑眯眯地看着李惟楚。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语花 “陛下,崔大人正在紫宸殿,说是有要事禀告。” 青鸾殿内,许承乾正在同唐霏霏就着艺林苑乐师新谱的曲子编舞。刚起了个调,外边的太监就进来通报了。 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悦,一边的唐霏霏见机向许承乾说道:“皇上,崔大人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在这会儿来打扰您。这舞可以等会儿再编,要是让崔大人等久了,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还是霏霏懂事。” 许承乾伸手牵住唐霏霏的手掌,同她微笑一声,旋即转头对进来通报的太监说道,“你去同崔咏皓说,朕等会儿就到。” “是。” 许承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准备走出大殿。陈若弗笑眯眯地朝唐霏霏告退,快步跟上皇帝的步伐。 瞧见皇帝踏出青鸾殿的大门,唐霏霏原先那温柔似水的眼神一下变得冷淡。让底下的人把琴给收好,唐霏霏叫来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小丹:“小丹,等会儿跟我去一趟厨房。我去做些点心,你帮我给皇帝送过去。” “是,娘娘。” 小丹抬眼同唐霏霏交换眼神,微微点头。 许承乾听见崔咏皓来了紫宸殿,就知道自己一直想着的那件事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带着陈若弗连轿子都没坐,直接徒步走到紫宸殿。崔咏皓果然正在大殿之上等着自己。 “你们先下去吧,朕同崔大人有要事商议。”许承乾抬手打发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一个陈若弗在一边伺候着。 “是不是春华园那边有消息了?” “是的。”崔咏皓将声音放小声了些,“张晓声那边一派人传信到我府上,我就来面见陛下了。” “那朔风刀最后是谁拿到了?” “是丞相府上的李惟楚。”崔咏皓低头,终于是说出了这个让皇帝咬牙切齿的名字。 许承乾果真一下暴怒而起,伸手险些将自己手边的茶杯打翻在地:“怎么又是这个李惟楚!几次三番坏我的好事!” 崔咏皓低着头,全然一副不敢看向许承乾的表情。天子之怒,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不对,李惟楚在京岚城,甚至是在北辰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名气,他去这斗诗会做甚?”许承乾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崔咏皓身边,“那李惟楚也是姓李,莫非……” “臣也有过这样的猜测。” 感受到许承乾的怒火稍稍小了些,崔咏皓才敢接着话往下说:“不过,当年从未听说李家有什么婴儿出生,这李惟楚,应该不是李家的人才对。” “那他来斗诗会做什么?”许承乾见崔咏皓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还隐瞒了什么,开口问他,“有什么就直说!” “瀛王已经到京岚城了。” 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自己哥哥的消息,许承乾面色一下变得冰冷:“他早就递过折子,说这次龙节会进京,还特意同朕禀报做什么。” “可是,瀛王殿下到了京岚城之后,今晚便去了春华园。”崔咏皓急着向许承乾解释,“李惟楚这回是夺了魁首不错。但最后,张晓声的人亲眼看见,李惟楚将那柄朔风刀交到了瀛王的手上。” “什么?!” 许承乾终于发怒,伸手指向崔咏皓说道,“所以说,李惟楚来夺朔风刀,是瀛王授意的?” “应当……是了。”崔咏皓回答道,“而且,那西青的小公主曲静姝,也跟在瀛王身边。” “真是好个瀛王殿下——” 许承乾咬牙切齿地看向远处,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完全无法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暴怒。 崔咏皓被吓得赶紧定了定神,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皇帝。 自己面前的皇帝陛下,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面对大事小情也总是从容不迫淡定自若,顶多冷着脸。可每次听见瀛王的消息,若是好消息,兴奋的就像个孩子;若是坏消息,就会像现在这样立刻暴跳如雷。 “陛下——” “干什么?”许承乾抬眼看向从殿外走进来的太监。 “青鸾殿的小丹求见。” “小丹?”许承乾听见是青鸾殿的人,拂袖回到自己的龙椅坐下,“让她进来。” 门口的小丹得了令,立刻端着唐霏霏做的点心进来。 “参见陛下。”小丹欠身行礼,“贵妃娘娘遣奴婢来给陛下送些点心来。说这么晚了陛下还要办公,着实辛苦。娘娘心疼的紧,亲自下厨给陛下做了些藕粉桂花糖糕,还有银耳莲子汤。陛下政务繁忙,难免动肝火,这银耳正好可以降火,免得陛下伤了身子。” “是霏霏亲自做的?” “那是自然。”因为自家主子被皇上宠爱,小丹说话的语气也比其他的丫鬟要稍稍自由些,“陛下您前脚刚走,后脚娘娘就去厨房做这点心去了。” 原本因为瀛王大动肝火的许承乾,被小丹这话立刻安抚下来,那陈若弗原本想下去帮他把小丹手里的宵夜给拿上来,却没想到许承乾直接走了下来,从小丹手中接过托盘:“真不愧是朕的贵妃。瞧着糕点的成色,我看那御膳房的大厨,也差不多可以下岗了!” “陛下说笑了。”小丹接话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许承乾立刻将小丹叫住,“你回去告诉贵妃娘娘,朕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去青鸾殿。” “贵妃娘娘说了,陛下忙完就早些歇着,多保重龙体。青鸾殿,只要陛下想来,贵妃娘娘随时都候着陛下。” “你们家娘娘真是这么说的?” “是,奴婢不敢欺骗陛下。”小丹笑脸盈盈地说道。 “你呀,这跟着贵妃娘娘这么久,嘴皮子倒是十分讨人喜欢。”许承乾朗声笑道,“来人!送小丹回青鸾殿。” “多谢陛下。”小丹微微一笑,向许承乾行礼,缓缓退出了紫宸殿。临走之时,悄悄地往崔咏皓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承乾这会儿被唐霏霏安抚下来,面色明显比刚才和缓了许多。 崔咏皓看向小丹离开的方向,心下一阵唏嘘。 这贵妃娘娘真是得宠,竟然能让暴躁的皇帝一下安分下来,就连丫鬟都要让人护送回去。 真像是皇帝身边的解语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挖墙脚 李惟楚从春华园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差点没被人给扒拉下来。那些百姓们,就算是没读过什么书,听周围那些读书人解过那首《春江花月夜》之后,对她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之前李惟楚说自己是借用自己不世出师父的诗,但那什么苏轼杜甫听都没听过,现在也就全换成了李惟楚推脱的谦辞,恨不得从她身上撕下一片衣服碎片带回去供着。 若不是瀛王护着她,恐怕她连这个春华园的门都出不去。 “这也实在是太热情了些……” 李惟楚踉踉跄跄地从春华园走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长舒了一口气。 “你作出这样一首诗,从今天开始,自然成为了北辰所有文人心中的一座大山,他们对你表现出这样的崇拜,也在情理之中。”瀛王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李惟楚,旁边的曲静姝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河豚哥哥,你今天晚上真是威风极了!” “是么?”李惟楚宠溺地揉揉曲静姝的小脑袋瓜,“小丫头,这会儿你要是拿我那幅字去卖,价格一定比起之前翻上好几倍。” “不卖了不卖了。”曲静姝笑嘻嘻地说着,“我要把那幅字给我父王看看,他也喜欢北辰的字画,之前好像还很喜欢海晏哥哥府上那个山鬼先生的字来着。我觉得,河豚哥哥的字比他好看,我把那《洛神赋》带回去给他看看,让他羡慕羡慕我一下。” “你倒是攀比心理重。” “小姝也就比你小了不到两岁,你总是喊人家小姑娘小丫头。”瀛王在一边说道。 李惟楚一下被噎住话头,干笑一声随便地糊弄过去:“我这人,见着比自己小的,都喜欢叫小丫头。” 之前怎么说也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老阿姨,同曲静姝这十五岁的小丫头对话,可不就喊小丫头吗。 “河豚哥哥。”李惟楚正在同瀛王说话,曲静姝突然拉住她的衣袖,指向前边说道,“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好像在等你。” 戴面具的家伙? 李惟楚一转头,就对上前边隋燕的眼神。 “找我有什么事?” 李惟楚走上前去,瀛王只在一边静静地站着,什么话都不准备说,将曲静姝拉过来捏了捏脸。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隋燕轻笑一声,走到她跟前,伸手一拍她的脑袋,站定在瀛王面前,“方才没有过来拜见瀛王,真是失礼。” “我不也同样没有拜见东丽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么?”瀛王礼貌地微笑着。 “瀛王殿下客气了,在下是晚辈,哪有长辈拜见晚辈的道理。” 隋燕同瀛王面上虽然客客气气的,可李惟楚知道,这两个在各自帝国手握大权的男人,此刻正在进行着一场交锋。 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 “若要拜见,过几天祭祀活动上见面就好。”瀛王淡淡地说道,“倒是不知道,这会儿燕绥王爷不回去休息,特意过来拜见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她。” 隋燕伸手指向正站在一边发愣的李惟楚。 “李先生?”瀛王说话的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像是在思考他究竟有什么意图,“莫非,你也想问李先生讨幅字画?” 一下没有忍住,被瀛王这句话给成功逗笑,隋燕大笑着回答:“瀛王殿下,这聪明人最不适合做的事情,就是装傻。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是丞相府上的人,我虽然是丞相的父亲,可他府上的人,从来就不归我管。” 瀛王淡淡地说道,旋即抬头看向隋燕,“你若是有这份心思,不如自己去问问许丞相。” 隋燕撇嘴摇了摇头,转身看着李惟楚,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向她:“她自己在这儿,我不如直接问她来的好。” “李惟楚,等这龙节一过,跟我去东丽怎么样?” “哦?”李惟楚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反倒是反问他,“跟你去东丽,我有什么好处?” 隋燕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大笑道:“你这性子还真是特别。我是东丽摄政王,你说,跟我去东丽有什么好处?” 李惟楚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歪着脑袋问他:“你是东丽摄政王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把整个东丽给我?”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李先生。”隋燕伸手要去摸她的脑袋,被李惟楚一下给躲过了。低头对上她一脸戒备的神情,隋燕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倒像是面对自家孩子耍赖时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包容的样子,“你要是想,我还真可以把整个东丽都给你。” 这回换成李惟楚发傻了。 见到她露出这副表情,隋燕似乎很是满意,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怎么,要不要考虑一下?” “神经病……” 李惟楚低声暗骂了一句,隋燕一下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起身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她。李惟楚却只是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不过,现在还早了些。”隋燕说道,“这会儿你跟我来东丽,我就能给你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怎么样?” “你觉得我现在还像缺银子的人吗?”李惟楚大声道,“我现在要是想要银子,随便写几个字出去卖就能赚不少的钱,哪还用得着你给我什么金银财宝?” “哦?这倒也是。”隋燕微微点头,像是在赞同她的说法。 “更何况,我李惟楚虽然喜欢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只用我自己赚来的钱,不明不白受你的财,那不是我的风格。” 隋燕却一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你嫁给我,就不算是不明不白了。” “你!” “今天这柄朔风刀,就算是那天你救了我的还礼。”隋燕故意大声说着,像是要让后边的瀛王听见,“这刀,是我送给你的,只能在你手上拿着。” “什么送不送的,我自己凭本事拿的,关你什么事?” 隋燕没有再继续回她的话,抬眼往瀛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冲李惟楚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这条街道。 “真是个疯子……” 李惟楚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想到他刚刚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头皮发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含元殿 龙节第一日的朝拜终于开始了。在这一天,大大小小的官员,从各国到来的来宾,都可以从两仪宫的朝阳门进入宫内。朝阳门是两仪宫最高最大的宫门,所有的官员,都以能从朝阳门进入两仪宫为骄傲。 踏进朝阳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纵深六百多米的大广场。而在那广场尽头屹立着的,就是两仪宫内最为恢弘的宫殿——含元殿。 含元殿的主殿坐落在三层高的大台之上,两边高大的阙楼通过廊道连接在一起,如同大鹏的翅膀一般徐徐张开,朱红色的宫墙如同朱雀的羽毛,仿佛随时会发出嘹亮的鸟鸣声。 “进而仰之,骞龙首而张凤翼;退而瞻之,岌树颠而崪云末;仰观玉座,若在霄汉;倚欄下视,南山如在掌中。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李惟楚今日有幸,跟着许海晏和瀛王从朝阳门走进两仪宫,比起上次来到宫里又震撼了不少。 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为这天下之主,先不说别的,光是想想这整个两仪宫都是皇帝的就已经激动的心脏扑通扑通跳,更别说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了。 “在想什么呢?”许海晏偏头看向李惟楚,又见到她发呆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见到这恢弘的宫殿,有些被吓到了。”李惟楚低头小声地说道,“大人,你可别怪我没见过世面。” “正常,虽然我已经来过不少回,但每次见到这座含元殿,还是会忍不住紧张。”许海晏安慰她道。 “现在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坐在那把龙椅上了……” 李惟楚小声说着,许海晏没听清,又回过头来问她。李惟楚却不肯再说,只是微微摇头。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前边步子迈的稳健的瀛王。 瀛王是不是也想坐在那龙椅之上?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昨天瀛王对自己说的话。 “瀛王殿下。”李惟楚同隋燕说完话后,便一直觉得瀛王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自己身上。 “看来这燕绥倒是十分喜欢你。”瀛王轻飘飘地这么说一句,却隐隐有些让李惟楚胆战心惊的感觉。 “王爷说笑了。”李惟楚回答,“这人就是单纯想唬弄唬弄我,做不得数的。” “是么?”瀛王微笑道,“换做是我,我都有些想跟着他去东丽了。” 李惟楚不知怎么,突然鬼使神差一般说了一句:“瀛王殿下,若是我答应了他,你会怎样?” 瀛王慈爱地牵着曲静姝,看她一蹦一蹦地踢着自己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听见李惟楚这句话,瀛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会杀了你。”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还在,似乎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李惟楚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从不怀疑瀛王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喜欢养虎为患,却并不喜欢放虎归山。”瀛王淡淡地说道,“这养虎为患,虎至少在我的手上,我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可若是放虎归山,这虎成了别人家的狗反过来咬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幸好没有答应燕绥,否则以瀛王的势力,想杀了她,还不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定了定神,李惟楚想到自己已经被燕绥给盯上,忍不住一阵头疼。原本还想着从他身上套点什么情报回来,结果没想到反倒是给自己套了个麻烦。 “别愣神了,小心底下的台阶。” 许海晏见李惟楚一直在发呆,怕她在这种场合摔倒,赶紧用手肘碰了碰她,李惟楚这才赶紧回过神来,赶紧跟上许海晏的步伐。 所有的官员全部迈上了十五米高的大台之上,慢慢地走进含元殿内。许承乾牵着自己的皇后,穿过众多官员走上大殿。 路过瀛王身边的时候,许承乾虽然没有转过头来看他,李惟楚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神色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看来瀛王给当今皇帝的阴影,还真是够深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跟着许海晏稀里糊涂行了礼,悄悄躲在一边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接下来就是各国使臣进宫面圣的环节。 这北辰虽说建国不足百年,可毕竟地域辽阔,加上之前吞并了津南,一举成为了周边国家中综合国力最为强盛的国家。这些年除了同东丽武清有过交锋,与之接壤的同样是大国的西青和高南,临海的中和还有其他一些小岛国交情都不错。所以这北辰的龙节,才会有这么多使臣来朝。 而之前武清和东丽在与北辰交锋过后吃了亏,这次虽然在位的两位国主没有过来,却依旧各自派了使臣。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仪式肯定非常无聊,可真的站在这大殿之上,看见来来往往的各国使臣上交贡品,李惟楚还是忍不住犯困了。 终于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开学典礼上校长的讲话更加无聊的东西了。 “西青国国王,永世公主到——” 正低头打着瞌睡,听见西青两个字,突然一下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走在大殿中间的两人,发现正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跟在自家父王身后的曲静姝,一下乐呵起来。 这小丫头平时看着好像没个正形,到这会儿居然还挺有个公主模样的。 “原来小姝的封号是叫永世公主啊……” 李惟楚小声嘀咕着,似乎被上边的许承乾给听见了,低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李惟楚讪讪地闭上嘴,就看见一边的曲静姝正在悄悄地同自己打招呼。 “东丽摄政王到——” 曲静姝同西青国主刚刚下去,来自东丽的使臣摄政王就走了上来。 李惟楚条件反射地回头,就看见一个相貌英俊无比的男子走进了大殿。 就像小清说的那样,这摄政王燕绥不愧是东丽第一美男子。之前虽然一直戴着面具,但那双眼睛就已经不止一次吸引住李惟楚。现下摘了面具,五官更是清楚地展现在她面前。从侧面看过去,就看见他那挺拔的鼻梁,浓密的剑眉,明亮的眼睛底下杏色的卧蚕,如同鬼斧神工雕琢过的面颊,无论是下颌线还是下巴长宽都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正好。 看见帅哥挪不动步是李惟楚的优秀道德品质,这会儿感受到一边强烈的视线,燕绥微微转过头来,就对上了李惟楚的眼神。 轻笑一声,燕绥调皮地朝她眨眨眼,吓得李惟楚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击鞠比赛 李惟楚现在都一直在心虚着不敢瞧燕绥。 自从刚才在含元殿偷瞄燕绥被发现之后,李惟楚就装作从来没有见到过燕绥的样子,在一边跟许海晏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实际上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东西。许海晏正觉得奇怪,正准备开口问她,却听见旁边有人过来同李惟楚搭话来了。 “李惟楚,躲着我做什么?” 出了含元殿,皇帝准备了击鞠比赛,正带着人去往新建的球场。燕绥跟着队伍走在后边,瞧见那小姑娘正东张西望看自己在不在的样子,又生出想要逗逗她的心思,快步走上前去,一开口就把她给吓了一跳。 “胡说八道,我躲你做什么?”李惟楚语焉不详,声音说到后边变得越来越小,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方才在大殿之上,是不是在偷看我?” 燕绥不依不挠,站在李惟楚身边低声道。 见李惟楚低声不语,燕绥自然认为她是被自己这样问所以害了羞,忍不住大笑一声说道:“怎么,今天第一次见到本王爷不带面具的脸,是不是被我的俊俏的容貌给吓到了?” 被燕绥的自恋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惟楚朝他呸了一声:“我不过就是多看了你两人,对你表示最基本的礼貌而已,你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些。要说相貌俊俏,那还是得我们许大人莫属。听说过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吗?知道什么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么?那说的就是我家大人这样的。” “可能东丽人没见过什么美男子,所以夸你是东丽第一美男子。可到了北辰,你这姿色,比起我们许大人可差远了。” 这李惟楚又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海晏原本走在两人前边,这燕绥要来同李惟楚讲话,自己也不能直接上去拦着。这会儿听见李惟楚突然夸起了自己,忽然一下脸红起来。 燕绥先是一愣,接着实在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大笑起来。 这小姑娘居然还敢点评男人的相貌,还用上姿色两个字。大胆,实在是大胆! “你笑点有这么低么?我随便说两句话你就笑。”李惟楚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燕绥两眼,旋即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燕绥喜欢同她讲话,就算她不理会自己,还是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李惟楚,我昨日同你说的话,永远有效。” “王爷说了什么话,我已经忘了。”李惟楚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这人记性不好。” “无妨,我再提醒你一次便是。”燕绥俯身低声道,“若是你嫁给我,我愿意把整个东丽当成聘礼送给你。” “摄政王殿下。”走在前边的许海晏终于忍不住回头,冷眼看向身后的燕绥,“若是没别的事,请你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 面对许海晏这般小孩子似的反应,燕绥轻哼一声,并未放在眼里,反倒是继续询问李惟楚,等待她的回答。 “李惟楚是我的人,摄政王殿下若是想带她走,至少应该经过我的同意才是。” “本王想带她走,你觉得你这北辰的一条狗能拦住我?” “姓燕的,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些。”李惟楚转头恶狠狠地瞪他,“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北辰的地盘上对许大人出言不逊?” “李惟楚,你还是第一个这样称呼我的人。”燕绥被李惟楚这一声给小小地惊了一下,之前一直一副笑嘻嘻地表情稍稍收敛了些,“姑娘家的,说话不要这么粗鄙。” “大爷我爱怎么说怎么说,关你这孙子什么事?”李惟楚暗自给他翻了个白眼。 我这甚至还没有发挥出我祖安人万分之一的功力,你这就说我讲话粗鄙了? “真是个倔丫头。” 燕绥在这边没讨到好果子,受了冷脸,堂堂的摄政王自然不会再继续待在这儿,慢慢地放慢脚步回到了自己随从身边。 “你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许海晏一拍李惟楚的脑袋,“你看,这会儿估计是把他得罪了。” “得罪了正好,免得他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李惟楚拽拽他的袖子,“倒是你,别把他刚刚那话放在心上。” 许海晏被她给逗笑了:“最放在心上的难道不是你么?刚刚还骂人家孙子来着。” “你的事儿我当然放在心上。” 几乎想也没想,李惟楚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临了才觉得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对,旋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毕竟你是我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你说对不?” “嗯。” 许海晏眼神含笑,似乎想看穿李惟楚似的。被盯得浑身有些不自在,李惟楚赶紧岔开话题:“对了,这次我们北辰击鞠的队伍有哪些人在啊?” “这次击鞠队伍,大部分都是官员家的儿子。其中有小将军秦定安,还有霍大人的儿子霍莘,姚观的儿子姚琅。剩下几个人,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秦定安?这人的名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秦定安的父亲是之前震海将军秦君昊,后来他父亲巡逻时不幸遇难,他便接替了他父亲的职务,镇守海关。也就是这几天才被陛下从沧州召回的。秦定安这个人,十分擅长战术布置,深受皇帝器重。他父亲毕生所学全都传授给了他,而他自己在这方面也十分具有天赋,所以秦君昊过世之后,他二十岁的年纪便能接替震海将军的位置。” “你看,那人便是秦定安。” 一边说着,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新建的马球场上。将众人的座位安置好,许海晏抬手指向骑马列于队伍中间的一个男子。 让李惟楚十分在意的是,这秦定安的长相却一点都不像许海晏描述的那样威武霸气。从这远远望去,只晓得那秦定安长相白白净净,同个读书人没有什么分别,身上那护具穿着似乎也大了一圈不太合身的样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这样的人居然是震海将军? 正纳闷着,就瞧见一边东丽的队伍上了球场。 位于队伍中间的,正巧就是方才被自己嘲讽一通的东丽摄政王燕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未来儿媳 “这燕绥真是好兴致,这击鞠比赛居然亲自上场。” 李惟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比赛场上骑着马人模人样的燕绥,伸手从果盘里抓起一个苹果啃起来。 “你可别小瞧了东丽的击鞠队伍。”许海晏见她这般没形象的样子,转头问许菏清要来了一张手帕递给她,“这燕绥武功不错,而他的马球是出了名的厉害。他底下那匹马跟了他十几年的时间,同兄弟已经没什么分别,最懂他的想法。” “这马球,对人对马要求都高,而人和马之间的默契更是重要。燕绥在这一点上是十分占优的。” 这秦定安虽然马术不错,但毕竟武功不如燕绥,许海晏这会儿已经有些担心,这燕绥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对秦定安下毒手。 “这燕绥居然这么厉害……” 李惟楚默默嚼碎自己嘴巴里的一口苹果,看着场上的两支队伍调整自己的状态。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场上的马匹一时间全都奔腾起来,踏得那球场尘土飞扬。李惟楚紧张地连苹果都忘记啃,嘴巴张着看着场上形势变化。 许海晏全程死死地盯着场上燕绥,见他总是同秦定安纠缠在一起,就知道燕绥是打定主意要整垮秦定安了。 这秦定安可是北辰镇守海关最重要的人物,若是在这马球比赛上出了什么意外,被人逮着机会,那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秦定安手中紧紧地握住球杆,看向燕绥的目光如炬,始终严防死守,不让燕绥有可趁之机。 场上的形势一时间瞬息万变。那燕绥就同许海晏所描述的那般,本身实力本就不弱,同秦定安之间的交锋也是你来我往无懈可击。可这秦定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已经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除了一开始秦定安这边马虎大意丢了一分之外,东丽的队伍再也没有进球,而秦定安这边也同样没能从燕绥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台上的许承乾也跟着着急起来。 昨天才同秦定安说过今日这比赛的重要性,怎么到了上场的时候就掉链子了?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燕绥将自己手中的球杆握紧,朝身边的队员们使了个眼神,旋即笑眯眯地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秦定安。 秦定安自然知道方才燕绥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刻,却没想到这燕绥毫无遮掩一二的心思,想要整垮自己的想法昭然若揭,毫不避讳。 “秦将军果然同传闻中的那样英武非凡!且试试你能不能扛住我这一击!” 燕绥拉紧缰绳,直冲着秦定安而来。球杆在手中轻轻一转,朝秦定安马匹的腿来了狠狠一击。 这一击燕绥手上带了些内劲,莫说马的腿了,就连习武之人的腿恐怕都要受不小的伤。 幸好这马平日同秦定安久经沙场,还算是勉强招架得住,不过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惊吓,一跃而起,险些将秦定安掀翻在地。 秦定安眼疾手快,侧身攀在马腹边,伸出球杆将球给重新夺了回去。他底下的战马跟着稳定下盘,冲着对方的球门奔腾而去。 不一会儿,秦定安便从燕绥的手里拿下了一分。计分的太监将一束蓝色的旗子插在北辰的木杆上,全场的官员们跟着起身叫好。 “这秦定安还真有两把刷子。”李惟楚跟着鼓掌喝彩,“我刚刚差点以为他要摔下去被马给踏死了呢。” 许海晏轻笑一声道:“你这也太小瞧我们北辰的震海将军了。那燕绥的马术虽然不错,但我们秦小将军的马术和马,都更胜一筹。” “那秦定安的马莫非就是汗血宝马?” “正是。”许海晏回答,“这匹马是先前陛下钦赐给他的汗血马。” “难怪……” “秦将军厉害!” 球场上的其他人纷纷过来夸奖秦定安。这会儿他却并不像对擂燕绥时那般气势逼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声:“侥幸而已,诸位谬赞了。” “这可不是侥幸。”燕绥骑着马到秦定安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秦将军不愧是北辰的将军,反应能力和谋略都是一流。” “比起霍大人姚大人他们来说,我还是嫩了些。”虽说燕绥方才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秦定安对他也有着不小的戒备心。可这会儿休息的时间,秦定安却又跟变了个人似的,锋芒一下收敛了回去,“摄政王殿下也着实厉害。” 燕绥微微点头,旋即皱着眉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 这北辰的人,一个二个的,怎么都这么难打交道? 第一场比赛已经结束,场上的比分却只停在了一比一的阶段。秦定安累到不行,燕绥比起之前的比赛,体力消耗的也十分严重。两大主将这会儿坐在板凳上休息,燕绥不自觉地又将眼神放在了远处的李惟楚。 “李先生!” “在!” 嘴里的苹果还没完全吞进肚子里,突然听见许承乾召见自己的声音,李惟楚被吓到苹果差点卡喉咙里。 赶紧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整理好仪容,李惟楚迈着大步走到许承乾面前。 “这就是阿晏府上的那个门客李惟楚?” 坐在瀛王身边的,自然就是瀛王妃夏如云。那天到京岚城的时候已经累的不行,也就没有跟着瀛王去春华园闲逛,自然也就没有见着在瀛洲时瀛王经常跟自己提起的李惟楚了。方才走在队伍里也不方便,这会儿总算是看了个真切,夏如云忍不住微微点头。 “是啊,怎样,可还满意?” “长得还不错,挺英气的长相。听你同我说她那天在春华园写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也的确是个有才的孩子。”夏如云这会儿见着李惟楚,真是越看越满意,“更难得的是,作为一个女子能这般自立自强,实在是世间少有。” “阿晏这看人的眼光,比你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谁说的。”瀛王立刻出声反驳她,“我要是眼光差,能从人群中找到你?” “就知道说这些有的没的。” 夏如云伸手轻轻一拍瀛王的手臂,笑眯眯地看向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危机 “李先生,方才你看完那场比试,有什么感想?” “这燕绥不愧是东丽的摄政王殿下,这马术,武功,还有谋略——果真是一绝。” 李惟楚将“谋略”这两个字故意说的绵长,将眼神放在一边下场休息的燕绥身上。那燕绥感受到李惟楚的目光,笑眯眯地迎上去,居然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不过,咱们北辰的小将军秦定安,比之摄政王同样不弱。” 李惟楚转头正巧对上正朝这边走过来的秦定安,悄悄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秦定安先是一愣,旋即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微微低头向她表示感谢。 “小将军秦定安,不仅这马术比燕绥强,看他刚刚击中的那一球,力道和速度比之先前的那一球都要强上不少。想来是平日里舞刀弄枪勤加练习的缘故。这可比一些花架子要强多了。” 语罢,李惟楚意有所指地看向了一边的燕绥。 燕绥纳闷了,转头问自己旁边的小厮:“怎么,我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个什么秦定安?” “王爷说笑了。” 那小厮怎么说也是燕绥身边的人,自然是捧着他一些,旋即看着秦定安在一边小声说道:“那什么小秦将军,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点都不威风哪像您啊,长相俊秀身材英武挺拔,别人一看就止不住又惊又怕,那将军怎么比得上你。” “我怎么听着这话,你像是在骂我一样?” 燕绥歪头看向他,小厮被堵了话,一下哑口无言,终于是闭上了嘴。 这摄政王的马屁,还真是不好拍。 “没想到李先生居然如此赏识小将军。”许承乾朗声道,“既然如此,李先生不妨为方才那一场精彩的比赛,赋诗一首如何?” “额……” 李惟楚这会儿一下犯了难。 这描写马球的诗句,虽说有,但毕竟见过的少,这会儿突然要她写,她一下还没什么印象,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是这皇命难违,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推辞了,这许海晏,瀛王和瀛王妃都在,恐怕丞相府那边面子上过不去。况且还有各国使臣在,自己要是不应承下来,恐怕会给北辰丢脸。思索片刻,李惟楚出声道:“陛下,方才两人比试那精彩的瞬间,我这坐的远了些,看的不太真切。您说就这么让我写,我也不知道写什么啊。” “那你想怎么样?” 许承乾方才差点以为李惟楚就要这么拂了自己的面子,面色已经有些不快,这会儿说话的语气也似乎有些没好气,眼神淡淡地斜了一眼李惟楚,伸手从桌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如这样吧,让草民离他们稍微近些的地方,在他们那儿摆个书案。我瞧裁判那位置就不错,不如就那儿吧?” “准了。” 许承乾大袖一挥,让下面的人赶紧去准备。李惟楚低头谢过,回到自己的位置拿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去裁判那边的位置去了。 夏如云见李惟楚这可爱模样,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倒真是个率真的性子。” 下半场的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到这裁判的位置上,李惟楚才发现这才是绝佳的看球地点。不光是场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就连那马的鬃毛也能看得仔仔细细的。李惟楚一口啃在苹果上,把它叼在嘴里,一边看这燕绥和秦定安之间的较量。 然后开始慢慢思考这诗该怎么写。 “一般的作品肯定不行,要让人眼前一亮的才对。”李惟楚啃着苹果,瞧着场上的风云变幻,止不住地头疼。 燕绥在这下半场,依旧是紧盯着秦定安的举动不放。 不得不说,这秦定安的马球技术的确十分高超。更何况有了上次的防备之后,燕绥每每接近秦定安之时,都会被他给快速躲过。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被北辰队伍里的其他人给隔绝开来,完全没有可趁之机。 更何况,燕绥并不想在李惟楚面前耍阴谋手段。 既然她看好这个秦定安,自己就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打败这个人,让她看看自己的本事。 平日虽然用尽心机手段,可不知为何,燕绥并不想让李惟楚见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若是让小姑娘怕了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不过,这燕绥虽然这么想,但东丽球队里的其他人可就不这样认为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下这场比赛,让北辰颜面尽失。 最好是伤了这个秦定安,这样的话,燕绥即使是东丽摄政王,也要为秦定安的事情负责。虽说不一定能造成什么伤害,但也能杀杀他的威风。 这可是东丽的皇帝特意吩咐下来的。这燕绥在东丽一直骑在皇帝头上,皇帝对他早就是积怨已久。这会儿找到个机会报复,那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样想着,燕绥身边的一个队员眼神微眯,正在盘算着整倒燕绥和秦定安的法子。 这边,李惟楚的诗也已经有了头绪。 “仆本修文持笔者,今来帅领红旌下。不能无事习蛇矛,闲就平场学使马……俯身仰击复傍击,难于古人左右射……” 没想到之前随意读过的一首诗,今天居然派上了大用场。李惟楚正兴致勃勃地写着,再假模假式地看看场上的情况,又提笔在纸上写上两个字,时不时还同旁边的裁判聊天,从他嘴里了解到一下场上的局势。 这会儿比分已经成了十四比十一,燕绥那边暂时领先。 “没想到这个燕绥还真是厉害。”李惟楚虽然不太懂马球,不过想来和足球之类的相差也不多。那燕绥方才一个人越过北辰的包围圈,胯下的马竟然直接越过了北辰防守的队伍,带着球一下进了球门。 似乎是听见了李惟楚的夸奖,那燕绥掉转马头,看向她这边的方向,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真是个骚包……” 李惟楚低头念叨了一句,旋即又低下头去写自己的诗去了。 落后三分,秦定安也一下有些着急起来,稳定了下心绪,一边防守,一边在想着怎样应对燕绥。 这会儿,燕绥那边的队员眼神微眯,瞧着另外一边策马而来的秦定安,手中的球杆猛地一挥,直接朝秦定安的方向直射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 交易达成 “秦将军小心!” 秦定安正策马专心朝球门而去,突然听见一边队友的呼喊声,一偏头,就发现那球正猛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火速闪避,身后的燕绥突然大喊一声:“李惟楚,小心!” “嗯?” 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李惟楚正写着诗,抬头便看见原本在场上滚来滚去的马球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自己面前。 大脑突然一阵空白,李惟楚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躲。 燕绥一咬牙,将自己手中的球杆如同箭矢一般从射了出去,想要打落那颗球。 但毕竟距离远了些,燕绥的预判出现失误,那球同球杆擦肩而过,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本以为为时已晚,却没想到秦定安突然出现在李惟楚面前,替她挡下了那一球。 虽说有护具挡着,但那护具本身就比较沉,那球击打在头盔上发出回响,一下把秦定安震倒在地。 “秦将军!” 李惟楚赶紧上前查看。高台之上的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对,赶紧遣人去查看。许海晏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往李惟楚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没事吧?” 许海晏赶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我没事。”将秦定安从地上扶起,李惟楚神色间满是担忧,“那球原本秦将军可以躲过去的,可是他又回过身来替我挡了一下。否则,现在倒下去的就是我了。” “我已经叫太医来了。” 许海晏让周围的人散开,给秦定安透透气,“秦将军,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丞相大人。”秦定安想从地上起身,可这脚步却有些止不住的踉跄。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赶紧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就是方才被那球震了一下,脑袋有些发懵,不用劳烦去请太医了。” “那可不行。”李惟楚出声道,“将军是我们北辰的重臣,容不得半点闪失。太医来了,将军还是老老实实让太医看看吧。” “李先生说的对。这不过一场马球比赛,输了便输了,将军安危要紧。” “我什么时候让你动手了?!” 这边,燕绥见到李惟楚没出事,悄悄松了口气,旋即转头质问刚刚那位掷球出去的队员,“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自作主张吗?” “殿下恕罪!”那人赶紧下马对燕绥跪下,“方才,方才卑职是太紧张了,一时间没有把控好角度,才让球飞向了场外,致使秦将军受伤,还请殿下责罚!” “你应该庆幸没有伤倒李惟楚。”燕绥声音一下比刚才还要冷了些,恶狠狠地说道,“否则,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要把你身上这层皮给扒下来。” “卑职知错!卑职知道错了!” “滚下去!” “是是是……” 那队员频频点头,牵着自己的马,带着自己的球杆就要下球场。却没想到突然被李惟楚给拦了下来。 “不许走。” “李惟楚,方才就是这个人害将军受伤的。” 燕绥见她走了过来,赶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在她面前认罪。 “是么?”李惟楚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之前我可是看见了,你用球杆打小将军的马腿,害得他差点坠马。我怎么知道这件事不是你授意的?” “刚刚那件事是我做的不错。”燕绥毫不避讳地应下,“但这件事,的确同我无关。” “既然同你无关,你这么快让他滚下去做什么?”李惟楚生气的很,一把将那人给拽了回来,“说,这件事同燕绥有关系么?” “李先生说笑了,自然是没有的。是方才比赛的时候我不慎手滑,将球给击打了出去。您知道,这马球场上,发生这种事情总是在所难免的。” 人倒是挺牙尖嘴利。 李惟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望着正往这边走的许海晏,眼珠子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主意:“既然是马球场上经常发生的事,那自然不能怪你。你且先起来吧。” 燕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人却已经赶紧如获大赦一般起身,对李惟楚连连道谢。 不再理会他,李惟楚转身同许海晏说道:“秦将军那边怎么样?”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许海晏回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他先下去休息了。” “都是我害将军受伤。”李惟楚叹气一声,旋即问他,“那比赛怎么办?” “比赛有我在,你就别担心了。我已经跟陛下请了旨,接替小将军的位置。” 许海晏朝她眨眨眼,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套护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还会马球?” 许海晏一撇嘴,伸手捏她的脸:“我好歹也是瀛王的儿子,这种皇家经常玩的东西还是要会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燕绥站在一边,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下突然一阵不舒服,把李惟楚一把给拽了过来:“你听我说话没?” “听到了啊。” 李惟楚被他这样拽着心下不爽,赶紧甩开他的手,“你说不是你做的。” “我的目的,仅仅只是赢下这场比赛,杀杀你们北辰的威风。方才用球杆击打你们那位秦将军的马腿,也是留了手,并未用尽全力。若是我执意要置他于死地,当时他那匹马的腿就已经被我打断,而他也已经坠马而亡了。” “是么?” “那是自然。” 燕绥耐心同她解释,“再者,我这光天化日之下对秦将军下手,我自己也摘不干净。这样一来,你们北辰的皇帝有理由将我扣下,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是如此,那你可要小心了。”李惟楚淡淡地扫了一眼方才被放回去的那人,这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到了队伍里,“看他的样子,根本不会是那种随随便便紧张的人。你在东丽这么嚣张,招人嫉恨也是情有可原。说不定那人就是你对家派过来收拾你的。你可要小心些了。” 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好心好意地提醒自己,燕绥一下乐了:“怎么,担心我?” “想多了。”李惟楚一拍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这样,你同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燕绥凑近些问她。 “你要是配合我的计划,我就相信你……” 李惟楚附耳同燕绥说了许久,最后直起身子,朝许海晏比了一个手势。 许海晏无可奈何地摇头。 真不知道这丫头又出了什么古灵精怪的点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密谋 还真别说,许海晏换上这身骑装之后,倒还真有几分武将的样子。 平日里总瞧他穿长袍看习惯了,这会儿一下让李惟楚眼前一亮,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 燕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用球杆敲了下她的脑袋:“本王爷不比他好看?你看他那么久?” “我爱看谁看谁,关你屁事。” 李惟楚傲娇地仰起头,旋即回到了自己书案的位置上,提笔准备继续写刚刚那首诗。 “陛下,那边没事吗?”皇后看了一眼李惟楚这边的方向,开口问道,“让丞相大人顶替小将军的位置,会不会有些……” “皇后,这就是你多虑了。”许承乾笑眯眯地说着,眼神似有若无地看向瀛王的方向,“我们北辰的丞相大人,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瀛王似乎没有听见这边的对话,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给自家王妃剥橘子。 “你们记住刚刚李先生跟你们说的话了吗?盯着那个马匹额前有白色斑点的人。” “记住了。” “不过许大人,那燕绥……” “燕绥不会拦着我们的。”许海晏低声道,“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给小将军出口恶气。” “是。” 比赛开始了。 许海晏刚一上场,就带着北辰的球队开始摆起了阵形。燕绥心中有数,让自己身边的人小心应付着,避免让人给钻了空子。看了一眼白斑点,什么话都没有对他说。 “我的天,这燕绥和许海晏的较量也太精彩了——” 燕绥骑马带着球发起进攻,许海晏这边侧身攀在马背上,伸出球杆就要来抢夺燕绥球杆下的球。燕绥尽全力防守,两人的球杆仿佛化身成了两把剑似的,这马球比赛一下变成了剑术比赛,那球在两人的球杆之间旋转不停,两队的队员围绕在燕绥和许海晏之间,从这远处看过去,竟然像是方阵表演似的。 “诶,有意思,有意思。” 李惟楚笑嘻嘻地在边上鼓掌,赶紧把手底下那首诗写完。不仅是她,连看台上的人都跟着看呆了。 最终是许海晏反应更快,抓住燕绥的漏洞,将球火速传给了一直在边上待命的队员。那队员接到传球便朝对面的球门飞奔而去。 白斑点瞧见这边马上就要进球,赶紧上前阻拦。北辰队伍里有一人假装没有看见他骑马过来的样子,伸手将球杆举起,一下暴击在他的头上。 “哈哈哈哈……” 李惟楚看见那人一副被砸懵了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毕竟是东丽的使臣,虽然燕绥已经答应说不计较,但许海晏却不会下重手,只是给他些教训,让他收手,免得两边面子上都不好过。 只是那人却并不这样认为。 被迫挨了揍,那人心下一阵不爽,势必要找回场子来。而他每每下手的地方都是致命的部位,或者是防具防护不到的地方。许海晏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朝自家队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用再束手束脚。 那燕绥本就没有打算要护着这个人,正巧也卖给李惟楚一个人情,对他来说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结果自然是北辰的球队赢了。不过,东丽那边有燕绥力挽狂澜,好歹分数差的也不算远。 许承乾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复杂了起来。 这比赛赢了本来是件好事,不过许承乾原本打着许海晏输了这场比赛的打算,脑子里还在想着要怎样惩罚他。 儿子在被人手中随意拿捏,当然能杀杀瀛王的威风。不过眼下,许承乾这愿望自然是落了空。 “幸不辱命。” 许海晏脱下护具来到李惟楚面前。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笔放下,李惟楚让小厮把自己那幅字收好带到皇帝那儿,自己跟着许海晏到许承乾那儿去。 将李惟楚的诗呈了上去,许承乾也没找到什么错处,只是微微点头,对身边的陈若弗说道:“等会儿带李先生下去领赏。” “是。” 这马球比赛,实际上也就东丽和武清的人能同北辰的队伍拼上一拼。本就是友谊赛,北辰这次同东丽一起比。过了这一场之后,后边的比赛一下都没了看头。李惟楚安安静静地把果盘里的水果全给吃完了,临了还把许海晏的盘子给端过来吃。 看完比赛,李惟楚终于吃饱打了个嗝,许海晏从座位上起身,眼神中带着一点嫌弃:“我说,这盘子里的东西大部分人都是放着用来好看的,没想到你居然全部吃完了。” “这放着不吃是对食物的一种亵渎!”李惟楚吃完点心还吸了吸手指,“为了避免你亵渎食物引起食神的愤怒,我帮你承受了这份苦难。” “那挺好。” 许海晏见她起身好几次都没起来,伸手把她拉起,“那这之后的幸福,就我来帮你接收吧。” “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宫廷设宴,我们留在宫里吃。这可是国宴,我想想都有些什么好吃的。”许海晏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勾着手指给李惟楚数今天晚上的菜,“沧州那边新送来了新鲜的大闸蟹,还有些别的海产。东丽武清也带来一些你没见过的食材,连他们宫里的大厨都一块过来了。想来今天晚上的国宴,应当是这些年最丰盛的一次才是。” “啊——” 李惟楚抓着许海晏的袖子一顿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再说了,你方才不是还说,浪费食物是一种亵渎么?”许海晏这副样子,李惟楚现在恨不得伸拳头出来暴打他一顿,“看来某人今天晚上要亵渎食物咯——” “我还吃得下,还吃得下。” 李惟楚装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吃的样子,却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嗝。 见着许海晏那看好戏的样子,李惟楚没了法子,小声问了一句:“这剩下的我没吃完的可以打包带回去么?” “你可以问问陛下答不答应。”许海晏给她出了个主意。 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陛下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的方向,将陈若弗给叫到自己身边。 “让你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陛下放心,已经安排好了。”陈若弗看向李惟楚的方向,“就等晚宴开始。” “今天晚上,朕一定要折了许海晏的羽翼。”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仙女姐姐 虽然已经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唐霏霏的名字,而自己也算是间接同她接触过,但今天正式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贵妃娘娘还是第一次。 所有人正在麟德殿大殿之上,瞧着舞娘们曼妙的舞姿。李惟楚最喜欢看这种歌舞节目,更何况这次难得皇帝给自己安排了个比较前排的位置,自然是要专心看看。正这么思考着,突然一位穿着蓝白色纱衣的女子翩翩而来。如同踩着云朵似的,天上的仙女一下到了凡间,穿梭在舞女当中。 舞女们的舞裙一下旋转开来,唐霏霏跳跃着穿梭其间,宛如花仙子流连花丛,一副春暖花开之象。 李惟楚整个人都呆了。 虽然唐霏霏面上蒙着纱,可那双眼却依旧有十足摄人心魄的魔力。单单是对视了一眼,李惟楚就感觉自己心脏如同被暴击。 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虽然这许承乾长得也还算不赖,不过这唐霏霏也太好看了点! 长得好看,会跳舞,听说入宫前还是个有名的才女。 别说皇帝了,她看着都心动。 许承乾见着唐霏霏出场,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方才冻起来的冰山脸这会儿一下就化了,面上带着笑,手上还打着节奏。 反倒是皇后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那些伴舞一下悉数退了下去,只留下唐霏霏一人独舞。 身影在李惟楚面前略过,一阵淡淡的兰草香拂过她的脸颊,像是被定身术制住了似的,李惟楚手里端着酒杯动也不动,眼神随着唐霏霏的裙摆一同旋转。坐在对面的燕绥瞧见李惟楚那副样子,要不是提早知道她是女儿身,恐怕还真以为她是个好色之徒了。 “李惟楚!” 许海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伸手将她的下巴合上,“你稍微注意点形象!” “好想成为仙女姐姐的裙摆。”李惟楚眼睛一动不动,“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你之前不是还埋怨人家设计陷害你么?”许海晏方才瞧她剥螃蟹壳半天都没剥开,这会儿见她发呆,顺手就把螃蟹给拿了过来,“这会儿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不知道,反派的五官决定我的三观。” 李惟楚没脸没皮地回答他,“再说,后来我想明白了,贵妃娘娘那是为了帮我才这么做的。” “你倒是变得快。” 许海晏这么说着,却没想到自己身边的母妃突然被唐霏霏给拉到了大殿中心。 “霏霏怎么把瀛王妃给拉出来了?” 许承乾心下不解,不过想着这夏如云似乎不怎么会跳舞,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还能让许承庆出个丑,也就随她去了。 “贵妃娘娘,这……” “如云姐姐,你只管跟着我的步子来便是。”唐霏霏浅浅一笑,旋即拉着夏如云开始旋转。 好在夏如云虽然不怎么会跳舞,有唐霏霏带着她,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两人在大殿上如同两只花蝴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瀛王原本一直低头同夏如云聊天,自己老婆被拉了上去,眼神立刻追随过去,片刻也不离。 李惟楚往那边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口陈年狗粮,牙齿酸的很。 一舞终了,唐霏霏摘下面纱朝许承乾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快平身。” 许承乾起身走下台来,亲自将唐霏霏扶起。李惟楚瞧见那皇后的脸色一下绿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早就听闻陛下后宫中的贵妃娘娘冠绝后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武清的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眼神一直看着唐霏霏就没动过。 “阁下过誉了。” 唐霏霏转身面向那位使臣,微微低头表示感谢,“皇后娘娘才是真正冠绝后宫之人。” “霏霏,来,跟朕坐在一起。”许承乾牵着唐霏霏的手走上台阶,带着她一同坐在那龙椅之上。 坐在底下的唐雨雪开口想说些什么,见许承乾那模样,又不好开口。 李惟楚看着台上那惨烈的修罗场,原本还一直沉迷在唐霏霏的颜值暴击之中,这突然一下又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螃蟹。 “啊!” 刚一抬手,那一个倒酒的宫女手被李惟楚碰到,那酒一下洒了出来。 怎么又是这熟悉的剧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宫女慌里慌张地掏出自己的手帕想要给她擦擦,可那酒水洒了一身,李惟楚今天的衣服又是极其容易吸水的面料,一下子就污了一大块。 “没事没事。”李惟楚见这小宫女一副都快哭了的样子,反倒一副自己做错事的样子,出声安慰她。 “怎么了?” 许承乾注意到底下的动静,看向李惟楚问道。 “奴婢该死!是奴婢不小心弄脏了李先生的衣服,请陛下责罚!” “好了好了,都说了没事了。” 李惟楚赶紧走了出来替那宫女求情,“陛下,我这也就是脏了一点。这衣服本身也不值钱,弄脏也就弄脏了。” “那可不行,你看你这衣服都湿了这么多,这晚宴才刚刚开始,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吧。” 许承乾对底下跪着的那名宫女朗声道:“既然是你弄脏了李先生的衣服,那就你带着他去找身衣服换上。” “是。”小宫女赶紧起身,朝李惟楚说道,“先生这边请。” “好,麻烦你了。” 李惟楚跟着小宫女走出殿外,夜晚的冷风忽然一下往自己怀里钻,冷的她打了个哆嗦。 燕绥看着离开的两人,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丫头,我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回先生的话,是尚衣局。内宫还有多余男子衣物的地方,也就只剩下尚衣局了。” “好。” “先生,这宫里路多了些,你可要跟紧我,免得走失了。” “只要你不带着我乱窜,我一定不会迷路的。” 李惟楚笑嘻嘻地同小宫女说着,两人快些迈着步子,终于是到了有一块写着“尚衣局”大牌匾的地方。小宫女带着李惟楚进了尚衣局,进了西侧的一间厢房,开口说道:“先生,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寻衣裳。” “好。” 小宫女给李惟楚倒好茶,旋即替她关上了房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 劝说 小宫女很快就给李惟楚带来了新衣服。原本她还想留下服侍李惟楚,却没想到这位李先生头摇的同拨浪鼓似的,推搡着就要把她送出门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李惟楚面上还挂着笑,“我之前那贴身丫鬟嫁了人,这段时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放心,你在外边守着便好。” 你要真继续在这里守着,那我女儿家的身份岂不是就要被你发现了? 既然她这样万般推辞,小宫女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欠身说道:“那李先生,有什么事您叫我就行。” “嗯。”李惟楚笑眯眯地应着,客气地将人给送了出去。 旋即开始自己换起了衣服。 虽说已经到了五月份,但晚上这会儿还是有些凉,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李惟楚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窗怎么没关……” 李惟楚把里衣穿上,赶忙去把东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给关上,准备回过头来继续换衣服。 却没想到许海晏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许大人?!” 险些尖叫出声,许海晏赶紧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上,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弱弱点头,李惟楚挣脱开他的手,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大人你怎么来了?” 许海晏没有作声,将自己袖子里的一张纸条递到了她手上,旋即小心走到门口听外边的动静。 “陛下已知李惟楚为女儿身,今晚需小心提防。” “看来这字条,应该就是方才贵妃娘娘交到瀛王妃手上的了。” 李惟楚看完纸条上的字,赶紧将它递到蜡烛边将它烧毁,可心中依旧存在着疑惑,“可这陛下是怎么知道我女儿身的身份的?” “自然是有内鬼了。”许海晏皱着眉头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在韩州的时候,黎樱姑姑给我们带的那封信里边说,孙之钰之前进宫面过圣的事情么?” “难怪!”这孙之钰对自己积怨已久,这会儿逮着机会能把她拉下马,自然是不遗余力,“那边说不定已经有我不少的把柄了。” “应该没有确凿的证据。或者说那证据不具有十足的说服力。” 许海晏低头看向她,却发现李惟楚这会儿只穿了件里衣,脸微微一红,赶紧把放在一边的二重衣拿过来让李惟楚穿上,旋即接着说道,“所以今天晚上,特意弄湿你的衣服,全都是皇帝安排的。他想在众人面前揭穿你是女儿身,然后……” “然后借着这个由头,随便找个什么,比如说我想谋害朝廷命官的理由把我杀了,你身边就又少了个得力助手。” 李惟楚知道他这会儿还是不太想面对这个事实,就像那天在韩州,即使险些在皇帝派来的刺客剑下丧了命,许海晏依旧不想对皇帝生出些别的心思。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将它摆在明面上同许海晏说明。 “大人,我觉得你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李惟楚说道,“想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同你提防着皇帝并不是矛盾的。你最终的目的是效忠全天下的百姓而非效忠皇帝,那你对皇帝谨慎些也并没有错。换做是我,我同样也会这么做。” “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想明白,虽然今晚我暂时躲过了,但总有一天会被皇帝揪到把柄。到那时,不仅是我,还有府上的赵先生,程先生,郑大人等等,全都有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都是你效忠天下最有力的帮手,等到这些帮手全都死在了皇帝手下,你才会发现,你只能碌碌地死在皇帝的手下。你想成为一代名相,但有限的生命最后仅仅因为权谋之术而死,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就是这里。你怎么现在才来?” “方才去了趟茅厕,稍稍耽搁了些,不要紧。”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声传来。若非许海晏是习武之人,恐怕还不能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许海晏这会儿虽然心下有点乱,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让我再好好想想,眼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都听你的。”李惟楚赶紧把衣服穿上,跟着许海晏从窗户那边翻了出去。 小宫女将门口的锁打开,外边接着走进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看他身上的衣服,说话还细声细气的,应当是宫里的一个太监。 这太监这会儿可高兴着呢。 入宫已经六年多,因为犯了些事进了静心院,在那里暗无天日地做苦工做了这么久,昨天突然有人同自己说有一个极好的立功机会。 只需要到这个房里来,同房里的一个女人有肌肤之亲,他不仅能马上从静心院里边出来,还能升到一等的位置。 这轻松又没负担的活,他自然要来。 只是这会儿进了房间,却并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有个正在换衣服的女人。 身后突然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那太监白眼一翻,瞬间晕倒在地。 “真的要这样做?”许海晏回头看向门外拖着已经昏迷的那个宫女的李惟楚。 “大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话你可一定要记着了。”李惟楚费老大力气将小宫女带进来,许海晏若有所思似的,低头在思考什么,见她坚定要这样做的样子,也只好服从她的想法。 “大人,如果不是贵妃娘娘给瀛王妃报信,那可就是我跟这太监躺在这儿了。这太监事罪有应得。还有这小宫女,明显就是故意带我来的。她都这样害我,还想我以德报怨,那绝对不可能。”李惟楚知道他不想看,一时间也无法接受,索性直接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讲给他听。见他终于稍微舒展了些眉头,李惟楚这才让他从窗子外边翻过去,自己走出门口喊了声:“快来人啊!出事儿啦!救命啊——” 那正躲在远处草丛里待命的宫女这会儿都已经开始打起了瞌睡,突然听见这边的声音,赶紧从草丛里冲了出来。 可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见着。 “怎么炊烟不在?” 小宫女见当初说好的守门的那个宫女炊烟不在,心下一阵疑惑。不过上头说了,要是出了事赶紧去麟德殿去找皇后娘娘,也就没有多想,赶紧大步奔跑着往麟德殿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沉井 “你说什么?尚衣局那边出事了?” 皇后这正看着许承乾和唐霏霏你侬我侬,郎情妾意,身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宫女过来在自己耳边报信,匆匆忙忙地说内宫出事了。 这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这后宫出了这档子事儿,自己肯定也会被冠上失察的罪名。 悄悄地看向皇帝的方向,没想到许承乾的眼神也在这会儿扫了过来,将方才斟满的酒放回唐霏霏面前:“出什么事了?” “陛下。”皇后强装镇定,牵强地笑了两声,“这后宫突然有些事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什么事这么紧急?” 许承乾淡淡地问了一声,皇后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附耳在他边上说了几句话。 瀛王只稍稍抬头看了上边窃窃私语的两人,接着又和自家王妃说起话来,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太关心的模样。燕绥眉头紧锁,想到方才带着李惟楚走出殿门的那个宫女,越发地觉得不对。 直觉告诉他,恐怕皇后说的那件事同李惟楚有关。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许承乾大为震怒,忽地从龙椅上站起来,看向底下的使臣,“实在是不好意思各位,我这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接下来就让丞……” 许承乾正想让许海晏帮自己继续招待他们,顺便也拖住他免得出什么意外。 看向他的位置,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阿岚,你家丞相大人呢?” “丞相大人身体有些不适,去太医院找太医去了。” 突然右眼皮跳了两下,给了许承乾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这许海晏又不在后宫,想必也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稍稍安下心来。 立刻恢复成一副严肃的模样,许承乾将崔咏皓交过来主持大局,自己跟着皇后往尚衣局的地方去了。 只是,原本期待看见的画面,真正见到的时候却变了样。 那躺在床上的,居然是宫女炊烟和那个事先定好的太监。 许承乾这下是真的怒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奴婢不知道,不知道啊陛下!”那个给皇后通风报信的宫女这下慌了神,瞧见炊烟衣衫不整地同那老太监躺在床上的样子,整个人都慌了神,说话也跟着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奴婢,奴婢只是听见这边有动静,所以,所以就,就看,不对,就去麟德殿找娘娘了啊……”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许承乾这边兴师问罪之际,一直在另一间厢房探头探脑的李惟楚找着个合适的时机走了出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许承乾。 这家伙怎么会安然无恙?怎么会这样? “李惟楚,朕问你。”许承乾沉声问道,“炊烟不是同你一起过尚衣局这边来的么?” “是啊!”李惟楚朗声应道,“炊烟确实是同我一块儿来的。不过,她把我带到我方才出来的那间厢房,把衣服给了我之后,人好像就不见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还以为她临时有事。这内宫我也不好乱闯,就只能在这儿等人来把我带回到麟德殿去。结果没想到陛下你们就来了。” 李惟楚的表情极其无辜,若非许承乾不知道这计策目的就是李惟楚,恐怕见她这模样,还真就信了她说的话。 “陛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因为上次李惟楚在宴会上为自己找回面子这件事,皇后对她还算有些好感。何况她本就不知道许承乾这个计划,也就忍不住出声想替李惟楚解除误会,“听李先生的话,恐怕对这件事是完全不知晓的。” “哪件事啊?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许承乾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装无辜的模样实在是烦得很,背过身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间厢房,示意她自己去看。 虽然这现场就是自己和许海晏布置的,不过为了表演的真实性,李惟楚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地惊呼了一声:“我的天!怎么会这样!这不就是……” 许承乾实在是被气得不轻,连话都不想再多说。皇后还以为皇帝因为出现了这档子淫乱后宫的事情感到闹心,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赶紧朝他跪下:“陛下!这件事都是臣妾失察,请陛下责罚!” “你还好意思说!朕恨不得现在就废了你!” “陛下息怒。” 李惟楚赶紧过来劝住许承乾,略微带些同情的眼神回头看着那间厢房。 这老太监身体真不好,许海晏就这么轻轻打了他一下,居然到现在都还没醒。 心下这样想着,李惟楚又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皇后娘娘什么都不知道,何苦为难她?这后宫里的人多了,难免每天都有人犯错。若陛下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废了皇后娘娘,那再多的皇后也不够废啊!” “李先生说的是——” 皇后正朝李惟楚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那边唐霏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许承乾旁边柔声安慰。 要不说这唐霏霏是许承乾最宠爱的妃子,这人刚到,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许承乾的怒气就消了大半。 “霏霏,你怎么来了?” “臣妾不放心,过来看看。”唐霏霏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皇后,转头对许承乾说道,“陛下,姐姐身子不好,你就不要让她再这么跪在地上了,有什么事情起来说便是。” 许承乾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而皇后也的确没做错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便面无表情地对跪着的皇后说道:“你先起来吧。” 虽然心中十分不甘,但皇后也不想再继续跪下去,谢过皇帝,便让人搀扶着起身。 房间里的炊烟这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啊——” 只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那炊烟便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踉跄着冲出房门,就看见李惟楚一干人就这么站在房门口,看她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你不是——” “陛下!陛下!那李……” “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宫女给朕沉井!” “陛下!陛下——” 炊烟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被许承乾抢先夺过了话头,让自己底下的侍卫将那炊烟给带走了。 沉井…… 李惟楚眼皮微微跳了一阵,接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若非如此,这会儿被沉井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引导 许海晏在回府的一路上都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惟楚知道方才他亲眼看见那宫女沉井,心里不太好受,想着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自己一个人跟在马车后边,慢悠悠地走着。 瀛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马车上走了下来,同李惟楚并肩而立:“阿晏怎么样了?” “大人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李惟楚说道,“可能是刚刚看了那炊烟沉井,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说实话,李惟楚倒真是没想到,许海晏在丞相这个位置坐了这么久的时间,做起事来竟然有点傻白甜的味道。 更何况,她也没有想到皇帝为了灭口,直接就让那炊烟沉了井。这事虽说算是已经有所预料,但毕竟是自己考虑不周。 “你做的很对。” 瀛王却并未否定李惟楚的做法,“阿晏这孩子,就是差点推动力。你今天这样做,也算是推着他往前走,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李惟楚并没有准备接他的话,眼神认真地看向他:“瀛王殿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如果想问韩州与风峡是不是我炸的,我现在回答你,的确是我安排的。” 这问题还没问出口,瀛王却好像早就猜到她想说些什么,率先就回答了她的话,“那杨兵也是我派阿志杀的。” “果然是殿下。” 李惟楚想到之前在房间内看到的杨兵的死状,忍不住皱起了眉。 难怪他对自己的做法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自己的手段对比起瀛王,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殿下,你对乌有帮的事情很是了解?” 或者应该说,对关于李家的那件案子十分清楚才对。 “我只能说是知道其中一二,并不清楚其中内情。”瀛王一脸坦然的模样,并没有想在她面前隐瞒什么,“我知道的,仅仅是同乌有帮有关系,同先皇也有关系。” “居然还同先皇有关?”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瀛王淡淡地说着,“那段时间,我同你父亲一同在东丽前线。你父亲班师回朝之后,我在同东丽边界处还呆了一段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李家被灭门的事。” “你父亲李越,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王爷。尤其是在同东丽作战之时,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东西,更是让我一度想要拉拢他。” 拉拢他?莫非是为了太子之位? 李惟楚心上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在他面前明说,只是安静听他继续往下。 “在听闻李家被灭门之后,我派人去调查过,他们在一口井里边发现了一节竹哨,那竹哨上边就有乌有帮的标记,也就是你们之前在那些假扮的刺客那儿发现的标记。” 虽然已经猜到瀛王曾经做过这件事,不过听到他亲口承认,感受还是完全不相同的。李惟楚总觉得瀛王并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知一二,反倒是他已经知道了背后的凶手是谁,却还是要自己去查。 就像是要借她的手要去做什么事似的。 “瀛王殿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 “小丫头,有些事情,还是自己一步一步调查出真相比较好。”瀛王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李惟楚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一个黑洞,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深不见底。 “我能提供给你的方向,已经全部提供给你。”瀛王觉得这次对话已经可以结束,突然站定在李惟楚面前,决定对她说最后一句话,“最后,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件事,同霍宗明一定有关联。” “霍宗明?霍大人?”虽然之前便已经从李芥川口中知道霍宗明同自己的父亲关系匪浅,但李惟楚还是真正意义上知道他居然同李家灭门有干系,“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的父亲平素待人谦和,就连对待敌军的俘虏都客气有佳,自然不可能树立什么敌人。那能引来杀机的,恐怕也就是身份,功绩,兵权之类的问题。”瀛王一步步引导着李惟楚,让她沿着自己的思维往下走,“这些东西,当初同他共事的霍宗明是最为接近的。可是,你对比一下现今两人截然不同的处境,自然觉得霍宗明可疑。” 一个身首异处,一个高官厚禄。李惟楚这样仔细想着,似乎突然一下想通了。 “我明白了。”李惟楚朝瀛王拱手,“多谢殿下指点。” “不必。”瀛王上马车前回头对她说最后一句,“只希望你调查的时候,能让我的傻儿子看看,所谓忠臣,最后只能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原来他的目标,竟然是这个。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只匆匆看见上马车时露在外边的衣角,那马车一下经过她身边扬起层层灰尘,只留下她一人独自站在路边。 马车里的瀛王掀开帘子,看她呆呆地站在街上的样子,轻哼一声,放下了帘布。 “殿下,你全都同她说了?”正在外边驾车的许迦朗声对车内的瀛王说话。 “当然没有。”瀛王低沉着声音,想到今天那许承乾三番五次变着法儿想要给自己难堪的丑陋模样,不屑地笑了声,“不过,她接下来的行动,应该都会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展开。以她的能耐,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把那霍宗明给拉下马来。这样一来,也算是帮我们除掉了一个大麻烦。” “听说霍宗明去韩州接自己的女儿去了。”听到瀛王说起霍宗明,许迦同主人汇报了今天自己在别处探听到的情报。 “女儿?霍宗明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那女儿是小时候走丢了。因为之前一直没听霍宗明提起过,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许迦这会儿又突然卖起了关子,“殿下,今日我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知道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说来听听。” “那霍宗明的女儿,是小王爷之前救回府里的一个丫鬟,后来李惟楚入府之后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去韩州的时候,嫁给了南平王的儿子许敬桓。您说这事儿有趣不有趣?” 瀛王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愣,旋即突然大笑起来:“霍宗明的女儿,李惟楚,南平王……”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我在 天色已经很晚了。 京岚城到了亥时,那些夜市的摊贩也已经收了摊,大街上只剩下安静无比的街道,还有李惟楚踩在青石板地面上的脚步声。路边微微透露出来的各家各户微弱的灯光,里边夫妇交谈的声音,孩子说梦话的声音悉悉索索地传到她耳朵里。 忽然间心上有了久违的安全感。 “还在街上晃什么呢?” 低头踢着一块小石子,眼睛随着小石子滚动的方向看过去,就瞧见它停在一人的脚边。 听见对方的声音,李惟楚慢慢抬起头来,就看见许海晏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人?”李惟楚雀跃地迈着步子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回来了?” “见你还没有回府,出来看看。”许海晏声音不像往常一般,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怎么还不回去?” 许海晏转身往回府的方向走,李惟楚赶紧跟上,在一边小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随便走走。” “这个时间还是早些回去好。”许海晏淡淡地说道,“大晚上一个人在街上乱晃,不安全。” “还在想着今天的事呢?” 李惟楚见不得他神情低落,拉住他的袖子站定在他面前,睁大着眼睛看向许海晏。 许海晏否认地摇头,可这表情却一点都不像是没心事的样子。 “大人,难不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把我当外人?还不肯对我说实话?”李惟楚表情一下变得正经起来,“有事就是有事,没事就是没事。不要总说些反话让别人猜来猜去的。原本同别人打交道揣度别人内心所想已经够累的了,回来同自己人说话都听不到一句真话,那人生实在是太难过了。” 许海晏抬头看她,最后还是没有抵住她看向自己那双透亮的眼睛,只得点头承认。 他的确还在想着今天晚上那件事。 从厢房离开后,李惟楚为了让他尽量摆脱同这件事的关系,让他把太监放好之后便去了太医院假装去拿药。从太医院出来的时候,许海晏便亲眼看见宫里的侍卫将炊烟抬出尚衣局,身上还绑了好些石头。随意地在宫里找了一口不怎么用的井,伴随着炊烟的尖叫声和落水的声音,那两名侍卫拍了拍手,面色淡漠地离开了水井边。 呜咽声,手臂击打在水面上的声音,最后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自己耳朵里。 这是许海晏第一次见死不救。 其实,说是因为李惟楚的做法让自己心中不痛快,倒不如说是许海晏因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迷茫,以及种种复杂的心态。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许海晏这会儿的语气像是个手足无措,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迷路的孩子,“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是会去把那个宫女救上来的。可今天,我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半分都动弹不得。但我当时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我这么做好像并没有错,她是今天晚上差点让你被污了清白的人,被沉井是她罪有应得。我尝试这么说服我自己,但心里却总像是有一道坎没有迈过去……”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么做了。” 许海晏眼神中露出的求助的眼神,让李惟楚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并不是不明白他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大人,今天这件事,的确是我欠考虑了。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我明知道你排斥这种行为,但我私心为了报复,还是这么做了,由此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我曾经因为这种事,同我的父亲吵过一架。” 虽然平常见着两人之间似乎有些生疏,但李惟楚没想到竟然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也难怪,许海晏和瀛王,完全是截然不同两种处事方式,两人之间想不产生矛盾,实在是太难了。 “我的母亲从小便教导我,做人要正直,善良,这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尊严,从小开始我也是这样做的。”许海晏回想着母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声音低低的,“可父亲却好像并不这样认为。他总是说人得先活在世上,才有资格谈尊严。而为了活着,使出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正直,善良,那都是弱者为自己的失败所找的借口。” “之前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母亲大骂父亲草芥人命,还因为这件事同他大吵了一架。和好之后,母亲再也没有同父亲谈论过政事,每天只管着自己的医馆,还有府上的药田。父亲每次同许迦议事的时候,都是在我母亲不在的地方谈。” “后来我当上丞相之后,出手管了一位皇亲国戚强抢民女的事情,后来被告到了陛下那里去。父亲说我多管闲事给他找麻烦,我说他冷血无情。虽然这件事被父亲摆平,但我还是被皇帝罚俸一年。也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生疏的。” “大人。”李惟楚认真地握住他的手,“你坚持心中的义没错,但同样,瀛王殿下的做法也不能算错。” “你也已经知道,自己在皇帝眼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你的每一步都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行走,就在这个时候,你却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你想坚持自己的义,但你的命都没了,还怎么坚持?” “不过,瀛王殿下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他说人得先活在世上,才有资格谈尊严。在这儿他便已经犯了错误。生存与尊严从来不是谁先谁后的关系,而是并行的关系。只有二者并存,我们才能算是活在这世上的完整的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维护二者平衡的方法。” “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人活在这世上,是可以同时有尊严存在的。” 李惟楚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做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但同样的,大人你也需要快些成长起来。” “所谓正直,善良,不是眼里只有好的一面,而是发现这世界不合理的地方之后,用合理的方式将它纠正回来。” “大人,有我在,你海晏河清的理想,一定能实现。” 第一百四十七章 要挟 许承乾看着站在一边的皇后,心情烦闷的紧,大袖一挥让她自己回坤德殿反思,同唐霏霏一起去了青鸾殿。 “陛下,今晚您还是回长生殿吧。” “怎么,你要赶朕走?” 原本心情就不太好,想在青鸾殿这里躲避一晚上,却没想到唐霏霏居然说出这样要赶自己走的话,语气一下变得冰冷。 “不是的陛下。”唐霏霏开口柔声同他解释,“今晚您那么严厉地训斥了皇后姐姐,之后又跟着来了臣妾的青鸾殿。不是臣妾多心,你说若是让别的大臣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想臣妾呢……” “他们要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许承乾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哼一声,想到今晚那炊烟坏了自己的事情,就浑身不舒服,“那皇后今晚本就做错了事,朕还罚不得她了?” “陛下,您这可就真是一时泄愤了。”唐霏霏的贴身宫女将银铃草茶端过来,唐霏霏将茶放在许承乾面前,“皇后姐姐这些天同崔奉常里外一同准备祭祀的事情,伤神是难免的。宫里头这些下人的小事,比起之前更加难以注意到。陛下因为这样一件小事罚她,可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接过她手里的茶杯,许承乾闻着茶杯里淡淡的香气,这才稍稍安心了些。过会儿,许承乾将周围的下人全都屏退,只留下唐霏霏一人:“霏霏,这件事朕只同你说,你可不要与别人说起。” 唐霏霏突然露出疑惑的样子,旋即微微低头笑道:“陛下放心,您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同臣妾说的,臣妾绝对守口如瓶。”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许承乾这会儿放低声音,开始对唐霏霏说起这件事的始末。 “你知道朕同瀛王一向不和,他的儿子许海晏对朕来说不过是威胁他父亲的一个工具。不过,许海晏当上丞相之后,对朕还算忠心,所以朕对他下了许多命令,包括一些朕一直想动但是没有动的官员。说句不好听的话,朝廷里的许多官员朕都动不了,毕竟他们的根基在此,朕要是动了他们,就相当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许海晏不同,他自诩的正义感给了他无限的勇气,背后还有他父亲留在京岚城的势力在帮他,所以朕就借着他的力量将那些官员在这些年中都尽数拔除了。” “不过,自从李惟楚来了丞相府之后,许海晏就开始逐渐不受到朕的控制。先是难民事件,她给许海晏出了许多主意,让许海晏完美解决了难民问题。韩州的水灾,不仅没能成功弄死许海晏,还让他治理好了水患,收获了民心。这不就是给瀛王涨威风了吗?原本朕还想拉拢她给朕做事,却没想到这家伙软硬不吃,那次冬至宴还让朕失了连面。” 提及此,许承乾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唐霏霏右手微微一抖,旋即又立刻恢复了正常,只安静地听着。 “后来,朕安排在丞相府的眼线同朕说,这李惟楚竟然是个女子的身份。朕便想着,今晚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她的身份,让瀛王颜面尽失,朕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她。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命大,这样都被她逃过了一劫。朕一下气闷,那皇后居然还敢当着朕的面给李惟楚说话,你说,朕要不要罚她?” “嗯……”唐霏霏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反过来安慰许承乾,“陛下莫气,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若非她的家族势力能为朕所用,否则,朕早就废了她了。”许承乾伸手握住唐霏霏的手,“这样,朕也能让你坐上皇后的位置了。” 唐霏霏不动声色地悄悄挣脱开许承乾的手,面上依旧是笑脸盈盈:“陛下言重了。按照陛下所言,皇后娘娘并没有做错什么,陛下这样就要废了皇后,让臣妾坐皇后的位置,岂不是要被朝中大臣说臣妾妖女了?” “这些事情朕都会处理好。”听许承乾的话,似乎废后这件事已经谋划了许久。唐霏霏暗中有些同情皇后,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变化:“废后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三思才是。” “自然不会现在就废。”许承乾淡淡地说道,忽然一下露出笑容,伸手揽过唐霏霏的肩膀,“朕要是再年轻几岁该多好。” “陛下说笑了。陛下春秋正盛,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 “就你会哄朕开心。”许承乾龙颜大悦,“尚衣大人最近怎样?” “母亲说她最近总是犯头疼病,臣妾有些担心。”唐霏霏秀眉微蹙,语气有些担忧。 “既然如此,你最近可要多去看看她。” “是,臣妾知道了。” “那朕今晚就先回长生殿了。” 闻言,唐霏霏从许承乾肩膀上起身,欠身恭送许承乾离开了青鸾殿。 待到瞧见他完全离开宫门,唐霏霏这才放松下来,对一边的柱子说道:“出来吧。” 一宫女正胆战心惊地从柱子后边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向唐霏霏求饶:“贵妃娘娘,奴婢是受皇后娘娘的命令,一切只是按吩咐办事,希望贵妃娘娘不要去陛下那里告发奴婢,不然奴婢就要死在这宫里头了!我家里还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哥哥年前刚摔断了腿。家里没人干活,是皇后娘娘说允许我提前出宫我才……” “好了,多余的话不用多说。”唐霏霏的眼神一下变得清冷,同方才与皇帝独处时的眼神全然不同,“若是我有心告发你,你现在就应该已经沉井了。” “多谢娘娘饶命!”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唐霏霏侧坐在床榻之上,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 “这个,奴婢……”那宫女一下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只能颤颤巍巍地回答,“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原本将你留下来,就是为了让你听到的。”唐霏霏冷声,“接下来,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我就能饶你性命。否则,你不仅不能出宫,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奴婢任凭贵妃娘娘差遣!” 那小宫女哪儿禁得住这样吓唬,甚至不敢抬眼看唐霏霏,额头扣在地上大声应着。 唐霏霏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起来吧。” “谢娘娘。”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觉察 “陛下,今天晚上的事,您都同贵妃娘娘说了?” 长生殿内,陈若弗正在伺候许承乾更衣。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您就不怕贵妃娘娘……” “朕本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许承乾抬手,让陈若弗帮自己把外衣给脱了下来,“你不觉得,今晚这件事很蹊跷么?” “陛下是指李惟楚逃脱的这件事?” “嗯。”许承乾低声道,“按理来说,李惟楚就算是侥幸逃脱,也不可能有力气将那宫女和太监全都放在床上。更何况,一个人遭遇这种困境,慌忙逃窜都来不及,为何还能想着坐这些事?” “陛下的意思是,李惟楚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才能提前逃跑?” 许承乾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方才朕仔细看过了,那李惟楚身上没有一点衣衫不整的痕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那人虽说是个太监,但毕竟是个男人,力气总要比她一个小姑娘要大一些。如果有挣脱打斗,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排除这种可能,那便只能是因为提前收到了消息。再加上能把一个算不上轻的男人抬上床,李惟楚一个小姑娘肯定办不到。” 陈若弗这才想到方才皇帝在青鸾殿的时候,让他去查许承乾那会儿有没有去过太医院拿药:“方才老奴去查过,说丞相大人的确去过太医院。不过太医院未能给出准确的时间,所以丞相大人去尚衣局给李惟楚报信还有搬运宫女太监,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许海晏就一定是提前拿到了情报。看李惟楚的反应,想来之前一直不知道朕有这个打算。那一定就是今天晚上才收到的情报。而今晚许海晏一直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并没有同其他人有过接触。” “而今天晚上贵妃娘娘跳舞,却特意将瀛王妃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陈若弗突然想起了今天晚上的晚宴,一下恍然大悟,“想来就是这时候将纸条传到瀛王妃手上的了!陛下实在是明察秋毫。” “朕也是刚刚进那件厢房的时候,在里边闻到了淡淡的兰草香的味道。”许承乾说,“朕前些天赏给贵妃的一批宣纸,是津南那边新进贡进来的。那是一种特殊的宣纸,上边有兰草的香气,被烧了以后那味道会更加浓郁,听说是为了处理废稿时减少些呛人的气味,倒是没想到,朕通过这一点发现了贵妃居然卷入其中。” 陈若弗突然又开始疑惑了起来:“贵妃娘娘为什么要掺入其中啊?这一点老奴还真是不大明白。” “所以刚刚朕试探了她一番。”许承乾说道,“朕原本还单纯地以为她只是为了皇后的位置,可朕同她对话的时候,感觉她对皇后的位置,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朕又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若弗毕竟服侍了许承乾这么多年,见皇帝因为这种事情苦恼,自然是要为主分忧的。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猜测:“陛下,贵妃娘娘,会不会是为了……” 被陈若弗用眼神暗示,许承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不太可能,她本身就没有这种野心。如果说是为了权力,那只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可唐雨雪只是个尚衣,也没什么实权。而她的父亲,找了这么多年都没结果……” 等等,父亲? 许承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让陈若弗宣崔咏皓进宫。 “陛下莫急,崔大人这会儿应该还在太庙忙着明天祭祀的准备,老奴这就去帮您把他叫来。” “快去。” 崔咏皓正在太庙检查那些应该准备的东西,就瞧见陈若弗一把老骨头气喘吁吁地跑到太庙,一把过来抓住自己的手,听他说了声“皇上急着见你”,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直接被拽走了。 甚至到了长生殿,崔咏皓还是一副一脸茫然的状态。见到皇帝从内殿走出来,崔咏皓赶紧下跪行礼:“见过陛下。” “不知陛下找微臣有何要事?” “崔咏皓,之前朕派你查贵妃的身世,你查到什么东西没有?” “这个……”完全没有料想到皇帝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禀报陛下,这件事在贵妃入宫前我们便调查过,可是后来我们查到贵妃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夏家夏明,因为体弱多病很早就逝世了。这件事臣许久之前便已经同陛下禀报过了。” “你有查到唐雨雪是什么时候嫁进高家的没有?” “臣记得,好像是宣武十二年八月的事。” 许承乾这会儿猛地一下从床上起身,突然大声喊着:“是八月份就对了!朕记得贵妃的生辰,是四月六日,就是前段时间的事。当时朕本来还说要给她大办生辰宴,是她说一切从简,不弄这些东西,朕便只赏了些东西。如果是八月份嫁进高家的话,贵妃没有早产,这生辰便对不上。” 崔咏皓这会儿脸色也终于变得难看起来。这贵妃入宫,可都必须是良家子的身份。如果真是按陛下所言,那可就是自己失察了啊!这贵妃娘娘的生父居然不知是何人,说难听点,那便是来路不明的野种。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皇家颜面便全丢尽了! 双膝“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崔咏皓朝许承乾的方向磕头:“臣罪该万死!是臣没有查清楚,是臣疏忽大意——” “好了,朕也没有要追责的意思。”许承乾让崔咏皓起身,“朕当初急着让唐霏霏入宫,没有让你仔细核查,朕不怪你。” “多谢陛下。”崔咏皓朝许承乾谢恩,从地上站了起来,“陛下为何突然想起要查贵妃娘娘的身份?” 许承乾简明扼要地同他说明了今天晚上的情况,说出了唐霏霏和她的母亲有勾结外人的嫌疑。崔咏皓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样复杂的地步,开口问道:“陛下,那现在是要继续查贵妃娘娘的生父么?” “查,继续查。”许承乾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春华园的情报网,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了。” “对了陛下,听说韩州一个非常有名的情报贩子扬名立万来了京岚城,此人号称百事通,要不要请他来查查?” “先让春华园查,要是查不出来,再请那什么扬名立万。” 许承乾眼神微眯,“今天晚上的事,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监视 今日便是祭天仪式。 一大清早,皇帝连同朝廷文武百官的车驾便来到了郊外的圜丘祭坛,准备开始今天的祭祀。崔咏皓带领着皇帝往祭坛中央的方向,缓慢地走上台阶。 李惟楚原本是不用来参加祭天大典的。不过,当时为了让她方便办事,许海晏给她挂了个黄阁主簿的官职,现下也算在了文武百官之列。只不过这队伍顺序本身就是按官职高低来算的,这会儿她和许海晏隔了有些距离,只能远远地看见个后脑勺。 抬头看许承乾准备点燃燔柴炉内的柴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主簿大人,这等场合,可不能再像平日里一样随意啊。” 李惟楚旁边同她同等官职的一位大人见她如此随性的模样,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一句,“这祭天仪式若是被逮着什么把柄,丞相大人可就要因此遭罪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惟楚被吓得赶紧合上嘴巴,朝他小声说道,“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结果这句话刚说完,祭坛那边便传来了突如其来的爆炸声。 “保护皇上——” 崔咏皓赶紧伸出手来护住皇帝,皇后同样被吓得惊慌失措,身边的宫女还畏畏缩缩躲在自己身后。许海晏见情形不对,赶紧冲上前来让皇帝两人退后,自己去察看燔柴炉内的情况。李惟楚见状,也跟着冲了上去,方才那位提醒她的官员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只瞧见她人影往前奔。 “真是同听说的那样,一点耐不住性子。” “大人,怎么了?” “你怎么跑过来了?”许海晏拉住她,免得她冲撞了许承乾,“赶紧回去。” 李惟楚却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指着里边那一簇火说道:“大人你看那火!” “我刚刚便瞧见了,是紫色的火焰。” “天降不详,天降不详啊!堂堂祭天大典,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这是上天的警示!这祭坛位于东方,爆炸声响起,这是老天爷告诉我们祸从东方!其中真意,还望陛下慎重!” 底下不知道是谁突然起哄了一声,接着官员队伍里边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许承乾眉头紧锁,回头看向方才传出声音的方向。 祸从东方…… 李惟楚细细思考了一番,忽然一下明白了什么,朝许海晏使了个眼神。 “都给朕闭嘴!” 听着底下悉悉索索的声音,许承乾没忍住大吼一声,把身边的人都给吓了一跳,“祭天大典上如此肆无忌惮大声喧哗,朕有允许你们说话吗?” “想个法子,让底下的人先安静,让祭天仪式顺利进行。”许海晏附耳在李惟楚耳边说道,“否则恐怕到时候,所有负责祭天仪式的人都要被杀,你是知道皇帝的性子的。” “好。”李惟楚微微点头,越过崔咏皓来到许承乾面前,“陛下,可否让微臣来帮您解决这个麻烦?” “你能怎么解决?” “陛下只管放心交予臣便是。” “那便交给你,务必让祭天大典继续下去。” “是。” 李惟楚应下了许承乾的要求,站定在祭坛前,对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大声喊道,“大家肃静!请听在下一言!” “大家方才没有瞧见这近些的情况,不知道方才这里边出现了紫色的火焰。正如刚刚那位官员所说,这圜丘祭坛位于东方,这紫火出现在这东方祭坛之上,那岂不就意味着紫气东来?紫气东来,天降吉祥,这应该是祥瑞才对!” “只不过,那爆炸声同样也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可并算不上警示,而是善意的提醒。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们北辰想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像这提醒当中的一样,要小心提防着来自东边威胁。这是上天对我们北辰的恩德,大家应当叩谢才是。” 李惟楚这半真半假地说着,别说底下的文武百官,就连许海晏都差点跟着信了。 许承乾也借着这个机会添油加醋往下说:“正如同李先生说的这样,只是与往年有些许不同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继续吧崔大人。” “是。” 见底下的官员也已经安静下来,崔咏皓赶紧把自己身边的执事官萧巽叫过来,继续准备接下来的几项事宜。 许承乾行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礼,后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后,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崔咏皓导引许承乾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礼,萧巽向皇帝呈进玉帛。皇帝至上帝及祖宗牌位前行敬献礼仪,鞠躬拜兴后回拜位。 之后的所有步骤也都像计划的一样顺利完成。 许承乾站在望燎位上,看着那些焚烧的祭品,想起刚刚那件事,仍旧觉得十分不对劲。 虽说每年依旧日常进行祭祀活动,但许承乾从不信神佛。 他只相信自己。 所以就算李惟楚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也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让崔咏皓把许海晏给叫上来,许承乾转身对他说道:“刚刚燔柴炉的情况,丞相有何见解。” 许海晏想起刚刚李惟楚跟自己说的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虽然我是个文科生,但这焰色反应还是知道一二的。这么剧烈的反应,估计应该是金属钾。不过这东西到底哪来的?活跃度这么高的金属拿在手上真的不怕死吗?还有这放进燔柴炉的时机又是什么时候……” “丞相?” 许承乾瞧见许海晏发呆的样子,再次开口喊了他一声。 “陛下,暂且没有头绪。”许海晏低声道。 “朕现在命你去调查这件事,可有异议?” 许承乾淡淡地看向他,从前两人之间那一层表面上的东西似乎突然破了,相处的时候变得更加淡漠起来。 现如今,这命令的语气也变得越发冰冷。 “没有异议。”许海晏应道,“臣会好好调查此事的。” “我把刑部的人也借给你用,一定尽早给朕调查清楚。” 许承乾的话似乎的确是要协助他的样子,可许海晏心下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协助。 倒更像是监视。 第一百五十章 槐夏回来了 继祭天大典之后,祭祖仪式也跟着出了问题。原先准备好的祭品全都被换成了水果一类的东西,那么大的牛羊突然就消失不见。好在许承乾之前祭天大典时长了心眼,让人提前去检查过那边,才能在祭祖仪式开始前重新将祭品重新准备好。 许海晏已经有预感,这两件事,应该都是同一批人干的。 “那人挑着这个时候下手,很明显就是因为各国来的使臣还没有离开北辰,人员众多且混乱,难以调查。” 结束了祭祀活动之后,李惟楚同许海晏一起回到了祭坛上,仔细翻找着想知道里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说实话,虽然他们安排的小型爆炸事件在祭祀仪式上的确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可实际上却只是不痛不痒,没有能起到什么实质上的效果。”许海晏派人将炉内剩余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仔细查看,一边对李惟楚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李惟楚同许海晏解释道,“这便是幕后之人用心险恶之处了。” “若非今天没有我的一通解释,那爆炸便一定会当成是凶兆。而这件事要是传到了民间,一定会引起恐慌。若是敌国的人借着这件事散播一些对我们不利的言论,最后再借着这个机会攻打北辰。而没有了民众支持的北辰,势必会被攻城掠地。” “这同我们当初对武清采取的手段是一样的。” 李惟楚同许海晏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忽然被她点醒,许海晏立刻反应了过来。 “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这种手段实属常见,能够在言论上占得先机,便已经比别人抢先一步。”李惟楚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们需小心提防才是。” “不过,这样一来你倒是提供了一个方向给我。” 许海晏说道,“那策划这件事的人,无疑就是别国来的使臣了。” “这使臣这么多,而且还不像平常一样可以随意搜查,还要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关系。” 李惟楚两人皆陷入了沉默,开始犯难起来。这涉及别国的案子是最不好调查的,一个不小心,造成的损失将难以估量。 “这皇帝还真会给你甩烂摊子。”语气中透露出不满,李惟楚伸手摸了摸烧剩下的木炭,“这种棘手的案子,他自己办不是更方便?一道圣旨下来就成,方便又省事。” 话音刚落,许海晏便感觉到旁边跟着自己一块儿来的刑部的人眼神凌厉地扫了过来。伸手碰了碰李惟楚的手肘,将声音降到最低:“好了,不说这么多了,我们回去想想对策。” “都听大人的。” “大人!” 两人转身准备离开祭坛,府上的管家突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神情焦虑:“大人,李先生,槐夏回来了。霍宗明霍大人也跟着一块到了府上,等着您二位回去呢。” “槐夏回来了!” 李惟楚听见这句话,瞬间就把方才的烦心事给抛到了一边,飞奔到马车前,一骨碌的钻了进去。 无奈地摇头,许海晏跟着上了马车,往府里的方向去了。 槐夏正坐在院子里发呆,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就听见外边传来李惟楚大喊大叫的声音。 “槐夏——槐夏在哪儿!” 李惟楚匆匆忙忙同府上守门的侍卫打了个招呼,冲进府上,就看见槐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发呆。笑眯眯地跑了过去,伸手拉住槐夏的手:“槐夏,你居然真的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槐夏的眼睛有些肿肿的,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知道恐怕这路上是发生了什么事,李惟楚立刻朝她道歉:“是我冒冒失失了,忘记你这舟车劳累好些天,快坐吧!” “你的确是冒犯了。” 霍宗明走到两人面前,松开李惟楚的手:“李先生,虽然楚楚之前是你的贴身侍女,但毕竟男女有别,还是要有所顾忌。” “楚楚?” 这陌生的名字听的李惟楚一头雾水,头脑一下不清醒还以为霍宗明喊的是自己的名字,“霍大人,这……” “父亲说,这是我的原名,我原来的名字叫霍楚楚。” 槐夏低声同李惟楚解释,接着开口问她,“我可以同父亲说那件事么?” “没想到霍大人居然真的是你的父亲!能找到父亲就好,这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了!”李惟楚打心底里替槐夏高兴,只是这楚楚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喊不惯,“当然可以,霍大人既然是你的父亲,那便也是自己人,知道也无妨。” “什么事?” “抱歉啊霍大人,之前一直没有同你说这件事实属无奈。” 李惟楚转身走到霍宗明面前,朝他行礼表示歉意,“其实我是女儿身,为了方便,才将身份隐藏起来的。” “你——” 霍宗明感觉自己似乎看见鬼了似的,指着李惟楚说道,“你居然是个女子?” “是。”李惟楚微微点头,“实际年龄是十五岁,比槐夏要小上一些。” “没想到你最后还瞒着我年龄!那你可是占了我不久的便宜啊阿楚。”槐夏这会儿被李惟楚转移了注意力,表情终于不像刚才一样冷漠,上来就要同她好好掰扯掰扯的模样,“怎么,你喜欢当姐姐?” “那是自然,能当姐姐,我才不想当妹妹。”李惟楚说道,“若是真的可以,我倒还真的想做个男子。” “你若是成了男子,那我们家大人喜欢谁去?” 槐夏开口喊着,李惟楚没想到她成了亲以后胆子越来越大,也跟着开口调侃她:“你这丫头,同许敬桓成亲以后越来越大胆了啊!怎么,这次来京岚城,你家那位没跟着来?” 听见许敬桓的名字,槐夏身体突然一颤,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把许敬桓休了。” “你把许敬桓休了?!” 李惟楚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槐夏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被吓得下巴差点没合拢。干巴巴地瞪着眼睛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假的?” “嗯,是真的。” 槐夏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情人结,声音闷闷的。 “我们已经分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争执 “恭喜大人,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自己的女儿。” 外边李惟楚和槐夏两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李惟楚要带着槐夏去自己的厢房说悄悄话,同许海晏报备一声便离开了院子。这毕竟算是霍宗明的私事,在院子里说有些不妥,便带着他去了书房。 听见许海晏的话,霍宗明从座位上起身向他行礼:“还要多谢许大人,这些年对我女儿的照顾。” “客气了霍大人。”许海晏说道,“多亏管家从雪地里发现她把她带回来。她来到府上后,说是要报答我,一直在府上勤勤恳恳地做事。我怕别人为难她,只让她在大堂做点事。后来李惟楚来了府上,我见槐夏看着她愣神,觉得应该会同她比较投缘,就让她当李惟楚的贴身侍女。这槐夏,也是李惟楚给她取的名字。” “我知道。”霍宗明虽然方才嘴上那样说着,脸上却一点没有高兴的表情。 许海晏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女儿在别人府上当丫鬟,心里自然不好受:“霍大人接下来是……准备将槐夏接回府上么?”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 霍宗明面色阴沉,想到这几天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家女儿却屡屡碰钉子的事情,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面前的许海晏,“可都是因为你们,现在楚楚根本就不愿意跟着我回去。” “什么?”许海晏同样没有料想到,“为何?” “她说,不查清楚李家和南平王府的事情,绝对不回去。”霍宗明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同许敬桓这样的人有了夫妻之实,而面前这人,就是把楚楚推进火坑的罪魁祸首,若非面前的许海晏是当今丞相,霍宗明一定会把他暴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没想到槐夏竟然对这件事会如此上心。”许海晏还没有察觉到霍宗明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嘀咕着,旋即抬头对霍宗明说道,“霍大人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让槐夏不要再插手的。” “不要插手?你觉得事到如今,槐夏还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霍宗明冷声,“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千里迢迢奔赴韩州,千方百计地将我女儿送进南平王的府上,不就是为了调查当初李家那件事么?” 许海晏没想到霍宗明居然知道南平王和李家灭门案之间的关系,神色也凝重起来,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向他。 “我告诉你,现在我找到了我女儿,那我就一定不会让她以身犯险。正好,她同那许敬桓已经和离,从今以后同南平王府便没有了干系。你们想怎么查是你们的事,可我的女儿,我一定要接走。” “槐夏同许敬桓和离了?” “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霍宗明火气冲冲,从座位上起身,随意地冲许海晏告辞,便要去李惟楚的院子里把槐夏给带走。 槐夏这会儿正在房间里同李惟楚说着话。 “唉,都怪我。若不是要帮我查这件事,你们也不会因为这个闹矛盾。” 李惟楚伸手安慰槐夏,面露愧色。槐夏对这件事似乎已经看开了些,低声道:“这样也好,借着这个机会同他分开,免得他知道这件事之后接受不了。许敬桓一向敬重自己的父亲,若是知道他这么敬重的人居然做了这种事,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现在心里不好受的人明明是你。”李惟楚柔声道,“回来了好,有什么事便同我说。这霍府离丞相府也不远,我去看你也方便。” “我不打算回去。”槐夏立刻矢口否认了这件事,“那霍府,不是我的家。” “说什么傻话呢。” 李惟楚笑着轻轻打了她一下,伸手摸她的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父亲,而且还是当朝重臣,一回家便能做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你还想在丞相府当个丫鬟?” “你说对了。” 槐夏笑着岔开这个话题:“在丞相府当丫鬟,吃得好睡得好穿得暖,还有李惟楚先生教我写字画画,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不说当什么千金小姐了,我光是在南平王府当了半个多月的世子妃我都闲得慌。” “我看那丫鬟连个衣服都叠不好,把我心里给急得,还有擦桌子的时候就草草地扒拉两下就结束了,一点都上心。原本我都是自己直接上手的,后来被许敬桓看到……” 怎么又忍不住提起这个人了。 槐夏自己噤了声,李惟楚知道她心里还有许敬桓,最终还是开了口:“刚刚才跟你说了,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我们也算是……” “楚楚,跟我走!” 李惟楚话还没有说完,霍宗明就从外边闯了进来,见槐夏正在和李惟楚有说有笑,忍不住皱眉,“你还同李惟楚这种人说这么多话做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诶,什么叫我这种人? 李惟楚不服气,正准备反驳。不过面前这人毕竟是槐夏的父亲,本着尊重长辈的原则李惟楚总算是按捺住了自己想要爆粗口的冲动,依旧是和和气气地开口说话:“槐夏,你还是跟着霍大人回霍府吧。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霍宗明没搭话,拉着槐夏直接往外走:“我不是在回来的路上便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不回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为什么不跟爹回去?” 霍宗明也急了,全然没有了往日郎中令那威风的样子,只是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你就跟爹回去吧,好不好?” “刚刚听许大人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到自己的父亲吗?现在找到了,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是,我之前的确是请求许大人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亲。” 槐夏挣脱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在没有父亲母亲消息的时候,我便一直这样安慰我自己,他们一定是因为没有钱来京岚城,所以一直找不到我。他们这些年一定有在努力地寻找过我的下落,可是因为我身在丞相府的原因,他们可能不小心错过了。” “可当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你这个霍大人的时候,我只觉得愤怒。” “你明明有时间有人脉找我,可你这么多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传过来。怎么,现在终于不费吹灰之力从阿楚这里得到了我的下落,你就来捡现成的便宜了?” “想让我跟你回去,不可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劝阻 槐夏的话无疑是狠狠地伤了霍宗明的心。霍宗明热泪盈眶,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心疼地看着槐夏。 在许海晏还没有回到府上的时候,他从管家那里知道了槐夏被带回丞相府那天的场景。 “霍大人,你是不知道,小槐夏……哦不,令媛当时被我找到的时候,她躲在一个全是冰渣子的草垛里边。那前几年京岚城的大雪天气,大人您也是知道的。草垛子哪管什么用,整个身子都缩在里边瑟瑟发抖。我见她实在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府上,连用了好几天的人参才给吊住命。不过,槐夏这丫头是真的好心肠,自己被救出来以后,便求着丞相大人帮她把剩下的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全给救出来。现在看来,都是遗传了大人您的好心肠啊……” “楚楚,爹知道自己对你不住。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爹,跟爹回府好不好?” 霍宗明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平时毕竟是掌管宫殿警卫的将军,平日里绝对是威风凛凛的存在。这会儿却好像一下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院子里的凉风吹起他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上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根银丝。 唉,霍宗明也的确不容易。 “槐夏,听你爹的话,跟他回去吧。”李惟楚开口劝她,“你想继续查的话,随时来府上找我便是。” “我是不会让楚楚再继续卷进这件事里边的。” 李惟楚刚一开口,霍宗明便跟避瘟神似的赶紧把槐夏从她身边拉走,一脸警惕地看着她,“那李家的事,你们想查自己去查便是,同楚楚有什么关系?你们把她嫁给许敬桓还不够,还要继续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李惟楚,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主张让楚楚嫁给许敬桓的。你们想查李家的事,你自己嫁过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女儿给你们做嫁衣?” “我……” 李惟楚感觉自己真是百口莫辩,正想开口说话,槐夏拦在了两人之间,开口说道:“我不是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不回去,调查的事情也是我自愿想留下来调查的,是我要查清楚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人是谁,洗刷南平王身上的冤屈,同阿楚没有关系。” “阿楚阿楚!你才是楚楚!她根本不配喊这个名字!” “霍大人!” 李惟楚终是忍无可忍,将槐夏带到自己身后,站在霍宗明面前沉声道,“我敬你是长辈,还是槐夏的父亲,所以你屡次对我冒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这李惟楚的名字,是我的父亲给我取的。我就想请问你,我怎么就配不上这个名字了?” “我李惟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父亲既然给了我这个名字,我便是配不上,也要努力够着它。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李芥川同自己说过,这名字,是为了纪念他父亲镇守的楚州一代,代表着她今后要为了楚地人民的福祉不懈努力。而“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这句话,更是在不断鞭策自己成为更好的人,用自身的才华给楚州人民,或者说为天下人民建造太平盛世。 他霍宗明,一句不配便随随便便否定了自己的努力否定了父亲的苦心,他凭什么? 霍宗明一晃眼,差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孩子的眉眼,怎么会这么像方宜兰? 连性子都这么像。 “阿楚,消消气。” 槐夏绕到李惟楚面前,弯腰向李惟楚道歉,“虽然我并不想认他,但他毕竟是我的爹爹。我替他向你道歉。” “没事。他做错的事情,你不用替他道歉。”李惟楚说道,“你想不想回到霍家?” “不想。” “那好,需要我帮你应付么?” “没事,我自己来跟他说清楚便好。” 槐夏让李惟楚先回房间,自己单独同霍宗明说话。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既然这样,那我便再同你说一遍。” “首先,虽然我只同南平王相处了几个月,但他对我的确很好。至少在我看来,他做我父亲的半个多月里,比你要称职得多。许敬桓是我自愿嫁给他的,当初我在韩州不幸被洪水冲走,如果不是他拼死把我救回来,你便没有机会见到现在的我。” “其次,你既然知道李家的事情,也知道南平王参与其中,我就不多说了。我无意中听到南平王说起这件事,猜测这背后还有别的凶手。我想把这凶手找出来,减轻南平王和许敬桓身上的罪孽。” “最后,我现在并不想做什么霍楚楚。”槐夏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些情绪,“相比霍家大小姐,我更想要做丞相府上的李槐夏。” “李槐夏……” 霍宗明嘴里喃喃地喊着这个名字,不停地念叨着“李”字,像是在思考什么。 “所以,霍大人,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冷静一下。”槐夏低声道,“至少现在,我不会回到霍府。” 知道她心意已决,自己在路上已经劝了这么多天,这会儿更加不可能劝得动,也就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好,你想继续待在丞相府,都随便你。这两天正好龙节,家里有宴席,什么时候回来吃顿便饭吧。你娘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 槐夏原本想出声拒绝,但看霍宗明现在的样子,又狠不下这个心来。只好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霍宗明的请求。 “对了,帮我替李惟楚道个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槐夏将他送出丞相府,临走之前又同她说了几句话,“还有,爹是真心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掺和进李家的事情了。”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不是你能想象到的。你想帮许敬桓减轻罪孽,这是你有情有义,爹能理解。可就算你不查清楚这件事,南平王府的劫,也快到了。” 霍宗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不像作假。 虽然心下疑惑,但槐夏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我知道,但我还是要继续调查下去。这些情况,我会小心应付的。” 实在没了法子,霍宗明叹气一声,也就只好随她去,转身上马准备回府。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平王府的劫 “南平王府的劫,也快到了……” 槐夏送走霍宗明,后知后觉地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不对劲。反应过来想要问他的时候,人却已经骑马走远。槐夏思忖片刻,回到了李惟楚的房间。 “把霍大人送走了?” “嗯。”槐夏点头,“他答应我留在丞相府,暂时不用回霍府。” “那你这段时间就先安心在府上待着就好。”李惟楚知道她不用回去,当然心下开心的紧,“反正你现在也是许海晏的妹妹,在府上总不能还让你当丫鬟吧?” “当初大人认我为义妹,本来就是说因为要嫁给……许敬桓,才想出个这样的法子来抬高我的身份,让我嫁过去不至于受别人白眼。” 槐夏说道许敬桓的名字的时候,眼神明显地黯淡了几分,“现下我同他已经和离,这什么丞相妹妹的身份,也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你听你这话说的,和离了又怎么了?你继续顶着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 本来许海晏就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这仪式只能说是让所有人都承认了她这个身份。反正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许海晏也不会在意什么。 “不说这些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李惟楚赶紧让她坐下,觉得应该是她在南平王府的日子听到了些什么,旋即开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 “我那天进了南平王的书房,找到了其中一间暗门,里边放的是南平王府所有真正的账本,还有记载着乌有帮这些年暗杀的官员名单。我找到宣武十四年的记载,里边的确有李家的记载没错。” 槐夏担心她因为再次提到这件事黯然神伤,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见李惟楚只是眼神黯淡了几分,接着开口说道,“那看来,当年杀害李家五百多口人的组织,就是乌有帮没错了。” “不过,我在密室里边的时候,听到南平王和他身边的手下云雷之间的对话。” 槐夏想起当时自己听到的那几句话,越回想越发地觉得南平王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像是在托孤:“之前我还没有嫁进南平王府的时候,他便问了我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他说,要是让许敬桓放弃南平王这个身份,过平凡的日子,他会不会愿意。当时我还以为是为了考验许敬桓,他才这么说的。可是现在联想起那天他同云雷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他好像觉得,南平王府气数已尽似的。” “他不仅安排好了居所让我和许敬桓隐居,还说,自己被别人在手中拿捏……” 槐夏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腕,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阿楚,我知道,李家的血海深仇,你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南平王一定是被人威胁,所以才会这么做的。如果你一定要找南平王报仇的话,可不可以放过许敬桓,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李惟楚清楚她一直在担心这件事,所以赶紧出声安慰她:“我既然要报仇,那便一定要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否则当初在韩州的时候,我便已经对南平王下手了。还有,许敬桓我知道,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他本就没有参与过这件事,又是你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找他报仇。” “谢谢你……” 槐夏想到许敬桓知道这件事以后脸上痛苦的表情,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对了,还有刚刚我送霍大人出府的时候,他也说了类似的话。” “什么话?” “他说南平王府的劫快到了。” 槐夏疑惑不解,李惟楚同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南平王托孤似的语气,还有霍宗明的这句话,似乎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而霍宗明的表现也同样让她觉得费解。 他们调查之后,才知道南平王和乌有帮之间的关系。而当初查到刺客是乌有帮的时候,霍宗明却并未将这件事告知她和许海晏,反倒是一味阻碍,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 看霍宗明的反应,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对。 “看来我们接下来的调查,要从你爹爹身上下手了。” 霍府。 霍宗明回了家,让管家把马牵走,神情疲倦地走进大门。霍夫人正站在门口迎接他,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楚楚呢?楚楚回来没有?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不肯跟我回来。”霍宗明低声道,“她现在想待在丞相府,继续同李惟楚他们在一块。我劝不动她,也就随她去了。” “她现在在丞相府?” 霍夫人知道女儿已经从韩州回来,高兴得不得了,“那我现在去看看她去!” “去什么去,回来。” 霍宗明一把拦住霍夫人,转头对她说道,“现在她不太想见到霍府的人。你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丞相府吧。不过她答应我,说明天龙节来府上吃顿便饭。你让下人好好安排一下。” “唉,这孩子一定在外边受了不少苦,怨恨我们是应该的。还不是都怪你!当初说了要去报官,把楚楚给找回来,你偏偏不让,让孩子一下在外边受苦受难这么多年,搁我我也不想回来!” 霍夫人语气中尽是对霍宗明的责怪和对槐夏的疼爱,想到她明天要回府上吃饭,又高兴又紧张:“明天宴席我一定好好安排。不过,你问了楚楚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没?我好准备啊!” “我忘了。” 霍宗明满脑子都在想着别的事,已经没了继续应付霍夫人的心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看看大哥。” “对了,她说她不想叫楚楚这个名字,让我们叫她槐夏。” 霍夫人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话,霍宗明便已经迈着步子走了。 “真是的,楚楚有你这么个爹,想回来才怪!”霍夫人火急火燎地去厨房,吩咐他们明天一大早去准备新鲜的食材,嘴里一边念叨着槐夏的名字。 “槐夏这名字好听多了。楚楚,我也不喜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燕绥的野心 过了朝廷的祭天大典,龙节的重头戏——热闹非凡的庙会终于来了。 望不尽的数里红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地穿梭其间。这龙节的夜市那可是北辰一年以来最热闹的时候。各家各户趁着这个机会,在家做了些精美有趣的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来卖,连带着街道都占去了不少。而小摊贩边上想买些东西的人,不到一会儿就要被挤走。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李惟楚刚准备往前走,还没来得及迈步子,就感觉自己被前边的人和后边的人一挤,脚尖都着不了地了。 “我的天,救命……” 李惟楚妄想把自己的手给伸出来,可是整个人都被挤的被动向前,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就在这个时候,手突然被人给紧紧握住。 “大……” 李惟楚还以为许海晏处理完公务来了街上找自己逛街呢,一回头,却看见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没想到居然是燕绥。 “怎么,看见我怎么跟看见鬼一样?” “你可不就跟鬼一样吗?” 看见这个扫把星,李惟楚原本好好的心情全都给毁了,一瞬间街也不想逛了,嚷嚷着要回去。 燕绥轻笑一声:“有这么不想见到我?” 李惟楚不想接他的话,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燕绥一把给拉了回来。 “好了,陪我逛逛。”燕绥带着李惟楚离开这人挤人的地方,往另一边的望江楼走去。 “你说陪你逛就陪你逛?我闲的?”李惟楚想把燕绥手给甩开,不过这家伙力气大的跟什么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实在是没了法子,李惟楚只好跟着他往别处走,到了望江楼,才把他的手给甩开。 这望江楼平日里生意是最热闹的,可今天却意外的一个人都没有,心下觉得奇怪,李惟楚想开口问问旁边的燕绥,却又不想同他说话。 见到她疑惑的眼神,燕绥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开口说道:“这栋楼今天晚上已经被我包下来了,除了我们,不会有别的人在。” “有钱真是好……” 燕绥没听见她在嘀咕些什么,径直拉着她往楼上走,说是要给她看什么宝贝。李惟楚心下奇怪,但知道现在想走也走不掉,索性直接跟着他。 “你看这龙节,多热闹。” 燕绥同李惟楚站在楼上,看着两边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江边倒映着红色的灯火,如同降落在凡间的星辰一般闪烁。明明望江楼里边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外边鼎沸的人声隔着这么远的地方传到自己耳朵里,产生了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李惟楚从来没想着在这种视角看京岚城,下意识地就想掏出手机拍照。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哪来的手机。 手顿在空中,燕绥转头看她奇奇怪怪的动作,露出疑惑的眼神。干笑一声,李惟楚悻悻地把手收回去。 “怎么了?” “额,没什么。”李惟楚眼珠子一转,随便想了个理由糊弄他,“就是觉得,这么好看的景色,只能这么匆匆看几眼有点可惜,想把它留下来。” “留下来?”燕绥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淡笑一声,“这简单,你等着。” 燕绥走下楼台,同那老板说了什么,老板点了点头,赶紧让小厮把东西给送了上来。 李惟楚看着被送上来的笔墨纸砚,这才明白燕绥想做什么。 “我倒是忘记了,画画可是你的老本行。” “老本行倒算不上,从前跟着一个老师学了几年。”燕绥将书案摆好,看着面前的景色,在脑海中构思了一番,旋即在纸上开始作画。 李惟楚便乖乖地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燕绥的手就像是天生为画画而生似的,随意几笔便已经初步勾勒出了这江景的精髓。在一边发出小声惊呼,李惟楚拍手给他捧场:“燕绥,你这画画的本事可比你马球的技术要好上太多。” “本来就是两样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东西,怎么放在一起比?” 燕绥还在认真作画,表情却已经不像方才那样严肃,出声同李惟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再说了,那天如果不是你求我,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你可别瞎说啊!” 李惟楚拉过旁边的凳子,在书案边坐下:“我那可算不上求你,我顶多是给你个建议。”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我倒是有件事忘记问你。”李惟楚突然想起现在祭祀那件事还没有进展,今天碰巧遇见他,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来,“那天祭天的时候……” “哦,那是我买通萧巽做的。” 燕绥想也没想就直接承认了下来,李惟楚甚至还没有展开自己精巧的问话技术,就直接被他给截了话头,“祭品也是我派人换的。” “果然是你!” 李惟楚大声喊道,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干嘛要这么做啊?你就算想破坏祭祀,最后不也没成功么?” 燕绥现在已经开始仔细勾勒街道两边的人群,神情严肃,却又还能用调侃似的语气回答李惟楚的话:“的确没有破坏成祭祀,毕竟有你在不是?” 语罢,燕绥抬起头来,浅笑一声看向她。李惟楚被他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别以为你这么夸我,我就会领你的情。” “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把这些事说给你听的。”燕绥拿着笔,一步一步地靠近李惟楚,低声说道,“你觉得,我的目的仅仅是要破坏祭祀吗?” 被燕绥这样一问,李惟楚倒还真的愣住了。 对啊,按照燕绥这谨慎的性子,怎么会做没什么利益的事情? “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的。” 燕绥勾起嘴角,回到书案边继续作画,“这北辰的龙节,的确是热闹非凡。这种烟火气,我东丽的都城完全比之不及。” 李惟楚愣愣地看向他,没明白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做什么。 将最后一步完成,燕绥从自己怀中掏出私印盖在那幅画上,将它卷上递到李惟楚怀里。 “所以,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东丽也有这么热闹的地方,这么热闹的节日就好了。我思来想去,都找不到办法。” 燕绥站定在李惟楚面前,双眸漆黑不见底,就像是黑洞一般要把李惟楚给吸进去。 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定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最后,我想到了最好的,也是最方便的一个法子。” “灭了北辰,这京岚城不就是我们东丽的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燕绥莫不是个疯子? 若非亲耳听到燕绥说出这句话,李惟楚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堂堂摄政王,居然当着别的国家子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疯子,还能是什么? “我当你是开玩笑的,奉劝你这话还是不说为好。” “为什么不能说?” 燕绥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竟然有些别样的味道,“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让我知道了这件事,那你这算盘就一定会落空。” 李惟楚已经心下有了打算,在燕绥再次行动之前,一定要让许海晏知道这件事,让他早做打算,找个机会将这件事告知皇上。虽说现在他们已经算是站在的皇帝的对立面,但基本立场还是一致。 那便是守护好北辰。 “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本来就没把你当外人。”燕绥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上次我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跟我回东丽——”燕绥走近了些,双眸漆黑如同深夜,将李惟楚照进眼底,“当我的王妃。” 李惟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着眼睛看他:“燕绥,你当初可没跟我说这句话。” “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燕绥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想法,只是亲昵地摸了摸李惟楚的头。他这种无比自来熟的感觉让她心里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偏过头去避开他,眼神也变得没有方才那么客气。 “我刚刚说要灭掉北辰的话并不是同你开玩笑。” “你倒是自信。”李惟楚冷哼一声,“你们东丽国土的面积不过北辰的四分之一不到,想灭了北辰,至少现在看来,你仅仅是在对我说大话罢了。” “是,按照现在的条件看起来的确是天方夜谭。”燕绥站在楼台边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不过,你说,要是北辰的人开始逐渐对皇帝,对朝廷失望。而这种失望持续不断地累积,最终到达一个临界点,于是所有人组织起来对着皇帝大声宣战,让他从皇位上滚下来。” “这么多的人,皇帝总不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不是?”燕绥想到许承乾可能会出现的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这时候,我再带着东丽大军进攻北辰,对民众服软,说些好话。你说他们是会留在北辰,还是转而投靠我们东丽?” “李惟楚,你之前便对武清的人用过这个法子,效果怎么样,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原先还不明白他在这唠唠叨叨地说些什么,等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惟楚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想的,就是靠舆论将朝廷和皇帝推向风口浪尖,自己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原来,你在祭天仪式上动手脚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惟楚面色阴沉下来。不过,按照燕绥的想法,就算祭天仪式上的意外被当成是天降不祥传了出去,这消息传递的速度毕竟有限,如果真的到那个临界点,一定得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对。 见燕绥一直看着底下的人们露出诡异的笑容,李惟楚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下去,只看到涌动着的人头和热闹非凡的街道。 正像他说的那样,李惟楚到京岚城的第一天,便是被这非凡的烟火气息所吸引。 这是别的城市都不曾有的。 等等! 李惟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惊呼出声,眼神也跟着变了变。燕绥这才慢悠悠地转身,靠在栏杆上看向她:“怎么,终于反应过来了?” “燕绥!你还真是好算计。”李惟楚恶狠狠地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燕绥一把给抓了回来。 “你就算现在回去找到许海晏,也做不了什么。” 燕绥朝门那边挥了挥手,他手底下的护卫便把下楼的楼道给堵住,一副要将李惟楚强留下来的样子,“龙节是北辰最热闹的节日,这人流量自然是一年当中最大的。更何况今年,我们东丽,武清还有别的几个小国都递了折子说要来北辰参加龙节活动,比起往年人又多上了许多。” “所以你已经和武清联起手来了是吗?” 李惟楚努力想要挣脱掉他的桎梏,可燕绥的手却怎样都不肯放开。奋力挣脱面色已经微微涨红,面前的燕绥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从容:“算不上联手,武清那群蛮夷,本王暂时还不屑同他们为伍。” “不过,他们毕竟人口比东丽多上许多,传播消息这方面,比起我们东丽还是更有优势。借他们的手来达成我的目的,也不是不可。” “等到消息传播的差不多,我们再在北辰弄出些什么别的动静。等到合适的时机,你便会看到东丽大军兵临城下,势如破竹。” “我现在,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燕绥皱眉看向她,“虽然许海晏的确是个可造之才,不过我对这种没有成长起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待在他身边辅佐他,留在我身边,今后这天下你我共享,甚至你想当女皇我都可以满足你。这样想想,不觉得比待在许海晏身边毫无前途要好上太多么?” 燕绥说的真诚,李惟楚却只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燕绥,就算这天下今后尽归你手,你也绝对坐不长久。你现在接着龙节散播不实言论,迷惑众人,把百姓当枪使。等你登上帝位,将天下当成玩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杆枪的枪头,早早便已经对准了你。” 李惟楚没有心情再同他讨论这些问题,转身就要离开。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燕绥面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声音冷静的吓人:“你以为,你知道这些以后我还会轻易放过你吗?” “大不了就是一死。” 严格来说,自己本来就已经算得上是个死人。用死亡来威胁已经死去的人,那绝对是最无效的手段。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惟楚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像是一柄利刃一般散发出锋利的刀芒。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家 燕绥最后还是放走了李惟楚。 这女人的眼神太过凌厉,甚至比起自己手底下的护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的手下,可以说得上是从非人的地狱里爬起来的人,但李惟楚能同他们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相比,燕绥开始好奇,这女人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虽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心思却比大多数二十多岁的男人还要冷静地多。 “王爷,您就这么放她走?” “我做的决定,从不轻易更改。”燕绥说着,站在楼台边看着走出望江楼大门的李惟楚逐渐淹没在人海里,“她想走,本王让她走便是。” “那要是她向许海晏那边报信怎么办?” 燕绥听见许海晏的名字,忍不住蹙眉,这小小的情绪立刻被掩盖下去,旋即开口说道:“以李惟楚的聪明,这几件事很快便能联想到一起,告诉许海晏也只不过是将时间提早了些。等他们想出解决办法,该传的流言,该布好的局,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这李惟楚的确是女中翘楚。”站在燕绥旁边的侍卫说道,“王爷若是想将她留下来,属下愿意效劳。” “不必。” 燕绥望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嘴里喃喃地说道,“这天下最后都会是本王的。她无论去哪儿,都只是待在本王的笼子里而已……” 李惟楚走出望江楼百余米,这才将整颗心都给放了下来。 方才那眼神,自然都是装出来的。 燕绥是个疯子,通过这几次的接触,她总算是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原本还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觉得离他越远越好就是。可却不知道这家伙就跟个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而现在更是给自己,给许海晏,给整个北辰带来了大麻烦。 舆论是最能颠覆整个社会的武器,这一点李惟楚很早就已经明白。可当初的自己以为在这古代,信息传播的途径毕竟有限,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却没想到这燕绥想的终究比自己要长远些,借着龙节的由头开始传播对北辰不利的传闻。 这龙节节日活动上的人鱼目混杂天南海北,什么样的人都有。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了这谣言并且进行了传播,那便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发展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暂且不说别的,刚刚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祭天大典上的事。有一个很奇妙的现象,澄清谣言消息的传播速度,比起谣言来说要快上许多,并且效果也总是微乎其微。先入为主的印象和谣言半真半假的说辞总是轻易地让民众深信不疑。 李惟楚就算是想上去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毕竟出现小型爆炸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还是要赶紧回去找大人商量商量。” 这街也不能好好逛,原本想着要去醉仙楼打包些好吃的点心回去也已经顾不上。这法子想的再晚一步,谣言便会再扩大几分。 “找我做什么?” 李惟楚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在差点撞上别人的时候,被人一下摁住了脑袋。听这声儿,李惟楚知道来人是许海晏,赶紧抬起头来:“大人!” “刚刚把宫里的事情处理完。”许海晏柔声道,“急着找我做什么?” “有大事跟你说!”李惟楚将许海晏拉出人群之外,还是觉得在外边说这件事不太方便,神秘兮兮地附耳对许海晏说道,“我们先回府吧,我回府同你说。是关于这次祭天大典上的事。” 见她表情严肃的样子,许海晏也知道恐怕这件事并没有两人之前想象的这么简单,微微点头,也就跟她回了府。 …… 槐夏原本准备自己慢悠悠走到霍府去,却没想到霍府那边直接派了轿子过来把槐夏给接过去。快步迈下台阶,那正在轿子边候着的一个留着小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便迎了上来:“请问是槐夏小姐吗?” “嗯,我是。”槐夏还不太习惯小姐这个称呼,别扭地应了声,“您是……” “哦,我是霍府的管家,姓樊,小姐叫我樊叔就好。”樊叔给槐夏让开位置,让她坐进轿子,“老爷夫人还有少爷都在府上等着您呢!” “那就麻烦樊叔了。” 槐夏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也知道做仆人的不容易,微微弯腰向他表示感谢。樊叔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小姐不用同我客气,您回了府,那就是我们府上唯一一个小姐,你怎么使唤我都是应该的。” 礼貌地微笑了一下,槐夏弓着身子进了轿子里。樊叔喊了声起轿,四个轿夫便一下抬起轿子,往霍府的方向前进。 霍府同丞相府算不上太远,也就隔了两条大街。丞相府和霍府之间的路没有集市,人也比较少,轿夫们步子迈的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霍府门外。 不知怎的,槐夏心里有些紧张,坐在轿子里深呼吸了好几次,听见外边樊叔喊自己下轿子的声音,槐夏这才弓着身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这霍府毕竟是郎中令的府邸,虽然不及丞相府,但有一块先皇钦赐的霍府牌匾,便使得整个府门都显得有派头了起来。槐夏仰着头看了霍府两个字两眼,对这府邸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在之前霍宗明还驻守在沙州城的时候,便已经同他们分开了。 “楚……槐夏——” 刚低下头来,就瞧见两个男人一个妇人正站在门口迎接自己。见到槐夏走上台阶,那妇人高兴地赶紧迎了上来,“终于来了槐夏,娘可想你想得紧啊——” 槐夏张了张口,听着从她嘴里喊出来的这个陌生的称谓。想着张口喊她一声,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似乎总是有些开不了口。察觉到槐夏的为难,霍夫人也能理解,并没有很在意,只是带着她往府里走。 “来来来,我们先进府,到家里再慢慢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灵堂 霍府毕竟是武将的府邸,正如同霍宗明本人一样,整座府邸的颜色都显得十分单调。若非有霍夫人这个女主人在,恐怕院子里边那点花花草草都没有。同丞相府比起来,实在是沉静古朴的多。槐夏好奇地打量了两下,霍夫人见她左顾右盼,过来同她说道:“宗明他不太喜欢那些鲜艳的颜色,所以府上可能不像丞相府一样。槐夏,你放心,等你回来了,这府上的事情都归你管。你想干嘛就干嘛。” 从方才进门开始就觉得奇怪,霍宗明看见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喊她楚楚,可霍夫人却从来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你为什么……不喊我楚楚?” 面色一愣,霍夫人旋即堆上笑容:“听你爹说你不喜欢楚楚这个名字,我也不喜欢,这名字本来就同你没关系。更何况你现在的名字不是京岚城最有名的那个李惟楚李先生给你起的么?我觉得就挺好听的。等你回了家,认祖归宗,再把李这个姓改成霍就是。” 这个名字同她没关系? 槐夏心中疑惑,还想问些什么。可霍夫人好像自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转移开了话题,没有再继续同槐夏说下去。 将她带到吃饭的大厅,霍夫人让槐夏赶紧先坐下,霍宗明同霍莘跟在后边,霍夫人拉着霍莘走到槐夏面前:“槐夏,这个就是你哥哥,霍莘。” 见到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看起来有些憨憨的哥哥,槐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他行礼:“哥哥好。” “妹妹客气了。”霍莘憨笑两声,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我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就跟厨房的大娘一起做了些简单的家常菜,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霍莘指向桌上已经摆好的菜肴,略微有些紧张地看向槐夏。没想到将军府的儿子也会洗手做羹汤,槐夏略感意外:“哥哥也会做菜?” “他平时学武不太学得会,脑子总是慢别人半拍,做菜却的确挺有天赋。” 一直未曾作声的霍宗明此刻开口,霍莘似乎有些怕他,原先还有些许洋洋得意的表情一下隐没,安静听霍宗明训话。槐夏吸了口气,面带微笑对霍莘说道:“这做菜也是一门学问。连食材调料之间的平衡都掌握不了,还谈什么平天下?哥哥将来一定是个成大事的人。” “听见没!看人家槐夏说的多有道理。”霍夫人听着槐夏的话,一边得意地对霍宗明说着,一边转头笑眯眯地看向槐夏,“这不愧是跟在李先生身边的人,就是会说话。” 见霍莘站在霍宗明面前还是一副忍不住自卑的样子,槐夏悄悄靠近了他些:“我们丞相大人,也喜欢做菜。只不过平常他只做给自己和李先生吃,我们都不知道而已。” “丞相大人也做菜?” 霍莘略感意外,瞪大眼睛看她。 “当然,我骗你作甚。”槐夏安慰他,“武功慢慢学,给自己些信心,不过就是比别人学的慢些,多些时间,总能学会的。” “嗯。” 霍夫人见两兄妹在一边说着悄悄话,先是惊喜,接着忍不住鼻尖泛酸,忍不住开始掉起了眼泪。 “好了,孩子们在这儿,哭什么?也不嫌丢人。” “我,我高兴不行吗?” 霍夫人拿出手帕来擦了擦眼泪。听见这边小声啜泣的声音,槐夏回过头来,看见霍夫人掉眼泪的样子,心头忽然一颤。 也许这些年他们不来找自己,是有苦衷的吧。 “娘……” “你喊我什么?”霍夫人一下伸出手来握住槐夏。 见她没有答话,霍夫人知道现在最好是不要继续逼迫她,也就将自己兴奋的情绪给稍微收敛了些。将眼眶中的泪水擦干,霍夫人让霍莘和槐夏两人都坐下:“来,快尝尝你哥的手艺,这个是你哥做的。” “好。” 槐夏朝一边看向自己的霍宗明微微点头,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筷子尝尝,旋即抓弄图看向旁边的霍莘说道:“真好吃!哥哥,你做的不比丞相府上那来自御膳房的徐大娘做的差!” “真的吗?”霍莘没想到,这个刚回来的妹妹竟然会这么夸赞自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对着坐在上席的霍宗明说道,“爹爹,你也尝尝?” 霍宗明淡淡地看了那盘菜一眼,最终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些许。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看表情,对霍莘的手艺还是十分满意。 这顿饭,是霍府这段时间最热闹的一顿。 虽然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可席间霍莘同槐夏说着些趣事,总能逗得槐夏咯咯笑个不停。霍夫人见槐夏高兴,心情当然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一直在一边服侍这他们的管家樊叔,许久未见夫人这么高兴的模样,也跟着忍不住上扬起了嘴角。余光瞥见霍宗明隐隐露出些笑容,和时不时露出些的复杂的表情,心上忍不住泛着酸。 老爷才是这些年最苦的人吧。 用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霍夫人见槐夏吃的差不多,提出带着槐夏去院子里转转,熟悉熟悉,霍莘也跟上两人的脚步一同往院子里边走。 槐夏点头答应,余光瞥见霍宗明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娘,爹去做什么啊?” “啊?” 霍夫人听见槐夏这么一问,回头看了霍宗明一眼,旋即有些慌张地回头,对槐夏说道:“没事,你别管他。我们走吧。” “嗯。” 槐夏虽然嘴上这么应着,可心里还在惦记着霍宗明方才离去的方向。 最近这段时间,霍宗明来这个地方来的越发的勤快。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霍宗明轻轻推开这扇同霍府格格不入的门,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里边是一间灵堂。 满满的白烛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霍宗明将房门掩上,看向放在正中间的牌位,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几炷香点上,插在那牌位面前的香炉上。 “大哥,楚楚今天回来了。” 那被霍宗明称为大哥的牌位上,赫然写着一个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名字—— 李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越与霍宗明 霍府在霍宗明还不是郎中了的时候便已经建在了京岚城。后来霍宗明同李越一起去了前线,京岚城也不大太平,霍夫人便挺着个大肚子带着霍莘一同去了楚州找李越的夫人方宜兰一同安心养胎,霍府从那以后便没什么人打理,里边的杂草过了几年便已经长得有人一般高。 等到霍宗明从沙州回来的时候,这霍府被翻新了一通,才算是恢复了人气。 这灵堂在那时候便已经设下。 又过了好些年,霍宗明升职成了郎中令,霍府又被翻新了好几次,可这灵堂除了霍宗明,一直没有别的人敢随意乱动。 “楚楚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不知道大哥你在天上看见了没?” 自己将旁边的一把凳子搬过来,放在李越的牌位面前,一副唠家常的模样,“都怪我,在沙州的时候把楚楚给弄丢了,让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过幸好她被丞相给救了回来,这几年才算是过了些好日子。” “倒是忘了同大哥说,楚楚在丞相府遇见了个姑娘,也姓李,名字里也有一个楚字。昨天同她说话的时候,那逼人的气势同大哥还真有点相像。眉宇间也有点像嫂子。这个李惟楚教了楚楚很多东西,有空把她带到家里来请她吃顿饭感谢她。” “不过大哥,我有一点特别对不住你……”霍宗明眼角微微湿润,声音也跟着变得低低的,“之前没有认出楚楚,丞相府的人自作主张地将她嫁给了南平王的儿子许敬桓。那天我也探过楚楚的态度,她好像非常喜欢那个许敬桓。虽然据我了解,许敬桓这个人的确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南平王的儿子……” “真是造化弄人。” 霍宗明叹气一声,脑海中一下回忆起在楚州同李越相处的那段时间来。 东丽之战大捷,李越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前线那出神入化的兵法,在民间甚至已经变成了神一般的存在。街头巷尾都流行着夸赞李越的童谣,李越对此却从未有过任何得意洋洋的心思,回到自己的楚王府过着自己的日子。 大战之后,霍宗明决意好好休息一番,便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儿子在楚王府住下,几人每天过着平淡的日子,可以说是霍宗明最惬意的一段时间。 “宗明,最近新成了一套枪法,你用你们霍家的剑法来同我切磋切磋如何?” 方宜兰同霍夫人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无聊地绣着手帕,霍宗明在一边教霍莘识字,时不时从小篮子里边拿出一卷丝线出来把玩。 正觉得无聊,突然听见李越喊自己的名字,抬头见他提着长枪朝自己走来。 “好啊!” 霍宗明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剑,“正好让小莘看看我们霍家的剑法,让他好好学学。” “你们两个,要打往别处打去。”方宜兰细声细气地说着,摸了摸自己已经八个月的肚子,眼神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霍夫人,娇嗔一声,“若是我同霍夫人肚子里都是女孩,这会儿听见你们两个在这儿切磋,出来还不得成母老虎,混世魔王了?哪还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别倒时候小莘没学会,肚子里边两个娃娃就把你们的枪法和剑法给全学了去!” 霍夫人在一边打趣,同方宜兰对视一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女儿怎么了?若是真能将我的枪法和宗明的剑法学会,我看,到时候成为个女将军也不是不可。”李越伸手摸了摸方宜兰的肚子,蹲下身来听听肚子里的动静,结果没想到里边的小家伙伸腿踢了踢她娘亲的肚皮。 “听见没,她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偷学她爹的枪法了!” “大哥,说不定是想学我们霍家的剑法呢!” 霍宗明朗声道,李越大笑一声:“那就来看看,是我的枪法厉害,还是你的剑法厉害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到了远处的草坪开始切磋。方宜兰和霍夫人绣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手帕,将绣绷放了下来,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两人切磋。 两人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小娃娃,时不时踢着肚皮,似乎再为自家爹爹拍掌叫好,把方宜兰和霍夫人踢的够呛。 方宜兰同霍夫人的孩子,出生只相差了三天。霍夫人肚子里那个先出来,刚生出来那天哇哇大哭的声音,乐的霍宗明赶紧从接生婆那里把孩子接过来抱抱。瞧见是个女孩,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等孩子长大了,我就教她些拳脚功夫。”霍宗明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坐在床边握住霍夫人的手,“大哥说的不错,若是真的能当个女将军,那我霍府便是给人家开了先河了!” “你啊你,孩子才出来几天,你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霍夫人瞧着这孩子,弱弱地说道:“许是这段时间同嫂嫂待久了,我竟然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同嫂嫂的眼睛有点像……” 霍宗明听她这么说,低头看着孩子的眼睛:“是有些像,不过这嘴巴和鼻子都像你。这挺好的,都挑着你们两个的优点长。要是长成我这个样子可就不好了。” “那可不。” “弟妹,我来看看孩子……” 小两口正讨论着孩子的长相,李越扶着挺着个大肚子的方宜兰进了房间。霍夫人赶紧让人招呼着让方宜兰坐下:“嫂嫂,你这也快生了,怎么还乱动?” “憋了几天了,总想过来看看。”方宜兰有气无力地说着,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听你们说,孩子眼睛长得像我?” “嫂嫂你看。”霍宗明抱着孩子走到方宜兰面前。 孩子生下来已经三天,身上的皮已经掉光,眉眼逐渐清晰,粉雕玉琢似的十分可爱。方宜兰自己也是即将当娘的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脸:“要是我家孩子有姐姐的孩子这么可爱,我就放心了。” “看你说的。”霍夫人微笑道,“嫂嫂这么好看,大哥又这么英俊潇洒,你们的孩子自然讨人喜欢的紧!” 方宜兰轻笑一声,肚子突然有些不太对劲,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察觉到不对,李越开口问道:“怎么了夫人?” “好像要生了……” “快!快去叫接生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报信 “弟妹这月子还没坐足天数,你在路上可要小心照顾着。” 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京岚城那边对霍宗明的调令已经下到楚州,让霍宗明赶紧去沙州城上任。好在霍夫人恢复的还算不错,再加上之前霍夫人体质同样不弱,这会儿也已经能蹦能跳,反倒是有些担心起产后虚弱的方宜兰来:“嫂嫂就先别担心我了,之前生产的时候嫂嫂大出血,过了这么些天脸上还没有什么血色,要好生注意才是。” 霍夫人这样说着,转头看向自家丈夫,却见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方宜兰抱在怀里的孩子。 真是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还谈什么注意不注意的……” 方宜兰叹气一声,旋即恢复了笑容,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霍宗明走上前来,眼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李越:“大哥。” “宗明。”李惟楚伸手拍了拍面前的霍宗明,“多保重。” “真的不同我一起走吗?”霍宗明带着李越往一边小声说着话。李越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着:“该说的话,那天我都同你说完了。这是我必须要面临的结果。” “可是……” “好了。” 李越止住他的话,右手伸出去狠狠地抱了抱霍宗明,“照顾好你夫人和孩子。” “我会的。” 霍宗明微微点头,最终同两人告别,离开了楚州。 楚州离沙州算不上太远,霍宗明带着家人走了四天的路程,到沙州城中的将军府中安顿下来。才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楚州便传来了楚王全家被灭门的噩耗。 霍宗明那几天一口饭都没有吃下。 霍夫人知道他心焦,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不过幸好他还知道时不时抱抱孩子,抱孩子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些神。霍夫人心里一些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随他去。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霍家的小女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楚楚。楚楚一天天长大,开始会说话,识字,背诗,霍宗明的脸上才重新回复了之前那股生气。只是,霍宗明总是觉得楚楚不够聪明,学什么东西都慢吞吞的,玩心还重,总是责罚她。父女两之间似乎总隔了层隔阂,怎么也亲近不起来。,但日子好歹还算是平凡且平静的。 可是没想到,生活总是不能这般风平浪静,楚楚同奶娘出去买东西,居然被人贩子拐走了。霍宗明被这件事打击到,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那天从李惟楚嘴里听见自己女儿消息的时候,若非自己心里有一股劲支撑着他,恐怕他一下便会晕倒过去。现下把女儿接了回来,了了心中一番心愿,霍宗明放松下来,整个人心中长久以来绷着的那根弦,在这天终于松懈下来。 “大哥,我真的太累了。”霍宗明看着面前李越的牌位,“现在楚楚回来了。从今以后,我只想带着她,还有夫人,小莘过平凡的日子,什么事都不想掺和了。” “原本我还说一定要把楚楚教导成一个有出息的人,现在看来,这样平凡也不错。” 霍宗明从座位上起身,从一边拿过帕子拂去牌位上落下的灰,“大哥的仇,宗明这辈子没办法替你报,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事,只希望大哥在底下能帮着照顾些我的……” “谁!” 突然察觉到外边的动静,霍宗明忽然一下朝门外冲了过去,伸手掐住了来人的脖子。定睛一看,却没想到居然是槐夏。 瞧见槐夏的眼睛往里边瞟了两眼,霍宗明将人一把拎了出来,合上门:“你来这边做什么?” “我寻个茅厕,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槐夏紧张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眨了两下眼睛。 她方才看见了那牌位上的名字。 楚王李越。 更确切地说,她不仅看见了牌位上的名字,还听见了方才霍宗明说的那几句话。 不能报仇是什么意思?听这话,似乎父亲也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原来是这样。” 霍宗明身上的杀气一下收敛回去,带着槐夏赶紧离开了这里,对槐夏方才的话深信不疑。 晚膳结束,同霍夫人和霍莘两人去院子里散步也已经散完,槐夏看着天色已晚,准备起身回丞相府。 霍夫人实在舍不得她,一直牵着她的手走到门口:“槐夏,有空就多回来同娘说说话。” “嗯。”槐夏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件事,此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会经常回来的。” 霍夫人却只听进了这句话,旁的也没注意,高兴地握住槐夏的手:“能经常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娘知道你心里一定还在怪我们,娘也能理解。还想住在丞相府就继续住着,丞相大人和李先生都对你这么好,我很放心。” 霍宗明静静地站在一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霍夫人和槐夏母女两人说着话。 送槐夏回去的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前,同霍夫人告别,槐夏坐进轿子里,往丞相府的方向去了。 丞相府很快就到了。 槐夏下了轿子,同轿夫们和樊叔说了声谢谢,便立马火急火燎地跑进府里,问看门的小厮:“哥哥,丞相大人和李先生回来了没有?” “他们两人刚刚从外边回来。”看门的答话道,“这会儿应该在丞相大人的书房,我听见他们好像说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听了这句话,槐夏赶紧拔腿往丞相府书房的方向跑。远远地瞧见书房里点着灯,知道两人肯定在里边,站在门口用力敲门,“许大人!我是槐夏,我有消息要同你们说!” 正坐在里边商量好解决对策的李惟楚和许海晏听见外边的敲门声,起身过来开门,就看见槐夏神色焦急的模样。 “怎么了槐夏?”李惟楚把她从外边带进来,“今天你不是去霍将军府上吃饭去了么?没有在霍府歇息?” “我今天去霍府,在一处偏院里看见了一间房间,那房间是一个灵堂。” 槐夏没有多说别的话,眼神看向李惟楚,直奔重点,“我看见了那灵堂上中间那个牌位的名字。” “上边写的是楚王李越。” 第一百六十章 流言肆虐 “霍府里边有陈设着楚王牌位的灵堂?” 许海晏觉得有些奇怪,但旋即又自己想通了些,“之前曾经听父亲说过,霍宗明同楚王关系还算不错,若是要放个牌位在自己房里以供吊唁,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楚王的遗体……” 许海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惟楚,果然见她紧锁着眉头的样子。 李越的尸体,据当时的卷宗记载是被人分尸沉井,而楚王妃的死状也极其凄惨,被贼人从背后砍了三刀。当时官府请仵作验尸,之后却没有妥善保管他们的遗体,到最后甚至两个墓地都没有,遗体也不知去向。 李惟楚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这会儿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大人这话倒是没错,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槐夏又将之前自己从霍宗明那里听到的话再复述了一遍给两人,李惟楚嘴里不停念叨着,一边在想霍宗明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你这么一说,霍大人似乎好像一早就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许海晏此刻对霍宗明的怀疑程度直线上升,“他或许的确没有参与过这件事,但他说不定是知道这幕后凶手是谁的人。” “从他说我们将槐夏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他,只是一直觉得这种怀疑虚无缥缈没有证据。现在听槐夏这么一说,我觉得是时候找个机会去问问这位霍大人了。” 李惟楚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句话,转头看向身边的槐夏。 倒是为难了这个小姑娘。 自己嫁的人是直接害死她李家的凶手,亲生父亲袖手旁观整件事的发生,同样是帮凶的存在。 即使自己早先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对槐夏有过多的苛责。但槐夏知道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对李惟楚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大,原先还想替霍宗明求求情,想到自己之前便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更是难以启齿,站在一边都觉得羞愧。 “槐夏。”李惟楚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阿楚,我现在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颜面见你。” 槐夏的眼眶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同李惟楚对视,“虽说我自己现在对霍家还存着些怨气,但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可他们做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 “好了,在我面前不必说这些。”李惟楚过来抱住槐夏,“这些事本就同你无关。你若实在心有愧疚,帮我查出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便是。” “霍大人袖手旁观,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世道实在是有太多了无可奈何。更何况当时的情况,李惟楚他们并不是很清楚其中细节,谁也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说不定换成是李惟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李惟楚看向桌上刚刚同许海晏写好的奏折,“现在重要的是先保住北辰,才能报我自己的仇。” “北辰怎么了?” 突然听见这样一句话,对上李惟楚和许海晏严肃的神情,槐夏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东丽的摄政王燕绥,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在京岚城,没见过他。”李惟楚想到今天晚上同燕绥的对话,还是觉得惊心动魄,“他在今天的祭天仪式上动了手脚,借着这次龙节传播对我们北辰不利的言论。除了东丽的人掺和在里边之外,还有武清等别的国家。” “龙节的民间活动,风骑是会隐藏在民间的。虽然这流言的源头难抓,但是这流言他们肯定是听到了。估计最早今晚,最迟明天,皇帝便会召我进宫面圣。” “不管究竟谁是凶手,国难当头,应当以国为先。”李惟楚决意暂且将自己的事情放下,转身看向面前的许海晏,“若是陛下明天召你面圣,可别早早地就把那奏折拿出来。” “为何?” “若是你早有对策,被有心之人抓住这一点,说不定给你扣上个通敌的罪名。你觉得你担当的起吗?” 许海晏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天。 不出李惟楚意外,许承乾果然在朝堂之上说起了此事。 民间的流言传播速度比起他们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广。一夜之间,不仅京岚城大大小小街坊全都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连京岚城周边一些来了城里参加龙节的人,也带着流言回了自己的城市。 这一传十十传百,已经逐渐到了一种无法收拾的境地。 许承乾此刻神情严肃,压抑着的怒火似乎随时就要爆发出来:“丞相大人。” “在。” 许海晏从队列里走了出来,站在大殿之上不卑不亢的模样。许承乾冷声道:“你这事怎么办的?” “臣当时只顾着向当时祭天大典上的官员们解释,倒是忘记了这流言会传到民众耳朵里。”许海晏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燕绥,只好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不过,官员们应当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应当不会随意乱传,更别说在昨天那种热闹的活动上,人人都沉浸在节日当中,谁有心思听这些话?” “臣附议。” 霍宗明也跟着从队伍里站了出来,“除此之外,这次的流言比起往常传播的速度更快。就算人流量比起往常更大,也不可能一夜间做到这种程度。微臣猜测,许是有心之人推波助澜,或者就是在祭天仪式上制造混乱的人。” 许承乾思忖片刻,觉得霍宗明说的有些道理,接着开口问许海晏:“丞相,那这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了。”许海晏朗声,“是东丽的摄政王燕绥。” “燕绥?!” 许承乾虽然一向听闻燕绥这个人十分有手段,在东丽甚至连皇帝都掌控在他的手里。却没想到,这人的心思居然已经动到他北辰上来了! “看来这东丽又想同我北辰又一战了。”许承乾低声说着,脸色越发地难看。一边的陈若弗注意到他的表情,走上前来小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啊,您这昨天才刚让太医给您瞧过,多注意休息。” 许承乾摆手让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口吩咐下去:“许海晏,你立刻给朕想想法子止住流言。霍宗明,你让风骑去街上,看看能不能抓到人。现在燕绥还在京岚城,只要手里头有人,我们就能掌握主动权。” “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抓人 “你们听说了没?今年的祭天仪式上,皇帝上去点火的时候,整个祭坛都炸了!那大火花啪啪啪的,文武百官全都给吓了一跳。据说那爆炸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这是不是就预示着……” “诶诶,干什么!干什么啊!” “随意传播流言,跟我们去官府走一趟。” “不是,这满大街的人都在说,这么就抓我啊!官爷,官爷!” 这几天,京岚城到处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抓进牢里的人。 原本这流言便已经传的够凶,风骑跟着官府的人在街上巡逻,也无法判断哪些才是东丽的人,只能把人都给押进牢里。这公共资源毕竟有限,犯人多了,牢房数量跟不上,官府的人琢磨着有些以前的犯人可以释放,也不说找找卷宗,稀里糊涂地就给放了出去。 “不是,这些人都是怎么办事的?” 李惟楚听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牢房不够就放以前的犯人?那人脑子是不是被人用糨糊糊过不好使?要是放出个什么凶神恶煞的罪犯来,谁来负这个责任?” 许海晏没想到许承乾被燕绥这样一捣乱,竟然纵容底下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来:“奏折我已经呈上去了。你说联系春花有那边的人联系的怎么样了?” “春花园那边我已经搞定了。”李惟楚低声道,“前些天我临时赶了几个本子出来让说书的这几天上台表演。只要听众够多,效果应当还是很明显的。我这边紧跟着写书,过两天就让人帮着印刷拿到书斋里去卖。” 燕绥并没有采取十分明显的措施,只是暗中派人传递流言。原本李惟楚同样也是准备用这种方法,潜移默化地消除负面流言带来的影响,却没想到风骑和衙门的人全把事情给搞砸了,敲锣打鼓似的去抓散播流言的人,却并未给出任何解释。 这不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这件事么? “皇帝明明说的是抓东丽的人,可这指令怎么传到底下就变成这样了?” 李惟楚皱眉,一边想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对了大人,我让你去找萧巽,你找到没?” “萧巽已经死了。” 许海晏低声说着,想到之前在韩州城的时候瞧见被灭口的杨兵,心情变得十分沉重,“应当是燕绥早早派人杀人灭口,免得他泄露秘密。”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惟楚还是浑身不舒服。 这燕绥果然够狠。 “现在我们既抓不到东丽人,也没有了别人的线索。” 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明白,北辰全程处于被动,手里还没有能用的证据…… “等等,我还想到一个人。” “谁?” 李惟楚原本想同他说,看向他的眼睛,却又立刻止住了话头,“我现在去找霍大人,你现在府上等消息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李惟楚凑到许海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旋即从座位上起身,跟他告别,往霍府的方向去了。 霍夫人见到李惟楚,那可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带着些恭敬又欣喜的眼神:“李先生,您来啦!” “嗯,我来找霍大人有些事。”李惟楚恭敬地向霍夫人行礼,“霍夫人,现在霍大人在府上吗?” “在的。” 霍夫人引着她往里走,那一副看女婿的眼神让李惟楚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一天到晚都不太好。李先生,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的确是有些烦心事。”李惟楚依旧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这会儿却朝霍夫人微笑了一声,“不过霍夫人放心,很快就会解决了。” “好的好的。” 霍夫人带着李惟楚到了霍宗明的书房,朝里边喊了声便退了出去。 霍宗明从书架后边出来,没想到来人是李惟楚:“李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霍大人想必最近因为流言的事情被陛下没少责骂吧?” “你若是来嘲讽我的,大可不必。”霍宗明放下手里的卷宗,双手负在背后走了过来,“不过,我想李先生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才对。” 轻笑一声,李惟楚仰起头来:“的确。我这次来,是来给霍大人送礼物的。” “什么礼物?” “陛下不是让你查在民众间散播谣言的人么?说实话,这个要求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这源头头上又不会写着这两个字,想要分辨出来实在困难。退一步说,就算你抓到了东丽人,估摸着燕绥也不会承认。毕竟他完全可以说他是普通民众,跟着瞎传播流言实属正常,能退一步给我们道个歉都不错了,跟别说因此将散播谣言这种事情坐实。” “所以你想怎么样?” 霍宗明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有了法子,不然不会露出这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果不其然,李惟楚点头道:“所以,我们可以直接找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对东丽有着重要作用的人来顶替这个罪名。” “哪来的这类人?” “这国家之间想要知己知彼,那必然存在着卧底。同样,这京岚城,自然也有东丽的卧底……不巧,我正好知道一个东丽的卧底。” “什么!”霍宗明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李惟楚居然没有提前上报,“你为何不早说京岚城有卧底?” “没有她传递消息的证据,当然不能打草惊蛇。此刻将她提出来,实在是无计可施,下下之举。”李惟楚说道,“正好,现在她刚好是顶替这个罪名的最佳人选。” “不知李先生说的人是谁?” “春花园的名伶,月霜姑娘。” 听见对方的名字,霍宗明立刻走出书房,让自己身边的护卫赶紧将风骑集结过来:“来人,同我去春花园走一趟!” 李惟楚赶紧快步跟上霍宗明的步伐,见霍夫人站在一边焦急的模样,李惟楚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安心,旋即快步跟了上去。 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霍夫人喃喃自语道:“这李先生看起来倒是可靠。又有才又懂礼貌,一点没有恃才放旷的样子。要是可以的话,同我家槐夏倒是挺般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审讯 当霍宗明和李惟楚带着风骑气势汹汹地来到春花园的时候,里边的观众全都吓呆了,露出恐慌的神情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这风骑和霍宗明的威名,这京岚城的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被风骑和霍宗明带走的人,基本上没一个完整回来的。 好在这李惟楚毕竟是春花园的常客,跟着大喊两声安抚了众人的情绪。朝说书的先生摆了摆手,先生点头,又接着讲自己的故事。张叔听见李惟楚的声音,赶紧火急火燎地走了出来:“李先生,又怎么了这是?” “我同霍大人出来办点事。”李惟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慌,“月霜姑娘现在在么?” “在的。”张叔回答道,“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着上台,我现在帮大人去把她喊下来?” “嗯嗯。”李惟楚笑了笑,“麻烦张叔了。” 张叔同霍宗明行了礼,匆匆忙忙踩着阶梯上了二楼。霍宗明偏头看向李惟楚,“没想到你同这种地方的人关系还挺好。” “这种地方怎么了?艺术来源于生活,扎根于民众才能创造出好作品。”李惟楚伸手一指旁边的说书先生,“你听说书先生现在正在说的故事。” 霍宗明凝神听着说书先生那边的动静,粗略地听了听,越听越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没想到这说书先生的话本,讲的居然是两个国家之间用流言作为武器相互攻击的故事。而现在故事中处于劣势的国家,显然是以北辰为原型的。对面的国家,则被话本的语言描写的十分不堪,手段下流鬼鬼祟祟。 实在是不能再符合现在的情况。 “这想要改变百姓的想法,那就只能用老百姓能接受的法子。”李惟楚说道,“这不比抓人高明多了?” 霍宗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低头问道:“现在街头巷尾的童谣,是不是也是你散播出去的?” 李惟楚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回答,看着楼上的张叔带着月霜走到自己面前。 “大人,月霜姑娘带到了。” “不知道大人找妾身有什么事?” 月霜站定在霍宗明面前,依旧同往常一样气定神闲,一点看不出破绽。霍宗明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有事要请教姑娘,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大人有令,不敢不从。”月霜欠身应着,便就此沉默什么话都不说了。 “辛苦了张叔。”李惟楚笑道,“你先去忙你的吧!我们请月霜姑娘有些事要办。” “好,好的。” 张叔弱弱点头,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把月霜给带走。 “快,快去给崔大人报信。” 张叔赶紧把旁边一个跑堂的给叫了过来,让他赶紧去崔府找崔咏皓,“就说月霜姑娘被带走了。” “是!” 月霜一路上都沉默着,一句话都不太想说。 李惟楚原本想同她说些话,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转头看向霍宗明:“霍大人,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霍大人?” 听见这名字,月霜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瞧见旁边的风骑对自己投来的眼神,月霜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抱歉,是妾身冒犯了。不知霍大人的名讳是……” “我是郎中令霍宗明。”霍宗明并没有遮掩的打算,听她问起,也就顺口一答。 却并没有看见月霜忽然出现在眼中的杀意。 感觉后背一凉,李惟楚偏头看向月霜的方向。 依旧像刚刚一样,一点异样都没有。 “对了霍大人。”李惟楚附耳在霍宗明边上说道,“你应该有派人去月霜房间里去找证据吧?” “当然,这还用你这个小姑娘教我?” 霍宗明斜了李惟楚一眼,带走往前走,“月霜不能带去衙门,我会直接带回我们霍府。” “霍府会不会……” “风骑抓捕的犯人,都在我霍府的地下牢房里。”知道李惟楚心中的疑问,霍宗明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她,“现在我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也没有陛下直接下达到官府的逮捕令,去我府上的地下牢房是最合适的。” 说到这儿,霍宗明转头看向李惟楚,一副命令的口气说道:“等会儿你负责审讯她。” “全听霍大人的安排。” 李惟楚知道他对自己还有些怨气,也不愿意做那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地下牢房。 这牢房的气味比李惟楚想象的还要难闻。刚下了暗道,一股难闻且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其间还混杂着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李惟楚捏紧鼻子,看了一眼身后已经被蒙上眼睛的月霜,接着屏住了呼吸。 霍宗明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想来是已经习惯了这股气味,让自己的手下把月霜带到审讯室,拷在十字架上。 等到将手脚全部锁住,风骑才把月霜脸上蒙着的布条揭了下来。 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月霜蹙着眉,看向面前的霍宗明:“霍大人这是何意?” “一些方便问话的特殊手段而已。”霍宗明淡淡地说着,旋即朝李惟楚挥手,示意她可以开口问了。 “月霜姑娘,你就是东丽派来的卧底是吧?” “我的确是东丽人没错,可这卧底实在是说不上。”月霜低声说着,“不知李先生为何要开口诬陷我?” “是么?” 李惟楚微笑着,在旁边拿起一把小刀走到月霜面前,“月霜姑娘,我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并不想把场面做的太难看。现在是我审讯你,你才能这么安安稳稳地回答问题。若是换了霍大人,恐怕你这双弹琵琶的妙手就要废了。” “虽然风骑已经派人去找证据,不过,我还是更想听月霜姑娘你亲口承认。” “哼,他霍宗明算个什么东西。” 刚过了一会儿,月霜那娇弱的模样立刻就变了,朝着霍宗明的方向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模样,“卖友求荣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审讯我?” “卖友求荣?”李惟楚皱眉,抬眼看向她。 “哼,楚王李越就是他害死的。李家上下被灭门,他现在却在京岚城享高官厚禄,这不是卖友求荣是什么?” 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摄政王妃 深夜。 最后一波客人已经送走,月霜同张叔最后在春花园门口分开,和自己的丫鬟一起坐着春花园的轿子回了自家的小院里。虽然来京岚城才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不过月霜毕竟是现在春花园最受欢迎的头牌,很快便赚到了一间小院的钱,便从春花园里头搬了出来,同丫鬟两人住了进去。 这院子地段还不错,离春花园也算不上太远。从轿子里下来,月霜跟轿夫说了声谢谢之后便进了自家院子。丫鬟服侍月霜梳洗好,便从月霜的房间里边走了出来。 感受到门口有一缕风吹了进来,月霜嘀咕了声丫鬟出门前连门都没有关好,走上前来合上门。 回头就看见燕绥正站在自己面前。 “公子?!” 月霜小小地惊了下,旋即恢复了原先的神情,面色微红,欠身给燕绥行礼,“不知公子深夜到访有何事?” “我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燕绥背过身去,往旁边的桌边走去。月霜小步跟上,赶紧给燕绥倒茶。燕绥见她已经换了衣裳,这夜里毕竟微凉,走到床边将月霜的外衣拿起给她披上:“先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了。” 面对此举,月霜有些受宠若惊,眉梢带喜眼角带笑,却又低着头不想让燕绥发现自己的小雀跃:“多谢公子。” “我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好了。”面上的微微羞红已褪去,月霜又回到了作为燕绥下属的状态,“有属下从中推波助澜,那舆论自然是传得极快。属下也听从了公子你的吩咐,没有暴露我自己。” 燕绥却并未出声表扬她,低声说道,“李惟楚那边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什么!”月霜没想到李惟楚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想到她拿不到证据,也找不到他们头上来,“公子,我们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才是。李惟楚手上没有证据,她不能把公子你怎么样的。” “她的确不能把我怎么样。”燕绥说道,“我是东丽的摄政王,他们想动我,还得好好思量。” “那公子忧心的是……” “我这是在担心你。” 燕绥转头看向月霜,神色中难掩关心之意。月霜虽然平日里没少见过贵族公子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但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却是她一直朝思暮想的燕绥,东丽权倾朝野的男人。 也是她从小喜欢的人。 被他这般关心,月霜受宠若惊:“公子,我……” “李惟楚就算手里没有证据,但她已经猜到了你东丽卧底的身份,也知道你手里肯定会有证据。到时候就算没有直接证明你参与了这次的事件,按照李惟楚的手段,应当会直接给你捏造出一份证据来。” “这样一来,你可就在劫难逃了。” “能为公子做事,我就算是死也无怨无悔。” 燕绥对自己已经这般重情重义,月霜觉得她更应该为他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从前所有的理智和冷静这会儿全都消失不见:“不知道公子还有什么想要我做的?” 燕绥神情柔和下来,伸手握住月霜的手:“月霜,本王实在是对不起你。” “公子哪里话。”月霜柔声说道,“有什么事,公子直说便是。” “你也知道,我东丽为了这次复仇之战准备了多久。”燕绥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扳指,“只要这场战能赢下来,我就能把东丽那老皇帝给拉下马,自己坐上皇帝的位置,且不说将整个北辰鲸吞,至少这北辰打通的商道口附近的几个州县,我有信心将他们拿下来。北辰这些年靠同别的国家通商赚了不少钱,那商道口有着不小的功劳。此战对我们,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年我在东丽培养了许多将领,就是希望能在今后的战场上派上用场。可北辰却不同,李越被杀之后,也就还剩下霍宗明一个算是英雄的将军。在这方面,我们绝对是比北辰强上许多。” “可是这北辰的皇帝谨慎小心的很,这些年东丽同武清对他们的边境百般骚扰,皇帝也没有要征伐的打算。这许承乾虽然看着没什么野心,但从他对权力的击中来看,一定是个狠角色。他这会儿不肯出来,就是秉着休养生息的政策,安静地让自己不知不觉壮大起来。到时候我们要是再想针对他,那可就难了。” “原是如此。难怪公子这次深入京岚城制造这次事件,就是为了激怒北辰皇帝?” “可以这么说。”燕绥说道,“也是让他不得不正面面对东丽的威胁,强迫他同我开战。只要他被迫接下,那战争的主动权便掌握在我们手里。” 月霜点头,算是明白了燕绥的意思,“那公子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下一步,也就是最重要,能够让许承乾拍板决定参战的导火索。”燕绥眼神看向月霜,“那就是你。” “我?” 月霜一下没有明白燕绥的意思,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猜,最迟明天,李惟楚应该就会来春花园带走你,让你来担起这个责任。”燕绥说道,“届时,只要你抵死不招供,我便会以北辰私自扣下我摄政王妃的理由,昭告天下,对北辰发兵。” “摄政……王妃?” 月霜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面前的燕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公子的意思是……” “这玉佩你拿着。” 燕绥从自己身上的一枚羊脂玉佩拿了下来放在月霜手上。 月霜对这枚玉佩再熟悉不过了。从自己认识燕绥的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枚玉佩离开过燕绥的身边。上边的花纹都被磨的已经有些光滑,依稀还能看出燕绥两个字。月霜拿在手上,现在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个玉佩,燕绥居然就这么给她了。 而且,他亲口承认自己是摄政王妃。 不管是权宜之计,还是他真情实意。有了这四个字,即使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刀山火海,月霜也有了无穷的动力。 “公子放心,你交待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 月霜紧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玉佩,眼神坚定地看向燕绥。 “一定不会辜负,摄政王妃这个名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假玉佩 “还有,同李惟楚说霍宗明和李越之间的事,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燕绥离开的时候,最后同月霜说了这样一句话。 虽然月霜不明白这两人同李惟楚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燕绥的话她一向是习惯性执行,所以,此刻的月霜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这句话,果真看见李惟楚猛然变化的神色,心下一喜。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李惟楚只是这一会儿受到了影响,便立刻恢复了原先的冰冷的表情:“所以现在不是他审问你,而是我。你是招还是不招?” “你就不想知道,现在同你一起审讯我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月霜还企图想让李惟楚产生动摇,在她面前小声地说着,带着些魅惑人心的感觉,“你现在这样放心地同他合作,说不定你也和那李越的下场一样,被人碎尸沉井……” 李惟楚神色一沉,从腰间掏出匕首在手中一转扔掉刀鞘,猛地一下扎进月霜的左手手掌中间。 旋即传来一声惨叫。 霍宗明坐在后边,看李惟楚审讯月霜的模样,略微有些惊喜。 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手段却同自己一样狠辣。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别的话不要多说。”李惟楚将匕首从她手掌上拔了起来,鲜血溅了出来滴在李惟楚的白色衣衫上。 “我不回答又如何?” 月霜也是个倔强性子,李惟楚越是这般强硬,她越不肯开口多说一个字。 原本她还有些忌惮李惟楚,毕竟从先前燕绥的反应,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李惟楚有些想法,也的确想让她跟着燕绥回东丽去。 自知自己身份低微,月霜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成为摄政王妃,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称呼李惟楚摄政王妃的打算。 却没想到燕绥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信物给了自己,还称她为王妃。月霜对李惟楚,自然也就少了忌惮,多了几分骄纵的意思。 “月霜姑娘,你应该清楚,其实你招供或是不招供,已经不太重要。只要坐实了你是东丽人的事实,你是卧底还是别的身份,自然是我说了算。” 李惟楚从旁边拿过一张干净的布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将地上的刀鞘捡起。 她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了燕绥的意思。 听他那晚的说法,他为北辰和东丽这次的战役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他又顾全东丽的面子,不想让东丽背上挑起非正义战争的罪名。他算准了自己会把月霜带过来,所以就算近期同月霜有过会面,也没有让她离开京岚城,反倒是给了她一个自己的把柄,投鼠忌器,让自己保住月霜的命。 而只要月霜在自己手里,只要燕绥把握好时机,他便随时可以用这个理由向北辰发兵。 说起来,自己单单知道月霜的卧底身份,却不知她在东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但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将月霜卧底和此事罪魁祸首的身份坐实,最后再将她杀了,直接给燕绥来个釜底抽薪,让他找不到理由,只能重新想法子。 李惟楚低头沉思,看向月霜的眼神突然变得带着些同情的眼色。 燕绥应该不会想不到这层才对。 这样看来,他是成心想让月霜死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月霜最不喜欢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开口质问她。 “我就是在想,虽然这燕绥长相不赖,还是东丽的摄政王。不过你月霜姑娘也不是什么胭脂俗粉,想找到比燕绥更优秀的人,甚至是入宫成为妃子,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偏偏要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甘心为他赴死?” “我奉劝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些。”听见李惟楚对燕绥的形容,月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们的摄政王,比起你们的皇帝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月霜姑娘,你应该是不想死的吧?” 李惟楚这会儿开始套她的话,“听你一开始便已经把燕绥给你用来保命的东西交了出来,应当不仅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才对。” 月霜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偏过头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便直接告诉我,燕绥到底给了你个什么身份?让你心甘情愿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郡主?还是诰命夫人?” “哼,我没有必要让你知道。”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李惟楚咧嘴一笑,“摄政王妃,是不是?” 月霜面色一凝,李惟楚直接伸手往她的怀里探。月霜被她这举动给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李惟楚!你干什么!” “这个东西,应该就是燕绥身上的玉佩吧?上边还有燕绥两个字。” 李惟楚举起手中的玉佩对着牢房里微弱的光线看了看,“居然还是上好的羊脂玉。上边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燕绥从小带在身上的东西。这燕绥为了让你给他卖命,还真是舍得啊。” “你把它还给我!” 方才即使被匕首刺中手掌也只是大叫一声未曾变色的月霜,这会儿终于出现了慌乱的眼神。 那可是燕绥给自己的东西! 月霜晃动着自己的手臂,手铐上的链子被她晃得直响。李惟楚见她着急,又把东西还给了她。 瞧见她脸上拨动着的情绪,李惟楚勾了勾嘴角。 看来自己刚刚说的话全都猜对了。而且现在主动权已经到了自己手里。 若是月霜这会儿还能想到用霍宗明的事提醒李惟楚扰乱她的思绪,至少不会被她这样牵着鼻子走。只是这燕绥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月霜的命门,李惟楚这样瞧不起她视为生命的东西,怎么能让她不愤怒? “李惟楚,我告诉你,没错,我就是摄政王妃。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李惟楚再次将自己手里的匕首掏了出来,假模假式地在月霜脸颊上划了划,月霜狠狠地瞪着眼睛,像是要把李惟楚给杀了。 “不过,在你临死之前,我还有件事必须要同你说。” “你那视若珍宝的玉佩,是块假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决定 “不可能!” 当李惟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霜想也没想,直接开口否定了李惟楚的话,“自从我认识王爷以来,他便一直将这块玉佩戴在身上。那天晚上他可是直接从身上将它摘下来给我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见到她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神,月霜依旧不死心,开口大声喊道:“你看这上边的磨痕,如果不是长久佩戴着,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痕迹?你少在这里不懂装懂了!” “好,你说它不是假的。”李惟楚拿着那玉佩在月霜面前晃了晃,“那我问你,你可有摸过燕绥的那块玉佩?” 月霜微微一愣,旋即开口说道:“我有没有摸过管你何事?” 李惟楚将那玉佩拿在手中仔细查看,在上边抚摸了一次又一次:“你要是没有摸过,自然不知道现在你手上这个是假的。燕绥那块真玉佩,上边虽然已经有些地方被把玩得有些光滑,可有些地方是被嗑出过一些痕迹的。一些痕迹因为本身比较浅,再加上被逐渐磨损掉,所以只剩下一点点。前几天龙节我和燕绥见过一面。他身上的玉佩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我摸过。” 那天燕绥在画画的时候,自己在一边闲着没事,便一直发着呆看他画画。从他的手转而盯着他的笔,最后把眼神转移到了他身上挂着的那件玉佩。 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李惟楚也见到过这枚玉佩。 “看什么呢?” “你这玉佩挺好看的。”李惟楚似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燕绥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玉佩,见她十分喜欢的样子,顺手解了下来放到她手里:“那就让你瞧仔细些。” 李惟楚摸了摸上边已经磨损有些严重的花纹,突然看见上边一直凤凰的眼睛有一条淡淡的划痕。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又把玉佩给放了回去,完了还说了一句:“这玉佩当了应该挺值钱的吧?” “你要是缺钱,找本王不就好了?”燕绥这般笑着,又将玉佩挂回自己腰间。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傻傻的相信?”月霜冷哼一声,最后对她说了声,“赶紧把我的玉佩还回来。” “喏,还你。” 李惟楚将玉佩给她放了回去,“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吧?” “你想杀我,我知道。”月霜把声音放小声了些,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同你说的那件事了吗?” “霍宗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我有什么关系?”李惟楚笃定月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放松警惕,“我只要杀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燕绥没有证据你是被我们杀掉的,也就没有机会反咬我们一口了。” 没想到这个把柄居然拿捏不了李惟楚,月霜右手捏成拳,若是眼神可以化作利刃,恐怕李惟楚已经被她杀了不下一万次:“你要是真的杀了我,你接下来要面临的后果才是你真的无法承担的。” 神色一凝,李惟楚强迫自己定下神来。 月霜方才所说的事,叫她怎么不在意? 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这个真相。而此刻,月霜正手握着这个真相,向她抛出了诱饵。 但她不能这么做。 若是把月霜留下,虽然自己能得到真相,但自己也间接地丧失了主动权,让月霜拿捏在了手里。不仅如此,将她留下来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很有可能就会成为爆发战争的关键。 国与家,自是国先行,家在后。 李惟楚一直能够拎得清楚其中的轻重关系。 月霜还想尝试说服她,李惟楚却已经转过身去往霍宗明的方向走了过去。 “审的如何?” 见到李惟楚转身回来,霍宗明给她递了一杯茶,眼神越过她看向远处被架在上边的月霜。 看来被抓的这个丫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不肯认,不过我一开始也没准备审出什么东西。”李惟楚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更何况,亏得方才同她的那一段对话,目前的情况,还有燕绥的目的,我算是弄清楚了些。” “哦?”霍宗明开口问道,“说来听听。” “燕绥是想借着我们抓了月霜这件事为借口挑起战争。这样一来,至少在天下人眼中不会落下口舌,而是我们北辰这边显得有些理亏。燕绥既然做好了这个打算,那便应该还有后招才是。而现在最干脆也是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把月霜给杀了。” “杀了?” 霍宗明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打着,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正在思考间,李惟楚再次开口,“不过,我现在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什么?” “燕绥既然要月霜作为摄政王妃,那必定是要将那玉佩当成是证据的。但他为何要给月霜一枚假的玉佩?他明知道我之前见过真玉佩,难道是特意想让我识破?” “什么假玉佩?”霍宗明一下没有明白李惟楚的意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李惟楚手上没有东西,又回过身去,从月霜身上将那枚玉佩给拿了过来递到霍宗明面前,“霍大人,就是这一枚玉佩。” 将李惟楚手里的玉佩接了过来,霍宗明仔细看了看:“这可是和田玉当中最好的品种羊脂玉啊……白如凝脂,质地细腻。这种品种的玉,目前全天下也就东丽才有。” “这东西是东丽人才有的?” “嗯。”霍宗明微微点头,“不过,玉石这方面我也不是太懂,只能辨别出基本的品种。不过,东丽人对这玉石都十分看重,这样好品质的羊脂玉,应该不会随意贩卖出来才是。” “如果是东丽的玉,那便好办了。”李惟楚低声说道,“只要它是东丽的,那我们便能借着这个机会大作文章了。” “那月霜,你打算怎么处理?” 霍宗明抬眼看向李惟楚,等待着她的决定。从她刚才的话来看,杀掉月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现在的月霜已经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反而还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霍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惟楚回头看了月霜一眼,眼里似乎还在回放着同她第一天相遇的场景。 真是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那样好听的曲,见不到如此好看的人了。 “我知道了。”霍宗明微微点头,“你且回去向丞相大人复命吧。” “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失踪 月霜最后还是这么死在了牢里。 为了顾全她的面子,霍宗明的剑穿过月霜的时候,连李惟楚都不在身边。她也的确是个十分傲气的姑娘,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下,带着些恨意却又高傲的眼神像是要看穿霍宗明,连他都止不住开始佩服起这个姑娘来。 “霍宗明,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没机会亲手杀了你……” 月霜临终之前,哽着嗓子说了最后着一句话,“不过你放心,会有人替我,把我复仇的刀捅在你的身上——”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尚未完全落下,月霜忽然便咽了气。 将尸首处理好,霍宗明将剑放回一边的架子上,走出地牢,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想到李惟楚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人。在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掉月霜的时候,李惟楚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判断。 她不仅猜出了燕绥的意图,还知道自家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这些年许承乾看起来的确是秉承着休养生息的政策,可实际上,霍宗明却对他心中的野心清楚的很。 燕绥有的野心,许承乾同样也有。 只不过,相比起燕绥这种昭然若揭的野心,许承乾似乎更加懂得隐忍。虽然他从来没有过要主动出击的打算,但如果燕绥将机会送到了他面前,许承乾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若是放在之前,许承乾一定会是那个主动出击的人。只不过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再加上之前每次主动出击,都受到过许承庆的打击,也就逐渐变得收敛了些。 但燕绥主动找上门来,一定回勾起许承乾的好胜心。 最后遭殃的,只会是无辜的黎民百姓罢了。 所以月霜的事情,不上报许承乾才是最好的。 李惟楚走在街上,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陷入沉思。 说是杀了月霜,至少不会再受到燕绥的牵制。可现在逐渐清楚燕绥的计划,反倒是有些畏首畏尾,一点都不像得到了主动权的样子。 “啊——燕绥你个杀千刀的。” 李惟楚莫名烦躁地很,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地结束。 再加上同月霜之前交谈的画面总是时不时闪现在自己脑海当中,更是让李惟楚心情沉重。 之前才同许海晏承诺过,不会再让人死在自己的手上。虽然这次自己没有动手,但毕竟是她做的决定,月霜的死自己是摆脱不了干系的。 “等等,摆脱不了干系?” 李惟楚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拿起自己手中的玉佩,看着上边刻着的“燕绥”两个字。 方才就觉得奇怪了,这虽说是假玉佩,不过毕竟也是羊脂玉雕刻而成的,价值不会比燕绥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个低。特意用这样一个玉佩来糊弄月霜,会不会太刻意了? “怎么样,喜欢这个玉佩吗?” 李惟楚正在苦苦思索,突然听见自己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把他给吓了一跳。 一回头,就看见燕绥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赶紧离开,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前是燕绥,身后就是那天在望江楼见到的那几个护卫。 看来燕绥这次是有备而来。 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李惟楚将玉佩拿到燕绥面前:“不喜欢。既然是你的东西,我还给你就是。” “这可是我未来摄政王妃才能拿的玉佩。” 燕绥一步步靠近李惟楚,直到逼她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这玉佩本就是一对。那天看你这么喜欢,只是这另一枚我没带在身上,所以不能那天晚上给你。看来这月霜有好好完成她自己的任务,把这玉佩交到你的手上。那她这条命也算是丢的值了。” “混蛋。” 李惟楚虽然同月霜立场不同,但毕竟算是朋友一场。月霜有多喜欢燕绥,李惟楚在方才那短短的时间就已经深刻了解到了。而这燕绥居然利用别人对他的感情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连别人已经丢了性命都毫不在意。 他现在看着好像对自己很好的样子,谁能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会被他作为一块垫脚石踩在脚底下? “这玉佩还你,我要回去了。” “回去?嗯,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李惟楚并不想同他多纠缠,只想绕开他回到丞相府里去,“让开。” “你杀了我的王妃,还拿了她的玉佩,那自然也就是你要接替她的位置的意思。”燕绥勾起嘴角看向她,见到她腰间挂着的那只血玉双兔吊坠,一把将它给拽了下来,“这个不配你,还是我这个比较般配。” “还给我!” 李惟楚伸手就要将它抢回来,燕绥却直接将那吊坠往身后一扔。他身后的护卫眼疾手快,伸手将它接了下来。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属下知道。” “你干什么!” 李惟楚这会儿终于开始慌了,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眼神中带着些恐惧。燕绥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惟楚这副害怕的模样,出声安慰她:“没事的,我只是接你回去而已,方才不是同你说明白了么?” 可这话传到李惟楚耳朵里,更像是一个恶魔附耳在低语,只会不断加重她内心的恐惧。 “我要回只会回丞相府,我是不会跟你去东丽的!你就死——” 话还没有说完,燕绥却已经失去了耐心,直接上手将李惟楚给打晕横抱起来。 巷子里突然驶进一辆马车。 “你先在京岚城待上几天,等到我传信回来,你再把这吊坠交到丞相府里去。” “是。” 同属下交待完这件事,燕绥看着已经晕过去的李惟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进了自己的马车。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过,巷子里的人一下全都消失不见。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丞相府。 “许久为曾给阿楚做过饭菜了。”许海晏这会儿正站在厨房,看着自己做的一桌子菜满意地笑着,“等她办完事回来,一定会吓一跳才是。” 想到李惟楚会出现的反应,许海晏微微点头似乎很是满意,坐在一边等着李惟楚回家。 可是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信物 到现在为止,李惟楚从霍府离开后已经整整消失了好几天的时间。 那天许海晏给她准备的一桌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反复复整了好几回,等到的却是李惟楚失踪的消息。许海晏慌慌张张跑出去,险些将饭桌掀倒在地。 “李先生从我这离开的时候说回丞相府来着,她还没回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海晏跑到霍府再次确认了霍宗明这边的情况。见到许海晏脸上的表情,霍宗明知道肯定出事了。 “霍大人,李惟楚来你这做了什么?” “我们去了春华园,把里边一个唱曲儿的姑娘给带了回来。” “是月霜?”许海晏略微思考,突然想起之前李惟楚同自己说过月霜是东丽卧底这件事,“李惟楚失踪,会不会同月霜有关?” “应当不会。”霍宗明说道,“燕绥的消息应该没有那么快才是。” 见许海晏已经开始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霍宗明知道他已经开始自乱阵脚,出声安慰他:“丞相大人莫急,我们再多去别的地方找找,一定能找到线索的。” 就这样一找就是四天。 已经整整四天没了李惟楚的消息,许海晏这些天连饭都不太怎么吃得下。平日里能在许海晏这里说上几句话的也就许菏清还有李惟楚,这会儿李惟楚失踪,许菏清也早在前段时间跟着沈廷跑商队去了,没人能劝得下他。槐夏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每天都在门口等消息。 今天也是这样。 去外边寻找李惟楚下落的人,到了黄昏依旧没有传回消息来。 槐夏正在门口徘徊,一下没有站稳,险些倒了下去。旁边的守卫眼疾手快,冲上前来把人给扶住。 “槐夏小姐,你已经一天没有休息过了,饭也只是匆匆吃两口,这样下去怎么抵得住?” “我没事。”槐夏对他说了声谢谢,稳住身形,“我再等等看,说不定就有消息来了呢。” “快看!那边有人来了!”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另外一边的守卫指着不远处一个走过来的人影大喊着。槐夏转头,便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子走到了自己面前:“你们是丞相府的人?” “我是。” “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丞相。” 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那男子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血玉吊坠交到槐夏手上。 这是阿楚的东西! 槐夏一眼就把自己手上的吊坠给认了出来,正准备让他们把人给留下来。可那男子如同一阵风,转眼间便消失不见。槐夏没有想太多,赶紧拿着吊坠跑进屋里去找许海晏。 “大人!有阿楚的消息了!” “什么!” 许海晏方才喝了药,一边咳嗽一边翻看京岚城的地图。外边槐夏的话虽然听的不太真切,可许海晏还是抓到了“阿楚”这两个字,赶紧起身出来迎接:“什么!找到阿楚了?!” “还没有。”槐夏将那血玉吊坠交到许海晏手上,“这是刚刚一个男人送过来的。我记得在韩州的时候,阿楚就天天把这个挂在自己身上。” “一个男人?”许海晏将吊坠拿在自己手上仔细看了看,确认是李惟楚的东西无误,这几天无神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把人留住没有?” “没有……”槐夏摇头,“我才把这吊坠拿在手上,他就已经不见了。看那武功应当不弱,恐怕不是一般人。” 许海晏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吊坠。 这个吊坠是当初在韩州的时候用好几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东西。就算不是很懂玉石,都知道这吊坠有多值钱。一般人捡到这东西,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据为己有。若是遇上好心人,也会将这东西送到官府去,让官府来找这吊坠的主人。 可听槐夏的话,那男子本身武功就不弱,而且还能知道这吊坠是他丞相府的出处。 那李惟楚一定是被人有目的地绑架了。 只是,就算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没有下一步的线索追查李惟楚究竟去了哪儿。送吊坠来的这人也没有留下什么别的话,若说是绑架,对方只不明不白地送来一个吊坠究竟是什么用意? 许海晏一拳锤在桌上,思绪已经开始紊乱,仿佛已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一般,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人,你先别着急。”槐夏走上前来扶住他,“你这还病着,脑袋一时懵住也很正常。先好好休息一下,才能尽早找到阿楚啊!” “槐夏说得对。”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槐夏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就瞧见瀛王和瀛王妃带着曲静姝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瀛王自从龙节结束之后,许承乾一直没管过他,正好夏如云说都来了京岚城,还想在这儿多玩几天,他们也就继续留着,没有同别的使臣一样离开。曲静姝也不想跟自己的父王一块儿回去,跟着瀛王一块儿留了下来。 结果就收到了李惟楚失踪的消息。 “父亲,娘你怎么也来了。” 许海晏见到两人,心情算是稍稍平复了些,站直了身子走到三人面前,“小姝,你怎么没回去?” “我同父王说了,让他允许我在京岚城多呆几天。原本还想来找河豚哥哥玩的,不过瀛王叔叔说你们这几天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陪我,所以我才跟着叔叔在京岚城转了转。” “我知道河豚哥哥不见了你肯定着急,就央求叔叔带我过来看看你。”曲静姝走到许海晏面前,见到他身边站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感受到突然投递到自己身上的眼神,槐夏礼貌地朝曲静姝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海晏哥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我没事。” “脉浮无力,气血不足,阿晏,你怎么又感染了风寒?” 夏如云直接走上来给他把了脉,带着些责怪又心疼的语气,“你这身体本来就算不上好,一到换季的时候就容易感染风寒。这些天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这才又变成这样子的。” “还有,这个就是槐夏吧!”夏如云走到槐夏身边,只是淡淡地扫了她的脸色一眼,“你也是,估计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阿晏这样,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来人,去叫徐大娘做些饭菜端上来!” “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正的摄政王妃 徐大娘早就做好了饭菜,只是许海晏一直不想吃,连带着槐夏也没什么胃口。今天一天都没让厨房的人传膳。瀛王妃一来,府上总算是有个人能管住许海晏,徐大娘听见说丞相大人要吃饭,赶紧把刚做好没多久的菜给端了上来。 “赶紧吃饭,所有事情都吃完再说。” 夏如云的话在许海晏这里是最管用的。听她这么说,许海晏只好乖乖地开始端起碗筷来吃饭。见槐夏还在一边愣着,夏如云把她也给拉了过来:“还愣着做什么?你也一块儿吃。” “这个……”槐夏依旧站在一边犹豫着没有坐下,“瀛王妃,这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夏如云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倔脾气,亲自走上前来,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阿晏已经认你做了义妹,那自然就是我的义女。同爹娘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合适的?莫不是你嫌弃我们两个?” “不敢不敢。” 槐夏赶紧摇头。为了摆脱夏如云怀疑的眼神,槐夏赶紧端起碗来开始吃饭。 夏如云这才满意地点头。 “说起来,小清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夏如云进了府上走了一圈都没见到她,觉得奇怪,“这家里需要她的时候,连个人影都不见。” “小清跟着沈家公子去商队了。”许海晏回答道,“她说待在京岚城里闷得慌,最近和沈廷关系又越来越好。听他说要跟着商队去做一段时间生意,也就跟着去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这吊坠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瀛王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许海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临了才发现父亲的眼神正看着自己手中一直捏着的血玉吊坠,“就刚刚。是一个年轻男人送过来的,什么话都没有留下,直接就走了。” “李惟楚失踪已经过去了四天,他今天把吊坠送过来……” 许海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从座位上起身跑了出去。 “去干嘛啊!饭还没吃完呐——” “我去一趟霍府!马上回来!” “这孩子真是的……” 夏如云看许海晏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阿晏做什么事情都风轻云淡的,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李惟楚,的确是给他带来了许多变化。”瀛王低声道,“我让许迦也帮着去找一找。想来这李惟楚应该已经被人带出城了,得扩大人手才是。” 槐夏和曲静姝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突然间相互对视一眼,轻笑一声,又低下头去沉默了下来。 平州。 平州是北辰一个非常重要的要塞。无论是商业还是军事,平州都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京岚城是北辰最大的城市,那平州,则是仅次于京岚城的第二大城市。 燕绥要回东丽,这平州是必须要经过的地方。 “王爷,平州到了。” 燕绥身边的护卫周俶将马车挺在了平州的城门口,掀开马车的帘子对着里边的燕绥说道。燕绥微微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被绑住手脚塞进帕子的李惟楚。 这小丫头还真是倔,这几天除了晚上闭上眼休息一下,那眼睛就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当然,是用那种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 “小丫头,你这几天每天都这么看着我,莫不是真的爱上本王了?” 李惟楚说不了话,直接抬起头来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几百公里,你现在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我先把你身上的绳子解开,你乖乖跟在我身后不要到处乱跑,听见没?” “如果你还是想乱跑,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才是……” 燕绥略带威胁性的话语让李惟楚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待许海晏他们找到自己。 现在要是得到他的信任,说不定等他放松警惕,自己就能逃回去。 思及此,李惟楚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燕绥的要求。满意地点头,燕绥伸手过来替她解绳子,时不时偏头过来看她脸上的表情。 满脸的不甘心和不情愿,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难不成自己就这么比不上那个许海晏么? 燕绥这会儿也跟着心情不好,讪讪地替她松了绑:“等会儿跟着我们进城就是。” “知道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燕绥笑眯眯地看着她,这种诡异的表情让李惟楚心下突然有一阵不祥的预感:“干嘛?” 见她这有些抵触的模样,燕绥到了嘴边的话又给缩了回去,微笑着回复:“过会儿再说,先下车吧。” 李惟楚这一世,之前一直窝在自己的老家哪也没去过,后来到了京岚城,才算是长了些见识。去了趟韩州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平州虽然之前听别人说过,但还是第一次真正来到这在书里见过很多次的城市。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来都来了,借着这个机会出来旅旅游也不错。 “怎么,心情这么快就好起来了?” “公费旅游,那可不得开心些。”李惟楚朗声道,“反正跟着你混,包吃包住也不需要我花钱。” “你要是当了摄政王妃,待遇可比这个要好多了。” 燕绥见缝插针又开始尝试要说服李惟楚。结果没想到她装成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走在前边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无奈地摇了摇头,燕绥让周俶先进城打点好,他同李惟楚先去街上逛逛。 “对了,那吊坠让小司交给丞相府的人没有?” “消息已经给回去了。”周俶点头,“不过王爷,我们明明可以直接隐瞒带走李惟楚的事情,为什么你还要特意将那吊坠交到许海晏手上?”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么?” 燕绥看着李惟楚往前走的身影,“我们要发动战争的理由就是北辰私自挟持了我的摄政王妃。” “属下知道。可月霜姑娘不是已经死了么?我们手里也没有证据握在手上。” “理由里的摄政王妃从来都不是月霜,而是李惟楚。” 燕绥淡淡地说着,“只要许海晏知道李惟楚是被我绑了,那就一定会找机会把李惟楚带回去。” “这样一来,这个理由不就坐实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熟人 李惟楚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这几天在马车上一直被绑着手脚,吃干粮也全都是靠燕绥喂到自己嘴里。光递个嘴巴过去都觉得累了,吃顿饭最后吃了跟没吃似的。 刚刚路过一家药店,要不是店门口没有秤,李惟楚真要站上去好好秤一秤自己是不是瘦了。 然后让燕绥把自己这几斤肉给赔回来。 “燕绥。” “在。”听见李惟楚主动喊自己的名字,燕绥主动走上前去,“怎么了?” “你这几天把我绑在马车上,让我吃了好几天难吃的干粮,这会儿到了平州,总得让我吃一顿大餐吧?” “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燕绥并肩同李惟楚站在一起,十分顺手揽过李惟楚的肩膀,“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跟我一起去一趟卖衣裳的店铺。” “怎么,你没衣服穿了?”李惟楚上下打量了一番燕绥,瞧他穿戴整齐人模狗样,就算是在路上每天的衣服都得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衣服穿? “不是给我买,是给你买。” 燕绥不管李惟楚说什么,拉着她径直就往一边的浣花阁的方向走。 “给我买?”李惟楚本能地拒绝,“不要,我不需要买什么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燕绥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身上这衣服穿了这么些天,都要臭了吧?还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个对吃十分讲究的人。几天没洗澡还穿成这样去吃饭,你自己应该受不了吧?” “额……”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大笨蛋的原则,李惟楚略微思考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也行。反正我身上没钱,花的也是你的钱。” “好好好,自然是本王替你买单。” 好不容易等到李惟楚答应下来,燕绥立刻拉着她进了浣花阁。 只是,李惟楚没有想到,燕绥说的来买衣服,居然是买的女装。 “诶不是,我们应该去这边。”李惟楚感觉势头不妙,拽着燕绥往旁边男装区的方向走,“你走错了。” “什么走错了,你本身不就是个女子吗?”燕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管她的反应,直接带着她来了挂着女孩子衣服的地方,随便从上边拿了一件衣服下来在她身上比划,“你看,这件就挺不错的。流光的布料,阳光下带着闪光,你们女孩子不就喜欢这些闪闪的东西么?” 一边的伙计见两人在挑衣服,火眼金睛立刻察觉到燕绥这家伙是个金主,赶紧屁颠屁颠地走过来,脸上对着阿谀的笑容加上奉承的语气:“这位公子眼光真是不错!这可是我们浣花阁最近才从别国进来的布料。这平州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都订了好多匹要用来做衣裳呢!还有啊,这布料……” 这小伙计不愧是销售前台,这一句一句地,连燕绥都忍不住被吸引了去,听着他的介绍一套又一套衣服的看。 李惟楚整个人都慌了。 倒不是说觉得这些衣服不好看,要是真的换上了女装,那恐怕在平州,再也不能用李惟楚的身份行方便了。 原本自己是打算到了平州,想个办法把李惟楚在平州的消息传播出去。许海晏他们到了今天,应该也已经知道自己现在不在京岚城。如果能把消息传出去,许海晏一定能及时赶过来。 至于这燕绥……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在平州停下的原因是什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逃离他的魔爪。 但他要自己换上女装,着实是给她设了个大难题。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惟楚没心思应付他,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燕绥根本就没听见自己说的话,直接把他看好的一套衣服塞到自己怀里,摁住她的肩膀让她进了一边试衣服的地方,“快去,我等你出来。” “你这人真是……” 知道这次是肯定拗不过他的了,李惟楚嘟囔着翻了翻自己手里的衣服,跟着另一个小姑娘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燕绥眼光倒是不错,这件黄橙色的十破裙虽然不是用的最好的布料,但穿上的确显得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配上直领对襟衫上的一点点绣花更加明艳活泼。 不对,她本来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抛弃掉自己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看着镜子里久违的穿着女装的自己,李惟楚不习惯地转了个圈。里边的小姑娘随意地给李惟楚挽好头发:“可以了姑娘。” “谢谢。” 李惟楚从座位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虽然说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燕绥,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心里总有些虚荣心,想着自己久违地穿一次女装,怎么着也会让燕绥这个臭屁王爷惊艳一把才是。不过燕绥见到李惟楚走出来的时候,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同之前一样带着点微笑的表情:“挺好的,很适合你。” 也是,毕竟是摄政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李惟楚对自己的长相究竟能打几分心里很清楚,这燕绥不惊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哎哟公子,这岂止是适合啊!这位小姐真是太适合黄色了!一般小姑娘肤色比较黄,穿着这颜色可显黑了,你看这位小姐穿着就不会,跟个小太阳似的白的发光呢!” “伙计,你这夸人的功夫倒是不错,不过我可没有小费给你。” 李惟楚拎着裙子,走到燕绥身边,扬着下巴指向他,“喏,这位才是金主爸爸。” “你夸她就等于是夸我了。”燕绥心情极好,走到柜台前就要付账,“除了她身上这一身,刚刚我拿出来的都要了。” 伙计被燕绥的大手笔给吓到,许久才缓过神来,频频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让人给您包起来!” “之后送到隋府就好,你应该知道隋府在哪吧?” “隋府?” 那伙计在脑海中思考许久,终于想起这平州城最大的那处宅子。 那府邸,就算是在这富人如云的平州,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没想到公子居然是隋府的人,难怪如此气度不凡。”伙计笑嘻嘻地点头,“一会儿就吩咐人给您送到府上。” 两人在柜台边算账,李惟楚不敢乱跑,无聊地踮着脚发着呆。 “今天的生意怎么样?有没有……” 听见有人从外边进来,李惟楚下意识地抬头。 却没想到居然遇见了熟人。 第一百七十章 苦的剁椒鱼头 自从答应许菏清允许她跟着自己来平州以后,这许菏清就跟长在自己身上了似的,一天到晚都跟着自己。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玩累了宅在府上哪都不想去,自己才有空来远一点的店铺看看情况。 当沈廷走进自家店铺,看见李惟楚穿着女装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下巴差点都被吓掉。 李惟楚为什么会穿着女装?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平州?她旁边站在柜台边上正在付钱的男人是谁? 还是他这几天精神疲惫出现了幻觉? 沈廷现在满脑子疑问,走上前来就要开口询问李惟楚。 结果她就朝自己疯狂使眼神,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连李惟楚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沈廷。直到想起来这家店的名字叫浣花阁,回忆起之前同许菏清一起逛街的时候也在浣花阁遇见过沈廷,这才想起来这家店也是他们沈家的产业。 没想到之前小清说她跟着沈廷的商队出来办事,居然阴差阳错地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幸亏燕绥没有瞧见这边的动静,李惟楚使眼色使的眼皮都快抽筋了燕绥才转过身来:“走吧,现在带你去吃东西。” “啊,这位顾客请等一下。”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见李惟楚这不正常的举动,沈廷下意识地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猫腻,往旁边挪了一步拦住了燕绥的去路,“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可不可以打扰一下,问您几个问题啊?” “哦?”燕绥上下打量了沈廷一阵,“没想到这浣花阁的老板还挺年轻。” 沈廷微笑着没有答话。燕绥今天心情不错,也没有拒绝沈廷的请求:“有什么问题问吧。” “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叫隋燕,这位是我的夫人楚薇黎,你叫她隋夫人就好。” 燕绥这样介绍,李惟楚真是第一个就想跳起来反驳他。不过他这手捏得紧,李惟楚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他胡说八道。 “隋先生,隋夫人。”沈廷礼貌地称呼着,“不知两位对我们店里的伙计可还算满意?” “挺满意的,你们店里的伙计挺适合做这一行。”燕绥微笑道,旋即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位方才给自己介绍衣裳的伙计。 那小伙子见顾客居然在老板面前夸奖自己,自然十分开心,喜滋滋地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涨工资了。 “你们那帮着试穿衣服的小姑娘也挺好的。”李惟楚自然而然地接下下一句,“不过比起之前我在京岚城遇见的那小姑娘,这挽头发的手法还差点。不过说起来啊,这平州虽然比起京岚城来也不差,可我还是比较喜欢京岚城一些。想起我在京岚城的时候同我的妹妹逛街……” “好了,你之前不是还说,有我在,你去哪儿都行么?” 燕绥旁若无人地牵起李惟楚的手,抬起头来看向沈廷:“不知道老板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还是问问您的夫人吧,毕竟是女子,这逛的店铺肯定比隋先生您要多些。” “不必了,她的东西一向是由我来置办的,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好。” “原来是这样。” 申请同李惟楚单独说话失败,沈廷争取让自己面不改色,开口随便问了燕绥两个问题。 觉得问的差不多了。沈廷立刻停止了两人的对话,微笑着对隋燕说了声谢谢,亲自送两人离开了浣花阁。 等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沈廷这才回到店里,问刚刚接待燕绥的伙计:“刚刚那位隋先生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交待说把他买的东西送到隋府去。” 伙计开口回答,考虑到沈廷刚来平州不是很清楚,顺带着又给他科普了一下隋府,“这隋府可是我们平州最豪华的宅子,地段是平州最好的不说,光是那占地就抵得上平常好几家人的房子。不过隋府的人平时好像不怎么住在那儿,估计也像老板你们一样多是在京岚城里住着才是,听刚刚他夫人说的好像也是这个意思……”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沈廷算是基本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听到刚刚李惟楚的话,沈廷知道她提到的那个妹妹一定指的就是许菏清。也知道她是受到那个叫隋燕的人胁迫才来到 李惟楚是知道许菏清跟着自己出门了的。她既然这么说,那许菏清一定认识这个叫燕绥的人。 “那位隋燕先生的东西,等会儿我过来亲自送到他府上。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 沈廷吩咐完店里的人,迈着大步准备回到沈府告诉许菏清这件事。 沈廷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从浣花阁出来之后,李惟楚一直有些忐忑。虽然这燕绥并不知道自己同沈廷相识的事情,不过就凭他这多疑的性子,沈廷突然拦住两人问东问西,自己还说了那么多多余的话,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要是最后沈廷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还让燕绥发现端倪那可就遭了。 “你想去什么地方吃?” “不知道。”李惟楚摇摇头,“我没来过平州,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东西。” “那你跟着我就是。” 对于李惟楚乖乖听话的样子,燕绥很是满意,“本王必然不会亏待你。” “嗯。” 李惟楚同燕绥来到了一家酒楼。店小二见到有客人来了赶紧迎了上来,带着两人落座。原本燕绥想让李惟楚自己点些想吃的菜,不过李惟楚说自己有什么吃什么,想到她好像一直不怎么挑食,燕绥直接自己随便点了几个菜。 “再加一个剁椒鱼头。” 在菜单上左点右点,燕绥知道她喜欢吃辣,又加了个剁椒鱼头。听见这几个字,一直在发呆的李惟楚一下回过神来。 她又开始想念许海晏给自己做的剁椒鱼头了。 许海晏做菜的时候,李惟楚觉得他最有魅力。厨房升腾的雾气让他的脸变得若隐若现,就像是跌落凡尘的神仙似的,连带着挽好的头发都散落了几根发丝下来,带着几分凌乱美。李惟楚就这么坐在厨房里的饭桌上,嗷嗷叫着没礼貌地用筷子敲着碗等着许海晏上菜。 “来了来了,客官,你的剁椒鱼头。” “这剁椒鱼头一点都不好吃。” 李惟楚尝了尝自己面前的这盘剁椒鱼头,哽咽着声音说道,“是苦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瀛王的阻挠 “你说什么!阿楚来了平州!我要去找她!” 沈廷从浣花阁回来,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府上,刚到院子里就瞧见许菏清坐在亭子里发呆。 见到沈廷回府,许菏清走上前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他对自己说方才他在浣花阁见到了李惟楚。 虽然跟着沈廷来平州是许菏清自愿的,不过真的来了这边,把该吃的该喝的该逛的玩完之后,又立刻陷入了无聊的日子。 听见李惟楚来了平州,许菏清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有姐妹在,谁还要沈廷这个一天到晚忙得要死的臭男人? “不行,现在不能去。” 沈廷见她听见李惟楚的名字就激动的不行,赶紧伸手把她拉了回来。 “为什么?”许菏清把沈廷的手甩开,“阿楚来了平州,你说你好歹也算个东道主,我去找她玩怎么了?莫不是你觉得我拉着阿楚是来你们府上占便宜的?” “怎么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廷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误会还挺大,不过这会儿还是要跟她解释清楚:“不是的,李惟楚好像是被迫来到平州的。” “什么意思?” 许菏清不明白沈廷说的话,于是只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他跟自己解释。听到从沈廷嘴里说出“隋燕”两个字的时候,许菏清终于彻底坐不住了。 “居然是隋燕这个家伙!” “你认识他?” “隋燕是个假名字,他的真名叫燕绥。”许菏清曾经听李惟楚说过她和燕绥认识的事情,也知道这个燕绥平常在民间微服的时候喜欢用的名字。 没想到这家伙带着李惟楚来了平州? “燕绥?这名字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你个经商的,当然耳熟的很啊!你们浣花阁请来的裁缝不就是东丽的么?当初大力主张东丽和北辰通商的就是燕绥。你去东丽的时候手里头拿到的那张文牒就是他负责签发的。” “那个就是燕绥?!东丽的摄政王燕绥?!” 沈廷回想起自己方才看见的那张年轻的面孔,“那人看上去跟我也就差不多的年纪……燕绥不是说都已经三十岁了么?” “燕绥可是东丽的第一美男子,人家本来就长了张不显老的脸。”许菏清眉头紧锁,“不过,如果真的是燕绥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怎么了?” “这燕绥一直想带着阿楚回东丽,不过好几次都被拒绝了。这次被带到平州,像你说的,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胁迫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 沈廷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开口询问许菏清的意见。 “你先找人盯着隋府那边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来通知我。我这边马上派阿志带消息回京岚城,让哥哥他们来平州把阿楚救走。” 沈廷重重地点头:“好,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只希望阿楚能稳住燕绥……阿志!” 许菏清一声大喊,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立刻落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又躲在屋顶上去了?” 我不太想看见沈廷这个家伙。 阿志心里这样想着,不太友好地朝沈廷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 见阿志沉默着不回答,许菏清也没有继续追问:“阿志,还要麻烦你跑一趟京岚城了。你轻功好,比我们骑马都还要快些,你传递消息再合适不过了。” “你要是想把李惟楚救出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还那么麻烦传递消息做什么?” 方才他躺在屋顶上晒太阳,听见了他们两人的对话。虽说因为第一印象的缘故,他一向不太喜欢李惟楚。可她毕竟是许菏清的好朋友,看见她着急的样子,阿志就算不喜欢李惟楚,也想帮上一些忙。 “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许菏清知道燕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留在平州给别人机会来救李惟楚,说不定会有什么陷阱。况且燕绥本身功夫就不弱,身边还有别的高手,就算阿志身手再好,要把李惟楚救出来也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相比之下,把消息传递回去,让许海晏他们过来和燕绥见面,正大光明地把人给要回来才是最好的。 “赶紧去吧,让哥哥多派些人马。” “是。” 许菏清的话,阿志从来不会反驳。微微点头应下她的话,一转眼便消失在她面前。 …… “从目前来看,李惟楚最有可能是被带到了这些地方。” 霍宗明一早来到丞相府上,许海晏就把标记好的地图放在桌上给他看,“仁州,平州,禹州,这三个地方是可能性最高的。” “大人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们选择过了这么几天才把吊坠送到丞相府,应该是想拉开同我们的距离。可他又把吊坠交到我们手上,那就是另有所图,希望我们能找到他,现在阿楚就没有生命危险。从时间和以上几个条件来看,这三个城市是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地方。” 许海晏以京岚城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将方圆百里的地方都给圈了进去。 “现在我们人手有限,先去派人去这三个地方,还有围绕周边这几个城市附近找一找。如果这三个地方没有人,我们再考虑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用去了。” 许海晏正同霍宗明他们商量,瀛王带着阿志突然走了进来,对许海晏说了这样一句话。 “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许海晏这才看见阿志从瀛王后边走了出来,“阿志,我不是让你去保护小清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是回来给我们传消息的。” 瀛王让阿志先下去,自己走到许海晏面前同他说话,“小清跟着沈家公子到了平州。沈公子在那里遇到了李惟楚和燕绥。” “果然是燕绥把人给带走的……” 许海晏原先便一直这样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一直对这个猜测持保留态度。 此刻得到消息,更是恨不得立刻飞到平州去:“我现在就带人去平州。” “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瀛王突然严肃下来的声音,让许海晏微微一愣,旋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已经许久没有在瀛王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枚棋子 自从那天李惟楚在酒楼里吃完那顿饭之后,燕绥就带着她回了隋府,让她待在房间里再也没有让她出来过。 李惟楚想过逃跑,可自己除了之前学过跆拳道会一点点之外,实在是打不过外边这些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家伙。 于是只能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的日子。好在燕绥也没有只是把她关在房间,时不时地陪自己聊聊天下下棋给她解闷。 不过,她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在思考燕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说他真的想把自己带回东丽,应该趁许海晏没有发现自己之前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才是。 如果说他是想用自己来和许海晏谈条件…… 她实在想不到燕绥和许海晏有什么条件好谈。 “啊啊啊想不出来了!想的头都要炸了!” 李惟楚在房间里疯狂挠头,烦躁地在房间里踹凳子。外边的护卫听见里边的动静,在门外大喊道:“王妃,有什么事么?” “王妃王妃我王你大爷!” 李惟楚走到门口愤怒地打开房门:“我叫李惟楚,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王妃!你们的王妃是个叫月霜的姑娘!” “是王爷让我们这么称呼您的。” 左边的那个护卫说起话来有些憨憨的,表情也连带着有些木讷,“要是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同我们说就是。” “你们家王爷呢?我要见他。” 李惟楚平复了一下心情,面色不善地开口说着。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他好了,直接跟他摊牌,说不定他会肯开口告诉自己。 右边的那个黑瘦黑瘦的护卫听见李惟楚居然主动开口要找燕绥,一时间眉开眼笑:“您这是想我们家王爷了?王妃别急,王爷这会儿应该在外边办事,过会儿就会来看您的!” “废什么话!谁他娘的闲的没事想他这个王八蛋!” 李惟楚实在觉得跟这两个人对话简直就是浪费口水,左边右边各瞪了一眼,“砰”地一声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王妃有点凶?”小黑子见李惟楚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悄悄咪咪地凑到憨憨身边小声说着。 憨憨回答:“不是有点,是非常。” “你说得对。” 小黑子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虽然这位王妃长得还算好看,可是咱们王爷可是摄政王,什么样的美女应该都见过了吧?就上次来平州的时候碰见那个姑娘,那真是……” “我可都听见了。” 李惟楚隔着门对外边两个正在说悄悄话的侍卫大声喊到:“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嗯?” “没有的事——” 小黑子嬉笑着跟里边的李惟楚对话,“王妃,您听错了。” “既然那么闲,进来陪我下棋。” “王妃您开玩笑了,我对琴棋书画可是一窍不通,怎么能陪您下棋啊!” “王妃,下棋我也不太懂。” “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脑子是怎么长的,像围棋这种东西确实难为你们。”李惟楚把门打开,走出来同他们两个说话,“不过,我让你们陪我下的不是围棋,是飞行棋。” “飞行棋?那是什么东西?” “莫不是会飞的棋子?” “这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东西,你们不想试试?”李惟楚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旋即小声地在后边接了一句,“连你们王爷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哦——” “这……” “之前王爷也说过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看守王妃。这跟她下棋也算是看守了,玩玩也无妨。” 小黑子看上去古灵精怪的,果真没有憨憨那么守着死规矩。在旁边尝试说动憨憨之后,见他表情有所犹豫,赶紧拖着人进了李惟楚的房间:“那就还请王妃多多指教了。” “那是自然。” 李惟楚把之前自己制好的棋盘和棋子拿了出来,让两人坐下开始准备游戏。 …… “许海晏那边有消息传过来没有?” 燕绥坐在书房里处理公文,听见外边的脚步声,知道是周俶回来,开口问道。 “许海晏这个人脑子虽然有点笨,不过有霍宗明在,应该很快能查到我们这儿来。”周俶说道,“不过王爷,属下比较担心瀛王那边……” “瀛王怎么了?” “瀛王现在还留在京岚城,要是他看透我们的目的,恐怕不会轻易让许海晏来平州。” 周俶说明了自己内心的担忧,可燕绥似乎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瀛王?如果他真能阻止许海晏,当初许海晏就不会去京岚城当那个宰相了。” “他们父子两个说来也真是奇妙,性格差距这么远,一点都不像是亲生的。” 燕绥将自己手里的公文处理完,让周俶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如果许海晏有瀛王一半的能力,也已经足够让我头疼一阵的了。” 想到那天出了春华园之后同瀛王短暂的交谈,燕绥明白对方同自己是一样的人。 他们这种隐藏自己野心的人物,发现同类并不会有什么惺惺相惜,反倒是会出现一种危机感。 然后对对方的行为以及其目的会有着更敏锐的察觉。 瀛王会察觉到自己的目的,燕绥丝毫不觉得意外。正是算准了许海晏同瀛王之间的矛盾,他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等许海晏上门。 “李惟楚最近怎么样?我这段时间也就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去看她。按照她这性子,估计得闷坏了吧。” 想到李惟楚每次见到他都一副想吃了自己的表情,燕绥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她最近一直同看守她的两个护卫下棋。”周俶今天过来回复燕绥的时候,顺带去那边看了看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在下什么棋,房间里总是吵吵嚷嚷的,那两个护卫还大喊说她耍赖。” “她总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估计又是发明了什么新东西。”燕绥轻笑道,“不过你让那两个护卫注意着些,别被李惟楚给套出什么话来。” “是。” “这李惟楚的确是个聪明人。” 这一路其实她有很多逃跑的时机,不过这家伙却十分谨慎,一直没有逃跑,反倒是想着从内部探听点消息,想查清楚自己的目的。 只可惜,聪明归聪明,说到底,她也只是自己手底下的一枚棋子。 同月霜不同的是,李惟楚这枚棋子,还有不小的利用价值。 第一百七十三章 龙潭虎穴 许海晏已经全速赶到了平州。刚到城门口,沈廷和许菏清两人已经站在他面前迎接他。 “哥!怎么就你一个人?” “霍大人他们的队伍要晚些时候才到,具体的事情我等会儿同你细说。”许海晏飞身下马,“我先过来探探情况。最近隋府那边有什么情况?” “那燕绥奇怪的很。”许菏清同许海晏一边并肩行走一边交谈,沈廷在后边跟着牵上许海晏的马。 结果没想到后边还跟了个阿志。 “阿志兄弟,辛苦了。” 沈廷走到阿志身边同他攀谈起来,“这几天传消息辛苦了吧?等会儿我让厨房给你和许大人准备些吃食。” “不用。” 阿志一向不太喜欢和许家之外的人有过多的交谈,尤其是面前的沈廷。淡淡地回应了他两个字,牵着自己的马一副不怎么爱搭理他的样子。沈廷也不恼,这些天以来已经习惯了阿志这脾气,知道他对谁都这样,也就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默默地跟在许家兄妹后边。 “你是说,爹爹他们也跟着来了?” “嗯。” 许海晏微微点头,想到那天瀛王同自己说的话。 “这燕绥为什么会把这个吊坠交到你手上,你想清楚没有?还有,按照阿志传递过来消息,那燕绥就是在平州等着你赶过去。你如果真的赶过去了,那就是往燕绥的陷阱里边钻。” “燕绥所谓的摄政王妃已经被杀,李惟楚被顶替上去。你要是现在去平州把人给带走,你就会被他扣上你强抢别人王妃的名头。燕绥要是用这件事作为由头发起战争,你就要成为全北辰的罪人。皇帝虽然想要同东丽有一战,但这个能惩戒你的机会,你觉得他能放过吗?” 瀛王的每一句话都戳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霍宗明更是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没想到这燕绥居然考虑到了这种地步。 无论月霜死还是活,这场战事,是必起无疑了。 “我知道。” “你要是知道,你现在就应该乖乖待着,不要去平州。” “那李惟楚怎么办?” “李惟楚如果猜到燕绥的用意,她就会自己想办法逃出去。”虽然同她相处时间不多,但李惟楚是个什么样的人,瀛王已经大致有了了解,“如果李惟楚知道这次战事是因自己而起,你觉得她会原谅自己吗?” 关于这件事,许海晏似乎已经考虑清楚:“东丽执意挑起战争,我们无法避开,只能迎面而上。燕绥借着李惟楚无非就是想给这次战争冠上一个好听的名头。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 霍宗明对于许海晏的决定感到意外。许海晏一直以来都是和平派,不希望有战事发生。而现今能主动提出这样的想法。 不得不说,李惟楚给他带来了许多改变。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知道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瀛王微微叹气一声,也就没有再劝下去,“皇帝那边,让本王和霍大人来想想办法吧。” 瀛王的主动让步让许海晏颇感惊喜:“多谢父亲。” “先别谢我。” 现在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瀛王一边思考着解决办法,一边对许海晏说道,“你先去平州那边看看情况。如果能见到燕绥谈判,用我们这边可以接受的条件将李惟楚赎回来是最乐观的情况。如果不行,尽量多拖延些时间,等到我们在皇帝那边拿到圣旨,调兵遣将去平州。” “平州距离东丽也就不过两天左右的脚程,如果燕绥已经做好开战准备,他调遣兵将的速度会比我们快上许多。” 霍宗明将地图摆在桌上,神色严峻地说道,“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嗯。” “李惟楚现在毕竟是我们北辰文坛举足轻重的人物。既然燕绥把她掳走,我们就直接用这个理由质问他便可。”瀛王沉声道,“不过,我们不知道燕绥还有些什么后招,还要谨慎小心些才是。” “瀛王殿下说得对。”霍宗明点头表示赞同。 对于瀛王对李惟楚的态度,说实话,许海晏感到有些意外。 自己的父亲一向是什么性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父亲为何对李惟楚如此上心?” 虽然许海晏没有问出下半句,但聪明如瀛王,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意思。轻笑一声道,“自然是因为李惟楚对我的胃口。”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在你身边待了大半年的时间,你已经成长了不少。我当然是希望她继续待在你身边。” “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什么?” “你娘特别喜欢她。” 想到夏如云因为李惟楚失踪的事情连带着有些心情不好,瀛王无奈地叹气。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把李惟楚给安全地带回来了。 …… 许海晏到了平州,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没有选择在官驿落脚,反倒是跟着沈廷来了沈府。沈府的管家没想到当今丞相大人居然会屈尊来到他们府上,这热情得让许海晏一下没有适应。只得一边苦笑着接受对方的好意,一边向许菏清投来求助的眼神。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许菏清笑眯眯地说了这样一句,回头朝沈廷比了个手势。 收到信号,沈廷走出来把自家管家拉走,让许海晏自己静静。 相比起这边的水深火热,燕绥的日子倒是过的格外轻松。每天把事情处理完,就跑到李惟楚的房间看他们下飞行棋。瞧那两个护卫玩的开心,燕绥也跟着手痒要加入战局,结果一玩就玩上了瘾。 周俶喊了他许久他才听见。 “等我一下。” 燕绥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周俶面前。隐隐约约听见身后的李惟楚喊了句她帮自己骰色子,一边点头一边问周俶:“什么事?” “许海晏已经到平州了。” 李惟楚耳朵好,隐约听见了许海晏几个字,抬起眼睛往燕绥两人的方向瞟。 燕绥回头看李惟楚一眼,她又赶紧把眼神给收了回去。 “终于到了。”燕绥轻笑道,“那我们就等着他过来找我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同燕绥的会面 隋府。 许海晏站在这偌大的府邸面前,抬头看向面前这两个烫金的大字,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燕绥的脸。 真是一张第一眼看过去一点不会让人产生警惕心理的脸。 “许大人。” 周俶收到门口守卫的消息,走到大门口前来迎接许海晏,“王爷等你很久了。” 许海晏连话都懒得同他多说一句,挺直胸膛朝他扬了扬下巴让他带路。周俶走在许海晏前边,带着他进了大厅。 燕绥就坐在上边静静地等候着许海晏。 “你终于来了。” 燕绥让周俶给许海晏安排好座位,朝他使了个眼神。周俶心领神会,快步退出了大厅。 “我倒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相比起燕绥的拐弯抹角,许海晏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若非是因为李惟楚,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见你这种家伙。” “不愧是跟李惟楚待了这么久的人。”燕绥不怒反喜,“连说话的调调都越来越像。” “所以李惟楚现在在哪儿?” “丞相大人稍安勿躁。”燕绥的声音总像是带着些不怎么让人愉快的语气,“这不让人去请了么?” 李惟楚在房间里又开始下起了跳棋,同憨憨和小黑子厮杀得正高兴。 “耍赖啊耍赖啊!这棋不是这么走的!”看到小黑子耍滑头想走捷径,李惟楚伸手一拍他的手背,“快快快放回去!自觉点。” “怎么我这么走就不可以?李惟楚,你自己之前不也这么走的么?” “这……男女之间规则不同。我可是告诉你这个游戏怎么玩的人,我说的话会有错?” 李惟楚随口胡诌,为了让自己成为最后一名,嚷嚷着让小黑子把那步棋给放了回去。小黑子无奈地嘟囔了几句,只能开始重新思考该走哪步棋。 周俶却突然出现在了房间外。 “王妃,王爷有事叫你过去。” “有事叫我?” 李惟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让我出这个门,这会儿有事叫我了?” “嗯,有重要的客人来了。” 周俶刚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一下想起之前听见的许海晏的名字,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往外边冲。 “谁允许你们这么没大没小了?胆敢直呼王妃的名讳?” 周俶淡淡地扫了一眼小黑子和憨憨,把两人给吓了一跳:“对不起周大人。” “若是让王爷听见,你们两个以后也不用再继续待下去了。” 训斥完两个护卫,周俶踏出房门去追李惟楚。小黑子和憨憨回想起周俶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周大人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眼神真是跟王爷越来越像。” “我们以后还是注意点吧。”想到方才的眼神,憨憨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要是真的像周大人说的那样被王爷发现了,我们这……” “知道了。”小黑子从座位上起身,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底下的棋盘,“你说得对。” “这些天王妃娘娘跟我们不分尊卑地吵吵闹闹,我都快把自己的身份给忘了。”语气中忽然有些惆怅,“我们不过只是两个小护卫而已。还是那种,随时都能被人捏死的护卫。” “不过,这几天跟王妃过的日子,实在是很快乐……” 想到李惟楚这些天对他们的照顾,小黑子表情略显悲伤,连带着憨憨心情也低落起来。 李惟楚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同那两个护卫聊天已经聊出了感情,只顾着一路向前狂奔。周俶的轻功一下赶上了她,在她要冲进大厅前拦住了她。 “干什么!” “王妃娘娘不能进去。” “我说!不是你喊我过来的吗!怎么又不能让我进去了!” 李惟楚挣脱着就要甩开周俶,不过周俶力气实在太大,一下就把人给拉到一边,“王爷的意思是,让你从侧门进去,躲在屏风后边。” “屏风?为什么?”李惟楚语气越发的不友好,“为什么不能让我直接见许海晏?” “这是王爷的命令,我只负责执行。”周俶声音忽然沉了下来,“还请王妃配合。” 察觉到周俶情绪的不对,李惟楚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同他们作对的时候,只得听话地点头,“知道了。你带我过去吧。” “嗯。” “还有,我也最后同你说一句。”李惟楚严肃地说着,“不要再叫我王妃。我有名字,我叫李惟楚。” 周俶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带着她从偏门走了进去,坐在了屏风后边。 是李惟楚。 许海晏光是坐在大厅,瞧见屏风后边若隐若现的身影就已经心绪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李惟楚带走。 强烈地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许海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只是那攥紧的拳头出卖了他. 燕绥早就发现了许海晏的不对劲,微微勾起嘴角。 “王爷,王妃给您带来了。” “好,你先下去吧。” “是。” 周俶从屏风后边退下,只留下李惟楚一个人坐在一边。 “大人!” “阿楚。” 只是简单地两句称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他们便已经明白了对方此刻心中所想。 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燕绥咳嗽两声:“王妃,本王还未允许你同别的男人说话,你开口做什么?” “我呸!” 李惟楚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驳了他,“我爱说什么说什么,为什么还要你同意?还有,别什么称呼都瞎喊,你的王妃是月霜姑娘,不是我。” “月霜不是已经被你和霍大人处死了么?”燕绥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风轻云淡地说着,“你既然处死了我的王妃,那自然是你来顶替。” 虽然已经从霍宗明那里听说了这件事,但见到李惟楚默认的行为,许海晏还是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做你的什么狗屁王妃。” 李惟楚恶狠狠地说着,旋即将眼神投向隔着屏风已经模糊的许海晏的背影。 似乎察觉到了屏风那边的眼神,许海晏也将头偏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隔着屏风在空中相遇。 “我这辈子要嫁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燕绥的阴谋 “你要嫁谁,或者不嫁谁,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听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燕绥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旋即淡淡地开口,“好了,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和许海晏聊天的。” 燕绥的声音似乎一下降到了冰点:“许海晏,说吧,你要和我谈什么?” “自然是谈王爷您究竟想要什么。”许海晏淡淡地说道,“你绑了李惟楚,无非就是想用她挑起战争。如果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那我只能告诉你,你这个愿望只能落空了。” “哦?” 燕绥没想到许海晏会是这样的态度,“那你说说,我的愿望为何会落空?莫非你不想管李惟楚死活了?” “这件事暂且不谈。”许海晏没有接下他的话,反倒是直接开口反问他,“我就直接些,除去王爷你的目的,可否有别的条件能把李惟楚换回来?” “有倒是有的。”燕绥上下打量了许海晏一番,“不过,我怕你一个小小的丞相大人,应不下我的请求。” 许海晏面不改色:“王爷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应不应的下?” “我要平州到东丽关口的三城池。” 既然许海晏这么说,燕绥自然不会同他客气。只是这脱口而出的条件未免太过唬人,别说许海晏,连李惟楚都给吓到了。 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 “额,我说燕绥,虽然我知道自己千金不换,不过要用三座城池来换,究竟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呢?” “自然是因为你比这三座城池还要值钱。”燕绥的眼神往屏风旁边一扫,直直地对上李惟楚的眼神,“在我眼里,你是无价之宝。” “那我真是谢谢你的抬举——” 燕绥的话并未让她觉得开心,反倒打心底里给他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去看向许海晏的方向:“大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燕绥是个疯子。” 许海晏神色严肃地看向燕绥:“王爷,你明知道这条件我是一定不会让你达成的。看来你是没有谈判的诚意了。” “我本来就不想用李惟楚换取什么条件。” 燕绥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对许海晏的质疑不屑一顾,“你们若是想把李惟楚带回去,那就只有抢。如果不想,同样正合我意。我便把李惟楚留在自己身边,给我当王妃。” “无论怎样,我都是不亏的。” “不过,要是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李惟楚,我看她一定会对你很失望吧?” “那你就想多了。”李惟楚对燕绥的挑拨离间丝毫不在意,“就算他想答应,我也会让他放弃。我现在待在你府上包吃包住,日子好过的很。等过几天舒服日子,我就往床上一躺,咬舌自尽。最后扣个锅给你们东丽说你们逼我自杀。以我现在在北辰文坛的地位,我看你招不招架得住文人的怒火。” “我想你应该是害怕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李惟楚的话让燕绥止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看她的样子,对死亡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说起死这个字,如同老生常谈,十分随意。 以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样看来,自己居然还是小看她了。 “你说的对,我的确害怕。”燕绥坦然,“不过,这全都要看你面前的这位丞相大人究竟要怎么抉择了。” “他应该舍不得你死吧?” “既然条件谈不成,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许海晏一点都不给燕绥面子,直接否认了他的猜想。 不过他现在心里还存在着一个疑问。 如果他停留在平州,仅仅是提出这样一个根本不可能的条件来跟自己谈判,越想越觉得不太现实。 莫非是还留有后招? 许海晏再次抬起头来,正视着自己面前的燕绥。 果真同自己父亲说的那样,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 只有李惟楚现在能够猜到燕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按照燕绥的套路,如果许海晏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带走,他一定不会阻拦,而是会借此留下证据,向天下人昭示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如果许海晏不钻套,那便连所谓为自己讨回公道的遮羞布也索性不要,直接从东丽调兵占领平州。 这几天同小黑子和憨憨他们聊天,并非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他们两人是很早之前便已经来到了平州。在同他们聊天的时候,李惟楚听见了他们提到的许多同期一起进入到平州的战士的名字。李惟楚就此大胆猜想,恐怕现在平州城已经混进了许多东丽的士兵。平州城虽然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城市,可毕竟是以经商为主。大多都是些只有钱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和他们的妻子孩子。只要燕绥做好准备,仅仅需要一千左右的士兵,就能够将平州占领。 这平州城一旦被东丽占领,城中的所有粮草和黄金白银,就会全部收入燕绥的口袋里。 平州城距离沙州城还有一段距离,就算要从那边的特护府调兵过来救援,也抵不住燕绥他们占领这座城市的迅速。况且这平州城易守难攻,只要他们守城几日,就能从东丽那边调派人手。 而他们占领了平州这样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就算打起来,也是他们占优势。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说不定燕绥会说是平州人民自己投向东丽,然后响应京岚城流传出来的流言。大众在敏感时期本就逐渐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这样的大环境下更是逐渐迷失自我,一下就会失去对北辰朝廷,乃至对整个北辰失望。 按照他们迷信的程度,恐怕还会立刻转投东丽。 这样一来,北辰就算是内部外部彻底被燕绥给瓦解了。 实在是越想越觉得恐怖。 李惟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想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许海晏。只是这燕绥实在看她看得太紧,她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看来只能祈祷事情出现其他的转机了…… 看着面前还在对话的两人,李惟楚默默地思考着该怎样把消息传递出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事部署 许海晏和燕绥的对话最终只得到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燕绥这家伙有病,李惟楚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他说着等许海晏等了很久,不过就是想让他和自己见上一面,刺激刺激他。 唯一让李惟楚欣慰的是,许海晏看起来已经成长了不少,至少不会再被燕绥给牵着鼻子走,每次答话都带着自己的节奏。 “既然同王爷没什么好谈的,我就先行离开了。” 许海晏从座位上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屏风后的李惟楚,十分隐晦地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什么意思? 李惟楚有些莫名奇妙,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海晏走出门外。 只需要三天。 三天后,霍大人和父亲一定会赶到平州。 到时候,我一定能亲手把你从燕绥的手里救出来。 许海晏回头看了燕绥一眼,周俶立刻走了上来:“许大人,请吧。” “看来许海晏对你这个门客,也并非有多么在意。” 燕绥默默地看着周俶送许海晏出大门,冷笑一声,看向了屏风后边正在抠手指的李惟楚。 “他对我在不在意,我自己心里才是最清楚的,不用王爷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李惟楚冷哼一声,一点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 燕绥这些天同她相处下来,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好了,准备准备去吃饭吧。” “你不会因为今天我没给你面子,在饭菜里下毒?” “本王还不至于如此狭隘。” “你不一直是这么狭隘的人么?” “那你对本王的误会可还真是大。” “……” 京岚城。 霍宗明此刻正跪在大殿之上,低头恳求皇帝赐他圣旨带兵前往平州。 虽说方才霍宗明说的的确十分有道理,许承乾也一直有同东丽开战的打算。 只是看见旁边一直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瀛王,心下一阵不爽。 “朕为何要同意?”许承乾沉声道,“我们没有任何的准备,若是贸然同东丽开战,你有想过后果吗?” “微臣知道陛下的顾虑。”霍宗明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许承乾,“只是陛下,如果我们现在带兵悄悄进入平州,这场仗我们便是占据了主动权。战机不可延误,陛下您是最清楚的啊!” 霍宗明口不择言,一下戳中了许承乾心里的痛点。 当时同霍宗明李越一同征战东丽的人,还有先皇的第四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皇帝的四个许承新,就是因为延误了战机,所以反陷敌营,最终三千人的先遣队被全部歼灭。而许承新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王爷,同时也是下一任皇位最有希望的竞争者,就这么死在了敌人的铁蹄之下。 这其中就有许承乾的手笔。 虽然许承新平日里对许承乾最好,不过他一向是利己主义者。当许承新挡在自己登上皇位那条路上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手。 虽然许承庆在这件事当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毕竟是许承乾先打的主意。 这件事除了陈若弗,几乎没有人知道。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样,对同这件事相关的东西,许承乾也会变得十分敏感。 就像现在。 “朕还需要你跟朕说!” 许承乾大怒,瞧见旁边的瀛王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问他,“瀛王,你跟着霍大人进宫,莫非就是来看好戏的?” “不是。” “那你为何默不作声?”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陛下这么英明,肯定有自己的决断。” 瀛王淡淡地说着,似乎在讲述一件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陛下的事情,岂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左右的?” 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面对瀛王的置身事外,许承乾似乎也已经习惯,正准备开口继续同霍宗明说话。 却没想到瀛王又再次开口了。 “不过陛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陛下究竟是想继续坐在这把龙椅上,还是想去东丽的俘虏营走一遭?” 瀛王此话一出,大殿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谁都没有想到,瀛王说话居然会这么大胆。 连跪在下边的霍宗明,还有在一边站着的郑玄羿等人都感受到了龙椅之上天子的怒气,更别说一直站在许承乾旁边的陈若弗了。 若怒气能变成火焰,恐怕他已经被烧的连灰都不剩了。 “陛下息怒啊……” 陈若弗知道自家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赶紧过来给他降降火,朝底下的郑玄羿使了个眼色。 郑玄羿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来:“启奏陛下,您先前不是同微臣讨论过这件事么?” 受到陈若弗的暗示,郑玄羿马上给许承乾搭台阶下。许承乾一下体会到,接下他的话:“没错,朕的确同你说过这件事。十几年前那一仗,东丽虽然惨败,原本以为他们会收敛些,却没想到居然如此嚣张,还敢来挑战朕。” “当时陛下便已经对东丽心怀不满,只是时机未到,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郑玄羿继续同许承乾一唱一和,“依微臣之见,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京岚城的流言已经被丞相大人澄清了许多,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消停下去。在这流言未完全平息之时,我们再将燕绥绑架李惟楚的消息放出去,配合起我们的澄清,百姓舆论的风向就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郑大人说的有理,臣也这样认为。” “微臣同意霍大人和郑大人的意见。这次战事宜早不宜迟。” 底下的大臣之前便已经被霍宗明和瀛王游说过,自然是纷纷站出来表示同意。这底下的人,虽然有些并不是掌握在许承乾手底下的人,但这人数已经占了不少,就算是皇帝,也只能听取他们的意见。 更何况,许承乾本人就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便答应诸位的请求。” 许承乾对着大殿之下的所有人朗声道,“霍大人为此次战事的元帅,一切行动听从霍大人指挥。秦定安,霍莘为左将军和右将军,姚琅为先锋将军。在此期间,京岚城的防卫全部交给姚观。” “是!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见钱眼开 从许承乾这里讨到圣旨,霍宗明带着方才他点名的几个小将军准备去讨论接下来的事情。瀛王也跟着告退。 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皇位上的许承乾。 虽然眼神看着总是淡淡的,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紫宸殿,许承乾终于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大骂出声:“他许承庆是什么意思?先是在众人面前给朕难堪,现在居然还直接蹬鼻子上脸了?!他许承庆算是什么东西!” “陛下息怒——” 陈若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些许颤抖,生怕许承乾一下没收住自己的脾气立刻把自己给宰了,“您实在是犯不着因为这件事伤了龙体——” “犯不着因为这件事?”许承乾语气不甚友好,尾音微微上扬,看着方才瀛王离开的方向,“他方才那嚣张的态度难道你没有看到吗?若是他这样朕都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岂不是显得朕太窝囊了些!” “陛下说的有理……” 陈若弗依旧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只是陛下,您已经制定好了计划,这瀛王落在您手里是迟早的事。就算这瀛王再得意又能持续几时?老奴是担心您的身子。” 许承乾低头看着跪在一边的陈若弗,叹气一声:“唉,你先起来吧。” “是,陛下。” “对了,这次许海晏怎么没有过来?” “老奴听外边的人说,丞相大人已经赶到平州去了。”陈若弗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许承乾边上,“听说,是因为李先生被燕绥王爷给带走了,所以丞相大人才先赶去平州。” “他一个人跑去平州做什么?”许承乾冷声,“莫非是想背着朕同燕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到了这儿份上,陈若弗已经不敢擅自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老奴这就不知道了……” “你也不用同朕在这儿打哑谜。” 许承乾从座位上起身,让陈若弗搀着自己往偏殿走,“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你跟着朕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性子朕还不知道?” 陈若弗讪讪地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对了,最近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青鸾殿的人传消息,这几天贵妃娘娘往皇后娘娘那儿跑的挺勤快的。”将许承乾扶到榻上坐着,陈若弗小心地回答着他的话,“看皇后娘娘的脸色,同贵妃娘娘好像还处的挺好。” “哦?”许承乾没想到这唐霏霏居然还能讨得皇后的欢心,“那还真是奇闻。” 皇后有多讨厌唐霏霏,许承乾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皇后背后的江家,若非是看在唐霏霏没有背景的份上,恐怕早就想办法把唐霏霏给办了。 现在这两人居然还成了姐妹花? “那唐霏霏的父亲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查了。昨天刚来的消息,老奴还没找到时候跟陛下您禀报。”陈若弗站定在许承乾面前,“唐大人在嫁给高家公子之前,同一个叫林宗的人在一起过。不过听别人说,林家那边的人反对两人,说唐大人同林家门不当户不对,不接受唐大人嫁进去。后来这两人分开,唐大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于是匆匆忙忙嫁进了高家。” “林宗?” 许承乾听着这陌生的名字,紧皱着眉头,“那现在这林宗人呢?” “这个名字也是崔大人多方打听到的。”陈若弗一下犯了难,“可是我们顺着林宗这个人往下查,却发现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许承乾道,“那看来这个人是化名了。” “嗯。老奴问过唐大人身边的女官,只是唐大人不怎么提起这个林宗的事情,所以她们也知之甚少。崔大人派人查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之前崔大人同陛下您禀报过,说要是他查不出来,就去求助那个叫扬名立万的人。” “这个叫扬名立万的人靠谱么?” “陛下放心,绝对靠谱。”陈若弗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老奴在很久之前就听过他的名号了。这人消息灵通的很,您找他准没错!” “真有你说的这么邪乎,那到时候要真的查到了什么,朕还真要考虑考虑让他同春华园一块儿给朕办事儿了……” 扬名立万正好这会儿同崔咏皓在春华园喝茶。 自从他来了京岚城之后,原本许海晏是打算让他直接住进丞相府的。不过李惟楚却有别的考虑。 “这扬先生的本事就是打听消息。他住在丞相府,要是被什么有心人看见,说不定以后打听消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依我看,让扬先生暂且先隐瞒他已经是我们丞相府的人的事实,咱们在外边给扬先生找个地方住着。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什么高官子弟找扬先生办事,咱们丞相府那可就收集到的可是第一手八卦!” 李惟楚当初神秘兮兮地对他和许海晏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扬名立万现在还记得。 好家伙,没想到现在居然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当今九卿第一人奉常大人崔咏皓,居然找上门来问他打听消息了。 虽然一眼便看出了崔咏皓的身份,但扬名立万同接待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有重要的消息要找先生打听。”崔咏皓开门见山说道,“请问先生知不知道……” “诶,打住。”扬名立万抬手止住他,“这位先生,您既然知道我,那就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当然当然。”崔咏皓频频点头,“这是一百金的定金。” 崔咏皓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堆金条来,放在扬名立万面前,“先生说过,给出多少价格,您就会给出什么程度的答案。” “定金?”扬名立万看着自己面前的金子,忍不住眉毛一挑,“余款多少?” “九百两。”崔咏皓朝他比了个手势,“黄金。” “等到先生给出答案之后,剩余的九百金,一定给先生您送到府上去。” 九百两黄金! 扬名立万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出去一下没收回来。 还真他娘的是个有钱人。 “嘿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扬名立万笑眯眯地将一百金收进自己怀中,立刻对崔咏皓露出营业的标准笑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弱点 李惟楚在隋府待着已经要闲出屁来了。 一天到晚也没别的事做,之前还能同小黑子和憨憨下会儿棋。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都不肯跟自己下了,自己一个人也玩不下来,就只能坐在房间里发呆。 燕绥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从那天跟许海晏见了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自己见过面,只让周俶时不时看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真是,坐牢都不带这么难受的。” 李惟楚看了一眼刚刚被送过来的上好的纸张和狼毫笔,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开始坐下来写起《书剑恩仇录》来。 草书写起来极快,李惟楚本身也能算得上是个写起东西来就废寝忘食的人。 不知不觉间,竟然用这种状态过了好几天的日子。 周俶站在窗边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写的李惟楚。刚刚给她送过来的晚膳她又没有动,小黑子和憨憨喊她吃饭,她也似乎没听见似的。 若非是看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周俶甚至怀疑李惟楚是不是已经动了一心寻死的念头。 “怎么了?” 周俶正看李惟楚看的愣神,燕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顺着他的眼神往房间里边看。 就看见李惟楚正端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模样。 旁边还有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她这副样子已经多久了?” “从前天开始就已经这样了。”周俶见到燕绥突然出现,后退一步向他行礼,“这几天中饭晚饭都没有吃。今天早上给她送了些点心过来,直接蘸着砚台里边的墨水给吞下去了。要不是护卫提醒她,估计都发现不了。” “在写什么东西呢这么痴迷。” 燕绥看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去重新准备些吃的来。” “是。” 吩咐完周俶,燕绥越过周俶走到李惟楚房间门口,小黑子和憨憨见到燕绥来了,赶紧朝他行礼,替他把门给打开。 李惟楚一点反应都没有。 悄悄咪咪地走近了些,微微弯着腰看下边李惟楚写的字。凑近一点,居然还听见李惟楚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陈家洛道‘快拿点心来。’心砚捧进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碟汤包、一碟蟹粉烧麦、一碟炸春卷、一碟虾仁芝麻卷、一碗火腿鸡丝莼菜荷叶汤……怎么全是些吃的啊……” 李惟楚嘀嘀咕咕地把这句子写在纸上,肚子这时候极为配合地咕咕两声。 一摸肚子,瘪的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我靠,居然还真的饿了。” “几天没吃饭了,能不饿吗?” 冷不丁地在后边说了句话,把李惟楚给吓了一跳,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差点把燕绥的下巴给撞着了。 要不是燕绥反应快,估计当场就得把牙齿给嗑飞了。 “怎么,终于看不惯我想谋害我了?” “我要真有这能耐,我早就把你给杀了。”李惟楚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你这人走路都没声儿的?想吓死我?” “是你太专心了。” 燕绥自顾自地往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拿过李惟楚的手稿看了看,“写的什么呢?” “小说,武侠小说。”李惟楚也跟着坐下,“书名叫《书剑恩仇录》。” “这是小说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燕绥从来没见过这种文体,不过见李惟楚这手稿上边全是大白话觉得十分新奇。坐下来读了读,竟然还觉得津津有味。 从前只知道李惟楚写诗十分厉害,思维也算敏捷,倒是没想到她还会写这种东西。 “你写这玩意儿,不怕你们北辰的文人看不起你?” “这文学文学,有俗有雅。我写点给老百姓们看的通俗文学怎么了?”李惟楚见他一副像是嘲笑的样子,一把把他手里的手稿给抢了回来,“不喜欢别看。你一个王爷,看这个做什么。” “我还真就想看了。” 燕绥将桌上那一沓手稿全部拿在手里,从第一页开始认认真真地翻阅起来。李惟楚见他还认真起来了,哼哼两声不想同他说话,继续写起自己的书来。 这时间竟然就这么和谐地一点一滴过去了。 已经夜深,一支蜡烛都已经快燃尽,周俶进来的时候,瞧见那蜡烛就快灭了,又赶紧给两人换了支新的。 方才还说王妃娘娘,结果王爷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了。 周俶无奈地摇了摇头,旋即看向自己面前的燕绥。 王爷这几天为了平州的事情没日没夜地做了好几天的布署。现在还没有好好休息,就要过来看李惟楚。都这个点儿了还不肯回去休息,身体定然是承受不住的。 正准备开口让自家王爷回房间休息,突然听见一边传来的呻吟声。 周俶一抬头,就看见李惟楚的表情有些不对。 “王妃娘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燕绥匆匆忙忙抬起头来,就看见李惟楚惨白的脸。 李惟楚手中的笔一下摔在了桌子上,溅在已经写好的手稿上。头埋在桌上,双手捂着肚子弓着身子,勉强回答燕绥的话:“我,我胃疼……” “什么?” “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整句话,李惟楚眼前一闭,两眼一抹黑,往地上倒了下去。 燕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快!快去请郎中!快!” 燕绥将李惟楚一把从地上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周俶一下愣住,被燕绥大吼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赶紧火急火燎地去外边去请大夫去了。 临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燕绥一眼。 他总觉得,王爷好像有些变了。 大夫很快就到了。 燕绥赶紧给大夫让开位置,让大夫过来给她把脉。 只略微一会儿,大夫便已经把出了李惟楚的脉象。 “大夫,她怎么样了?” “王爷莫急,王妃这是脾胃阴虚之症,应该是打小就有的症状。之前有好好调理,所以没有发作过。应该是这几天没有按时用膳,所以才会突然晕倒的,过一会儿大概就能醒。” “这样,那多谢大夫了。” “王爷客气。”大夫从旁边拿起纸笔,给她开了方子交到旁边的周俶手里,“按这个方子,一天喝两次药就好。” “多谢大夫。”燕绥默默松了口气,让小黑子把大夫给送出去。 周俶站在一边,眼里全是燕绥着急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王爷,您对李惟楚是不是……” “我自有分寸。” 燕绥隐藏下自己的情绪,让周俶下去煎药,自己坐在李惟楚边上守着。 “大人……” 李惟楚右手一紧,死死地握住燕绥的手指。 嘴里却喊着许海晏的名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从未体验过的心情 燕绥在床边守着李惟楚,寸步不离。原本周俶还想把自家王爷给带回自己房间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燕绥脾气倔起来,周俶是绝对不可能把他劝动的。游说无果,周俶只好让小黑子和憨憨两人照顾这些燕绥,自己去帮他处理剩下的事情。 李惟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纱帐。确认自己还待在自己的房间,李惟楚挣扎着起身,想起来去一趟茅厕。 就看见燕绥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的桌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真是厉害,这样居然都能睡着。” 李惟楚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边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没想到他居然守着自己守了这么久。 “你燕绥王爷不是最没心没肺的么?怎么今天居然对我这么好?”李惟楚这会儿又不太想去方便,睡也不大睡得着,索性坐在一边同已经睡着的燕绥唠起嗑来,“不对,你之前其实对我也还算可以。不过,我知道你是想利用我,所以我才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对我的好,毕竟这是你欠我的。” “可是,你现在倒是变得十分不对劲啊。”李惟楚想起今天晕倒前迷迷糊糊听见的燕绥着急的声音,还有其间被他从床上扶起来时候喂药的身影,心里有一些些的小得意,不过很快却又被更加复杂的心思所代替掉,“你要是一心一意只想利用我,我反倒还要觉得自在些。现在你对我生出些别的心思,虽然我同你立场不同,但还是会有所顾忌,这样看来,你这样算不算是将了我一军?” 李惟楚跟燕绥一样的姿势,拖着下巴看向自己面前安安静静的燕绥。 真不愧是东丽第一美男子,长相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近看,总觉得这许海晏和燕绥的长相差别也并不是很大。只是相比起来,燕绥的无关像是被锐化了一般显得棱角分明。许海晏比他要白上一些,燕绥的肤色,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王爷。 果真是相由心生。 “希望是我想多了。”李惟楚淡淡地叹气一声,“我只希望今后同你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你对我再有情,我也只能尽量做到让自己无情。你继续做你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王爷,我继续做我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书生。咱们两个现在只是因为一些事迫不得已粘在一起,你我都并非主动,仅此而已。” “但还是要谢谢你今天晚上的照顾。” 李惟楚郑重地向燕绥鞠躬道谢,自顾自地走出房门外。 外边的小黑子和憨憨被开门的动静惊醒,李惟楚同他们报备了声说要去上茅厕,便匆匆离开了。 就在她的声音消失的那一瞬间,燕绥跟着睁开了眼睛。 方才李惟楚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他一开始就知道李惟楚喜欢的是许海晏,他也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不是因为他并没有将许海晏作为竞争对手,而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情情爱爱的事情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不如说,还成为了自己要挟许海晏的筹码。 可是最近,他的心境不知不觉间竟然发生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在那天许海晏来见她的时候,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让自己一向稳定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波澜起伏。燕绥知道自己已经开始逐渐偏离轨道,但还是放任其自由,一直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 要说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李惟楚,他还真答不上来。 只是方才见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自己就像被人捏住了心脏,动弹不得。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只是这情绪还没来得及发展起来,就被扼杀在了方才李惟楚的那句话当中。 “她说,就算我对她有情,她也只能对我无情。”燕绥低着头喃喃自语,语气中从未有过这么难过且颓然的情绪。 平复了下心情,燕绥从自己座位上起身。外边刚刚准备继续眯着眼睛睡一觉的憨憨和小黑子见到燕绥从里边走了出来,一个激灵又给吓醒了,赶紧朝他行礼。 只是燕绥却好像不太想搭理他们的模样:“你们记得明天给王妃煎药。” “是。”两人齐声应道。 燕绥往东边的方向看了眼,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旋即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李惟楚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刚迷迷糊糊地走到茅厕门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嘴巴就被人给捂上了。李惟楚疯狂地挣扎了一番,把自己嘴巴捂上那人突然把一个物件放在了自己面前。 是我的吊坠! 那现在在我身后的人是—— 李惟楚终于安静下来,身后的人见她不再挣扎,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一转身,果然看见许海晏就站在自己身后。 “大人!” 李惟楚在这一瞬间,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来,双臂一伸还过许海晏的脖子,喜滋滋地抱着他,小声地喊着大人两个字。 许海晏也想她想得紧,伸手环过李惟楚的腰,将头埋在她的发间。 真是太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惟楚将他拉到房屋后边,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周边的情况。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人,李惟楚赶紧拉着他问问题。 “我这些天观察了一下,晚上这个时候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所以我今天找到个机会,就想着赶紧进来看看你,让你安心。” “我没事,我在隋府还挺好的。”李惟楚又想到方才同燕绥的对话,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你那边怎么样?” “我最近一直住在沈府,准备接应霍大人他们。” “霍大人?” 李惟楚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上次朝我比的那个手势的意思是,霍大人最多再过三天就能到平州了?” 许海晏伸手揉了揉李惟楚的头发,笑着摇头:“现在已经不是三天了。” “霍大人的飞鸽传书昨天刚到。说是他从皇帝那边讨到了征讨东丽的圣旨,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计算了下,估计明天早上就能达到平州郊外。” “这么快!” 第一百八十章 霍大人的八卦 “那许承乾,啊不,皇帝是怎么同意的?”李惟楚觉得稀奇,忍不住出声问道。 “听说是我父亲在后边激了他一把。”许海晏想起消息里霍宗明说的事,“我父亲,霍大人,还有郑玄羿他们三个一唱一和。皇帝一下没有招架住,也就这么入了他们的圈套。不过,最重要的是皇帝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我也大概猜到了些。”李惟楚想到瀛王在宫里可能又把皇帝鼻子都给气歪,忍不住偷笑出声。 “对了,扬名立万也传了消息过来。” 许海晏说道,“说是崔咏皓找他打听消息去了。” “崔咏皓?”听见这熟悉的奉常大人的名字,李惟楚笑容突然变得奸诈,“崔大人可是掌管礼乐的大官,皇帝的家事也有一部分归他管。看来扬先生这次是听到大八卦了啊!” “的确是大八卦。”许海晏微微点头,“而且,这个八卦恐怕还能从中帮我们一把。” “快说快说。” “崔大人让扬名立万打听的是一个叫做林宗的人。这个林宗,之前扬名立万在瑜州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林宗在瑜州还算是富贵人家,不过林府在瑜州的宅子只有林宗和几个仆人住,那林宗住到十八岁就搬离了瑜州,瑜州人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父母。但从这林家宅子就能知道他们家是个有钱人。” “当时扬名立万觉得好奇,就去调查了一番林宗。没想到林宗同隋燕一样,都是个假名字。” “假名字?”李惟楚嘀咕一声,“怎么现在谁都喜欢给自己取个假名字?林宗,宗林,霍宗明?” 李惟楚不知怎么的,随口将名字倒过来念了一遍,忽然条件反射地念成了霍宗明的名字。 呆呆地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就见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李惟楚突然有种预感:“难不成我真的猜中了?” “嗯。”许海晏苦笑着点头,“这个林宗,就是霍大人。” “这都是什么狗血故事?”李惟楚一阵鸡皮疙瘩,“那这崔咏皓突然查起霍大人的往事做什么?” “你听我跟你说便是。”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到了李惟楚的坏习惯,说八卦之前都要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这个林宗,在瑜州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听说是在巷子里头认识的。两人在一块儿玩了这么多年,很容易就有了感情。霍大人想把这个女孩子娶回家,却遭到京岚城里边的霍大人父母反对。而且霍大人父母还直接派人把那个女孩子赶出了瑜州,霍大人到处找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后来只好听从父母的安排回了京岚城,娶了现在的霍夫人。霍夫人是个善良的人,听说了霍大人的事,在霍大人父母去世之后帮着他找那个女孩,也一直没有找到。” “唉……真是可怜。他们三个都是善良的人啊!真是造化弄人。”李惟楚叹气一声,旋即抬头对许海晏投来继续说的眼神。 “这个女孩,扬先生那时候听街坊邻居唠嗑的时候听到过一嘴她的名字。那姑娘姓唐,名字叫唐雨雪。” “唐雨雪!” 李惟楚惊讶地差点没能说出话来。 这不就是尚衣局那位大人的名字么! “难怪这霍大人和霍夫人都找不到那个女孩子了,没想到是躲进了宫里。” “倒也不能算是躲进了宫里。”许海晏低声道,“当初霍家就是觉得唐大人家世不好,所以才不想让霍大人娶她的。所以后来唐大人就想进宫当上女官大人,然后风风光光地嫁进霍家。结果谁能想到,唐大人那会儿已经有了身孕,所以匆匆忙忙嫁给了一个短命的高公子。高家人虽然知道唐大人有孕在身,不过本来他们的儿子也活不了多久,也就看开了,对唐大人还算照顾。后来那个高公子死了,唐大人也尽心服侍二老。二老知道她一直想进宫当女官,答应帮她带孩子,让她进宫去。” “后来,这三品女官是当上了,结果霍大人又娶了别的女人。唐大人索性就深居后宫不出,连自己的女儿都被带进了皇宫里头。”李惟楚大概猜到了这故事的后续发展,忍不住可惜地摇了摇头,“唉……一时间情节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唐大人当女官这么多年,霍大人都不知道后宫有个叫唐雨雪的女官?” “霍大人一向不关心后宫的事情。”许海晏无奈地摇头,“他恐怕连贵妃娘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你这么一说,先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都想通了。” 李惟楚突然这么一说,许海晏忍不住好奇,“什么事?” “为什么贵妃娘娘莫名其妙要给我换烈酒。还有你之前跟我说过的,她把皇帝要陷害我的消息传递给你的事。”李惟楚裹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许海晏见她有些冷,把她往自己怀里揽,“我猜,唐大人肯定以为霍大人是你这边的人。她帮了我们,相当于霍大人的靠山更加牢靠。” “懂了。” 许海晏微微点头。李惟楚这会儿回过头来问他,“对了,扬先生没有把林宗就是霍大人这件事告诉皇帝吧?” “当然没有。他随口胡诌了一个人。为了避免让崔咏皓怀疑,那个他胡诌的人大多信息都能和霍大人的对上,应该不会露出破绽来。”许海晏拍拍她的头让她安心,“有了这条消息,霍大人应该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才是。” 听见许海晏主动说出这句话,李惟楚有种看着自己儿子长大的感觉:“不错啊,现在知道考虑这个问题了?” “当然。” 许海晏的表情突然在这一刻恢复严肃,“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 “你说。” “霍大人到了平州,应该很快就会让人连夜将平州包围。估计也就明天晚上的事。”许海晏的声音让李惟楚莫名安心,“现在我还不能带走你,所以你在隋府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李惟楚明白许海晏他们的打算。 要是今天晚上自己失踪了,燕绥恐怕马上就会伺机而动。“你要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便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开战 等到李惟楚回到房间的时候,小黑子和憨憨上来问她怎么去个茅厕去这么久。李惟楚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说她便秘,堵得两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王妃娘娘上个茅厕像吃了炸药似的?” “你怎么骂人呢?” 憨憨委委屈屈地回了小黑子的话,旋即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进了房间的李惟楚。 “对了,刚刚王爷说要让王妃娘娘把药给喝了。”憨憨同小黑子说完这一句,跟着屁颠屁颠往旁边的小厨房跑。 李惟楚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听见憨憨离开的声音,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打开了房间后边的一扇小窗。 外边正蹲着个许海晏。 “大人,这些是我书的手稿。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放心。” 许海晏将李惟楚的书稿接过,听见那边巡查的府兵已经朝这边过来,最后拍了拍李惟楚的头,将脸给蒙上,一下消失在了她眼前。 “走的还真是够快啊……” 李惟楚喃喃地说着,看向方才燕绥坐着的位置,忍不住叹气一声。 等到憨憨把药给李惟楚拿来让她喝下,默默地打了个嗝,同憨憨和小黑子说了声晚安,李惟楚又倒在了自己床上准备睡觉。 一点没让两人察觉出异样来。 第二天。 许海晏的效率实在是高的吓人。或者说,连书斋的印刷工作效率也好像一瞬间高了起来。虽然李惟楚的《书剑恩仇录》只写了一半不到,但要大批量将它全部印出来也不是一件小事。可沈家的书斋居然做到了。 许海晏将书稿带回去之后交到沈廷手里。沈廷明白许海晏的打算,先去书斋多印了几份,除了平州的两处书斋,还有平州旁边的几座城市也跑了两趟,让工人加快些印。 除了《书剑恩仇录》的印刷,还有另外一则消息也悄然在各大城市之中流传开来。 “听说李先生来了平州?” “你听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就昨天路过某条小巷子的时候听到别人说了一嘴。” 一路人刚从沈家的书斋出来,手里头拿着刚刚新鲜出炉的《书剑恩仇录》,递到旁边自家朋友的手中,“你看,这文风不就是李先生的文风么?而且听说,平州是最先出这本书的。若非是李先生来了平州,我们这离京岚城这么远,怎么着也得过上许久才能看到李先生的书吧?” “你说的也对。” “之前有人说在酒楼里见到过李先生,好像是同隋府的那位隋先生在一起……” “这个隋先生,我跟你说,好像就是东丽的那个摄政王爷……” 以此为契机,这个消息几乎在短短半天时间内已经传到了平州城的大街小巷。李惟楚的名声在北辰可以说是已经到了顶峰。这书斋一下放出李惟楚新书的消息,自然是人人都赶着来书斋来买李先生的新书。自从看了《天龙八部》之后,老百姓们可天天盼着李惟楚的新书。 那书斋门口排着长队,闲来没事的人就喜欢同前后的人聊聊天。这大家都是李惟楚的粉丝,这闲谈自然是离不开李惟楚。 听见有人在说李惟楚的消息,也就自然而然上去听。 消息当然就传得快。 这传播学上有个黄金四小时的说法,放在这种交通不甚发达的年代,虽然速度会消减,但现在却因为在人群相对集中的地方传播消息,传播速率也依旧不低。 仅仅是半天多的时间,李惟楚被摄政王绑架到隋府的说法已经传的满城皆知。 “王爷!” “什么事?” “不知道是谁把李惟楚在我们隋府的消息给传了出去。现在平州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有,您是摄政王的事情也已经被知道了。现在坊间传闻,说您绑架了李惟楚,要把她带回东丽去撑场面。更离谱的还有说……” “说什么?” “说您是个断袖,您看上了李惟楚,想把她带回东丽去。” “这些人还真是能编。”燕绥将手中的卷轴放下,“这件事根本不用多加考虑,一定是许海晏他们这群人干的。” “那什么,如玉书斋,我记得是沈家的产业?是他们家的那位叫沈廷的公子去年年初才开始办起来的。” “嗯。”周俶点头,“看来这沈家和许海晏之间关系匪浅啊。” “这沈家要是同许海晏站在统一战线上,那还真是有些麻烦。” 东丽最重要的商业这条线,掌握在燕绥手上。他之前同这个叫沈廷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多么聪明的人。 虽然年纪很小,还需要些历练,但比起他那个创办家业的老爹来说,眼界还要更宽阔些。现在沈家产业重要的收入来源,浣花阁,如玉书斋,全都是沈廷大力发展起来的。浣花阁的销售模式,还有原本津南地区和东丽两边纺织技术的融合创造出的独特的新技术,在东丽都受到了追捧。 沈家这几年在东丽可真是捞了不少油水。原本燕绥还想过要不要把沈廷这样的人才挖到东丽去为自己效力,却没想到这沈廷现在居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和许海晏成为了同一阵营。 “看来那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们了。”燕绥从座位上起身,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周俶,“联络底下的人,准备好今天晚上的行动。还有,派人回东丽一趟,让他们随时准备支援。” “那……” 燕绥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算你对我再有情,我也只能尽量做到让自己无情。 “她的事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燕绥冷冷地说着,脸色一下变得十分严肃。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抱着这个想法的,还有许海晏,以及已经到达平州郊外的霍宗明等人。 “就按我们说好的做。” 许海晏对着已经整装待发的秦定安等人,同身边的霍宗明相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让燕绥,滚回他的东丽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妻子 戌时。 平州在这个点儿的时候,同京岚城一样,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卖艺的摆摊的趁着夜市出来赚几个钱补贴家用,这夜市也就逐渐热闹了起来。 可今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先是关于李先生和东丽摄政王的传闻大街小巷满天飞,然后是十个城门口的人流量突然加大,进门的进门出城的出城,比起以前来说大上了好几倍。到了正是热闹的戌时,却好像已经到了子时一样安静。 平州的城墙上,平时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燕绥的人马。 平州城的太守很早之前就已经把平州的大小事宜全部交到了燕绥的手里,自己带着全家老小不知道往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好在之前李惟楚从憨憨和小黑子那里悄悄打听到了这个消息,那天晚上也传达到了许海晏那边,才不至于没有准备。 燕绥站在城墙只上,看着远处郊区的一片竹林。 “王爷,城里我们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许海晏他们白天的时候应该已经探过我们这边的虚实,但我们隐藏着的兵力他们察觉不到,大抵会先派一支小一千的先遣队过来。到时候我们假装战败,引他们进城,让他们以为我们的兵力只有这些。等到剩下的兵力全部进城安顿好,我们的援兵也就到了。届时里应外合,这一仗一定会是我们赢。”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燕绥知道这件事一定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若非如此,许海晏这么多天在平州都做了些什么? “你去检查一下兵器库的东西,还有,让底下那些人都警醒着些。” 燕绥交待完周俶,回头从他手里拿过了自己之前一直带着的面具。 李惟楚从前猜测燕绥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才戴面具,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燕绥是主将,是能在阵前勇猛杀敌的将军。每次战争,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在他的屠刀之下。而因为经常是一刀毙命的缘故,燕绥的脸上会溅到许多人的鲜血,变得粘腻无比。他是个算得上是有洁癖的男人,他不想失败者的血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将这面具戴在脸上,把脸给遮挡起来。 还有他因为杀人逐渐兴奋起来的脸。 戴上面具之后,燕绥看上去更像一个冷面王爷。 “是。” “还有,把李惟楚带到这儿来。” 周俶微微一愣:“王爷是想……” “非常时期,总要使些非常手段。” 见燕绥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周俶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应下了燕绥的吩咐,周俶匆匆忙忙地下了城楼。 许海晏此刻正同秦定安隐藏在竹林之中,等着探子回报前边的情况。 “沈廷和许菏清带着的那批人都安顿好了吧?” 秦定安回答他:“都安顿好了。沈公子带着部分平州的老百姓去了大本营附近,郡主跟着一块儿来了这边的医师队伍,随时准备伤员的救治。” 许海晏微微点头,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今天我们把自己人混进了城里,城中也有燕绥的人。要是燕绥发现了……” “燕绥发现了也没法,他现在是自顾不暇。”秦定安说道,“若是他还有心情管城里的事,我们这边一发兵,他铁定吃不消。如果他置之不理,我们的人牵制住城中的部分兵力,就数量上来说,我们是占优势的,要拿下燕绥,也只是时间问题。” “还是要多亏李先生传出来的情报,我们才能占得先机。”秦定安想起那天许海晏拿到的城中兵力的布防图,还是忍不住惊叹,“这李先生据说不是一直被困在隋府么,怎么弄到的这布防图?” “这布防图算不上全面。”许海晏低声道,“她是同一直守着她的那两个护卫聊天,加上刚进城的时候观察过城里的情况,略加上些猜测,自己拟出来的一张布防图。她给我的时候说仅供参考,不过我想这聊胜于无,总比我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好。” 秦定安原先是一直不怎么了解李惟楚这个人,也就只是将她当成同程知悉一样的才子,也没什么别的特别之处。 她那会儿刚在京岚城有些名声的时候,也就是凭借着几首词。秦定安是个大老粗,不太懂这些。 不过,今天的表现,足以让他终于开始正视起李惟楚这个人来。 “许大人,有个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直说就好。”许海晏转头问他。 秦定安原本还有些犹豫,听见这句话,也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让李先生来我们营里。我身边缺个得力的军师,你也知道,这沧州是重要海口,陛下那边一直不给我增派人手,这隔海的那几个小国又时不时骚扰一下。若是这沧州受创,这个口子就会被无限放大,内地也就危险了。” “有李先生在我营里,有人替我出出主意,这掌握先机以少胜多,也不是不可能啊!” 秦定安的眼神真挚,许海晏却露出了为难之色:“秦将军,并非是我不答应,只是,这李先生是我的妻子,恐怕不能随便跟着秦将军你了。” “妻子?!”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秦定安把自己头盔掀起来掏了掏耳朵:“李先生,是你的妻子?那也就是说……” “嗯,李惟楚是个姑娘。”许海晏微微一笑,并没有隐瞒他的打算。 他已经想好了,等到这次战事结束,他就找个合适的时机揭开李惟楚的女儿身身份。然后让她风风光光嫁进丞相府,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我都忘记问了,你上次没有把李惟楚带回来,她要怎么……” “许海晏!我知道你在!” 两人正交谈着,突然听见前边传来燕绥的声音。两人都没有冒头的打算,只静静地听着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人是谁!” “许大人!秦将军!” 探子这个时候匆匆忙忙从前边跑了回来,走到两人面前。 “什么事?燕绥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属下刚刚去前边查看情况,发现城门上用绳子吊着一个人,看模样是个姑娘。” 不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冷箭 李惟楚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之前掉下泰山的时候,说实话心里没多大感触,倒是有点像是平常往游乐场里头玩跳楼机的感觉。在还没有脑袋着地脑浆迸发的时候,一转头已经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一点死亡的感觉都没有。 现在终于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方才自己正在房间里坐的好好的,周俶突然过来把自己给带走,那会儿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不过她还真没想到,燕绥居然真的会对自己这么狠。 “看来自己之前果然是想多了。”李惟楚被绳索掉在城墙边上,细长白净的手腕上边被磨出一条血痕,“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喜欢一个人?” “王爷,您这么早就把李惟楚给放出来是……” 面对周俶的疑问,燕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在城墙边上看着被绳索吊着的李惟楚:“兵器库那边检查的怎么样了?” “都没有问题。”周俶回答他。 “先派一支先遣队往后包抄许海晏的队伍。”燕绥低声道,“他们这次应该没有派多少人过来。霍宗明这会儿大概在旁边的城市里以逸待劳。要是先把许海晏的这支队伍灭了,就能杀杀他的威风。” “所以王爷是用李惟楚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燕绥没有说话,周俶就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想法,旋即赶紧去调派先遣队,让燕绥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上。 “许海晏!你心爱的人就这么死在这里,你不会不甘心吗!” “燕绥!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就同许海晏正面对决,你抓我算什么本事?” 李惟楚被抓来之前吃了许多点心,这会儿还有力气反驳燕绥的话,“什么狗屁东丽摄政王,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这李先生还真敢说。” 秦定安听见了李惟楚大喊的声音,忍不住对许海晏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许海晏这会儿却没有任何想笑的意思,看着李惟楚就这么被挂在城墙上。 他现在不知道燕绥究竟是什么打算。 如果他只是想激怒自己的,那他已经做到了。按照燕绥的性子,应该会把李惟楚这张底牌留到最后才是。 “秦将军,去让守着我们营地的兄弟们都警惕些,我怕这燕绥……” “大人,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秦定安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燕绥可能会从背后偷袭,“我同霍小将军已经提前在营地那边布好了阵法。只要他们敢来,一定会是全军覆没。” 许海晏略微有些吃惊:“这么厉害?” “霍家本来就是以阵法出名。霍小将军虽然在武艺上没有全数遗传到霍将军,但这阵法,比起霍将军的来又创新进化了不少。这次的阵法就是他研究出来的。” 秦定安远远地看见李惟楚被吊在城墙上,知道许海晏这会儿心里可能不太好受,“许大人你放心。燕绥应该不会这么快放弃李惟楚这张牌。等会儿我们直接杀出去,到了城下我去将李先生救下来。” “你有把握么?” “有的。”秦定安朝他点头让他安心,“不过,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看看局势,选择时机出手。还要请你稍稍等待。等里边的人传信号出来,我们就发起进攻。” 许海晏最终还是犹豫着答应了他。 “许海晏,如果你能带着你底下的这些人投诚,我就把李惟楚还给你。” “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动静,不怕李惟楚就这么死在你面前吗?” “……” 燕绥大声叫唤的声音不断传到不远处的竹林当中,可那边似乎就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连李惟楚都以为许海晏是不是根本就不在。 突然一下,平州城里传来了一声刺耳的烟花声。燕绥回头看见一枚信号弹发射在天空中,知道城中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派人去查看情况。 还没等到派出去的士兵下了城楼,下边已经有人跑了上来。 “王爷!兵器库起火了!” “什么!” 燕绥没想都意外这么快就出现了,赶紧往竹林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城门前一下出现了将近五千人的队伍。 而带头的,就是许海晏和秦定安。 “王爷!现在怎么办!” “自然是开城迎敌!” 燕绥赶紧吩咐下去。幸好之前已经将兵器库许多兵器拿出来些,不至于士兵们手无寸铁。不过这兵器库被毁还是对燕绥他们有一定的打击,至少在守城的时候就显得要更加吃力。 不过,见到自家王爷毫不慌张的样子,底下的士兵似乎也莫名地多了许多底气。 负责擂鼓的士兵拎起鼓槌,震天的鼓声一下鼓舞起了所有的士兵。铠甲相互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地响起,燕绥的队伍打开城门,出城迎敌。大炮架在城头,随时准备炮击底下的队伍。 “弟兄们!让我们把燕绥赶出平州!冲啊——” “冲啊——” 北辰的士兵们同样不甘示弱。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冲在前边的旗手挥舞着手中的旗帜,英勇无畏地冲向前边敌人的阵营。 李惟楚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什么叫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不得不说,李惟楚实在是个乐天派,都这会儿了还想着写诗的事情,完全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 “许大人,保重好自己。我现在去把李先生给救下来。” “我去就行。”秦定安现在是军中主力,不能出事。况且当初是自己选择将李惟楚留在平州,也理应是由自己去才对,“这边就拜托你了。” “是,大人小心。” 许海晏一鼓作气往前冲,面前有东丽的士兵冲过来想他发起攻击,也就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经将人给解决。眼看着离李惟楚越来越近,许海晏甚至能看见她正在冲着自己笑。 真不知道说她些什么好,都被吊在城墙边上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许海晏正这么想着,长剑没入敌军的胸膛,一把拔出,带出飞溅的血液。 突然一支冷箭朝李惟楚的方向射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重伤 李惟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死,即使已经被吊在城墙上将近一个时辰,双臂都已经脱臼,但李惟楚强大的精神力还在,从来没有过任何悲观的情绪。 可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想在战场上杀死自己。 眼看着那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的方向射来,李惟楚失去全身力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楚——” 手腕突然一震,身体一瞬间开始急速下坠,李惟楚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燕绥手里拿着刀,低着头看着自己。 是他把绳子给切断的? 那支箭从李惟楚的头顶擦过,直直地射中城墙猛地弹开。李惟楚感受到身体失重,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自己是要死在这平州城门口了。 上一世没有体会到的脑浆迸出的感觉,这辈子注定要给补上。 许海晏鼓足了劲往前冲,可偏偏还有士兵不断地拦在自己面前。手中的剑不断地插进敌人的胸膛,许海晏只想赶紧赶到李惟楚身边,告诉她不用害怕,有他在。可明明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坠,自己却好像怎么都跑不到城墙下,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接近地面。 “大人,接着!” 突然听见身后秦定安的声音,许海晏回头,看见一块盾牌飞到了自己面前。 猛地憋了一股气,许海晏将盾牌使劲往李惟楚的方向扔了过去让她作为缓冲。轻功一展,许海晏几乎是在盾牌接住李惟楚的一瞬间来到了她的位置,伸手将盾牌托住,终于将她稳稳当当地接在了自己怀里。 可经过这么一折腾,李惟楚脸色已经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许海晏现在心依旧忍不住颤抖。 他不敢想象,如果李惟楚死在了自己面前,他要怎么面对自己接下来的日子。 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想要痛哭的声音,怀里的李惟楚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笨蛋,这可是在战场上,别哭哭啼啼的了。”李惟楚勉强露出个微笑,“等会儿小心别人背后给你来一刀。”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那天晚上就把你带走的。”许海晏陷入深深的自责。 “是我不跟你走的。”李惟楚伸手想摸他的头发,可摸到的是冷冰冰的盔甲,索性伸手一弹,弹的许海晏脑袋一下嗡嗡的,总算是清醒了些,“就这几天,我又知道了些燕绥的计划,这样也能为我们北辰的军队增加几分胜算啊。” “可是……” “好了。” 李惟楚用一副安慰孩子的口吻轻声说着,“再不走,等会儿没死也要被东丽的士兵给打死了。” “我没力气,得靠你把我抱回去了。”李惟楚眼睛一闭一闭的,马上就要晕过去,“我,我累了……” 说完最后这几个字,李惟楚立刻陷入了昏迷,待在许海晏怀里一动不动。 “大人!你先带着李先生回去!这边有我们顶着!”秦定安说到,“直接回霍将军的营帐!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秦将军!保重!” 没有过多推辞,许海晏抱着李惟楚,在秦定安的掩护下越过枪林箭雨,飞身上马往后撤退。 燕绥站在城墙上,看着李惟楚和许海晏脱离战场。 他一开始就准备把李惟楚给放走。 什么靠李惟楚吸引注意,那都是燕绥骗骗手底下人的谎话。这次出征的将军,燕绥早在前几天许承乾刚刚颁布圣旨没多久就收到了消息,自然也知道其间有个十分擅长阵法的霍莘。那支先遣队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营地后,虽然不能一举端了,但只要放把火烧了,还是能稍微抵上些损失的。 至于李惟楚,燕绥原本打算假意将她吊在城墙。等许海晏攻过来就直接把人给放下去。许海晏的武功还算不错,将李惟楚接下来应当不成问题。不过,他没有想到北辰军队里还是混进了想害死李惟楚的人,那冷箭放的实在让人猝不及防,这切断绳索的时机也比自己预想地要早上一些。 方才一刀劈在绳索上的时候,燕绥的手被震得差点把自己手里的刀都给扔掉。 虽然李惟楚的确说过要对他无情。 可他这个一向对人无情的王爷,到了关键时刻,反倒是有些放不下。 看来这李惟楚真是自己命中的劫数。 不过,这许海晏的武功还真不怎么样,差点就让李惟楚死在了战场上。 “王爷!炮弹已经用完了!” “不必着急。”燕绥低声道,“去搜集些胡椒粉来,让所有的兄弟们都戴上面罩遮住口鼻。” “王爷你是想……” 燕绥冷声一笑,看着底下已经开始占上风的北辰兵:“给你们见识点新奇的东西。” ……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在松林坡上见到了前来接应他们的姚小将军。姚小将军见到许海晏怀里的一个姑娘觉得奇怪,但却并没有多问,带着他往大本营的方向去。 知道许海晏抱着这个小姑娘放在床上的时候,姚琅才认出这人是那天在马球比赛上边见到的李惟楚。 “这这这……” 姚琅指着着一身女装的李惟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许菏清听见许海晏带着李惟楚回来,火急火燎冲进营帐,看见姚琅那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一脸不耐烦:“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哥,你也让开。” 听见自家妹妹的话,许海晏乖乖起身:“小清,你赶紧给阿楚看看。” “还用你说。”许菏清伸手给昏迷的李惟楚把脉,眉头一瞬间紧皱起来,“阿楚这次伤,实在是有些严重。” “怎么说?” “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外边看起来没什么伤,实际上都是内伤,看样子是从高处坠下造成的。不过有我在,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最近这边要打仗,不太适合静养,恐怕还是要带回京岚城才好。” “都听你的安排。” 许海晏想也没想就点了头。许菏清开了方子让人去找药材煎药,旁边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许海晏一个人在旁边守着李惟楚。 被许菏清扎过一次针以后,李惟楚总算是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 “阿楚,你终于醒了。” “慌什么笨蛋。”李惟楚用尽自己的力气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我命大的很,阎王爷不肯收我。”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计策 李惟楚身上的伤看着好像没什么,实际上比许菏清说的要严重许多。只是许菏清有把握把她身上的伤治好,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索性没有把实情告诉许海晏,李惟楚同样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同许菏清一块儿瞒着他。可许海晏也不是什么傻子,当然看得出来李惟楚现在的情况。 简直糟糕的不能糟糕。 “你这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很有可能会给后边留下病根。” 许菏清把药给她煎好带进来,嚷嚷着让许海晏出去,自己和李惟楚多待一会儿。许海晏原本还想留下来自己亲自给她喂药,可秦定安那边似乎有人传消息回来,霍宗明让他去总帐那边。匆匆同李惟楚告别,许海晏迈着步子离开了营帐,许菏清这会让才能安安静静地同她说话。 “病根不病根什么的,我已经不在乎了。”李惟楚艰难地开口,“说实话,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啊,本就身体不太好,以后更要小心了。”许菏清把药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那手帕给她擦了擦,“你放心,等这次战争结束,我和娘亲一块儿给你研究研究调理身子的方子,一定帮你补回来。” “我一直相信你的医术。” 李惟楚咧嘴笑着,笑声听上去却并不是那么放松。许菏清知道她又在勉强自己,赶紧给她顺顺气,“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 “不过阿楚,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虽然我一直知道我哥很优秀,不过,自从你喜欢上他跟在在一起之后,就不断面临这各种各样的难题。尤其是这次你被燕绥带走险些摔死,你不怕今后正式同他在一起之后,还会面临更多的磨难吗?” “你是许海晏的亲妹妹吗?” 李惟楚觉得好笑,抬头问她,“怎么,你不想我跟你哥在一起?” “不是,我只是这么问问。” 许菏清自然有她的打算。 许海晏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意味着他今后还会面临更多的磨难。而她更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像现在这样偏安一隅,迟早有一点会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他对皇位的渴望。 李惟楚是个好姑娘,她很喜欢她,也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嫂嫂。不过,如果李惟楚因为这件事丧了命,这是她和许海晏都不愿意看到的事。 这也是许海晏现在的顾虑。 只不过,现在借着许菏清的口问了出来而已。 “小清,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许菏清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李惟楚才接着说下去。 “我们家乡那边有一句谚语,叫做‘除了死亡,都是婚礼’。我知道同他在一起要经历无数磨难无数坎坷,但这都意味着我同他已经逐渐靠近,逐渐心灵相通。每一件我们共同经历的事,都将成为今后值得放在匣子里的糖。” “今后再尝这些糖,嘴里就只剩下甜甜的味道了。” “你这糖放那么久不会吃坏肚子么?” 许菏清下意识地同李惟楚这么一抬杠,李惟楚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抬起手来就要打她。 “好好好我错了。” 嘻嘻哈哈大笑了一通,许菏清小声凑到她耳边:“那我等着叫你嫂嫂的那一天。” 李惟楚没来由的红了脸。 “霍将军!许大人来了!” 总帐外,霍宗明手下的士兵带着许海晏走了进来。 刚刚进来的许海晏觉得这营帐内的气氛有些不对,连霍宗明的神色都变得十分紧张,终于开口问道:“霍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平州攻城失败了,被燕绥给守了下来。” “什么?!” 许海晏没想到居然会传来这样的消息,“怎么会这样?不是有秦将军和霍小将军在吗?而且平州城内的兵器库已经被我们给烧了,他们那些武器应该撑不了多久才是,怎么会攻城失败?” “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个回来禀报消息的探子转头看向许海晏,“我们原本也以为燕绥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可这燕绥鬼点子实在是太多了。就在他们的弹药即将耗尽的时候,燕绥将城中的胡椒粉从城门口倾泻而下。今天晚上刮的是东南风,正好将那胡椒粉往我们这边的方向吹了过来。东丽那边的人都提前准备好了面罩,可我们的兄弟却被狠狠地暗算了一把,跟着折损了不少兵力。” “那霍莘将军守住的营地呢?” “那个去攻打营地的头领周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对阵法同样十分精通。虽然没有破解掉霍小将军的阵法,但霍小将军同样也没能将人给留下来。这样一摊下来,反而是我们这边亏了。” 胡椒粉…… 许海晏没想到这燕绥居然已经厉害到了这种程度。没有炮弹没有武器,还能想出用这样的法子。 无怪乎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方才我请许大人过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霍宗明带着许海晏和所有大小将士走到旁边的沙盘上,指着平州附近的模拟地形,“之前大人你收到李先生那边传来的情报也已经知道,燕绥已经将平州与东丽关口之间那几个城市的郡守都给买通。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几座城市都已经是燕绥的地盘。如果他从东丽调兵,应该很快就能到。到时候就不是几千人战斗的事情,而是几十万大军交战。” 许海晏眉头紧皱,开始思考在平州开战的严重性。 平州的老百姓还有许多在城里,而它本身就是个十分发达的城市,若是因为战争被毁灭,带来的损失简直就是不可估量的。 “看来,必须要在东丽的援兵到达平州之前就要将平州拿下。” “或者还有个办法。” 就在许海晏他们讨论之际,外边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许菏清带着伤病刚刚好上一些的李惟楚来到了总帐。 “我们可以在途中将东丽支援的军队拦下,甚至可以将其全军覆没,直接断了燕绥的后路,让平州成为一座孤岛。” 第一百八十六章 质问 “阿楚,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在帐里好好休息?” “刚刚听到外边说秦将军他们没有将平州拿下来,知道你们应该是在商量对策,这家伙实在闲不住,想着反正马上就要回京岚城了,过来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许菏清扶着李惟楚有些吃力,霍宗明赶紧让人给李惟楚搬了张凳子过来坐着。 “李先……先生。”姚琅见到李惟楚,一时间又有些窘迫,不知道到底应该称呼她为什么。李惟楚轻笑一声,“姚将军,你直接叫我李姑娘就好。若是觉得不习惯,就叫回李先生也行。” “称谓而已,不必拘束。”霍宗明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李惟楚的身份,就算是第一次见到她穿女装,比起姚琅来也要淡定地多,“就算李惟楚只是个姑娘,但她的才情,也完全担得起先生两个字。” “多谢霍将军夸奖。” 李惟楚微微点头。霍宗明又接着开口道,“那李先生,你方才说的,可有什么具体的法子?” “法子多的很。” 之前被燕绥软禁在隋府的时候,李惟楚就已经将这地图背的差不多了,此刻自然是直接张口就来,“加上平州在内的三座城市,江州和宜州。这三个州县的太守都已经被燕绥给收买。除了现在平州的太守已经失踪,另外两个州县的太守都还在,而且之前我在隋府听到的是,江州太守方玉周和宜州的太守朱晗,燕绥给他们的价格和平州太守的价格不一样。我猜,这方玉周和朱晗拿到钱唯一要办的一件事,就是让他们给燕绥的军队让路。” “这两人之前春闱的时候我便一直不喜他们。”霍宗明虽然是个武将,但春闱还是去看过,也见过这两个叫方玉周和朱晗的人。许承乾当时把所有的能办事的官员都留在了京岚城附近以及朝廷,像这两人一样的残次品就全部放到了周边的城镇中,就像是流放一般不闻不问。 完全没有意识到边疆镇守的重要性。 “那李先生,你有什么打算?”姚琅在一边问道。 “要阻拦支援的军队到达平州,要从两个方面下手。第一就是让对方不能走官道到达平州。这官道空旷宽阔,不好设埋伏。”李惟楚说道,“所以,我们可以再把那方玉周和朱晗收买回来。” “那两个不靠谱的人,我们还要把他们给收买回来?” 姚琅有些不太能理解,“不如直接把两人给杀了,这多省事。” 许海晏已经明白了李惟楚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两人被收买,燕绥这边收不到消息,一定是不知道对方倒戈的。这样一来,对方也就不会有防备,更方便我们发动袭击。” “就是这个意思。” 李惟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至于这两人,只要我们多用点钱,再跟他们说,只要这次打赢燕绥,他们就可以算是这场战役的功臣。这不仅有银子拿,还能从皇帝那讨到赏。该怎么选,应该很明显才是。” “还有这样的好事?”姚琅现在听见两人的名字就觉得生气。尤其是听完李惟楚这一通分析之后,觉得这两人居然受不到惩罚就更加气愤了。 李惟楚现在看面前的姚琅就像是在看小孩子似的:“姚将军别生气啊。等这场仗结束,该罚的当然还是要罚。这两人落在皇帝手里,那必须得死。” “你这算不算说话不算话?”许海晏在一边笑她。 “你懂什么,这叫赏罚分明。”李惟楚咳嗽两声接着往下说,“这东丽的关口到平州的通道,除了官道之外,我想沈廷是最熟悉的了。不过,我前些天看到一个地方,非常适合埋伏。不过,我对这一块儿也算不上太熟悉,具体的对策还是要靠在场的各位将军。我只是提供一个参考意见。”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霍宗明率先肯定了李惟楚的想法,“秦定安那边,我们再增派些人手。不过燕绥诡计多端,还是让他们小心提防些。至于伏击援兵的事……姚将军,你去增援秦将军,让霍莘回来同我一起去办这件事。” “明白。” 姚琅收到霍宗明的命令,大声地应到。 接下来,营帐里的所有人在一块儿研究了一下伏击对方军队的路线,李惟楚在一边提了些意见,让这个计划更加完善了些。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过了子时。 “好了,今天先到这儿吧。”霍宗明朗声道,“大家赶紧养足精神,要开始接下来的硬仗了。” “是,将军!” 所有人都走了,李惟楚却还在座位上坐着。许海晏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她没有力气站起来,想过来扶她出去。 却没想到她突然对霍宗明开口了。 “霍将军,我有问题想问问你。” “有问题要问我?”霍宗明觉得有些奇怪,旋即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许海晏。 “大人,你和小清先回去吧。”李惟楚顿了顿,“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你能行吗?”许菏清不知道她要同霍宗明说些什么,她只是担心李惟楚的身体,“可别逞强。” “嗯。” 许海晏见她的表情同往常截然不同,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感受到李惟楚的眼神投向自己这边,许海晏微微点头,将许菏清给带了出去,只留下霍宗明和李惟楚两人单独在里头。 “霍大人,我这行动不方便,只能……” “没事。”霍宗明是个武将,一向不太注意这些,“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 方才李惟楚提出的意见让霍宗明一下豁然开朗,这会儿对她的态度比起之前又好上了不少。 只是她现在的脸色,却一点都不像是要说什么好事的表情。 她想这个问题想过很久了,一直想问,却又一直碍于某些原因不敢问出口。经历过今天这次事件之后,李惟楚真的很害怕,自己连真正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都还不知道就已经死掉。 所以,她今天一定要找霍宗明问个清楚。 即使面临暴露的危险。 “霍大人。” 李惟楚的手紧紧地握住扶手,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匕首插进霍宗明的胸膛。 “楚王一家,是不是你杀死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削藩 十七年前,东丽之战。 在这次战争中,李越出神入化的兵法和霍宗明变幻莫测的阵法让东丽大军闻风丧胆,同时也成为了奠定北辰胜局的基础。经此一役,这两人也被称为双子星兄弟。李家大军和霍家军所到之处,失地都全被收复回北辰,两人的在百姓中的威望也逐渐水涨船高。 但由此迎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光明灿烂的明天。 而是杀身之祸。 与东丽的战争最终以北辰大胜而结束。霍宗明同李越班师回朝,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很快到达了楚州。李越和霍宗明被宣武皇帝特许可以在楚州多待几天,剩下的队伍由队里的另外一位将军带回京岚城。 能躲懒些日子,霍宗明自然乐得清闲。更何况霍夫人和霍莘也早早就到了楚州等他回来,能留在楚州是再好不过的了。 等到方宜兰和霍夫人生了孩子,两人更是有了新了乐趣。这一天到晚的别的事都不敢,就抱着孩子在外边晒太阳聊天,再给孩子耍耍剑读读诗。 只是,这聊天晒太阳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宫里就有人传消息过来给霍宗明。 而且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是说,皇帝下定决心要灭了李家?!” “是啊霍大人!” 宫里头一个小太监让自家亲戚把消息带出来给霍宗明,“我表哥听皇上说,楚王这次东丽之战立了大功,势必要对其进行封赏。但楚王的势力本就已经对皇权构成了威胁,这次战争在百姓当中又有了更高的威望。若是他有谋反之心,那朝廷可实在招架不住。” 说到“谋反”二字的时候,小侍卫悄悄附耳在霍宗明边上,放低了声音,“还有,皇帝原本就已经有削藩的打算。先前的周王和北山王都是被皇帝用手段处死的。” 小侍卫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忍不住胆战心惊。若是让皇帝知道居然有人把这消息往外传,那势必会牵连一大片的人。 所以那太监十分谨慎,为了避免留下证据,只是让他口头传递消息。 “这是我表哥在御花园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听见的。霍大人您曾经对我表哥有恩,他知道您和楚王关系好,所以冒死把这个消息传出来。” “替我跟你表哥说声谢谢。”霍宗明郑重地同面前这个小侍卫道谢,原本还想留他吃顿饭,只是那小侍卫怎么都不肯再多停留,火急火燎地出了李府。 说起来,霍宗明实际上很早之前便已经有了觉察。 先是另外一位异姓王周王无端暴毙,接着是这次东丽之战时皇帝圣旨延误让北山王葬身在东丽。这些手中权势正盛的异姓王都一个接着一个的丢了性命,而他们的封地和部分兵权全都收归到了皇帝手里。 只是,霍宗明一向不会对自己的皇帝有所怀疑,自然也想不到这方面。 或者应该说,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们武将,最重要的就是全身心地信仰这个国家,才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皇帝是国家的代言人,如果自己对皇帝产生了怀疑,那在打仗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迟疑。 战场上瞬息万变,仅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就有可能让千千万万的将士丧命。 霍宗明是个忠心耿耿的将士,虽然知道自己效忠的皇帝算不上是个十全十美的人,但至少是个不会滥杀无辜的明君。 可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霍宗明终于看清了这个在位者的真面目。 “宗明,想什么呢表情这么严肃?” 正在霍宗明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李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把霍宗明给吓了一跳。 看着面前这张脸,霍宗明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同大哥说这件事。 “嗯……没想什么。” 霍宗明支支吾吾地应了李越的话,旋即抬头看向他身后的方宜兰转移话题,“嫂嫂今天身体可否好些了?” “好多了。” 方宜兰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有血色,“只是这浑身上下还是没什么力气。” “要好好养着才是。” “嗯。”方宜兰微微点头。 奶娘突然走到她面前,怀里的孩子咿呀咿呀哭得大声。方宜兰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立马就不哭了。 “还是得亲娘抱着。”奶娘在一边看着母女两个温馨和谐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霍宗明看着方宜兰怀里抱着的孩子吸吮着手指,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笑眯眯的样子。 一瞬间如鲠在喉。 “大哥。” “嗯?” 李越正在回过头去逗孩子,突然听见霍宗明在喊自己,转身看他,“怎么了?” “我有事想跟你说。” “你说便是。” “哎呀,王爷,什么重要的事都等吃了晚饭再说。”奶娘在一边说道,“这马上就用晚膳了,什么事都没有吃饭最大。”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李越无奈地应下,对霍宗明摊了摊手,“等吃了饭再说吧。” “嗯。” 霍宗明心情复杂,回自己的厢房去看霍夫人,顺便叫她出来吃饭。 “宗明,咱们孩子还没取名字呢。有什么想法么?”霍夫人晃了晃摇篮,看着里边正熟睡的孩子。 “暂时还没想到。” 霍宗明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软软的想糯米糍,“要不小名就叫糯米糍吧?” 霍夫人见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抬手就要打他:“什么糯米糍粑!你这名字也未免太长了些。” “小名嘛。而且我说的是糯米糍。”霍宗明这会儿总算是把自己放松了下来,露出些许笑容,“要不直接叫小糯米?” “小糯米也行。”霍夫人也跟着伸手捏了自家女儿圆圆的脸,“好歹有个名字叫着。你赶紧给孩子想个名字。” “知道了。” 霍宗明这会儿又想起今天晚上要跟李越说的这件事,一瞬间又变得心烦意乱。 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小糯米胖乎乎的手,霍宗明小声地说着:“小糯米,你说爹爹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李越伯伯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赴死 “说吧宗明,到底什么事?” 用过晚膳,李越就被霍宗明带进了他的书房。原本心情还有些放松的李越看见霍宗明脸上严肃的表情,突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今天有宫里的人出来给我传消息。” 霍宗明犹豫再三,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做好准备开口说这件事,“那个小太监是我之前无意间救过的一个人,他那天在御花园干活,听见了皇帝和七皇子,崔咏皓,还有容启那几个大臣的对话。” “皇帝说,李家功高盖主,必须要找个机会打压。” “七皇子在那边给皇帝出主意,说是正好皇帝也有削藩的打算,不如正巧就接着这个机会让李家灭门。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还说……” 霍宗明一点一点地将自己那天从那个小侍卫嘴里听到的消息全数告诉李越。 李越有多爱北辰,霍宗明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初打下北辰这片江山的时候,李越的祖父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从小便教育李越,这每一寸土地都饱含着战士们的鲜血,每一片砖瓦都是北辰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 而只有跟随皇帝,才能守护好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忠字必须是每一个李家子弟必须放在首位的原则。 若是李越知道皇帝私下是这样防着自己,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霍宗明一口气将话说完以后不敢抬头,直到李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才忽然仰头。 令他惊讶的是,李越脸上居然一脸震惊的表情都没有。 只有坦然接受后的平静。 “大哥……” “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宫里的朋友也传出过消息给我,严格来说,我应该算是比你更早知道这件事。” 李越的话让霍宗明不敢相信,瞪大着眼睛没有说话。 “先前的周王和北山王死的时候,我心头就已经有预感。”李越淡淡地说着,似乎在说一件同他不相干的事,“何况,当初高祖皇帝封藩王,本身就是无奈之举。边疆形势复杂,周围其他国家频繁入侵边疆地区。北辰王朝地域辽阔,若是还要等到高祖皇帝下达命令,期间种种繁琐的程序过于耗费时间,容易贻误战机。设置藩王只是军事防御战略的需要。” 还有,当初手握军权的功臣太多,京城官位有限,为了安抚人心只能给予封地。 只是这样一来,朝廷的权力就被大幅度削弱,全部分散了出去。 李越在很小的时候,听到祖父和父亲说过这样一段话。当时听的一知半解,现在长大了回想起来,再加上有了前车之鉴,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 “可现在许多藩王手中的权力实在太大,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地步。皇帝想要削藩,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我知道,可这都不是皇帝滥杀无辜的理由!” 霍宗明忍不住大喊,“那周王视皇权于无物,他被皇帝弄死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北山王又做错了什么?北山王底下那些无辜的士兵又做错了什么?皇帝要是想把权力收回,另外想个法子不就行了?” “皇帝的想法,我多少能懂。”李越向他抬手,“若是公然放出要削藩的消息,恐怕那些真的有想法的藩王马上就要联起手来打皇帝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又免不了一场战争。北辰才建立不久,若是又开战,无论是赢是输,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而皇帝选择现在这样逐个击破,风险就会变得小,成功率也会更大。” “可这样无差别狙击,真的不会同样让北辰元气大伤吗?” 霍宗明自始至终无法认同皇帝的做法,“大哥,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消息,那就赶紧带着嫂嫂和孩子们走吧。这什么王爷的头衔也不要了,带着他们去过隐居的日子。你人都不见了,这权力他皇帝想收就能收回去,这样总行了吧?” “我不能走。” 李越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 “大哥!”霍宗明以为李越疯了,开口质问他,“为什么?难道你想留在楚州等死?” “我要是走了,皇帝一定会怀疑消息已经走漏。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我们一家。” 知道霍宗明是真的为自己的事情着急,李越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如果皇帝要查,肯定会查到你的头上。如果你也因为这件事受了无妄之灾,你让大哥怎么心安?” “可是……” “况且,这也算是我成为王爷继承封地后必须要面对的命运。”李惟楚轻轻叹气一声,“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宗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大哥,难道你……” “北辰是个年轻的国家,它会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会有越来越多优秀的人出现在北辰,让它越来越繁荣。会有更加优秀的统治者出现,带领北辰走向新的高峰。” 李越站在窗边,看着天上孤高的月牙。 这是楚州的月亮,这是北辰的月亮。 “皇帝集权是形势所趋,如果一定要有人成为皇帝的垫脚石,为了北辰,我愿意这么做。” “可大哥,你有想过孩子吗?想过嫂嫂吗?你这么轻易地决定,她们又怎么办?” “在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就已经同你嫂嫂说过。”提到方宜兰,李越的神色变得更加柔软,“她同意我做的决定,也希望能同我一块儿留下来。我们一家人同生共死。” 霍宗明听见这句话,知道李越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是无论如何劝不动他的。 见他神情严肃的样子,李越轻笑一声缓解了一下气氛,好像刚刚说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说这个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霍宗明愣愣地回答。 “陛下这段时间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楚州。”李越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打算,“你还是赶紧带着弟妹离开吧,免得波及你们。” “大哥,至少让我把孩子带走吧?”霍宗明还在想要多劝劝他。 “孩子如果活了下去,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她会永远带着仇恨活下去,变成一个不快乐的人。”李越说道,“我不想她这样,也不想你活在仇恨之中。” “宗明,听我的,好好过你的日子。从今往后,把我的事情全都忘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痛苦的抉择 劝说李越无果,霍宗明低着头离开了他的书房。霍夫人出来散步,看见自家丈夫情绪不高的样子,抬着下巴看了一眼他走出来的书房,小步跟上霍宗明。见他一直垂头不说话,霍夫人知道他需要时间静静,也没有吵他,只是在一边静静地跟着。 霍宗明发现了夫人跟在一边,偏头看她,眼神在她身上数次停留,却又一直没有开口。 霍夫人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事。 “怎么了宗明?”霍夫人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有什么事,你直接同我说就好。咱们夫妻两个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今天下午,宫里有人带消息出来了。” “什么事啊?”霍夫人见他神情这么严肃的样子,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也跟着一块儿紧张起来,“你们这刚打了胜仗,皇帝还能处罚你们不成?就算他要罚,这功过相抵,也用不着罚了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 霍宗明整理了一下思绪,同霍夫人说起了皇帝准备削藩的事情。 还有李越的态度。 霍夫人一开始还有些生气李越的执拗,可听见霍宗明说起他的理由,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同李越接触不多,但霍夫人在楚州和方宜兰住了许久,在她身上总能见着些李越的影子。这夫妻两人性格十分相似,各个都是一身正气的模样。仔细想想,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地做出这个决定,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霍夫人叹气一声,“楚王真的不愿意让我们把孩子带走吗?” “不让。”霍宗明点头,“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什么道理啊!我们不让孩子知道不就完了?”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霍宗明说,“皇帝那边已经知道大哥有一个孩子已经出生。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留有后患。” “那我们能怎么帮到楚王?” 霍夫人这段时间同方宜兰相处下来已经有了感情,况且以她的性格,更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死了。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定会有办法,她赶紧出声问道。 可却怎么都没想到,霍宗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夫人,你听我说。” 霍宗明过来握住她的肩膀,似乎害怕她听到接下来的话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现在的确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把小糯米和楚楚掉包。” “你什么意思?” 霍夫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一下挣脱掉他的手。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楚楚,保住李家的最后一丝血脉!” 霍宗明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他何尝不是天人交战了无数次才得出这个最无奈的办法? 李家要是真的把楚楚留下来,那就真的彻底在天底下消失了。虽然他同样心疼自己的孩子,在乎霍夫人的感受,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李家的血脉。而除了这个办法,就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难道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吗!” 霍夫人一把将霍宗明推开,抬手指向霍宗明,“我告诉你霍宗明,小糯米你绝对不能带走!” “夫人,你冷静一点。” 她现在的状态,明显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可时间紧迫,他必须赶紧说服霍夫人,“我也心疼小糯米,她同样也是我的女儿啊!她才刚刚出来见到这个世界不过短短不足半个月的时间,谁又能舍得将她送到阎王手里呢?” 手掌似乎还停留这小糯米脸颊的温度,霍宗明的心痛比起霍夫人来说过更甚。 但李越为北辰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实在不应该得到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不想,也不愿看李家就这么从此销声匿迹。 为了保住楚楚,他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不喜欢小莘。” 霍夫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情,而她自己已经痛苦难过得无以复加,“你还在等你以前的那位情人,那个深深刻在你骨子里的小雪姑娘。我知道我一直比不上她,你心里也一直没有我的地位。但你至少对我,对小莘还算不错。而你和小雪姑娘的事情也的确是造化弄人,所以我从未责怪过你,只是尽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让你不至于对这个家产生厌恶。” “可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连我刚出生的孩子都要带走,都要让她去送死!” 霍夫人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呼吸着:“你难道就这么想让她死吗!” “李家孩子无辜,那我陆莺时的孩子就要死是吗!” “不是的夫人,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 霍夫人转身往小糯米的房间走,想要立刻将自己的孩子带走,“我现在就带着小莘和小糯米走!你这什么狗屁霍夫人,我也不稀罕当!我陆家虽然已经没落,但多养几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同你这个蛇蝎心肠的爹待在一块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霍夫人同样是习武之人,她跑起来就连霍宗明都不太追得上。快步跑到小糯米的房间,霍夫人将她包裹起来,剩下的别的东西也不想再收拾,想去旁边的床上把霍莘叫醒,赶紧带着两人离开。 “夫人!” 霍宗明拦在门口,过来抱住霍夫人和她怀里的孩子,“夫人,你听我说。” “我从来没有过讨厌你和孩子的意思。我很爱小莘,我也很爱小糯米。但你想想楚楚,她同样也是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前些天你站在她边上,她笑呵呵地看着你,朝你鼓掌,咧开嘴笑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当时你还说,这楚楚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聪明孩子。到时候你和嫂嫂教他们琴棋书画,我和大哥教她们阵法和兵法,让她们成为这世界上最值得让人骄傲的女子,给所有的女子当个榜样,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当然没有忘。 霍夫人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一下从脸颊滑过。 那天,自己同方宜兰站在小桥边,各自抱着孩子喂鱼。方宜兰怀里的楚楚看见她,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白胖胖的小手在阳光底下显得更加白白嫩嫩。 “弟妹,你看楚楚多喜欢你。” 方宜兰颠了颠怀里的婴儿,她的笑声和鸟叫声混在一起,霍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第一百九十章 不愿回头 “夫人,小糯米同楚楚在李府前后脚出生,或许,这就是她命中所必须要经历的。” 霍宗明将她转过身来,让她面向自己,“我也知道,虽然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但每一个都不会是小糯米。你对我有怨气,不支持我的决定,我都能理解。” “可李家,真的不能就这么断绝了血脉。” 他想过李越会遭遇怎样的结局。 当初在东丽的时候被围困,霍宗明同李越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还有那次风雪关失守,李越和霍宗明都以为自己即将死在东丽铁蹄之下。 那么多艰难险阻都过来了,最后,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虽然李越已经坦然接受,但霍宗明却并不甘心。 这位大杀四方为国尽忠的好王爷,不应该是被皇帝处死。 而是在战场上勇敢地迎上敌军的箭矢和长枪,伴着马蹄声和厮杀声,轰轰烈烈地倒在沙场上。 “无论是大哥也好,还是大哥的父亲,祖父。李家世世代代无比忠诚,皇帝却如此待李家。夫人,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霍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 知道她内心已经开始动摇,霍宗明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夫人,我霍宗明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支持我的决定,至少就这一次。” “我的孩子……” 霍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附身抱起自己的孩子。 小糯米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父母的情绪,依旧安稳地睡着,小嘴微微动了动。像是做了什么美梦,眼睛和嘴角都带着笑意。 “娘亲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娘亲。” 霍夫人低声说着,低下头去在小糯米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到了新的地方,你李越伯伯和宜兰伯母会替娘亲好好照顾你的……” 霍宗明不久后便离开了楚王府。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方宜兰怀里的孩子,他怕他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把小糯米给抱回自己怀里,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霍夫人这些天的情绪一直不高,总是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的模样。霍宗明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提起令她伤心的事情。 夫妻两个离开的时候各个都心情沉重,反倒是李越一直如同往常一副微笑的模样,像是一点都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似的。 他们离开的那天,天气好的不得了。马车窗外,李越和方宜兰两人站在楚王府那个硕大的牌匾底下,朝他们挥手。从屋檐下飞过来一只燕子,立在霍宗明他们的马车顶上,像是要代替李越两人送他们夫妻两个。 见李越的最后一面,就这么定格在了这个画面。 此后,便是血雨腥风,尸横遍野。 李家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海棠花变得更加鲜红,绿叶的颜色也被鲜血遮掩。冲天的血腥气弥漫着整个李府,原本一直喜欢在楚王府上空徘徊的鸟儿也再也不敢飞过这片天。 这都是霍宗明之后听人说的。 他一直没有勇气再次踏进楚王府。 又或者说,他心里一直抱着一种幻想。只要他不亲眼见到已经成废墟的李家,没看见满地的尸体,那李越他们就永远都是自己离开时的那副模样。 而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死。 “你是说,你最后将李家孩子,和将军你自己的孩子对换了?” 李惟楚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面前仿佛忽然间变得苍老的霍宗明。 方才霍宗明对自己说的事,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大到李惟楚一下有些接受不了。 “是的。” 就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想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霍宗明依旧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 “李先生,啊不,李姑娘,我知道你或许同大哥有什么关系,所以你才会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这也是我告诉你事实真相的理由。”霍宗明看向她,“可大哥临终前……” “我是李家幸存下来的那个孩子。” “什么?” 霍宗明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李惟楚打断,导致她方才说的这句话实在听的不太真切。 “我说,我就是李家幸存下来的那个孩子。” 如果他方才所言不假,那么面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说,你是幸存下来的那个……” 霍宗明瞳孔忽然一下放大,看着李惟楚一瞬间开不了口。 李家幸存下来那个孩子……当年李家唯一一个婴儿,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小糯米! 这个李惟楚,竟然就是自己的女儿! “我的女儿……” 霍宗明的声音像是一下老了十岁,眼眶忽然变红,过来将李惟楚揽在怀里。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么多年后见到自己的女儿。 那个自己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女儿。 李惟楚现在都还在发懵的状态。 自己不是李家的女儿?面前的霍宗明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女儿,当年乌有帮的手段如此残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惟楚当然不能告诉他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只能随便说了几句敷衍他:“我被娘亲藏在怀里,乌有帮的人杀她的时候,并没有伤害到我。后来我的义父李芥川和义母菀娘将我救了出来,之后我便是一直同他们生活在一起。” “李芥川和菀娘?” 霍宗明听说过二人的名字,也知道他们同李越关系匪浅,“所以你来到京岚城,想查清楚当年李家的真相,都是他们授意的?” “是我自己察觉到的。”李惟楚说道,“他们在调查的时候我听见过一些风声,后来我去询问义父义母,他们觉得瞒不住,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而决定来京岚城,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糯米,听爹爹的话,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下去了。”霍宗明想拦住李惟楚,“李越大哥临终前说过,不让我们替他报仇,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您甘心吗?” 李惟楚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接连两次问了他同一个问题,“您真的甘心吗?” 霍宗明突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女儿 “不管父亲是否真心是否自愿,先皇这件事本身就做错了。他要是想要削藩,会有更多兵不血刃的办法。而他却选择了这样残忍的方式将父亲杀害,若是他尚且在世,他敢扪心自问一声,他对父亲没有任何忌惮之心吗?” 李惟楚的话字字珠玑,霍宗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现在仔细想想,竟然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皇帝间接利用了我父亲的忠心,让他心甘情愿赴死,自己却独善其身干干净净。” 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场景,李惟楚忍不住干呕起来。 漫天的血腥气,血肉模糊的场景,还有躺在自己身边瞪大着眼睛的尸体。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没有任何人会忘记这样的画面。 “我一定要让皇帝承认自己的错误。”李惟楚咬牙握拳,“就算先皇已经不在,我也要让他儿子还我李家一个公道。” “小糯米……” 既然知道面前的李惟楚是自己的女儿,霍宗明断然是不可能再让她去冒险的了,“你现在是我们霍家的女儿,李家的事情,你也不用再管,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父亲。” 虽然霍宗明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惟楚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霍宗明的女儿。但眼下事实如此,她还是要同自己真正的父亲交代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既然我已经被赋予了李惟楚这个名字,那就注定我要为李家所遭受的一切讨回公道。更何况霍家和李家本就关系极好,如果我真的是您的女儿,那楚王也是我的干爹干娘。为他们伸冤,是我作为干女儿一定要做的事。” “更何况,我之所以走到今天,都是为了这一个目标。” 若是让她骤然放弃,反倒会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像是人生突然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以前所有为之做出的努力,全都失去了意义。 李惟楚并不想这样。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霍宗明此刻内心只剩下复杂的心情。 大哥的女儿还活着,自己的女儿也尚在人世,他原本已经没有了别的追求,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可李惟楚方才那一番话,的确是说到了他心里,也戳破了这些年他一直想要为李越复仇的那一层窗户纸。他一直不甘心李越就这么遇害,可奈何自己实在是人微言轻,能做到的十分有限。即使先皇已经离世,可现在在位的许承乾明显更加不好对付。 况且当年的事,许承乾在其中有着不可忽略的促进作用。 许承乾这个人,从小便精于算计,当时年纪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先皇就因为他最像自己的性格十分器重他,也乐于听取他的意见。 比起先皇,或许许承乾才是为李家讨回公道路上的绊脚石。 “小糯米,等你回到京岚城,一切都要小心。” 霍宗明眼下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件事。 他和许海晏都要留在前线,就连瀛王和瀛王妃都要在前线帮忙。京岚城已经没有任何能帮得上李惟楚的人。皇帝对李惟楚不满他早已经有所察觉,若是皇帝挑这个时候下手,她一定是凶多吉少。 若非除了京岚城,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让她修养,他实在是不想让李惟楚回去。 “您放心好了。”李惟楚轻笑一声,“许海晏他们还在前线打仗,若是我出了什么问题,让许海晏在前边分心,最后吃亏的只会是皇帝自己。” “他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况且,京岚城还有两位贵人暗中帮助我呢。” 李惟楚神秘兮兮的表情,让霍宗明忍不住有些好奇:“贵人?” “宫里有一位大人和一位娘娘,可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帮我的呢。”李惟楚调笑着看着霍宗明,“看来,我还在很是沾了父亲大人的福气。” 虽然一向知道李惟楚这人说话没个正形,可没想到知道自己是她的父亲之后还是这副不正经的模样。霍宗明也不恼,笑眯眯偏头问她:“哦?是哪两个贵人啊?” “贵妃娘娘唐霏霏……”李惟楚故意一顿,期待着霍宗明脸上的反应,“还有尚衣大人,唐雨雪……” “唐雨雪?!” 霍宗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她再问了一次,“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李惟楚回答他,“就是这个雨雪,这个霏霏。” “雨雪霏霏,雨雪霏霏……” 霍宗明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 怪不得,怪不得他看贵妃娘娘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同唐雨雪分别实在太久,霍宗明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忘记她的模样。只是在看见唐霏霏的时候隐隐有一种感觉。 却没想到,这个唐霏霏居然是她的女儿。 “没想到她居然躲进了宫里,难怪这些年,我无论怎么找她,总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霍宗明神情有些低落,“不过,贵妃娘娘已经这般年纪,想来她同我分开之后便已经嫁人了……” “尚衣大人的确是嫁了人,嫁的是一位高家公子。”李惟楚单纯地不想让霍宗明误会唐雨雪对他的情意,决心把事情真相全部告诉他,“可是,她当年嫁人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有了身孕。” “况且那高家公子本就是个短命之人,在唐大人嫁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已经离世。” “你的意思是……” 霍宗明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所听见的一切。 今天之内,一下听到了两个爆炸性的消息,一时间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先是名动京师的第一才子李惟楚居然是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后边还有更加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当今最受皇帝宠爱的贵妃娘娘,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现在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霍宗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 没想到居然一下冒出两个女儿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拥抱 李惟楚同霍宗明说完这些事之后,见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也就没有再打扰他,让他一人独自思考,从座位上起身,慢悠悠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身上的伤还没有全部痊愈,李惟楚只能小步地走回去。 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小时候背诵过的《静夜思》,自己从来都只是把它当成一首小学生随口都能背诵的小诗,并未有过什么深切的体会。 现在居然开始想起家来。 想李芥川的打铁声,还有菀娘做饭的声音。在那十六年的时间里,这些十分常见的场景,是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 虽然霍宗明说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按照他所说,自己不过与他相处十几天的时间。而那段时间,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父亲有还是没有,差别似乎不太大。突然反应过来,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在这个世界,自己都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怜爱起自己来。 无论是李越死亡的真相,还是突然出现的亲生父亲,都让李惟楚一下喘不过气来。 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 “谈完了?” 正低头踢着一块小石子,营帐边上,许海晏突然双手负在身后出现在她面前,“低着头走路,不怕撞到别人?” “大人?” 李惟楚忽然一下抬头,见到这张熟悉的脸。 月光下,许海晏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加温柔起来。湖蓝色的眸子就像是清澈如水的月光倒映进瞳孔里,将李惟楚的身影给装载了进去。 忽然间鼻头一酸。 “大人,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你说。” “我可以抱抱你吗?” 李惟楚低着头不敢看许海晏的眼睛,许海晏却听出她声音中带着的些许哽咽,什么都没有问,往后退了一步,笑脸盈盈地朝她伸出手臂:“过来吧。” 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惟楚一下扑进许海晏的怀里,埋在他胸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海晏身上还穿着今天战场上的那身盔甲,贴在脸上凉凉的,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可却是李惟楚觉得最温暖最温柔的一个怀抱。 过了良久,许海晏伸手摸了摸李惟楚的头发,稍稍安抚了些她的情绪,这才开口问她:“霍大人同你说了什么?” “大人,我可能是霍大人的女儿。”李惟楚紧紧地环住许海晏的腰,“还有,父亲,楚王是先皇下旨杀害的。” “我现在的心情很奇怪,复杂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描述。” 许海晏没有开口打断她,她就接着继续往下说:“我可能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你不要嫌弃我。” “你不是一向没头没脑的么?”许海晏用额头碰了碰李惟楚的头顶,“我又不会笑话你,慢慢说就是了。” “我一出生就是顶着李家遗孤的身份生活着。为了为父报仇,我十六年来不断在努力。可今天霍大人告诉我,楚王的死是他自愿的,而我也不是楚王的亲生女儿,我感觉好像我一下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被燕绥吊在城门口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有用,居然被他当作把柄来威胁你们。” “还有……” 李惟楚一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 许海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话多的样子。情绪虽然不至于低落,但透露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大人,我真的好累。” “嗯,我知道。” 许海晏的语气温柔的像是一阵风。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一下将李惟楚的疲倦和茫然扫去了大半。 “阿楚,你想替楚王报仇,不仅仅是因为你之前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还有你觉得这样一个忠义之人,理应还他一个公道。既然你保有这样的想法,无论你是不是楚王的女儿,这都不重要不是么?” “至于霍大人,既然你是他的女儿,你只管认下就好。多一个亲人在世上,总归不是什么坏事。霍大人对你的举动并没有过多的干涉,反倒能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应该高兴才是。” “还有,你被燕绥绑架吊在城墙之上,该自责,该愧疚的是我才是。”许海晏将李惟楚紧紧地揽在怀里,似乎还在为这件事感觉到后怕,“你为我,为北辰做了这么多,我却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让你险些死在战场上。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阿楚是我见过天底下最聪明,最能干的姑娘。” 许海晏握住李惟楚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见她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许海晏捏捏她的鼻子:“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她。” “可天底下比她聪明能干的不少,比她漂亮的更是比比皆是……” “聪明能干的姑娘里边,她是最漂亮的那个;漂亮的姑娘里边,她是最有大智慧的那个。我们家阿楚,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姑娘。” “真的?”李惟楚吸了吸鼻子。 “你见过我许海晏说谎么?” 许海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还难过吗?” “还有点。” 李惟楚闷闷地回答。许海晏无奈地叹气一声,转过身去在她面前蹲下。 “干嘛?” “背你回去啊。”许海晏偏头同她说话,“怎么,你想自己走回去吗?” “大人要亲自背我,小人实在是受宠若惊,这恐怕……”李惟楚一边故作娇羞地说着拒绝的话,一边麻溜地爬上许海晏的后背,紧紧地圈住许海晏的脖子,“大人,走吧!” “你刚不还不情愿的吗?”许海晏托稳李惟楚的身子,从地上起身往李惟楚的营帐走。 “却之不恭嘛,那我只好勉强上来咯。” 李惟楚笑嘻嘻地抱住许海晏,“不过大人,你这盔甲上边凹凹凸凸的,实在是有些硌得慌。” “顺带给你按摩的。”许海晏颠了一下李惟楚,继续往前走。 李惟楚伸手去戳他的脸颊:“诶大人,原来你是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吗?” “都是跟你学的。” “少甩锅给我!” “那必须是你的锅。”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安慰 第二天一大早,许海晏就给李惟楚安排了马车准备启程回京岚城。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还特意让许菏清同李惟楚一块儿回去,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样一来,一向只黏着许菏清的阿志也会在路上护送。在这种特殊时期,他的人都要留在战场上无暇分心。有阿志这么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总是要让人放心些。 “哥,你倒是会打算啊——” 许菏清在一边收拾行李,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哥哥,忍不住出声调侃他。 昨天自己可就站在霍宗明营帐附近,也不过就是去河边小坐了一会儿,回来就看见他和李惟楚两人抱在一起腻腻歪歪。被自己戳穿了还不好意思,赶紧分开跟自己解释他们两个什么事都没有。 可转头就让自己和阿志一块儿护送李惟楚回京岚城。 “反正你留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事,不如回京岚城待着安全些。” “谁说我做不了什么事?”许菏清梗着脖子不服气,“这冲锋陷阵的事我是做不了,可这大后方我能做的事可多了。京岚城来的那些大夫,哪有我管用?若不是这次母妃也跟着父王来了前线,我才不会答应你回去呢。” “是是是,你最能干了。” 许海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所以,阿楚就交给你照顾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她照顾的很好。” “那是当然。”许菏清拍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等你在前边打了胜仗回来,我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嫂嫂。” 许海晏被她这一声嫂嫂喊得害臊,捏住她的肩膀往营帐外边推:“赶紧去,沈廷过来找你了。” “啊?他什么时候来的?” “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的。” “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一提起沈廷,许菏清的注意力果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转移,赶紧一蹦一蹦地去找沈廷。 沈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留在这里。虽然他身为一介商人,能做的十分有限。但要是这边的物资出了什么问题,他还能勉强帮上一些。更何况现在沈家在商会的风头正盛,掌握了十分重要的话语权。若是平州那几个地方真的被燕绥给占领,有沈廷在,至少也不会倒向东丽那边。 只是这样一来,他和许菏清就要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许菏清和沈廷之间,算是正式确定了关系,眼下正是处于小情侣热恋的阶段。沈廷方才在来许菏清这边的时候被瀛王叫过去顺带见了一波家长,现在都还紧张的有些发抖。 “沈廷,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许菏清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对沈廷的反应表示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 沈廷猛地一阵摇头,突然想起方才自己离开瀛王的营帐的时候他那神秘的一笑。 自己也算是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可面对瀛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心悸。 却不知道瀛王现在正在跟自家媳妇躲在营帐里边喝茶。 就算是打仗,瀛王的日子日子过得也是十分精致。明明是同样的摆件同样的帐篷,看上去却好像还是在瀛王府,他也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同夏如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夏,你觉得方才那个沈廷怎么样?” “看着不错,骨相好。”夏如云想到刚刚那孩子如同一副小兔子受惊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不过,你可是把人家给吓到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瀛王摊手觉得愿望,“难道我表现的不够有亲和力吗?” 夏如云只当他放了个屁,说了句废话:“不过,这个沈廷的确是个好孩子,有礼貌有教养,对小清也还算不错。听说小小年纪已经能撑起半个沈家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能成为北辰第一富翁也不一定。” “这个沈廷,可是连燕绥都动过拉拢的想法。”瀛王想着这样一个人,居然主动来到了他的门下,想想都觉得有些兴奋,“不过现在他和小清在一起,自然没可能站在燕绥站在一边。况且这孩子正义感极强,一向看不惯燕绥的做派,更是没有叛变北辰的可能。这次战役有他在,这后方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保障。” “小清看人的眼光还不赖。”夏如云现在回想起沈廷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满意,频频点头,“他们兄妹两人的眼光都好。这阿楚和沈廷,我都满意。等这次仗打完,琢磨着给他们赶紧把这亲给结了!” “这都是遗传了你的好眼光。” 瀛王在一边又开始夸自家媳妇。 只是夏如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诶我说你,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瀛王同瀛王妃在营帐里边还像小孩似的打打闹闹。 却没有察觉,阿志正站在营帐外,悄然将夫妻两人的话全给听了进去。 另一边传来许菏清喊他名字的声音,阿志一下回过神来,马上往那边赶了过去。 李惟楚她们正站在马车边上同沈廷和许海晏告别,随时准备上马车。瞧见阿志正在往这边敢来,许菏清挥扬着手臂同他打招呼,“阿志!这边!” “你方才哪儿了?” “有些私事。” 难得听见阿志说自己有私事,许菏清一下好奇起来:“你有什么私事啊?莫不是在这军营里头见到了哪个小姑娘?” “嗯。”阿志难得没有否认她调侃自己的话。 “什么!阿志居然有喜欢的人了!”不仅是许菏清,连李惟楚他们也跟着好奇起来,“是哪家姑娘啊?” “那姑娘已经名花有主。” 阿志话语中不见一点难过的语气,只是机械地回答她的话,“对方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他们两情相悦,看上去甚是幸福。家里父亲母亲也支持,或许过段时间就是他们的婚期。” 见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许菏清知道他心底在难过,但是却不肯表现出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沈廷也跟着走到他面前:“阿志兄这么优秀,一定还能找到更喜欢的姑娘。” 静静地看着面前真心实意想要安慰自己的慢半拍情侣,阿志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真是唯独不想被这两人安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叛逆期 李惟楚她们启程京岚城,许海晏他们同燕绥的战争也算是正式开始。在这一路上不断听见前线传来的各种情报,总是时不时地让两人捏把汗。 这次战争显然比起十几年前的东丽之战而言还要更加惨烈。北辰新起之秀,就算没有人能出李越其右,至少所有人综合起来的力量是能超过李越的。而东丽更是不容小觑,燕绥的谋略和眼光,比起多年前统领东丽大军的完颜枫实在是强上太多。 “今天刚从外边听到的消息。” 许菏清刚从外边买了些干粮和路上需要用的东西回来,就在县城里边听到了前线的战报,“从东丽那边前来支援燕绥的大军被我们的人给截住了,就像阿楚说的那样,那两个太守都是些软骨头,稍微一点钱财就把他们给收买了。后来父王更是霸气,直接就把那两个太守绑了处以绞刑,然后重新让皇帝调来几个靠谱的太守。现在新太守应该正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赶呢。” “瀛王殿下也太……霸道了些。”李惟楚再次被许承庆的神奇操作惊到叹为观止。 敢这样直接把皇帝任命的人直接撤职还处刑,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皇帝重新派个人来。恐怕除了瀛王,天底下没有别人能做到这样的事了。 “毕竟是我父亲。”许菏清说道,“不过,也算是间接给阿楚你出了口恶气了。” 在回京岚城的路上,李惟楚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包括同李越,同霍宗明之间的关系。许菏清也知道了先皇和现在的皇帝对李家做了什么事。原本对皇帝就没什么好感,没想到槐夏和李惟楚的命运都是因为这两任皇帝才变成今天这样。 作为她们的好朋友,当然十分气愤。 “许承乾虽然忌惮瀛王,也经常因为瀛王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不过,许承乾毕竟是皇帝,权力还是要比瀛王大。况且按照霍大人……我父亲的说法,若是皇帝执意削藩,这异姓藩王的权力已经全部收归到了他自己手里,那像瀛王,南平王他们这些同姓王,恐怕也不远了。瀛王若是还这么嚣张,会不会给许承乾一个可乘之机?” “我爹爹一向不怕他。”许菏清毕竟是个小女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若是他真的要对我们家下手,那至少得让他脱层皮。” “悄悄同你说件事阿楚。” “你说。” “其实父亲在瀛州有自己的军队。” 许菏清小声地凑到李惟楚耳边说着,“不过,就像你说的,皇帝一直都有削藩的打算,所以父亲一直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况且我母亲也不想让北辰的百姓陷入战火之中,这也是我父亲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不然他们也僵持不到现在。” “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啦。”许菏清对自己的父亲一向很放心。 虽然在军营的那些天,听他们说燕绥是怎样的阴险狡诈,可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才是天下谋略第一人,“父亲做事自然有分寸。况且有我母亲在,有些他注意不到的小细节,我母亲也会好好看着他的。” 瀛王和瀛王妃的聪明才智,李惟楚自然清楚,也明白他们肯定有什么别的手段。 只是许海晏一个人在京岚城毕竟势单力薄。等到这次战争结束,恐怕有不少人要对他不利。如果瀛王继续这样招摇下去,许海晏将来在京岚城的每一步都会变得寸步难行。 从平州到京岚城的路程原来要走上将近十几天的时间。 李惟楚从马车上下来,见到熟悉的丞相府的牌匾,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离开京岚城居然已经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我还以为七八天就能到。”李惟楚现下又换回了男装,毕竟她是女子的身份还没有公布于世,自然不能穿着女装招摇,“当初大人去平州找我的时候,不是很快就赶到了么?” “那你是不知道我哥!” 许菏清咋咋呼呼地跑到她面前,“那天他知道你在可能在平州的消息以后,还没等到霍大人他们从皇帝那里讨到圣旨,直接从马厩里头牵了一匹马往平州的方向去了。接连跑了好几天,连马都跑坏了一匹,中途还换了匹马。” “他去隋府见过你之后好几天,我们才匆匆忙忙赶到平州附近。他身上还受了些伤,不过好在没什么大碍。” 李惟楚知道。 那天他悄悄溜进隋府的时候,她见到了他手掌上边因为勒紧缰绳而出现的血痕。 “阿楚,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哥?” 许菏清见她发呆,悄悄碰碰她的肩膀。 没想到突然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李惟楚先是脸微微一红,旋即条件反射似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先回府里了,等会儿还要去一趟霍府呢。” “我回来啦哥哥们!” “李先生回来了!” “是李先生!” “李先生!” 丞相府的人见到李惟楚回来,各个都高兴的同什么似的。前段时间李惟楚不在,丞相大人整天都没有好脸色,府上也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从前没有见过李惟楚的时候还不这么觉得,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不习惯。 听见她情绪高涨的声音,丞相府上上下下脸上也跟着有了喜色。 “诶别走嘛!” 许菏清最喜欢这么打趣别人,只是没想到李惟楚这么能转移注意力。回头看见阿志情绪不太高的样子,又过来同他说话:“阿志,还在想着那个姑娘的事呢?” “没有,郡主。”阿志微微摇头,帮着下人把他们的行礼给卸下来,一直没有正眼看许菏清。 “没事阿志,不用伤心。虽然我来京岚城不久,但同沈廷在一起这么久,也算是认识了京岚城不少姑娘。改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多谢郡主的好意。” 阿志一把甩开许菏清的手,周遭的气压低到连许菏清都已经有所察觉,“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说完这句话,阿志搬着箱子往府里走去。 “怎么阿志这几天奇奇怪怪的?莫不是到叛逆期了?” 许菏清觉得奇怪,迈着步子也跟着进了府。 第一百九十五章 拜访霍府 丞相府里,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却又好像出现变了不少。 过了冬天,院子里原先栽着的树长势越来越好。也就不过离开两月左右的时间,管家新在院子里种了些树,看起来又变得焕然一新起来。李惟楚刚回到府里,府上的丫鬟听说她回来了,各个跑到院子里头来迎接她。 “李先生回来了!” “李先生,听说你被摄政王带走还被绑了起来,你没事吧?” “李先生,丞相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和东丽那边的人打仗大概要打多久?” “李先生……” 一群人絮絮叨叨地围着李惟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家都知道李惟楚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才这么放肆。李惟楚高举着手让大家安静:“好了好了,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们的问题。” “燕绥这个小虾米呢,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虽然其中经历了一点点凶险,不过后来顺利解决,我也就回来了。丞相大人说前线太危险,我一个书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我回来帮着照看着丞相府。” “这次的仗应该只是局部战役,不同十几年前和东丽的那场仗,咱们京岚城很安全,大家不用担心。” 回答完众人的问题,李惟楚又被缠着说了会儿话,这才从重重包围圈中走出来。 却没想到刚准备回自己房间,就在自己院子门口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槐夏。 “槐夏!你怎么回来了?管家说你这段时间都住在霍府,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 “父亲从平州来了信,说你快回来了。我算算时间应该是今天,原本还想去城门直接迎接你的,结果因为有些事所以给耽搁了,这才来丞相府找你。” 李惟楚拉着槐夏往旁边槐树下的桌凳上坐着,像是许久没有看见槐夏似的,李惟楚看着现在的槐夏好像突然变了许多似的。 “你在平州吃了不少苦吧?”槐夏看到看起来明显比起之前更加瘦弱的李惟楚,眉头微蹙。 被燕绥带去那么远的地方,听父亲信里还说,李惟楚被燕绥从城门上给摔下来,受了很重的伤,这才回到京岚城休息。 “还好吧,都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也就是觉得还挺刺激的。” 为了不让槐夏现在还为自己担心,李惟楚赶紧略过自己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倒是你,最近和霍府的关系好像好上了许多?” “嗯。”槐夏点头,“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他们。毕竟当初走丢这种事,谁能料想的到?” 李惟楚还在想怎么和她开口说其实她才是霍家的孩子,不过听她刚刚说的话,恐怕霍宗明给霍夫人的信里应该说了这件事,但是霍夫人却没有同她说。 转念一想,这样或许还能更好地保护槐夏。 李家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届时若是复仇失败,牵连到的人也就少一个。 “对了,今天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母亲说让你今天晚上去霍府用晚膳。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你说。”槐夏将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眼神看向李惟楚的方向。 李惟楚却好奇地盯着槐夏的肚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方才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槐夏似乎一直在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连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稍微一联想,李惟楚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槐夏,你不会是已经有了身孕了吧?” “你怎么知道?” 居然是真的! 李惟楚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差点惊呼出声,不过怕自己一惊一乍地吓到槐夏,赶紧把自己内心的情绪给压制下来,只是瞪大着眼睛:“许敬桓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的?” 槐夏笑骂一声,伸手就要捶李惟楚几下,“难不成我这么快就又把自己嫁出去了?” “你准备就这么生下来?” “不然呢?毕竟是一条人命。” 人们都说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提到自己孩子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今天在槐夏身上,李惟楚终于见识到了。 只是槐夏现在毕竟已经同许敬桓分开,若是就这么把孩子生下,想自己一个人抚养实在是有些困难。 像是知道李惟楚在担心什么似的,槐夏笑着牵住李惟楚的手:“孩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母亲说了,只管让我生下来。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帮我照顾。反正在家也没什么别的事做,突然有个小外孙,还挺给她解闷的。” “也不知道那边的仗到底要打多久。”李惟楚又想到现在同自己相隔千里的许海晏,想到他此刻或许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或许正在营帐里同霍宗明他们商量退敌之策。 又或许正看着自己留给他的那个吊坠,也同样在思念着自己。 “对了,这次好像南平王的军队也过去支援平州了。”李惟楚说道,“东丽那边虽然被打退了一波援军,平州也已经重新回到我们北辰手里。但是燕绥似乎又使了什么新的手段,现在两军势头不相上下,战火很有可能还会蔓延到其他地方。” “那……许敬桓也去了?” “应该是去了。” 突然一阵沉默,李惟楚知道她正在想着许敬桓的事,有些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拉着她的手从座位上起身。 “走吧走吧,你不是说霍夫人让我去霍府么?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 槐夏过来丞相府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李惟楚跟着槐夏出了府,一边上马车一边说着话。 孙之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站在丞相府的石狮子门口看着两人离开的马车。 霍府很快就到了。 远远地看见自家小姐的马车快到霍府,知道里边还有个李惟楚在里头,守在门口的侍卫匆匆忙忙地跑进府里同霍夫人禀报。 马车刚在霍府门前停下,李惟楚扶着槐夏下了马车,就看见霍夫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槐夏,阿楚。” “娘。” “霍夫人。” 三人互相打过招呼,李惟楚站定在霍夫人面前,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霍夫人突然对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这眉眼,同嫂嫂实在是像极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深意重 正在对霍夫人这句话一头雾水之际,李惟楚就被槐夏带着进了霍府。李惟楚他们赶的也算是时候,霍府吃饭时间早,刚进门就瞧见厨房的人已经把晚膳上了过来。槐夏服侍李惟楚也算已经有一段时间,对她的口味摸的还算清楚,这次晚膳也全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看见李惟楚已经被饭菜给吸引过去,霍夫人同槐夏相视一笑。 “这一点同她娘还真是像……” “霍夫人,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都是槐夏告诉我的,我就让厨房的人按照你的口味做了些。”霍夫人拉着李惟楚赶快入座,“我知道你们丞相府的主厨是御膳房出来的老人,我们霍府的厨娘虽然少了这资历,但做出来的饭菜绝对不比你们丞相府的人差。” “那当然,我现在光是坐在这儿就已经闻着香味了。”李惟楚笑嘻嘻地说着。 槐夏在一边看着两人,赶紧催促道:“娘,再不让人家吃,饭菜都得凉了。” “你看我。” 霍夫人光顾着高兴,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拉着李惟楚说了太多话。 “你看我,光顾着和你说话,快吃饭吧孩子。”霍夫人开口说道,“宗明和小莘都不在,这菜可都得靠你吃完了。” “槐夏,你怎么把我特别能吃的事情告诉霍夫人了?” “你这不原本就特别能吃吗?” 槐夏笑着调侃她,见着霍夫人开始动筷,她们二人才开始下筷。席间偶尔说说一些八卦话题,又问了些李惟楚霍宗明在平州的事,这饭也算是吃完了。 “槐夏,你先去房里休息一下吧,我同阿楚有话要说。” 用过晚膳,在大厅稍稍休息了一会儿,霍夫人吩咐人将槐夏送进房里,“还有,我让下人给你熬的安胎药得乖乖喝了。” “这才几个月啊就喝安胎药?”槐夏哭丧着脸。那安胎药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稍微凑近一点就觉得难受。听见霍夫人提到安胎药,槐夏几乎是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傻孩子,这安胎药不仅对孩子好,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霍夫人过来柔声劝慰她,“听娘的话,乖乖喝了。” “知道了——” 槐夏仰着头,跟着下人回了自己的房间。闻见自己丫鬟手里端着的那碗安胎药的味道,槐夏捏着自己的鼻子,右手还在自己面前扇了扇风。 “真是的,都快当娘的人了,还同个小孩子似的。” 霍夫人看着槐夏离开的背影,情不自禁地上扬嘴角。李惟楚站在边上看着霍夫人和槐夏之间的互动,突然心中也生起一股暖意。 “阿楚,我带你去个地方。” 霍夫人同她说完这句话,变自顾自地走在了前边。李惟楚什么话也没有问,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霍府偏院的一间房间里。 在霍夫人开了门上的锁之前,李惟楚还在想霍夫人到底要同自己说什么。没想到打开门之后,看见的东西让自己一下动弹不得。 居然是李越的牌位。 “这是宗明他很多年前就已经立下的牌位。” 霍夫人将身后的门关上,拿着帕子擦了擦李越和方宜兰牌位上的灰,“你的事,宗明在送回来的信里头都跟我说过了。” 李惟楚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只是,这么多年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他。” 霍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静,“其实,当年你和槐夏对换身份之后,你又被换了回去。” “所以,你并不是我们霍家的子女,而是李家的孩子。” …… 霍夫人最后还是同意将小糯米和楚楚对换身份。 那天晚上,楚楚哭着喊着要喝奶,原本一直跟着方宜兰睡的楚楚今天晚上变成跟着奶娘睡。霍宗明找好时机,抱着小糯米进了奶娘的房间。 “孩子,是爹爹对不起你。” 霍宗明最后在小糯米额头上亲了一口,恋恋不舍地将小糯米放进了摇篮里,把楚楚给抱了出来。 楚楚这会儿刚喝了奶没多久,似乎有些睡不着觉。见到霍宗明突然过来抱自己,也许是因为平常经常见到他,楚楚一点都没有要哭喊的迹象,只是瞪大着眼睛看向他,吸吮着自己的手指。 即使在黑夜中,霍宗明还是能瞧见楚楚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直到霍宗明将孩子抱走,小糯米和楚楚都没有吵闹。 刚出生的孩子长相都差得不多,况且小糯米和楚楚本身就长得有些相似,就算暗中掉了包,他们想要发现也十分困难。霍宗明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的进行,他会安全地将李越的孩子带出楚州,李家的血脉会得以保存。 却没有想到,在他走出奶娘房门的那一刻,李越正坐在房顶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早在之前霍宗明和霍夫人对话商量出这个对策的时候,李越就已经听见了。 原本以为霍夫人一定不会同意,却没想到,他们一家人对自己情深意重至此,宁愿用自己的孩子来换楚楚一条生路。 “宗明,你待我如此赤诚,让我该如何是好?” 正准备离开这个地方,李越就瞧见霍夫人正站在奶娘房间门口,悄悄开了条门缝往里边看。 “小糯米,娘实在是舍不得你……” “可你爹爹说得对,楚王一家待他极好,也在战场上救他数次。眼下李家遭此大难,爹娘没用,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报恩。” “若是你还想做爹娘的女儿,下辈子一定要再来找娘……” 霍夫人在门边喃喃自语,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谁能真正舍得自己的孩子? 李越从屋顶上下来,回到了方宜兰的房间同她说起此事。 “陆妹妹盼这个孩子盼了许久,宗明真是糊涂,怎么能让她做这样的选择?” “原本我们就不想连累宗明一家,现下更是不能让他的女儿跟着我送死。”李越握住方宜兰的手说道,“阿兰放心,明日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孩子给送回去。” “嗯。”方宜兰微微点头。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死,我也无所畏惧。”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终决定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是个去赛马的好日子。李越借着这个缘由,拉着霍宗明去外边骑马。 “我出去陪大哥转转,你在府上好好照顾楚楚。” “嗯。” 霍夫人并不是很想同霍宗明交流,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霍宗明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再继续吵她,让底下的丫鬟帮着照看着些,自己去马厩同李越去选今天的马。 呆呆地看着摇篮里的婴儿。 霍夫人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待面前的这个孩子。虽然无比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可现在看着摇篮里躺着的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还是止不住地后悔。 连带着对楚楚,也没有了先前的热情。 霍夫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房间,绣着一双小孩子穿的小鞋。 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小糯米的事。 “真是好想去看看她啊……” “夫人,楚王妃来了。” “嫂嫂?” 霍夫人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去迎她,却没想到她已经从外边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孩子,笑眯眯地同自己说话:“我看外边这门没关,就擅作主张先进来了。” 方宜兰转头同旁边的下人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霍夫人有话要说。” “是。” 那丫鬟弓着身子退出房门,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霍夫人的眼神全程直直地盯着方宜兰怀里的那个孩子,从未离开过半分。 那是她的孩子啊。 “怎么了妹妹?”方宜兰突然出声打断了霍夫人的思绪。赶紧回过神来以免让她看出破绽,霍夫人拉着方宜兰往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没什么,嫂嫂,过来坐吧。” 待到方宜兰在座位上坐下,霍夫人一边给她倒茶,眼神还是止不住往她怀里的那个孩子身上瞟:“嫂嫂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大哥同宗明去骑马,你一个人在房间里闷得慌啊?” “差不多吧。”方宜兰轻轻叹气一声,“你说我们两个人坐月子已经够难了,这两人不在府里照顾我们,还跑出去赛马。” “估计也是在家里闷得慌,今天天气又不错,所以才想着出去转悠转悠。偶尔给他们放一天假也不错。”霍夫人轻笑一声,“所以嫂嫂这是过来找我聊天来了?” “不单纯是,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何事?” 霍夫人疑惑地看着方宜兰,却被她一下拉到座位上坐下。方宜兰的表情忽然一下变得凝重。 在这一瞬间,霍夫人似乎有预感她要同自己说什么。 方宜兰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孩子,将她郑重地放在了霍夫人的怀里:“这是你家小糯米,你可得抱好了。” 霍夫人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想起霍宗明曾经同自己说过的话,霍夫人努力克制下自己心里升起的那一点情绪:“姐姐说笑了,小糯米现在正在那边摇篮里躺着睡觉呢。这是你的楚楚……” “别瞒我了。” 方宜兰伸手握住霍夫人的手背,神色变得温柔:“虽然楚楚出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同小糯米的长相差别也不大,但我还是能认出她是不是我的亲女儿的。” “楚楚后脑勺后有一颗不太显眼的痣。昨天听阿越说宗明可能将两个孩子掉包,我赶紧看了下自己怀里的孩子,发现她果然没有那颗痣。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已经掉包了。” “大哥已经知道了?” 霍夫人没有想到李越居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抬头问她,“所以今天大哥说要同宗明出去赛马,也是因为……” “嗯,他就是想把宗明支出去,好方便让我同你说这件事。” 方宜兰低头,眼神看向霍夫人怀里的孩子。 小糯米本就同方宜兰十分亲近,就算被霍夫人掉包换到了方宜兰的房间,也一直乖乖地不哭不闹。现在看见方宜兰朝自己伸手,她兴奋地将自己的手给举起来,想要去触碰方宜兰的手指。 “你看,小糯米多可爱啊。”方宜兰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妹妹,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舍得给别人家养?” 霍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是攥紧拳头,垂首看着地板默不作声。 “我知道,宗明都是为了他大哥好,为了我们李家好,想报答我们李家。可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他不知道孩子对我们作为母亲的人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才会让阿越将宗明支出去,让我单独同你说这件事。” “姐姐,我……” 霍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哥在东丽之战的时候帮了我们霍家这么多。眼下李家即将遭逢大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可我们能做的实在是有限,除了这个法子,我们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傻妹妹。”方宜兰见她精神萎靡,知道她一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起身站在她身后环抱着她:“阿越选择装作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安安分分地待在楚州,就是因为不想连累其他的人。毕竟皇帝对李家下手,名不正也言不顺,只能靠其他的方式将我们李家灭门。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牵连无辜。只要我们李家消失,他就会停手。” “你现在将小糯米放在我们李家,岂不是让我们的心思白费了?” “你想想,若是楚楚真的活了下来,身份不小心暴露被皇帝所知晓,岂不是让霍家跟着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到时候,霍府上下所有人,都会遭受到和李家相同的命运。” 方宜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眼下更是直接抓住了霍夫人的弱点:“况且妹妹,你真的舍得小糯米吗?” “我……” 当然是舍不得啊! 霍夫人的脸色逐渐变得痛苦,仿佛正在做什么无比艰难的决定。方宜兰不想让她为难,最后同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妹妹,你能有这份心,我这辈子最后这段时间还能交到你这样的好姐妹,就已经值了。” “嫂嫂……” 一时之间,痛苦、无奈、无能为力,各种复杂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霍夫人终于没有承受住这种重压,伸手抱住方宜兰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许承乾的计划 “所以最后,你被嫂嫂给带了回去。为了让宗明不再动这个念头,我们最后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所以,听说你就是李家遗孤以后,他才会误认为你是我们霍家的女儿。” 霍夫人同李惟楚说的事,让她的内心倏忽间变得更加悲凉。 父母都是那样温柔且让人心甘情愿追随的人,却因为皇帝的一己私欲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如今连一个墓地都没有,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牌位供人吊唁。而在世人眼中,他们的死因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这叫她怎么能不恨? 可知道自己还是李家孩子之后,李惟楚心中又多了一分庆幸。 一是庆幸槐夏不用背负上如此沉重的包袱,二是庆幸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女儿。 或许自己身上现在所存在的某些特质,都是源自自己实际上素未谋面的父母。 一下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感觉。 “楚楚,你别怪我当初最后还是将你给还了回去。”霍夫人此刻站在李惟楚面前,像是突然变得渺小起来,“我,我实在是不忍心将槐夏……” “我都知道的霍夫人。” 她当初能够做出一次同意的决定,已经足以让李惟楚感到震惊和无比感激。何况,最终将她给还回去,也是自己父母的决定,她也没有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您当初能同意霍大人将我带到你们身边,我已经感激不尽。可槐夏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身为母亲,怎么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就算您最后还是将槐夏和我换了回来,我还是要感谢您。” 李惟楚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其事地向霍夫人的方向鞠躬。 她诚心诚意地感谢霍夫人。 没有人能无私到这种程度,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强过太多无情无义的人。 “之前就听霍大人说过,您和霍大人认我是您的干女儿。”李惟楚突然开口说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喊您一声娘?” 霍夫人从来没有想到,李惟楚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倒这样懂事地还要喊自己一声娘让她宽心。脑海里似乎突然回忆起多年以前见到的李惟楚小时候的模样,对比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经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时间感慨万千。 眼眶忽然湿润,霍夫人走到李惟楚面前,朝她伸出手:“当然可以,我的乖女儿。” 除了菀娘之外,这是李惟楚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喊娘。 上一世的自己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在孤儿院里长到十六岁便出去勤工俭学养活自己。这一世更是惨,全家被灭门,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好在有菀娘和李芥川的照顾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菀娘虽然同自己的生母亲近,但霍夫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同自己的关系又有些不同。 当这声“娘”喊出口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霍夫人抱着李惟楚,脑海里全是离开楚王府那天方宜兰的身影。 “嫂嫂,你的楚楚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同你一样,也是个温柔的人……” 回到京岚城的日子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原本李惟楚还想着可以到处去走走逛逛,可霍夫人在霍宗明的信里知道李惟楚受了很重的伤以后,本着让李惟楚早些康复的原则,特意把她接到霍府同槐夏一块儿照顾。许菏清正好也闲的没事,索性也跟着一块儿搬来了霍府。 霍夫人本就喜欢女孩,瞧见许菏清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甚是喜欢,自然也开开心心地把她给接进了府里。 府里一下多了两个人,这热闹程度好像瞬间就不同了似的。知道现在北辰名声最盛的李惟楚现在就住在自己府上,那些下人当然各个都兴奋地很,跑过来问李惟楚各种各样的问题。 李惟楚不似别的才子,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她风趣幽默的语调让那些下人每回听她说话都像是在听说书,不知不觉过来找她请教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李惟楚索性直接开了讲堂,每天天南海北的知识到处讲一些,讲上大概一个时辰,也没个什么具体的章程,就随心所欲地讲。 这霍府的下人出去买个菜什么的,偶尔同街上的人讲上两句李惟楚这会儿正住在霍府开讲堂的事情。 一传十十传百,李惟楚的名声再次到了一个顶峰。 自然也传到了许承乾的耳朵里。 “看来这李惟楚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啊?” 许承乾刚刚批完奏折,想去御花园散散心。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边的下人在议论李惟楚的事,心头没来由的一阵不爽。 上次平州的事情,明明已经安排好人找机会将她杀掉,却没想到这李惟楚如此福大命大,将那冷箭躲开先不说,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摔下来,除了现在看起来有些虚弱之外,好像一点伤都没有受似的。 不对,现在讲堂都能每天开一场,恐怕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吧。 “李惟楚身边有清河郡主在,清河郡主医术了的,能让李惟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陈若弗在一边宽慰许承乾,“陛下,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也是一件好事。李惟楚同许海晏分开,无论陛下对哪边下手,都要方便许多。” “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许承乾微微点头算是赞同他的想法。 “最近春闱也要到了,郑玄羿那边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 “郑大人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考题了。”陈若弗回答,“今年科考,因为放宽了女性不可参加科考的限制,所以稍稍多了些人数,但增长数量算不上太多。毕竟有家族门槛的限制,还有些小姐们还保持着观望态度,估计秋闱的时候人会多上许多。” “嗯,很好。” 世人总说他让女子参加科考,其实是变相地选秀入宫。其实,放宽女性科考条件,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涌入朝廷。在许承乾眼中看来,现下虽然女性视角有些狭窄,但相比男子,她们对于细节方面又能更加注意,对许承乾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而这些人背后的家庭势力虽小,但汇聚在一起,一定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的阴谋 “皇帝怎么突然要让我去当科考的副考官?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疾病?” 李惟楚正在霍府当讲师当的好好的,郑玄羿突然找上门来说有事情要见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这科考的副考官,虽然地位不及主考官,但能坐上这个位置也就意味着在读书人眼中这个人在文坛的地位十分崇高。现在他邀请李惟楚担任主考官,看起来好像是有些捧她的味道,不过李惟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该不会是捧杀吧?” “捧杀是什么意思?” 郑玄羿站在李惟楚身边,听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个奇怪的词,本着读书人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郑玄羿抓住这个关键词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瞎说的。” 不过很显然李惟楚并不是很想回答他,转而问他另一个问题,“皇帝说是邀请我担任副考官,实际上应该是非去不可的吧?” “那是自然。”郑玄羿微微点头,“这可是皇帝亲口下的圣旨,只是面上说的好听罢了。” “郑先生,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惟楚开口调侃他,郑玄羿却好像并不在乎似的,“所以,这段时间你得跟着我一块儿组织春威的各项事宜,包括最后考题的审核,是你同我一道进行的。” “怎么当个副考官还这么麻烦?”李惟楚忍不住头皮发麻,“难道我不是只需要坐在考场上监考不就完事儿了吗?” 郑玄羿知道这家伙在拖延时间转移注意力,懒得同她废话,让下人帮着收拾李惟楚的行李往礼部住去了。 连让李惟楚好好休息的机会都不给一个。 许菏清原本还想跟着去,毕竟李惟楚一个人住在礼部没人照顾,身份也更容易暴露。可没想到郑玄羿直接将她给拦了下来,说礼部全是些大男人,她一个郡主过去不太好,拒绝了她的要求。 李惟楚一瞬间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副考官的工作虽然相比起主考官来比较轻松,郑玄羿也一直对李惟楚照顾有加,可礼部全都是皇帝的人,郑玄羿一天到晚总有不在的时候,那些人逮着个机会就让李惟楚干活,连端茶送水这种小事都让她一并干了。 这李惟楚脾气一大,心头一不爽,就同礼部一个小官吏吵了起来。 “我说,你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让我干这些活?就算你是个残废,你旁边不是还有个小丫鬟照顾你这个残疾吗?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那是因为咱们礼部就你一个闲人,不喊你喊谁?” 那小官吏嚣张的很,丝毫不把李惟楚放在眼里,直接拍板同她叫唤,“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做,帮着给大家倒倒茶水又怎么了?” “我给你死去的娘倒都不会给你倒。” 李惟楚瞧他这嚣张的样子,直接拿起旁边盛了水的茶杯,往地上浇了一地。 这些官吏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都是正经读书人,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骂人,一瞬间气急败坏,“李惟楚!你真是好嚣张!听听方才她说粗鄙之语,这哪是一个读书人说得出来的话?!就这样的人居然担任副考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天下的读书人都会不服!” “我就嚣张了怎么着?”李惟楚从来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辈,“我还真就不是一个读书人!这北辰的学堂,我可一天都没上过。” “要是天下的读书人知道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家伙代替他们说话,恐怕已经死了的都得被你给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了!” “你不就是看郑大人不在礼部才敢对我这么颐指气使的么?有本事你当着郑大人的面这么对我说话?” “还有,我当这副考官可是皇上的授意,你这么骂我,岂不是间接骂皇帝没眼光?小心我告诉皇帝,让你人头落地!” 李惟楚的狠话一句接着一句的往外蹦,把那些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本就不打算同这些人争辩太久,李惟楚拂了拂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却没想到居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熟人。 “这才几个月没见,别的没见你有长进,但这损人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少啊。” 还是那熟悉的语调,孙之钰现在看见李惟楚,依旧是一点都不放弃损她的机会。 却没想到李惟楚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似的,仰着头路过孙之钰身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喂!李惟楚!” “李惟楚!”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见李惟楚终于对自己的呼叫有了反应,孙之钰得意地看着她说道:“哼,我现在是礼部侍郎,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哟?原来是狗仗人势啊?” 李惟楚伸手给他鼓掌,“不错,算是有长进。” “你居然敢对陛下出言不逊!” “我有吗?我只是在骂你而已啊弟弟。” 笑眯眯地转身站在孙之钰面前,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还有,就算你是礼部侍郎,在我回丞相府之前,丞相让我代行丞相之职,那我也算是半个丞相。你一个小小的侍郎,敢同我相提并论?” 自己倒还真是小瞧了她,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嘴皮子居然又厉害了许多。 知道再同她对话下去,被气到的只能是自己,孙之钰索性将自己的脾气给收了起来,沉默着不再说话。 见这聒噪的人终于闭嘴,李惟楚松了口气,从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准备回自己的厢房看,双手负在背后朝后边面面相觑的众人挥了挥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大人,您看这李惟楚,仗着写了几首小诗,写了些不入流的小说,就嚣张成这样?” “都镇定些,不要着了她的道。” 孙之钰深呼吸平静下自己的心情,“这李惟楚向来这样目中无人,若是你将她的话记在心里,能把你气得个半死。” “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嚣张下去?” “自然不会。”孙之钰说道,“陛下让她担任副考官,参与试卷审核,自然是有别的安排。我们只需要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就好。” “不过你放心,这李惟楚得意不了几天。” 第二百章 偶像级的人物 这次春闱的考题许久之前就已经出好,说是让李惟楚审核,实际上她也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就交到郑玄羿手上去了。她对北辰的考试形势算不上多熟悉,只知道自己在春闱大考那天同郑玄羿露面监考就行。 “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李惟楚将印有考题的试卷收好交到郑玄羿手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趴在桌上忍不住想睡觉。 “你明明什么事都没做,怎么还累成这个样子?” 郑玄羿将试卷整理完毕,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休息,面色有些发白的李惟楚,“你看上去脸色好像不太好。” “没事,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自从那次从城墙上摔下来之后,都会时不时地觉得胸闷气短,呼吸有些困难。就算许菏清说内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她还是会有这种感觉,就连许菏清都没有查出到底有什么病因。久而久之,也就逐渐习惯了起来。 “要是身体不舒服,你只管去找郡主就好。你毕竟是女儿身,去太医院看病还是有些不方便。” “你怎么知道?” 李惟楚没想到郑玄羿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同许海晏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况且,我是他门客的事情,除了你们那几个人之外,就连皇帝都不曾知晓。皇帝一直以为我是他这边的人,所以对我经常与许海晏同进同出的事情也没有很在意。” “居然是这样……”李惟楚突然想起自己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难自己的场景,“难怪你那会儿如此谨慎,原来是要试探我。” 郑玄羿像是没听到李惟楚的话,自顾自地同她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好。” 李惟楚快步跟了上去,连自己的书案都没来得及收拾,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 春闱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虽然同东丽的战事正在进行,但许承乾从来没有觉得东丽会打赢北辰,因此对他们也并不十分在意。这春闱也并没有延期举行,全北辰的优秀的读书人也在这一天全部汇聚到京岚城。 就算能来到京岚城参加春闱的人都是出色的人才,但北辰幅员辽阔,在各个州县选出来的才子们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这一天,京岚城再次感受到了不逊色于龙节的热闹气氛。 同龙节简单而热烈的节日氛围不同,这天下读书人汇聚在一起,即使是坊间的喧闹声,似乎也跟着多了些文化的气息。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进京赶考究竟是个什么景象。” 李惟楚同郑玄羿站在夫子庙门前,看着许许多多的书生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些人,有些已经在京岚城小住了一段时日,看上去状态还算不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是刚刚才到达京岚城没多久,被这座城市的繁华景象所吸引,不知不觉地东张西望,想一下将这景色尽收眼底。 有个身材矮小的秀才,光顾着看夫子庙的模样,一下没有注意,被一块石头给绊了步子,一下摔倒在地。 李惟楚赶紧上前去查看情况。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这人的口音听起来十分奇怪,想必是说惯了地方方言,一下改不成官话的口音。李惟楚听了许久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话,赶紧将他从地上扶起。 “看着这京岚城这么热闹,实在是让人目不转睛。我一下就看呆了,这才在您面前闹了笑话。” 瞧见李惟楚身上的官服,知道面前这人应当是这次春闱的考官,秀才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向李惟楚行礼道歉。 “不碍事,当初我第一次来到京岚城的时候,同你一样,也是这副表情。”李惟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去吧,好好考。等到你榜上有名,这京岚城的景色还不是任由你看个遍?” “是,是吗?”那秀才看上去却是不大自信的模样,“但我娘说,我这丑模样,先前都是运气,这次会试,我一定是不能上榜的。” “那就让你娘看看,她说的话是错的。” 李惟楚最喜欢给人做心理辅导,眼珠一转,突然拍掌做了决定。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笑眯眯地看向这名秀才,李惟楚觉得自己又做了件好事,“这首诗送给你,就当预祝你能金榜题名!如何?” 不愧是考官大人!这随口一吟,居然能吟出这样的佳句! “草民斗胆,不知大人名讳……” “李惟楚。”他这么问,李惟楚也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了。 那秀才听见李惟楚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幻听,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的模样。 这就是李惟楚!那个名扬天下的大才子!不仅诗写得好得读书人的喜欢,那些小说,连自己识得几个字的娘亲都爱不释手。 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您真的是李先生?” “如假包换。” “什么?李先生!李先生在哪儿?” “那不是今年咱们会试的考官么?没想到李先生居然是考官!” “李先生!” 一时间,夫子庙门口因为听见李惟楚的名字而变得闹哄哄的。 若非有侍卫在一边,恐怕李惟楚就得被团团包围起来了。 “还真是热情啊……” 李惟楚被吓得再也不敢说话,瞧见那名秀才给自己比了个手势,只微笑一声表示回应,又赶紧背过身去。 “那是自然,你可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大才子。”郑玄羿在一边调侃她。 “你倒是会打趣我。” “咱们北辰的文人,对有才之人是出了名的狂热。”郑玄羿笑道。 李惟楚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赶紧转移话题:“不过,这参加会试之人如此之多,想要从中脱颖而出,也实在是不容易。” “每年我们都会在这些人当中选出大概两三百人入朝为官。不过,今年让女子也可以参加考试,内宫也同样急需人才,应该还会多上一些人才是。” 郑玄羿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一位女子,一边开口说道。 可李惟楚却一下愣住了。 面前这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端木臻。 第二百零一章 春闱 在许海晏还没有来到韩州,还没有同她相识的时候,端木臻便已经有了参加科考的打算。 虽说这女子参加科考有一定的条件限制,可对端木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平日里她虽然没有上过什么私塾学堂,但父亲和母亲对她的悉心教诲,让她的学问不逊色于任何一个男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加出色。 后来认识了许海晏,知道他在朝中的艰难处境,更加想出手帮他。一路走到春闱,端木臻全都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往上走的。 端木臻原本天赋就不错,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每天都是孜孜不倦手不释卷的状态。 她是在暗中同那个叫李惟楚的人较劲的。 虽然知道李惟楚相比起自己还要更加出色,迄今为止她所作的诗词也是自己从来无法企及的高度,但她就是不想输。 只要比李惟楚更出色,或许自己就能站在许海晏身边帮助到他。 却没想到,当自己站在夫子庙门前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身穿考官服的李惟楚。 比起几个月之前见到的样子,李惟楚似乎又高了些,正在同另一个考官兴致勃勃地聊着天。 正直勾勾地盯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对方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似的,突然回过头来。 “端木臻?” 既然被认了出来,端木臻也并没有要继续藏着掖着的打算,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同李惟楚打招呼:“李先生好。大人好。” “也算是认识的朋友,不必这么拘束。”瞧见了熟人,李惟楚笑眯眯地同郑玄羿介绍,“郑大哥,这是在韩州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叫端木臻。” “韩州……端木臻……莫非你是端木宁先生的女儿?” “正是家父。” “原来是端木先生的女儿,难怪气质如此出众。” 端木宁先前在皇家学院当过一段时间的先生,也算是郑玄羿的老师。况且端木宁的确是个十分有才能的人,只是他不大喜欢表现自己,从皇家学院请辞之后,索性直接去了韩州定居。端木宁的夫人,郑玄羿当年也见过,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有这样两个人教导,这端木臻想不出色都很难。 “大人过誉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李惟楚笑眯眯地拍了拍端木臻的肩膀:“去吧,祝你考出个好成绩来。” “多谢李先生。”端木臻弓身行礼,“郑大人,在下先告辞了。” “嗯。” 瞧见端木臻离开的背影,李惟楚还在那边眼巴巴地看着,突然被郑玄羿敲了下脑袋。 “干什么呢?干嘛突然敲我?” “你毕竟是考官,还是要注意身份。”郑玄羿低声道,“况且,你最近被礼部那群人盯上,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私下同考生接触,恐怕少不了一通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明白郑玄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一向不喜欢受束缚的李惟楚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见郑玄羿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索性转过头去,装作不在意地看着四处的风景,轻飘飘地吹着并不怎么响亮的口哨。 考试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上短,一晃,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今年的考题比起去年来说似乎要简单上许多,不过端木臻走出考场的时候,听见周围的人小声地议论着今年的考卷,内容大多都是责怪今年考题为何如此变态的话语。 并没有打算同他们讨论什么,端木臻从自己的小隔间里走出来,只想着赶紧回到自己的客栈好好休息,等着放榜的那天。 “姑娘,姑娘!” 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聒噪地喊个不停。端木臻实在有些烦了,回过头来看他:“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 面前这个男人看上去长相还算不错,也有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气质,给人的感觉还算清秀。只是身材实在有些矮小,同端木臻看上去似乎相差不大。 可端木臻好像并不是很在乎这些,只是对于他突然打断自己回客栈进程表示不满。 “不知姑娘贵姓?” “端木。” “啊,端木姑娘。” 端木臻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带上“啊”这个语气词,口音还有些听不懂的男人,强忍着耐心听他说话。 “在下王贵。这科考结束,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同姑娘一块儿游湖?听说京岚城郊外的潋滟湖春景极好,前些年许多考生科考结束后都会去游湖。” “不去,我还有别的事。” 端木臻耐着性子同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拿上自己的行李往外边走。 那男人没想到自己的魅力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愣愣地看着已经离开的端木臻。 “监考终于结束了——” 李惟楚伸了伸懒腰,看着郑玄羿手里收下的试卷,开口问他:“判卷应该……” “判卷也是你和我负责的。” 还没等李惟楚的问题问出口,郑玄羿就已经识破了她的意图,拉着她的手腕往礼部走。忍不住大叫一声,李惟楚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又灰暗了许多。 “这皇帝果然是来整我的吧!怎么一个副考官都有这么多活要干!” “你现在作为北辰文坛第一人,自然要负起你该负的责任。”郑玄羿伸手拍她的脑袋,“选拔人才,提携后辈,是文坛大家应该做的事。” “你不也是文坛大家么?有你一个提携后辈就够了。” 李惟楚翻着他手里的试卷给他看:“我是真的不太懂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判。你让我判作诗那道题,我还能勉强胜任,你让我判前面的四书文,那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怎么就不能判了?你不还做过四书的集注么?对四书的理解应该比我更在行才是。” “那都是闲暇时候做的不入流的东西……” “好了好了,别废话,赶紧干完赶紧收工,还有那么多考生等着我们出成绩放榜呢?你相信我,等成绩全部出来放榜的那一天,你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知道自己无法躲避,李惟楚认命地仰头,嗷叫着进了判卷的房间。 第二百零二章 吐露情报 端木臻在客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醒来发现自己的行李和钱袋子突然全部不见了。 “小二!” “什么事小姐!” 正巧在外边给新来的客官安排好客房的店小二听见端木臻的房间传来叫唤声,赶紧屁颠屁颠跑进来。 “我的行李怎么全部不见了!” “小姐,咱们客栈早些已经放过布告,客人的财物都要自己负责看管。您这东西丢了,那也不是我们客栈偷的啊!” 虽然之前已经交了两个月住店的钱,行李里边除了衣物,也就是一些考试之前用来温习的书籍。虽然丢了几十两银子,不过端木臻身上的簪子也值不少钱,住到放榜的那一天还不是问题。不过对方这种毫无责任感的态度让端木臻非常不爽,端木臻直接到前台掌柜的那里将剩下的房钱全数退还,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掌柜的一眼。 那掌柜倒还的确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保持着微笑服务的原则,笑眯眯地将端木臻送出客栈。 “还是先去官府报官吧。” 端木臻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几两碎银子,叹气一声,走到官府去报了个案,到处找着离夫子庙稍微近一些的客栈。 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那天考试结束后同自己搭话的王贵。 话说那王贵正准备去外边买只荷叶鸡回来尝尝,结果就在门口碰见了那天对自己爱理不理的端木臻。见她好像是要在这间客栈住下的模样,王贵喜滋滋地凑上去准备同她打招呼。 “啊!端木姑娘!” 当端木臻转头看见王贵的那一瞬间,她真想赶紧把刚交到掌柜手里的银子给拿回来,然后去外边重新找客栈住。 “你也住这家客栈?” “嗯。” 端木臻礼貌性点头,旋即开口说道,“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诶端木姑娘。” 王贵快步站在端木臻面前将她拦住,“先别走那么快嘛端木姑娘。” 端木臻已经做好了伸手将他撂倒的准备。 “不知上次我同你说的游湖……端木小姐有没有想法?” “既然你还记得游湖,那应该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这绝对是端木臻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我不去。” 说完这句话,端木臻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迈着步子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端木臻上楼的背影,王贵的眼神闪烁着。 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夜半三更。 或许是已经适应了先前那家客栈的床,又或者是被今天王贵的举动给恶心到,端木臻许久都没能入睡。原本还想着看看先前的书,突然想起自己的书都已经被偷了,现下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没来由地觉得烦闷,端木臻索性躺在床上看着帘顶,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响动声。 还没来得及起身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忽然间在空气中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虽然端木臻不算是江湖中人,但毕竟也算是习武之人,对这天底下常见的下三滥招数还是略有耳闻。感觉到这味道应该是迷魂烟,端木臻立刻屏住呼吸,封印穴道,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外边的人进来。 那吹迷魂烟的人的确十分谨慎,就算已经放好了迷魂烟,还是在外边逗留了一段时间才打开房门。 端木臻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想看清楚来人是谁。 居然是今天白天在底下碰见的那个叫王贵的人。 虽说这王贵的确找人烦,但先前的两次接触,让端木臻觉得他只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读书人。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般胆大妄为之人,半夜闯进她的房间想对她行不轨之事。 “端木姑娘,先前你对我不敬数次,我可全都饶过你了,并没有同你计较。反正也快是个死人了,不如在此之前同我一同体会一次极乐世界……” 反正我也快是个死人?什么意思? 听不得这污言秽语,端木臻几乎是在瞬间从床上起身,三下五除二将这个王贵压倒在地。伸腿将旁边的窗子给打开,让房间内的迷魂烟散了些出去,这才开始盘问这个王贵。 “说!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啊……我不知道啊……” 没想到端木臻居然会功夫,而且看这拳脚居然还是个练家子,王贵心里一下开始打起鼓来。不过对于她的问题,王贵也只能选择装傻,什么都不说。 毕竟得罪端木臻,不过就是一顿毒打。 可得罪了那个人,可就不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还给我装傻?从实招来!” “我就是对你拒绝了我这么多次怀恨在心,想对你做点什么!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端木臻问了多少次,王贵依旧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端木臻知道自己拷问的手段还不够,身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李惟楚,索性用这个来威胁他: “知道你背后那人的势力不弱,所以你才不肯说。我现在是拿你没什么办法,可我要是将你带到李惟楚那儿,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应该听说过李惟楚吧?这李惟楚看起来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可手段可一点都不弱。如果我问你你不肯招,那到了李惟楚手里,你就算想招,恐怕都没这个机会了。” “啊嚏——” 李惟楚猛的一下从床上坐起,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差点连脑仁都给甩出来。 低头一看,自己的被子居然全部掉在了地上。 “嗐!原来是被子掉了,我还以为有人骂我。” 骂骂咧咧地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裹在身上,李惟楚在床上滚了两圈,彻底将自己包成一个圆球以后继续安稳睡觉。 “我说!我说!” 李惟楚这个人有多可怕,王贵是从别人那听说过的。知道端木臻所言不假,原本还表现出一副铁骨铮铮模样的王贵这会儿立刻换了副面孔似的向她求饶:“我说!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快说!” “是有人要整李惟楚,想找机会让李惟楚死!”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拜托你,放过我吧! 第二百零三章 深夜拜访 李惟楚? 怎么又同李惟楚扯上关系了? 端木臻觉得奇怪,还想多问他些东西。却没想到迷魂烟的威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而自己先前因为已经有些反应不及吸入了部分,这会儿已经开始有些发作。 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醒醒神,端木臻继续问他:“确定没有什么别的要交待的了?” “没有了没有了,我发誓!” “滚吧!” 避免时间长露出破绽反倒被这王贵制服,端木臻一脚将他踹出房门。 看来今天晚上这客栈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端木臻将自己剩下的一些银两放进自己怀里,直接从一边的窗户上跳了出去。 虽然这王贵看上去并不像是会老老实实将所有事情交待清楚的人,不过看他第一反应就是说出李惟楚的名字,想来应该不会作假。既然这件事同她有关,就算不是很想帮她,但她毕竟是丞相府的人,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许海晏那边也会不太好受。 “没想到我还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迎着深夜的凉风往丞相府的方向去,端木臻伸手狠狠地拍着丞相府的门。 守夜的小厮打着哈欠给对方开了门,见到来人是个漂亮姑娘,瞌睡一下清醒了不少,“这位姑娘,请问你来我们丞相府有什么事?” “你们府上的李惟楚李先生在不在?” “原来是来找李先生的……” 小厮嘀咕了一声,朝端木臻耸耸肩,“李先生之前一直住在霍府没有回来过。后来去了礼部准备科考,最近这段时间应该还在礼部批改试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端木臻突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一眼现在的天色,要是让人现在去礼部找人好像也有些强人所难,端木臻说道:“小哥,等到天亮的时候,能麻烦你去礼部找一下李先生吗?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 “嗯……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面对漂亮姑娘的请求,小厮倒是答应的十分爽快,“还没有请问姑娘您的名讳?” “我叫端木臻,至秦臻。”端木臻报上自己的名字,“等你见到她的时候,同她说这个名字就行了。” “好。” “麻烦了。” “那姑娘你今天晚上……”那小厮见端木臻头发尚未梳好,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也不可能半夜三更来丞相府找李先生。 或许是李惟楚的熟人? 想到若是自己帮了这个姑娘,可能会得到李先生指点一二,突然有些小兴奋,也就顺手想给面前这个姑娘做个人情,“姑娘你今晚可有个落脚的地方?” “额……” 要不是这小厮突然问起,端木臻还真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挠了挠自己的头,低声说道,“我就在城外的破庙将就一晚上就行了。” “那可不行。” 小厮说道,“既然姑娘你是李先生的朋友,自然不能这么委屈了你。你在这儿先等等,我去问问我们管家,看看能不能给姑娘你安排一间客房。姑娘家去破庙那种地方住着总是不安全的。” 没想到丞相府的小厮都这么会替人着想,端木臻微笑着同他道谢:“那就麻烦小哥了。” “不客气。” 管家听说是李惟楚的朋友,虽然这个点被小厮叫起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以李惟楚现今在府上的地位,她的朋友自然不能怠慢。笑着将端木臻迎进府里,忙里忙外地替她安排了一间客房。 折腾了一晚上实在有些累,况且迷魂烟的药效还没有过,实在是有些累了。同管家道过谢,端木臻直接倒在床上,被子随便一裹,立即陷入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一早,端木臻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还是昨天晚上给自己开门的小厮的声音,“端木姑娘,你现在起来了吗?我把李先生从礼部给请回来了,还请你去大厅……” 话还没有说完,端木臻就从里边将门给打开了。 昨天夜里光线实在是黑暗,虽然知道面前的端木臻是个漂亮姑娘,可小厮也现在才看清楚人家的长相。 漂亮的琥珀色瞳子,如同匠人雕刻过的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扬显得十分英气。白里透红的肌肤,即使不施粉黛也依旧明艳动人,直接就把小厮给看待了,险些连话都不会说。 “我这就过去。” 端木臻低声道,“多谢小哥。” “不,不客气。” 给对面的端木臻让开出门的路,小厮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一声真美。 等她来到大厅的时候,就看见李惟楚正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 “李惟楚,李惟楚!” 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下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哈喇子,李惟楚就看见端木臻站在了自己面前。 “端木姑娘,早啊!” “不早了。”见到李惟楚,端木臻的脸色好像又变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方才和小厮说话的样子,“我这次来找你,是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我听说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深夜来丞相府寻我?” “昨天晚上,有人闯进我的房间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抓住他的时候,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件关于你的事情。” “什么?居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种事?” “这不是重点,反正我已经将他制服了。”端木臻只想赶紧跟她说清楚这件事,“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有人要对你下手。” “嗐,我当是什么大事。” 李惟楚听见端木臻说这件事,反倒是松了口气,双手负在后脑勺,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像是在补觉,“自从我被皇帝钦定当副考官以后,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人要整我。没办法,谁叫我才华横溢树大招风呢?” “我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端木臻被李惟楚这种态度给气得不轻,伸手就往她脑袋上一拍。 一边的丫鬟见着端木臻的举动都惊呆了。 现在在整个丞相府,还有谁敢对李惟楚做这样的动作啊? “我听那人说了,这次他们不仅仅是整你,杀杀你威风这么简单,他们是想直接要你的命!” 第二百零四章 女状元 “他们哪回整我不是想让我死?我都习惯了。” 李惟楚依旧是那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像是一点都没把端木臻的话给听进去。上次尚衣局那档子事儿,已经够让李惟楚随时对皇帝那边的一举一动保持警惕了。 不过,对于端木臻收到消息后还是立刻赶来给自己报信,心下自然十分感激。 正准备开口同她道谢,却没想到端木臻一开口就是一顿大骂: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丞相府,关系着丞相大人?现在丞相大人在外边打仗,他在京岚城的家只能靠你守。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丞相府落在了别人手中,你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等到丞相府没了,丞相大人就是腹背受敌,就不能安心打仗,战场上瞬息万变,你知道因为你,丞相大人很有可能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你知道吗?!” 端木臻最看不惯的就是李惟楚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原先在韩州的时候,见她眼睛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至少还保持着基本的精气神,这次在京岚城见到她,虽然只见了两面,不知怎的却总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李惟楚,你是不是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你说什么?” “按照你现在的状态来看,一点都不像之前的你。”端木臻的敏锐让李惟楚觉得后背一凉,“你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目标?” 李惟楚不想再继续和端木臻说话,忽然一下从座位上起身就要离开丞相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不知道你之前的目标是什么,若非只是简单的功名利禄,我想你应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端木臻走到她面前,强迫她面对自己,“这样看来,你先前的目标并没有实现,而现在,你距离这个目标依旧是遥遥无期,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对不对?” “请你不要妄加揣测别人的想法。” 对端木臻的连续发问,李惟楚终于表现出了不耐烦,“我还有事情要做……” “李惟楚,你想想许海晏。你当了他的门客这么久,应当对他不仅只有利用的关系了吧?” 这端木臻若是放在现代,倒是极其适合去当一个心理咨询师,几乎是一下就看穿了李惟楚的弱点。 没错,就是许海晏。 自从知道害死自己父亲的是先皇之后,李惟楚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虽然同霍夫人说自己要背负起这一切,要继续为父母报仇。可仇人早就已经去世多年,自己要报仇的话也成为了一纸空谈。 原本还想在战场上助许海晏一臂之力,结果反过来自己成了拖后腿的那个。 李惟楚前段时间选择住在霍府而不是待在丞相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知道自己在下意识地逃避责任,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但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李惟楚低着头不敢看她,“我已经失去了我所有的作用……” “不,你还是有作用的,只是你自己放弃了。” 端木臻看向丞相府的大门,“既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帮许大人守住大后方,这不就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吗?” “而他的大后方最核心的人,就是你啊!”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过来给你传信,让你时刻警醒着些了。” 拍了拍李惟楚的肩膀,端木臻知道她现在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也就没有再打扰她。 既然见完了李惟楚,那也没必要继续待在丞相府。端木臻往丞相府门口的方向走准备离开,却没想到李惟楚突然把自己叫住了。 “都来了,干脆就在这儿住下吧。分数估计这两天就能统计出来,放榜也不过过两天的事,你在丞相府里住下也好,一个人住在外边实在不太安全。” “既然如此,那我住下好了。” 原本还以为端木臻回推辞一下,却不知她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李惟楚愣愣地看着她。 “就当是我开导你收的费用。” 知道李惟楚这会儿已经想明白,端木臻也不再同她生疏,难得同她说起了玩笑话。 “行,你说的对。” 李惟楚笑着点头,旋即转身准备离开丞相府。 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她又回过身来看向端木臻,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了,端木姑娘。” …… 此后,端木臻在丞相府过了好几天的舒服日子。 听说府上来了个李先生的朋友,不仅生的漂亮,还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姑娘。府上的下人都好奇,偶尔在府里见到她,总是要拉着她说话。 端木臻虽然不喜生人,但丞相府上的丫鬟和仆人让她突然有种自家府上的感觉,也就并没有排斥他们,经常同他们说说笑笑的。 见这个漂亮小姐不排斥,那些来找她聊天的下人,围着她问问题的下人越来越多,到后来得管家过来才会依依不舍地散场。 “端木小姐,让您见笑了。” “没事。” “对了端木小姐,今天下午好像就是放榜的时间了吧?” “嗯。”端木臻对自己的考试成绩还算十分有信心,“我打算等会儿就过去。等礼部的人把考试成绩贴出来,我也能第一时间看到。” “你还是别去了,有内部人员在,还去跟人家挤来挤去看那劳什子榜单做什么?” 就在管家和端木臻闲聊之际,李惟楚笑眯眯地走了进来,站在端木臻旁边,“端木小姐,我原本只知道你学问做的不错,却没想到你做学问这么厉害。猜猜你的名次?” 端木臻对自己的实力有正确的认识,在李惟楚面前,也不太想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索性就直接说了:“我自己觉得不会在探花之下。” “看来端木小姐对自己实在是有信心啊……”管家在一边说着,眼巴巴地看向李惟楚,“李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同我们说说吧。” “猜对了!” 将从礼部那里抄过来的榜单递到端木臻手里,一边看着她打开,李惟楚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今年的第一名,就是端木臻!” “恭喜你端木姑娘!你可是我们北辰的第一个女状元!” “李惟楚!端木臻!还不快束手就擒!” 第二百零五章 下狱 管家正在满脸喜色地向端木臻道喜,李惟楚也喜滋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名单,跟着一块儿高兴。外边突然有人好像在大声喊她和端木臻的名字都没有在意,直到容启带着刑部的人出现在他们身边,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时候,李惟楚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容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什么意思,李先生不应该最清楚了吗?” 李惟楚依旧是一头雾水,容启已经朗声在院子里喊道:“李惟楚涉嫌春闱考卷泄密,端木臻为其共犯,现将两人押入大牢,明日候审!” “什么?!” “怎么会!” 周围刑部的侍卫已经冲上前来准备将李惟楚和端木臻抓捕,李惟楚忽然大声朝周围呵斥道: “我倒要看看谁敢抓我?!” 李惟楚现下本就代行丞相之职,职位比起容启还要高上一级。此时感受到她身上骇人的气势,周围的那些侍卫突然就愣在原地不敢再继续前进。 “容大人,抓人得讲究证据,我且问你,如何就认定我泄露了此次春闱的考卷?” “证据,明日堂审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看到。” 容启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李惟楚旁边的端木臻,接着开口说道,“不过,你作为此次考试的副考官,府上居然住着这次科考唯一一位满分的考生。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吗?” “清者自清,我只是因为端木姑娘是我先前在韩州认识的朋友,此次进京出了些意外,行个方便让她住了进来而已。” 听见容启说他们手里捏着证据,李惟楚心中大概就有了盘算。 原来,这就是端木臻先前说的对方的手段和计谋。怪不得对方说端木臻已经是个死人,没想到为了整垮她,连自己和端木臻这么隐藏的关系都已经算计好。 看来端木臻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故意放出的情报,想将端木臻引到丞相府上来,让李惟楚更加有话说不清。 “别的该说的话,留到明日堂审看见证据再编吧,你无需在我这儿多费口舌。” 容启抬手一挥,周围的侍卫全部围了上去,一举将李惟楚和端木臻拿下。 “管家,去找郑大人,他会想办法救我的。” 在被刑部的人带走之前,李惟楚最后在管家耳边小声说了这样一句话。为了避免再出什么幺蛾子,容启让人赶紧将李惟楚和端木臻带走,等到府上的仆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被直接带走了。 管家几乎是立刻就往礼部的方向赶了过去。 路过夫子庙的时候,管家往前边已经贴在布告栏上的榜单第一名的方向看了一眼。 果然不是端木臻的名字。 “你说什么?李惟楚被容启的人给带走,还说她泄露了科考的试卷?” 郑玄羿刚刚结束礼部这边的工作,先前听李惟楚说过端木臻正住在丞相府,正准备去丞相府看看她,顺便给那个叫端木臻的小姑娘道喜。 端木臻的试卷是他亲自批改的,字迹娟秀清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十分不错。而四书那部分答的也一字不差,对于指定题目作诗也有其十分独特的思考。最后一部分的论文,更是如同笔下生花妙理成趣,让人眼前一亮。实在不愧是端木宁的女儿。 许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让人满意的试卷,郑玄羿让一同批改试卷的其他考官也看了看,都一致同意郑玄羿给的分数。 明明今天上午的时候给出的榜单还是端木臻的榜首,却没想到那边已经私自换成了另外一个榜单,直接抹去了端木臻的名字。 “这群人,居然已经直接越过我做这种事了吗?” “毕竟现在礼部管事的,可是我孙之钰啊,郑大人。” 管家和郑玄羿正在谈话,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孙之钰,幸灾乐祸地看向郑玄羿脸上痛苦的表情,“郑大人不过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御史中丞,陛下是赏识你才让你这么多年连需担任春闱的主考官,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没眼光,居然连一个考生究竟有没有作弊都看不出来。亏你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四大才子,我看,应该是材子才是!废材的材!” 原先在丞相府的时候,郑玄羿就不太看得起孙之钰这个家伙。后来知道他背叛了许海晏以后,更加对他没了什么好感。管家作为丞相府的人,知道眼前的孙之钰就是在落井下石,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对方毕竟现在是礼部侍郎,也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人。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等到来日再同他算账。 “孙之钰,你得意的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郑玄羿不想再同他说太多废话,带着管家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想办法将李惟楚给解救出来。 “知道你这家伙一辈子就没写出几句好诗好句子,李惟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现在送给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你现在不过是一条走狗而已,趁着现在能得意,赶紧先多多叫唤两声,免得以后舌头都被人给拔了。” “走吧。” 说完最后这几句话,郑玄羿带着管家赶紧离开了这间房间,只留下孙之钰一个人留在原地咬牙切齿。 “好你个郑玄羿。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和李惟楚一个下场的。” 孙之钰狠狠地捶了一下门边,拳头都变得通红。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蹲大牢,从某个角度想,倒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 “坐牢的感觉竟然还不错,我感觉这刑部牢房还挺干净的。” 虽然这牢里有些潮湿,不过地面还算干净,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和尸体的腐臭味。旁边还有一铺小小的石板床,还有一张小方桌。 只不过,比起之前被燕绥抓去关禁闭的条件来讲,的确是差上不少。 “我说你也乐观过头了吧?我们现在可是被关在牢里。” 隔壁牢房传来端木臻的声音。 “我是真这么觉得,这牢房比我之前看见的可要好上太多。况且,还有你给我做邻居,还算不赖。” 李惟楚一翻身躺在旁边的石板床上,往端木臻那间牢房的方向又靠近了些。 第二百零六章 诀别的话 “你准备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李惟楚腰不太好,这石板床实在是咯得慌,又往右边翻了个身。闻着墙壁上潮湿的气味,李惟楚往后挪了一点,“我方才已经让管家去搬救兵了。” “先前我在夫子庙见到过的那个郑大人?” “嗯。” 虽然端木臻看不见,但李惟楚还是点点头。 眼下京岚城,能够依靠的也就只剩下了郑玄羿一个人。虽说宫里有那个叫唐霏霏的贵妃娘娘暗中帮助自己,不过上次皇帝已经开始派人调查与她相关的过去,想必已经对她起了疑心,现下还是不要让她帮忙比较好。 只能看郑玄羿能不能帮到什么忙了。 “这郑大人我听说过,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连御史大夫都不是,能帮到你什么忙?” “我的忙他可能帮不上,不过,能把你救出去,也算是又多了条新的出路。” “你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件事将你牵扯进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吗?”李惟楚瞪着眼睛看向房顶,“你的父亲端木宁先生,怎么说也是在皇家学院做过几年老师的人。既然能在皇家学院任教,想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低。你是他的女儿,碍于这份面子,他也不会这样对你。” 端木臻脑袋已经有些反应不及,有点跟不上李惟楚的思维速度,索性直接沉默下来,听李惟楚慢慢分析。 “况且,你还记得我给你看的那个榜单么?在你后面那个榜眼的名字,可就是那天晚上偷袭你的王贵。” “你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一下明白李惟楚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端木臻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说,“所以你是觉得,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通过王贵诬陷你泄露的科考的试卷,根本就不用通过我?” “嗯。” “或许他们是觉得你和我的关系更近一些,更有说服力。” “说服力这种东西,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李惟楚想到自己父亲遇害时被安上的流寇名头,忍不住冷笑出声。 “所谓说服力,公信力,像许承乾这种独裁惯了的皇帝,你觉得他需要吗?” “他需要说服的只有他自己,他不用对任何人负责。” 这石板床实在是有些凉,李惟楚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都跟着有些凉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原地蹦了蹦,“再说,他们想要具有说服力的证据,直接捏造就是了。就像我们现在还没见到的捏造出来的说我泄露考卷的证据。” “还有,听你那天的描述,我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之前在夫子庙门前我迎接考生的时候,曾经扶过一个考生。长相还算儒雅,不过面色有些黑,说官话也带着一口方言口音。若是我所料不差,应该就和你说的那个王贵是同一个人。” “就是他!” 听李惟楚三言两语对王贵的描述,虽然并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但直觉告诉她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这就没错了。”李惟楚接着说道,“王贵之前有同我接触过,他们要是想陷害我,直接用王贵或许更保险一些。” 端木臻正仔细听着李惟楚那边的话,突然听见一阵大一阵小的踏在干稻草上悉悉索索的声音,还略微带着几声喘气的调子,甚至隐约听见李惟楚在数什么节拍。 “你在干嘛?” “我在做一种名字叫做《初升的太阳》的养生操。你要不要跟着做,还挺能锻炼身体的。” 李惟楚这会儿正做到扩胸运动,一不小心转过了九十度,感觉老腰一闪一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喂李惟楚,你怎么了!” “我……扭到腰了……” 端木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别用你那老弱病残的身体乱蹦乱跳了,你就好好歇着吧,还让我跟着跳锻炼身体……我自己运功锻炼不行吗?” “倒是忘记你会功夫这件事了。” 李惟楚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闪到的腰,嘀咕了一句小学生的广播体操果然不适合老年人,又坐在床上恢复了正经的表情。 “他们将你牵扯进来,目的大概有两个。” “说来听听。” “首先,是让你和我之间产生罅隙。他们应该是从韩州知道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实际上算不上太好,所以才看准了这个机会。毕竟你是因为我才下的狱,再加上之前便已经不和,会对我心存怨恨也实在正常。”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就算关系算不上太好,因为许海晏,我们还是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对,想让你和我之间产生罅隙,也是因为这第二个原因——想让你站在我的对立面上。” “或者更应该说,让我站在和许海晏的对立面上。” “没错。” 李惟楚这样一番话,已经是将皇帝的目的彻底梳理清楚。 许承乾的目的很简单,他看重了端木臻的能力。 无论是从文才还是武才来看,端木臻都是个不可错失的人才。眼看着在韩州的时候,端木臻同许海晏相处时已经表现出和谐的气氛,若是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恐怕许海晏那边又会再得到一个助力。 而正好端木臻获得了科考状元的好名次,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惟楚和端木臻都是骄傲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挑起两人之间的战争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许承乾没想到的是,李惟楚这个家伙是个很神奇难以捉摸的人。 你说她不骄傲吧,她却在某方面有着别人难以理解的固执。你说她骄傲,在面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时候,她的原则和底线像是统统消失了似的。 就比如说,在面对许海晏的时候。 “我猜,许承乾接下来应该会想办法收买你。你可以先假装推托,最后找到合适的时机答应他,想必你自己应该能够把握。” “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潜入了皇帝身边,你能为丞相大人做的事情就比我多上太多。到时候,丞相大人身边就已经不再需要我。” “那我是生是死,对他的影响就不大了。” “在你的帮助下,我想他一定能很快实现他的理想。” 第二百零七章 可别死了 许海晏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地图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正准备弯腰下去剪,大脑突然一阵眩晕,许海晏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架子。弯腰替他捡起那张地图,看见许海晏苍白的脸色,开口问道:“大人,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 “您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也不是,只是觉得脑袋有些晕,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许海晏赶紧给自己醒了醒神,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卷卷宗,旋即转头对阿岚说道:“昨天晚上我翻了所有平州周围郡县的资料,拟定了一个同燕绥对垒的作战计划。你快去请霍将军他们过来商议。” “是,大人。” 正准备走出房门,阿岚又突然被许海晏给叫住,疑惑地回头,却忽然瞧见许海晏脸上带着的一点微红。 阿岚毕竟跟了许海晏这么多年,瞧见他这个反应,几乎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同他说道:“大人放心,李先生最近这段时间在府上待的好好的,还去霍府小住了一段时间。听说前不久还被任命为春闱副考官,估计到今天应该已经放榜了。” “这样。”许海晏一下放下心来,勾手指算了算,“也是,今天应该是放榜的日子。按照她的性子,当副考官应该会觉得很无聊。” 想到李惟楚脸上出现的表情,许海晏忽然一下笑出了声。 “不过,李姑娘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信,会不会……” “无事。”许海晏淡淡地摆手,“估计是这段时间太忙了,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个爱写信的人,一下忘了也很正常。” 相比起收到李惟楚的信,许海晏更加希望自己能够赶紧打赢这场仗,然后尽快班师回朝。 亲眼见到她。 “去吧,把霍将军请来。” “是。” …… “胡说八道什么呢?” 端木臻听见李惟楚的话,不满地打断了她,“我可没有说答应你的请求。” 李惟楚这会儿突然变了表情,调侃似的语调听得让端木臻觉得牙痒痒:“端木姑娘,可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你暗恋我们家大人,我可早就看出来了。” “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端木臻被戳穿少女心事,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倏忽间想起那天晚上许海晏对自己说的话,突然一下又情绪低落了下来。 许海晏同她说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在意的人。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不过看他那天的反应,想必一定是个十分出色的姑娘。 “怎么了?” 感受到端木臻突然低落的情绪,李惟楚觉得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唤起了些不太友好的记忆。”端木臻想着李惟楚毕竟是许海晏现下最信任的门客,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口问了她,“对了,丞……许海晏身边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姑娘吗?” “特别亲近的姑娘?” 李惟楚点点自己的下巴,盘算了一下许海晏身边有那些亲近的女孩子。 “额,好像除了许菏清,还有西青的那个公主曲静姝,也就没别的了。”李惟楚好奇地贴近端木臻那边的牢房,实在是想看看端木臻现在脸上的表情,语调中带着些幸灾乐祸,“怎么,你不会是,已经跟我们丞相大人表过白了吧?” “什么是表白?” 不明白李惟楚的话是什么意思,端木臻开口问道。 “啊,就是表明你的心意的意思。”李惟楚耐心地同她解释,八卦的心情忍不住熊熊燃烧,“那我们大人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她坦率单纯,却又有着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深谙人生的大道理,知晓世间万物的规则,有时候却总爱在一些小事犯迷糊;有时候反应快的让人惊讶,总能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有时候却迟钝的要命,无论别人怎样暗示,她好像总是接收不到。”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端木臻对于这段话的印象可谓是刻在骨子里一般深刻,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一字不差地将那天许海晏跟自己说的话全说给李惟楚听。 原本李惟楚还抱着听八卦的心情,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突然有种感觉。 这许海晏说的莫非是自己? “等等,同许海晏亲近的姑娘……我好像忘记我自己也是个女的了……” 李惟楚小声嘀咕着,一边回想刚刚端木臻说的对自己的评价还有告白。 “没想到大人说起情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你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啊?没什么。”李惟楚回过神来,正在想要不要跟端木臻坦白这件事,结果却听见牢房的另外一边传来了脚步声。 “想必是皇帝那边派人来了。”李惟楚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将声音放低了些,回归到最开始的话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 “我记住了。” 端木臻咳嗽两声,听着那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原本还有些遗憾,听见你刚刚跟我说的话,突然觉得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了。” 遗憾就是,没有亲口听见许海晏说喜欢自己。 不过,有了端木臻方才转述的许海晏的那番话,心中的遗憾一下就消减了大半,“祝你一切顺利。” “我的脑子,做什么事情自然都是顺利的。”端木臻低声道,“我可不像你一样笨,这样被别人无端陷害,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是是,你最聪明。”李惟楚不服气,“但是你也别踩我一脚好吧?” “还有,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李惟楚侧过头去。 “我确实想站在丞相大人身边辅佐他,不过,我可没想过接替你的位置。” 端木臻眼看着那人就要走到自己身边来,最后同李惟楚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既然要做,那便是只能我自己才能做到,而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只会站在那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位置上。” “至于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好你自己的位置吧。” “端木臻,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外边的狱卒便过来打开了牢门,准备将端木臻带走。 李惟楚站在牢房门口,看着她离开。 “可别死了。” 这是端木臻临走时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第二百零八章 端木臻的质问 端木臻被带出牢房的时候,眼睛被太阳狠狠地晃了一下。原本以为应该是皇帝派人来牢房同自己谈话,却没想到狱卒让自己换了身衣服,直接进宫去面圣去了。 带着自己进宫的人,居然还是曾经见过面的老熟人。 就是那天来丞相府把端木臻和李惟楚带走的容启。 “没想到容大人居然会屈尊来接我一个小女子出狱。” “皇上的旨意,我只是臣子,自然只能遵从。” 容启的眼神并没有过多地放在端木臻身上,似乎并不是很想同她说话。 原本端木臻对这容启就算不上有什么好印象,既然他不愿同自己有过多对话,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去热脸贴冷屁股。挺直胸膛,跟着他的步子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虽然两仪宫的恢弘程度感到无比震惊,但端木臻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的表情,比起其他一些刚进宫的人来说实在是好上太多。瞧见端木臻目不斜视的样子,容年对她的关注才又增添了几分。 紫宸殿很快就到了。 “陛下,容大人带着端木臻到了。” 外边通传的太监见到容启和端木臻即将上殿,快步走进殿内去请示皇帝。 “让他们直接进来就是。” “是。” 容启刚到门口,瞧见传话的太监走出殿外朝自己微微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带着端木臻进了紫宸殿内。 “见过陛下。” “平身吧。” 许承乾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瞧见后边跟着的沉默不语的端木臻,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就是端木臻?” “民女端木臻见过陛下。”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嗯?” 一上来,许承乾就给端木臻施加了足够大的压力。略微带着质问的语气,以及看似漫不经心的反问,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可端木臻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反过来装作无辜的反问许承乾:“民女胆子不大,只不过比起寻常妇人大上半个罢了。倒是不知道陛下何出此言?”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因何入狱的吗?” “民女不知。” “你敢私自买通朝廷官员窃取科考试卷,你居然还敢当着朕的面装聋作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民女从未做过的事情,我为何要安在自己头上?” 端木臻面上毫无惧色,直直地迎上许承乾的目光,“倒是陛下,对于这件事不仔细调查便对我随口诬陷,真不怕有损陛下您明君的名头?” 像李惟楚这种非正常人暂且不论,这么多年来,许承乾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敢对自己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忽然一下笑出声:“明君的名头朕倒是不怕,不过,你爹爹端木宁这么多年来的清誉,结果最后毁在了你一个小丫头手里,想必应该会十分不甘心。” “家父只会认为,一定是有人陷害他的女儿,我才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你口口声声说陷害陷害,可朕的手里可有你同李惟楚私下交易的证据。” “容大人,劳烦你帮朕将证物取过来吧。” “是。” 容启早就已经让人备好呈上来,许承乾却摆手,示意他拿给端木臻看上一眼。 “这个包袱,应该就是你的包袱吧?” 原来那天包袱失窃的案子,也是他们在暗中搞鬼。 “是我的。”端木臻毫不犹豫地认了下来。 “在这个包袱里,我们可发现了不少东西。”许承乾这么说着,朝容启的方向抬手。容启将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从里边一堆衣物里找到了几封书信。 “打开给她看看。” “是。” 容启将信件展开,里边的字体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那是整个北辰只有李惟楚才会写的瘦金体字迹。 “你口口声声说诬陷,那为何你的包袱里会有李惟楚的信件?” 端木臻轻笑一声,看着上边的字迹忍不住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模仿字迹的人,就这种水平还伪造证据。 连半点李惟楚瘦金体的神韵都没有模仿到。 在心里默默同情了李惟楚一秒,端木臻继续说道:“那我倒要好好问问容启大人,我的包袱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你这包袱是被人所窃之后随意地丢在了路上,有人捡到以后去报了官。我的下属发现里边的信件有些许可疑,便上交到了我这里。否则也发现不了你和李惟楚之间的勾当。” “容大人的借口实在是编的无懈可击,着实令人佩服。” 端木臻没有经过许承乾的同意,直接从地上起身,随手从自己的包袱里边翻了翻,在一件衣物里的夹层,掏出一片金叶子,“那可真是奇怪,虽然我那些首饰银票之类的也算值不少钱,但这一片金叶子,也足以抵上那些钱财了,为何它现在却还在我的衣物夹层里?” “许是藏得太严密,一下没有找到罢了。” “容大人不如说,是这扒手刚入行,不太懂,我可能还相信一些。”端木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容大人作为主管司法的官员,这些年官府的大大小小的案子也见过不少,居然不知道,京岚城的小偷,大多都是组织性的偷窃,且是划分区域进行。现下单独行动的扒手越发的少,因为一旦单独行动,被抓住的几率就会变得特别大。” “而这些组织性的小偷,甚是还会开设教授偷窃之法的课堂,里边就有提到对于衣物夹层的财物和荷包夹层的财物。” 端木臻将金叶子放进自己怀里,笑眯眯地站在容启面前,却是一副质问的语调:“倒是不知道这小偷是真小偷,还是假……” “无论是真假小偷,都摆脱不了你的嫌疑。你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那容大人觉得我是垂死挣扎,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 容启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呛话呛到这种份上。 不过,倒是没想到自己会遗漏了一个这么重要的细节。 “况且,你们所说的证据,只有李惟楚单方面写给我的信件,却并没有找到我写给她的信件。你们就这般轻易定我的罪,合适吗?” 第二百零九章 交易达成 紫宸殿一片寂静。 原本陈若弗还会以为,像端木臻这样一个小姑娘,就算是端木宁的女儿,从小接受比起别家女儿都要好的教育,那也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没什么见识。面对今天这样的场面,不说被吓到不敢抬头,至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处处都戳在许承乾的痛点上。 许承乾原本是打算让端木臻首先慌了阵脚,最后在找个合适的机会让端木臻为他办事。却没想到这小姑娘同自己想象中差别甚大,容启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臣子,居然一时间有些奈何不了这个端木臻。 “端木臻。” “民女在。” 许承乾见容启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走下龙椅站在他身边,让他先回自己府上。陈若弗知道他想同端木臻单独谈谈,将紫宸殿内所有的丫鬟都请了出去,连着带上了紫宸殿的大门,一下将外边的光线隔绝开来。 殿内忽然变得昏暗。 “你知道,眼下朕手里掌握的这些证据,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朕下了旨,它就能变成真的?” “民女自然知晓。” 端木臻朗声回应着,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既然我说了这句话,你应该就知道,朕想做的并不是要将你至于死地。” “而是想让李惟楚死。” 许承乾后面半句还没有说出口,却没想到端木臻居然说出了剩下的话,带着玩味的表情看向她,许承乾这才接着说道:“朕知道,你在韩州之时同李惟楚有些交情。不过,这次事件,若非你同她之间没有这层关系,也不会平白受到这般冤枉不是?” “陛下可能记错了,我同李惟楚并没有交情。”端木臻这说的倒的的确确是实话,“在韩州之时,她便仗着自己是丞相身边的红人,便对其他人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好不嚣张。虽然的确是有些学问,不过也仅限诗歌方面罢了,算不上什么稀奇。” “你同李惟楚不对付?”许承乾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自然,陛下若是有心,去韩州随便问问先前同我们有过接触的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那你此次可更加是受的无妄之灾了。” 许承乾同情地看了端木臻两眼,却不知端木臻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若非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田地? 谁也不知道端木臻同许承乾最后究竟谈了多长时间的话。 只是最后,原本放出去的榜单又重新收了回来,在榜首加上了一个叫做端木臻的名字,还特意发了新的布告,说明了这件事。 此时,全北辰都知道此次春闱出了一个叫做端木臻的女状元。 “这端木小姐真是好生厉害,一个女人竟然能在这么多男人当中脱颖而出考中状元!” “端木小姐实在是我们的榜样,连我都想着去念念书,来年去考取功名了。” “就你?恐怕不是去考功名,是去找你未来相公去了吧?” “你就知道打趣我!” “姑娘家家的去当什么官,未来当个好母亲好妻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道。你可别学这个叫端木臻的女人知道吗?” “女人读那么多书作甚?这端木臻若非真有本事,怎么一开始的榜单没有她,现在又突然临时补上?谁知道是不是皇帝看上她,才给了她这个名头……” 一时之间,关于端木臻这个横空出世的女状元的讨论遍布大街小巷,无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在讨论端木臻这个女状元。 还有部分人在猜测,那布告上说的某种原因未能及时将端木臻的名字放在榜单上,究竟是什么原因。 自然也包括了许海晏他们。 “没想到端木宁的女儿居然直接考上了状元!看来这家伙又得得意好一阵了。” 南平王也同许海晏在一间营帐内,许承乾发布的布告和榜单几乎是在七天之内就已经全部快马加鞭送到了各个郡县,许海晏他们虽然正在打仗,但同样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此时商议战事结束,自然也就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你们家许敬桓不是同端木臻有过婚约么?曾经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姑娘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女状元,会不会觉得可惜?” “当然不会,我们家槐夏也不差。”南平王又想起同槐夏相处的那些日子,一时间突然有些伤感起来,眼神往许敬桓那边的方向瞟。 自从同槐夏分开后,许敬桓比起从前更加努力更加勤勉,这段时间一下消瘦了不少。后来平州发出求救信号,他和自己带兵过来支援,小仗大仗打了几场,更加变得沉默寡言。 南平王虽然害怕他会被闷坏,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毕竟,都是自己的原因,才会让槐夏和许敬桓分开。 南平王的视线一直放在许敬桓身上,许海晏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叹气一声,转头却看见霍宗明也正看向许敬桓。 霍宗明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同许敬桓说槐夏已经怀孕了的这件事。 自己还在霍府没有出征的时候,就和霍夫人同时知道了槐夏怀孕的事情。虽然并不想女儿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一辈子,但想到那天槐夏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把孩子留下来的时候,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可从那天到现在,自己都在怀疑自己做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毕竟槐夏同许敬桓已经分开,如果将这孩子生下来,那槐夏将要面临的压力,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 “霍大人,怎么了?” 许海晏在他边上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霍宗明才反应过来,勉强地笑了一声:“没事,只是有点想夫人和孩子们了。” 孩子们…… 许海晏知道他应该是看见许敬桓想起了槐夏,忍不住叹气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几句。 “对了丞相大人,这段时间李惟楚有给你写信吗?” “没有。”许海晏也觉得奇怪,“虽然她一向不喜欢写信,但前段时间忙春闱的时候还匆匆忙忙给我写了一封。眼下榜单都已经传到了我们这边,应该已经没别的事要办了才是。” 许海晏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方才不久在布告上看见的“某种原因”四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和李惟楚有脱不开的关系。 第二百一十章 落井下石 布告发出去没有多久,端木臻便被升为了翰林学士一职位,帮助皇帝处理各种政事。而艺林苑也跟着改名成为了翰林院,此次春闱招收到的大量人才大部分都被收进了翰林院内,归端木臻管辖。 甚至,连皇帝从丞相手里接过的七曹,端木臻也掌管了部分权力。 虽然端木臻能拿到这次春闱的头名,实力母庸置疑。但像这种直接当上这样一个大官的例子,自北辰开国一来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端木臻这个翰林学士的职位一设置,丞相手里的实权可就少了太多了……” “莫说少了太多,再这样下去,恐怕直接就要被架空了。” 刚下朝的臣子们听完许承乾对端木臻的任命,一时间心情都有些复杂。尤其是被瀛王掌控的部分大臣,听见端木臻的任命书之后直接变了脸色。 看来过不了多久,皇帝对丞相和瀛王的敌意,马上就要搬到明面上来了。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平常的味道。 只是,现在丞相大人和瀛王都不在京岚城,那些所属瀛王阵营的大臣都不敢轻易当这个出头鸟,生怕直接被皇帝一击毙命,在朝堂上全部哑了火。许承乾看着底下安静无异议的群臣十分高兴,看向端木臻的眼神也更加炽热起来。 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别人看起来会觉得他有些不厚道,不过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有了端木臻,许海晏手里的权力,将会逐渐被自己收归回来。 “退朝——” 陈若弗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端木臻受了命,正准备同其他大臣一样退下,陈若弗却突然叫住了她。 “端木大人请稍等!” 端木臻回过头来,就看见皇帝下了龙椅往自己的方向走。 “穿上这身官服的感觉如何?” 许承乾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还特意给端木臻整理了她的官服领口,连一边的陈若弗看了都忍不住吃惊。 这么多年了,除了面前的端木臻,连皇后都没有这个待遇。 “多谢陛下关心,还不错。”端木臻对这身官服同样是梦寐以求,“只是陛下,您一下将这么多权力放在翰林院名下,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操之过急?朕倒觉得进度还慢了些。”许承乾冷哼一声,“那瀛王将朝中几近一半的大臣都收到了许海晏其下,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趁着他们都在外边打仗,正是将这些属于朕的权力全部收回来的时候。” 端木臻没有说话,她的默认让许承乾下意识以为她同意了自己的做法。 “对了,今天把你叫住,是有另外一件事让你同朕去办。” “何事?” 直到许承乾带着自己走到那个曾经住过几天的牢房之后,端木臻才明白许承乾想做些什么。 牢房依旧同自己印象中的那样潮湿阴冷。这段时间正巧赶上回南天,刚刚下了台阶,端木臻就感觉有一股直达骨子里的冷意迎面而来。 许承乾今天带着自己来牢房,意图不能再明显。除了因为李惟楚,还能有谁? “陛下,这牢房阴冷潮湿,您要保重龙体才是。” “无妨,我就是想带你见个人。” 许承乾越往里边走一步,端木臻的呼吸就变得越发紧张。 她不敢看李惟楚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从自己离开牢房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天。虽然之前同她一块儿待在牢房的时候见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可谁也不知道这三天内,牢房里的那些狱卒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但及时再紧张,端木臻也不能在许承乾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否则,迄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部白费了。 “喏,就是这个人。” 许承乾突然在自己面前停下,端木臻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被绑在架子上的人。 居然是曾经对自己意图不轨的王贵。 “此次科考,同李惟楚有交易关系的人,是这个名字紧跟在你后边的王贵。容大人在他身上找到了很多证据证明他的罪行。听说当初他还对你下手,今天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如今的模样。” “对于已经落难的敌人,我们要趁机痛打落水狗才是。” 许承乾背后的声音听的端木臻有些头皮发麻。不过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李惟楚,端木臻只觉得自己心下一块大石头突然放下。 “明明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同李惟楚有交易,怎么突然又栽赃到了我的头上?!” 王贵原本已经被打的昏迷不醒,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的人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却没想到端木臻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王贵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按照孙之钰的吩咐,只要将端木臻的包袱偷走,并且在里边放上伪造的李惟楚的信件,就可保他一世荣华富贵,甚至连这春闱前三甲的名额也不在话下。可谁能想到,前些天刚刚放出来的榜单里还是自己处在榜首的位置,仅仅过了半天,自己的名字就被抹去,换上了端木臻的名字。 而自己,还莫名其妙地安上了这样子虚乌有的罪名。 “大胆!竟然敢在陛下面前大声喧哗?!” 陈若弗瞪了王贵一眼,朝一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那狱卒收到暗示,将鞭子在盐水中一浸,忽然一下抽出,重重地甩在王贵身上的伤口处。 旋即一声惨叫。 “陛下?!” 王贵这才注意到端木臻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被陈若弗一提醒,才明白原来那人是皇帝,“陛下!是这个叫端木臻的人从李惟楚那里买的考题,同我可没有半分关系啊!陛下!” “不对,陛下怎么会是非不分!一定是这个端木臻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蒙骗陛下!陛下,女人不可以相信啊!端木臻不过一介下贱女流,她的话更加不可信!” “哦?下贱女流?” 端木臻听他这番话,忍不住一挑眉。径直走到他面前,直接抬腿踩在他伤口上。 又是一声惨叫。 “被下贱女流踩在脚底下,你岂不是更加下贱?” 端木臻淡淡地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加大了自己脚上的力度。 王贵只觉得痛不欲生。 第二百一十一章 酷刑 端木臻发狠的眼神让王贵觉得浑身上下不寒而栗,原本就因为被盐水浸泡过的鞭子鞭打过的缘故,身上的伤口变得极痛,现下被这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女人踩在脚底下,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对王贵都可以说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那天没能让你多吃点苦头,没想到机缘巧合,你居然又落到了我的手里。” 冷哼一声,端木臻将自己的脚放下,擦在王贵裸露的伤口上一阵剧痛。他想大喊,却害怕因为在皇帝面前喧哗而再挨狱卒的鞭子,只得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叫喊声吞进肚子里,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看向自己面前的端木臻。 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端木臻回到许承乾面前:“多谢陛下。这厮之前曾经对我下过药,今天多亏了陛下,也算是将之前那笔帐给算过了。” “先不用着急谢我。” 许承乾的笑容在这牢房当中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让端木臻有种不详的预感,“方才我便说过,对于落难的敌人,我们要学会落井下石才是。” 端木臻心中忽然一惊,但面上神色依旧未变:“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带路吧。” 朝那边一直等待着召唤的狱卒微微抬手,那狱卒心领神会,笑眯眯地同许承乾说道:“陛下这边请。” “陛下,那里边的气味有些腥,您要不拿着这手帕……” “给端木大人吧。” “多谢陛下。” 端木臻接过陈若弗手上递过来的手帕,余光突然感受到许承乾投来的略微有些玩味的语气,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猜测。 但当走进这牢房内最里边的审讯室的时候,端木臻倒是希望自己猜错了。 那被绑在架子上的人简直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貌。 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头上还滴答掉落着血迹,在地上留下点点红斑。双手即使被吊在架子上,两只手掌还是无力地垂下,一点生气都没有的样子。手指关节上紫色的淤青触目惊心,手臂上和对上也七七八八带着许多血痕,身上的白色牢狱服也已经逐渐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上边有用鞭子鞭打时候留下的红色的血迹,狱卒鞋底留下来的灰色脚印,还有一大块黑色的痕迹。 端木臻认出来,那是烙铁烙在身上留下来的印记。 “你看看你还认不认得她?” 许承乾朝狱卒扬了扬下巴,那狱卒便走到那个囚犯面前,一把将她的头发揪起。 端木臻足足认了许久,才认出面前这人是李惟楚。 “把她叫醒。” “是。” 狱卒用小桶盛了一桶冰冷的水一把泼在李惟楚脸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李惟楚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端木臻。 还有正一脸得意的许承乾。 “哟,稀客啊?” 就算身上的伤已经让她完全喘不过气来,在许承乾的时候,李惟楚还是对他一副冷嘲热讽的姿态,“怎么陛下今天想着有空来看我?”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端木臻一个。 “这不,带个你认识的人让你见见。” “哦——原来是端木姑娘。”李惟楚的声音已经像是随时就要没了气息,却还隐约勾出一个笑容来,“哦不对。看身上这身官服……想必应该称作是端木大人才是。” “不愧是丞相大人最看重的门客,眼力不错。” 原先在关押王贵那间牢房的时候,许承乾还一副不屑靠近的样子。而现今到了关押李惟楚的审讯室,也不管她身上的血腥气有多重,竟然直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脑袋抬起,“你知道,若非不是你对我的建议无动于衷,这端木臻的位置,原本可以是你的。” “我本就不稀罕当公务员,没什么前途,还不自在。” 李惟楚嘀嘀咕咕地说着,一把甩开许承乾的手,“陛下今天过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来嘲讽我的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认罪?” “我要认什么罪?”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两声,眼神冷冷地看向许承乾,“我可不记得我犯了什么错。” “这次试卷泄露的事情,你是主谋,你说你没有犯过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跟容启大人说的很清楚了。” 李惟楚一点都不害怕许承乾的质问,依旧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那份认罪书上我没有签字没有画押,那些书信也都是你们伪造的。那王贵我跟他根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这么随便地找个人就想给我安上这样一个罪名,你觉得天下人能信服吗?” “天下人?你倒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许承乾亲手舀起一桶水,一下往李惟楚的头上泼了过去,“那我就让你清醒一下。” “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消失在这天底下。老百姓们忘性大,可能前些天还记得有你这么一个李先生在,过了这段时间,又出了个什么周先生王先生,指不定把你甩到什么脑后去了。” “随便给人安上罪名,胡乱猜测别人,果然是陛下你最擅长的事情。” 李惟楚奋力将自己的头扬起,虽然人被吊在架子上,却依旧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从来没有对许承乾有过半分畏惧。 不知道为什么,在对上李惟楚眼神的时候,许承乾突然有些心惊。 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曾经对自己露出过的这种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个眼神,如同破晓的阳光一般富有生机和侵略性。 那个人,就是李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李惟楚阴笑着上扬着嘴角,大笑着连带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险些将自己的命都给搭了进去,“怎么,陛下难道会因为我这样一句话就怕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李惟楚朗声道,“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只有自己。” “皇帝老儿,你究竟为什么在害怕?” 端木臻看向许承乾的方向。 就看见他藏在袖子里紧握着的双拳。 第二百一十二章 设计图 其实当年李越的死,不仅是许承乾的父亲先皇一手造成的,许承乾在其中起到了无比重要的推动作用。 而这件事,除了先皇和陈若弗,大概也就瀛王许承庆后来调查的时候发现的了。 “王爷,最近瀛王又往楚州那边走动了。” 陈若弗匆匆忙忙将方才从信鸽里边拿到的纸条拿了进来,交到长宁王许承乾手上。 “这瀛王这个月以来已经是多少次同楚王接触了?真当本王是死人吗?” 许承乾将那纸条放在蜡烛上烧毁,忍不住开始盘算着应该怎么对付瀛王。 “对了陈若弗,你同我一块儿进宫面圣吧,我有事要同父皇说。” “是,奴才这就去为您准备。” 陈若弗为许承乾准备好进宫的行头,就见他手上带着一堆的卷宗上了马车。 宫殿内。 皇帝许明珏正在紫宸殿内跟大臣商量着重新建一座新宫殿的事,在设计师刚刚出炉的设计图上比比划划的讨论着什么。外边通传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喊了声:“长宁王殿下到——” 许明珏这才从设计图见抬起头来看向走进殿内的许承乾。 “阿乾,你来了,快过来给父皇看看。” 许明珏见他过来,赶紧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他拉到设计图边上让他仔细看看那设计图,“你看这还有什么要修改的?” “父皇,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看这个的。” 许承乾老早就做好了准备,将自己怀里的一张图纸给拿出来给许明珏看。 “先前曾经听父皇抱怨过,说现在这座太极宫每到梅雨季节就变得阴冷潮湿。父皇您的膝盖早些年受过伤,住在这太极宫里头对身体不太好。我也问过宫里的太监,说父皇您有想重新修建一座宫殿的念头。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画设计图,想给父皇您一个惊喜。倒是没想到言先生已经把设计图画出来了,我现在倒是有些献丑了。” 到了许明珏这个年纪,有儿女惦记这才是最幸福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生活中这么细枝末节的小事能让许承乾惦记这么久,许明珏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白疼这个小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毕竟是你的一番心意,拿过来给朕瞧瞧,正巧言先生也在,可以让他给你指点一二。” “陛下谬赞了。”言先生微笑着回应许明珏对自己的夸奖。 “既然父皇这么说,那我就献丑了。” 许承乾将设计图摊开在许明珏面前,旁边的言先生也稍微凑过来了些。 原本言本礼的确是抱着来指点许承乾一二的心情看的这设计图,毕竟许承乾虽然是这几个皇子里边最出色的皇子,但还是个设计的外行,许多东西可不是这么一段时间就能弄懂的。可当他真正开始看着上面的细节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许承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设计天才。 “殿下,这真是您画的?” “我们殿下这段时间在自己府上废寝忘食地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陛下您看,我们殿下都消瘦了不少。也正是因为要画设计图的缘故,所以这段时间进宫的次数变少了些。可偏偏有些爱嚼舌根的下人还说……” 陈若弗在一边帮着许承乾说话,一副替许承乾委屈的模样。陈若弗在许承乾小时候便已经跟在了他身边,对他的想法更是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话。许承乾卡住合适的点让陈若弗住了嘴,微笑着看向面前的许明珏:“父皇不用在意陈若弗的话,他这人您也知道,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这段时间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 许明珏又不是聋子,宫里的传言,多多少少都传了一些到他耳朵里。他们说许承乾是个没良心的皇子,说许承乾受到皇帝封赏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已经露出了这般白眼狼的迹象,实在是让人心寒。 没想到孩子居然是为自己去准备这样的惊喜去了。 “孩子,是父皇让你受委屈了。” 许明珏摸了摸他的脑袋,瞧见旁边已经有些目瞪口呆的言本礼:“言先生,您觉得长宁王画的如何?” “陛下,若非长宁王是您最喜欢的皇子,臣真是想让他当自己的徒弟。” “哈哈哈,言先生还真是直言不讳。” 许明珏知道他一向是这个脾气,朗声大笑,眯着眼睛看他:“此话作何解?” “长宁王殿下的这张设计图,无论是从建筑的美观度,还是实用度,还有风水,地形全部都有考虑到。不仅如此,这座宫殿若是按照殿下设想的地方落成,简直就能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为堡垒一般的存在,宫中的防御也能变得更加坚固。” “就单拎出这一座麟德殿来说,这曲折回环的结构设计,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建成,但一旦建成,绝对是世间仅有,独一无二!” 言本礼评价中对许承乾的赞美和欣赏溢于言表。许明珏听见自己的儿子被言本礼这样一个十分骄傲地人这般夸赞,高兴地合不拢嘴:“言先生,你所言可属实?” “那是自然。”言本礼回话,“方才草民说话都有些托大了。按照长宁王殿下的天赋,恐怕草民还得拜他为师才行。” “言先生过谦了,我只是误打误撞罢了,哪能同言先生相比?” 许承乾朝言本礼拱手,微笑着说道。 “那既然这样,长宁王的设计图就交给言先生了,你将两张设计图综合一下,将朕之前同你说过的点子也一并放进去,你觉得怎么样?” “就依陛下所言。” 言本礼将自己和许承乾的设计图一并带了下去,朝许明珏行礼告退。许承乾走在他身边,扶着他进了紫宸殿的偏殿,往旁边的龙榻上躺下。 “阿乾啊,知道为什么朕如此喜欢你的设计图吗?” “为何?” “因为你上边那含元殿的设计,实在是深得朕心。” 广袤无垠的广场,巍峨耸立的宫殿,庄重中带着威严的含元殿。 那正是至高无上皇权的象征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借刀杀人 许承乾十分隐晦地勾起了嘴角。 他很早就意识到了一件事,父皇想要修建一座新宫殿,不仅仅是因为现今这座宫殿潮湿的原因,更是因为从北辰开国一来修建的这座宫殿,是由最初的那位丞相同当时的将作大匠设计而成的。当年因为征战津南统一中原地区的时候权力过于分散,在设计宫殿的时候,将作大匠将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主殿规模缩小到了如今的程度,丞相还借口说是北辰方才统一不久,不宜大兴土木。 高祖皇帝对此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言语,只是默默地忍受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在京岚城中修起了同自己主殿规模相差无几的丞相府。 接着将收归部分权力的任务交到了许明珏手上。 许明珏很早之前便已经想动这些异姓王,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幸好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已经拔除了些眼中钉肉中刺,日子总算是过的舒坦了些,他这皇帝的位置也坐的更加安稳。 但最棘手的,还是现在战功赫赫最得百姓爱戴的楚王李越。 虽然心下有数,但许承乾还是装模做样地问了这个问题:“父皇究竟在为何事烦心?不妨说出来,看看儿臣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同你说?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许明珏重重地叹了口气。许承乾也没有出声反驳他,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茶,一副孝敬孩子的模样。 见他这般乖巧,想着就算他不能替自己解决问题,也能帮着分担有些烦闷的情绪,伸手让他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唉,同你说说也无妨。”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长宁王说说话。” “是。” 陈若弗跟许明珏的贴身太监,带着紫宸殿内的所有的太监丫鬟都出去待命,只留下许家父子两人单独谈话。 “最近同东丽的仗,也算是打完了,你知道吧?” “儿子当然知道。”没了外人在,许承乾也悄悄改了称呼让自己显得同许明珏亲近些,“这场仗,我们不仅将先前东丽夺走的部分城池给夺了回来,甚至险些直捣东丽都城,让东丽闻风丧胆。这一场仗,可以说是打出了我们北辰的威风,父皇您的威名又再次远播了。” “朕威名远播?”许明珏听见这四个字冷笑一声,像是在反驳许承乾的话,但更像是在嘲讽自己,“威名远播的哪里是朕?” 许承乾顿了顿:“原来父皇是在为楚王的事情担忧。” “是,楚王靠这次东丽之战积累了多少民心,你应该不会不知晓才是。” 想起前段时间从宫女那听来的现下民间最流行的对楚王无比赞颂的歌谣,许明珏一时间有些气结,“我看这天下,很快人人都知道北辰有个了不得的王爷叫楚王,却忘记京岚城还有个皇帝叫许明珏了。” “父皇的名讳,那些老百姓怎么敢随意叫唤?”许承乾让他消消气,主动从座位上起身来给他按摩,“也就这段时间让楚王得意一番,父皇您若是想收拾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阿乾,你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许明珏感受到他按压在太阳穴上的力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原本楚王还没有出征讨伐东丽的时候,在楚州就已经十分有声望。而经过这场战役之后,楚王的实力和威望都更上一层楼,朕要是想动他,还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先前父皇不是已经解决过几个异姓王了吗?” 许承乾的手逐渐慢下来,“如法炮制,楚王一定也不在话下。” “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出手的好时候。”许明珏重重地叹了口气,让许承乾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况且,楚王本身在楚州的守备就不弱,朕要是想对他下手,恐怕靠朕的这点人,完全动不了他啊……” 终于等到他说出这句话,许承乾忽然低下头来,缓步走到许明珏面前,一副认错小孩的模样:“父皇,儿臣有件事要同您坦白。” “嗯?” 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许承乾,许明珏微微颔首,“你说。” “其实,儿臣前段时间发现了一件事。”许承乾低声道,“之前去韩州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南平王暗中豢养了死士,而且数量几乎能同宫中守备风骑的数量相比了。” “什么?!” 许明珏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看起来老实巴交温文尔雅的堂弟居然会有这样的心思,而且自己居然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虽说韩州是他自己的地盘,有他自己的军事守备在一点都不奇怪。 但若是用死士的方式来豢养,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毕竟,韩州的军事守备是明面上的,自己可掌控的情报。而死士,却是隐藏在暗处的一把利刃。 随时都有可能置自己于死地。 “南平王豢养死士做什么?” 即便如此,许明珏还是觉得奇怪,“他不是一向不争不抢的么?” “这儿臣就不清楚了。” 许承乾旋即露出笑容来,“不过,儿臣先前略施了些手段,已经将这一批死士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明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于是不确定地又问了他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父皇,现在南平王手下的死士已经全部归我管辖。” 对南平王威逼利诱的具体细节,许承乾目前还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的父皇。 毕竟,他现在急切需要的只是一把刀,并不需要知道刀究竟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 “原本就想跟设计图一起,将这南平王的死士管辖权转交到父皇的手下。没想到居然给父皇雪中送炭,解决了您的燃眉之急。” “不愧是吾儿,真是深得朕心啊!” 有南平王这一批来无影去无踪的死士在,他还担心会被什么人查出来吗?楚王刚打退了东丽的大军,被东丽那边的人记恨上接着惨遭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思及此,许明珏只觉得浑身精神舒畅,心情几乎是明眼可见的愉悦了起来。 陈若弗同许承乾出宫的时候,嘴里还在碎碎念着:“王爷,您可真是吓死老奴了。” “这我本就有十足把握,无需担心。” 许承乾笑道,“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父皇的燃眉之急,瀛王之难,也跟着迎刃而解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疯子 当年刺向李家的那把刀,正是许承乾借给先皇的刀。 若非这柄利刃,虽然不能保证李家不会遭受此等灭顶之灾,但至少能再在这世上多活上几年也说不定。 所以,当许承乾见到和先前李越的眼神出现在李惟楚脸上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慌了。 “我问你啊!皇帝老儿,你究竟为什么在害怕?” “朕在害怕?笑话!” 许承乾大笑着说道,“你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朕用得着怕你?” “是吗?” 李惟楚的声音虽然已经难以仔细分辨,但依旧像一柄利刃插进许承乾的胸膛,“宣武十四年,陛下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您自己不清楚?” 宣武十四年…… 就算许承乾再迟钝,也已经明白了其中存在着的某种联系。 被灭门的楚王府,突然出现在京岚城的李惟楚,楚王,李惟楚…… 李惟楚! “原来,李惟楚的楚,竟然是这个意思……” “陛下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惟楚还是那副嚣张的表情,相比起她的从容,许承乾此刻反倒更像是被上了大刑的人,“怎么,难不成陛下要因为这个身份,对我施什么刑罚不成?” 宣武十四年的大事? 端木臻站在一边,已经有些跟不上两人的节奏。直到出现这个关键性的字眼,端木臻才逐渐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要说宣武十四年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无非就是楚王一家被灭门了。这件事在当时简直震惊了全北辰上下,虽然说凶手是流寇,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将犯人捉拿归案。 那会儿端木臻还小不太懂,后来偶然间听自己的父亲端木宁提起,只觉得这个案子浑身上下都是疑点。 却没想到所有疑点的真相,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居然是许承乾害死了楚王一家。 而面前的这个李惟楚,就是李家唯一幸存下来的遗孤。 虽然乍一看李惟楚就这么暴露自己的身份好像有些不太明智,不过,当端木臻对上她眼神的时候,她一下明白了李惟楚的意思。 当年李家灭门案是以流寇所为作结的,那现在的许承乾就算知道了李惟楚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胆子敢直接对李惟楚下手。 而她方才给自己的暗示,就是让她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战神楚王的遗孤。这样一来,许承乾投鼠忌器,自然不会简单地就让她这么死了。 好你个李惟楚。 端木臻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佩服她还是同情她。 至少她现在的模样是值得同情的。 “你既是楚王的遗孤,朕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许承乾忽然表情一变,让端木臻也跟着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对于你泄露考卷的事情,还有你女扮男装潜伏在丞相府上,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案子,你说,朕要不要好好罚罚你?” 女扮男装?! 端木臻上下打量着面前已经不成人样的李惟楚,想起之前她表现出来的超高的诗才,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李惟楚居然是个女子。 怪不得之前皇帝说,要是她想,完全可以坐上自己现在坐的位置。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皇帝老儿,你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可还真是……”李惟楚当着他的面咂嘴,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不愧是皇帝陛下您,做起这种事来还真是手到擒来。” “你也就这会儿才能跟朕嘴硬一番了。” 许承乾往后退,终于不再亲自和李惟楚对线,反倒是慢悠悠地坐在了后边的椅子上,让端木臻跟着站在自己身边,旋即抬手朝站在一边的狱卒挥了挥手,“无妨,朕一边招待招待你,一边给你好好介绍一下咱们北辰的刑具。” 招待? 李惟楚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旋即微微转头看向一边的狱卒。 眼神还没有对上他,那狱卒手里的匕首就这么插进了李惟楚的手臂里。 从未觉得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这般清晰,李惟楚额头瞬间冷汗直冒,那一瞬间牙齿用力忍耐,将下嘴唇咬出一排深深的血痕。被虎牙咬过的地方伤口更深,里边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显得无比凄惨。 那手臂伤口上流出的血,沿着手臂弧度一点一点往下滴,一点一点将李惟楚的血放干。 眼看着李惟楚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端木臻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胆量再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像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烹煮、凌迟还有缢首这种不新奇的东西,就算朕不说,想来你也清楚究竟是什么。况且,朕并不想让你死,这些酷刑朕也不想用在你身上。” 就在许承乾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狱卒走到李惟楚另外一边,将另一把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插进了李惟楚另一只手臂。 “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在整间牢房,李惟楚的眼泪和汗水一瞬间混在了一起,却偏生还要努力昂着头,用猎豹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许承乾的方向。 端木臻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一团,指甲也跟着掐进了自己的肉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对嘛,朕这么好好招待你,你就应该表现热烈一点才是。” 许承乾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像个变态,“看你表现这么好,要不朕让你自己来选好了。” “刖刑、梳洗、断锥……好像不会直接毙命的,也只剩下这三样了。你选哪个?” 许承乾对上李惟楚的眼神,笑的越发猖狂,同平日里的帝王形象相去甚远,就连陈若弗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想来对李越,对李惟楚,甚至是对许海晏,对瀛王的愤怒,全部都倾泄到了李惟楚身上。 “哦,这个梳洗还是要同你解释一下。”许承乾阴森的笑容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更加诡异,“这可不是用梳子给你梳头的意思哦!而是先用滚烫的开水在你身上浇上几遍,再用铁刷子,将你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抓梳下来……” “这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到最后啊……” “你就可以看见你自己身上的骨头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两把刀 当从许承乾嘴里听到“梳洗”这个词的时候,端木臻脸色都跟着变了。虽然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犯人上梳洗这个刑罚的样子,但端木臻却是曾经见过受过梳洗刑罚的人。 之前自己还是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跟着自己的父亲端木宁帮南平王查案,其中一个被害人就被处以了梳洗的酷刑。 那人只是被铁刷刷了一下,便已经立刻失去了血色,被人从房间里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奄奄一息的状态,那画面端木臻现在都忘不了。 没有想到,许承乾现在居然要将这样的刑罚用在李惟楚的身上。 李惟楚的身体状况她是知道一些的。先前平州从城墙上坠下受到冲击,直到前段时间才终于康复,却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那样的身体受到梳洗的刑罚恐怕都难以招架,更别论李惟楚如今的状态。 恐怕只需要轻轻一掌,就能将她给彻底送进地狱。 “陛下。” “何事?” 许承乾正在一边让狱卒准备开水和铁刷,突然听见端木臻在喊自己,慢悠悠地回头看向她。 “陛下,以李惟楚现在的状态,恐怕还等不到这铁刷落在她身上,这开水就已经将她给烫死了。眼下李惟楚对我们还有用,依臣之愚见,让她受了这么多鞭子和刀子,这苦也算是受够了。我们还是好生吊着她的命,随时准备让许海晏那条件跟我们交换才是。” 如果自己再不出声劝阻,恐怕李惟楚就已经活不过今天了。 “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许承乾微微点头,看着那边的狱卒已经烧开的逐渐滚烫的开水,“的确是要留李惟楚一条命。” “陛下英明。” “可李惟楚这人实在是看着讨厌,朕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端木臻忍下心中的怒火,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陛下想怎么做?” “这既然手脚都插上了匕首,不如让她双脚也插上好了。”许承乾说道,“朕让那狱卒将刑具收拾一下,这项任务,朕就交给你来做好了。” 什么?! 端木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向许承乾那边再次确认:“陛下,您方才说……” “朕说,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许承乾眯着眼看了看端木臻的反应,旋即转头往李惟楚的方向看。 虽然已经是说不出话的状态,但那双通红的双眼还是坚持不懈地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陛下,我……” “你一个习武之人,对这种小场面,应该要习惯才是。” 从座位上站起来,许承乾迈着步子走向旁边放着众多刑具的台子上站着。从左到右点了点那些刀具,拿起其中两把在手上掂了掂,刀柄在手中一转,亲手递到端木臻手上:“朕将这权力交给你了。” “哼,自己不敢动手,连这点事都要别人代劳?” 李惟楚冷哼一声,对上许承乾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却没想到他突然大笑出声:“你倒是忘记了,朕是个皇帝,所有人都是朕的奴隶。” “朕想让谁做什么便做什么,朕这是在行使朕自己的权力。” 许承乾笑眯眯地看向她,最终不耐烦地看向一直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端木臻,神色已经有些不悦:“怎么,端木大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要来就来吧,端木臻,你不是一向看我不爽吗?” 李惟楚大喊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嘴里咳出一口血来,“现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做什么?要动手就尽快。” “不过,我可不会保证在我活着出去以后,不会对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惟楚的狠话,端木臻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许承乾就已经忍不住出声嘲讽:“李惟楚,你真是朕见过的嘴最硬的人。” “端木臻,有朕在你背后做靠山,我看谁敢动你?” 听见李惟楚的话以后,许承乾算是彻底打消了最后一点对端木臻的怀疑,朗声大笑着对她做出了这样一番承诺。端木臻一闭眼一咬牙,握住刀柄的手不断地在颤抖,最终还是狠下心来。 “李惟楚,那我便等着你来找我算账。” 端木臻一提劲,用力地将刀插进李惟楚的小腿肚。 这次的刑具全都是为李惟楚而准备的全新的刀具,锋利程度简直就是削铁如泥,更遑论李惟楚这样的血肉之躯。 刀口挫过腿骨的声音刺耳,端木臻不想多看那伤口一眼,索性快刀斩乱麻,将另一把刀也插进了李惟楚的另一只腿。 一声惨叫响彻在牢房中。 许承乾听见这声响,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掩面开始大笑。李惟楚垂下头,最后对端木臻说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 最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好了,干得不错。” 看见端木臻干净利落的动作,许承乾满意地点头,“朕会让人送人参进来,你们把李惟楚的命给朕吊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是。” 许承乾亲口下的命令,那些狱卒自然不得不从,全都整齐地应声。 端木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牢房的。 拿着那柄刀的手藏在袖子里,还在止不住地颤抖着。掩饰好自己难以平复的情绪,正巧许承乾在这个时候回头。 “现下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新官上任,得好好拿出你端木大人的威风来,别让我失望。” “是。” “如今翰林院很多人都是许海晏的旧部,还有许多人崇拜李惟楚,这个烫手山芋,朕交到你手上,你可的好好接好了。” “臣明白。” 站在天牢门口,许承乾最后交待了端木臻几句话,跟陈若弗一同往长生殿的方向去。 端木臻目送许承乾一直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天牢大门。 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李惟楚那如同厉鬼一般的凄惨模样。 “李惟楚,撑住。”端木臻喃喃自语,“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秘密会面 第二天,李惟楚是女子的消息便传到了民间。 许承乾派人发了布告,说是李惟楚女扮男装潜入丞相府妄想谋害丞相。在现今同东丽大战的特殊时期,还勾结燕绥通敌卖国,不日将在京岚城官衙进行御审,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揭露李惟楚的真面目。 这一消息比起前几天出现第一个女状元来说还要更加让人震惊,如同忽然间扔下了一枚深水炸弹,将京岚城大街小巷都给炸了个底朝天。虽说布告上说的事情实在让人胆战心惊,但更多老百姓的关注点,几乎全都放在了李惟楚是女子的这件事上。 没有一个人不在讨论这件事。 “李先生居然是个女的?!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你没有看错!” 听见旁边一个胡子有些花白的老年人正艰难地眯着眼睛看上边的布告,旁边一个男人见他这般模样,指着上边的大字又重复给他仔仔细细念了一遍,旋即说道:“这李惟楚啊,的的确确是个女子!” “难不成是同名?” “肯定不是啊老头子!” 旁边一个夫人手里挎着菜篮子,虽然不太认得几个字,但再加上外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她还是明白了这个布告的意思,“这个李惟楚,就是之前写《书剑恩仇录》还有《天龙八部》那个人!”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李惟楚好像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吧……” 旁边不知道是谁小声地这么说着,周围的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男子能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成名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而面前的李惟楚,不仅已经成为了丞相府最得力的门客,现在还是家喻户晓的大诗人大文学家。 而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居然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现在北辰出来的那些才女,跟李惟楚比起来算什么啊?” 一个平日里在茶馆说书的老先生看着上边的布告,琢磨着又可以有新素材来写新话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着。 旁边一个人出声接着说道:“先别说什么才女了,就连北辰的文人都要矮上一头!跟李惟楚这么一比,他们这些人索性全部封笔算了,就算写这么多,他比得过人家吗?” “比不过又怎么样,至少不会像李惟楚一样通敌卖国。”一个手里头还拿着锄头的男人义愤填膺地指着上边的布告,“我说,她再有才有什么用?通敌卖国四个字你们不懂吗?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况且咱们北辰有程知悉,有山鬼先生这么多优秀的大才子在,少了个臭丫头片子又何妨?我说你们这群女人,什么事都不懂还在这里瞎讨论,倒不如赶紧回家带孩子算了。” “我看你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李惟楚通敌叛国说的那么言之凿凿,你见到她通敌了?你见到她卖国了?李惟楚之前在难民出现的时候做了那么多事,这下倒好,被你们这群白眼狼反咬一口,真是冤枉。” “我看,正是因为这样,陛下才说她是卖国贼的!正常人谁会想着还把别的国家的难民接进自己国家?这不是通敌是什么?陛下现在醒悟过来,所以才要好好审这个李惟楚!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 布告栏前原本还在好好讨论这个问题,忽然间不知道怎么的就吵了起来,若非一边官差赶过来,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散了场,布告栏前只剩下几个来来往往的人停下来看上两眼。 郑玄羿却一直驻足在这个地方,看着布告栏上写着的李惟楚的名字紧皱着眉头。 自己该想的办法已经都想过了,却依旧没有任何能救出李惟楚的法子。 那天偶然路过翰林院门前,突然见到新上任的端木臻从自己面前经过。按照她现在比自己高上半级的官位,郑玄羿停了下来朝对方行礼,正准备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将自己给叫住,并被告知了现在的这个碰面地点。 郑玄羿还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自己面前响起。 “郑大人。” “端木大人。” 礼貌性拱手打过招呼,郑玄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端木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准备开口。 却立刻被端木臻抢过了话头: “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 端木臻压低声音,带着郑玄羿从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七拐八绕,来到了一间小院门口。端木臻推开门,将郑玄羿给请了进来。 在房间内的桌边坐下,郑玄羿终于开口问道:“端木大人莫非是已经有了解救李惟楚的办法?” 看见郑玄羿眼神中带着些希冀的成分,端木臻无奈地叹了口气,并不能对此做出什么回应:“没有,我现在也在想这件事。” “那端木大人将我请过来是为了……” “我此次想同你说的有几件事,因为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 端木臻咳嗽两声说道:“首先,你们要随时做好可能保不住李惟楚的准备。这次皇帝为了在所有百姓面前将她打落谷底,准备了所有充足的证据,每一件拿出来都能直接将她问斩,要想保住她,实在是难上加难。” 虽然已经预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可郑玄羿还是有些不甘心,愤愤地捶打着桌面。 许承乾特意嘱咐他,希望他好好帮衬着些李惟楚。 而眼下李惟楚就这么进了牢房,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现在在牢里情况怎么样了?” “很不好。” 端木臻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说道:“她全身上下都是伤,刀伤,还有铁鞭落在上边的伤,还有烫伤……前些天,许承乾甚至还想给她上‘梳洗’的刑罚。” “梳洗?!”郑玄羿对这种酷刑不可能没有耳闻,自然知道它究竟有多恐怖。 他已经完全不敢想象李惟楚现在遭遇的究竟是何种情境。 “不过,为了过几天的公审,许承乾让人一直用人参吊着她。虽然身体情况不好,但命现在来看应该保得住。” “命能保住就好……” 郑玄羿现在已经不敢再有别的奢望,听见这个消息,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些。 “还有一件事。” 端木臻眼神闪了闪,看向面前的郑玄羿。 “贵妃娘娘想见你。”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同盟 “贵妃娘娘想见我?” 郑玄羿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反问了端木臻一遍。 瞧见端木臻点头的动作,郑玄羿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出现幻听。 怎么唐霏霏突然想见我? 郑玄羿觉得奇怪,端木臻更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从来没有想到,郑玄羿和和贵妃娘娘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一天前。 端木臻因为是女官的缘故,可以随意进出后宫。那天皇帝让自己进后宫去办些事,端木臻偶然间路过了青鸾殿。 却没想到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灵衫突然走出殿门叫住了自己。 “端木大人请留步!” “嗯?” 端木臻回头,就看见灵衫迈着步子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叫我?” “嗯。”灵衫微微喘着气,对端木臻行礼道,“贵妃娘娘有请。” 端木臻觉得莫名其妙,正准备开口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可一转头已经错过了时机,灵衫已经走在她前边带路。端木臻晃了晃脑袋,想着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贵妃娘娘,怎么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也就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端木臻一眼瞧见坐在贵妃椅上的唐霏霏,一时间竟然有些挪不开眼。 唐霏霏不愧是北辰的第一美人。仅一眼,连端木臻一个女人都深深地被她吸引住。 微微侧坐靠在旁边的扶手上,唐霏霏侧面的熏香轻轻飘出些烟气来,淡淡地萦绕在她身侧,如同带着天上仙气一同降临的仙女。 端木臻站在门口愣了许久,被灵衫喊了好几次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娘娘,我失态了。” “没事,咱们娘娘就是如此有魅力,我第一次见到娘娘的时候也是一样走不动路呢!” “就你多嘴,居然敢在端木大人面前放肆。” 贵妃娘娘轻轻地弹了下灵衫的额头,灵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先下去吧,我跟端木大人有事要说。” “是。” 殿内似乎为了迎接端木臻,先前的丫鬟和太监已经全部下去,也就只剩下灵衫一个人在里头。现下这会儿连贴身丫鬟都已经遣走…… 看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跟自己说了。 端木臻眼皮跳了跳,抬头对上唐霏霏温柔的眼神:“实在是不好意思,灵衫这丫头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无妨,方才的确是我失态了,灵衫姑娘还算是给了我个台阶下。” 端木臻轻笑一声,唐霏霏也跟着微笑,引着她往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原本端木臻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担任了翰林大学士一职,又是个女人,同皇帝的接触时间比起后宫那些妃子来说可能还要久一些。贵妃娘娘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生怕自己夺走了盛宠,要给自己个下马威,才把自己叫进殿里来的。 可现在看她这笑眯眯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作假,端木臻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不知道贵妃娘娘找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见唐霏霏许久未曾出声,端木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唐霏霏替端木臻倒好了茶,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我知道,你和李惟楚是一伙的。” 什么?! 端木臻心中一惊,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贵妃娘娘,您恐怕是误会了。我同李惟楚向来不大对付,我这次入狱也是因为她。若非陛下明察秋毫,恐怕我也同那王贵一样成了刀下亡魂了。” 虽然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但端木臻突然一长串的句子已经出卖了她的心虚。唐霏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旋即轻笑一声:“牢房里可到处都是我的眼线。那天你同李惟楚的对话,有人在牢房里听到了,告诉了我,你也不用再继续装下去。” 果真是隔墙有耳。 端木臻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让唐霏霏永远地闭上嘴,唐霏霏却突然覆上了自己的手背:“你不必担心,我同李惟楚,同丞相大人都是一边的。” “所以说,我是你们的盟友。” “盟友?” 端木臻被狠狠地惊愕了一把,忽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贵妃娘娘此言当真?” “当然,你莫非还觉得我是骗你的不成?” 唐霏霏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你的目的是保住许海晏,我的目的是拉下许承乾,我们的目的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说是相互成就,你自然就是我的盟友。” 当听见从唐霏霏嘴里听到她亲口说出皇帝的名字的时候,端木臻就已经确定,唐霏霏的确没有对自己说谎。 “可是贵妃娘娘,您不是最得皇帝盛宠了吗……怎么突然……” “最得盛宠?” 唐霏霏轻笑一声,这笑声中似是带着对许承乾的嘲讽,又像是带着自己的无奈。 “端木大人,你现在是全北辰地位最高的女人。就连你这样手握实权的人,在许承乾眼里都只不过是帮他看门的一条狗。我们这些后宫的妃子,他又怎么会真正放在眼里?” “你应该同他去过一次牢房,也见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端木臻一瞬间回想起昨天见过的场景,忽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换了谁,见到昨天许承乾那副面孔,恐怕都不太相信那人居然是北辰之主。 “他既然看不起女人,看不起手底下的任何人,那我就偏要让她在女人身上栽上几个大跟头。” 唐霏霏眼神中的冷冽,同端木臻对她的第一印象一点都不相符合。听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端木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贵妃娘娘,既然您同我们是盟友,下官有一个忙,恐怕只有贵妃娘娘你才能帮到我们。”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唐霏霏见端木臻忽然对着自己下跪,赶紧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想将李惟楚救出来是不是?” “嗯。” 想到正在牢房内受难的李惟楚,端木臻的眼眶忽然一下变得通红,“如果我们再不能将李惟楚救出来,恐怕她……” “你放心,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唐霏霏朝她说道,“不过,先前许承乾已经对我有所怀疑,这件事我不方便直接出面。你得帮我一个忙,让我同御史中丞郑大人见上一面。”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浮云入怀 唐霏霏从来没有爱过许承乾。 从十六岁入宫,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那天起,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羡慕这个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贵妃娘娘。除了宫中一些一向嫉妒心强的妃子,没有任何一个人见到她不觉得如沐春风,心生喜欢。 即使身处后宫之中,唐霏霏依旧待人真诚。虽然皇后心上总是忍不住嫉妒她,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也从来没有给过唐霏霏黑脸,也没人给她使过绊子。再加上唐霏霏的母亲是后宫的女官大人,上下都给她打点着,这后宫之路也就一直走的顺风顺水,无风无雨。 但唐霏霏从来没有觉得开心过。 某天,唐霏霏又从自己的一个小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玉佩反复把玩。灵衫端着御膳房新做的甜品走到她面前,瞧见自家娘娘又看着那只玉佩,放下碗匆匆走到她面前,一把将那玉佩夺走:“娘娘,您怎么又在看这个玉佩了。” “还给我。” “不还。” 灵衫将那玉佩赶紧藏起来,“娘娘,这幸好是我看见了。若是让别的丫鬟看见,想邀功告诉了陛下,您该怎么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 唐霏霏从座位上起身:“他要误会就误会好了。” “娘娘!慎言!” 灵衫实在拿自家主子没了法子,叹气一声,将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拿出来看了两眼,递回到唐霏霏手上,“您还是不要再想郑大人了。现在他已经是御史中丞,是陛下手下的臣子,娘娘你是陛下的妃子,你和郑大人已经没有可能了。” “况且,陛下对娘娘也实在不错。虽然都说这后宫没有真感情在,但我能感受的出来,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 “是,他心里的确有我。”唐霏霏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玉佩,“他心里还有后宫无数个女人。” “但郑玄羿不一样。” 唐霏霏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同郑玄羿相处的画面。 “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灵衫知道提到郑玄羿,唐霏霏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无奈地摇头,同她嘱咐了声趁热把甜品吃了,准备默默退出殿内。却忽然被唐霏霏给叫住了。 “灵衫,我们有多久没有回去见祖母了?” “有一段时间了吧?” 灵衫点着下巴思考,“之前我们都是同唐大人一块儿回去的。这段时间正巧赶上尚衣局最忙的日子,唐大人也没什么空回去。” 见唐霏霏沉思的样子,灵衫开口问她:“娘娘想祖母了?” “嗯,很久没有回去看她老人家了。”唐霏霏微微点头,“你去帮我准备一下,我去同陛下讨个圣旨。” “是。” 听说唐霏霏想回祖母家看看,许承乾自然是二话不说就批了旨,原本还想派人将唐霏霏送回府上,却被唐霏霏婉言谢绝了。许承乾虽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却还是执意要给唐霏霏的祖母带许多礼物去,同孙女婿没什么分别。 唐霏霏出门的时候,宫里的那些丫鬟看着跟在唐霏霏身后的那一大堆的礼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唐霏霏却满脑子都在想着郑玄羿的事。 她先前便已经打听到,郑玄羿前些天被外派去做些调查,今天上午他去了大殿同许承乾汇报,下午一定会回到府上。 只要他回府,那就一定能见到他。 张家府邸,就在郑家府邸的背后。张府外边的那道墙爬出去,正巧就是郑玄羿他们家的后院。 唐霏霏就是这样同郑玄羿认识的。 突然想起那些天同他一块儿爬树的日子,唐霏霏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轿夫刚刚停下轿子,还没等到灵衫过来伸手将她扶下车,唐霏霏就已经自行跳下了车。 “哎哟娘娘,你可吓死奴婢了。” “又不是从悬崖上跳下来,慌什么?” 唐霏霏看见祖母已经在门口迎着自己,赶紧小步跑到她面前,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祖母——” “霏霏,都当贵妃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张家祖母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伸手拂去唐霏霏头上沾着的一片叶子,“今天怎么突然舍得回来看祖母了?” “想祖母了,当然就回来看您咯。” 唐霏霏挽着张家祖母的手臂进了府,后边负责送礼品的队伍陆陆续续地一同进了府,将那些礼物全部放了进去。 “你娘怎么不同你一块儿回府?” 提到唐雨雪,唐霏霏脸色喜悦的情绪似乎立刻消减了几分:“娘最近在宫里忙的很,我等不到她,就自己回来了。” “唉,你娘怎么总是将自己逼的这么狠。”祖母摸了摸唐霏霏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现在你也在宫里,你们母女俩在宫里也算是有了照应。你要好好劝劝你娘,知道吗?” “知道了。” “你也不要怨恨你娘。虽然郑家……” 自觉失言,祖母一下将话给收了回来,将后半句话一下带过,“但现在你看,陛下对你不也挺好的?” 唐霏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顺着祖母的眼光看向正在搬运皇帝赏赐的东西,拉着祖母进了大厅,迅速转移了话题。 “祖母,我饿了。” “知道你要回来,我就赶紧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了。”祖母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桌,准备吃饭。 等家宴结束的时候,祖母同唐霏霏聊了会儿天,便已经有些挡不住午间的困意,开始眯起了眼睛。 唐霏霏注意到祖母的困顿,从座位上起身将她扶进房间安顿好,让她好好休息。出门瞧见灵衫站在门口,唐霏霏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嗯,有事娘娘记得叫我。” 灵衫打了个哈欠,也想回自己的房间打个盹。 唐霏霏的脚步已经渐渐来到了自家后院。 确定四周无人,唐霏霏伸手扒住自家后院那棵树的树枝,噌噌往上蹬,总算是踩上了那根粗壮的树枝,爬上了和郑家府邸共通的那堵墙。 果真瞧见郑玄羿就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在练字。 “嘿!郑玄羿!” 听见一边传来的声响,郑玄羿从笔间抬头,就瞧见唐霏霏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小心!” 眼看着唐霏霏踩空就要掉下来,郑玄羿赶紧过去将她接住。 像一朵云一样飘进了自己怀里。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决裂 “贵妃娘娘,请你自重。” 虽然听见唐霏霏说些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但郑玄羿还是将她抱到凉亭里边小心翼翼将她放下,再同她拉开些距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让小人将您送回去。” “我要是真没事,我犯得着翻墙过来寻你?” 眼见郑玄羿转身要离开,唐霏霏一下从座位上起身想拦住他,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猛的一下额头就往地上嗑去。 郑玄羿吓了一跳,一把将她从空中捞起。 “怎么老是这么咋咋呼呼的。”郑玄羿皱眉,扶她在一边好好坐下,“你要是摔了,陛下那边你准备怎么交待?” “我不想同他交待。” 郑玄羿原本准备松开她,却没想到她趁着这个机会拽住他的手臂死死不放,“我想交待的人只有你一个。” “你又说胡话了。” 郑玄羿眼神忽然黯淡了几分,最后还是狠下心来将她推开,“我以为在你进宫前一天,我对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那天你说的话当真。” 虽然郑玄羿的表情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同她断绝关系,但唐霏霏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反倒有种越挫越勇的架势,“你那天说的话很难听,虽然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难过,但我实际上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同我避嫌,所以才说那些狠心的话。” “你既然知道,那就更应该同我保持距离才是。”郑玄羿皱眉看向她,“而不是现在还想着翻墙来找我,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唐霏霏心下着急,一把拉过郑玄羿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想告诉你,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你不能因为那些你认为的客观原因,就忽视了这件事的存在。” 突然被她拉着手做这么大胆的举动,郑玄羿一时间脸色通红,赶紧将自己的手给缩了回去。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是,我承认我一直知道你心里还有我。”郑玄羿最终还是承认了这件事,“而我心里也一直放不下你。” 听见郑玄羿说出这句话,唐霏霏原本仰望着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像是突然间抓住了什么希望:“我就知道……” “但我的意思,在你进宫那天我就已经同你说明白了。” 郑玄羿一点一点将唐霏霏的手给扒下来,一本正经地望向她。 “你最后选择的不是我,虽然你说是唐大人的意思,但你也同意了她的请求,也能算作是你的意思。你既然已经决定要同陛下在一起,何苦还要来招惹我?陛下对你情深意重,你在后宫过的同样顺风顺水,没必要再继续纠结过去,抓住我同你之间那点回忆不放。”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抓住我和你的那点回忆不放?” 唐霏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着郑玄羿的面又重复说了这句话。见他并没有任何要收回或反悔的意思,唐霏霏才知道,原来他对于自己和他这么多年的回忆的的认知原来是这样的。 “郑玄羿,你知不知道,你口中那点回忆,是我进入后宫以后唯一剩下的精神支柱。” 都说美人落泪都是梨花带雨,唐霏霏此刻簌簌落泪,像是仙女掉下一颗又一颗的珍珠泪。郑玄羿不敢看她,生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会无法狠下心来,突然变得心软以后误了大事,耽误了她的前途。 “我如此视作珍宝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东西,原来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一文不值。” “所以你最好还是将我忘了。” 郑玄羿起身准备离开,唐霏霏眼尖发现了他挂在身上的一个十分眼熟的荷包。 那是一个淡紫色的绣着并蒂莲的荷包,是唐霏霏第一次学女工的时候绣给郑玄羿的。 “郑玄羿!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唐霏霏好不容易等到绣娘犯困,悄悄溜出自己的房间,娴熟地跑到后院那棵歪脖子树边上,扒上树枝蹬上院墙,高举着手里的荷包给郑玄羿看。 郑玄羿刚从学院那边回来,就知道唐霏霏可能又要坐在墙边等自己回家,连身上背着的一小箱子的书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匆匆跑到后院的凉亭。唐霏霏没想到自己运气居然这么好,一翻墙就赶上刚回府的郑玄羿,献宝似的朝他炫耀自己的新作品。 “什么好东西?” 郑玄羿快步跑到院墙边上,给唐霏霏一个肩膀让她踩着下来。唐霏霏的身形瘦弱,就算踩在郑玄羿身上还是没什么感觉,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替郑玄羿拍了拍肩膀上自己留下的灰尘,笑眯眯地将那荷包递到郑玄羿面前。 “你看。”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绣的荷包啊!这可是我第一次绣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唐霏霏得意的像是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郑玄羿翻来覆去看了一眼那荷包,瞧见她的表情,忍不住就想打击她一下:“这,绣工一般般吧。这绣的是什么啊?观音娘娘的莲花座?你绣这个做什么?” “什么观音娘娘的莲花座,没眼光。”唐霏霏指着上边的图案大声说道:“是并蒂莲啊!并蒂莲!” 于飞燕,并蒂莲,有心也待成姻眷。 郑玄羿听见这上边绣的是并蒂莲之后,难得的红了脸。 “你脸红什么,我都没不好意思。”唐霏霏将那荷包一把拿过来,半蹲在地上给郑玄羿腰间绑上这个荷包。 “绑上我的荷包,你就是我的人了。” 唐霏霏笑嘻嘻地低头,越看心下越觉得高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摘下来。” 这一戴就是好几年的时间。 唐霏霏后来给郑玄羿绣了越来越多的荷包,可郑玄羿最喜欢的还是这个。 就算它绣的歪歪扭扭,现在甚至已经有些脱线,但他从来没有要扔掉它的打算。 “你要是下定决心同我断绝关系,你为什么还戴着这个荷包?” 郑玄羿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 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一把将那荷包从腰带上拽下来扔到唐霏霏面前,郑玄羿努力保持着镇定。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既然荷包已经还给你,那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烦我。” 第二百二十章 重要之物 从那以后,唐霏霏和郑玄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唐霏霏那天回宫之后,手里拽着那荷包大哭了一场,连着发了好几天的高烧。许承乾人都给急坏了,若非陈若弗拦着,许承乾恐怕会把太医院的人全都给杀光。 已经这么久的时间没有见面,突然听见唐霏霏对自己提出要见面的请求,郑玄羿虽然觉得奇怪,但眼下只有她才有可能救下李惟楚,无论如何还是要同她见上一面才行。 “她说在什么地方见面没有?” “今天晚上,就在这个地方。”端木臻低声道,“这个地方是贵妃娘娘先前就安排好的地方,很安全,郑大人不必担心。” “今天晚上?” “嗯。”端木臻微微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对李惟楚的审讯应当就在明天或是后天。如果贵妃娘娘真的有法子的话,还是要赶紧安排下去,以免耽搁了时辰。” 郑玄羿虽然心下有些慌张,不知道唐霏霏到底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不过现下救出李惟楚是最要紧的事,况且端木臻说的没错,如果许承乾明天就决定公审李惟楚,突然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恐怕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那我的话传达完毕,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多谢。” 郑玄羿从座位上起身,郑重地向端木臻道谢。 “客气。”端木臻没有对郑玄羿行官员之间的礼仪,反倒是如同一般的江湖儿女一般朝他抱了抱拳,“从今以后,我同郑大人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郑玄羿大笑一声:“端木大人真会开玩笑。” 两人最后随意交谈了几句。为了避免许承乾那边起疑心,端木臻最后匆匆忙忙同郑玄羿告别,赶紧回宫里处理公务去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郑玄羿早早就来了这间小屋里等着,端木臻暗中派人保护这间屋子,以免被人发现。就在忐忑的心情之中,突然听见外边院子的门突然被打开的声音。 郑玄羿从座位上起身,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外边的来人就已经从外边拉开了门。 突然间四目相对。 月光下,唐霏霏的五官一下变得似乎有些模糊。面对许久未见的人,郑玄羿突然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 倒是唐霏霏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微笑着看向他:“怎么,不想让我进去?” “没有。” 郑玄羿立刻给她让开路,“进来吧。” 唐霏霏侧身进了房间,郑玄羿才跟着她走进房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桌面上蜡烛的光打在唐霏霏的脸上,郑玄羿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比起许久之前的那次见面,这会儿的唐霏霏似乎一下变化了不少。从前那种少女的活泼褪去,此刻变得一下成熟了许多。低头时的眼神不仅只有温柔,隐约间还偶尔闪出凌厉的光。 “直接进入话题吧。”唐霏霏连说话都变得干练起来,“从长生殿的太监那里得到的消息,公审应该是明日午时,就在官衙。我太医院那边的眼线传消息过来告诉我,今天晚上他们已经派人去牢房给李惟楚续命,至少让她保持能接受明天公审的体力。” “许承乾这个混蛋。” 想到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惟楚,郑玄羿终于忍不住直呼起了皇帝的大名。 唐霏霏眼神一闪,一瞬间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很快便被她给掩饰了过去,旋即沉声道:“虽然时间紧迫,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你有什么法子?” “许承乾现在无非就是想尽各种办法光明正大地杀掉李惟楚,除去许海晏的羽翼。他手上掌握的所谓的证据,就是想给李惟楚扣上一个泄露考卷的帽子,还有就是她女扮男装潜入丞相府通敌卖国的罪名。这两项罪名,无论哪一项被坐实,李惟楚都能立刻人头落地。” “泄露考卷的事情,我原本想找礼部的人帮忙。可现在礼部是孙之钰在管,礼部的所有人员都是他的手下,恐怕不会轻易地出来作证。” “这件事倒是无妨,我在礼部有人,我在请他调查的时候发现了端倪,他找到的证据,想必能为李惟楚洗刷冤屈。” “你礼部也有人在?” 这才同唐霏霏交流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郑玄羿就深深地感觉到唐霏霏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了。 她在后宫,甚是在外朝都有了自己的眼线。 “否则你以为我在后宫待的这些日子,真的是去享贵妃娘娘的清福了么?” 唐霏霏漫不经心地这么说了一句,却像是一把刀一样瞬间插进郑玄羿的胸膛。 她还在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 “比较棘手的是通敌卖国这件事。” 唐霏霏并没有注意到郑玄羿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听说皇帝那边已经有了十分重要的证据握在手里。最主要的是,现下我们同东丽的战役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听说丞相大人和燕绥正在争夺飞霞关。若是能够守住飞霞关,再加上之前李惟楚在平州的时候为我军提供了情报,应该还有机会保下她。” “还有,李惟楚是李家后人的身份一定要利用起来。”唐霏霏说道,“听说李惟楚的养父养母是越王生前好友,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出面,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赶过来。” 听见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郑玄羿低头看向她的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怎么了?” 对上郑玄羿的视线,唐霏霏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郑玄羿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别开头去不再看她。 唐霏霏的心跳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快的。 絮絮叨叨地同他说了许久,最后交待了一些事情,唐霏霏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略微沉思了会儿。 “明天只能我出面做这件事,能不能保下李惟楚,还得另说。” 唐霏霏突然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郑玄羿手上。 居然是那个已经旧的不行的荷包。 “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对簿公堂 今日将在京岚城官衙进行对李惟楚的公审。 因为李惟楚本身具有的名气和地位,再加上皇帝要亲审她的案子,自然就引发了全城百姓的关注。听官衙那边的人说,为了避免届时过来围观的百姓将官衙给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甚至还给准备了座位让大家全程参与公审。 “一场所谓的公审硬生生变成了一场娱乐大众的戏码,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了谁的脸。” 端木臻站在官衙门前,看着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许承乾的官员,同身边的人交待了声,转头就看见许承乾的御驾已经到了官衙门口。 所有人看着停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座小型宫殿的马车忍不住惊呼一声,在底下絮絮叨叨地讨论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许承乾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众人淡淡地抬手。 “谢皇上——” 那些正在门口迎接的官员笑眯眯地走了上来将许承乾给迎了进去,端木臻跟在许承乾身后,听着后边的百姓小声议论着皇帝的声音,也跟着走了进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咱们的皇帝陛下,这还真是英武非凡啊……” “那是自然,咱们北辰的皇帝,可是出了名的每一任都是美男子。你瞧瞧那武清的国主,肥头大耳的看着真不健康。” “也不知道今天公审到底会审成什么样子。” “审成什么样子又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了算,也就只能跟着看看热闹。” 正这么说着,载着李惟楚的囚车突然就出现在的官衙前。 比起前些天端木臻看到的李惟楚,现在的她似乎脸色稍微好了些。只是身上的伤看起来还是那么触目惊心,就连旁边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讨论今天公审的老百姓们,看见李惟楚这副模样,也全部沉默了下来。 虽然李惟楚看起来一脸狼狈,但她站在囚车中间,眼神坚定,依旧是一副傲然挺立的模样。 所有百姓都忍不住对她侧目而视。 余光瞥见端木臻站在一边注视着自己,李惟楚将视线投向她的方向,朝她做了个口型。 “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端木臻不自觉地看向她的双腿,想起那天自己亲手在她腿上留下的两道刀口,愧疚地有些不敢看她。 即使听见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端木臻还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赶紧下来!” 囚车的门被打开,狱卒拽着拴住李惟楚的铁链子往前走。 李惟楚始终没有低下头来,直直地看向已经坐在公堂之上的许承乾。两人即使相隔甚远,眼神在空中相遇,温度依旧像是骤然间就升高一般灼烧起来。连端木臻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风骨啊……” “看来今天的公审很有看头了。”瞧着李惟楚一步一步买进官衙的模样,周围的人自觉地给他们让开一条路让她走进去。 “跪下!” 李惟楚刚走到大堂之上,她身后跟着的狱卒伸腿在她膝盖后边狠狠地踢了一脚。李惟楚一下没有站稳,单膝朝许承乾的方向跪下。 “今天,就李惟楚泄露考卷的问题,还有李惟楚出卖军情同燕绥勾结,女扮男装混入丞相府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在大家面前进行公审,就是希望做到公平公正,让大家认清楚李惟楚的真面目。” 堂上的氛围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首先,是李惟楚泄露考卷的问题。” 许承乾朝一边的孙之钰摆手,孙之钰心领神会,将先前准备好的证据拿了上来,交到旁边一个官差手中,让他给众人看了两眼,旋即将它放回了许承乾面前的桌上。 “这上边的字迹,想必大家应该都认识才是。全北辰,除了李惟楚,还没有人能写出这种标准的瘦金体书法。” “有心模仿,自然能够学会。” 李惟楚原本一声不吭,听他说出这句话,大笑一声出声嘲讽起许承乾:“要是有人狠下心来要陷害我,短时间内学会这瘦金体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学不会,这天底下能人异士这么多,找出一个能轻易模仿别人笔记的人,应当也很容易才是。”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惟楚就是在讽刺许承乾。 许承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李惟楚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镣铐走到那几封书信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字迹。 “嗯……学的还挺像,不过半分神韵都没有,也配称为瘦金体?” 李惟楚朗声大笑,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还有,我究竟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会在这种重要的书信上写只有我才会写的字体?究竟是你们觉得我太蠢,还是想陷害我的人太蠢?” 那些正在旁听的老百姓大道理不懂,听李惟楚这么一说,只觉得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应对,忍不住私下为她拍手叫好。 许承乾的眼神忽然一下往外边观众的方向扫了两眼,那些正准备叫好的男女老少们忽然一下住了嘴。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许承乾冷哼一声,“你粗心大意露出马脚,怪得了谁?” “哦?是吗?” 李惟楚因为站的有些久体力有些不支,面前看人的景象突然出现了重影。扶住桌面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李惟楚拿着那纸张大声道:“既然你们仅仅凭借这字迹就想定我的罪。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带有兰草香味的纸张,你们又怎么解释?” “兰草香味的纸张?” 端木臻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这纸张,是前段时间京岚城皇商新出的纸张上贡给皇宫的。只有在皇宫内才能见到这样的纸张,现在市面上还并没有进行贩售。礼部虽然也得到了部分这样的纸张,而这信上的时间也正好对应着李惟楚进入礼部的时间。 但这纸张,只有礼部侍郎才有,按道理来说,李惟楚是不可能有这种纸张的。 “兰草香味的纸张又如何?宫内许多人都得到了赏赐,你手头有几张又有什么稀奇的?” 开口说话的是孙之钰。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却已经开始慌了神。 毕竟这书信,就是他伪造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处斩 “这就要说回方才的话了。”李惟楚淡淡地说着,声音因为胸口运不上气的缘故有些小,“到底是我蠢,还是伪造书信的人傻?” 李惟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淡淡地扫了孙之钰一眼。 孙之钰在这一瞬间忽然不敢吱声,躲在后边没有再说话。 知道李惟楚难对付,更何况这些证据在准备的时候的确已经考虑到了难以直接给她定罪的因素,许承乾对李惟楚的反应并算不上很意外。 倒是这孙之钰,一点成大事的样子都没有,就这么被扫了一眼就被唬住了。 “诶,这个孙之钰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啊?” “当然眼熟,这人可是丞相大人手底下的门客,之前同丞相大人一起出过门的。” “他怎么现在跟在陛下身边了?” “谁知道……” “你们不知道么?孙之钰之前在李惟楚刚来的时候就一直看不惯她。听说之前趁丞相大人不在,连饭都不给李惟楚吃。” “那照你这么说,会不会是孙之钰陷害的李惟楚啊?”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肃静!” 底下的百姓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向孙之钰的眼神也变得不太友好。 门外刮着的风像是从冬天刮来的,突然一下变得凌冽,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穿堂风经过人群进入到大堂之上,吹过李惟楚单薄的身子。 虽然身上觉得寒冷,但她还是抖了抖自己的身子,挺直腰板站在大堂中间,毫不畏惧众人审视的目光。 “既然你对物证持有异议,那朕便让人证上场。” “带犯人王贵!” 听见王贵的名字,李惟楚眼皮微微跳了跳,旋即回头看向身后传来铁链声音的地方。 就看见王贵半身不遂地被拖到自己面前。那官差像是扔垃圾似的,一下将他扔到自己身边,接着对坐在大堂之上的许承乾禀报道:“陛下,犯人王贵带到。” “嗯,下去吧。” 许承乾一抬手,从座位上走了下来。陈若弗赶紧跟上步子扶着他走到王贵面前,见到王贵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王贵此刻的模样比起李惟楚来说实在狼狈太多。 明明王贵受的刑罚比起李惟楚来说还要轻上许多,但他此刻看上去却已经同死了一样。 凌乱的头发,嘴角残留着的白沫,还有身上传来的复杂难闻的气味。当他出现在大堂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这人是王贵?我记得好像是最开始的状元来着。难不成作弊的不是端木臻,而是这个叫王贵的人?” “目前看来应该是了。”一个带着小山羊胡子的男人看着王贵如今那狼狈模样,忍不住摇头,“这哪还有半点状元的威风?” “方才你看见李惟楚的身上的伤没有?明显比王贵严重多了。这王贵真是个孬种,连女人都不如。” 许承乾一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的王贵,对旁边的官差说道:“去拎桶水来。” “是。” 官差很快便拎着水桶来了,许承乾往后躲闪了点,官差拎着那桶水直接从王贵身上泼了过去。 李惟楚皱着眉,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水渍,低头看了一眼宛如突然得到了水的即将干旱而死的鱼猛然地蹦跶了两下,瞬间从昏迷中惊醒。 “陛下,陛下!” 惊醒的王贵见到面前站着的许承乾,就像是见着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爬了过来,拽住许承乾的衣角不舍得放。 “陛下,我招!我都招!” “说。” 虽然已经提前同王贵对过话,但许承乾依旧还是要让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亲口说出来,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王贵踉跄着起身,疯疯癫癫地看向李惟楚。 “陛下,你确定你让这样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来指证我没问题么?” “有没有问题,为何不等他说完再做判断?” 许承乾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惟楚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有种不详的预感,接着转头看向一边的王贵。 “陛下,李先生是被冤枉的!泄露考卷给我的不是李先生,是礼部侍郎孙之钰!跟李先生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许承乾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直接走过来掐住王贵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是孙之钰陷害的李先生,那书信也是孙之钰伪造的。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做好陷害李惟楚的计划,不仅能保我后半生荣华富贵,还能让我在朝廷上谋得一官半职。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就答应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之钰原本还想一直躲在后边,见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就算是想躲也已经无处可逃,只好垂死挣扎似的大喊大叫。 可根本没有什么人理会他。 眼见许承乾看向自己还是一副怀疑的眼神,王贵还以为他在质疑自己的证词,接连说了好几次,还转过身去对一直在围观的老百姓们大声喊着自己有罪。孙之钰想让他不要再胡说八道,出来想阻拦他,两人在大堂之上拉拉扯扯,好不滑稽。 李惟楚忍不住笑了。 这件事自然是有人背后安排,李惟楚也已经事先知晓。 但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亲眼看到这般狗咬狗的场景,竟然会觉得如此大快人心。 瞧着许承乾的表情已经开始不对,李惟楚眼疾手快,赶紧赶在他前面说道:“好你个王贵!竟然连陛下都敢欺瞒!你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你蒙蔽圣听,让陛下险些背上杀害贤臣的罪名!我牺牲事小,若是端木大人因为这件事就这么含冤而死,我们北辰要蒙受多大的损失!” 李惟楚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因为自己的大声喊叫而撕扯着痛,但她此刻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做说话阴阳怪气的老阴阳人,这可是她李惟楚最擅长的事。 许承乾原本还想反驳,可李惟楚抢先把所有的话给说了个一干二净,他就算想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的话。 如果说王贵说的话是假的,那简直就像是在说,他将王贵带上公堂的行为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咬牙,许承乾只得恶狠狠地说道: “来人!孙之钰,王贵欺君罔上,蒙蔽圣听,现即刻处斩!给我拖下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证据确凿 许承乾处决王贵和孙之钰手段之迅速,让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孙之钰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不过许承乾生怕他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所以还没等到他开口,便赶紧让人将他给带了下去。 王贵和孙之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官差一下捂住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惟楚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场好戏。 许承乾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王贵会翻供。转头看见李惟楚看向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一瞬间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看来,是李惟楚这边的人在捣鬼。 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做这个内应,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许承乾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里,回过身来朗声道:“这件事,是朕没有仔细察明,无端扣了顶帽子在李惟楚的头上。不过,这项罪名虽然不是真的,但你女扮男装混入丞相府,与燕绥勾结,想要陷害朝廷命官的事,我们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既然陛下说找到了证据,带上来给大家看看便是。” 李惟楚显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只是身上的伤实在是有些重,站也站不了太久,李惟楚索性一盘腿坐在了地上,仰着头对许承乾说道:“来来来陛下,让我看看这次又是什么证据。” 就这还北辰第一文人,分明就是一个无赖! 眼见李惟楚这泼皮模样,许承乾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拿她依旧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若弗,把证据给我拿上来。” “是。” 陈若弗迈着小步,从别人手里拿过一套衣裙放在桌上。李惟楚眼神一挑,瞧见那套衣服就是许久之前同许菏清一起去浣花阁时候挑的那身衣裳。 李惟楚这才想起来之前在韩州的时候,贵妃娘娘同他们说的,孙之钰经常进出紫宸殿的原因。 原来是将自己的把柄全交到皇帝手上去了。 “这些都是坐实李惟楚是女儿身的东西。” 许承乾将那衣裙,还有放在丞相府的李惟楚用来束胸的东西都拿了上来,光明正大地摆在众人面前。所有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羞红了脸,一些大男人看着那束胸的布条,看向李惟楚的眼神甚至都变得有些下流。 端木臻见许承乾居然这样不留情面,忍不住为李惟楚感到担忧。 “哼,怎么?难不成你们没见过这种东西?” 李惟楚不屑地说了声,“不过一条束胸的白布而已,你们这群男的至于吗?各个都没见过?” “不过只是一条束胸布而已,满脑子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着实是让人觉得素质堪忧。” “住嘴!” 见李惟楚指责底下的老百姓,陈若弗出声制止了她的话,许承乾没有同她多说,只是又将另外一个人请了上来。 李惟楚眼神一凝,发现居然是之前在浣花阁见过的那个伙计。 自己还给他签过名的那个。 “之前有幸同李先生握过一次手,当时我就觉得李先生的手一点都不像是男人的手,同当时的郡主站在一起,也跟两姐妹似的。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没想到李先生居然真的是个女子。” “好了,你下去吧。” 那伙计一说完他的话,许承乾就赶紧让他下去,以免横生枝节。 “不知道抓着我是女人这一点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惟楚坐着坐着,索性躺了下来。觉得底下有些凉,甚至直接将那作为证物的衣服给拿了过来给自己垫屁股使,这才稍稍暖和了些:“说我潜入丞相大人府上,想谋害他。可我同丞相大人之前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谋害他?再者,我要是真想谋害他,我直接用女儿身多勾搭丞相大人几次,说不定就把他拿下了,这不比潜伏在他身边方便得多?” “这李惟楚到底要不要脸啊……这种大胆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哪还有什么北辰第一文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流氓!还是个女流氓!” “真是丢我们北辰女人的脸……”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都是些姑娘,个个见到李惟楚这番模样,都忍不住开始指责起她来。李惟楚也不恼,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些,只是频频摇头。 反倒是郑玄羿觉得,这李惟楚实在是个大胆的人。 “恐怕全北辰,也就只有李惟楚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朕并不知你的打算如何,但你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是实,如果朕想就你这一点不放,完全可以现在就治了你的罪。” “那还真是感谢陛下了。” 李惟楚依旧是懒洋洋地躺着,一副不肯领情的模样。 许承乾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定不了她的罪,一咬牙,从一边将一个画筒给拿到手上。 “这个东西,想必你也很眼熟吧?” “这是什么?”李惟楚疑惑不解,真诚地朝许承乾发问,“不好意思啊陛下,我记性不太好,要不您给我看看,唤醒一下我的记忆?” 端木臻站在后边,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冷哼一声,许承乾将放在筒子里的画给抽出来,猛地一抖,将这幅画展露在众人面前,顺带给李惟楚看了一眼。 糟糕,居然是之前在龙节的时候,燕绥送给自己的那幅画。 这个证据,就算李惟楚想甩,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毕竟,这幅画的的确确是燕绥亲手送到自己手上的,上边还有燕绥的私印。 这个东西能伪造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 许承乾若是有心用这个当借口来说自己通敌卖国,她根本无从反驳。 “这个印记,想必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很清楚。” 许承乾让下属将这幅画拿到众人面前浏览一圈,那些人见到是隋燕的印记,各个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隋燕是东丽一个十分有名的画家,他的画可是千金难求。而看这画上的内容,居然还是前段时间龙节的场景。李惟楚能得到这幅画,想来和隋燕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这上边的印记,是东丽名家隋燕的私印。而这隋燕,就是东丽摄政王燕绥。” 许承乾冷声道,“李惟楚能得到他的亲笔赠画,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用朕说,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才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李家后人 “没想到燕绥就是隋燕!” “我的天哪……那天我在春华园见过隋燕作画,那可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想到这样厉害的人,居然还是东丽的摄政王?” “这李惟楚能得到燕绥的画,难不成真的……” “还有一件事,朕要跟大家说。” 许承乾低头看了一眼表情已经逐渐变得严肃的李惟楚,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大家可还记得,在龙节前后,有人造谣我们祭祀大典,说祭坛的异常现象,象征着我们北辰会被来自东方的东丽给灭掉。而当时李惟楚正在同燕绥在一起。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谁知道这件事同李惟楚有没有关系?这点想必不用朕明说,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我有你大爷的数。 先前被太医逼着服下的镇痛药似乎已经过了时效,李惟楚浑身上下的伤口突然开始剧烈疼痛,听着许承乾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模糊,一时间反应不及,没有出声反驳他的话。 许承乾还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她哑口无言,正暗自得意。一边的端木臻和郑玄羿已经注意到了李惟楚的不对劲,正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可见眼下许承乾的模样,再加上之前贵妃娘娘曾经说过会由她出面解决这个问题,端木臻两人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看着李惟楚表情逐渐痛苦下来。 “李惟楚,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惟楚身上的伤实在是越来越痛,痛到她已经再也不能保持像方才一样的镇定和泰然。她身上的伤实在是太严重,太医院的药本就是只能解一时之急,治标不治本。更何况,这药的用量也是许承乾事先算好的,算准了那镇痛药差不多会在这个时间失效,让她说不出话来。而自己正好就能借着这个机会给李惟楚扣上帽子,让她无法为自己辩解。 端木臻正暗自着急,眼见李惟楚痛苦万分的模样,正准备出来解围。 外边终于传来了她期待已久的声音。 “贵妃娘娘到——” “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天哪!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贵妃娘娘!听说她长得比天仙还要美,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等会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 随着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外边赶来的唐霏霏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迈进官衙。 那些近距离见到唐霏霏的人,全都眼睛失了神似的,魂不知道往哪儿飞去了。 唐霏霏今天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比起往日总是喜欢穿些桃色衣裳,今天穿的好像有些过于素净。可正是因为这一身月白色衣裳,更加让人觉得她是从月宫里下凡的仙女,带着一身仙气和寒气,叫人觉得她如此高贵如此难以接近。 只觉得她同这官衙的场地实在是格格不入。 “爱妃,你怎么来了?” 自从崔咏皓调查清楚唐霏霏的身世之后,许承乾为自己误会唐霏霏的事情感到万分后悔,对自己这段时间冷落她的行为进行了反省。只是唐霏霏好像还在生自己的气,这些天来一直不肯见他,他实在拿她没法子,也只好一直迁就着她。 却没想到今天她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 “嗯。” “快过来坐。” 原先还一直高高在上的许承乾,在见到唐霏霏的那一刻,似乎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牵着她的手往前边的座位上走过去。 郑玄羿远远地看着唐霏霏和许承乾牵手的模样,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攥紧成拳头。 唐霏霏路过李惟楚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疼痛难忍的李惟楚,忍不住一皱眉。 察觉的她的目光,李惟楚伸出手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安心。 唐霏霏悄悄别过头去,正要坐在大堂前的座位上,她却突然止住了步子,回头对许承乾说道:“陛下,今天臣妾来这里,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爱妃,有什么事过了今天再说。”许承乾微微皱眉,低头看向李惟楚的方向。 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再想处置李惟楚,就得耗费许多时间了。 “今天臣妾要说的事情,正是同李先生有关。”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趁着许承乾忽然呆滞的间隙,唐霏霏转过身来面向众人。那些老百姓们瞧见唐霏霏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静静地听她说话。 “李惟楚,是先皇在世时期,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楚王李越的遗孤。” 唐霏霏如此淡然地说出了这番话,可给底下的百姓造成的震撼却不是一星半点。 在场的稍微有些年纪的人,谁不知道楚王李越是何等人物? 无论是平日里镇守楚州时在百姓中所得到的声望,还是当年东丽之战时取得的赫赫战功。没有一项是不足以让百姓心生景仰的成就。当年的楚王在东丽战场上取得的威名,直到现在都还有说书先生在津津乐道。那些爱听说书的看客,也十分喜爱这个话本。 每当听见这个选段的时候,总觉得楚王的飒爽英姿历历在目。 只可惜,这样的人,居然遭受到了那样的结局。 但凡对楚王有些许敬仰的人,无一不对当年的事情感到愤愤不平。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在京岚城霎时间声名鹊起的李惟楚,居然就是楚王李越的遗孤。 “李惟楚李惟楚……怪不得叫这个名字!” “难怪李惟楚小小年纪便已经取得了这番成就,原来居然是楚王李越的后裔……” “如果李惟楚真是楚王李越的后裔,那说她同燕绥勾结通敌卖国,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真实……” “这种事情谁说的准?说不定李惟楚已经没有半点楚王的风骨了呢?” “……”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唐霏霏轻轻咳嗽一声,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宣武十四年年间,在楚王李越身上发生的那件不幸的事。虽说当时官府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果,但实际上,当年杀害李家全家的人,我们只要稍加猜想,便能够得出结果。” “当年李家灭门,不过就在东丽之战结束后不久。东丽人想杀掉李越,也并非没有可能。” 唐霏霏每说一句话,许承乾的心就凉了一分。 原来她此行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要保下李惟楚。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早有打算 “造成李家覆灭的幕后黑手如果是东丽人,那李惟楚又有什么可能会同东丽最危险的燕绥勾结在一起?” “相信李惟楚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都说文如其人,能写出《书剑恩仇录》《天龙八部》还有众多大家耳熟能详的诗句来,你们觉得李惟楚会是这样一个人吗?” 唐霏霏站在大堂之上环视众人,在郑玄羿身上顿了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许承乾身上。 虽然知道唐霏霏往日里性子好像便一直有些寡淡,但许承乾还是第一次见到唐霏霏这种眼神。 冰冷的不带一点感情。 “就算贵妃娘娘您这么说,但她手里有燕绥的画也是不争的事实啊。” 崔咏皓见许承乾见到唐霏霏以后便已经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会儿只好自己站出来同唐霏霏说道,“娘娘,咱们也要相信证据不是?” “相信证据?” 唐霏霏回头看向崔咏皓,冷冰冰地一挑眉,“方才你们不是也弄出了那么多给李惟楚定罪的证据来么?最后查出来不还是王贵和孙之钰在背后捣鬼?” “如此看来,你们这边给出的证据显然不太可靠啊……” 被唐霏霏这么一堵,崔咏皓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反驳她比较好。 而她的这句话,显然也让底下的普通民众们悄然间改变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开始觉得唐霏霏的话竟然有些道理起来。 “贵妃娘娘说着不相信证据,所以连能证明李惟楚是李家后人的证据都没有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容启突然从官衙门口走了进来,迈着大步朝唐霏霏的方向走了进来。 “娘娘虽然身处贵妃之位,但空口无凭,怎么能让众人信服?” “自然有人能证明本宫说的话都是真的。” 面对容启的质问,唐霏霏的表情显然要淡定从容多了。朝外边自己的侍从拍了拍手,在外边围观的老百姓们再次自觉地让出一条路。 见到来人,大家看着这张脸觉得有些茫然,只是对男人旁边的妇人觉得有些眼熟。 来人自然是李芥川和陈菀娘。 唐霏霏和唐雨雪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情报网,再加上一些人脉,想找到李芥川和陈菀娘的下落自然十分简单。李芥川和陈菀娘正到处游历,听贵妃娘娘的人找到自己,说李惟楚现在正被许承乾关在大牢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甚至还有可能人头落地。 只有李家后人这个身份能暂时救她一命。 虽然不知道唐霏霏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李芥川和陈菀娘都惦记着李惟楚的性命安危,也顾不上那么多,也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直到他们走上大堂,见到躺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气的李惟楚,两人才意识到这件事究竟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阿楚!” 陈菀娘顾不上那么多,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就往李惟楚的方向跑了过去。伸手给李惟楚把脉,再粗略地看了一眼李惟楚身上的伤势。 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她身上的伤,一边忍不住掉下泪来。 李芥川察觉到自己妻子情绪的不对劲,赶紧快步跑了过来:“阿楚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 陈菀娘实在不忍心看,有些还能包扎的伤口给她包扎起来,可还有些伤口已经化脓,必须要好好处理才行。但眼下自己手头没有工具,条件简陋,而面前的情况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陈菀娘只得替李惟楚简单处理了她身上的伤口,探了探她滚烫的额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娘……” 模模糊糊睁开眼来,李惟楚隐隐约约看见正蹲在自己面前的陈菀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小声地喊了声,突然从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温度。 “诶,娘在,娘在。” 陈菀娘低下头去不敢在孩子面前掉眼泪,李芥川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看李惟楚现在这副模样,他心里同样也不好受。 “父亲……” 见到李芥川的身影,李惟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伸出手想去摸陈菀娘的脸想看看自己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是娘,娘在。” 陈菀娘悄悄将自己的眼泪擦干,却不知李惟楚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觉得不好受。 “当时我就不应该答应你来京岚城。” 握住李惟楚的手,扶着她往自己身上躺下,“咱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平平安安简简单单的,多好。” “娘,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李惟楚说话的声音已经逐渐小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不行了。 原本先前的旧伤就算不上彻底痊愈,这段时间在牢房内所受的折磨更是让她的身体雪上加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感染恶化,太医院给她短暂的清醒时间,让她得到宛如回光返照的效果,就像是彻底榨干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精力。 现在她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只可惜,等不到许承乾回来了。 “李惟楚,撑住。” 唐霏霏走到李惟楚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本宫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牢费贵妃娘娘一片苦心了。” 唐霏霏没有再多说别的话,现在她只想赶紧将李惟楚救出来。 如果她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她又有什么脸面再见郑玄羿? “李芥川的名字想必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唐霏霏指着李芥川大声道,“北辰一些非常有见识的人应当非常清楚李芥川这个人,他是我们北辰最有名的锻造师,当年楚王李越征战东丽拿的那把朔风刀,就是由李芥川锻造而成。而李越和李芥川私下是很好的朋友,想来江湖中人应该也知道这件事。” 唐霏霏说完这句话,眼神似乎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台前的许承乾。 突然心中一惊。 原来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李家的事情,他在背后有所参与。 而李芥川和陈菀娘,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人。唐霏霏能够让他们及时出现在今天这个场合,想来是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许承乾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心脏被挖空了一块,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兵败 “李家当时被灭门,只有李惟楚活了下来。在李家灭门后不久,李芥川赶到楚王府救下了还活着的李惟楚并且抚养成人。这件事,本宫说的可有错?” “贵妃娘娘所言属实。” 李芥川从地上站起身来,甚至都没有给许承乾行礼,“阿楚的确是我大哥楚王的孩子。” “当年,我们将她从楚王妃方宜兰的怀里将它救了下来。当时刚满月的阿楚身上全是血,可幸运的是身上并没有伤口,或许是先去的娘亲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的她的原因,阿楚这才活了下来。” “虽然我们夫妻两个没有本事,但我大哥被灭门的事情,我们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件事,同东丽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李芥川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先皇和许承乾。但同唐霏霏先前对过说辞,自然要按照计划的来。 “我和菀娘虽然不想让阿楚走上复仇的道路,但她毕竟是大哥的孩子,她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在她懂事以后,我跟菀娘便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阿楚这孩子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刀下亡魂,所以她一个女儿身,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便来了京岚城,想给自己的父亲母亲讨回公道。” “诸位想想,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灭门仇人是东丽人,又怎么还会和东丽的摄政王燕绥勾结在一起?” 李芥川说的话虽然算不上真话,但其中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作为从小看着李惟楚长大的人,他清楚的知道李惟楚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所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眶,险些掉下泪来。 那些老百姓本来就抱着看戏的心态过来围观,真正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并不关心。 只要故事精彩,吸引人就好了。 只有少数几个关心和崇拜李惟楚的人在暗自为她着急。 这眼见李芥川的话不像是在作假,又看见他一个男人都忍不住动情,在场的人已经有七成以上信了他的话。在加上李惟楚本来在平日里同百姓们相处也还算融洽,时不时地卖几幅字画接济一下城里一些贫困的家庭。 要说这样一个好人通敌卖国,还真没有什么人信。 更何况,现在出来给李惟楚作保的人,可是贵妃娘娘。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惟楚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可实在是了不得了。” “我十六岁的时候连自己手里头那几本书都读不明白,她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包袱独自一人来到京岚城闯荡……实在是不得了……” 底下的舆论风向已经逐渐倒向了李惟楚那边。 许承乾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狠下心来走到唐霏霏面前同她对视一眼,旋即俯视着自己眼前的李芥川:“说的的确好听,不过朕有个问题。” “陛下请讲。” “既然如此,那为何李惟楚在龙节当天要同燕绥单独会面?” “还有,她同燕绥私下会面的次数可不止一次两次。而唯一一个在场的知情人月霜之前却被李惟楚处死在霍府家中。朕倒是想问问,她要是不心虚,为何要杀了月霜姑娘?难道这不是她想要灭口的证据吗?” 北辰的百姓现在还不知道月霜就是东丽卧底的事情,听见居然是李惟楚杀了月霜,一个个都跟傻了似的。 谁都知道,春华园里,同李惟楚关系最好的就是月霜了。无论是当初的填词之谊,还是后来的合奏之情,在不知道李惟楚是女子之前,坊间甚至流传着李惟楚和月霜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传闻。 现在听说这件事,那些觉得两人十分般配的人突然有种自家房子塌了的感觉。 “李惟楚为什么会杀死月霜的事情,臣妾并不清楚。”唐霏霏低头看了一眼李惟楚的状况,显然不能自己开口辩解。见此,唐霏霏也就直接转移开了话题,选择另外一条路来为李惟楚澄清。 “不过,当初李惟楚在京岚城中失踪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才是。” “实际上,李惟楚是被燕绥给掳到了平州。” “被燕绥掳到平州之后,李惟楚也不忘为北辰赢得战机,暗中搜集情报,最后交到丞相大人许海晏手里。因为这件事,李惟楚从数十米高的城墙上坠落而下险些身亡。如果李惟楚真的像陛下所说的那样是北辰的叛徒,那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若说是苦肉计,能做出冒着这么大风险的苦肉计的人,这天下恐怕还真没有人能做到。” 唐霏霏这么说着,从侍从手里将之前派人连夜从前线那边取回来的李惟楚亲笔写的情报信递了上来。 当然,为了让许海晏能够安心打仗,她并没有将李惟楚遇难的事情告诉他,只是让人偷偷给取了回来。 有了这封书信还有之前李惟楚绘制的平州部分布防图,比起一副什么都说明不了的画来说,更要有说服力一些。 许承乾冷哼一声,正准备开口反驳。 外边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陛下!陛下!” 外边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跟着宫里的太监匆匆忙忙来到了官衙,急促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让众人的心突然悬了起来。许承乾皱眉看向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小太监,开口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陛下,飞霞关失陷了!” “什么?!” 许承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到那士兵面前再次问道:“你给朕再说一遍?” “陛下,飞霞关失守了!” 等到凑近了些,许承乾才闻到这士兵身上浓厚的血腥味。那士兵的眼神中透露着绝望,战战兢兢地想朝许承乾跪下,却未曾想一把被他拎住领口怒吼一声:“给朕说清楚!” “我们北辰大军原本一直是势如破竹无往不胜的。但后来有人偷袭飞霞关,丞相大人派兵回去救援,结果路上遇到了偷袭,八千精兵全军覆没,连丞相大人也不知所踪。不仅如此,我们已经占领的平州也因为出了内鬼,被提前透露了布防,被燕绥给带兵拿下了。” “加上先前的八千,我们一万八千的将士,都全数阵亡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打入冷宫 “全数阵亡?!” 李惟楚原本已经浑身没了力气,听见那个前来报信的士兵口中说出的这几个字,一瞬间挣扎着从地上起身,摇摇晃晃地站在他面前质问他,“许海晏呢?许海晏现在情况怎么样?” “丞相,丞相大人……” 那士兵看向李惟楚通红的眼睛,立刻偏过头去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着,“丞相大人……” “给老子说!许海晏怎么了!” 李惟楚突然一声怒吼差点没把一边许承乾的耳朵给震聋。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李惟楚,许承乾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站在他边上说出这种话。拎住士兵的手渐渐松开,李惟楚原本想给这士兵一拳,只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那一拳打在士兵身上轻飘飘的毫无力度。 但依旧震慑到了他。 “李先生,丞相大人带领的那支队伍,在去飞霞关的时候被偷袭了,八千精兵全军覆没。”小士兵又把方才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丞相大人……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我们都猜,猜,丞相大人可能已经……” 李惟楚眼前一黑,突然一下坐倒在地,猛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被她这副模样给吓到,唐霏霏和陈菀娘赶紧过来扶住她。李惟楚整个人却好像失了魂一般双眼无神,不断从嘴里吐出血来。陈菀娘纵使行医无数,看见自己女儿这副模样也慌了神,方才好不容易忍下来的眼泪这会儿又再次掉了下来:“阿楚阿楚,你放心,丞相大人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李惟楚,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你要相信他。”唐霏霏低声道,“本宫一定会想办法把他给你找回来。” “八千精兵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李惟楚喃喃说道,脑海里全是自己在回京岚城的前一天晚上的场景。 许海晏说了让她等他回来。 “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飞霞关失守,丞相大人遇难,全都是内鬼所致。”许承乾低头看向已经如同行尸走肉的李惟楚,“李惟楚,你自己做的好事,现在演戏给谁看?你觉得朕会相信你的话么?” “陛下,臣妾觉得……” “你给朕住口!” 唐霏霏原本还想为李惟楚辩解一番,结果没想到许承乾突然怒吼打断自己的话,眼神再也不似平常一般温柔,只有狠戾和冷漠,“你不过后宫一介妃子,现下居然把手伸到朝政上来,还想干预朕的决定?” “陛下,臣妾只是不想您因为逞一时之快失去了李先生这么一个有才之人。” 就算被许承乾这般对待,唐霏霏依旧还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昂着头骄傲地看着他,“就算陛下说臣妾干涉朝政,臣妾还是要说。” “有才之人?”许承乾冷哼一声,“唐霏霏,你若非是没有听见方才这士兵说的话?” “臣妾听见了。” “听见了你还在跟朕说这些话!” 许承乾皱眉看着面前的唐霏霏,“若非李惟楚从中作梗,泄露我军情报,丞相大人又怎么会下落不明,飞霞关又怎么会失守?” “陛下,请您讲些道理。” 唐霏霏丝毫没有露怯,继续开口说道,“李惟楚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京岚城,飞霞关的情况她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传消息给东丽的人?陛下,您要是继续听信小人谗言,一定要置李惟楚于死地,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您?” 在场的人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全都不敢再随意发表自己的言论了。 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许承乾现在就是想方设法地要弄死李惟楚。而全天下在这种时候还敢顶撞正在起头上的皇帝,恐怕也就贵妃娘娘一个人了。 至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皇帝讲些道理的人,除了唐霏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让朕讲些道理?” 许承乾走到唐霏霏面前,伸手掐住唐霏霏的脖子。 “陛下!陛下息怒!” 崔咏皓和陈若弗赶紧出声想要阻拦,却被许承乾立刻大声呵斥下去:“给朕闭嘴!” “唐霏霏,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想杀谁便杀谁,臣妾的命,自然也在陛下一念之间。” 唐霏霏轻笑一声,任由许承乾掐住自己的脖子变得逐渐无法呼吸。 她的这声笑,在许承乾眼里看来就是一声嘲讽。 她在笑他如此气急败坏,她在笑他在遇见麻烦的时候只会随意杀人,她在笑他即使坐在了皇帝的位置上,还是处处受到牵制处处被人拿捏。 她在笑他是个窝囊废。 唐霏霏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可漂亮的脸庞已经逐渐失去了血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贵妃娘娘给杀害,今后必定落人口舌。陈若弗一咬牙,冒着大不韪冲上前去将许承乾的手给掰开:“陛下!陛下请冷静啊!” “您现在手里杀的可是贵妃娘娘!是您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啊!” 郑玄羿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唐霏霏会将那个已经旧的不能再旧的荷包交回到自己手上,还同他说出那样一句话。 原来她早就料到很有可能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本已经准备冲上前去将她从许承乾手里救下来,却突然对上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只见她微微摇头,制止了自己的动作,朝他做了个口型。 荷包。 郑玄羿微微一愣,匆匆忙忙将自己小心放在怀里的荷包给拿了出来。 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才发现它有些地方已经被唐霏霏小心地修补过。轻轻一捏,里边似乎放着一张纸条。 迫不及待拆开荷包,将那张纸条抽出,颤抖着手打开它。 “你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帮你保护好她。” 见到这张纸条,郑玄羿一时间又想笑又想哭,眼泪掉在地上,却还拼命保持镇定,看向唐霏霏的方向。 许承乾已经恢复了理智,一把将唐霏霏摔在地上,冷声道: “李惟楚打入大牢,七日后处斩。唐霏霏作为后宫妃子擅自干政,从即日起打入冷宫!” “回宫!” 第二百二十八章 算计 李惟楚残破不堪的身体最后还是被带走了。陈菀娘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惟楚被带走。唐霏霏身上的月白色长群已经被染上了李惟楚的雪,身上的灰尘也让这条裙子变得灰扑扑的。 唐霏霏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今天这身素色衣裳倒是穿的应景,没想到真的进了冷宫。” “贵妃娘娘……” 陈若弗原本准备跟着许承乾离开,不过见到唐霏霏站在原地,情绪十分低落的模样,还以为她还在为被打入冷宫这件事感到耿耿于怀,过来想宽慰她两句,“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多担待些。老奴会替娘娘您在陛下面前多说好话的。” “多谢陈公公了。”唐霏霏微笑着摇头,“不过,我想应该用不到了。” 陈若弗算是唐霏霏入宫以来能够在后宫过的一帆风顺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从前陈若弗因为一件事险些丢了性命,被唐雨雪给救了起来。为了报答她,陈若弗对身为贵妃的唐霏霏很是照顾。而唐霏霏对陈若弗也感激有加,否则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贵妃的位置。 面对这位相当于是长辈的陈公公的问候,唐霏霏自然十分客气。 只是,她本来就没有再继续当这个贵妃的打算。 “陈若弗!给朕过来!” 许承乾偏头见陈若弗在同唐霏霏窃窃私语,现在还在气头上,直接冲陈若弗吼了出来。 往后一瞥见唐霏霏的模样,许承乾冷声道:“怎么,还要朕亲自接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 唐霏霏仰着头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眼神完全没有看向他的方向,独自一人离开,只给他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这场闹剧一般的公审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陈菀娘的情绪十分不稳定,郑玄羿和李芥川走过去安慰她。只是他们自己似乎都觉得李惟楚可能会死,自身的情绪也跟着消极起来。安慰的话也少了些力量。端木臻往郑玄羿的方向看了两眼,朝他点了点头。 她还没有放弃。 这件事很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为何那前来报信的士兵就这么凑巧,正好就赶上许承乾说李惟楚是出卖军情的叛徒的时候出现说飞霞关失守是因为叛徒?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端木臻的直觉告诉她,这里边肯定有问题。恐怕,就和许承乾有关系。 她必须要去弄个清楚明白。 为了避免让别人起疑心,端木臻没有和郑玄羿有过多的交流,跟着往许承乾轿子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突然瞧见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有些鬼鬼祟祟的。 端木臻觉得奇怪,趁着周围的人没有注意,悄悄地离开了队伍。 …… 长生殿。 回到自己的寝殿,许承乾放在在官衙的那一身肃杀之气一瞬间褪去。将周围的下人全都屏退只留下陈若弗,许承乾脸上的笑意逐渐掩饰不住。 陈若弗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害怕许承乾是因为方才的事被气的不行才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老老实实地替许承乾更衣。 却没想到许承乾主动同他说起话来:“陈若弗,你是不是觉得朕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陛下多虑了,老奴怎么会这么想。” “你跟我都多少年的主仆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拘着?” 许承乾朗声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小士兵出现的时机很微妙吗?” 陈若弗原本就一直在猜测,现在听皇帝亲口这么说,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 看来这件事的确是他自己的安排了。 只不过陈若弗没想到,许承乾居然连自己这个贴身太监都给瞒了过去。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在他心里已经逐渐失去了信任? “前线有叛徒混进军队里这件事的确是事实,不过朕知道不是李惟楚安排的。” 外边的太阳突然阴沉了下来,长生殿的大门紧闭,微弱的光线只能透过窗户上雕花的间隙照进来,殿内的光线变得昏暗。 陈若弗只觉得更加看不透许承乾了。 “这可是朕的手笔。” 许承乾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将李惟楚处死。就算最后证据不是直接指向她,至少也能让老百姓怀疑到她的头上。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在霍宗明的队伍里边混进了自己的人。 至于出卖情报给燕绥的人,自然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棋子。 飞霞关虽然重要,但许承乾向来不将燕绥放在眼里。就算飞霞关一时落在了燕绥手上,许承乾也有信心亲手将它收复回来。 相比起飞霞关,许承乾更想让李惟楚死。 只不过,没想到许海晏也会落进自己的陷阱之中,这是许承乾没有想到的意外收获。 “还是陛下神机妙算……” 陈若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陛下,您手上已经有了李惟楚的证据还做出了这样的计划,莫非您早就知道……” “是,朕早就知道宫里有人同李惟楚串通一气。”许承乾声音低沉,让人一下判断不出他此时内心所想,“只不过,朕昨天才知道那个人就是朕的贵妃。” “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 许承乾仰着头,原本还在用酒杯小口地喝着酒,觉得不太过瘾,索性直接拿起酒壶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只是可惜,许承乾千杯不倒,永远都能保持清醒,即使喝再多的酒,他也还是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清楚地记得唐霏霏对自己的背叛。 昨天他让人跟着唐霏霏出了宫,亲眼见到她同郑玄羿私会,略加调查,才知道原来在唐霏霏入宫之前,竟然已经和郑玄羿谈婚论嫁的地步。她从进宫的那天起,即使自己对她再好,她也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往日见她对自己露出个笑容就觉得开心的不得了,平日里的不苟言笑也是因为性子寡淡的缘故。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是因为她的笑容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许承乾心里不舒坦,却又怎么都不肯低头承认自己输给了郑玄羿,栽在了唐霏霏手上。索性将她也算计了进去,让她如今成为了冷宫的弃妃。 只是,自己心里究竟有没有放下,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陈若弗。” “老奴在。” “跟朕去一趟冷宫。” 许承乾散着头发,将最后一口酒倒进自己嘴里。 “朕要去见唐霏霏。”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母女谈心 唐霏霏徒步走回宫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径直走向离后宫中心十分偏远的镜心殿,听到跟着唐霏霏从外边回到宫里的灵衫说起方才陛下对唐霏霏打入冷宫的处决,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原本青鸾殿的的丫鬟见自己的主子被打入冷宫,各个慌得不得了,想着冷宫那阴森森的凄惨模样,一些胆子小的宫女甚至当着灵衫的面直接就哭了出来。 灵衫本就因为唐霏霏的事情心情不好,见到这些墙头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没想着要惯着他们:“你放心好了。贵妃娘娘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冷宫她自己一个人去,叫了你们吗?你们这群人放心,贵妃娘娘已经让我托皇后娘娘安顿好你们了,冷宫我一个人陪贵妃娘娘去就行。” “平日里贵妃娘娘给你们的点心还有别的赏赐真都喂了狗了。” 没想着惯着这群人的矫情脾气,灵衫原本还打算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突然想起唐霏霏让她回青鸾殿的时候不要同别人起争执,也就强迫自己把肚子里的这口气给咽了下去,回青鸾殿给唐霏霏收拾东西去了。 镜心殿内。 唐霏霏从来没有在意过是住在冷宫还是住在原先的青鸾殿。对她而言,似乎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的是,自己前脚才刚踏进冷宫,后脚自己那个在后宫安安稳稳做着尚衣大人的母亲就来看望自己了。 明明平日里也没见她来过几回。 “母亲今日来我这里做什么?” 唐霏霏只是坐着,甚至没有起身来迎接她,“实在是不好意思,镜心殿比不得青鸾殿,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恐怕还得花些时候收拾。母亲先委屈些坐着,我……” “为什么擅自做出这个决定?” “嗯?”唐霏霏微笑着轻声应了一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母亲指的是……” “为什么要自己擅自出面保李惟楚?” “不是母亲说的。”唐霏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让女儿尽力保下许海晏那边的人。” “这李惟楚是许海晏身边十分重要的一个谋臣,女儿当然要尽全力保护好她。” “更何况,这李惟楚还是楚王李越的后代。李越此等英雄人物,他唯一的女儿还活在这世上,我自然要多做些什么。” 唐雨雪听见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原本已经快要爆炸的情绪现在直接像是扔了一把火在头上。唐雨雪猛地一拍桌子,起身看向自己这个直到现在依旧是一副无所谓模样的女儿呵斥道:“我跟你说的是尽力,不是尽全力!是让你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做这一切!但你现在看看,你现在落到了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唐霏霏淡淡地说道,“不就是搬了个寝宫么?住哪都一样,我又不在意这些。” “只是让你搬了个寝宫,没让你脑袋搬家,已经是陛下对你仁至义尽了,你现在还对我说这种赖皮话?你难不成一点反省自己的心思都没有?” “反省自己?” 冷哼一声,唐霏霏挺直了自己的身子,坦坦荡荡地迎上唐雨雪的眼神,“我倒是想问问母亲,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就算我今天不做出这件事,按照母亲原先对我的安排,恐怕过不了多久,也要面临今天这样的局面吧?无非就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相比起那样,倒不如我自己做一件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那就是保护好郑玄羿现在喜欢的那个人。 虽然想到这件事心中还是会隐隐作痛,但唐霏霏并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那我倒是问问你,你想保下李惟楚,现在保下来了吗?你落到这般田地以后又换来了什么?” 唐雨雪俯视着自己的女儿大声喊道,“你不仅没能保下李惟楚,你还令自己也陷进了泥沼之中。” “如果母亲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连累,那大可不必。”唐霏霏轻声道,“陛下现在还并不知道你把我送进宫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只当是我自己一个人想同他对着干,母亲不必担心。” 原本唐雨雪还想训斥她两句,突然听见唐霏霏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即使她反应再迟钝,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孩子还在因为当初自己把她送进宫的事情责怪自己。 “还在生母亲的气?” “女儿不敢。” 即使嘴上这么说着,唐霏霏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瞧见自己女儿脸上那倔强的表情,唐雨雪胸中的怒火突然一下像是全部消除了似的,全都在那一瞬间变成一声叹息:“母亲知道,你一定还在为郑大人的事情责怪我。” 听见这三个字,唐霏霏仿佛被戳中了泪腺似的,险些掉下泪来。不过,唐霏霏并不想在自己母亲面前露怯,拼命将眼泪给忍了下来:“我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玄羿,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心心念念着他。” “想来,这次这件事也是因为他的请求,所以你才这么不管不顾的吧。” 唐霏霏沉默不语,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 唐雨雪叹气一声,弯下腰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抱住自己的女儿:“霏霏,这件事,母亲真的别无选择。只是,母亲的确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擅自做了主将你带进宫里。” “方才我还朝你大吼大叫,现在想来,我这个母亲做的还真是失败。” “说什么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帮助到你父亲,最后却还是情不自禁地依靠了自己的女儿。” 她同样也下意识地成为了当初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唐大人,娘娘,陛下来了。” 灵衫打开门从外边走了进来,对正在谈话的母女两人说道。 话音刚落,许承乾同陈若弗就出现在了殿内。 冰冷的眼神直直地落在唐霏霏身上。 “陛下。”唐雨雪见许承乾过来,悄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低下头去给他行礼。 “唐大人也在。” “嗯。” 唐霏霏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有许承乾两人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你先下去吧,我同唐霏霏有话要说。” 第二百三十章 底线 听见许承乾说这句话,唐雨雪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不肯低头的唐霏霏,旋即转头看向许承乾:“陛下,微臣有一言。” “讲。” “微臣知道霏霏她此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陛下无论怎么处置她都是应该的。”唐雨雪的头埋得更低了,“可她毕竟是微臣的女儿,希望陛下,就算不念及往日同霏霏的夫妻情分,也能看在同微臣的君臣情分上,饶霏霏一条生路。” 饶她一条生路? 许承乾一边听着唐雨雪对自己说的话,一边注意唐霏霏的反应。 倒不是他有没有心要饶她一命的问题,许承乾心想。 唐霏霏此刻的眼神,一点都不像一个想要继续活下来的人的眼神。 “你先下去吧。” 许承乾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对唐雨雪说了这样一句话。知道自己不宜留在这里再多说什么,唐雨雪同许承乾告退出了镜心殿,陈若弗和灵衫也跟着一并离开了殿内。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唐霏霏和许承乾两个人。 “陛下今天来,应该不是要把我从冷宫接出去的吧?” 唐霏霏连客套话都不想同他说,任由他在殿内站着,走到书架前边准备随便拿本书。 却不知道许承乾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旁边,一下抓住她伸向书架的手。 “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朕?” “应该说是陛下不想见到臣妾才是。” 唐霏霏慢慢挣脱掉许承乾的手,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捏的有些生疼的手腕,“陛下这个时候来见我,不觉得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以为朕是为了什么才来见你?” “有可能是为了来给臣妾送鹤顶红,或者是白绫?” 提到这两样东西,唐霏霏往许承乾的身后看了过去,什么东西也没瞧见,装模做样地松了口气,“什么都没有,看来陛下好像暂时没有将我处死的打算。” “看来你很想让朕将你处死?” “是啊。”唐霏霏淡淡地说着,“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李惟楚没有保下来,她也没什么脸面再面对郑玄羿。自己待在后宫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直接赐她一死来的痛快。 只是现在看许承乾的反应,好像他现在并没有这个打算。 “你要是想死,朕立刻就成全了你。” “陛下何必这么磨磨蹭蹭的?想杀直接杀了便是。” 唐霏霏梗着脖子,对上许承乾的眼神,“陛下也别对臣妾说什么心里一直放不下臣妾的话。今天的场面,想来陛下神机妙算,应该早就预料到了才对。” 否则怎么会有个士兵这么凑巧地出现在官衙? 唐霏霏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虽然这宫里人人都知道许承乾对她万般宠爱,惹得全后宫的人艳羡不已。可唐霏霏同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自然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显然,他早在很久之前,就把她也给算计进去了。 “没错,朕的确知道,你就是后宫里一直想保住李惟楚的人。或者换个说法。” “你是想要保住郑玄羿的人,对不对?” 听见许承乾突然提起郑玄羿三个字,唐霏霏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突然一颤,旋即很快冷静下来:“陛下说笑了,这件事同郑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莫非是真的把朕当傻子看了?” 许承乾见她一直背对着自己,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着自己:“朕的人昨天可都看见了,你同郑玄羿私下会面。” “想来,就是在讨论怎么才能救下李惟楚吧?” 直到现在提起这件事,许承乾的心情依旧十分复杂,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这么想着,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察觉到许承乾的情绪变化,唐霏霏往后退了几步,朝他的方向跪了下去。 “你这是何意?”许承乾皱眉,极不情愿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猜想,“莫不是让朕饶过你的小情人?” “陛下,我同郑玄羿之间清清白白,请您不要妄加揣测。” “清清白白?唐霏霏,你居然好意思在朕戳穿你以后还有脸说出这几个字?” “臣妾同郑大人之前的确是青梅竹马。”唐霏霏朗声道,“但一直是臣妾单恋郑大人,郑大人屡次三番拒绝过我。臣妾问心无愧,自然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这几个字。” “因为这郑玄羿是你爱的人,所以你即使拼着可能会被朕处死的风险,也要在朕手上救下李惟楚这个他真正喜欢的人?” “是。” 唐霏霏的坦然应对让许承乾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自认自己对唐霏霏的好,已经超出了自己预想中的范围。 都道是天子无情。其实,只要作为人,谁又能真正做到绝情绝性?往常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人,大多只是没有遇到能让自己动心的人罢了。 唐霏霏就是许承乾的命门,就是打开许承乾心门的钥匙。 他原先的确是为了让唐雨雪更忠心地为自己办事,才对唐霏霏青睐有加。可是到后来,他对唐霏霏的情意已经逐渐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由先前的利用到后来的无条件保留。 原本以为唐霏霏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似乎一直将这种好当作是一种鱼饵,随时能要了她的命的鱼饵。 而心里的那个位置,一直都放着另外一个人。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李惟楚。” “但臣妾还是想试试。” “试试朕为了你,能将底线放到多低?” 许承乾低头看着如今正跪着的唐霏霏,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声到底是在笑谁。 “唐霏霏,你赢了。” 苦笑一声,许承乾无奈地说道,“朕在你面前,的确没有底线。” 唐霏霏眼神忽然一亮,仰头看向他。 “再给李惟楚多活七天的时间,这是朕最后的让步。这期间要是有人能将她救下来,朕绝不阻拦。” “至于你……” 许承乾抬头看了眼这阴冷的宫殿,叹气一声。 “这冷宫你也不必再住了。” “明日起,你便离开皇宫,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地方去。” “朕还你自由。”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打不相识 “叩谢陛下——” 唐霏霏对许承乾说过最后这几个字,听见他说让自己出宫,不用再留在宫里,花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朝着他的方向行了大礼。 外边的灵衫早就随时注意着里边的动静,生怕许承乾一生气就把唐霏霏给了结了。结果没想到却等到了许承乾说放唐霏霏出宫的消息。 一等到许承乾走出镜心殿,灵衫送他离开,赶紧迈着大步跑进镜心殿内。 “娘娘!可以出宫了!你再也不用待在这个地方了!你又可以见到郑大人了!” “灵衫,你掐掐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灵衫激动地晃着唐霏霏的手臂,“奴婢方才都听见了!” “哦不对,你瞧我这记性。”灵衫这么说着,一边掐了掐自己的脸,“我还叫您什么娘娘啊!现在该改口叫您小姐才是!” 愣愣地看着许承乾方才离开的方向。 心里忽然有一瞬间的触动。 皇帝休妻的消息,几乎是一瞬间就传遍了京岚城大街小巷。只听说过不喜欢的妃子放冷宫里扔着不管的,皇帝休妻老百姓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尤其是听说被休的那个还是宫里曾经最受宠的贵妃娘娘,各个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知道那天在官衙里发生了什么事的人,惊讶的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了。 “唐霏霏当着众人的面忤逆圣上,她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皇帝居然没有处死她,反而还让她平安出宫?” 如今唐霏霏已经不再是贵妃娘娘,老百姓话语间对她称呼也已经悄然变化。 “嗐,看来咱们这皇帝,是真对这个贵妃娘娘动心咯——” “真是可惜,明明可以继续在后宫享清福,偏偏要来淌这趟浑水。” “那也不尽然,这李惟楚现在毕竟是北辰文坛的门面,若是真有冤屈,当然不能随意处置。唐霏霏也是为了北辰着想,才会出面保她。” “保什么保,最后还不是没保到?李惟楚还不是过上七天就被斩首了?说起来天龙八部的结局她还没写完,恐怕这书得成为她的遗作了。” “什么?我才看到阿朱被乔峰打死那里,后边的情节我还期待着呢!” “别想了,你就自己在脑子里想想吧。” “……” 端木臻路过这附近的茶馆,听那些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默默地将唐霏霏这件事记在心上。 旋即又俯下身去,悄悄地监视着这个自己已经跟了大半天的鬼鬼祟祟的男人。 他好像是跟着方才报信的那个小士兵过来的。 端木臻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结果他这大半天一直在城里到处漫无目的的绕来绕去,什么事都没做,一直在兜圈子,险些把端木臻都给绕晕了。眼下他又坐在这茶馆不知道做什么,端木臻也只好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免得引人注目。 结果自己的茶水刚刚上来,那人居然又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了。 “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端木臻叫店小二过来结了帐,匆匆起身又跟了上去。小二收了钱瞧见一点茶水都没动的茶壶,默默说了句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又赶紧下去干活去了。 眼见那男人已经窜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端木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跟了上去。 结果人居然不见了。 “诶,奇怪,明明看着他进来的啊?” 端木臻左看右看都不见有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声:“难不成是自己跟丢了?” 正这般思考着,突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冷风袭来。端木臻警觉地竖起耳朵,从自己怀里抽出防身的匕首来。 危险就在那一刻降临了。 身后那人虽然已经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不过端木臻同样也是习武之人,一下便察觉到了他的位置,火速将自己的匕首挡在身前,面前那男人朝她正面攻了过来,端木臻抵手防御,结果没想到他突然改变了进攻方向,闪身到了她身侧一脚朝她的腰间踹了过去。 端木臻反应不及,只能稍微偏了下身子躲过了部分攻击,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在地上。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搞偷袭这一套。” “你不也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么?” 对面的男人落在她面前,长剑指地,眼神冰冷地看向她。 “明明是你先鬼鬼祟祟。”端木臻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匕首在指尖旋转了一圈握在手里,轻笑一声,“跟我去官府,饶你一条小命。”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男人并没有要缴械投降的意思,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小匕首,淡笑道:“不过,你手上只有这么一把匕首,居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倒的确是有勇气。” “有没有本事,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端木臻眼神一凝,向前一段冲锋发起了进攻。男人见端木臻来势汹汹,将长剑放入剑鞘当中,连剑带鞘抓在手上同端木臻进行对抗。 眼见他这般小瞧自己的模样,端木臻一下来了火气:“怎么,瞧不起我?” “看你这小身板,恐怕我真把剑拿出来,你会顶不住。” “说我小身板,你自己又壮实到哪儿去了?” 端木臻不想再同他废话,手中的攻势变得更加凌厉,她想凭自己的本事让他抽出剑来。男人的脸色也终于变得严肃,开始正视起端木臻来。 寒光在这昏暗的小巷变得越发显眼,两人手中的剑越来越快,逐渐不分上下。 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同自己打的不分上下的人。 男人心里默默地想着,虽然他最擅长的武器并不是剑,但也算是有一定造诣。面前这人拿着一把匕首就能同自己打的不分上下,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正这么想着,端木臻突然开口:“打架居然还敢分心,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端木臻匕首原本正在朝着男人的方向刺了过去,见他分神,一下将匕首刀刃往后一倒,俯身往他腰间一切。端木臻这把匕首,是李芥川先前送给李惟楚的那把,削铁如泥,见血封喉。 若非男人反应快,恐怕现在身上已经多了一道伤口。 幸亏他腰间有一块腰牌替他挡下了这一击,半块腰牌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双方弹开,端木臻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半块腰牌。 “你是震海将军秦定安?”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识破 没想到端木臻一下识破出自己的来历,秦定安将自己的剑给收了回去,皱着眉头看她:“你认识我?” “你人我倒是不认识,可是这腰牌我认得。” 端木臻自从成为翰林学士以来,宫里的资料可没少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介绍宫中腰牌制式的书籍。而其中介绍的几块特殊的腰牌当中,就有许承乾亲自给秦定安设计的震海将军的腰牌。 她见过图纸,同这半块腰牌的制式一模一样。 “还以为震海将军是个威风八面满脸络腮胡子的威猛大汉,没想到是个看起来这么瘦弱的男人。” “你不也看起来跟个小姑娘似的?” 秦定安不服气顶嘴回去。 端木臻觉得好笑,将自己的发冠给摘了下来:“我本来就是个姑娘。” 眼见方才这个同自己打的不相上下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秦定安不知为何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色微红地挠了挠自己的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话。 “怎么,你突然害臊些什么?”端木臻重新将自己的头发给挽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他,“难不成是因为输给了我这个小姑娘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秦定安微微摇头。 端木臻原本还想继续问下去,见他一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也就没有再问下去的打算,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不应该在前线么?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秦定安这会儿突然反过来问她:“我都还没问你你是谁,你倒先拷问起我来了。” “端木臻。” 没有别的花里胡哨的介绍,端木臻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秦定安不太相信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她给拦了下来。 “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 端木臻的表情写满了理所当然,“你作为一个应该在前线奋勇杀敌的人,现在突然回到了京岚城,也就意味着前线可能出了意外。而我作为北辰的一份子,当然有资格过问你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你倒是牙尖嘴利。” 秦定安沉声道:“我现在要去找郑玄羿郑大人。” “郑大人?” 端木臻呢喃间,秦定安再次开口:“满意了?我可以走了吧?” “我同你一起走一趟。” “你跟郑大人素不相识,我带你进去作甚?” “到底是否相识,我和你一起过去不就知道了?” 眼见劝说对方无果,秦定安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一块儿往郑府的方向前进。 “你这匕首倒的确是一把好匕首。”一边在各家房顶飞檐走壁,秦定安一边对着落后自己一步的端木臻说道。 “这匕首是李惟楚暂且保管在我这里的,她父亲是北辰最有名的铸造师李芥川,这匕首自然锋利。” 端木臻想起当日在牢房里,李惟楚将这匕首转交给自己时候的场景。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李惟楚浑身是伤的模样,端木臻忍不住皱眉,没有再继续说话。 端木臻的轻功比起秦定安来说稍稍差上一些,速度相比起来自然也比较慢。不过比起慢悠悠地走还是要快上许多。不过须臾呼吸之间,两人便已经到了郑府门前。秦定安原本想将自己的腰牌给对方看,这才想起自己的腰牌已经被自己旁边这个丫头给切断了,只有两片碎片在自己手上。见到秦定安为难的模样,端木臻似乎突然一下明白了什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郑府的守卫看了一眼。 “见过大人。” “免礼。” 守卫对端木臻的反应让秦定安忍不住对她侧目而视。她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眼神,继续同守卫对话。 “我们找郑大人有事要商议。” “郑大人方才回到了府上,小人这就带大人去见郑大人。” “有劳。” 端木臻语气淡淡的,一点都不像方才同秦定安说话时候的表情。守卫在前边带路,端木臻回头朝秦定安看了一眼,偏头示意他跟上。 她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这个问题走进郑府见到郑玄羿之后,秦定安才得到了答案。 “老秦,你怎么和端木大人在一起?” “端木大人?” 秦定安觉得奇怪。这郑玄羿可是宫内的御史中丞,官位绝对比大多数的人都要高了,面前这个叫端木臻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难不成官位居然还比郑玄羿高上几级不成? “你在前线打仗,自然不知道。” 郑玄羿见他脸上精彩的表情觉得好笑,“这位正是我们北辰的第一位女状元端木臻,如今在宫中任翰林学士一职,比我御史中丞的官位还要高上半级,我可不得尊称她一声大人吗?” “这么厉害?”秦定安略显吃惊,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她许久。 没想到面前的这个端木臻,不仅武功厉害,就连文才这方面也如此出众。 “所以我才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我从官衙出来以后,在一边看见这秦将军鬼鬼祟祟的,觉得十分可疑,就跟了上去。却没想到他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少年英雄震海将军,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出了什么事?”郑玄羿知道秦定安作为先锋定然不会轻易离开前线,此番回来还没有上报许承乾,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前线如今战事如何?听说军中出了叛徒,丞相大人和八千精兵全数覆灭,现在事实到底怎样?” “那士兵说的没错,军中的确是出了叛徒。” 秦定安同样也听见了那士兵的话,神情一瞬间变得十分严肃,“只不过,这叛徒背后的主人,实际上是——” “皇帝许承乾。” 端木臻淡淡地说着,旋即看向一边的秦定安。 “你怎么知道?” “猜的。”端木臻在先前见到那个士兵的时候,脑海中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许承乾到最后居然还是对身边所有人都防了一手,连她如今作为他的心腹都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第二百三十三章 鱼饵 “所以你们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想看看许承乾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端木臻一挑眉,朝秦定安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两眼,自己在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秦定安微微点头,眼见郑玄羿在旁边投来探寻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捋顺自己的头绪,从头给两人说起这件事来。 自从李惟楚从平州回京岚城之后,许承乾,霍宗明他们派一支小队从路上阻截东丽那边派来支援的队伍,成功给正在攻城的队伍拖延了时间,平州这才重新回到霍宗明他们手上来。 只是,许承乾却一直在思考那天在平州城门前有人对李惟楚放冷箭的事情。 “大人,霍大人在找你。” 阿岚从房间外边敲了许久的门,见里边没有回应,还以为许承乾出了什么事。发现门没有锁,阿岚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却瞧见许承乾坐在书桌前发呆。 “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什么。”许承乾从座位上起身,“霍大人找我?” “嗯,让您去一趟。”阿岚还在惦记着方才他发呆的事情,“大人,您刚才在想什么啊?” 许承乾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跟着阿岚出了房门往霍宗明住的厢房走。听见阿岚这么问,许海晏顺口回答道:“我在想攻打平州的时候,朝李惟楚放冷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阿岚说道,“霍大人叫您好像就是因为这件事。” “嗯?” “听说前些天秦将军截获了一封情报信。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完这句话,阿岚忽然抬头往许海晏的方向看去。 结果人却已经不见了。 “这走的倒也太快了些。” 许海晏匆匆忙忙赶到霍宗明住着厢房,结果没想到除了霍宗明以外,霍莘,秦定安他们几个也已经到了房间里,就等许海晏来了。 “丞相大人。” “霍大人。” 同霍莘他们几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许海晏径直走到霍宗明身边去:“听阿岚说你这边截取到了情报信。” “嗯,你过来看看?” 霍宗明让许海晏到自己身边来,将那封情报纸条递到许海晏手上。待他仔细阅读起上边的内容,霍宗明才开口说道: “这封信是秦将军偶然在路上见到的一只信鸽上截取下来的。原本还以为是传消息给燕绥那边的人,结果仔细一看居然是送到京岚城的消息。” 许海晏皱着眉头看着上边的字迹:“的确是给京岚城的人。而且上边写的还是他已经将情报交到燕绥手上……” “这奸细的手伸的实在是太长,人在京岚城还想着前线的事情。” 霍莘愤愤地说着,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秦定安脸色有些不太对,出声问道:“老秦你怎么了?” “没什么。”秦定安微微摇头,可脸上凝重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许海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此刻内心的情绪,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了解此刻秦定安的心情。 作为北辰历史上年纪最小的震海将军,秦定安同他的父亲一样,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今次的东丽之战,秦定安放下自己沧州百姓不管,千里迢迢来到平州,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人对他,对前线的所有将士产生这样的怀疑。 “时间会证明一切,坚定自己内心所想便好。” 许海晏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见他神情有所放松,许海晏这才看向霍宗明的方向:“霍大人准备怎么办?” “按照信上所说,我们此次行军的情报已经被出卖给了燕绥,首先就是要制定新的计划。”霍宗明说道,“还有,军中的这个内奸,我们要抓紧时间将它找出来才是。” “驰援飞霞关的计划和行进路线只有我底下的几个小将知道,如果不是他们几个的话,恐怕他们才将命令下达下去,底下的士兵就有人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了。” 许海晏底下的士兵是临时招募的还没来得及编制的军队,比起霍宗明的霍家军和姚琅的姚家军素质自然差上许多,有些参差不齐,只有事先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那几个将领是经过正式训练过的人。会混进这些人实属意料之中。 “还是怪我不够小心。” 低声轻叹一句,许海晏看向霍宗明,“不过,我倒觉得驰援飞霞关的计划可以不变,依旧是由我带领队伍,同飞霞关守军里应外合。” “可燕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必然会想办法包围你们才是。”霍莘提出疑问,“原先计划好的那条路线地形复杂,若是对方有心下套,我军着实是防不甚防。”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霍宗明一下明白过许海晏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 微微点头,许海晏径直走到房间内摆放着的沙盘边上,霍莘等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想听听许海晏的意见。 “燕绥知道我们的计划之后,想来应该会从这个山口设下埋伏。毕竟此处容易隐蔽身形,而且能够容纳一支小型冲锋队的人数,是最适合的地方。”许承乾朗声道,“不过,如果他在这个地方设下了埋伏,也意味这要面临另一个风险。” “什么风险?”姚琅问道。 “这个山口既容易埋伏别人,也容易被埋伏。”霍宗明伸手指向另一边的位置,“只要在这个地方设下弓箭手,就能将这支先遣队一举歼灭。” “没错。”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肯定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只是丞相大人,此次行动虽然我们掌握了先机,可燕绥毕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霍宗明又再次开口提出了新的疑问,“若是丞相大人不慎出了意外,北辰已经无法承担这个损失了。” 许海晏却微笑着回应他:“队伍还是得我来带,若是临时更换人选,恐怕燕绥会起疑心。” “这个鱼饵,只能是我,也必须是我。”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那天,许海晏几人足足讨论了四五个时辰才将最后的人选决定下来。许承乾带领八千精兵驰援飞霞关,而平州这个据点由显然会被燕绥集中火力,所以只放一万两千的兵力在此,由霍莘和姚琅带领。剩下的五万中的两万由霍宗明手下几个得力的将领同燕绥进行正面对抗,三万被霍宗明带到距离平州不远的另一个城镇上休息以逸待劳。 至于秦定安,则暗中跟随着许海晏的队伍,随时监视着队内的动态。 飞霞关的守城将士面对东丽大军无比凶猛的攻势已经守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整顿好行装,许海晏带领手下的士兵即刻前往支援,一刻都没有耽搁。 飞霞谷。 此处是通往飞霞关的必经之地,若非此时处在战乱之中,想来这会儿已经人满为患。飞霞谷风景秀丽无比,些许雾气萦绕期间,置身谷中犹如误入仙境,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是文人最爱游览之处。丞相府上那个十分有名的山鬼先生赵嵬,就曾经写过《飞霞赋》来赞颂飞霞谷的美景。 只是此刻,飞霞谷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 今天的太阳是这些天来最旺的时候,只是这飞霞谷到处都是绿荫,虽说穿着盔甲有些闷,但走到这阴凉处竟然感觉到丝丝凉意。底下的士兵瞧见这景色,各个都忍不住放松下来。往日里被鼎沸人声所掩盖的小溪流的声音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时此刻竟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潺潺的水流声一般一点一点沁进许海晏的脑海里。 若是今后能同李惟楚一起生活在这般山清水秀的地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这么想着,山谷口那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异样的响动。 许海晏才从自己方才的脑内想象中缓过神来,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大家打起精神来,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飞霞关的兄弟们还在等着我们!” “是!” 气势十足地回了许海晏的话,那些藏匿在树林间的鸟儿全都给惊了出来。原本就安静的山谷此刻变得只有将士们的盔甲相互碰撞的声音。 许海晏在这一瞬间突然眼皮一跳,朝旁边的阿岚使了个眼神旋即大声喊道:“戒备!” 就在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原先许海晏预备燕绥会设下埋伏的山谷处一下冒出了一大批士兵来,立刻围绕着许海晏的方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包围圈之外的,正是东丽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燕绥。 上次同燕绥见面的时候,李惟楚还在平州,被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十几米高的城墙给扔了下来。那会儿许承乾只顾着救李惟楚,而燕绥作为此次战役的总指挥,自然也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在城墙之上静静地看着底下所发生的一切。 两人也因此没有交上手。 “没想到摄政王居然亲自过来,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可是北辰的丞相大人,怎么也得找个同你身份相匹配的人来不是?” 燕绥这么说着,淡淡地将自己脸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露出那双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笑眯眯的眼睛。 他还是同自己当时在京岚城见到的那个风度翩翩的东丽摄政王没什么分别。 可好像又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既然王爷有心要与我相战一场,那自然却之不恭。”许海晏大声说道,旋即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士兵,接着又回过头来,“上次马球比赛只匆匆交过手,略微探到些王爷的皮毛,还不知道王爷的真实水平究竟如何。” “试试不就知道了?”燕绥挂在腰间的大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手上,“只不过,就怕我打的不过瘾,忍不住失望啊……” “一试便知,这句话同样还给你!” 话音刚落,许海晏便策马朝燕绥的方向冲了过去,率先朝燕绥出招。眼神一凝,燕绥同样策马而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 两人的交锋就此开始。 阿岚见状,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喊到道:“兄弟们跟我冲啊——” “给我上!” 一直冷着脸的周俶正随时注意着对面的动向,见阿岚已经发起冲击,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大声呵道,原先围住许海晏队伍的包围圈急速缩小。 须臾之间,李惟楚和燕绥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无论是燕绥的刀还是许海晏的剑,各个都快的有些骇人。燕绥从小出生武将世家,这武功自然不弱。不过许海晏的出招之迅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看来北辰的文官,也不全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 “承蒙夸奖。” 平剑向燕绥左边的方向横扫过去,所有的力度都倾注到了剑身之上。燕绥险些躲闪不及,向后翻身躲过一劫,右脚点在自己马背上重新起跳,一把向许承乾劈砍过来。 “看来东丽的摄政王,也不是一个只会在大本营随意指指点点的家伙。” “多谢抬举。” 燕绥勾起嘴角轻笑一声,见他脸上十分严肃的表情,突然开口道,“也不知我的摄政王妃在京岚城过的好不好。” “你的王妃在不在京岚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来的丞相夫人此刻正在京岚城过着安稳日子。”许承乾一个冷冽的眼刀刮过燕绥,“而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她。” 没想到提到李惟楚居然不能让许海晏露出破绽乱了分寸,燕绥眼珠子一转,眼神余光瞥见两军的队伍已经交战,燕绥又同他开口说道:“丞相大人,你不觉得今天本王带的兵力有些少么?” “什么意思?” “我猜,你们已经知道我收到你们行军情报的消息了吧?”燕绥将自己的刀收了回来,侧身朝另一个方向发起进攻,“既然本王已经知道你们会带八千精兵,我怎么又会才带五千人来会你?” 糟糕! 许承乾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他们被燕绥的谋划给算计了,下意识地朝另一边的方向看了过去。 燕绥收到他的眼神传递出来的信息,对着天空大喊道: “给本王杀!”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知所踪 早在北辰军队里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燕绥就一直保持着警惕心,提防着这是否又是许海晏他们的什么新计谋。不过在发现对方的确是许承乾的人之后,燕绥这才开始逐渐相信对方送来的情报。 不过,他也十分好奇许承乾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两国战事未平,他作为北辰之主主动将自己国家的情报出卖给敌军,除了他脑子出了问题这个可能,燕绥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直到周俶在一边点醒他,他才想起许承乾和许海晏之间的紧张关系。 “不过,想出这种损招来,正应该说符合北辰皇帝的性子。” 燕绥坐在自己的书房,随手一翻翻出先前李惟楚在平州住的那几天留下来的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草稿纸,看着上边时而潦草时而整齐的字迹,嘴里喃喃地问了句:“李惟楚在京岚城的情况怎么样?” “听说最近她住在霍家休养,上次从如此高的城墙坠下,身体如今应当还没有恢复。” 周俶知道燕绥一直惦记着李惟楚的事,也就让京岚城的探子多注意些李惟楚的消息,“不过有清河郡主,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只要继续安心休养便可。” “李惟楚这人,恐怕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燕绥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草稿纸上写着的“许海晏”三个字,默默地将它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纸篓里,将剩下的纸张放进一边的抽屉,“飞霞关的人怎么还没传消息回来?” “王爷,飞霞关守将苏破虏和他底下那群士兵负隅顽抗,再加上我们的人一直有些轻敌,所以……” “给消息过去,本王再给他一天的时间,要是再不能攻下飞霞关,本王亲自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是。” “还有,按照许承乾的情报贩子传来的消息,许海晏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支援飞霞关了,我们要不要提前设下陷阱?” “陷阱自然是要设,飞霞谷的地形我已经看过了,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埋伏地点。”燕绥低声道,“不过,许海晏暂且不论,霍宗明这个人精,军中出了叛徒,他不可能毫无察觉才是。那人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次情报,照理来说,已经很有可能露出了马脚……” “王爷是担心,对方很有可能是在给我们设套?” “是。”燕绥微微点头,“还是要小心为上。” “那王爷有什么打算?” “埋伏还是要设,不过还要另外安排一支小队待命,随时准备对方的后招。” 燕绥此般安排,正巧营造了如今同许海晏对峙的局面。方才那一番对许海晏的试探,其实燕绥心里也没什么底,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让对方中了计,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意图。 原先在另外一个地方埋伏下的四千精兵这个时候就发挥了作用。听见燕绥的命令,燕绥底下另一个得力的小将带领四千士兵向许海晏那边伏击的队伍发起进攻。 一时间,这寂静的山谷到处充斥着兵刃相接的声音。 许海晏没想到自己居然中了燕绥这般拙劣的伎俩,一时间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迟钝了起来。 转头却看见一个士兵正准备悄悄地脱离战场。 “风紧——” 听见许海晏莫名其妙的一声大喊,燕绥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直潜藏在另外一边的秦定安知道这是他事先和自己定下的暗号,瞧见队伍里边的确有一个悄悄离开队伍的士兵,一边看着两边激烈的战圈,一边又看着那个士兵悄悄离开的方向。 一咬牙,秦定安只得跟着那个士兵撤离了战场,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许海晏能够自己化解此次危机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许海晏并没有能躲过此次危机。 燕绥的目的并非是简单的拖延他救援飞霞关的时间,而是要彻底将他留在此地。正当飞霞关守将苏破虏纳闷为什么今天的攻势比起昨天要弱上不少的时候,飞霞关东丽的士兵已经来到了飞霞谷支援燕绥。 彻底将许海晏团团围住。 “燕绥,我果然不应该小看了你。” 许海晏身上已经受了几处重伤。这燕绥武功比起他来虽然不相上下,但体力却是出奇的好,交战几百回合未见他面红心跳,倒是许海晏已经渐渐支撑不下来,屡次只能硬生生扛下燕绥的进攻。 反观燕绥,虽然头发已经略微有些散乱,但至少身上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伤口,只有几处无碍的剑伤微微渗出血来。 “你居然还敢小看本王,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燕绥随手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条绑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许海晏,现在你投降还来得及。” “投降?你不觉得这句话问出来有些可笑么?” “为什么可笑。”燕绥大笑道,“你看看你的队伍,现在已经几近全军覆没。而你们北辰的那个皇帝,反而在背后偷偷出卖你们的情报。” “面对这样的情况,你居然还不心寒吗?” 没想到燕绥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许海晏先是一愣,旋即突然大笑道:“心寒,我怎么不心寒?” “但我并不是为我北辰的皇帝而战,是为了北辰的百姓而战。我对皇帝心寒与否又有何干?” 许海晏看向燕绥的眼神突然一变,语气铿锵有力:“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燕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挑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北辰将士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那些已经被东丽士兵团团围住的将士们,听见许海晏的声音,也跟着高声呐喊,直直地迎上了东丽士兵的长枪和刀剑,面无惧色。 “燕绥!受死!” “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燕绥提刀再次同许海晏对垒,许海晏忍住身体疼痛,踏马再次前行。 最后许海晏还是不敌燕绥。 八千精兵和埋伏的那支小队全军覆没,虽然将士们奋勇厮杀,让东丽损失了不少人马。但毕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终究是招架不及。 而许海晏,也随着飞霞谷的瀑布坠入河流之中,不知所踪。 第二百三十六章 解救之策 “所以说,那士兵说的话有可能都是真的?” 听完秦定安的讲述,端木臻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丞相大人现在的确是下落不明?那八千精兵全军覆没?” “我在回京岚城之前,已经派人带口信给霍将军,让他重新派人去支援飞霞关,然后去飞霞谷寻丞相大人。无论是否寻到丞相大人的踪迹,这两天应当都会往京岚城来信。” “这燕绥着实狡诈。”端木臻愤愤地说着,在想还有什么能补救的办法,“如此一来,燕绥一定是解决完许海晏之后直接去了飞霞关。苏将军那边应该已经支撑不住了。这会儿飞霞关应当已经失守。” 飞霞关失守,意味着北辰守备最薄弱的地方暴露在了燕绥眼皮底下。只要燕绥大军集结,随时都能直捣黄龙,只取京岚城。 “真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真要有人把他从那把龙椅上拉下来他才甘心么?” 端木臻想到出卖情报的自己人居然是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皇帝一向这样,他这一举动,只是单纯地想拔除李惟楚和许海晏这两个眼中钉罢了。”郑玄羿低声说着,突然注意到一边秦定安的脸色。 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秦定安愁眉苦脸,向两人投来的询问的眼神,“霍将军那边正面战场已经抽调不出兵力。就算我有心从沧州调兵,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向皇帝求助,恐怕他也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简单。”端木臻说,“找瀛王帮忙。” “瀛王?”郑玄羿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不错,瀛王的确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瀛王在瀛州手握重兵,而以他现在的地位,就连皇帝都奈何不了他。就像上次出兵,若非有瀛王在一边施压,恐怕许承乾还不肯轻易答应下来。 此次许海晏遇险,瀛王应该会答应这个请求才是。 “瀛王现在在哪儿?” “上次他跟着我们去了平州。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瀛王妃倒是一直留在前线救治伤民。”秦定安说道。 “让瀛王妃找回瀛王来便好。同瀛王说明这边的情况,许承乾那边由我来顶着。” 此时,端木臻的作用便显示了出来。郑玄羿略微思考,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在一边微微点头。 旋即又是一阵沉默。 许海晏失踪的消息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揪心。按照秦定安描述的当时的状况,许海晏恐怕是九死一生。 而如今正在牢里的李惟楚,同样也是凶多吉少。 只是,端木臻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将李惟楚给救出去。 “只是,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愿。许海晏失踪,他托我照顾好李惟楚,结果却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郑大人,请你给他们一些信心。” 端木臻不肯就这么轻易认输,她不相信许海晏是个短命之人,更不相信李惟楚会轻易认命就这么死在铡刀之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将李惟楚给救出来。” “要将李惟楚救出,只有飞霞关重新回到北辰手上,洗刷掉她身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才行。”郑玄羿说道,“还有她女扮男装混进丞相府是为了谋害丞相的这个罪名。” “如此一来,许承乾就正当理由杀掉李惟楚了。” “还剩七天的时间……” 唐霏霏正在自己的寝宫收拾离开的行装,却没想到皇后居然来镜心殿看她了。 “皇后娘娘。”唐霏霏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朝正走过来的皇后行礼。皇后快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脸色中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怎么突然生分起来了?” “民女已经不再是宫中贵妃,自然要尊称您一声皇后娘娘。”唐霏霏微笑道。 “本宫不喜欢你叫我娘娘,还是叫姐姐亲切些。”皇后握住她的手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下,“只是,本宫好不容易在宫里有你这么一个交心的妹妹,你却要离开宫里了。” “姐姐……” “不过本宫还是为你高兴。”皇后笑着抚摸着唐霏霏的手背,“你本就不喜待在深宫,此番也算是解脱了。” 唐霏霏只是笑着听皇后絮絮叨叨,自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出宫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到家里安安心心地待着。祖母也已经去世,母亲还在宫里当差,我一个人在宫外也做不了什么。”唐霏霏仰着头在心里盘算着,“不过,我倒是有开一家店铺的打算,只是开什么店铺还没想好。” “开店好啊!”皇后打趣她,“要是让那些老百姓知道宫里出来的贵妃娘娘在外边开了家店,那一定是门庭若市生意兴隆啊!” “姐姐就会打趣我。” 原本心情还有些低落,被皇后娘娘这么一打岔,唐霏霏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开不开得了还得另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要是有姐姐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皇后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放到唐霏霏手上,“这腰牌你拿着,虽然知道你不愿意再回宫里来,但要是有什么事,拿着这腰牌也方便。” “姐姐哪里的话,我说谢谢还来不及呢。”唐霏霏将腰牌收好。 “偶尔也来宫里陪我说说话。” “嗯,一定。” “霏霏。”皇后娘娘突然变了语气,“你出宫以后,会去见郑大人么?” 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唐霏霏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连他拜托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办法,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还是不了,我现在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李惟楚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如今她被关在大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怎么能怪你?” 皇后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见她心中有个心结,忍不住出声劝慰她。 “对了姐姐,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 “你说。” “麻烦帮我把这封信带给李惟楚。”唐霏霏起身从一边的书案上拿起一封信,“然后跟她说。” “一定不能放弃,要好好活着。” 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心死 “阿楚,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称呼你为夫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牵你的手,碰你的额头,在你难过伤心的时候抱抱你。”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如今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 李惟楚看着面前一脸真诚的许海晏,感受着周围的空气中飘来的阵阵花香,山谷间清新的风吹过发间,拂过她的嘴唇,又拂过许海晏的脸颊。 许海晏向前走一步,走到李惟楚面前就要牵起她。 微微张嘴,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她,忽然之间场景转变,面前突然变成了一片悬崖。 悬崖上全是北辰士兵的尸首,血流成渠,惨不忍睹。李惟楚站在人群中间,茫然无措地俯下身去寻找着许海晏。 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许海晏,受死——”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吼,李惟楚浑身是血地站起身来,朝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只看见燕绥的刀一把穿过许海晏的胸膛,大力一举将他挑在刀上,大叫着就要将他扔下悬崖。 “大人——” 李惟楚朝许海晏的方向奔跑,却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无数次,脚步变得踉踉跄跄。李惟楚的声音变得嘶哑,嘴里喊着许海晏的名字喊了无数次,终于再也喊不出声。 许海晏终于察觉到李惟楚的叫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最后对李惟楚露出一个笑容,嘴里呕出一大口血来。燕绥将大刀拔出,许海晏已经失去力气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李惟楚只觉得自己好像怎么跑都一直留在原地,永远都到不了许海晏的方向。燕绥嘴角同样带着血迹,露出嗜血的笑容,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正奔跑着的李惟楚。 忽然心中一惊。 “再见了,许海晏——” 燕绥伸腿将许海晏踢下悬崖,李惟楚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掉下悬崖,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角,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大人!大人——许海晏!” 许海晏不见了。 许海晏没了。 李惟楚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嘴里一直喃喃地念叨着许海晏的名字,一直不肯停下来。 猛然一下惊醒,李惟楚睁开眼来,突然看见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 原来方才都是梦。 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结果却被旁边一个人给轻轻制止了下来。 李惟楚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 “皇,皇后娘娘?”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李惟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眨巴眼再次看向自己身边这个人。 皇后娘娘见她这模样实在是可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就是本宫。” “娘娘您怎么来了?” 虽然自己同皇后并没有什么交集,但这位皇后娘娘给她的印象不算坏。上次尚衣局的事情,她有心为自己辩解,结果最后还因为她受到了皇帝的责罚。李惟楚对她一直有些心怀愧疚,这次她主动过来看自己,更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霏霏有封信想让本宫带给你,我自己也想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皇后对李惟楚的印象还算不错。之前的冬至宴会,许承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李惟楚却主动替她解围。 不过更重要的是,皇后十分羡慕李惟楚这逍遥的个性,还有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是她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就算唐霏霏不说,她也会主动来牢房里看她。 只是,当看见那样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奄奄一息地倒在阴冷潮湿的地板上,嘴里一直不停念叨着许海晏的名字的时候,皇后心里止不住的心痛,赶紧从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给她看病,这才发现她发了高烧,所以才会不停地说着胡话。 “娘娘,民女是戴罪之身,身陷囹圄,您此番过来看望我,我怕陛下那边责怪于您……” “你不必如此顾虑,陛下已经给你下了七天后处斩的命令,这些天就算有人来看你,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皇后轻轻叹气一声,“就算他要说些什么,我也都习惯了。” 感受到皇后突然低落的情绪,李惟楚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沉默着没有答话。 “对了,贵妃娘娘怎么样了?”突然想起为自己争辩的唐霏霏,又听她说唐霏霏让她带信给自己,李惟楚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又连累了一个人,赶紧向皇后打听她的消息。 “她被陛下打入了冷宫。”皇后轻声说道。 听见没有性命之忧,李惟楚总算是略微松了口气。虽然都说冷宫不是人待的地方,但也好过直接丢了性命。 只要还活着,她相信唐霏霏能靠自己的本事出来。 “不过后来,陛下又改变主意了。” “什么?” “放心,是好消息。”皇后见她又要起身,赶紧让她躺下,“陛下准许她出宫了。” “出宫?”李惟楚眼睛一突,“出宫让她最后看看外边的世界,然后再杀了她?” “不是,是让她出宫,再也不用回宫里来。”皇后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羡慕的语气,“从今以后,她便再也不用在这个笼子里待着了。” “真的假的?!陛下肯放贵妃娘娘出宫?” 李惟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又再次开口问了一句。 连她都看得出来许承乾到底有多喜欢唐霏霏,此次她这般忤逆他的决定能活下来,这就足以证明唐霏霏在许承乾的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然而即便如此,他居然放唐霏霏出宫了。 “嗯,以后,她就可以安心过她自己的日子了。”皇后微笑着说,将李惟楚额头上的布重新盖好,“别乱动,你现在身子还虚,又发着高烧,身上的伤口又感染,太医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救回来。如果不然,恐怕等不到七天后的刑场,直接就死在牢里了。” “死在牢里又何妨?” 李惟楚想到方才的那个梦,想到许海晏此刻很有可能已经葬身海底,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我的心已经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父子间的谈话 “李惟楚,你的心还没死,它还跳着。” 皇后见她这般了无生气的模样,也跟着好一阵心疼。 想起方才她在昏迷中不停叫喊着许海晏的名字,大声嚎哭的样子,皇后知道许海晏在她心里有多重要,也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痛苦。 “李惟楚,本宫知道你来京岚城是有目的的。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吗?” “你要赶快振作起来。不管丞相大人在还是不在,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霏霏离开前让我带给你的话,我想也是丞相大人想对你说的话。” 皇后将放在自己怀里的信拿出来递到李惟楚手上,“这便是霏霏让我交给你的信,你自己好好看。” “这毕竟是牢房,我不便久留。药已经做成药丸给你放在这儿了,你按照上边的医嘱好好吃药。” “还有七天的时间,本宫希望你不要放弃。” 最后同李惟楚留下这样一句话,皇后从床边起身,带着太医离开了牢房。 只剩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书信。 上边娟秀的字迹看得让人觉得很是舒服,信笺上还带有淡淡的熏香,这味道李惟楚在唐霏霏身上也闻到过。 确定是唐霏霏的书信无疑,李惟楚将信展开,开始仔细阅读上边的内容。 “阿楚,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么称呼你。” “知道你可能担心我的情况,皇后姐姐去了牢里,应该已经同你说明,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连累了我而感到愧疚。相反,我更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鼓起勇气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因为你,我现在得到了解脱,能够去到外边接触属于我的更广阔的天地,所以写这封信的第一个目的是想要感谢你。” “第二个目的,想来姐姐已经将那句话转告给你,那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你因为许海晏的事情感觉到痛不欲生,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我想我能理解。可我希望你明白,丞相大人现在只是不明所踪,并不是已经死亡,也就是说还有生还的可能。你要相信他还活着,他甚至还有可能在某个地方等你去接他,又或者他正在想方设法赶回来见你。要是你就这么死了,他还活着,你们就这般硬生生地错过,你让他怎么办?” “就算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你也更应该活下去。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来京岚城是别有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和丞相大人,你只能活着,为你自己,为丞相大人报仇。” “你的养父养母还在京岚城,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救你,为了他们,请你也不要放弃。” “最后一件事,许承乾给了你最后七天的时间,这七天内如果有人能想办法把你救出去,他绝对不会阻拦,这是他承诺我的事。”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伤,等我们救你出来。” 等我们救你出来…… 李惟楚看见最后这几个字,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信笺上。 她的确想过死。 在官衙上听见许海晏生死不明的消息之后,她甚至想直接一头撞死在一边的柱子上,跟着他一起去了。只是这步子还没有迈开几步,自己就已经没有撑住倒了下去。 现在看见这封信,李惟楚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等着她的人。 父亲母亲,端木臻,郑玄羿,槐夏,唐霏霏,甚至还有那些想要看到《天龙八部》结局的读者们,都在等她。 现在说死,的确还太早了些。 “恐怕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爹爹,他也不会开心的吧。” 想到九泉之下的父亲的大仇还没有报,想到许海晏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李惟楚终于回头,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就算她现在能做的有限,她也已经决意要活下来。 即使七天后就要死,也不想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七天。 …… 在飞霞谷附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间小木屋,隐藏在丛林间叫人难以察觉。偶尔有从飞霞谷飞出来的鸟儿发现这间木屋,好奇地在上空盘旋着飞舞,也就匆匆离去。 许海晏就是在这样一间木屋里醒来的。 脑海里闪过自己随着瀑布坠入到河底的画面,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再次涌上心头,掀开被子忍不住开始干呕。 听见许海晏房间里传出的动静,外边匆匆一阵脚步声来到了房间里。 想着来人应当就是将自己救起的人,许海晏抬头想同对方说声感谢,结果却怎么都没想到来人居然会是自己从来没有料到的人。 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夏如云。 “阿晏,怎么样了?怎么突然不说话?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夏如云的絮絮叨叨,似乎把外边的人也给吸引了进来,许海晏眼皮突然一跳,抬眼看向来人。 果然是自己的父亲,瀛王殿下。 “不会脑子进水了吧?怎么看着脑袋都坏了?” 夏如云见许海晏这副模样,赶紧坐到床边拿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觉着这脉象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大问题,有些犯了迷糊,“脉象没什么大问题了啊……” “没事,我估计他就是看见我们两个,有些惊讶罢了。” 许海晏的确心里惊讶,不过并不止一点,而是完全被吓到了。 父亲自从跟着来了平州以后,没多久就没了踪影。母亲他倒是知道她一直在医队里待着救治伤兵,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离开了队伍。 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小夏,我饿了。” 许承庆看她这么惦记着儿子把自己晾在一边,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等到夏如云从床边站起,他就过去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一副撒娇的模样,“我想吃烧鸡。” “烧你个大头鬼,儿子刚醒,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你另外给儿子做不就行了?”许承庆笑眯眯地说着,蹭了蹭她的头发。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夏如云实在抵不住他这一招,不一会儿就投了降。叮嘱了许承庆几句,骂骂咧咧地出了房间去做饭去了。 等到夏如云一出房门,许承庆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就变了。 许海晏知道他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迫在眉睫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我,我会一件一件同你说清楚说明白。” 瀛王将早些时候夏如云给他准备好的药端了过来放在许海晏手上,“先把你娘给你熬的药喝了。” “多谢父亲。” 同瀛王相处的时候,许海晏总觉得有些局促。客套疏离地道了声谢,将药碗端在自己手里,慢慢地开始喝药。 许承庆从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说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来。 “之前来到平州以后,想着这里有你们几个将军撑着,应该没有我什么事。要是我在前线待久了,说不定还会惹得皇帝无端猜忌。这房子是之前我同你母亲相识的时候建在飞霞谷的,原本想带着她过来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你娘一直惦记着前线的事情,所以只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住了些日子。” “没过多久,我察觉到飞霞谷那边似乎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就过去看了看情况,结果就正好发现你被打落下河边,所以就去将你救下来带回了这个木屋里。你娘是我后来去找来给你治伤的,我顺便告诉了他们你现在还活着的消息,所以霍将军那边你不用担心。” “那飞霞关那边的情况呢?” 许海晏更关心的是这件事,急切地朝瀛王问道。 “你这负责支援的援兵都已经在路上被伏击,你觉得飞霞关还能撑得住吗?” 瀛王淡淡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已经把药喝完,伸手将他的药碗拿回到自己手上,放在一边的桌上,“你的八千精兵全军覆没,燕绥自然集结兵马全力进攻飞霞关。苏破虏将军虽然是个良将,但毕竟手下兵力有限,苦苦支撑了半日,最终飞霞关被攻破。苏将军的手下拼死才护他出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同霍将军会和去了。” 虽然已经料到很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但真正从瀛王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海晏还是忍不住面色一沉。 飞霞关失守,实在可以算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若非当初自己自认为此次行动十拿九稳,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许海晏郁结于心,闷闷地咳嗽一声,突然从嘴里呕出一口血来。 瀛王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为他将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又继续说道:“先别急着呕血,话还没有说完。” “什么意思?” “先说说叛徒的事吧。”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只是这模样在许海晏心中看来,怎么都像是带着些嘲讽意味。 “那个叛徒,是皇帝的人。这次飞霞谷的事情,也是皇帝一手安排的。” “什么?!” 许海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向瀛王,“父亲,此话当真?”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这是你们派回去的秦定安派人送来的消息,当然不是假的。”瀛王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相信,届时自己去问问便知。” “怎么会……” 许海晏从来没有往皇帝的身上考虑过。 虽然自从李惟楚点醒自己之后,他已经小心提防着皇帝对自己的各种暗算,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 可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在自己这种国家大事上,依旧想的是如何除掉自己。 想起自己曾经年少的时候同父亲的一番争执,许海晏余光瞥见瀛王一副似乎像是在看笑话的表情,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辩解。 “为父早就同你说过,许承乾这个人并不可信,你硬是要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如今又换来了什么下场?” “可父亲的做法,孩儿依旧不能苟同。” “你不肯苟同我的做法,为父倒是没什么意见。”瀛王从座位上起身,坐到许海晏身边来,“可是先前你一直坚守的‘道’,如今在为父眼中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听见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许海晏无从反驳,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阿晏,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瀛王伸手抹了抹许海晏的头,许海晏感觉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模样。 那天,自己从学院回到府上,兴致勃勃地同父亲说起夫子今日教授的“道”,瀛王却用几句轻飘飘的话轻易击碎了他的幻想。许海晏心中不服气,吵吵嚷嚷地说着要让他看看他心中的正确的“道”,在心中单方面地同自己的父亲绝交。 瀛王也是同今日这般,伸出手来摸了摸躁动不安的他,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可怕的存在。 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倔脾气,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是十分正常的事。所谓过犹不及,瀛王也并没有逼他短时间就要同自己的想法保持一致,也就让他继续沉默着不回话。 许海晏突然脑海中一闪,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旋即抬头看向瀛王:“李惟楚现在还在京岚城,她有没有出什么事?”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事。” 瀛王一向毫无波澜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许海晏心头一下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快告诉我!” “此次秦定安派人带过来的消息当中,的确提到了李惟楚。” “听来传信的人说,李惟楚在春闱结束之后没多久,便被皇帝以泄露考卷的名义同一个叫端木臻的人一起关进了大牢。后来端木臻不知为何被释放了出去,李惟楚留在大牢遭受了连续几天的酷刑。” 许海晏仔仔细细地听清楚每一个字,在说到“酷刑”两个字的时候,瀛王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马上就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惟楚上上下下受了有几十处鞭伤,还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手脚都被刀具捅伤,甚至……” “甚至什么?” “皇帝还偷偷给她用过‘梳洗’的刑罚……” “那个潜伏在军队的叛徒最后成了坐实李惟楚通敌卖国的证人,皇帝直接给她定了罪,下令七天后处斩。” “按时间算,今天应该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第二百四十章 接脚筋 许海晏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谁七天后就要被处斩? 脑海里还在想着这件事,身上的动作却已经快过了自己思考的速度,许海晏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晏,你做什么?” “我要回京岚城!我要回去!” 一把推开瀛王,许海晏马上就要下床来准备离开这里。结果双脚刚刚接触到地板,却根本没有力量能支撑住许海晏站起来,浑身一软,立刻倒在了地上。许海晏身上的伤口跟着被地板磕到,血迹逐渐从纱布上渗透出来,沾染在地板上。 “阿晏!你做什么啊!许承庆!不是让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吗?!” 夏如云刚端着烧鸡和专门给许海晏做的饭菜正准备进门,结果就看见许海晏摔倒在地上,许承庆这个当爹的就在边上看着。匆匆忙忙跑进来,将饭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夏如云赶紧去把人给扶起来。 “怎么好端端的动什么?阿晏,你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吗?” “娘,我的脚,我的脚到底怎么了?” “你的脚筋被燕绥给挑断了。”瀛王站在边上说道,“这是我要同你说的最后一件事。” “不可能!这不可能!” 脚筋被挑断了,他还怎么回去救李惟楚!脚筋断了,他今后就是个废人了! 许海晏不肯相信自己父亲说的话,转头看向在一边一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的夏如云,“娘,你告诉我,我脚筋没有断,是不是没有断!” 夏如云抬眼看向他,见到自己儿子眼神中透露出的绝望之色,夏如云实在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张开双手抱住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喊着阿晏阿晏。 这下,不用她直接说明,许海晏也知道自己脚筋被挑断的事情是真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许海晏呆呆地看着自己脚踝,扶着床边奋力想要站起来。 只是,他的身体实在是虚弱的不行,再加上现在还发着高烧,身子变得更加沉重。许海晏已经废掉的双脚,根本就支撑不起他的身体。 “娘,告诉我我还有救,快告诉我你还有法子娘!我还要回去救阿楚!阿楚马上就要死了,我再不回去,她马上就要被砍头了……娘……” “阿晏,不是娘不救你。” 许海晏在夏如云眼里一直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虽然性子跟他的父亲不太像,但有一点却是十分相似。 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总能够保持冷静,想出法子来解决问题。 夏如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虽然娘有办法勉强将你的脚筋接起来,但你必须得安生休养上将近半年的时间才能勉强走路。而且就算能走路,你原先的武功,也……” 原本以为许海晏会继续发狂,却没想到他突然变得十分冷静:“娘,你说能暂时把脚筋接上去?” “是……” “那脚筋接上,是不是能骑马?” “骑马应该是可以……”夏如云似乎已经知道了许海晏的打算,大声呵斥地要制止他,“但你要知道,你现在身上的伤并不止脚筋这一处!若非有底下那一条河流,给了些缓冲,恐怕你已经直接丧命了!你现在还想回京岚城?!” “可是阿楚在等我!她一定在等我!我怎么能不回去?!”许海晏死死地握住夏如云的肩膀,捏的夏如云有些生疼。瀛王见状,赶紧过来一把打掉许海晏的手,弯下腰来单手将他拎起让他重新回到床上,冷冷地说道:“你现在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损害,若非你娘没日没夜研究药方给你吊着命,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同我们说话?” “阿晏还受着伤,你干什么呢!” 夏如云见瀛王这般粗暴的模样,伸手就要去打他,却被瀛王反手握住手腕,听见他低沉着声音对在床上痛不欲生的许海晏说道,“许海晏,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回京岚城?” “我必须要回去!” “很好,我可以带你回去。” “许承庆!” 夏如云大声呵斥道,“你明知道阿晏的身体状况,你还!” “他自己也清楚他自己的身体,用我们多担心什么?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自己做的决定,就要承担起它所带来的代价。” 瀛王冷冷地说着,旋即对夏如云说道:“他现在的脚筋花多长时间能接上?” “恐怕要五六个时辰的时间。”夏如云紧皱着眉头,看向床上的许海晏,“而且,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个法子我也只是在古书上偶然见到,从来没有实验过……” “你只管放心去做。”瀛王低声说着,“全北辰如果你都不敢保证,那也没有人敢医治了。” “可是……” “娘,我治!” “阿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体,就算你的脚筋被我接上,很有可能还会再次断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算是我,也无力回天。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许海晏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你考虑好了?”瀛王再次出声问道。 “我考虑好了。”许海晏重重地点头,“我一定要回京岚城,救出阿楚。” “这才是我瀛王的儿子。” 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瀛王拍了拍夏如云的肩膀。 “小夏,动手吧。” “我这就去准备。” 夏如云出门时,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动这种手术,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作为医者,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过程究竟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好在先前修建这个木屋的时候,瀛王顺带也给夏如云弄了一片药田。虽然这些年许久没有来过,但也一直派人来打理着,基本的草药基本上都有,甚至连一些罕见的药材也能找到。此次接脚筋要用到的药材也就不用再到处去寻耽误时间。 没过多久,夏如云便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眼见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瀛王出声问道:“怎么了?” “先前的麻沸散已经用完了,配药要用到的羊踯躅现下也找不到,眼下只能……” “我知道了娘,你直接开始便是。” “阿楚梳洗的刑罚都已经受过,我这点痛又算什么?” 夏如云一咬牙,微微点头,走到许海晏床边,准备开始帮他接上脚筋。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遗忘的梦 痛,钻心刺骨的痛。 这是许海晏在开始接脚筋之后的第一感觉。 接脚筋不比平日里简简单单缝合伤口,除了要把脚筋缝合上之外,还要将外边的伤口缝合好。 况且当日燕绥对许海晏下了狠手,他脚踝处的伤口比起之前夏如云见过的还要深,而缝合也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好在之前夏如云也帮人缝合过伤口,比起其他人来说也算是有些经验。 方才有句话瀛王说的不错,全北辰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敢接下这个活。 “阿晏,忍着点。” 瀛王看见夏如云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知道她听见许海晏的叫声,已经开始心软得下不去手。 “对不起父亲,我,尽力……” 许海晏刚刚说完这句话,夏如云下去的下一针又彻底戳在了许海晏的痛点上。为了步让母亲分心,许海晏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感受着母亲的针线穿过自己的血肉,痛感从脚踝直接登顶到达大脑。 许海晏的眼睛立刻变得血红。 瀛王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掌,让他抓住自己,多少也能替他分担些苦痛。 在许海晏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握住父亲的手了。 男孩儿小时候总是对父亲有着盲目崇拜的情感,在同瀛王吵架之前,许海晏同样也是如此,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也时常喜欢黏着他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他也总是耐心地回答自己。 可后来十年,自己再也没有同父亲这般亲近过。 感受到从瀛王手中传来的温度,许海晏身体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一般。 下嘴唇已经被许海晏咬得渗出血来,瀛王赶紧从旁边给他拿了张毛巾来,稍稍缓和了些他的痛苦。 只是这痛,依旧是刻骨铭心。 正在牢里的李惟楚突然剧烈地咳嗽一声呕出血来,血迹喷溅在已经完成的书稿上。李惟楚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弓着身子捂住胸口。 脸色无端变得苍白无比,一下倒在了地上。 皇后正提着食盒过来看她,隔着牢房见她忽然倒在地上,赶紧叫狱卒过来打开牢门。将食盒放在地上,皇后赶紧将她扶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怎么又吐血了?来人!快去传太医!” “娘娘,不用了。” 李惟楚撑着地板,右手握住皇后的手臂,摇了摇头制止了正准备离开的狱卒。 “怎么不用,你看你,明明已经稳定多了,怎么又开始咯血?” “真的不用了皇后娘娘。”李惟楚淡淡地摇了摇头,旋即开口说道,“也算不上是什么稳定,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又开始说什么胡话。” 皇后见她执意如此,也便不再强求,让那狱卒自行退了下去,扶着她往旁边的床上坐下。 “娘娘,只是无端心痛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不麻烦太医了。” 李惟楚喘了口气,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说话却如同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了无生气。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余光瞥见她放在书桌上的厚厚一沓手稿,无奈却又心疼地斥责道:“不是叫你省着点神吗?是不是又开始熬夜了?你现在是病人,不要老是这般消耗自己的精力。” “娘娘,没事的。” 李惟楚慢慢地站了起来,皇后伸手去扶她,缓缓走到之前自己给她安置的那张书桌旁。 先前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就问自己要了这张书桌还有纸墨。怕她一直在牢里想着许海晏的事情伤神,皇后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下来。结果没想到她还是这副模样,心下忍不住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她的请求。 “娘娘,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老是梦见丞相大人。” 李惟楚坐在自己放在坐着的位置上,拿起自己方才被血溅到的手稿。 上边的字迹,因为自己的手腕受伤的缘故,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像是风中残烛一般颤颤巍巍。“从前听别人说起过,要是梦里频繁出现一个人,说明对方马上就要忘记自己了。” “可是丞相大人怎么舍得忘记我?” “李惟楚,我答应帮你洗脚。” “看来你对自己倒是十分有信心。” “阿楚,你帮我瞧瞧这首诗写得怎么样?” “阿楚,你上次说的那个叫英语的语言,到底是怎么说的啊?你教教我呗?” “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加不能写!”许海晏手里举起自己偷藏着的小黄文,脸也跟着有些红,“小清都要被你教坏了!” 还有那天月夜下,他温柔地朝自己微笑,嘴里轻声说了句过来吧,旋即张开双臂把自己抱在怀里。 他怎么会忘了自己? 除非他已经不在了。 “阿楚,现在那边还没有传消息过来,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皇后握住她的手让她宽心,“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即使大人能活下来,我或许也等不到他了……” 李惟楚淡淡地说着,眼神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手稿,“虽然说我来到京岚城以后,也算是闯出了些名堂。不过那些诗作,还有那几本书,实际上都不是我写的。但我还是想让北辰的百姓们看看,虽然我只是一个传声筒,但我还是想用这个身份,在北辰多留下些东西来……” 她不断地喃喃自语,到了后边,皇后已经不太听得懂,但还是默默地继续陪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李惟楚知道自己的确已经活不长久了。 虽然她不是医者,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人比她清楚。那日在平州受的伤本就是奇迹再现,现下自己受了这么多的刑罚,身体更是变得无比虚弱,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才问皇后要来了这张书桌,想最后再做点什么。 “娘娘,《天龙八部》的结局我已经写完了,麻烦您交到沈家的书斋去。跟他们说起我的名字,他们会安排好的。”李惟楚微笑着看着自己手里的手稿,“这样一来,就算真的到了死的那天,也没有给读者留下遗憾了。” “我知道了。” 皇后叹气一声刚刚接过李惟楚手里的稿件。 李惟楚就这么昏倒在地。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上法场 七日的期限很快就到了。 那日在牢房中昏迷过去之后,皇后赶紧派人去太医院将太医请了过来给她诊治,又勉勉强强地吊起了她的命。只是这一次看诊,太医最后对皇后摇了摇头,将她带到一边,小声地交待了一下李惟楚的情况。 “李姑娘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再加上之前已经被李太医他们用极端的法子透支了最后的精力,身子本来就已经十分虚弱了。这些天想必又因为丞相大人的事情郁结于心,淤血难以清除,又不断咯血。臣也只能用温和的法子吊着她的命,实际上这会儿,李姑娘恐怕连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恐怕,连陛下说好的七日期限,都已经等不到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见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皇后还是险些没有稳住自己的身子,脚底踉跄了一下。 即使同李惟楚相处不久,可因为自己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皇后同样也想尽了办法要将她救出去,但最后却什么法子都没有想到。 甚至连郑玄羿他们想来探视的请求都被驳回了。 端木臻倒是来牢房里看过她,只是为了怕暴露,她并没有同李惟楚多说什么话,只是站在牢房外看了她几眼。 更重要的是,按照李惟楚的身体状况,也已经无法跟她开口了。 上刑场的这一刻,李惟楚是被狱卒直接拖上断头台的。 若非看见李惟楚手指动了动,恐怕在场的所有百姓都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怎么李先生……李姑娘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早在之前官衙的时候就已经半死不活了,你难道不知道?” “这么重的伤,这七天还一直待在牢里,她居然把后半部分的《天龙八部》写完了……此等心志,恐怕在北辰无人能及。” “最新出的最后一册不是说这本书不是她写的么?好像说是一个叫做金庸的人写的。” “我反正是不知道金庸是谁,况且她在牢房,哪里来的手稿?当然只能是她自己写的,恐怕这金庸只是假借的名字罢了,这你也相信……” 底下的人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即将被问斩的李惟楚,当事人却一动不动地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郑玄羿他们都来了。 秦定安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可那边却迟迟没有回信。秦定安心烦意乱地在郑家藏了好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郑玄羿还有一些平日里同许海晏关系不错的官员都在找人。 可许海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就连一直抱有希望的郑玄羿,都已经开始怀疑许海晏是不是已经死了。 “罪犯李惟楚,勾结外敌侵犯我北辰疆土,混入丞相府谋害朝廷命官,害的丞相许海晏死于敌军之手。如今证据确凿,按律法当斩——” 李惟楚听见许海晏的名字,终于是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许久没有见到外头的光线,李惟楚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立刻就要被刺瞎,又赶紧将眼睛闭上。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只是上次死没有死的这么轰轰烈烈。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死的时候会被这么多人围观。 “虽然十六岁就死了实在有些早,不过也算是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些东西。”李惟楚喃喃地说着,“这样算不算是轰轰烈烈的来,轰轰烈烈地去?” 恐怕也只有她,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些东西了。 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可能已经先自己一步到阎王那报道的许海晏,她又开始嘀咕:“大人啊,你可得慢些走,等等我。投胎路上,也好结个伴才是……” “都还没听见你说喜欢我,你在黄泉路上说给我听也行……” “要是已经开始喝孟婆汤了,也得小口点,悄悄倒掉一半,我可不希望你见到我的时候问我我是谁。” “那我还得再让你喜欢上我一次。” 李惟楚脑袋又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脑海中的思绪变得混乱,就连许海晏的脸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生怕自己还没走到黄泉路就忘记了他的长相,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却听见身后的陈若弗朗声大喊: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许承乾静静地坐在李惟楚身后的龙椅上,听陈若弗喊出这句话。 眼神一转,突然看见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唐霏霏。 即使是换上普通老百姓衣服,许承乾还是一眼在人群中找到了她。看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一直放在李惟楚的身上,眼芒一下暗淡了下来,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冷冷地看向面前即将被砍头的李惟楚。 这个麻烦终于要被解决了。 虽然先前对唐霏霏说过那样一句话,但他心里却明白得很,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能力,根本想不出什么能正大光明将李惟楚从牢里给救出来。毕竟现在飞霞关失守是事实,许海晏下落不明是事实,李惟楚曾经同燕绥有过交情更是板上钉钉。 要想洗刷她的罪名,除非飞霞关重新夺回,许海晏当即出现在刑场之上。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前线的军队自己安排了众多眼线,想要再次夺回飞霞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许海晏,除了那天报信的士兵,又有人回来传消息,说许海晏不仅脚筋被燕绥给挑断,就连尸体也被直接扔下河底,随着大水被冲走了。 如此一来,自己便一下解决了两个麻烦。 这样想着,原本因为唐霏霏而变得有些伤感的情绪一瞬间好转起来。 相比起女人,他更喜欢权力全部握在手上的感觉。 刽子手嘴里将酒喷洒在刀上的时候,李惟楚甚至感觉它溅到了自己脖子的伤口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第一次面对被砍头的经历,李惟楚紧紧地闭上眼睛。 心里默念了十几遍许海晏的名字。 “大人,我来见你了!” “嚯——” 刽子手的刀即将就要落在李惟楚的头上,刀刃破风的声音都变得如此清晰。 可就在她即将人头落地的前一秒,一块小石子打在了那刽子手的手腕上。 那大汉大叫一声,手中的刀一下被甩了出去落在陈若弗面前。 “是谁!竟敢扰乱法场!” “我!”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谢谢你来救我 若非所有人都看着那边的方向目瞪口呆,许承乾恐怕会以为自己大白天的撞见鬼了。 不然,已经死了的许海晏,又怎么会出现在刑场上? “阿楚!” 许海晏迫不及待地从马上下来,结果这才刚刚下马,他便忽然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李惟楚原本已经想好了自己在黄泉路上见到许海晏要说些什么话,结果立刻就听见了他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猛地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在刑场上,面前全是前来围观自己被砍头的百姓。 而自己的头也还好好地安在脖子上。 “阿楚!” 又一声呐喊传来,李惟楚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已经到了黄泉。 而是真的听见了许海晏的声音。 “大人!” 李惟楚原本已经安分地把头倒在行刑台上准备受死,此刻听见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身影,眼眶中的一下没有忍住夺眶而出,起身把旁边已经愣住的刽子手撞开,跌跌撞撞地向许海晏的方向跑去。 “来人!给我把李惟楚带回来!” 许承乾面色阴冷,朝旁边的风骑下令。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人出现在了刑场上。 “陛下,何必如此着急?” “瀛王殿下?” “瀛王殿下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丞相大人是瀛王殿下的儿子,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底下的老百姓们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在瀛王和皇帝之间来回偏转。 “皇兄,你怎么来了?” 虽然话语中甚是客套,但这言辞中所隐藏的情绪,任谁都听得出来。 瀛王坦坦荡荡地对上许承乾的眼神,似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本王想来看看,也就过来了。” 听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皇帝咳嗽一声,眼神看向已经被风骑制服在地的李惟楚,又将眼神投在瀛王身上:“皇兄,这李惟楚男扮女装混进海晏侄儿的府上,明显就是要谋害他。若非她从中作梗,海晏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谁说她是来谋害我儿的?”瀛王看了一眼一直将眼神放在自己儿子身上的李惟楚。 想起之前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言辞间总是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小姑娘的俏皮,此刻却已经变成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仿佛一时间就变成了年过半百的老人。 跟着夏如云这么些年,他多少也已经有了些眼力见,知道面前的李惟楚甚至可能已经剩不了几天日子。而自己的儿子也因为这件事,后半生有可能即将在轮椅上度过。 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起伏,但瀛王还是发怒了。 只是他心头越怒,他嘴角的笑容就变得越狂。 “陛下您要定罪,起码得拿出些像样的证据来吧?” “海晏侄儿如今身受重伤,飞霞关被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况且,容大人还从李惟楚的房间里找到了燕绥送给她的画。” 许承乾见他对自己露出的那嘲讽的笑容,努力告诉自己要克制,“如果这都还不能断定她的内奸身份,那瀛王认为,什么证据才算得上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 “还是说,李惟楚本就是东丽的奸细,而你们瀛王府和丞相府,正是通过李惟楚这座桥梁和东丽取得联系,卖我北辰的情报?” 此话一出,吓得底下的百姓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呆呆愣愣地看向瀛王的方向。 “哈哈哈哈,陛下,本王不得不服你的……想象力。” 瀛王这句自称,让许承乾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这个北辰的主人。 “既然陛下这么能联想,不妨再往别的方面再想象一下。” 玩味的笑容看向许承乾,瀛王自顾自地走到制服李惟楚的那两个风骑的边上,语气一瞬间转换,“给本王滚开。” “瀛王殿下,我们是……” “本王叫你们滚开,听不懂?” 一记眼刀刮过,那两名风骑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率先行动,松开了架在李惟楚两边的手。 “小姑娘,让你受苦了。” 瀛王将李惟楚扶起,她只匆匆道了声谢,一下甩开他的手,匆匆忙忙往许海晏的方向跑。 她看见了,看见许海晏脚上渗透出来的血迹,还有苍白无比的脸色。 “大人,大人!” 李惟楚跑到一半,身体一下没有支撑住,忽然倒在地上,又是忽然咯出一口血。许海晏心里着急,想站起来往她的方向走。 却没想到自己脚踝上的伤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早复发。 这些天为了赶时间,许海晏没日没夜地朝京岚城的方向狂奔。他的身体本就受了很重的伤,这些天又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连马具上都沾染着他身上的血迹。 若非这马匹是瀛王从前便养着的千里马,跟他这么多年也算是认了主有了感情,恐怕等不到许海晏赶到京岚城,许海晏便直接被甩在路边,马也跟着倒地了。 “可恶——啊——” 许海晏倒在地上,眼神赤红,伸出去紧紧地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明明李惟楚距离自己不过咫尺,可他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双手甚至连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量都没有。 这身咆哮,是无奈,更是对自己的愤怒。 郑玄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许海晏。 唐霏霏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李惟楚和许海晏,已经悄悄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偷偷摸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大人……” 李惟楚挣扎着醒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已经昏沉到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却依旧朝着许海晏的方向爬过去。 一寸又一寸,一点又一点地靠近。 拖拽的血迹在石板上如此刺眼。 摸索着前行,李惟楚的手指终于碰到了许海晏的拳头。奋力往前挪动,她拼命伸出手臂,将手覆在许海晏的手背上。 许海晏却已经伏在地上不敢看她,只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大人,我没事……” “谢谢你来救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命相搏 李惟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到许海晏抬头看她,她原先握着许海晏手背的那只手突然没了力气,缓缓垂在地上。 “阿楚!阿楚!” 许海晏终于抬起头来,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倒在了他面前,双膝跪在地上,磨损着膝盖到了已经晕倒的李惟楚面前,一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 “我来了……” 伏低身子,许海晏将额头抵在李惟楚发间,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模糊掉他面前的视线。 端木臻看着自己面前如此凄惨的两人,想起在韩州之时许海晏曾经对自己说的话,脑海中闪过自己将匕首刺入李惟楚四肢的画面,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而那些一直在一边围观着的老百姓们,从未见到过这般凄惨的情景,气氛也跟着悲伤起来。 “哼,朕看,恐怕朕刚刚一下就说中了你们的心思吧?” 许承乾对此却不为所动,仍旧是那副模样,“来人!把李惟楚给朕抬上来,即刻问斩!” “陛下是听不懂本王的话?” 瀛王脚步一动,拦在了许海晏和李惟楚身前。 “瀛王想抗旨?” 这两个字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起来。瀛王笑眯眯地说道:“抗旨?陛下真是说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 “只是,这李惟楚是本王内定的儿媳妇。儿媳遭此冤屈,本王作为她的公公,也算是半个爹,自然是要好好替她鸣冤。” 儿媳?! 许承乾眼神一凝,凌厉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 瀛王的儿子当然只有许海晏这一个,看他如今这般模样,应该是铁了心的要把李惟楚给保下来。 但今天这局面,是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算他瀛王再怎么想狡辩,都不能随随便便把李惟楚给带回去。 “朕倒是没想到海晏侄儿居然已经同李惟楚有婚约。”许承乾勉强勾出一个笑容,“只是皇兄,这李惟楚的确同燕绥有过私下往来,况且她被燕绥带到平州将近半月的时间,这件事应该不用朕特意强调才是。” “谁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谁知道呢?”瀛王直接顺着许承乾的话往下说,“那本王想请教陛下,为什么陛下就如此笃定,李惟楚在这段时间出卖了情报给燕绥?” “那副画便是铁证。” “铁证?那恐怕陛下不知道铁证到底是什么意思。”瀛王转过身去背对许承乾,面向底下所有的百姓说道:“不知道在场有没有人曾经在龙节那段时间,参加过春华园的斗诗会?” “有!” “这儿!” “我去看过,但是没参加过……” “……” 听见瀛王的问话,底下的人默默地开始议论纷纷,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人大声回应瀛王的话,就能清楚地看见许承乾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想来,那天燕绥带着面具出现在春华园的场景,很多人都还记得吧?”瀛王朗声道,“那日燕绥化名隋燕混迹在人群之中参加斗诗会,甚至在此之前,东丽的一个细作就藏身在春华园。那是不是可以说,春华园就是东丽细作的一个窝点?” “大家想想,春华园每天有那么多人四处往来,想要收集消息,岂不是易如反掌?” 瀛王回身,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相比起李惟楚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埋头写书的人,春华园里的人恐怕才更适合充当通敌卖国这个角色才是。” 说完这句话,瀛王的眼神淡淡地看向崔咏皓的方向,眼底闪过寒芒。 被瀛王这样的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实在是不好受,崔咏皓只觉得自己芒刺在背,饱受折磨。 许承乾见瀛王此般反应,知道他多半已经调查清楚春华园是他手下的组织,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来,就是想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虽然并不想就这般轻易认输,但瀛王方才那番话自己的确不好反驳。况且若是让百姓知道自己居然在民间安排了这样一个收集消息的地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故,也就赶紧避开这个地方以免露出破绽:“那飞霞关被破,又如何解释?” “谁说飞霞关被破的?” 瀛王正准备开口说话,后他们一步出发的夏如云此刻也终于已经赶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文书,飞身下马走到瀛王身边。 夏如云不怎么会武功,但马术不错,可如此长途的跋涉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站在瀛王身边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 见到自己的王妃突然出现在身边,瀛王露出同平常完全不同的笑容:“休息一下,好好喘口气。” “阿晏怎么样了?” 夏如云将文书交到瀛王手上,回头看还死死抱住李惟楚的许海晏。 “娘,你快帮阿楚看看。” 许海晏见来人是自己的母亲,赶紧朝她求救。 夏如云没有多说别的话,伸手给李惟楚粗略地看了看脉象。 果然,这情况同她想象的差不多。 “先把这个药丸给她吃下去。”夏如云从自己的医药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边的药丸倒在手上给李惟楚吃下,“放心阿晏,还有救,你的阿楚不会死的。” “真的?” “当然。”夏如云说道,“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孩儿谢过母亲!” “哪儿跟哪儿的话?”夏如云眼见李惟楚惨白的脸色,心疼地摸了摸李惟楚的额头,又看见许海晏脚上的伤口已经裂开,将自己的针灸包打开,刺上几个穴位给他止住血。 “阿晏,现在情况更严重的是你啊……” “我没有关系,只要阿楚能活下来就好。” 即使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到疼痛难忍,但想到李惟楚现在还活着,还能靠在自己怀里,许海晏只觉得自己什么苦难都能挺过去,“幸好赶上了,幸好。” “一切都不算晚。” 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住他,夏如云重重地叹气一声。 她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她早该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 “阿晏,你可想清楚了?这脚筋已经接上,你回京岚城路途如此颠簸,一定是会再度裂开的。届时,就算是我,也已经没办法了。” “从今以后,你很有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娘,我想清楚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将阿楚救回来。” “即便我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无罪释放 “瀛王妃何出此言?” 没想到眼前这个麻烦还没有解决,另一个麻烦又再次出现。原本打着就算不能让李惟楚砍头,她的破烂身体也撑不了多久。 却没想到夏如云这个女人居然再次出现了。 虽然如今她名声大噪靠的更多的是瀛王妃这个身份,但在她嫁给瀛王之前,其实便已经有了女版公孙圣手的称呼。她的医术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仅次于公孙城瀚,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水平已经同公孙先生不相上下。 她既然放话李惟楚能救,那就一定是有办法。 早些年她还没有嫁给瀛王的时候,就已经救过瀛王的一条手臂,坏了他好几次大事。而现下她再次出手,又是将他已经下好的一盘棋搅的一团糟。 许承乾已经起了杀心。 “我身为瀛王妃,自然不会胡扯,不像某些人。” 夏如云意有所指地看向许承乾的方向,从瀛王手里接过方才她带过来的那封文书:“这是前线将士们的联名书信,上面详细陈述了前段时间李惟楚在平州的种种表现,不仅有他们的签名,还有他们亲手盖上的手印。” “李惟楚在平州期间,面对燕绥的威逼利诱不仅没有屈服,还想方设法为我军获取了许多情报,为夺回平州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不仅如此,因为她宁死不屈,燕绥残忍地将她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扔下,若非有秦将军和丞相大人在,恐怕李惟楚早就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尸。” “如此有功之臣,在回到京岚城之后应当好好褒奖,可陛下却对其如此猜忌,怎么不让前线将士心寒?” 夏如云将文书摊开在众人面前,虽然远远地看的不太真切,但见夏如云言之凿凿的模样,众人自然不会怀疑有假。 “给朕呈上来。” 陈若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许承乾的确是在给自己下命令,赶忙应了声:“是陛下。” 匆匆忙忙迈着小步走到夏如云面前,夏如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文书交到他手上。 谅他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撕毁文书,交给他看几眼也无妨。 “你可得小心着些。” “是。” 战战兢兢地将文书拿在手上交到许承乾面前,摊开在桌面上。 霍宗明,霍莘,姚琅,苏破虏…… 一排一排的名字看过去,许承乾粗略地数了数。 大大小小的官职军衔加起来居然有三十多个人,几乎已经囊括了所有的上层将士。而被排除在外的那几个,正好就是平日里经常替他办事的那几个。 好,真是好得很啊! 许承乾默默将这些名字记下,强忍住将面前这张联名文书撕碎的冲动,让陈若弗赶紧拿了下去。 远远地看见他已经逐渐的扭曲,夏如云赶紧宝贝地将那封文书拿在手里。 虽然说她足足让他们签了三份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可自己还是有些怕许承乾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文书给撕了。眼下他没有异议,显然是已经默认了这封文书是真的。 “陛下可确认了?” “嗯。”许承乾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表情,“的确是众将士的亲笔签名不假。” “有如此多的将士为李惟楚作保,那李惟楚的冤屈定然是能够洗刷的了?” “可飞霞关之事,又作何解?” “飞霞关的事情还请陛下放心,已经解决了。” 夏如云不卑不亢地迎向他的目光,将文书收好,“如今飞霞关已经重新回到了我们手里,并且东丽之围也已经解决。相信不久之后,霍将军他们便能班师回朝。” 东丽之围已解? 许承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反问了她一声,“此话当真?” “自然。”夏如云笃定地点头。 她的确没有骗许承乾。 北辰这边皇帝想要扰乱前线,燕绥那边同样也面临这样的问题。东丽王向来看不惯燕绥,此次燕绥讨伐北辰,他暗中不知动了无数手脚,只是他毕竟势单力薄,全都被燕绥给识破了。 李惟楚先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给他们留下一个东丽王藏在燕绥军队里的奸细的情报。 霍宗明不是傻子,自然懂得利用这一点。飞霞关虽然被燕绥给拿了下来,但要是掌握了敌军的情报,想再次攻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此一来,飞霞关之难也就跟着解决了。 为了节约时间,在夏如云给许海晏缝针的时候,瀛王便策马到了霍宗明驻扎的地方要了这封文书。 多亏瀛王一番安排,不然今日想要在法场上救下李惟楚,着实是一件难事。 眼下文书在手,李惟楚本人在百姓之间也颇有声望。 如果自己还想强行动她,许承乾很有可能要盘算盘算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陛,陛下……” 陈若弗见许承乾沉默着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看来今天,只能把李惟楚放走了。 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准备地更加充分些,抬头看见夏如云和瀛王得意的眼神。 许承乾一咬牙,闷声对旁边的陈若弗说道:“陈若弗,宣旨!” “陛下是……” 许承乾一记眼刀扫来,陈若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白了他的意思,朗声对底下的人说道:“陛下有旨——” “经核查,李惟楚并为勾结燕绥通敌卖国,特此当场释放——”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的百姓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也跟着兴奋起来,高喊着互相庆祝。 听见这句话的许海晏没了别的心思,只想赶紧把李惟楚带回去。 “我来。” 瀛王让许海晏起身,自己一把将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李惟楚给一把横抱起来准备带回丞相府。许海晏原本想起身跟上,结果却一下跪倒在地。 夏如云赶紧将他扶起,郑玄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过来帮着扶住许海晏。 瞧见来人是许久未见的郑玄羿,许海晏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句话。 一时间脑袋一歪,也跟着晕了过去。 “阿晏!阿晏!” 任凭夏如云在他耳边喊了无数声,他却是迟迟没有醒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失明 自从李惟楚从法场上救回来之后,便被瀛王带回丞相府让夏如云救治。紧跟着许海晏也高烧昏迷,被郑玄羿和夏如云两人抬回去一并躺在一间房里方便夏如云查看情况。 李芥川和陈菀娘原本还因为不敢看李惟楚被砍头,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出来。知道大街上热热闹闹地讨论说李惟楚已经被释放回到了丞相府,他们这才敢出房门匆匆忙忙跑到丞相府去看她。 瀛王正在门口等夏如云给李惟楚看诊,突然在门口瞧见李芥川和陈菀娘两人,也是颇感意外。 当初自己去楚州接触李越的时候,还在楚王府上见到过他们两人。 “见过瀛王殿下。” 李芥川同样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见到瀛王。 当初自己在楚王府暂住的时候,可没少见他。 因为许承乾迫害李惟楚的缘故,李芥川对同样有着皇室血脉的瀛王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瀛王微微点头,旋即说道:“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见到李芥川大师您。” “瀛王殿下不必客气,草民不过是一个打铁的,算不上什么大师。” 李芥川摆手,旋即看向一边紧闭着的房门,“我同夫人想去看看阿楚。” “这……我家王妃正在给李惟楚诊脉行针,你们此时进去,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瀛王殿下,我也是医者,说不定可以进去帮上些忙。”陈菀娘实在是想见李惟楚,不想再拖延几分,殷切地看向瀛王。 多少能体会她的心情,瀛王也就只好点头:“那你暂且先进去吧,李先生在外边同我一块儿等候。” “多谢殿下。” 陈菀娘匆匆忙忙小跑到门口,对着房门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剩下瀛王和李芥川站在院子里。 郑玄羿这时候才从外边回来,身后还跟着唐霏霏。一直住在外边的扬名立万也悄悄来了丞相府,想来看看李惟楚和许海晏的情况,结果全被瀛王给挡了回去。 “郑大人。” “瀛王殿下。” 听见瀛王突然叫自己,郑玄羿赶紧回过头来应了一声:“殿下有什么事?” “我同这位李先生有话要说。”瀛王殿下看着旁边的李芥川突然开口说道。李芥川略微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说别的话,“麻烦你,不要让别人去打扰王妃。” “是。” 瀛王交待完这句话,旋即带着李芥川往丞相府书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李芥川都在思考对方究竟要同自己说什么,可一直到了书房门口,他也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抬头只看见瀛王微笑着对自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李芥川谢过对方,旋即先他一步进了书房。 瀛王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顺手将门给关上。 “不知道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这次找你,主要是想说说阿晏和阿楚这两个孩子婚事的事情。” 那天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李惟楚是自己儿媳妇的话,虽然形势所迫,但毕竟也让全京岚城的人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要给李家人一个交待。 李芥川微微一愣,沉默着没有立刻答话。 他在来丞相府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大喜欢瀛王,可许海晏这个孩子对李惟楚的好,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也看出来李惟楚是实实在在地喜欢他这个人。 对李惟楚的婚事,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过多干涉。就算想要干涉,按照李惟楚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轻易妥协。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来陈菀娘这么疼爱阿楚,更加会尊重她的所有决定。 “只要两个孩子同意,我没有什么要说的。”李芥川回答,“不过这段时间,虽然不在彼此身边,心也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想来应该早就认定对方了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瀛王笑道,“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找个时间,等阿楚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一起商量下婚期吧。” “嗯,全听瀛王殿下的吩咐。” 李芥川本以为瀛王说完这件事应该就没别的了,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瀛王突然叫住了自己,原先那亲切的表情一下收了回去,变得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李先生,还有另外一件事,本王想同你谈谈。” 李芥川回头对上瀛王的眼神,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房间内。 李惟楚的伤势比夏如云想象的还要严重,诊治自然也要比往常更耗费些心里。躺在隔壁床上的许海晏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看见夏如云正在给昏迷不醒的李惟楚扎针,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打扰了她。 直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房间内才终于发出些声响。 好在夏如云已经施针完毕,长舒了一口气从李惟楚床边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哪位?” “王妃娘娘,是我,阿楚的娘亲。” 夏如云瞧这美貌夫人有些面生,听她介绍自己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阿楚的娘亲。不用如此客气,这边坐。” “我想去看看阿楚。” “去吧。” 陈菀娘小心翼翼走到李惟楚旁边,看李惟楚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也终于逐渐平稳,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王妃娘娘不愧是北辰第一女圣手,同为行医之人,这针法和眼里,的确是我们所不及的。” “过奖了。”夏如云见她第一眼就像见到李惟楚第一眼一样觉得投缘,拉着她往旁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一口灌下去休息片刻,“好在阿楚这个孩子够坚强,有足够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欲望。否则,就算我再怎么救,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不知到阿楚彻底康复要多久?” “恐怕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让她能下地走路,应该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行。只是现在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脑袋后边似乎是有淤血,目前仅一次施针还不能完全将淤血排出。这血块很有可能会让她面临一段失明的时间。若是运气好将淤血全部排出,那也只需一个月就能恢复,如若不能……” 后半句即使夏如云没有继续说,陈菀娘也知道了最后的后果。 “娘……你说什么?”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醒 “阿晏,你醒了?” 夏如云和陈菀娘原本一直在关注着李惟楚的情况,突然听见许海晏的声音,回过头去见他掀开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 赶紧走到他床边,夏如云把他给拦了下来。 “阿晏,你现在还不能动。我才给你上好药。” “娘,你方才说阿楚眼睛……” “既然你听到了,告诉你也无妨。”知道许海晏这孩子一向把李惟楚的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事,这会儿听见李惟楚很有可能要面对失明的情况,想来心里也十分难受。 但提前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眼睛的确很有可能会失明。”夏如云低声道,“从今以后,她面对的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再也无法用目光触碰在她面前的色彩。 光是这样想着,许海晏就止不住的心痛。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想来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无论是眼睛也好,身上的伤也好,全都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我,阿楚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如果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你还真是不了解阿楚。” 陈菀娘忽然间开口,“你知道,阿楚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怪罪你,也不会怪罪任何一个人。” “正是因为她的不怪罪,我心里才会觉得更加难过,更加内疚。” 正是因为了解她,许海晏知道她醒来以后知道自己失明,也只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继续笑嘻嘻地面对一切。 “阿楚如今经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自愿将一切托付给你。否则,早在第一次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阿楚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还会继续待在你身边?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本能,但她既然选择留在你身边,那也就是说,她把同你在一起经历的所有苦难都视作你和她之间最珍贵的东西。” “哥,阿楚说了,同你经历的事情,除了死亡,都是婚礼。” 他突然想起在平州的时候许菏清偷偷同自己转述的李惟楚说过的那句话,攥紧拳头,拼命想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夏如云知道他心里难受,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他。陈菀娘同样也险些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赶紧挂上笑容:“阿楚交给你,我很放心。” “什么?”听见陈菀娘这句话,许海晏突然愣了一下。 “你这孩子,难道忘记你父亲在刑场上说的话了?” 夏如云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许海晏这才迷迷糊糊想起。 好像在刑场上的时候,瀛王当着众人的面说李惟楚是他们瀛王家的人,亲口说出李惟楚是他的儿媳妇这句话。 许海晏一瞬间感觉到无比欣喜,可余光瞥见自己的脚,想到自己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在轮椅上度过,突然神色暗淡了下来。 陈菀娘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眉毛一挑:“怎么,难不成你嫌弃我家阿楚以后很有可能是个瞎子?” “没有没有,陈姨你误会了。”许海晏连忙摆手,“只是,我这脚……娘说,今后很有可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样的他,还怎么配得上李惟楚? “你不嫌弃阿楚未来可能是个瞎子,那你难道不相信阿楚不会嫌弃你是个瘸子吗?”陈菀娘又心疼又好笑,想着这许海晏的性子同瀛王实在是相去甚远,“放心好了,阿楚我了解,她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那看来这商量婚期的事情也要早些安排了。”夏如云说道,“那天我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下那句话,要是不紧着些办喜事,恐怕会落人口舌。正好亲家你们也在,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商量商量。” 夏如云这声亲家叫的着实亲切,陈菀娘也应答地十分自然,两个女人在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反倒是许海晏这个当事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唐霏霏正式被剔除宫籍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郑玄羿也从御史台请辞回了郑家;槐夏正安心养着胎,霍夫人让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端木臻掌控的权力逐渐稳固在她手中,并且在瀛王手下的人帮助下暗中将关键职位换成了自己的人。 至于东丽之战,虽然没有打败燕绥,但因为东丽王在背后动手脚的原因,让燕绥损失了大部分兵力。而霍宗明他们的部队因为瀛王派许迦加入变得更加强大,要是再继续打下去,两边都很有可能会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以此为谈判条件,霍宗明他们同燕绥暗中达成了协议,助他登上东丽皇位,在他在位期间不得对北辰出手。 燕绥虽然平日里诡计多端,但也算是个守信用的人,签下此番协议自然说到做到。只是这背后难免会有些什么小动作。 为了提防他,霍宗明请旨册封苏破虏为镇东将军,镇守同东丽接壤的边界。 完成这些事之后,霍宗明他们便班师回朝,同自己家人团聚。 许菏清在家帮着照看两个病号,听说沈廷也跟着军队回来,匆匆忙忙出城去迎接,为他得到了封赏感到高兴,吵吵嚷嚷地让他请自己去最贵的酒楼吃饭。沈廷拗不过她,一回来就花掉了几百两银子在她身上。 而所有人,在这段时间都断断续续地来看过李惟楚和许海晏。 许海晏的身体毕竟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平日身体底子还算不错,除了脚上的伤也已经好的七七八八,郑玄羿他们过来的时候,还能跟着说说笑笑几句,甚至还能一块儿下几盘棋。 夏如云和陈菀娘他们,也在这段时间讨论着商量好了李惟楚和许海晏的婚期,挑了好几个日子备用。 只是作为主角之一的李惟楚,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原先夏如云还以为是自己的方子出了什么错,拉着陈菀娘和许菏清都看了看,确定方子没什么问题,这才继续用了下去。可李惟楚却的确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许海晏推着轮椅坐在李惟楚床边,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直直地盯着李惟楚的脸,迷迷糊糊地像是快要睡着。 而躺在床上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生一对 一片漆黑。 李惟楚缓缓睁开眼,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眼睛没有完全张开的缘故,忽然一下瞪大眼睛。 可还是一片漆黑。 将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晃了晃,除了面上感觉有一点点风扇过,别的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惟楚以为现在是晚上的时间,房间里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也十分正常。摸着黑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坐在一边的许海晏终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阿楚!你醒了!” 许海晏伸手一把握住李惟楚的手。 感觉到自己被握住的手掌,李惟楚下意识偏过头,面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只得不确定地问道:“大人?” “嗯。”过去这么久终于听见了李惟楚的声音,许海晏心神一晃,鼻子一酸险些流泪,“是我。”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许海晏见她看起来已经大好,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她。李惟楚微微点头,察觉到他语气中有一丝不对劲:“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现在是白天……”李惟楚紧张地握住被子一角,眼睛失神,“还是晚上啊?” 听见李惟楚问出这个问题,许海晏知道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她的眼睛,真的瞎了。 许海晏伸手握住她的手掌:“阿楚,现在是午时。” 啊,午时。 果真是白天。 也就是说,自己的确是瞎了。 李惟楚眼珠往下看,眼神无法聚焦,就这么呆呆愣愣着。从前那绚烂的眼芒也失去了踪影,只有空洞的眼神暗示着李惟楚躁动不安的内心。 其实她早已经有了预感。 早在牢房的那几日,她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不如从前。后来赶着将《天龙八部》写完,更是觉得自己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直到那天在刑场,她在倒下去的前一瞬便已经眼前一片黑暗。 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真正需要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内心原来会这么惊慌,这么不安。 突然感受到握着自己右手的手掌突然在微微颤抖,李惟楚转过头去面向许海晏的方向。 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李惟楚知道,他一定是在因为这件事在自责。 原本惶恐不安的情绪,在这会儿通通沉淀了下去。反过来握住许海晏的手,李惟楚笑眯眯地问他:“怎么,大人看见我醒过来不高兴?” “说什么傻话?” 许海晏看见李惟楚笑眯眯的样子,眼神却一副失焦的模样,强忍住自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许海晏也跟着她轻笑一声:“你能醒过来,我当然高兴。” “那你可别背着我偷偷掉眼泪,我现在看不见了,但你也不能骗我。”李惟楚吸了吸鼻子,往许海晏的方向靠了靠。 在听见李惟楚这句话之后,许海晏之前努力绷住的情绪突然成了空,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但他却依旧装作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干笑两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伸手就要去抱他,结果却摸到了许海晏坐着的轮椅上的轮子。 心下觉得奇怪,李惟楚开口问道:“大人,你这是……” 原本还想随意将她糊弄过去,忽然想起方才李惟楚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不希望自己骗他。 深吸了一口气,许海晏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情,语气平淡地说道:“嗯,是轮椅。” 见她的手忽然愣住,许海晏伸手握住,继续说道:“我的脚筋已经断了,今后可能得一直坐在轮椅上。” 忽然一阵沉默。 过了良久,李惟楚这才再度开口:“那没问题,以后我当你的腿。” “那我当你的眼睛。” 许海晏的眼泪一下滴在李惟楚的手上,微微一愣,李惟楚跟着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回答他:“你可不要仗着我看不见对我做鬼脸。” “那你可不要仗着我不能走带着我到处乱跑。”许海晏说,“到时候可别把我推井里了。” “哈哈哈,那可说不定。” 李惟楚大笑两声,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许海晏被吓到,赶紧伸手给她顺了顺气:“你慢点。” “诶大人,你还真别说。”李惟楚回了口气,低着头,右手摩挲着许海晏的手掌,“咱们一个瘸子,一个瞎子,还挺配。” 许海晏反手握住她的手掌:“那是自然。” “我们本就天生一对。” 夏如云听说李惟楚醒了过来,赶紧过来给李惟楚把了把脉。除了眼睛的问题,的确已经没有了别的症状,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陈菀娘瞧见自己女儿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这么没了往日的神采,马上就要哭出声。李芥川怕她在孩子面前掉眼泪又惹得一阵哭,带着她悄悄出了房门,只剩下瀛王他们几个人。 槐夏听说李惟楚醒来,原本还想过来看看。只是霍夫人提前在夏如云这里收到了李惟楚已经失明的消息,怕自己的女儿听到这件事受到刺激,随便找了个理由拖住槐夏没让她过来。 唐霏霏和郑玄羿前后脚来了丞相府,两人倒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真的看见这画面,心里还是止不住难受。 “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原本以为半个月应该能醒来,没想到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夏如云将李惟楚的手放了回去,“至于眼睛……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 “多谢王妃娘娘。” 李惟楚开口道。 听见这称呼,夏如云先是叹气一声,旋即握住李惟楚的手:“怎么还叫王妃娘娘,显得太生分了。” 微微一愣,李惟楚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跟着面色一红:“云姨……” “唉,原本还想让你直接开口叫我娘的。”夏如云微笑着说道,“不过现在还没成亲,云姨先叫着也行。” 成亲? 李惟楚一下没反应过来,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许海晏见她不解,开口对她说道:“菀娘姨和芥川叔同我爹娘已经商量好了。等你好的差不多,我们就拜堂成亲。” 见她还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许海晏打趣她:“怎么,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乐意?” “没有。” 李惟楚憨笑起来,“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拐带到了帅哥,有点兴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心意相通 被陈菀娘轻轻弹了下脑门,李惟楚嗷呜一声捂住自己的脑门,低着头憨憨地笑了声。瀛王这会儿同李芥川也一块儿从外边的房门踏了进来,听见这边有说有笑的模样,好奇地问了声他们在说什么。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说着话,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唐霏霏看李惟楚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偏头看着一边的郑玄羿微笑的表情,小声地说了句先走一步,只是瀛王他们好像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依旧在嘻嘻闹闹地自顾自说话。 想着还是不打扰别人一家人的好氛围,唐霏霏低下头去悄悄离开了这间房。 一边的郑玄羿原本也只是一直站在边上,察觉到身边的唐霏霏离开,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 也赶紧跟了上去。 “准备回去了?” 郑玄羿快步跟上唐霏霏的步伐,并肩站在她身边。 “嗯。”唐霏霏点头。 现在她依旧是住在张家,不过张家老太太前段时间已经离世,张家也没有什么别的亲戚,偌大的张府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住着。为了节省开支,唐霏霏遣散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几个平日里帮着打扫下卫生。管家因为年事已高,唐霏霏也就让他继续在张府住下,也算是有个伴。 可实际上这些天,唐霏霏更多情况下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同你一起吧。”郑玄羿开口说着,实际上却还没有等到唐霏霏的同意,他已经这么做了。 “这……” 唐霏霏犹豫着看了他两眼,旋即别过头去,“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是皇宫弃妃,你同我走在一起,多少会招人闲话。” 实际上,唐霏霏更加在意的是郑玄羿喜欢的是李惟楚这件事。 她虽然喜欢他,却也没有兴趣当个接盘侠。如果郑玄羿因为李惟楚马上就要成亲了,这才转向同自己在一起,这种带有施舍性质的示好行为,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唐霏霏,你可不像是会在意别人说闲话的人。” 郑玄羿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调侃她,“你以前不经常翻墙过来看我么?” “你自己都说,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唐霏霏沉声道,“过去就过去了,无需在意。” 一时之间,唐霏霏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暗示自己放下过去,放下对郑玄羿的那些感情。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在生我的气?” 郑玄羿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唐霏霏觉得奇怪:“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现在啊。”郑玄羿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之前将那个荷包还给你?” 突然被郑玄羿提起这个东西,唐霏霏一时间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 难过,不甘,沮丧,甚至还有一丝愤怒……从前郑玄羿将荷包还给自己的时候说的那番绝情的话,唐霏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再问?” 想起上次自己交到他手上的荷包,唐霏霏站定在他面前摊开手:“对了,把荷包还给我。” “为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再看见它,也不想我再出现在你面前么?”唐霏霏仰着头,倔强的神情依旧如同当年,“既然如此,那不如早些将它还给我。” “好。” 唐霏霏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随身携带着这个荷包,一下就从怀里把它掏了出来,郑重地放在唐霏霏手里,“现在,我把它重新交到你手上了。” 将这荷包捏在自己手里,唐霏霏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感受了一番,才发现里边居然有一张纸条。 慢慢将荷包拆开,唐霏霏狐疑地将那纸条从里边拿了出来,仰着头看向一脸看戏表情的郑玄羿,一时间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张纸条的字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忽然一下愣住了。 “怎么,不会不识字?” 郑玄羿见她这样子实在可爱,低着头出声调侃她。 却没想到唐霏霏突然当着自己的面开始掉眼泪。 本来郑玄羿就害怕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尤其是唐霏霏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他更是无从招架。方才还准备调侃人家,这会儿就马上手忙脚乱起来:“诶诶,怎么哭了!别哭啊!” 俊男靓女正好端端地在街上走着,突然里边的漂亮小姑娘就开始小声啜泣,接着就是放声大哭。周围的人纷纷对两人侧目而视,见到郑玄羿一个大男人居然惹哭人家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投来鄙视的目光。 郑玄羿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站在唐霏霏边上慌慌张张地安慰她:“别哭别哭。” 我应该没写什么奇怪的话吧? 郑玄羿此刻也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郑玄羿。” “在。” “你这纸条上写的是真是假?” 唐霏霏将那纸条递到他面前,郑玄羿紧盯着上面的字,确认自己记忆没有出现错乱,又恢复到之前气定神闲眯着眼睛笑的表情:“当然。” “不是骗我?” “不是。” “不是因为李惟楚要同许海晏成亲了你同情我才对我这么说?” “不是。” “不是你可怜我被赶出宫所以才对我说的安慰话?” 被连番问了三个问题,郑玄羿无奈地看了唐霏霏一眼,见她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表情,记忆似乎又一下回到了好几年前。 原来她从来没有变过。 “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 “除了那次把荷包还给你说不想再看见你的话是假话之外,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唐霏霏一把扑进郑玄羿的怀里,郑玄羿反应不及脚底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赶紧把唐霏霏搂住免得她跟着自己摔倒。 “怎么,这会儿不怕人家说闲话了?”郑玄羿笑着说道。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人家作甚?现在我已经同皇帝没有了关系,你也不再是他的臣子。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怎么了?” 唐霏霏笑眯眯地将眼泪和鼻涕泡全蹭郑玄羿衣服上,郑玄羿苦笑一声:“倒也不用把我的衣服当手绢。” “怕什么,我帮你洗就是。” “怎么当了这么久的贵妃娘娘,性子还从来没有变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知道吗?”唐霏霏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嫌弃我?” “不敢不敢……” 唐霏霏后来是全程挽着郑玄羿的手回府的,她的手上还攥着那张纸条。 上边写着: 我喜欢的是现在拿着荷包,正在看这张纸条的人。 第二百五十章 瀛王和夏如云 李惟楚的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眼睛的症状依旧没有改善,但身上的疤痕都已经淡得差不多,只是梳洗刑罚受的伤还一直没好,夏如云虽然一直对她说这事急不得,但最着急的偏偏是她,每次都想法设法地给她改药方,希望她能好的快一些。 李惟楚只是笑笑让她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无非就是好的慢些。夏如云却说不行,必须要让她在出嫁那天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同许海晏的婚期,也就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 “来,这是今天的药。” 夏如云给她把过今天的脉,府上的下人就已经把药煎好端了过来。让她把药煎好放在桌上,夏如云用银针给这碗药试了试毒,确认安全之后,这才端到李惟楚面前让她喝下。 “谢谢王……云姨。”即使过了这么些天,李惟楚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李惟楚小心翼翼地从夏如云手里把药给端了过来。 “你这孩子真是,说了不用这么客气。” 夏如云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药给喝下去,见她因为这苦极了的汤药而皱成一团的眉头,等她喝完之后,赶紧给她拿出来一颗糖让她含着,李惟楚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夏如云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表情,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是阿晏考虑周到,知道你不喜欢喝药,特意给你买了酥心房新出的糖果。” 李惟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等你们成了亲,我再给你好好调理调理,剩下的事情小清应该可以解决了。”夏如云盘算了一下剩下的日子,“要是我同老庆头继续待下去,还不知道皇帝老儿要怎么对付我们夫妻两个呢。” 老庆头? 先是微微一愣,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瀛王殿下许承庆,差点没忍住笑,连带着嘴里的糖也险些直接咽了下去。见李惟楚憋不住笑的样子,夏如云笑眯眯地同她说道:“我从认识他的时候就这么叫了,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反正他也没有纠正过我,我也就继续叫下去了。” 听夏如云说起瀛王的事情,李惟楚总是忍不住好奇,她和瀛王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据她所知,夏如云之前不过只是一个医术算得上是不错的医女,如何能同瀛王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她实在是好奇得紧。 简直就像是之前她看古代言情小说里头霸道王爷和天才医女小娇妻的故事一样。 见到李惟楚投来探寻以及好奇的目光,夏如云大概知道她或许是想听自己的故事,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就稍微整理了一下措辞,准备开始给李惟楚讲故事。 结果没想到这故事比李惟楚想象的还要精彩。 夏如云同瀛王认识的时候,两人都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同她一般大的姑娘家都已经结婚生子,儿子女儿都已经满地跑,只剩下夏如云一个人还在镇上跟着自己的父母给人看病。那会儿夏如云不是因为医术才出的名,而是因为大龄女青年的身份闻名乡里。 夏家二老觉得丢脸,商量着要赶紧给女儿安排相亲,让她赶紧嫁出去。结果因为乡里人都知道夏如云平日里就抛头露面,说她“不知检点”,没几个男人敢娶她。夏如云倒是无所谓,可二老却急得要死,赶紧带着自己女儿去别的镇上相亲。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女儿实在是眼高于顶,相亲的人看了一个又一个,居然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二老逐渐放弃,任由她坐在给她用来同相亲对象吃饭的桌子上胡吃海喝。 正巧碰见瀛王出现了。 那会儿瀛王正被人跟踪,他随随便便进了附近一家酒楼,眼见只有夏如云这边还剩个空位,也不知会人家一声,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夏如云正嘴里吊着鸭腿,就看见面前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帅气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以为是爹娘给自己找的新一个相亲对象,夏如云正琢磨着他们从哪找来的俊俏公子哥,笑眯眯地凑上去问他问题:“你好啊这位公子。” “啊你好。”本来就打算伪装成酒楼顾客的模样,听见对方没赶自己走还主动跟自己搭话,瀛王心下一喜,面上依旧是神色不改。 “公子贵姓?” “免贵姓许,许承庆。” “哦——我叫夏如云,很高兴认识你。” “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瀛王倒是没什么,夏如云却不一样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夏如云就已经完全喜欢上了这个人帅话不多的许承庆。 “后来呢云姨?” 见夏如云讲到精彩的地方突然停顿,李惟楚赶紧催着她继续往下说。 听面前这个小姑娘终于对自己放下戒备,自然而然地喊出云姨这个称呼,夏如云也跟着高兴起来,正准备往下说,结果没想到外边的人突然打断了她们的话。 “后来小夏就成了我的娘子,你都知道了。” 瀛王快步走到夏如云面前,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让她往自己的方向看,“怎么,在背后说你夫君坏话?” “我哪有?”夏如云冤枉地抬手,旋即朝他瞪了一眼,“你现在胆子大了,敢怀疑我?” 瀛王赶紧松手表示妥协投降:“不敢。” “这还差不多。” “亲家他们在书房等你老半天了,原本还以为你只是过来给阿楚把个脉,没想到居然这么久还没过来。” “怎么了?” “当然是找你一块儿准备两个孩子成亲的事情。”瀛王拽了拽她的头发,“你这个准婆婆不操心谁操心?” “哦哦,我都忘了这件事了,之前跟菀娘约好了来着。” 夏如云匆匆忙忙起身,对李惟楚叮嘱了声让她好好休息,旋即跟着瀛王出了门。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惟楚不禁笑出了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这么痴迷我?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那当然不能什么事都跟你说,万一你骄傲了怎么办?” “所以成亲以后你就一直把我当你随从使?每天都只让我给你打理药田……” “还委屈上了……不乐意?不乐意算了,以后让许迦帮我的忙。”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到霍府 过两天就是同许海晏成亲的日子了。 丞相府的人已经全部忙作一团,李惟楚也被接到了霍家,说是作为他霍宗明的干女儿出嫁,陈菀娘和李芥川也跟着去了霍府。霍宗明见到李芥川,一下激动地老泪纵横,一把将他抱住吓得李芥川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要拉着李芥川喝酒喝上三天三夜。 霍夫人跟在两人身后,同一边扶着李惟楚的陈菀娘笑着点头,彼此问候一声算是认识,旋即将眼神放在了一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李惟楚身上。 看见她原先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变得空洞无神,霍夫人回想起几个月前她在霍家同那些下人们讲课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那天被送去刑场的时候,霍夫人生怕槐夏知道这个消息身体撑不住,一直不敢透露半点消息。知道听说李惟楚已经被人救了下来,这才把事情同槐夏说清楚。 饶是这样,槐夏也险些没有撑住,当着霍夫人的面昏倒在地。 大夫说槐夏身子本来就虚弱,怀孕期间情绪起伏大,更是不能轻易受刺激。霍夫人经受了这次教训,再也不敢同槐夏说半点不好的消息。这次李惟楚失明的事情,她也敢随随便便同她说。直到这些天霍宗明同那边商量好让李惟楚成亲前住到自己家来,霍夫人斟酌再三,才跟槐夏说了这件事。 好在因为之前的事,槐夏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操了许多的心,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好歹也算是招架住了。 更何况听说李惟楚马上就要来霍府住着,想到要是自己在她面前掉眼泪,说不定还得惹得她也跟着难过。 “霍夫人。” 李惟楚感受到自己左边有人过来握住自己的手,低头轻笑一声,同她打了声招呼。 “都认宗明是干爹了,我自然就是你的干娘,还叫这么生疏做什么?” 霍夫人同陈菀娘一起扶着她进了霍府,小声地提醒她脚下的台阶,旋即带着她进了之前已经安排好的房间:“来,干娘带你去你房间看看……” 刚说出这句话,霍夫人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李惟楚的方向。 李惟楚微微一顿,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笑眯眯地回她的话:“好啊干娘,走吧。” “嗯。” 霍夫人将自己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同李惟楚说话的时候总是刻意带着笑声,像是为了要让李惟楚开心起来。带着她这边摸摸那边走走,将房间里的东西全给李惟楚介绍了个遍,连花瓶里边摆了几支花,花朵有几片花瓣,那几片已经有些焉了都同她说的清楚明白。 “这下我完全知道我的房间长什么样了。”李惟楚咧开嘴,“干娘介绍的的确十分详细。” “要是有什么事,就叫这个小妮子。” 霍夫人伸手把在外边待命的丫鬟给叫了进来,外边一个丫鬟听见夫人的召唤,赶紧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这个是我们府上的丫鬟冬律,这两天她负责服侍你。” “李小姐好。” 虽然瞧不见冬律的模样,但听着这脆生生的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李惟楚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微微低头向她问好,“你好啊,我是李惟楚,这些天就拜托你照顾了。” 没想到李惟楚居然会对自己一个下人行礼,冬律一下有些受宠若惊,也跟着鞠躬:“李小姐哪的话,奴婢照顾你是分内的事。之前李小姐在府上的时候,奴婢曾经远远地听过一段,觉得实在有意思极了。后来听说李小姐又要在我们府上暂住,我就央夫人让我过来服侍小姐您了。” “是吗?你要是喜欢听,我可以继续说与你听。” 李惟楚微笑道,“不过,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做拘礼,我一向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别人自称奴婢。要是你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好姐妹。” “真,真的?” 冬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新主子。 “当然。” “我们家阿楚就拜托你了,冬律姑娘。” 陈菀娘在一边同样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就连一边的霍夫人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冬律原本还在犹豫,现下听见李惟楚的话,一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好主子,赶紧大声应了句是,笑眯眯地走到李惟楚身边去,站在原来霍夫人的位置上挽住李惟楚的手。 陈菀娘和霍夫人见这两个小姑娘还算投缘,也跟着会心一笑:“对了阿楚。” “嗯,怎么了?” “槐夏等会儿应该会来找你说会儿话,我让厨房去给你们两个备些点心来。” “那就先谢谢干娘了。” 李惟楚同霍夫人道谢。两人便想着去看看已经在院子里喝上的两人,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 失明的日子虽然也算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李惟楚还是非常不适应。之前无聊的时候还能下下棋,这会儿瞎了眼,也就只能在房间里坐着,现下来了个冬律,还算是能跟自己说说话。 好在过了没多久,槐夏也挺着个大肚子来到了李惟楚的房门。 李惟楚正同冬律开始说起《三国演义》的故事说到第五回,听见外边的脚步声和轻轻响起的敲门声,便让冬律过去开门。瞧见来人是槐夏,冬律赶紧把人给扶进了房里。 “李小姐,是霍小姐来了。” “槐夏?” 李惟楚知道应该是她,兴奋地从座位上坐起就要过来接她,结果一不小心被椅子绊住了脚,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李小姐!” 冬律眼看着她摔倒在地,赶紧冲过去要把她扶起来。 虽然一直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李惟楚瞪大着眼睛摔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痛哭。 听见那边已经传来了小声啜泣的声音,李惟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笑眯眯地说着:“哎呀,摔一跤长得高,槐夏你可别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不笑话你……” 见她对着自己露出那无比灿烂的笑容,槐夏只觉得心更痛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手背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声的痛苦 冬律将李惟楚重新扶回到座位上,有带着槐夏坐在了李惟楚对面的位置上。霍夫人托的给两人送点心的丫鬟也已经站在了门外。冬律将盘子接过,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旋即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槐夏,可别哭了。”李惟楚知道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也猜到她大概还在因为自己的事情感到伤心难过,赶紧出声安慰她,“你现在可是孕妇,要是因为我情绪受到了影响接着又影响胎儿,那我罪过可就太大了。” “好好,我不哭了。” 槐夏赶紧止住眼泪,从怀里掏出手绢来把眼睛的泪水擦干,“我现在没哭了。” “这还差不多。” 李惟楚满意地点头,“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挺好,只是这身子实在是太沉,总觉得最近走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身体本就瘦弱,干娘这么给你补都没见把你补壮实了。” “谁说的?我现在都有蝴蝶臂了。”槐夏委屈地抬手,把手臂递到李惟楚面前,“你摸摸,这全都是软塌塌的肉。” 被槐夏抓着手往她手臂上摸,李惟楚感受到槐夏手臂软绵绵的触感,伸手一捏:“不妨事,我喜欢。” “我说你这人真是——” 槐夏差点没被李惟楚给气死:“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调戏姑娘家,真不怕丞相大人揍你?” “眼睛都瞎了,美女都看不见,还不能跟漂亮姐姐们说说话?” 看似调侃的一句,却在出口之后让槐夏和李惟楚两人都沉默了。 “阿楚。” 许久之后,槐夏才打破了这冗长的沉默。 “怎么了?” “你的眼睛……还有得治么?” “不知道。”李惟楚似乎满不在意,只是她伸出去那点心的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的心情,“云姨说,我这眼睛想好,纯粹得看运气。” “为什么?” “好像是说,原本只是以为我脑袋里有淤血,只要把淤血排出就能恢复视力。可是化淤血的方子都试过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云姨又给我看了一次,发现我其实不止是淤血的问题。” “那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忘了……”夏如云倒的确同自己说了一串病因,只是自己当时在发呆,听的不是很仔细,再加上本来懂的也不是很多,大部分的话都听不太懂,点点头也就过去了,“不过云姨说了,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嗯……”槐夏也知道夏如云的医术。 如果她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那恐怕也没别的医师能想出法子来了。 “没事,反正这几天瞎子的生活过的也还算习惯。”李惟楚手指敲了敲桌子,“等再习惯一段时间,说不定我就能写字了。” “想起我之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闲的没事的时候练习闭着眼睛写字,左手写字,甚至是用脚写字,想着万一我那天眼睛瞎了,右手断了,或者两只手都断了,也还能有点用处。” “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假设……” 槐夏见她眼底有些复杂的神情,知道她是在勉强自己同她说笑。但见她这么努力的样子,也不想揭穿她,跟着附和笑了两声,又赶紧扯到别的话题去了。 两人足足聊了三个时辰,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连晚膳都是直接在房间里解决的。李惟楚就算是失明了,似乎也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在意潇潇洒洒的李惟楚,说话总是能逗得槐夏笑个不停。槐夏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踹了槐夏好几次,像是也跟着在肚子里笑。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槐夏捂着自己的肚子,“孕妇得回去休息了。” “你小心点。”李惟楚朝她喊道,“我让冬律送你回去。” “成。” “你这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李惟楚想起她方才跟自己说的话,“没想到我这才十六岁就要当干娘了。” “在她出生前你就给她拐了个干爹来,实在是值得表扬。” “为啥?” “这样收份子钱就可以收两份了。” “槐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钱了?”李惟楚打趣她,“就不能像我一样两袖清风视金钱如粪土?” “我呸!” 槐夏走到房门,外边的冬律走了进来,“不知道是谁当初宝贝自己最后那几片金叶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听见身后李惟楚传来的干笑的声音,槐夏哼哼两句:“我走了,过两天再来。我这身子实在是太沉了,待在房间里属实不太想动。” “知道了,你赶紧让冬律送你回去吧。”李惟楚笑道,“实在不行别勉强自己。” “嗯。” 你也是。 槐夏迈过门槛,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房间里的李惟楚。 只见她忽然一下沉静下来的脸色,呆呆愣愣地坐在座位上的样子。 看上去孤单又落寞。 她果然还是在意的吧?方才同自己吵吵闹闹地说那么多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罢了。 槐夏暗自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走过李惟楚的房间以后,旋即对旁边的冬律说道:“冬律姑娘,麻烦你帮我办件事。” “小姐你说。” “你过会儿去……” 冬律把槐夏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回到李惟楚身边来,却见她已经在床上躺下。冬律还准备陪陪她,李惟楚却拒绝了她,说她今天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让冬律也早些回房间睡觉。 冬律听了她的吩咐退出房门,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地躺着。 李惟楚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反反复复,可面前的画面却从来没有变过。 始终是一片漆黑。 慢慢地从床上起身,李惟楚摸索着一点一点迈开步子,扶着床边,接着一脚踢到了凳子差点摔倒,按照今天霍夫人同自己说的走到了梳妆台附近的窗边。 “这扇窗户的朝向极好,白天日光照进来,借着日光梳妆实在是再惬意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想来月光一定也十分动人吧。 李惟楚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自己看不见的月光。 外边携卷着月光的微风透过窗户钻了进来,环绕在李惟楚身边,像是将她抱在怀里。 双手撑在桌面上,李惟楚低下头。 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心结 当从霍家过来的冬律出现在自己面前喊出李惟楚的名字的时候,许海晏就大概猜到了什么。 “大人,前面就是李小姐的房间。” 冬律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到了李惟楚房间附近停下,指着前边房间的门口对许海晏说道,“要不要我去……” “不必了。”许海晏朝她摆手,“辛苦你了。” “应该的。” 冬律微微欠身,“奴婢同李小姐也就才认识半天,虽然她今天同霍小姐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十分开心,可就连奴婢都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眼睛的事情还是心存芥蒂。想来霍小姐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让奴婢把大人您请过来的。” “嗯。” 许海晏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可她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显露出一星半点,他也不好直接戳穿她努力营造出来的假象。 只是,这有些心结,还是要提早解开的好。 告别了冬律,许海晏缓缓地推着轮椅到了李惟楚门口,便隐约听见了房里传来的啜泣声。 许海晏轻轻推开门,李惟楚听觉在失明后变得更加灵敏,将眼泪忍了回去,朝发出声响的那边转头。 “阿楚,是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惟楚微微一愣:“大……人?” “嗯。” “大人怎么来了。” 李惟楚将头别过去低声说着。 虽然房间里没有点灯,暗的什么都看不清,她还是不想让许海晏看见自己掉眼泪的样子,摸索着往他那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嗯,没什么,就想过来看看你。”许海晏进了房间,抬手将房门轻轻掩上,推着轮椅往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借着月光,他清晰地看见了挂在李惟楚脸颊上的两道泪痕。 见她正在往自己这边的方向努力地前进,许海晏微微一笑,伸手去牵住李惟楚的手指。 身体忽然一下顿住,李惟楚愣在了许海晏面前:“大人……” “阿楚,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有些事我不想瞒着你。” “什么事?” 许海晏牵着她让她往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虽然她的脸也因此淹没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许海晏依旧没有去点灯。 反正她的世界也是一片黑暗,他对于能与李惟楚共享这份黑暗而感到高兴。 “我的脚,以后再也好不了了。” 许海晏低头轻声说道,“而且,这不是简单地不能行走的结果,更重要的是,我的武功会全废。” “另外,我们想要实现的那个理想,也会因为我的残疾变得遥不可及。” 李惟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许承乾一直执迷不悟不知悔改,那他们说不定会考虑走上那无法回头的道路。到最后,许海晏坐上皇位,才能亲自实现他的政治理想。端木臻现下潜入在皇帝身边,也是正在为这个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可眼下许海晏的残疾,无疑是将这条路给封堵住了。 “我的后半生将被困在这把轮椅上,甚至处处都要因为这把轮椅受到牵制。” 李惟楚感觉肩膀突然一沉,耳边传来许海晏轻轻的呼吸声,“老实说,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大人你说什么话。” “或者换个说法,我从来就觉得自己同你之间的差距难以弥补,也一直怀疑自己。” “你聪明伶俐,洞察世情,懂得审时度势,进退有度。而我,在不久之前,还只是个对皇帝抱有天真幻想的无知小儿。” “可我……” 李惟楚偏过头去,低声说道,“我现在已经是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的瞎子。你说的那些,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许海晏伸手握住李惟楚的手掌,将它紧紧握在手中,“真正让我觉得配不上你的,是你对所有事情都无所畏惧坦然面对的模样。” “我知道失明这件事或许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害怕面对自己面前的未知,害怕自己独自一人。” “如果你真的撑不住,为什么不能同我说说呢?” “明明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的。” 许海晏将李惟楚的手抵在额前,眼角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手背,“阿楚……” “大人——” 李惟楚听他这般说着,终于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每天看什么东西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再也不能用我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不能看见春天盛放的樱花,看不见冬天银装素裹的世界。看不见槐夏即将出生的孩子长什么样,看不见字看不见画……” “更加看不见你……” 李惟楚伸手去感受着许海晏的脸庞,缓缓地抚摸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想到今后再也不能见到许海晏喜怒哀乐的模样,李惟楚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可她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如果因为眼睛的事情露出这样悲伤的情绪,云姨或许会因为她治不好自己的眼睛自责,唐霏霏或许会因为她没有及时救下自己感到愧疚,还有端木臻,郑玄羿跟面前的许海晏…… 原本因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大家的心情就已经十分低落。如果自己还继续怨天尤人,那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每天这般强颜欢笑,想让大家放心下来。 只是没想到,自己瞒过了那么多人,却偏偏没有瞒过槐夏和许海晏。 “笨蛋,我马上就是你的夫君了。你想哭想笑想骂人甚至想打架,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许海晏摸摸她的头,却一下被李惟楚给打了下来。 “大人,可以别说那么多肉麻话吗?” 突然换做李惟楚埋在许海晏怀里,左右蹭蹭把眼泪全都给蹭掉,“听着怪不习惯的。” “你刚刚不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吗?”许海晏原本想伸手弹她脑门,见她一直埋着头,只得无奈地笑了声,“怎么,这就翻脸不认账?” “那是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许海晏问她。 “不跟你说,烦得很。” “你这人真是……” “大人,我还想再哭会儿。” “嗯,你哭。” 许海晏将她揽在怀里,“我在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皇帝的贺礼 许海晏同李惟楚成亲的那天终于到了。 北辰的第一大才子,且又是楚王之后的李惟楚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成亲,这本就已经是个轰动全北辰的消息,再加上两人如今的婚事可以说得上是苦尽甘来,京岚城的人大多都看见过刑场上的两人,见到他们马上就要结成夫妇,也是打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也就只剩下许承乾一个人在宫里气急败坏着。 李惟楚同许海晏成亲,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原本以为之前能一次性解决两个人,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直接推动了两人之间的进展,瀛王家和楚王残余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虽然楚王残余只剩下李惟楚一个,但谁都不能保证原先同楚王站在一边的人,会因为李惟楚是楚王之后的消息再次暗中聚集在一起? 这对许承乾来说,绝对是个十分危险的潜在隐患。 况且,瀛王早在之前便一直想同楚王结成势力,现在虽然楚王家势力看似荡然无存,但瀛王定然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的儿子和楚王家的一个孤女成亲。 但既然他下了这个决定,那就已经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这让许承乾心下更加不安。 这么想着,许承乾对着一边大喊道:“给朕把端木臻叫过来!” “是。” 端木臻大多时间处理公务都在紫宸殿的偏殿,以便有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通知许承乾。传话的太监刚去了偏殿,就把端木臻给带了过来,“不知陛下找微臣有何事?” “你,替朕带份贺礼。” “贺礼?”端木臻何其聪明,一下便猜到了许承乾的意图,“陛下是想让微臣借着送贺礼的名义,去探探瀛王的虚实?” 许承乾微微一笑:“端木爱卿,不愧是朕的心腹。” “陛下过奖了。” “快些去吧,朕在这等你的消息。” “是。” 端木臻原本就在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去丞相府看看即将成亲的两人,但现下毕竟是关键时期,如果自己轻易同那边接触,很有可能引起面前这人的怀疑。 却没想到这机会就立刻送了过来。 端木臻起身向许承乾告退,许承乾眼神微微闪烁着。等到端木臻完全出了紫宸殿,许承乾这才让陈若弗把另外一个人给叫了出来。 “端木臻这段时间表现如何?” “禀报陛下,端木大人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按照陛下的意志行事,无可疑之处。” “没有可疑之处?”许承乾眉毛一挑,“一点都没有?” “嗯……除了她手下七曹有部分人事调动之外,就没有别的异动了。” “调动的人都是些什么职务?” “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调换原因也是因为手下的人犯了事,端木大人这才换人的。”那人如实禀报道,“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是么……” “是否还要属下继续监视端木大人?” “继续监视。”许承乾低声道,“这个端木臻之前毕竟同李惟楚他们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是。” 那人几个闪身便离开了紫宸殿,只留下许承乾和陈若弗两人留在殿内。 “陛下还是怀疑端木大人?莫非是因为之前她去郑大人家的事情?” “嗯……”许承乾微微点头,“虽然郑玄羿并没有在朝廷上掀起多大的波浪就已经辞官,但毕竟先前好几次暗中推波助澜帮助过许海晏。端木臻同他接触并且没有同朕汇报,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所以陛下这才派她去丞相府送贺礼?” “嗯。”许承乾低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奏折,提笔在上边写上一个已阅,“这段时间她一直被朕圈在宫里,想来就算有什么消息也很难送出去。这次机会算是难得,一定会露出马脚才是。” “陛下英明!” “可惜,端木臻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如果她的确是另有所图,那朕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端木臻很快就到了丞相府门口。 既然是代表皇帝送贺礼,那自然得有皇帝的牌面才是。正在丞相府门口等着收贺礼的管家瞧见新上任不久的学士大人带着一支送贺礼的队伍到了丞相府,颤颤巍巍地走到端木臻面前:“草民见过端木大人!” “管家客气了。” 端木臻亲手将管家扶了起来,“管家不必多礼。先前您不还称我端木姑娘的吗?” “端木大人说笑了,那会儿是草民眼拙了,竟然不识姑娘这般人中龙凤。” 不得不说,那会儿端木臻还在府上的时候,只是觉得她的确是个让人难以忽视的漂亮姑娘。这会儿穿上官服,竟然比寻常官员还更有气势。 “端木大人这是……” “今日我来,是代替陛下给丞相大人和李小姐大婚送贺礼的。” “贺,贺礼?” 丞相府是出了名的勤俭节约,管家已经许久未见送贺礼这么大的阵仗,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了,“这么多全是?” “当然。” 既然皇帝老儿说要送贺礼,当然得好好让他大出血一次才是。 这次这贺礼,端木臻虽然没有好好挑选,但差不多可以说是顺走了宫里好多好东西,礼单长的令人咋舌。端木臻令人将贺礼抬进丞相府,正巧见到瀛王和瀛王妃从府里走了出来。 “端木大人。” “见过瀛王殿下,见过瀛王妃。” “这贺礼着实是大阵仗,让本王这个乡下人可是见足了市面。”瀛王大笑着看向端木臻。端木臻微微一笑:“瀛王殿下真是爱开玩笑。殿下什么宝贝没见过?” “那你可误会本王了。”瀛王看着礼单啧啧道,“宫里的宝贝,本王可没这个眼福。” 端木臻只是淡淡地抬起头来看了瀛王一眼,旋即露出了彼此才能看懂的笑容,却依旧是什么话都没说。 “端木大人请进,接亲的队伍马上就要回来了,新娘马上就到。” “却之不恭。” 端木臻一拱手,跟着瀛王进了丞相府。 此后不久,从霍府那边过来的接亲队伍奏着喜乐,浩浩荡荡地从穿过街道,行进到丞相府门口。 坐在马背上的许海晏直视着前方,到了丞相府门前,双臂一撑从马背上下来,漂亮地落在之前准备好的轮椅上,旋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轿子。 盖上喜帕的李惟楚被冬律牵着缓缓从里边走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情师兄是谁 原本的计划是由冬律和媒婆牵着李惟楚一路走进府上,结果谁也没想到,许海晏突然回过头来,一把牵住李惟楚的手。 喜帕盖住的李惟楚面色一愣,旋即微微一笑,迈着步子跟了上去,站在许海晏身边。 明明两人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但就在此刻,所有人竟然都觉得他们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对新人都要登对。 “阿楚。” “嗯。” 李惟楚和许海晏不知在什么时候形成了一种默契,只需要这么轻轻地喊她一声,李惟楚就能明白许海晏想说些什么,旋即跟着迈开步子越过了面前的门槛。 很快就到了大堂之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转动着轮椅的方向,许海晏手中握着红色绸缎,似乎感受到了红绸缎另一边传来的李惟楚的心跳声。 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成为李惟楚的丈夫了。 思及此,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得要命。 尤其是在夫妻对拜的时候,许海晏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红盖头下的李惟楚,就感觉自己的脸似乎要烧起来了。 “没想到我们家阿晏居然还是个动不动就脸红的毛头小子。” 夏如云在上边看着脸已经红透的许海晏,忍不住出声嘲笑。旁边的瀛王忍不住弹了她脑门一把:“安静点,这么多后辈在底下看着呢,你可别失了礼数。” “我本来就是个没规没矩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如云这么说着,看着底下已经对拜完成的小两口,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娘,笑太过了。” 许菏清在一边小声说着。 “这高兴嘛!” 夏如云听见许菏清说话,突然想起许菏清和沈廷两人最近正好也正在你侬我侬,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对哦,早知道让你和沈廷两人也跟你哥哥嫂嫂一块儿办了就好了!这双喜临门多喜庆!” “娘!胡说八道什么!” 许菏清见自家娘亲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一伸手在她肩膀一拍,突然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在一边的沈廷。 “沈家爹爹都不在京岚城,怎么办喜事?” “女儿,这爹爹都喊上了,也太快了吧?” 瀛王在一边听见母女两的对话,听见许菏清这么自然而然地喊出爹爹这两个字,忍不住有些吃味,哼哼两声别过头去。 “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夏如云伸手安慰瀛王,扬了扬下巴看向李惟楚的方向,“这不你又多了个女儿,也是一样的。” “嗯,阿楚这个女儿我很是喜欢。”瀛王余光瞥见许菏清马上就要气成河豚一样的脸,跟着在一边添油加醋,“阿楚还比小清聪明多了。” “你们!不能有了嫂嫂就把我给忘了!” “谁让你连爹爹都给喊上了。” “……” 就在这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当中,李惟楚被人扶着进了新房,其他人也纷纷往摆放着宴席的地方挪动。曲静姝原本就一直被挤在外边没看见两人拜堂的样子,这会儿终于瞧见许海晏过来,赶紧朝他挥手大喊着:“海晏哥哥!” “小姝?” 许海晏没有想到曲静姝也会来,同样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曲静姝原本只是听说许海晏在飞霞谷受了伤导致双腿再也不能走路,可当亲眼看见许海晏坐着轮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消息是真的。 “丞相大人。” “不必多礼。” 曲静姝身后的护卫起身同许海晏行礼,许海晏微笑一声,抬手让他们起身,接着又将眼神放在了曲静姝身上:“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父王他说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所以我这次是代表我父王来给你送贺礼的。”曲静姝说道,“当然,我自己也很想过来看海晏哥哥还有河豚哥哥。” “哈哈哈,她可不是哥哥,她是姐姐。” “哦哦,我都给忘了。”曲静姝一拍掌,旋即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许海晏底下坐着的轮椅,“海晏哥哥,你……” “你是想问这个轮椅?” “嗯。” “是的,以后我可都要坐在这轮椅上了。”许海晏的眼神依旧那么温柔,“你不会因为这件事看不起我吧?” “那当然不会。”曲静姝连忙摆手,“这样以后我都不用抬头看着海晏哥哥你了。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总是要抬头看着你,害得我脖子总是痛……” “哈哈哈!” 许海晏见她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声。 “对了海晏哥哥,你也别因为坐轮椅灰心!”曲静姝有模有样地给他比划,“之前河豚哥……姐姐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边有个叫无情师兄的人,他也是坐在轮椅上的。可是他的武功可厉害了!听说不用脚依旧可以做到最快的轻功,同样是一等一的高手!河豚姐姐说她最喜欢无情师兄了!那个无情师兄可以做到的,小姝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无情师兄?” 她最喜欢无情师兄? 这个无情师兄是谁? 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许海晏满脑袋都是这个疑问,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曲静姝跟自己说话,许久之后才缓过来,随便跟曲静姝最后念叨了几句,接着去同其他的宾客说话去了。 等到开席,许海晏跟着回到了主桌上,被郑玄羿这几个人哄抬着多灌了几口酒,自己也因为无情师兄的事情一直有些烦闷,也一下没收住多喝了几口。瀛王在一边看着已经有些醉醺醺的许海晏,突然对旁边的夏如云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阿晏好像不是特别能喝酒吧?” “嗯……好像确实是不太能喝……” “等会儿去见新娘子的时候可别直接倒下了。” “没事。”夏如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醒酒药早就备好了。正好研制出了新的醒酒药新药方,也不知道效果到底怎么样,正好让阿晏试一试。” “你这,居然连亲儿子都拿来试药……” “反正不会吃死人,放心,我有分寸。” 夏如云朝他挑眉,看着已经醉的七荤八素的许海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第二百五十六章 约定 新房里静悄悄的。 李惟楚一个人坐在床边,听见另一边摆放宴席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鼎沸的人声,这样一对比,更显得自己房间里边更加安静了。 忽然一声,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是大人来了吗? 李惟楚听见逐步靠近的脚步声,感受到自己一点一点加速的心跳,紧紧地攥着床边的被子边缘以缓解自己的紧张。 救命啊,上一世自己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每天只知道对着自己的墙头和纸片人嗷嗷乱叫。结果现在居然十六岁就结婚了。 是个人都会紧张好吧? 怎么他还不说话? 李惟楚好奇地抬起头来,来人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大人?” 面前的人依旧是一声不吭。 在李惟楚还想继续问话的时候,她头上的盖头突然被揭开一半,她感觉到有人将头伸了进来,近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干嘛还不掀盖头啊?” 李惟楚笑着跟面前的人说话,感受到越来越凑近的人脸,神色突然紧张起来。 “诶,你等等……” 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依旧逐渐逼近。李惟楚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通红的脸出卖了她此刻无比紧张的心情,旋即紧闭着眼睛小声说道:“我这可是初吻,你可得……” 听见李惟楚这句话,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可他却已经将头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上长长的睫毛甚至轻轻扫过了李惟楚的眉眼。 最后,只是在她脸颊边上落下一吻,伸手将她的手拿到自己面前,将一个小物件交到了李惟楚手上。 “还你。” 李惟楚的手触碰到那个东西似乎被那人在手中握了很久,上边热乎乎的还保留着对方的温度。当李惟楚终于摸出那样东西就是之前自己被绑架后交到许海晏手上,结果又突然不见了的那个血玉吊坠,她突然意识到了方才的来人是谁。 走出新房的房门,见到那边已经有人正在往这边走,燕绥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就看见许海晏正坐在轮椅上,嘴里似乎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一下推开了房门。 燕绥站在房顶上愣愣地看着那间房间许久,最终还是出了丞相府。 “王爷。” 周俶在丞相府左等右等不见燕绥出来,着急得要死,原本都准备进去寻他,听见自己脑袋上似乎有人影掠过,一转身就看见燕绥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见周俶这副模样,燕绥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爷,您明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刚同霍宗明他们达成协议,现在又突然出现在北辰,要是让别人发现了,岂不是让对方怀疑我们要单方面撕毁条约?那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到头来岂不是又要前功尽弃?” “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霍宗明他们几个,还没能耐发现我。” “可是……”周俶神色间有些犹豫,“要是李惟楚发现了你……” “她不是这样的人。” 徒然听见李惟楚的名字,燕绥忽然想起方才见到的,从来没有见过的李惟楚。 心口难得泛起一些异样的情绪,燕绥却是个无比冷静的人,立刻将这种情绪给压制了下来:“走吧,事情已经做完,东西已经送到。” 是时候离开,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你好像是……隋燕?” 燕绥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燕绥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瞧见一个矮自己半截的小姑娘站在自己身后,对他投来探寻的目光。 许久没想起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谁,直到旁边的周俶提醒他,他才想起自己之前曾经见过这小姑娘几面。 “原来是武清的小公主。” “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曲静姝。”曲静姝脆生生地说着,“我有名字。” 燕绥今天心情本就有些低落,这会儿听见这小姑娘的声音,一时间也来了同她说话的兴趣:“好,曲静姝。” “隋燕,你来丞相府怎么不进去坐坐啊?” “丞相大人不大欢迎我。” “为什么?” “因为我差点就把李惟楚给抢走了。” “原来你喜欢河豚姐姐!” “河豚姐姐?”燕绥大笑道,“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因为河豚姐姐生起气来像河豚,所以我叫她河豚哥哥。后来没想到她是个女孩子,所以又改成河豚姐姐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燕绥见这小女孩实在生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周俶在一边都看待了。 就算王爷喜欢李惟楚,也大多是微微笑的模样,很少露出这般爽朗的神情。现下见到这个小孩子竟然能笑得这么开心,周俶开始思考…… 难不成王爷想要孩子了? “公主!公主!” 不远处,保护曲静姝的两个护卫正在寻找突然不见的小公主。曲静姝正准备开口应他们,却突然被捂住了嘴巴。一回头看着把自己嘴巴给捂得严严实实的燕绥,眨巴着大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同你做个约定怎么样?” 曲静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做出别的反应。 “今天你看到我的事情,你要同所有人保密,可以吗?” 燕绥一把手放下,曲静姝便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般爽快明事理的小姑娘。”燕绥伸出小拇指来,“那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是北辰的人,我们北辰有最高的大山,有成群的牛羊,还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要是你做到保密,我就带你去看,如何?”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听见他说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立刻跟着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着伸出小拇指同他拉勾。 “你可不许耍赖!” “当然。” 燕绥眼芒微微闪烁着,曲静姝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一样。 “要是我没做到,你就把我让你保守的秘密告诉别人。” “我要走了。” “再见,小姑娘。” 燕绥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到曲静姝回应,人就已经瞬间消失不见。 “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阿楚——” 当门外再次发出响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李惟楚分辨出来,这次才是真正的许海晏进了新房,正想着要不要同他说方才燕绥来过的事情,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许海晏的身体带着一身酒味就扑进李惟楚怀里,差点没把人给吓一跳。 “大人!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虽然对许海晏的酒量没有个大概的估量,但想来他作为丞相虽然不至于千杯不醉,但也应该有些酒量才是。 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郑玄羿他们灌酒给我,嗝——我一下就,喝的有点多了——”许海晏朝她摆手,忽然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又回头补充了一句,“不过没关系,我娘已经给我喂过醒酒的药了。” “喂过醒酒的药怎么还这么醉醺醺的?” 李惟楚一把掀开盖头,许海晏迷迷糊糊地往她怀里一扎,抬头见她已经把盖头掀了,嘟囔着又赶紧让她盖上,“阿楚不行的,盖头得让我来掀才行!” “好好好,都依你。” 李惟楚恨自己这个时候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她实在是太想看看醉酒后的许海晏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许海晏伸手从旁边将盖头重新给李惟楚盖上,却瞧见被遮挡在里边的李惟楚似乎在偷偷笑着什么,许海晏歪着头问她:“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李惟楚摇头,“就是没想到大人喝醉以后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不敢不敢。” “你就是在嘲笑我!” “都说了没有……” 李惟楚原本还想同他再争辩几句,结果只感觉盖在自己头上红喜帕一瞬间被掀开,一阵风吹到李惟楚脸上,还没来得及把话给说完,许海晏就直接凑了上来封住了她的嘴唇。 等等等等! “大……” 许海晏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欺身上来,双手撑在床边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这些天他的脚似乎也逐渐恢复了些力气,加上手算是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可仍有大部分的重量压在李惟楚身上。 被他的重量压迫着,李惟楚渐渐倒下身子去,双手撑在自己背后承受着许海晏的重量,感受着他的呼吸。 “无情师兄是谁?” “啊?” 李惟楚原本身上已经有些燥热,许海晏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让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眯着眼睛抬头。 “曲静姝跟我说的,她说你最喜欢无情师兄。” 停下继续往下探的动作,许海晏说话时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肩膀,“无情师兄是谁?”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惟楚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曾经同曲静姝聊天的时候说起过。 她的确喜欢无情师兄,不过她喜欢的纸片人又不止这一个。况且,这一时半会儿也跟他解释不清这个无情师兄是什么人,支支吾吾半天,李惟楚才开口同他解释: “嗯……无情师兄是之前一位前辈书里的一个人……” 李惟楚虽然看不见现在许海晏看向自己的眼神,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炽热,旋即伸手环住许海晏的脖子,“怎么,你连个虚拟人物都要吃醋?” “嗯,我要吃醋。” 听见他一本正经的语调,李惟楚也跟着笑了,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仰着身子亲在了他的鼻子上。 “阿楚,我的嘴在这儿。” 许海晏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次吻上李惟楚的嘴唇…… 端木臻送完了贺礼参加完宴席,同瀛王他们告退,准备离开丞相府回宫里去。 今天的街道比起往常来似乎更加安静,安静到端木臻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一丝不平常。 眉毛一挑,端木臻转身走进身边的一条小巷子,对着前面空荡荡的小巷子说道:“出来。” “端木大人。” 突然从房顶上下来的那人,赫然就是今日出现在紫宸殿上,被皇帝派来跟踪端木臻的刺客! “可有按照我同你说的禀报皇帝?” “是,谨遵大人吩咐。” “那今天的事情,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该怎么答复了?” “嗯。” 端木臻听见对方的回答,满意地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突然被那个刺客给叫住:“端木大人,还有一事。按照陛下的意思,恐怕很快就会因为你出现在郑大人家的事情来盘问你。还请大人你早些做好准备。” “知道。” “那个,大人……” “还有何事?” “眼下半月时间已过……这第二份解药您什么时候能……” 原来是因为解药的事。 端木臻向来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对方,自然要做到。朝对方招了招手,端木臻从自己怀里掏出一瓶解药来:“这是第二份,也是你体内的毒素的的第二个去除步骤。” “多谢大人!” “你不用谢我,这解药是瀛王妃研制出来的,我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利用了你罢了。”端木臻淡淡地看向他,“不过,皇帝用这种手段绑架你们在他身边做事,想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在他身边这么久,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那人单膝朝端木臻跪下,“大人赠我解药,那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大人剩下的解药还没有给我,我也已经是大人的人了,定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漂亮话不必多说,只要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端木臻朝他挥手,那人忽然一下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第二天。 “啧啧啧,你看这刚成亲的就是不一样啊!” 李惟楚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大厅的方向走,正巧碰上准备过来看看小两口的夏如云,瞧见两人心照不宣你侬我侬的氛围,忍不住出声调侃。 “娘。” 两人异口同声朝夏如云打了声招呼。听见两个孩子这两声娘叫的,夏如云赶紧笑眯眯地过来挽着李惟楚的手臂,语气见带着些神神秘秘:“昨天晚上什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 夏如云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个词,李惟楚一下反应过来,脸通红着:“娘,你就别闹我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如云见李惟楚红着脸不出声,知道她的确是个脸皮薄的人,索性直接走到许海晏面前问他:“娘昨天晚上给的醒酒药怎么样?” “不怎么样,怎么都醒不了,现在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那当然。”夏如云在他耳边说道,“我这里边可还加了些别的成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特殊的贺礼 若非面前这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恐怕许海晏已经直接伸手拍死面前对着自己笑嘻嘻的夏如云了。 “娘,你,你这是为老不尊!” “我哪里老了?我还年轻着呢!那天上街跟小清去买东西,人家都以为我是小清的姐姐——” “那是人家对你说话客气,奉承你让你买他东西呢!” “诶阿晏,你怎么最近说话老是这么同我不对付?” 夏如云纳闷,就要好好同他说道说道要如何尊敬长辈,瀛王这会儿却站在院子门外,听着母子两闹哄哄的在一边没忍住笑出声,两人这才发现他站在一边看好戏。 赶紧一把将他给拉到自己身边给她撑腰,夏如云指着许海晏说道:“老庆头,这孩子你得教训教训了,你听见他刚刚怎么对我说话的没?” 瀛王向来是以夏如云的话为大,可他也乐得看她这般可爱模样,也就只随便敷衍了事假模假式训斥了许海晏几句:“阿晏,你让着些小夏。” “父亲,娘她昨天把给我准备的醒酒药换成了,换成了……那个!”许海晏半天没憋出那两个字来,脸色也随之涨得通红,“你可得管管她!” “嗯,我知道。” “你知道?!” 许海晏突然有种自己被父母给卖了的感觉。 李惟楚饶是再迟钝,也明白许海晏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想起昨天一如反常的许海晏,她的脸就跟火烧连营似的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脖子,紧张又不好意思地握住许海晏轮椅的扶手,最终伸手一拍许海晏的肩膀对他小声说了句:“大人,别说了!” “我说阿楚,你们两个都是夫妻了,怎么还大人大人的叫?”夏如云耳朵尖,一下听见了李惟楚的话,挑眉看向许海晏的方向,“莫不是阿晏就好这口,所以还让你这么喊?” “夏如云!” 许海晏实在是气急了,咬牙切齿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夏如云怕自己儿子真生气,赶紧躲在瀛王身后。 “好了好了,你也别逗他们两个了,人家新婚燕尔,刚开始不习惯改不了口很正常。”瀛王偏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夏如云,“你不是同我说,你有事过来要跟阿楚说么?” “哦哦哦,我差点忘了。”夏如云一拍脑袋,迈着步子走到李惟楚面前。见许海晏还在一直盯着自己,朝他做了个鬼脸,赶紧到了李惟楚身边,“阿楚,娘这次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公孙先生你知道吧?小清的老师,也是全北辰医术最厉害的人。” “当然知道,他可是北辰第一圣手。”李惟楚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难道是大人的腿有救了?” “你这孩子……” 听见她第一反应是许海晏身上的伤,夏如云神色间有些复杂,旋即恢复了笑容,“不是,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李惟楚一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几个月来,她都快开始习惯面对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了。 只要有许海晏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用怕。 “嗯!在一个月前,我便已经让小清去信给公孙先生。只是公孙先生在很远的地方义诊,暂时赶不回来。昨天晚上收到他派人送来的信,说他已经知晓你的病情,心中大概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虽然不能保证能治好你的病,但有六成的把握。按照时间来算,公孙先生应该也快到京岚城了。” “阿楚的眼睛有救了?!” 许海晏听见这句话,比听见自己的腿能治好还要高兴,“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夏如云一敲许海晏的脑袋,“公孙先生虽然说被称为圣手,但作为医者,自然是有各自擅长的领域。我比较擅长救治外伤,所以阿晏的伤现在还算好的比较快。但公孙先生治内伤可是一等一的,他说有法子治阿楚眼睛的伤,自然不会是空口说大话。” “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瀛王向前一步,“公孙先生实在是我们许家的大恩人。” “如果治好了,自然是要好好感谢公孙先生。” 夏如云回头看向瀛王,“对了,还没问你你来这儿干嘛呢?” “嗯,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昨天的那些贺礼你们可以去看看,挑些平日用得着的用着,免得浪费了,剩下的可以给下人发一些,他们帮着准备,这些天也忙坏了。” 李惟楚对他这番话有些感到意外,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同许海晏一起点了点头。夏如云过来挽住李惟楚的手臂往前走,瀛王自然而然地过来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摆放着贺礼的房间走去。 这贺礼着实是太多了些。 暂且不说别的,光是端木臻昨天送来的那好几箱,里面随便拿出来一个宝贝都够一个普通人家吃上几辈子。夏如云帮着管家在一边开箱,许海晏拉着李惟楚的手:“阿楚,等会儿我挑几件,你摸摸看喜不喜欢,喜欢我们就在房间里放着,如何?” “嗯。” 李惟楚微微点头,夏如云在一边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从宫里头送来的,有很多都是一些流光溢彩的琉璃摆件,各个都是巧夺天工世间罕见。李惟楚虽然看不见,但那摆件握在自己手里冰冰凉凉的手感,还有上面不用眼睛都能感受到的雕花,李惟楚也觉着甚是喜爱,也就跟着留下了几件。 许菏清刚好同沈廷逛完回来,瞧见哥哥嫂嫂在挑贺礼,也赶着去凑热闹。 “这个是……清州嘉福县太守利明翰送来的。” 许海晏看着礼单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管家听见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大人,这信险些忘记交给你了。” “什么信?” “就是方才您说的利明翰利大人送来的,跟这贺礼一起。” 管家将从怀里掏出来的信交到许海晏手上。 匆匆扫了两行过去,大概也就是说为了感谢曾经许海晏对嘉福县的帮助,让一些百姓重新拥有了安定和富足的生活。上面还写着这次他给丞相和丞相夫人送来了好不容易才收来的浣花阁出品的貂毛外衣,希望两人笑纳。 浣花阁?这不是沈家的店铺么? “这礼送的倒是有些绕了远路了。”许海晏笑着打开盒子,“不过还是得谢谢人家的心意才是。” 听见浣花阁几个字,许菏清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两眼。 只见到盒子里的东西一眼,她脸色便立刻大变。 “哥!别碰!”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详的征兆 “怎么了?” 许海晏正准备伸手把放在里边的那件貂皮大衣拿出来,突然听见许菏清在身后的一声大喊,手里的盒子都差点被直接扔在地上,旋即回过头来看向许菏清,语气中带着些责怪。 “哥,这可不是貂皮做的大衣。”许菏清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已经察觉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应该是用老鼠身上剥下来的皮做的。” “老,老鼠皮?” 李惟楚向来就对老鼠这种生物怕的要死,听许菏清说这件大衣是老鼠皮做的,虽然没有瞧见,但脑内已经开始脑补一大群老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许海晏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牵住她的手,总算是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我听说之前也有用老鼠皮做衣服的,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许海晏这么说着,却没想到许菏清一把将那盒子给夺了过来。 “有些老鼠皮是能做衣服不错,可民间作坊不像浣花阁一样有一套完整的流程,听说浣花阁从抓捕猎物到剥皮再到对貂皮上的细菌进行消毒,再交到裁缝的手中完成制衣。老鼠皮如果没有进行消毒,上面的很多细菌很有可能会促进传染病的传播。就算不会产生传染病,也会让穿戴者的身体出现一定的损害。” 许菏清还没开口,却没想到李惟楚突然在旁边说起了这件事,听的许海晏还有周围的人都一愣一愣的。 “阿楚……” “嗯?” “什么是细菌,什么是消毒,什么又是……传染病啊?” 许海晏这么一问,让李惟楚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用现在的话同他解释。倒是许菏清和夏如云两个行医之人大概明白了李惟楚的意思,许菏清跟着在一边点头附和她的说法:“没错,浣花阁的貂皮大衣每年顶多也就只生产一百件左右,且每个地方的供应量有限,多是供给一些有钱人家……” “这个清州嘉福县,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之前是有名的贫困县。这次说送礼给哥哥你,也是因为之前你帮他们寻了些新营生让他们赚了些钱吧?” “嗯,是这样没错。”许海晏微微点头。 “这个利明翰利大人也算是个清官,哪来的钱买貂皮大衣。我就是这么想,又看了一眼那大衣的成色,才知道它是鼠毛做的。”许菏清将那大衣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了两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制式居然同浣花阁的大衣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李惟楚开口道,“我记得浣花阁所有衣服的制式都是有特殊设计的吧?” “嗯,的确。” 许菏清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样看来,应该是他们从哪里弄到一件真的浣花阁出品的大衣,拆出来仿制那件真品做出来的。” “如果只是做了这一件还好,怕就怕他们是批量制作……” 如果是批量制作,那些工人想来会去想方设法寻找老鼠窝。老鼠窝向来是藏污纳垢的地方,细菌病毒多的很。如果抓捕的人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制衣的时候又没有进行消毒…… 李惟楚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 “小清说的批量制作,也不是没有可能。”许海晏同样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嘉福县穷了这么多年,我之前给他们安排的种植计划,其实最近这两年收益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得到后面几年才能看得到效果。仿制貂皮大衣这件事,老鼠皮成本低,要是伪装成貂皮大衣卖出去,的确可以牟取暴利。” “得赶快制止才行。”李惟楚同许海晏说道,“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更加难以解决。” “对了小清,浣花阁要是每年只生产这么多,想来应该会有记录才对。”许海晏看向许菏清的方向,“还得麻烦你同沈廷沟通一下,问他要一份记录过来。” “记录肯定有……”许菏清点头,“可是浣花阁售卖貂皮大衣毕竟已经过了三四年的时间,就算每年只有那么些数量,要查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可以先查查嘉福县附近的,先把名单整理出来,排查完这些人再说。”许海晏沉声道,“就算查起来麻烦,这件事也必须去办。” “如果人手不够,我可以让瀛王府的人帮着一起查。” 夏如云站在一边一直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论,也意识到如果不及时制止,很有可能会导致鼠疫的爆发,立刻站了出来,看向一边同样沉默着的瀛王,“老庆头,我用你的人,你没意见吧?” “说什么傻话,你不也是瀛王府的主人么?自然想用就能用。”瀛王走到她身边来,“不过,看这情况,说不定还要早些派人去嘉福县看看,以防万一。” “如果要派人……恐怕就得请示皇帝了。” 许海晏语句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要请示皇帝这件事已经出现了些许的抵抗情绪。瀛王察觉到他的异样,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阿晏,有些不痛快是不适合表现在脸上的。” “我知道。”许海晏语气比起往常似乎多了些哽咽的感觉,抬头看了一眼眼神无法聚焦失去光芒的李惟楚,“但现在嘉福县的百姓更重要。我立刻去写折子,明日便上朝同他禀明此事。” “嗯。” 瀛王微微点头,让管家把那件鼠皮制成的大衣收好,跟着夏如云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惟楚低着头,满脑子都在想着嘉福县的事。她其实多多少少有些理解他们的做法,为了赚钱,那些穷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还在想着嘉福县的事?” 许海晏见李惟楚担忧的表情,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李惟楚抬头微微颔首:“希望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放心,我们会及时赶过去的,在出事之前,我们一定能制止住。” “是么?” 李惟楚轻声反问一句,许海晏没有听见。 伸手摸了摸自己一直在跳的右眼皮,李惟楚叹气一声,旋即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第二百六十章 公孙城瀚到访 公孙城瀚的信才到丞相府不过一天,他人便已经回到了京岚城。许海晏前脚刚出丞相府去上朝,公孙城瀚的马便已经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正在门口当值的侍卫们瞧见大名鼎鼎的公孙先生来了丞相府,赶紧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找李惟楚禀报。 李惟楚正在同冬律在院子里聊天,耳朵听见远处传来的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李惟楚开口问冬律:“冬律,谁来了?” 远远地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今天当值的侍卫正朝她们这边跑过来:“夫人,你的耳朵是越来越灵了。” 夫人这个称谓,李惟楚听着虽然十分不习惯,但想到这个称谓是同许海晏绑定在一起的,心里却又有些难以掩饰的喜悦:“小妮子别捧我。” “没捧你。”冬律同她说道,“是今天当值的小光来了。” “夫人夫人。” “你慢点说,不着急。” 小光停顿在李惟楚面前,听见他一抽一抽的气喘声,李惟楚让他稍微歇息着些,“什么事?” “公孙先生来了!就在门口呢!我知道公孙先生是来给夫人你看眼睛的,一刻都不敢耽搁,这不赶紧过来通知夫人你了。” “公孙先生这么快就到了?” 犹记得昨天瀛王妃才将公孙先生送信回来的消息告诉自己,结果今天他就到了京岚城,这速度着实是令人咋舌。李惟楚知道这位公孙先生不能怠慢,毕竟他是北辰第一圣手,说不定有办法治好大人的腿。思及此,李惟楚匆匆忙忙从座位上起身,冬律见她着急,赶紧挽住她的手臂:“小光,麻烦你带我去见公孙先生。” “好的,夫人你小心着些。” 小光走在前边,脚步迈得有些快,生怕耽误了见公孙城瀚的时间。可又顾忌着李惟楚的眼睛,走两步又回来看李惟楚两眼。再回头看向前边的时候,夏如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公孙城瀚从门外给迎了进来。 见到小光正带着李惟楚往这边走,带着些责怪的语气:“小光,你这怎么能把公孙先生放在门口晾着?先把人请进来再去叫夫人啊?” 小光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不好意思王妃,我这急着让夫人见公孙先生,倒是一下有些糊涂了。” “王妃,没事。”公孙城瀚倒是没怎么生气,“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刚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眼神放在了跟在小光身后慢慢走过来的李惟楚。见到她双眼无神举步维艰的模样,猜到她应该就是瀛王妃来信说让他救治的那位女才子李惟楚。 “见过公孙先生。” “夫人多礼了。” 公孙城瀚虽然是行医之人,但对诗文还算是有些涉猎。曾经见过李惟楚的诗文还有那几部在民间大火的小说,也知道她的确是世间罕见的人才。 这样的一颗明星,居然就这么失去了眼睛,着实令人可惜。 这也是他对这次求助如此上心的原因。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当然是—— “师父!你怎么来了!”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同公孙先生说下一句话,就听见远远地传来许菏清的声音。 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自己耳边,许菏清一下冲了上来抱住已经年过半百的公孙城瀚。 若非公孙城瀚身子骨还算硬朗,恐怕这一下就把他给搞骨折了。 “你这小丫头,做事还是这么不成熟不稳重。” “这不,许久未曾见到师父,有些想念您了。” 公孙城瀚膝下无子,早就将许菏清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将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虽然知道她本就嘴甜,此刻也不过说些奉承话讨她开心,但他还是忍不住一改方才的严肃神情,露出些许笑容,嘴上却还是出声吓唬她:“想念我?那挺好,我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考考你的功课。上次见你都是两年前了,看看这两年师父不在你身边,有没有好好学。” 只要是个学生,都怕老师突然抽查自己的功课。许菏清心下慌得不得了,面上却强行保持镇定,拉着夏如云到自己身边给她撑腰:“师父虽然不在,但娘亲也是同师父一样的医术好手。在两位师父的监督下,我怎么敢偷懒?” 夏如云转头见她笑眯眯挠头的模样,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可别,你师父离开瀛州没多久,你就上赶着来京岚城说要相亲了。我怎么管的着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认真温习,也就你自己知道。” “好了好了师父,你们就先别讨伐我了。” 许菏清匆匆忙忙又跑到李惟楚身边,想着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师父,先给我嫂嫂看眼睛吧?” “你嫂嫂的眼睛自然是要看。”公孙城瀚对着她说道,“不给师父带路?” “你老人家这边请。” 许菏清赶紧跳出来给公孙城瀚带路。 李惟楚跟在两人身后,冬律挽着她的手臂,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的身体在抖。 “夫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有些凉了?” “不是。”李惟楚微微摇头,抱住自己的双臂想要制止住自己颤抖着的身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公孙先生说要来给我治眼睛,心里着实紧张又慌张的很。” 冬律多少猜到了她内心所想。 大概是心存希望,但是又害怕意外的出现,最终所有的希望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简直比现在的情况更加令人绝望。 “夫人别怕。”冬律安慰她,“你要相信公孙先生才是。他可是北辰第一圣手。” “或者你换个角度想,本来你的眼睛按道理来说就是没救的了。如果公孙先生能治好你,那咱们就算是捡着了天大的便宜;那如果治不好,我们也不亏,总不能出现比眼睛瞎掉更糟糕的情况了吧?” “你说的有些道理。” “看来这小丫头对我的医术没什么信心?” 公孙城瀚虽然走在前边,但依旧听见了主仆二人在自己身后的碎碎念,回过头来带着些质问的眼神看向两人。 “公孙先生误会了。”李惟楚急忙解释。 “你的眼睛,原本听信上的描述,我只有六成的把握。但我现在看见你本人,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公孙城瀚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不少疑难杂症,并不是他放大话。 李惟楚现在的情况,的确算不上是什么罕见病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及时雨 李惟楚进了房间坐下,公孙城瀚上前来,先是替她把了把脉,而后撑开她的眼皮看了两眼,心中大概了有了数。 “你这病,虽然有些麻烦,但方法并不是什么少见的法子,只是实施的时候需要相当小心。” 公孙城瀚简单地同她说了下病因,李惟楚虽然不太听得懂中医的说法,但是之前多多少少看过些古籍,大致能理解他的意思。 和那天夏如云同自己说的大差不差,就是说自己的视神经出现了炎症的原因。 当初自己在牢内被上了重刑,而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导致气血严重亏虚,原本只要及时医治便能治好,因为这个原因拖到了现在,病情也变得棘手了起来。 好在有公孙城瀚在,若非如此,恐怕李惟楚今后就只能生活在黑暗当中一辈子了。 公孙城瀚扎针的手法比起夏如云来说的确要高明不少。夏如云施针时手法总是过重,但此次施针需使用轻手法,所以夏如云虽然有大概的方案,但还是把公孙城瀚给请了过来。 “不出七天,就能将你的眼睛给治好。” 公孙城瀚将银针全部收回自己的手中,语气淡淡地同李惟楚说着。 冬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回过头来问了一遍:“公孙先生,七天真的能好?” “老夫从不妄言。” “公孙先生,我还有一事想请教。” “你说。”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治腿疾?” 夏如云回头望了李惟楚一眼,轻声叹气。 她果然还在想着阿晏的腿。 “我知道你说的是丞相大人的腿。”公孙城瀚看向李惟楚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复杂的情绪,“你自己的眼睛还没有治好,总是惦记着别人?” 李惟楚不想同他解释什么,只是低下头去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算我真是个神医,也得见到人才能准确地诊断他的病情。”公孙城瀚出声道,“放心,如果能治,老夫自然会治。先不说他是小清的哥哥,光是他是北辰的丞相大人,我就要替他治好这个病。” “因为,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从中斡旋。” “什么事?” 许菏清从来没有在公孙城瀚脸上见到过这么严肃的表情,赶紧开口问他。知道自己这小徒弟好奇心重,而这件事也的确得让她们知情,公孙城瀚也就没有再隐瞒:“我这次义诊,原本可以更早返回京岚城的。不过,因为清州嘉福县出现了奇怪的病症,我便在那个地方多待了些日子。” “清州嘉福县?!”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李惟楚赶紧接着问道,“难不成是出现了大批高热病人?” 公孙城瀚略显意外:“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还有头痛,呕吐,呼吸急促等病状。” 夏如云此刻眉头已经皱作了一团。 没想到事情果然还是到了最严重的地步。 “看来你们已经收到些风声了。” “并非是收到了风声,而是已经猜到了病症起因。”李惟楚想到昨天许海晏收到的那件老鼠皮大衣,“如果我们所料不差,应该就是因为有人大量捕捉老鼠制衣被鼠蚤叮咬,病菌由此传播,这才已经开始出现部分传染现象。” “看来,跟我猜测的果然相差不多。”公孙城瀚想到嘉福县的众多病人,心情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好在当时我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让医队的人提前做好了简单的隔离措施。只是毕竟人数有限,有些村民还认为是我们在造谣。” “所以师父你这次来,是想向陛下请旨?” “没错。” “那看来公孙先生你来的正是时候。”夏如云开口说道,“昨天阿晏便已经写好了奏折,正准备今天上朝呈给陛下。只是阿晏如今和陛下之间的紧张关系,恐怕皇帝不会轻易批准,甚至还有可能反咬一口说阿晏造谣。既然公孙先生来了,也能为阿晏作个证。” 夏如云的话果真没错,许承乾在见到许海晏那本奏折后,直接当着诸多大臣的面斥责了他。 “许海晏,你这是写的什么东西?!” 大殿之上,许承乾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奏折摔到了许海晏面前。 许海晏腿脚不便,那奏折摔在自己面前也捡不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本身也没有打算向皇帝低头的意思。 之前向他低头,如今才害的阿楚和自己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如果在这件事上依旧让步,那嘉福县,甚至是整个北辰,都很有可能陷入新的危机。 “陛下,我想我在奏折上应该写的已经十分清楚明白了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嘉福县已经出现了鼠疫?” “什么!鼠疫!” 诸位大臣什么描述都还没有听到,光是听见这两个字,便立刻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北辰成立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疫病。可即便如此,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多年前在西青肆虐的疫病。北辰同西青建交不久便碰上了这样的事。若非有北辰从中支援,恐怕后来西青直接就被灭国了。 可想而知,若是疫病真的发生在北辰,那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多大的动荡。 许承乾原本对许海晏没有证据满口胡言的行为便已经十分不满,见到众多已经开始出现紧张情绪的大臣,更是恨不得让他直接闭嘴:“我北辰开国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怎么会出现鼠疫?想来定是你满口谎言凭空捏造想扰乱民心!” “陛下,臣虽然不能自称是天底下最忠诚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许海晏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如今嘉福县百姓危在旦夕,如果陛下再不及时采取措施,并非臣危言耸听,恐怕这最后造成的后果,是陛下绝对不能承担的。” “你这是在威胁朕?” “这不是威胁,这只是陈述事实。”许海晏不卑不亢,眼神依旧灼热,“陛下见多识广,应该不会不知道西青当年的那场疫病。不仅造成了将近一亿银两的损失,还险些被武清偷袭。如今北辰同东丽交战过后不久,又出现了疫病的征兆,如果被人趁虚而入……” 你就算还想继续在这个皇位坐下去,恐怕也有人会直接把你给拽下来。 最后一句话,许海晏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许承乾已经明了。 先前他还觉得瀛王和许海晏的性格相去甚远。 现在看来,果然是亲生父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朝堂之上 “陛下!” 正当朝堂之上的两人争执不下之时,一个小侍卫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大声喘着气。 “朝堂之上如此莽撞,真当朕不会罚你们?” “不是的陛下,公孙先生来了。” “公孙城瀚?”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许承乾微微一愣,蹙着眉头问他:“公孙城瀚不是出去云游到处义诊去了么?突然回京岚城来做什么?” 想起自己之前屡次对他抛出橄榄枝,许他旁人遥不可及的功名利禄,他都没有任何要加入太医院的意思,后来却收了瀛王的女儿做弟子,将身上的本领倾囊相授。虽然知道他行事本就只按自己的喜好,但许承乾还是因为这件事对他有了芥蒂。 但先前给他的一块御赐玉佩作为皇宫的通行证,碍于帝王的面子没有直接收回来,但也没见他怎么用过。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动用了这个特权,直接进了宫来。 “公孙先生没有明说,但他说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陛下您禀报。” “让他上殿来。” 许承乾抬手让侍卫去请人,也随之停止了同许海晏之间的争辩。 公孙城瀚不久后便已经来到了大殿之上。 许海晏虽然不太明白公孙城瀚突然进宫是因为什么原因,原本想同他稍稍打个招呼。可见他似乎并没有看见自己,径直走上前来,许海晏便没有主动开口,顺便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公孙先生,不知你此次进宫,所为何事?” “陛下,草民是为了嘉福县的事情而来。” “嘉福县?” “嘉福县不就是方才丞相大人在奏折里提到的可能已经出现瘟疫的地方么?现下公孙先生来也是说为了嘉福县的事,难道……” “慎言慎言!你没看见方才陛下对丞相大人发多大的火吗?难不成你也想成为陛下的出气筒?” “我可不想。” “那你还不赶紧闭嘴。” “可要是嘉福县真的出现了瘟疫怎么办?” “管他,嘉福县离京岚城那么远,怎么也不会染到你身上才是。” 许海晏听见自己身后两人窃窃私语,侧过头去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 察觉到许海晏的目光,两人立刻住了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没想到朝廷中居然会有这样的货色,国难当头,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自己。 “怎么,难道还要朕教你们在朝堂之上不得喧哗的道理吗?” 许承乾同样也察觉到了底下的议论声,猛地一拍桌,吓得手中的玉板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陈若弗赶紧出来给许承乾降火,“且先听听公孙先生要禀报什么事吧?” “公孙城瀚,有什么事要说?” “草民先前在北辰进行义诊,正巧到了嘉福县附近。而就在半个月前左右,出现了第一个来找草民诊脉的高热病人,其脉象也同普通感染风寒的病人不太一样。从这天开始,便接二连三地出现拥有相同征兆的病人,且数量越来越多。如此集中且症状相同的病人出现,草民觉得十分奇怪,便让自己医队的人前去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后来出现的部分病人,同最开始的这个人有过直接接触,其余的便是有过间接接触。虽然草民还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类型,但大致已经能够确定这的确是疫病的征兆。” “此次草民如此匆忙从嘉福县赶到京岚城,便是因为这件事。” 公孙先生果真是及时雨。 许海晏正被许承乾反过来诬陷说是凭空捏造,现在有了公孙城瀚的证词证明,想来皇帝就算再看不惯他,也不会继续放任不管。 “看来,嘉福县果真是天降大劫……” 许承乾同样没有想到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可公孙城瀚却并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陛下,如今只是嘉福县出现了小部分病例。如果能够及时下令封城,将病患全部集中在嘉福县,避免嘉福县住民出城造成第二次传播,便能制止危机的进一步扩大。” “封城?!” “陛下,臣认为公孙先生说的十分有道理。”许海晏也出来附和公孙城瀚的话,“眼下只有封城,才能及时止损。” 封城?开什么玩笑? “绝对不能封城!” 许承乾想也没想,直接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陛下!若是不封城,嘉福县每天虽然出城进城的人不如京岚城,但人数也不算少。如果不封城,后续态势我们恐怕难以控制。” “封城?你有想过封城的后果吗?”许承乾冷声道,“封城,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嘉福县出现了疫病的消息,意味着民众间必然会出现恐慌的情绪,届时如果引起民间暴乱,岂不是又是新的麻烦?再者,封城之后,城中的有限资源便会被争抢,出现大量的流民。你认为这样的嘉福县还有得救?” 再者,如果封城的命令一下,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辰出现了疫病这一消息?北辰建国虽然不足百年,但在前两任皇帝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到了自己手中才第几个年头,便出现了疫病这种东西。 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这个皇帝还不知道要受到多少的闲话。 “陛下,臣赞同丞相大人和公孙先生的意见封城。” 霍宗明首先站了出来支持两人,结果旁边的崔咏皓立刻反驳了他的话:“霍大人作为一介武将,自然不大明白陛下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便简单同你说明一下,若是封城,恐怕疫病还没有让北辰陷入危机,光是各地的暴乱就足以让朝廷头疼许久。还是说霍大人同东丽打仗没有打过瘾,迫不及待地想将矛头指向我北辰的百姓?” 虽然想反驳崔咏皓的话,但霍宗明嘴皮子毕竟不如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朝他哼哼地瞪了眼,便沉默了下来。 另外一些支持许海晏他们的官员站出来替霍宗明讲话,属于许承乾那边的官员便立刻上前辩论。 一时间,一向严肃的朝堂变得同闹哄哄的菜市场一般毫无秩序。 第二百六十三章 红脸和白脸 封城是一定不可能封城的,这是许承乾从方才公孙城瀚出现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想法。 底下的朝臣就封城这一事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但就算争了个面红耳赤,除了让双方都上头之外,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反倒是那喧闹不止的声音同萦绕在大殿之上的回声,让许承乾自己仿佛站在了一座巨大的铜钟之中。 就在此刻,外边有人用木桩狠狠地撞击着这个铜钟,大脑随之一阵炸裂。 “还要朕提醒你们多少遍!大殿之上是你们随意争辩的地方吗!” 许承乾猛地一拍桌,底下的大臣终于听见了皇帝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来。许承乾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掌,琢磨着明天便让陈若弗重新给自己弄一块惊堂木来。 先前那块龙胆,被自己敲多以后直接就裂开了。实在是因为最近底下这些大臣越来越不服自己的管教,自己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朕最后再告诉你们,封城是一定不能封的,朕绝对不会下这个命令。”许承乾朗声道,“公孙城瀚,你再给朕想想别的办法。” “陛下,方才草民已经说的十分清楚,目前来说,封城才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你一个医师不去给朕治那些老百姓的病,反倒在朝堂之上对朕的决策指手画脚?” 公孙城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自己身后突然有人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回头一看,居然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女子。 此人便是端木臻。 方才那么多人在朝堂之上争吵,端木臻却迟迟没有开口,既没有暗中帮助许海晏,也没有从明面上替皇帝给争面子。 她在想,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封城的这个计划实行下去,还要让许承乾在颁旨的时候心甘情愿。 “公孙先生,陛下说的话,我想您应该明白才是。” 端木臻上前一步走出队伍,手中举着玉板对许承乾微微鞠躬,旋即回头看向公孙城瀚的方向,“嘉福县同样是陛下的百姓,是陛下疼爱的子民。如今遭受如此大难,心中自是十分痛心。可是就像陛下方才说的,封城不仅会直接造成城内百姓的紧张情绪,更严重甚至会导致各处暴乱的发生。若是就这么简单地封城,造成的损失恐怕也难以估量。” 公孙城瀚原本还想质问对方是谁,见到她身上那件官服,反应过来以后略微吃惊了一番。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子做官能走到这个位置的。 “那请问端木大人有何高见?” “眼下封城命令可以暂缓,只要能及时控制住城内疫病,想来就能在扩散到城外之前将病患人数稳定住。”端木臻开口道,“陛下,臣有一个建议。” “讲。”许承乾虽然对端木臻这种和稀泥的说法有些不满,但她毕竟止住了朝堂上的争论,也就让她继续往下说。 “首先必须公开嘉福县已经出现疫病的信息,但只让百姓自行待在家中隔离,暂且先不下封城的命令。如果只是让他们暂居家中隔离,想来他们也会以为还没有到十分严重到需要封城的地步。朝廷信息公开透明,其坦荡的态度会让百姓觉得朝廷有办法对付这样的疫病,也就不会出现极端恐慌情绪。但对于出入嘉福县的人员要进行严格登记,知晓对方的去向以及先前所接触过的人员。” “如果有同病患接触的历史,便劝告对方留在嘉福县。如果不听,那边直接下狱便是。” 端木臻回头看向公孙城瀚:“想来公孙先生如此谨慎之人,应该对出现过发热症状的病人都进行了登记才是。” “嗯。”公孙城瀚点头。 “除此之外,就是要控制最初出现病源的地方,这点方才陛下应该在丞相大人的奏折上见到过。如今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不用再经过多番调查寻找病源,只需要派人封山便可。”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于未曾感染的部分老人和小孩要进行重点看护。这两类属易感染人群,若是染上疫病,恐怕坚持不到公孙先生研制出救治疫病的方子,便已经去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许海晏微微一愣,端木臻的想法同李惟楚先前跟自己说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没有提到封城,但第一条措施与封城其实已经相差无几,只是手段更加温和些。而对于封城这一点,李惟楚的看法也是认为目前还不到时候。 昨天他们还因为这个问题闹了些矛盾。 没想到端木臻的想法居然和李惟楚完全一模一样。 公孙城瀚略加思考,觉得端木臻说的有些道理。尤其是第一条,既考虑到了封城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考虑到了人口流动带来的不良后果。公孙城瀚拱手朝向许承乾的方向:“陛下,臣赞同端木大人的看法。” “臣也赞同。”崔咏皓走上前来附和道。 “臣附议。” “微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赞同端木臻的想法,除了皇帝那边的人,还有许海晏这边的大臣也跟着投了同意票。许海晏一直没有说话,可脸色却好像有些难看的模样。 许承乾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端木臻说的有理,朕也十分赞同。” 许承乾没有再过多斟酌端木臻的意见,直接准了她的想法。尤其是见到许海晏吃瘪,心下更是带着些不正常的雀跃,就方才那些建议下了圣旨,又专门准许公孙城瀚去太医院挑人跟着一起去嘉福县救治病患。 这些个事情处理完,许承乾快快乐乐地下了朝,直接让诸位大臣散了。 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端木臻随着众多朝臣出了大殿,跟在许海晏的身后。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同他打个招呼,结果没想到许海晏率先回过头来同自己搭话。 “端木大人方才那些点子,和内人所想居然分毫不差。” “那是自然。” “因为本来就是你家那位告诉我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御花园的偶遇 端木臻先前并不知道嘉福县已经出现疫病的情况,自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法子来。 而她方才在朝堂上的那些主意,正是李惟楚昨夜专门来信同自己说的。 “我同许海晏这个王八蛋谈不到一块去,他老是不听我的,还是在奏折上写了封城的意见。皇帝本就看他不顺眼,他贸然提出封城的意见,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驳回,说不定又得把自己给搭上。不过,就算他采纳我的意见,想来皇帝也会否定。既然这样,我不如将这折中一些的法子交予你,你现在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想来要是由你来说,效果一定要好上不少。” “届时,你同许海晏在朝堂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等到许海晏封城的建议被驳回之后,你再站出来,这法子最后一定能被皇帝采纳。” “要是到时候许海晏被皇帝老儿刁难……你想想法子帮他。” 端木臻揉着眼睛,就着房间已经有些昏暗的灯光将从丞相府送来的这封信读完,还在惊讶于嘉福县出现疫病的事情,就看见李惟楚对许海晏这又爱又恨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两声,将这封信扔进一边的火炉里烧的干干净净。 “你说,那都是阿楚给你的法子?”许海晏张着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端木臻点头,“倒是没想到李惟楚对疫病救治方面还有些经验。” “她真在心里叫我王八蛋?” “嗯。”端木臻似笑非笑地看向许海晏,“光是看着那封信,我就感觉她对于你不赞同她想法的行为被气的有些牙痒痒。” “我那昨天晚上不也是没有转过脑子来。”虽然现在觉得李惟楚的许海晏不服气,“那她也不能喊我王八蛋吧?” “那你同她理论去。”端木臻双手环抱着,对于许海晏这种间接给自己撒狗粮的行为感到非常不齿。 许海晏哼哼两声,嘴里一直嘟囔着说着什么,鼓着腮帮子决定回去再跟李惟楚理论一番。 得把自己面子给找回来才行。 虽然自己同李惟楚辩论这么多回,一次都没有赢过。 看着许海晏气鼓鼓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的背影,端木臻轻笑两声,正准备回府,结果没想到陈若弗突然匆匆追了出来,在身后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端木大人!端木大人留步!” 听见陈若弗的声音,端木臻停下脚步回头,就见陈若弗一边扶着自己的发冠一边匆匆忙忙往自己这边赶,样子滑稽得很。端木臻忍住笑问他:“陈公公有什么事?” “陛下说有些事要单独找你谈谈。” “好。”端木臻抬手让对方走在前边,“走吧。” 许承乾已经回了自己的长生殿,陈若弗带着端木臻绕过御花园往长生殿的方向走。 如今已经到了六月,正是盛夏时节。御花园中兰花莲花八仙花纷纷开始生长,争奇斗艳,姹紫嫣红。端木臻只是在花丛中匆匆掠过,身上便已经沾到了其间的花香。一抬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御花园赏花。 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皇后似乎又消瘦了不少。在这姹紫嫣红的花丛之间,似乎更加显得她的脸色苍白。同陈若弗说了声自己去同皇后打个招呼,端木臻便迈着步子往皇后那边的方向去了。 “皇后娘娘。” “端木大人?” 皇后见到端木臻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陛下找我有些事要商量。” “哦……方才我那丫鬟在那边路过,倒是听到几声闲言碎语。”皇后眼中尽是担忧之色,“这嘉福县还真是多灾多难。这个县本就穷,现在还出了这样的变故,这老天怎么总是爱这么折磨穷人。” “这不是老天,只能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吧。”端木臻说道,“因为穷,所以才想到用老鼠皮假冒貂皮的法子,不然也不会惹上这样的病。” “陛下有什么打算?” 端木臻大概同她说了下方才陛下的旨意,没敢同她多说。毕竟后宫不能干政,若是因为这件事让别人背地里惦记上说皇后闲话可就不好了。 可即便说的十分简单,皇后玲珑心思,自然能明白现下情况的严重性。 “想来又要花费好大一笔款项了。”皇后沉声道,“端木大人。” “臣在。” “本宫虽然已经入了宫,但毕竟还是钟家的人,钟家管理库房的钥匙在本宫手上。我们钟家别的没有,就是钱比较多。如果有缺钱的地方,同本宫说便是。” “本宫身处深宫之中,不能像端木大人你们一样为百姓鞠躬尽瘁,也就只能做点这样的小事了。” 皇后的话让端木臻颇感意外。钟家的确是北辰比较老牌的大户人家,后来许承乾就是看重了钟家的财力,才娶了当时的皇后做自己的王妃。而皇后作为钟家的长女,会拥有库房的钥匙的确在她意料之中。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她明明只是一个身处深宫甚至算得上是不谙世事的女子,居然会有如此觉悟。 至少让端木臻掏出自己全部的家底捐出去给嘉福县的老百姓们治病,她自问自己现在做不到。 “皇后娘娘有心了。嘉福县的百姓要是知道您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一定会为北辰拥有这样一个贤明的皇后感到高兴的。” “端木大人过誉了。” 皇后先是微微停顿一下,旋即靠近了些端木臻的方向。猜到对方可能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端木臻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李姑娘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端木臻险些被她吓到,防备地看向她。皇后却微微一笑让她无需紧张:“我同霏霏是朋友,这是她告诉我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陛下。” 听她这么保证,端木臻才松了口气:“娘娘放心,听说公孙先生已经在给她治了,不出七天的时间就能好。” “那真是太好了。” “端木大人!” 陈若弗见端木臻同皇后闲聊了这么长时间,赶紧在外边催促着。端木臻应了一声,匆匆同皇后告别,跟着陈若弗往长生殿的方向去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对弈 许承乾已经在长生殿等端木臻等了许久,这些天一直睡的不太好,还没等到端木臻来,许承乾已经坐在龙椅上打了好几个哈欠。微微眯着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结果外边就传来陈若弗大喊大叫的声音。 “陛下!陛下!我把端木大人给您带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少在朕的长生殿大呼小叫。” 许承乾皱着眉头,将身子坐直,看着端木臻跟在陈若弗的身后走到了自己面前。 “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 许承乾让端木臻起身,自己也跟着从座位上走了出来,“陈若弗,上次西青进贡上来的茶,去准备些给端木大人尝尝。” “是。” 趁着陈若弗去准备茶水的空当,许承乾带着端木臻往偏殿走。 偏殿内的光线比起方才那间屋子要暗上许多,不过这房间里边被放置了特殊味道的熏香,端木臻刚走进去那会儿还有些不适应这味道,闻久了竟然觉得有些安神,晃了晃脑袋,跟着许承乾往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会下棋吗?” “会,但是棋艺不精。” 端木臻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见到许承乾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朝自己伸了伸手,端木臻心领神会,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不用太会,边聊边下就行。”许承乾将白子放在她面前,自己选择了黑子,“你先还是朕先?” “当然是陛下您先行落子。” 端木臻自然不会跟他在这种地方争个先后,抬手示意许承乾先下。他也没有任何推托一番的意思,没有多说别的话,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抬眼看向此刻一脸认真的端木臻:“知道朕今天把你叫过来是因为什么吧?” “臣猜测,应当就是因为方才许海晏在大殿之上提到的疫病的事情。” 听见端木臻立刻便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许承乾微微点头:“嗯,朕就是想来找你讨论讨论,关于是否封城的问题。” 方才他在朝堂之上虽然竭力反对封城这一举措,但按照公孙城瀚后来的说法,如今嘉福县的情况已经算是到了有些严重的地步。方才端木臻的建议虽然说可以是代替封城的不错的暂缓之计,可毕竟不如封城来的直接有效。 更重要的是,若是届时因为没有及时下令封城导致出现更严重的后果,他作为在位者出现这样决策失误的情况,难免会落人口舌。 这也是现在许承乾有些纠结的点。 “若是因为封城出现更严重的损失,朕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同众百姓交代。” 端木臻难以察觉地一挑眉,看着他脸上似乎并不像作假的痛心疾首的表情,心里却对他心里想的东西明白的很。 许承乾永远是是个斤斤计较的利己主义者,这一点她早就看明白了。 所以,在大概猜到许承乾来找自己的目的的时候,端木臻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陛下,既然如此,您直接下封城的命令就行了。” “那当然不行!”许承乾立马否定道,“朕才驳回了许海晏的请求,要是这会儿再反悔,岂不是显得朕的决策更加随意?” “不,陛下,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端木臻等到他在棋盘上落子,稍稍审视了一番棋盘上的局势,找到一步绝妙的好棋。眼神微微一闪,最后却并没有走那一步棋,反倒是落在了旁边不远处的位置上,借着对许承乾说道,“陛下,您完全可以先行颁布一道圣旨给许海晏,让他自己选择实行这道圣旨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朕先将这道命令下给许海晏,然后让他自己判定颁发时间?” “没错。” 端木臻清楚地明白这个建议绝对是提到了许承乾的心坎里,抬眼观察此时此刻许承乾的反应。 果真见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一丝喜悦的神情。 如果是许承乾已经将圣旨颁给了许海晏,那么到时候就算是封城的决定下的晚了,那也只能说明是许海晏传达他命令的时机没有把握好,才耽误了这么重要的时间。若是因为这件事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后果,甚至还能以这个为由头给许海晏一点好果子吃。 只要皇帝心里还想着将许海晏拉下马的念头,这个建议便一定会被采纳。 端木臻等到他走完自己手里的棋,正专注地思考着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却没有注意到许承乾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 “你果真是朕选出来的心腹,无论是方才朝堂上的那几条措施,还是现在的建议,都深得朕心。” “陛下过誉了。”端木臻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看起来像是在给许海晏挖坑,不过端木臻一向很相信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更相信公孙城瀚能够及时控制住嘉福县的病情。 此刻帮他们这样名正言顺地讨到了封城的圣旨,想来他们一定会把握好时机,不会让皇帝抓到把柄。 “对了端木臻,朕还有一个想法。” “陛下您说。” “朕不是让公孙城瀚去太医院挑人去了么?朕突然想起,丞相府上不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同公孙城瀚齐名的北辰第一女圣手夏如云,还有一个公孙城瀚的亲传弟子许菏清。要是这两个人能跟着公孙城瀚去嘉福县,想来疫情能够更快得到控制才是。” “陛下不妨再等等。” “等?” “臣虽然同瀛王妃接触不多,但也算是对她有些粗略的了解。如今嘉福县有难,她作为医者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说不定,还没有等到陛下下旨,她便主动进宫过来请旨了。届时,陛下只需要做那个成全她决定的那个人便是。” “若是没有等到,那边在公孙城瀚出发之前,颁一道圣旨下去,让两人跟着上疫病前线。” “看来朕果真是老了……” 许承乾这句话听的端木臻有些莫名其妙,拿着棋子的手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这才听见许承乾继续往下说道:“居然事事都不如端木臻你想的周全……” “陛下正值盛年,何来衰老一说?” “是么?” 端木臻抬眼对上许承乾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下一颤,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人对自己说的话,静下心来悄悄吸了一口气。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争执与妥协 “我说过了,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明知道嘉福县是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还这么巴望着要上疫病前线,难不成我许承庆在你心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许海晏刚回到府上没多久,远远地听见父亲母亲的厢房内传来吵架的声音。推着轮椅进去,就看见冬律和李惟楚正站在他们房前,一脸担忧的模样,赶紧走上前来问道:“阿楚,爹娘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已经吵了许久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劝架,就站在门口候着,生怕出什么事。不过我听他们方才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娘要去嘉福县帮百姓们看病,可爹不让,这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 听见许海晏的声音,李惟楚缓缓偏过头来转向他的方向,开口说道。 “公孙先生,今天是不是先到了丞相府,然后再进的宫?” “嗯,公孙先生今天给我看了眼睛,扎了针,听说你上朝要说嘉福县的事,匆匆忙忙就去了。” “你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许海晏推着轮椅到了李惟楚面前,牵过她的手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盯着她的眼睛左边瞧瞧右边看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惟楚轻笑一声:“你倒是好笑。若这一天就能看到效果,那公孙先生可真是神仙下凡了。”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 许海晏伸手捏了捏李惟楚的脸颊,“小王八蛋,你昨天去信给端木臻,将昨天你同我说的那些点子都告诉她了?” “是啊。”李惟楚点头,仰着下巴哼哼两声,“怎么,你有意见。” “我没意见。”许海晏说道,“不过,你在那信里叫我王八蛋,那我就有大意见了。” “喊你两声王八蛋怎么了?谁叫你昨天跟头牛似的怎么说都不听。”李惟楚迷迷糊糊找准方向,一下将额头撞在许海晏的额头上,撞的许海晏叫苦连天不说,连自己都有些冒起了金星。 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李惟楚问他:“皇帝最后是不是听了端木臻的意见。” “这点你倒是算得很准。” “那是自然。”李惟楚骄傲地说道,“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我说你们两个。” 许海晏正准备反驳李惟楚的话,瀛王和夏如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夏如云见到这两人当着长辈的面亲亲我我,一下来了脾气:“在长辈面前卿卿我我就算了,还专门挑我跟你爹两个人吵架的时候。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最不懂事的人明明是你才对。”瀛王在一边出声反驳她的话。 “我怎么不懂事了?你给我说说我怎么不懂事了?” 刚刚消停了会儿,没想到瀛王还要跟自己吵,夏如云将自己的袖子给撸了上去,就要同他吵个清楚明白,“我作为一个医者,上前线救治伤病是我的职责所在。反倒是你现在这种强硬阻拦的态度让我十分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成熟的中年人。” “我不成熟?你知道嘉福县那地方现在有多危险吗?” 瀛王被夏如云气得不轻,“那边自有公孙城瀚还有太医院的人去,根本就用不着你!” “用不着我?许承庆,看来你之前被我治好的那条胳膊,现在又想被我废掉了是不是?” 夏如云朝他大喊道,“我告诉你,今天这嘉福县我是去定了,谁也别想拦着我!我这就去宫里请旨,让皇帝准许我去嘉福县!” “我是医者,是瀛王妃,更是这北辰的子民。如今北辰百姓有难,我明明有帮助他们的能力和机会,你却让我袖手旁观,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娘!娘!你要去宫里请旨的话,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瀛王被夏如云吼的一愣一愣的,结果没想到这边又来了个要主动上前线的。回头一看许菏清一蹦一蹦地出现在众人身后,瀛王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才没有凑热闹。”许菏清站定在众人面前,“师父都要带领医队去嘉福县了,我作为他的徒弟,更加不可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不是正跟你那姓沈的小子在一块儿你侬我侬吗?跟着我去嘉福县做什么?” 夏如云语气中带着些嫌弃,可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女儿。 “我同沈廷说了这件事,他说要是我想去那就去。”许菏清想起方才沈廷同自己说的话。 “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虽然我没权没势,但我可以用我现在仅有的东西助你一臂之力。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 许菏清将方才沈廷的话转述给众人,夏如云一跺脚,指着瀛王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听听人家说的话?你再想想你刚才跟我说的!” “难道我同你说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 瀛王冷声道,“这根本不是让不让你继续做自己的问题。而是如果你去了,后续会出现更多的麻烦。” 近距离接触病患,感染的可能性大大上升是其中一个麻烦。 更重要的是,要是皇帝借着此次事件想要做些文章,他们时刻处于被动状态,实在是防不胜防。 虽然瀛王没有明说,但许海晏和李惟楚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李惟楚也能理解夏如云此刻内心所想,所以并没有要打算帮着劝阻的打算。 夏如云见他沉默着没有再继续说话,朝许菏清一挥手:“走,跟娘进宫去。” “小夏。” “你不用再多说了,你顾虑的事情,我都清楚。” 回头看向瀛王的方向,夏如云最后同他说道:“有些时候,顾虑太多反倒不能做出你最终不会后悔的选择。” 直到夏如云和许菏清已经离开丞相府,瀛王还在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父亲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许海晏推着轮椅走到父亲面前,郑重地对他承诺道。李惟楚也在冬律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我也会好好护着娘和小清的。” 面对着两人的注视,瀛王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叹气一声,朝两人摆手道:“罢了,由她们去吧。” 旋即也跟着离开了丞相府。 第二百六十七章 请命 “陛下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微臣便是。” 端木臻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心理准备,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没有露出一点破绽。许承庆见她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狐疑,跟在她后边落了子,自然而然地脱口问道:“你觉得郑玄羿这个人怎么样?” “接触不多,不太了解。”端木臻实话实说,端起旁边的茶杯来抿了一口茶,“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郑玄羿前段时间辞官了,你应该知道吧?” “嗯。”端木臻淡淡地应道,“不过郑玄羿是许海晏那边的人,就算辞官,对陛下的影响也不算很大。无非就是少了个比较有才华的御史中丞罢了。” 端木臻见他似乎还在想着法子怎么提出自己同郑玄羿的事,看他弯弯绕的样子,索性自己先他一步提了出来:“陛下是想问我同郑大人的事?” “你怎么知道?” “陛下突然提起郑大人的事,又特意对着我说,想来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要说了。”端木臻微笑着看向许承乾的方向,“陛下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上次有人看见你进了郑玄羿府上,朕就是有些好奇,你去找郑玄羿是去做什么?” “嗯……陛下,若是我就这么说了,你可得饶恕我的罪过。” “那得看你干了些什么事。” 听见端木臻轻松的语气,许承乾一瞬间放下心来,语气也带着些轻松,“行,只要你老老实实说,朕定然不会为难你。” “你只需要把朕当成一个朋友,随意一点便是。” “好。” 端木臻自然只是表面上这么应着,就算许承乾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谁又能真的把这句话当真? 也只是听一听,过过耳罢了。 “那天我去郑玄羿家,只是因为之前偶然得知,贵妃娘娘,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唐霏霏,同郑玄羿郑大人有过一些关系。后来我派人跟着郑大人,就看见他私下同贵妃娘娘碰面。” “只是可惜,因为害怕两人发现我的人,所以没有听到两人谈话的内容,也因此没有提防到后来唐霏霏在官衙上突然出现。关于这件事,臣要同陛下说声抱歉。” “无事。” 提到唐霏霏和郑玄羿之间的关系,许承乾的心情似乎比起方才又沉重了许多,但很快又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你那天去找郑玄羿是……” “臣就是想问问郑大人,能不能让唐霏霏重新回到宫里,进来陪着陛下您。” “臣知道,虽然陛下你看着好像对唐霏霏并不是很在乎,但是偶尔听陈公公说起过,陛下总是会时不时地去青鸾殿坐坐看看,想来心里还没有放下贵妃娘娘。即使跟在陛下身边没多久,但臣也知道,贵妃娘娘是陛下在宫里为数不多的精神寄托。我不想陛下因为她这样暗自消沉下去,但又因为我身份特殊的原因,不敢同贵妃娘娘直接接触,所以才想着同郑玄羿商量,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贵妃娘娘重新请回宫里来。” “陛下。” 端木臻放下自己手上的棋子,从座位上起身,提起官服跪倒在许承乾面前,“还请陛下降罪。” “何来降罪之说?” “臣既没有将贵妃娘娘请回来,也没有提前知晓郑玄羿和唐霏霏的计划。这两项都是臣的罪名,自然要请陛下降罪。” “都是过去的事了。” 许承乾之前还在想着端木臻可能会跟自己回答什么,却怎么都没想到端木臻居然会提起唐霏霏的事。 一旦提起唐霏霏的事,他好像就不能保持一贯的从容和镇定了。 “难得你有心,居然还会惦记着这件事。”许承乾叹气一声,朝棋盘伸手,“起来吧,到你了。” “陛下?” “原本朕还以为,你去见郑玄羿是同许海晏有联系,所以才会问你这个问题。不过既然没有关系,朕也没有要降罪于你的打算。你也别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接下来安心替朕办事就好。” “当然,前提是,你并没有骗朕。” 许承乾眼神突然聚焦在端木臻身上,端木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臣之所言,一切属实。” “赶紧吧,到你了。”许承乾将眼神放在自己的棋盘上,思考着端木臻会往什么地方落子。 见他并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端木臻心下终于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目前看来,皇帝心中对自己的疑虑,可以说是暂时解除了。 “好。” 端木臻从地上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准备将自己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外边陈若弗却突然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陛下,陛下。” “什么事?” “瀛王妃和清河郡主来了。” 许承乾听见这两人的名字,回头看向端木臻。 “果真来了。” “陛下,要我先回避一下吗?” “不必。”许承乾对陈若弗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陈若弗走出大殿,将正在殿外候着的夏如云和许菏清都给请了进来,带着两人走到许承乾和端木臻面前。 见到端木臻,许菏清有些意外,当初端木臻这第一女状元名动北辰的时候,许菏清并不在北辰,对这件事也算不上很了解,也没有仔细听,只是后来才知道北辰有个女状元被封了翰林大学士。 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初在韩州见到的那个端木臻。 这边还在发愣,旁边的夏如云已经同皇帝行礼:“见过陛下,端木大人。” “王嫂免礼。”许承乾抬手,一边的端木臻也同两人打了声招呼:“王妃娘娘,清河郡主。” “不知道王嫂过来有什么事?” “我想向陛下请旨,跟随公孙先生一同前往嘉福县。”夏如云说道,“虽然公孙先生会从太医院挑选最优秀的人前往嘉福县,但我作为北辰子民,还是想为嘉福县的百姓尽一份力。” “陛下,我同我娘是一样的想法。”许菏清跟在后边说道,“我的封号是当初陛下赐予我的,如今嘉福县百姓有难,我作为清河郡主,更要身体力行才是。” 第二百六十八章 棋局 “朕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许承乾语气略显沉重,“可是,嘉福县比起之前出现灾祸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危险,王嫂和小清作为皇室之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 “正因为我们是皇室子弟,所以才更加要肩负起天下兴亡的责任。”夏如云对许承乾方才那句话表示有些不能理解,“如果在这等危险的时候,皇室子弟都不能挺身而出保护民众,那么就算坐在这高位之上,恐怕也不能安心吧?” 夏如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许承庆跟自己说的话来。 她并不是不能理解许承庆的担忧。 按照皇帝的性子,说不定就算自己不过来主动请缨,也会想法子找个借口给她下旨将她派去嘉福县。 毕竟,这是个能够除掉她的绝好机会。 从她治好瀛王的手臂那天开始,许承乾就制造各种所谓的“意外”在她身边,每次都险些置她于死地,好在有瀛王在她身边,这才一直安稳过到了现在。 她也知道瀛王为她妥协了很多,包括到后来主动请了封地待在瀛州,一待就是那么多年的时间。 如今,他只是想让自己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夏如云还是没有做到。 她实在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想法,置那么多无辜的黎明百姓于不顾。换句话来说,如果能用她一个人的性命,换来那么多百姓的健康,她也十分乐意做找个交易。 所以,就算瀛王同自己吵架,百般想要阻挠她,她还是来了。 如此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你当真这么想?” “那是自然。” 夏如云沉声道,“还请陛下成全。” “瀛王为何不同你一起前来?他不同意你去嘉福县?若是他不同意,恐怕朕……” “我自己要去嘉福县,同他有什么干系?无论他同意与否,都不能干涉我的决定。” 夏如云向来看他就不怎么顺眼,也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就直接挑明了说:“要是陛下担心瀛王因为这件事责怪陛下您的话,大可不必。您只管下旨便是。” 这瀛王妃不愧是瀛王妃,说话都这么硬气。 端木臻原本觉得她只是一个医术高超的女性,但还不至于同瀛王并肩站在一起,也一直没有想明白瀛王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现在看来,两人的性格实在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难怪最后能够走到一起,也难怪许海晏最后会成为这样一个人。 看来其中的天真,大部分是继承自自己的母亲。 “好,既然你想去,那朕成全你便是。” 许承乾不想再同夏如云多说什么,让陈若弗将笔墨呈上,亲手给她拟了旨意,让陈若弗交到她手上:“过些天公孙城瀚出发去嘉福县,你们跟着队伍去便是了。” “多谢陛下。” “谢陛下。” 夏如云同许菏清同时低下头来同许承乾行礼,领了那份圣旨,许菏清朝端木臻的方向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自己母亲的步伐离开了长生殿。 “这瀛王妃的性子,同瀛王还真是一模一样。” “那倒未必。”端木臻说道,“至少,瀛王不会过来同陛下请旨,主动前往嘉福县。” “你说得对。” 许承乾看向夏如云离开的方向,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棋盘上:“来,继续,把这盘棋下完。” “陛下,剩下要派去嘉福县的人员,您想好没有?” “既然夏如云跟许菏清都要去嘉福县,想来许海晏也不会就这么让他们就这么直接去了,估计明天就会主动同朕说去嘉福县的事。” “若是这样的话,前线可就都是许海晏那边的人了。” “朕还会派秦将军还有另外一位将军帮着去嘉福县镇守,以免出现意外。” 许承乾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回答了端木臻的话。 “秦将军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他们毕竟是武将,很难做到面面俱到,难免遗漏些什么。”端木臻看了一眼棋盘上双方的走向。 黑子马上就要输了。 这正是她所预料之中的。 将最后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端木臻开口道:“若是陛下准许的话,是否可以让臣代替陛下您前往嘉福县?” “你?”许承乾对她主动请缨前往嘉福县感到十分意外,“你为何会想去嘉福县?” “方才臣所说,是其中一个理由,另外一个便是,臣还想为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过赎罪,想为陛下分担些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相比起留在京岚城继续帮他勾心斗角,端木臻宁愿去嘉福县同许海晏他们一起,做一些实事,让自己稳固一下最开始想要做官时那种为民请命的决心。 否则,她马上就要迷失在这权力漩涡的中心之中了。 “你既然想去,那朕让你去便是。” 许承乾虽然并不想她跟着去嘉福县这么危险的地方,毕竟端木臻是自己难得寻到的一个心腹。可转念一想,她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疫情当前,若是许海晏他们在其中做些什么手脚,让自己防不胜防,实在是有些麻烦。 “明日,朕便会正是在朝堂之上宣布这件事。” “谢陛下成全。” 端木臻再次从自己的座位上走了下来,对许承乾行礼。 只听见棋盘上清脆的一声响,许承乾将最后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你的黑子输了。” “是么?” 端木臻起身看着自己棋子的位置。 果真是一败涂地。 “果真还是陛下棋高一着。” “希望下次端木爱卿同朕下棋的时候,能够使出全力才是。” 许承乾似乎早就看明白了端木臻一开始的意图,知道她暗中让了自己许多步棋。 端木臻眼皮跳了跳,没有答话。 “朕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一场能下得酣畅淋漓的棋局了。”许承乾看向端木臻,想起之前唐霏霏同自己下棋时那不遗余力地模样,眼神一暗,“要是端木爱卿能认真同朕下一盘棋,朕的日子以后也不会这么无聊。” “若是陛下想,等臣从嘉福县回来之后,一定陪陛下下个三天三天。” “好,朕等你回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钟家长女 许承乾处理事情的速度还算是比较快的。 公孙城瀚挑人只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毕竟都是医者,听说前边出现了疫病,太医院的许多太医都抢着去前线,一是想尽力为嘉福县的人民做些什么,二是这次医队是公孙城瀚带头,公孙城瀚是北辰百姓公认的医术最高明的人,跟在他身边,说不定医术能得到他的指点提高一二,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有着“女版公孙城瀚”之称的夏如云在身边,这一趟总归是不亏的。 医队的人数很快就招满了。 反过来,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在其对比之下,反倒是显得畏畏缩缩自私自利了起来。 除了许海晏,秦定安和霍宗明,其他人在皇帝问出有谁愿意出嘉福县的时候,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霍宗明因为年事已高,更何况京岚城的布防也十分重要,许承乾选择让他留在京岚城,让他的儿子霍莘跟着许海晏前往嘉福县。而端木臻也作为随行的顾问被派遣至前线。 经过韩州大水和东丽之战之后,国库已然算得上是空虚。就在这个时候,皇后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将自己手中掌握的部分财产全交到了许海晏手里。 “丞相大人,务必完成此次抗击疫情的任务。” “臣,定不辱使命。” 许海晏握着自己手中皇后递给自己的钟家库房钥匙,一时间竟然感觉它有千斤重。 虽然知道皇后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被皇帝责罚,可端木臻朝他眼神示意,让他安心收下,他也只得照办。 或许,这是皇后处在深宫许久,唯一能感觉到自己还存在着这世上的证明。 事情吩咐完,许承乾大手一挥示意诸位朝臣推朝,临了还不悦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皇后,嘴里冷哼一声,迈着大步走下旁边的台阶。陈若弗担忧地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皇后,原本还想宽慰她几句,眼见许承乾越走越快,也就只匆匆打了声招呼,就赶紧离开了大殿。 等到诸位大臣都离开了殿内,只留下许海晏一个人站在大殿上。皇后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站定在许海晏面前。 “娘娘,您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些。” “这可不是礼。”皇后微笑着说道。 “娘娘,虽然臣对钟家算不上十分熟悉,可钟家作为北辰首富,也大概能猜到这库房里究竟有多少银子。” 目前来说,嘉福县的疫情还不能说是到了最严重的时候,皇后当着皇帝的面就这么将这个库房钥匙交到自己手中,而且还没有下旨,而是直接将这钥匙交到他手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交予丞相大人。 具体用在什么地方,皇后却没有明说。 “娘娘,这是您的东西,除了疫情那部分开支,剩下的到时候我都会还给您的。” “不必。”皇后沉声道,“我现在正式将这个钥匙交到你手中,从今以后,钟家库房同我没有干系。这里面的东西,也由你全权支配。” 不管你是用来支援嘉福县的百姓,还是用在什么别的地方。 “这……” “好了,无需多说。”皇后沉声道,“你记住,这钥匙,不是皇后交给你的,而是钟家长女钟舒窈。” 皇后最后同许海晏说完这句话,也随之离开了大殿。 许海晏看着皇后离开的背影,将钥匙紧紧握在手中。 等他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李惟楚今日的针灸也已经结束。许海晏同从府上出来的公孙城瀚正好打了个照面,同他打了声招呼。 “今天也麻烦公孙先生了。” “不必客气。” 公孙城瀚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的模样,“丞相夫人身上还有些地方有伤,这几天也顺手替夫人解决了。原先还对丞相大人你同李惟楚成亲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些天同她接触下来,的确是个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是么?” 听见公孙城瀚夸李惟楚,许海晏感觉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阿楚却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先生要是同她多接触几番,还会发现她也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嗯,听她说起关于疫情的见解,老夫也同样这么觉得。” “说起疫情……不知道公孙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将夫人的眼睛治好了再出发。”公孙城瀚说道,“此次去嘉福县,要是能带上她,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阿楚同你说了她要去嘉福县?” “嗯,说了。”公孙城瀚点头,“丞相大人不想让她去?” “她要是想去,去就是。”许海晏从来没有要求李惟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他当初喜欢她,也正是因为她的独立和聪颖。 “她跟在我身边,我也能安心些。” “大人!你回来了?” 冬律扶着李惟楚走到了丞相府大门,原本还说带着她去街上走走,结果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还没有离开的公孙城瀚和下朝回府的许海晏,惊喜地喊了声。公孙城瀚同许海晏道过别,旋即离开了丞相府,许海晏走上前挽住李惟楚的手臂。 “嗯,回来了。”许海晏去牵住李惟楚的手,紧紧地扣在自己手里,“今天感觉怎么样?看你好像比昨天更开心的样子。” “今天同公孙先生聊了会天,知道了些自己之前不怎么了解的东西。” 增长了新见识的李惟楚看起来似乎有些兴奋,站在许海晏旁边一顿一顿地踮着脚,活脱脱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 “夫人今天可高兴了,这不,闲下来的精力无处使,就让我带着她上街去走走。” “你想出去走走?” “嗯。”李惟楚点头,“听公孙先生说,过几天等我的眼睛好了,就跟着你们一块儿去嘉福县。想着出发会变得很匆忙,就想着今天去街上到处走走。虽然看不见,但听一听也是好的。” “好啊,正好我也要出去走走。”许海晏笑道,“那我同你一起去?” “好!” “冬律,你下去休息吧,我带着阿楚去街上逛逛。” “好——” 冬律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牵着手出门,回头小跑着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百七十章 小两口日常 京岚城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许海晏下了朝时间还早,两人上街的时候,正巧赶上街道上白天最热闹的时候。 虽然看不见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可李惟楚这条街已经走了无数次,固定在这条街上摆摊的叔叔婶婶们都已经认得差不多,走到哪个位置,李惟楚都能准确地喊出他们的名字。 “李大婶好!” “诶!阿楚!今天怎么出来上街了?哦不对,现在应该喊丞相夫人了——” “都一样都一样,大婶你还是叫我阿楚吧。” 李惟楚虽然看不见她,却也知道她现在看自己说话一定是笑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边还有三道褶子。她那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个不停,一般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可真是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李大婶也察觉到了李惟楚眼睛的不对劲,“阿楚啊,你这眼睛真的瞎了?” “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李惟楚老实回答,“不过公孙先生最近来府上了,这眼睛过几天就能好了。” “能好就好,能好就好。”李大婶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好人都是有好报的。这样看来,丞相大人的腿也快能好了!” “借李大婶吉言!” “对了阿楚,大婶这有新炸的豆腐,你要吃吗?我最近新捣鼓了点不一样的酱料,正好你也帮我尝尝。” “好。” 李惟楚原本还想自己过来,结果没想到李大婶手里拿着一串豆腐主动走到了李惟楚面前,将它递到她手上:“你不用动,大婶给你就行了。” “谢谢大婶。” “今天怎么想着出来走走了?” 李惟楚一口咬下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听见李大婶问她,呼呼着嘴想说话,可又因为被着豆腐烫着什么都说不出来,跺着脚只能在一边干瞪眼。许海晏回头见她这模样实在觉得好笑,自己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嗯,过些天要出门办些事。” “丞相你和阿楚都要去?” “嗯,去嘉福县。”许海晏微微点头。具体是办什么事也没有说。李大婶毕竟卖豆腐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见他不说,自己也就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陛下怎么不派别的人去?” “别的大臣都有事走不开,就只能我出面将这件事办好了。” 许海晏淡淡地说着,李大婶心下狐疑,想来又是皇帝这个家伙专门刁难这小夫妻两个,专门挑这种活给两人,把人家当廉价劳动力。 李大婶只是个小老百姓,平常只是远远见过皇帝几面,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可自从那天在刑场上见到过他一次之后,就觉得皇帝这个人人品有问题,莫名地看他不太舒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过是皇帝派他们过去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丞相大人,你和阿楚去了那边可得小心啊。” “嗯,谢谢李大婶。” 许海晏微笑点头致谢,回头看李惟楚已经把那整串豆腐都给吞了下去,憋住笑问她:“吃完了?” “吃完了吃完了。” 李惟楚像是被辣到的样子,又跺了一阵脚,大喘了几声气,给自己的嘴巴扇了扇风:“李大婶李大婶,你这酱料太辣了!” “什么?我感觉不太辣啊?”李大婶觉得奇怪,“我尝的时候感觉还好诶。不会是这段时间没吃辣,一下有些受不了?” “那必不可能,我可是北辰第一辣妹子。” 李惟楚朝她摇了摇手指,一回过神来又感觉辣的不行,眼泪都跟着被辣了出来,抬着头想把自己的眼泪给倒回去,摇头晃脑的样子滑稽的很。 “李大婶,你信我的,你这辣酱真的辣了。”李惟楚感觉自己眼泪还在往下掉,伸手就要用袖子去擦。许海晏捏捏她的手,让她弯下腰来,“过来。” “啊?” 李惟楚朝许海晏那边的方向弯下腰,“干嘛啊?” “给你擦擦。” 许海晏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来,一边给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一边将她方才那一阵摇头晃头后散下来的几缕碎发给挽到耳后,“不要用袖子擦眼睛,本来眼睛就不好,公孙先生应该跟你说过吧?” “额……”李惟楚一时间有些尴尬,“我忘了。” “好了,这手帕你拿着。”许海晏将手帕塞进她手里,回头看向李大婶,“李大婶,你这辣酱肯定是辣了。” “怎么会?” “我坐在这儿都闻到一点辣味儿,想来是大婶你放错辣椒了。” “是么?”李大婶端起盛着辣酱的碗来,伸手点了点放在自己嘴里。 “我的妈呀——” 李大婶一抖擞差点把自己的碗都给扔在地上打碎了,“还真是!” “呜呜呜李大婶你害死我了——” “来来来来,给你一点山楂片解解辣。” 李大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给她递了些山楂片,又朝她说了好些个抱歉,李惟楚站在那儿一边掉眼泪一边接受李大婶的道歉,模样甚是滑稽。 许海晏在一边憋笑实在憋的厉害,见李惟楚那模样,终于一下没忍住,捂着嘴放声大笑起来。 “许海晏!你笑什么笑!”李惟楚伸手要去打他,结果一下没看见拍到轮椅边儿上,手也跟着被打的痛到不行,一委屈又觉得更痛了。 鼻子一酸就要开始哭,许海晏知道自己逗小姑娘逗的有些过了,推着轮椅到她旁边去小声安慰她,后来直到许海晏把自己身上的最后一袋银子并且承诺再给她买两串糖葫芦才将此事了了。 同李大婶告别,李惟楚把自己的眼泪给眨巴眨巴回去,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另一条街去了。 正巧路过沈家的浣花阁。 耳朵尖的李惟楚隐约听见了沈廷和许菏清的声音,同许海晏说了声。 回头一看,果真瞧见许菏清和沈廷正在浣花阁里边说着话。 “小清!” “嫂嫂?哥哥?” 正在同沈廷说话的许菏清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往浣花阁门外看了过去。 就看见他们夫妇俩出现在浣花阁门口。 第二百七十一章 沈家掌权人 沈廷和许菏清两人同李惟楚他们一样,也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京岚城,想着多准备些东西。 “嘉福县既然已经出现了疫病,想来要多准备些面纱。否则到时候那么多医师近距离接触患者,很快也会跟着感染的。” “面纱?” 李惟楚听见两人的对话,推着许海晏的轮椅走了上来,“面纱这东西不太管用,得用口罩,还有一次性的手套……” 自顾自地在边上数着,李惟楚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三个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而露出茫然脸的三人。许海晏知道她总是时不时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次又主动开口问道:“阿楚,你刚刚说的,口罩,一次性手套又是什么东西啊?” “嗯……口罩可以遮挡病人传来的病菌之类的;一次性手套的作用也同这个差不多,不过是用在手上的。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疫病传染的概率就会变得很低。” “这东西有这么厉害?”许菏清一愣,还以为李惟楚在开玩笑。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起来好像的确很不错的样子。” 沈廷大概想象了一下,不得不为李惟楚的奇思妙想所折服,“既然是专门用来遮挡病菌,此次疫病肯定有很多用得着的地方。” 李惟楚见他眼神闪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沈廷,你是想让我告诉你这两样东西怎么做?” “嗯。”沈廷微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李惟楚原本也有这个打算。毕竟有这些东西先行准备好,后续工作能够更好地展开,“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把这方法告诉你,并不意味着你沈家可以靠着这一单生意在这种关键时刻发国难财。只是因为北辰这么多做生意的,我同你最熟悉,所以将这个法子告诉你,我们取东西也更加方便。” “如果今后需求量大,我会把这个方法告诉更多的人。到时候你可不要觉得我违反了什么约定擅自将制作方法告诉别人。” 丑话先说在前头是李惟楚一贯的准则,即使是面对沈廷这个算是同自己已经比较熟悉的人也是如此。 她见过太多在如此困难的时期大发国难财的人,而沈廷作为一个生意人,李惟楚很难保证他不会被这巨大利益所诱惑。 “你说哪里的话。” 虽然李惟楚对自己有这样的误解,可沈廷也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我是想,在公孙先生的医队出发之前,还能多准备些什么。我们沈家的作坊目前来说是京岚城最大的作坊,如果要做,肯定是我们做起来最快。听你说起这两样东西,想着除了一些吃食还有衣物之类的东西以外,还有些别的方面能帮到他们,心里觉得高兴罢了,并没有要用这个当成一笔生意来看待。” “而且如果后面还需要这些东西,我们沈家也准备让其他跟我们关系还算比较好的人家一块儿做这两样东西。” 李惟楚仅仅只是提出了这两样东西,沈廷却已经想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李惟楚听着他的话,忍不住在一边点头。 沈家其实也就这些年才逐渐积累起财富的,比起钟家这种老牌大户,差距还算不小。但无论是之前韩州发大水时候沈家带头捐赠的大量物资,还有东丽之战时沈家对前线的援助,他们已经在百姓中树立起了口碑。再加上李惟楚先前的那些书还有诗集都只在沈家的书斋里售卖,更是让沈家的地位再次爬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这都是沈廷逐渐掌了沈家的权之后才出现的现象。 沈廷父亲的身体其实已经不大好了,很多事只有靠沈廷拿主意。原先他并不同意沈廷掌着沈家的舵往另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向走,更不同意他和官家的人关系如此亲近。 可后来他听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说起,又敏锐地察觉到了瀛王和皇帝之间的矛盾,终于才明白沈廷的心思。 现在自己索性什么都不管,全都扔给了沈廷。 前段时间许菏清一直不在府上,就是因为沈廷连夜看账本看得太累一下卧病在床,许菏清被沈府的人请了过来照顾他。 沈家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因为捐赠和东丽的事情亏损了不少,但不久之后,这些亏损又很快被弥补了回来。 这也是沈家换了掌权人的结果。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就放心了。”李惟楚说道,“我等会儿就将材料和方法写好交给你。虽说你沈家作坊是京岚城中最大的作坊,但毕竟速度还是有限。就先在这几天将即将去往前线的人员所需赶制出来。之后的再进行制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楚,你这怀疑沈廷可就有些不厚道了啊?” 许菏清站在一边听完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沈廷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不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李惟楚笑眯眯地说着,“你也不要同我生气,你也知道我一向这样。” “知道知道——又不是不能理解。”许菏清笑嘻嘻地过来挽住李惟楚的手,“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今天是第三次针灸,公孙先生说还有四次,应该就能好了。”李惟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说实话,我都快习惯我看不见这件事了。其实看不见也挺好的,更容易集中精神想事情。” “那可不行。”许菏清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在轮椅上坐着的许海晏,似笑非笑地说道,“等你眼睛好了,你就能看到成为你相公的许海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我什么德性?” 许海晏好奇地抬头。 “就是动不动露出我真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最令人羡慕的男人的那种神情,真快把我给恶心死了。” 许菏清跟着干呕一声,许海晏被她当面戳穿恼羞成怒面红耳赤,抬手就要去揍她:“许菏清,我看你是皮痒了。” “本来就是。”许菏清朝他吐舌头。 “阿楚,等你看到你就直到有多恶心了。” “是吗?” 李惟楚将头偏向许海晏的方向。 虽然知道她什么都看不见,许海晏还是伸手把自己的脸给捂住一半,指缝间露出微红的脸颊。 “你别听小清胡说。” “那我偏就信。”李惟楚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二百七十二章 隐瞒 一晃到了最后一天,李惟楚的眼睛已经是最后一次针灸了。 公孙城瀚将所有的针从李惟楚身上拿下来,将缠在她脑袋上的纱布慢慢解开,李惟楚的眼睛依旧紧闭着不敢睁开。 “怎么了?” 许海晏就在一边守着她,见她不敢睁眼,还以为是出了意外没有治好,赶紧问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不是的大人。” 李惟楚摸索着过去抓住他的手,“我怕我眼睛没好,到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夫人,你对我的医术也太没有信心了些。”公孙城瀚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神奇。 平常同自己聊天的时候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胆子小的又跟耗子似的:“放心,如果老夫治不好你,这天底下真的没人能治你的眼睛了。” “公孙先生!你这么说只能更加让我心慌啊——” 李惟楚急着跺脚,紧紧地捏住许海晏的手:“大人,说好了,要是我还是个瞎子,你可别嫌弃我。” “当然不会。”许海晏又好气又好笑,“我自己还是个瘸子呢,难不成你嫌弃我?” “不嫌弃。” “不嫌弃就赶紧睁眼。”许海晏说道,“别磨磨蹭蹭的了。” “我哪里有磨磨蹭蹭!” 李惟楚忽然一下睁开眼,外边强烈的光线一下钉进她的眼睛里来,吓得她尖叫一声,又赶紧把眼睛给闭上,痛的眼睛直掉眼泪。 “啊啊啊大人——眼睛疼——” “你这忽然一下睁开,这外边这么强的光线,你当然一下适应不了啊!” 公孙城瀚哼哼两声,无奈地走过来:“平时看你挺机灵一姑娘,怎么在这点小事上就开始犯糊涂?” “公孙先生,我的眼睛会不会再瞎一次啊?” “那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不敢保证。”公孙城瀚严肃的语气把她给吓得不轻。许海晏没想到连公孙城瀚这种一向冷眼惯了的人都开始习惯逗她玩,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你慢些睁眼,就不会痛了。” “好,那我慢点。” 许海晏怕她又被那光线给刺伤,抬着自己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感受到李惟楚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眼皮上的睫毛扫到自己的手掌心有些痒痒的。直到估摸着李惟楚的眼睛已经睁开,许海晏才慢慢把自己的手给拿了下来。 李惟楚这才看见自己住了两个月的新房是什么样的。 这上边的装束,大多是按照她之前房间的样子来摆设的。那些个摆件也都是平常许海晏见她买来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估摸着她应该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就去集市上选了不少放在房间里。 就好像料到李惟楚一定会醒过来一样。 “大人……这是,我们的房间?” “当然。”许海晏见她上下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眼神又恢复了从前的光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布置的。” “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 “嗯哼。” 许海晏傲娇地哼了两声,一边的公孙城瀚突然咳嗽了两声,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对方的手。 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许海晏同李惟楚小声地说了句:“我先去送公孙先生,你在房间好好休息。” “好。” 李惟楚躁动的小脚扑腾扑腾,虽然嘴上这么应着,可还是不由自主从床上走了下来,到处看着自己已经住了这么久的熟悉又陌生的新房。 许海晏知道自己管不住她,无奈地摇头只好随她去,同公孙城瀚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先后走出了房间。 听着房间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许海晏回头看了房间两眼,一边的公孙城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边说道:“大人放心,李惟楚的眼睛现在已经完全治好了,只要平时多注意着些,让她看书写字的时间不要那么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多亏公孙先生妙手回春。” “客气了。”公孙城瀚说道,“其实这算不上太严重,瀛王妃娘娘没有亲自动手,也是因为没有经验不敢乱在李惟楚身上尝试。这法子我也是在她的建议下稍微修改了一番,才能如此顺利。治你的脚的方子,也是……” “公孙先生。” 许海晏立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希望你能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回答我娘的话。” “丞相吩咐,我自然尊崇。”公孙城瀚因为许菏清的原因,同许海晏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我不太明白,你的腿明明……” “我并不想让除了你和我之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许海晏沉声道,“这样只能让更多的人陷入麻烦之中,我不会再让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如果他隐瞒住自己腿已经好了的事实,皇帝也不会再想之前那样死死盯着自己不放。这样一来,李惟楚和母亲他们也能安心些。 眼下皇帝虽然同自己还是针锋相对,但因为自己已经残废的缘故,目前的焦点应该不会着重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父亲身上。 趁着皇帝注意力被父亲吸引住的机会,许海晏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天真了。 公孙城瀚也不是什么蠢人,也知道皇帝同瀛王一家之间的矛盾。稍微思考了一番,便猜出了许海晏此番的用意:“我明白了。” “麻烦公孙先生了。” “丞相大人如此信任我,我当然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才是。” “既然阿楚的眼睛已经好了,陛下那边也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今天再准备一番,明日便能出发。” 公孙城瀚微微点头:“我还要去太医院那边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东西还需要带。” “嗯。” 送走了公孙城瀚,许海晏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回走,就看见李惟楚已经出了房间门,正在门口等自己回去。 “大人,公孙先生同你说了些什么啊?” “就是说了说你的病情,让你以后看书时间不要太长。” “这样啊——”李惟楚许久没有看到许海晏的脸,此刻恨不得眼睛长在他身上,直接把自己的脸给凑了过去,“那你有没有问他你的腿能不能治好啊?” 突然被她这般注视着问这个问题,许海晏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想躲避她的眼神,却又被强迫着注视着她。 许海晏艰难地点头:“问了,公孙先生说我的腿很难治,他也没有法子。” “真的吗?”李惟楚的语气十分失落。 “没事。”许海晏握住她的手,“现在我不用当你的眼睛,你可还愿意继续当我的腿?” “当然!”李惟楚从后边环住许海晏的脖子,“这辈子就长在你身上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临行之前 当李惟楚和许海晏他们再次带着冗长的队伍站在京岚城城门口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又出现了这熟悉的场景,手里推着许海晏的轮椅,看着手下的人最后清点人数和物资,不远处沈家的商队也在一边清算着什么,许菏清原本想跟着他一块儿走,后来被夏如云给拽了回去,跟着老老实实在医队里待着。 许承乾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底下的队伍整齐地排列在自己脚下,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只是看见自己旁边的皇后,想起她把钟家库房钥匙交到许海晏手里,仍旧不大想同她说话。 原本以为皇后会主动同自己承认错误,却没想到这么些天过去,她居然同样没有任何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重归于好的最佳时期已经过去,两人就这么僵着过去了这么些天。 皇后的眼神同样放在了底下的许海晏身上。 原本她并没有要将这库房钥匙交给许海晏的打算,但上次唐霏霏偷偷进宫一次,点醒了她。 如今皇帝同瀛王之间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瀛王虽然看着好像一直龟缩在瀛州不出躲避祸事,可就连楚王那样与世无争的忠臣都得到了这样的下场,更别说瀛王尚为皇子之时就已经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这样一个巨大的威胁放在身边,无论是谁,恐怕都无法高枕无忧。 皇后之前还偶然听说,皇帝将许海晏留在京岚城就是将他当成人质来看待。这般拔老虎须的事情,瀛王若是还能忍得了,那也不会传出如今关于瀛王的种种传闻了。 想起之前皇帝对自己的种种冷眼相对的时刻,皇后再也不想自己再这么追着他不放。 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她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他再也不能如此轻视自己。 李惟楚正在下边同许海晏聊天,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抬头往城墙上一看,就看见皇后正低头看着他们这边。 抬手朝上边的皇后挥了挥手,李惟楚眨巴着眼睛。皇后也许久没有见她,早就听说她眼睛被公孙城瀚给治好了,见她现在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开心,同旁边的丫鬟说了生,往旁边的台阶上走了下去,去到李惟楚面前。 “皇后娘娘。”李惟楚上来挽着她的手臂,“原本我就只想同你打个招呼的,你怎么还走下来了,穿着这一身多麻烦。” “本宫就是想来看看你。”皇后笑道,“你这眼睛可是真的好全了?” “那当然。”李惟楚朝她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甚至感觉比起之前眼睛更明亮了些。” “见你眼睛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李惟楚在牢里那些日子,若非没有皇后悉心照料,恐怕她早就已经死在了牢里。皇帝原本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如今回想起来,见两人的关系竟然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一直以来忽略了皇后这个存在,转身问旁边的陈若弗:“皇后之前一直对李惟楚很是照顾?” “是啊。”陈若弗点头,“李惟楚坐牢那段时间,皇后经常去看她,听说还去太医院把她表哥给请去给李惟楚看伤去了。” “她表哥?”皇帝皱着眉头问道,“朕怎么不知道她有个表哥在太医院?” 陈若弗原本脱口就要说出因为他不怎么关注皇后娘娘,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指不定脑袋就掉了,赶紧改口:“许是陛下一时忙忘罢了。” 李惟楚,太医院表哥…… 皇帝看着底下的皇后,冷哼了两声:“倒是没想到皇后骨子里居然是这样的人。朕之前还一直当她善解人意温良贤淑,看来是朕看走眼了。” “娘娘,你不怕陛下跟你生气?”李惟楚同她寒暄了一番,抬眼对上城墙上阴沉得可怕的皇帝的脸,赶紧低下头来,“我估计陛下现在心里想的肯定是,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皇后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他向来不太在意我,何来走眼一说?”皇后低声道,“他要是真这么认为,那边认为好了。最好是把我这个皇后废了,我直接搬着家当找霏霏搭伙过日子去。” “诶,姐姐,那可不行。” 正说到唐霏霏,唐霏霏不知从哪儿出现到了两人身边。城墙上的皇帝见到唐霏霏出现,眼皮忽然跳了跳,结果就看见跟在她身后的郑玄羿。 一下将自己的眼神给收了回来,旁边有人上来汇报情况,许承乾将自己的注意力收回来,同那人说着话。 唐霏霏压根就没注意到上边许承乾,反倒是见到皇后开心的很,赶紧小跑着过来同她打招呼。 “姐姐,要是你不当这个皇后,还不知道后宫那群女人会斗成什么样呢。也就多靠你从中周旋才能维护表面和谐。” “那看来我这辈子都别想着出宫了。”皇后无奈地叹气一声,见唐霏霏和身后的郑玄羿也跟李惟楚他们一样换上了行装,好奇地问了句:“霏霏,你这是也要去嘉福县?” “是啊。”唐霏霏点头,“那天问了一下秦将军,说是还少些人,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去帮着做些事。” “唉……你们一个一个都比我能干多了。” 皇后见李惟楚和唐霏霏都能去前线帮忙,突然觉得自己给女子丢人了似的,叹气一声,表情也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李惟楚安慰她:“娘娘,虽然你人没去嘉福县,但你的钱可去了。你这本事可比我们大多了。” “那都是钟家的,可不是我的。” “交到娘娘手上,自然就是娘娘的。”李惟楚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娘娘,要是你这母仪天下的人物都说自己没用,那你让我们怎么过?” “娘娘,您至少捐了钱财去前线,我可只能老老实实留在京岚城。” 几个女子聊的正起兴,槐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众人中间,挺着个大肚子脚步艰难。霍夫人在后边小心翼翼扶着她,李惟楚见状赶紧上来扶着她到自己面前来。 许海晏同郑玄羿到一边去商量事情去了,也就只留下这几个姑娘家聚在一块儿聊天。 第二百七十四章 嘉福县现状 皇后对这小姑娘有些印象,原先只是李惟楚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后来同南平王的儿子在一起成了亲,也成了许海晏的干妹妹,瀛王的义女。之后又被霍宗明认出是自己的女儿,就回了霍府做大小姐。 虽然不知道槐夏怎么会同许敬桓分开,但想来这孩子除了是许敬桓的,也不会有别人了。 “槐夏,你这怀了孕就该好好待在府上才是。”李惟楚看着槐夏圆滚滚的肚子,“要是路上磕着碰着怎么办?” “没那么娇贵,还有几个月呢。” 槐夏笑眯眯地说着,旋即看向皇后说道,“娘娘要是觉得闷得慌,我去跟娘娘聊聊天。” “你这身子骨,这来来回回奔波怎么合适?”皇后说道,“还是等你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几个再一块儿聚一聚。” “好啊好啊。” 李惟楚平生最喜欢热闹,听皇后说要聚会,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就我们几个,再叫上小清和我娘她们?我们开个女子会。” “我同意。”唐霏霏点头跟在李惟楚后边附和,“我们也可以喝喝酒唱唱歌,我给大家表演我同郑玄羿新编的舞。” “好好好!” “我之前跟我娘新学了泡茶的手艺,可以给大家泡茶。”槐夏在一边说道。 “好好好!”李惟楚赶紧在后头鼓掌。 “我会古琴,到时候可以给大家弹上一曲。”皇后略微思忖了一阵,想了想自己确实还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惟楚光在一边喝彩,听见皇后说要弹琴,更是兴奋的不行:“好好好!” “你除了好好好还会说些什么啊?”槐夏在一边打趣她。 “当你们都在展示才艺的时候,那必须得有观众捧场不是。”李惟楚嘿嘿一笑,“那个观众当然就是我。” “想想到时候,霍将军的千金给我泡茶,曾经的贵妃娘娘跳舞给我看,现在的皇后娘娘更是亲自弹琴给我听。” 光是这么想想,李惟楚就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了。 “说出去简直不能再拉风。” 皇后同唐霏霏见李惟楚那模样,几人之间目光交汇眼神示意,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大笑出声。李惟楚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她甚至觉得这个还没有开的女子会绝对能成为自己未来的一大谈资。 说出去得让多少人羡慕! “那现在的丞相夫人,你不准备拿出点什么来?” “我?”李惟楚面对唐霏霏的质问,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灵光一闪,一拍掌同她说道,“我说了啊,我负责拿出我的热情和掌声。” “到时候你们就说,北辰第一才女,当今丞相夫人给你们的表演鼓过掌,那不也听上去挺厉害的吗?” 皇后听李惟楚说什么话都觉得有趣,此刻听她这胡说八道逗人开心的样子,捂着嘴在一边笑得厉害,头上的金钗流苏也跟着同夜晚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发出清脆的响声:“嗯,确实挺厉害。” “阿楚。” “啊?” 这边正聊得高兴,突然听见那边许海晏正在喊自己的名字,李惟楚从人群中探出头去,透过缝隙对上许海晏的眼睛,“大人,叫我干嘛?” “准备出发了。”许海晏朝她眨巴眼,“等我们将嘉福县的问题解决完,再回来好好同皇后娘娘她们聊。” “嗯。”皇后抬头看了眼这日头,“确实要走了。一下在这儿耽误了这么久。” 槐夏实在有很多话想同李惟楚说,可这一下又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李惟楚见她那模样,轻笑一声,走到她身边来:“槐夏,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等我从嘉福县回来。” “当然,还会把你的许敬桓给你带回来。” “阿楚!” 槐夏不明白她从哪儿知道自己已经听说了许敬桓也会去嘉福县的事,这会儿还借着来调侃她。 可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槐夏知道她是认真的,同样也回应了她的话:“只要他平安,我就别无所求了。” “阿楚,你们也要平安回来。” “放心,我们一定能很快回来的。”李惟楚安慰她,“有娘还有公孙先生他们在,一定没有问题。” “等我回来当你孩子的干娘。” “好。” 同槐夏约定好,李惟楚笑眯眯地同皇后告别。唐霏霏也同皇后拥抱了一下,最后才不舍地跟着队伍缓缓离开京岚城。 他们都以为这才疫情不过也就一两个月的事。 却不曾想,嘉福县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京岚城同嘉福县之间不过半个月的车程,当他们的队伍赶到嘉福县的时候,还以为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可城门之上那几个烫金的大字,的确是嘉福县没错。 往日嘉福县虽然算不上是北辰最热闹的城市,但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萧条。李惟楚正准备亲自去里边探探,没想到正巧碰见已经提前到嘉福县支援的许敬桓出来迎接他们。 许敬桓原本只是想来城门看看情况,突然察觉到了外边的动静,这才发现是李惟楚他们的队伍来了。 匆匆忙忙跑出来迎接,许敬桓见许海晏坐着轮椅,微微一愣,旋即朝他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看见旁边穿着女装的李惟楚,许敬桓同样也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才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李公子:“李先生?” “是我。” 李惟楚现在没有时间同他解释,见嘉福县如今这模样实在是焦心得很,赶紧问他:“现在城里是什么情况?” “很不好。” 许敬桓说道:“虽然公孙先生的医队留在城内,但毕竟人数和场地有限,而这疫情的扩散速度比起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但是目前又并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彻底治好这种病,只能先用治肺热的方子给他们治。有些病人虽然看着好像已经好了,可过不了几天又来了医馆。” “人员不足,药材不够,城里的百姓现在已经走头无路,甚至有些仅仅是出现了风寒的症状,也以为自己是得了疫病,直接随便就在家中吊死了……” “什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人间炼狱 或许用人间炼狱来形容嘉福县此刻的情况是最合适的。 李惟楚同许海晏跟着许敬桓进了城里,才发现城内已经同他们想象之中相去甚远。 高悬着的日头似乎都已经不能将阳光照进这座城市,同外头比起来,嘉福县里边似乎总是暗暗的,昏暗且看不到光明。往日这会儿正是布谷鸟喜欢在枝头乱叫的时候,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听见乌鸦低沉嘶哑的叫声。平日在街头叫喊的摊贩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萧瑟的风和被风吹起的沙砾路过李惟楚他们面前。 偶尔路过几户人家,似乎从里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惟楚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紧皱着眉头,看向正在前边带路的许敬桓,“公孙先生的医队不是来信说控制的很好吗?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一言难尽。” 许敬桓叹气一声,“原先的确是好好控制住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来的说,朝廷要让嘉福县封城,而且还要将所有患了病的百姓全部杀死集中掩埋,连带着之前接触过病患的医者也要被同样这般处理。这谣言的威力着实巨大,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原先还十分稳定的居民情绪就全部集中爆发了起来,争着抢着要离开嘉福县。我们南平王府的府兵在城门口进行拦截,可毕竟不敢伤害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你来我往的也有不少人受伤,竟然也跟着感染了疫病。” “这一来二去,情况也就跟着更加危急了。” 端木臻跟在三人后边,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她也意识到了这些百姓的不对劲。 “怎么这么离谱的谣言也有人信。”端木臻沉声道。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各个都神经紧绷,只要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就警惕的不行。” 许敬桓明白这种特殊时期人人自危,舆论和谣言比起往日来发酵的速度更快。尤其是在听说封城之后,一下联想到自己是否会被活埋做出这种过激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这种舆论发酵起来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先带我们去医馆那边看看。” 李惟楚这么说着,就看见公孙城瀚已经先他们一步去了医馆的方向。 医馆那边已经聚集了许多病人,若非公孙城瀚的医队隔离工作做的还算到位,恐怕这么多人群的聚集又会造成二次传染。夏如云同公孙城瀚他们到了医馆,见人手实在是不够,赶紧风风火火地投入了工作之中。 公孙城瀚注意到自己医队里边似乎已经少了几个人,回头问了一下自己旁边一直在低头忙碌着的阿广。 “阿广,怎么我们队里少了好几个人?” 似乎是知道公孙城瀚会这么问起,阿广叹气一声:“先生,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很多人都被越来越多的患者逼的焦头烂额。原先本就对你主动留在嘉福县颇有微词的老冯,在你离开之后更是光明正大煽动民众的情绪,直接带走了我们医队好几个人。本来人手就不太够,这样一来,我们几个更是从早到晚没有休息的时间……” 被公孙城瀚提问的阿广似乎是抓住了一个倒苦水的机会,一边在给病人抓药,一边同公孙城瀚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旁边的同僚偶尔听见他说道几处感同身受的话,也跟着在一边附和。 夏如云却在一边打断了他们的话。 “我也知道诸位身处前线十分辛苦,会有怨言会有不满都是在所难免的事。”夏如云起身说道,“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若是作为行医之人的我们都已经失去了信心,那这场无硝烟的战场我们就已经输了一半。” “无论别人做出什么选择,我们只需要做出自己认为对的选择,然后不断坚持不断变得强大起来便好。” “母亲说的不错。”许海晏沉声道。 许海晏刚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到了这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上。李惟楚也同所有人一样,将目光放在许海晏身上。 “各位,嘉福县的情况,放在在路上听世子同我说起,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现在嘉福县看上去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但这都是暂时的。” “陛下已经派我,秦将军,李先生,瀛王妃,还有其他将士们来嘉福县帮助大家。还有沈家也带着他们的物资和捐赠来了嘉福县。就连皇后娘娘,也将她的私人财产拿了出来捐赠给大家,希望我们能挺过这一关。嘉福县以外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在为你们祈福,都相信你们能挺过这一关。而我们也要更有信心,相信自己,相信我们才是。” “既然我们来了,嘉福县就一定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希望大家信任我们。” 许海晏朝病人所在的方向鞠躬,李惟楚也跟着低下头去对百姓们行礼。 一边一个小女孩不知道为何总是盯着李惟楚看,扑闪着的大眼睛对上李惟楚的眼神。 “这个小女孩是我们之前在街上捡来的。发现她的时候,她发着高烧,全身发烫,连话都说不清楚。后来给她退了热之后,我们才知道家里人因为她已经有了疫病的症状,害怕她传染给家里的弟弟,就把她给赶出来了。”阿广也看见那小女孩对李惟楚露出那眼神,想起她之前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摇头。 本就觉得这小女孩甚是可爱,听阿广说起她小小年纪就遭大人嫌弃,更是打心底里同情她。李惟楚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真真。” “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啊?” “嗯。”小女孩点头,“姐姐,我会不会死啊?之前我看已经有好多人都已经死掉了。” “是姐姐不好,姐姐来晚了。” 李惟楚余光瞥见又有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放心,姐姐和这个哥哥,还有大家,一定会让你们变成原来健健康康的模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惨象 许海晏连夜安排好了随行人员的工作。 秦定安和许敬桓手下的将士负责新建临时的救治场所用来隔离病患,沈廷带着自家的队伍去了距离嘉福县最近的沈家的作坊去继续生产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公孙城瀚,夏如云还有从太医院来的精英负责研究药方,剩下的医师照顾病人,唐霏霏虽然不懂医术,但帮着医队的人跑跑腿还是没有问题。 许海晏发布了布告,让嘉福县剩下的百姓全都自行待在家中尽量不要出门。为了避免有人漏看了布告,众人只能一家一家走访,将这个消息送上门去。许菏清也跟在他们身边,给那些百姓们诊脉,避免有已经感染而不自知的病患出现。 说明自行在家隔离的事情,再加上把脉以及简单说明初期症状表现,这一天下来走访着实是累得很。嘉福县虽然算不上太大,但也有上千户人家。若非带了足够的人手过来,再加上嘉福县本身的官员,光是这项工作就不知道要做上多久。 可即便如此,一天下来身心依旧十分疲惫。 李惟楚推着许海晏的轮椅,感觉自己的肩膀也跟着有些酸痛,停在今天最后一户人家面前小声喘着气。 “是不是很累?” 许海晏早就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偷偷喘气的李惟楚。 “还好还好。” 李惟楚赶紧直起腰来,“就是有些饿了。” “等会儿回去我就给你做饭。”许海晏把手放在李惟楚腰上给她锤锤,“不过你喜欢吃的剁椒鱼头我可做不了了,毕竟……” “有吃的就行,我不挑。”说起吃这件事,李惟楚突然想起今天在前线那边忙了许久的公孙城瀚他们,“倒是公孙先生他们,忙的可能一天下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嘉福县太守府倒是有几个厨子正在帮着做公孙先生他们的饭菜,不过人手可能还是不太够,毕竟那些个病患的饭菜也是他们在做。”许海晏说道,“等我们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去帮帮他们。” “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么?”李惟楚问他,“你一个人管这么多事,忙得过来么?” “在厨房同样可以听属下汇报情况,不影响。”许海晏笑着看向李惟楚,“你心疼我?” “心疼你作甚?” 李惟楚没想到这家伙这会儿还有心思调侃自己,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心疼我自己都来不及。” “赶紧的你们两个,别磨磨蹭蹭的了。” 许菏清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今天目标的最后一户人家面前,见两人还在后头说小话,许菏清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 沈家最近的作坊距离嘉福县也要三天的路程,也就将那些物资运回来的时候才能偶尔见上一面。许菏清这边也有只有她才能做的工作,也就只得打消跟着他一块儿去的念头,选择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嘉福县。 “来了。” 李惟楚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到了这户人家门前,看了看在风中显得单薄且飘摇的茅草屋,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有人在家吗?” 李惟楚的敲门动作似乎让这扇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板门显得更加脆弱。只轻轻敲了下,感受到已经禁不起第二下敲击的门,李惟楚直接改为朝里边的房屋里大声喊着。 这会儿突然开始起了大风。 屋檐上的茅草被卷起一层又一层,甚至有些刮过了李惟楚的脸颊。许菏清觉得有些不太对,朝旁边的许海晏问道:“哥,看来这里边没人。” “是么?” “不行,我觉得不太对。” 虽然方才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应声,可直觉告诉她,这屋子里是有人了。 既然有人却不能回应,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惟楚沉声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却这么走了,那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 “你想……” “我直接破门。” 李惟楚让许菏清带着许海晏往旁边走走,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施展拳脚。许海晏倒是没想到李惟楚什么时候练了一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功夫,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这房子的门本来就算不上太牢固,李惟楚毕竟也算是学过跆拳道的人,也踢过几块木板,虽然去了京岚城之后这跆拳道也跟着落下了,可这毕竟只是一块薄薄的门板,当然不在话下。 一气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李惟楚一下就把门给踹开了。 房子里突然传出一种十分难闻的气味来。 像是放了许久已经馊了的饭菜,又夹杂着些难以描述的如同臭水沟一般变幻莫测的气味,让这间原本光线就十分昏暗的茅草屋朦胧间又充斥着黑色的浓雾。李惟楚捂住自己的鼻子,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来让许海晏捂住口鼻:“大人,你注意些。” “你也是。” 李惟楚并没有打算要推着许海晏进这种地方,同许菏清两个人紧皱着眉头进了这个房屋里边。 这房子再简陋不过了。 房子里就像它的外表一样,一个简单的锅炉在中间架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四方桌在旁边。旁边的锅碗瓢盆都已经起了一层薄灰,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动过。李惟楚走到一边的米缸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有一只耗子掉进了米缸,直接死在了里边,尸体都已经变得干瘪瘪的。 难闻的气味一下冲进李惟楚的鼻子里,虽然提前捂住了鼻子,但她还是险些被这气味冲得当场去世。 “难道这气味就这一只死耗子传来的?”李惟楚觉得奇怪,把米缸盖子盖上,努力想辨认气味来源。 许菏清这才发现一边还有个已经灰扑扑的同墙壁融为一体的帘子。 “这里边还有个隔间。” 李惟楚跟着许菏清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脑子里还在不断回忆着方才那只死耗子传出来的难闻的气味,忍不住干呕几声。 低着头正准备进去,却突然撞上了许菏清的后背。 “怎么不进去了?” “阿楚,你看。” 许菏清侧过身子给李惟楚让开一条缝。 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已经干瘪了的尸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肺鼠疫 如果不是那腐尸还依稀看得出人形,李惟楚和许菏清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个人。 原本头发就已经稀疏且发白,里边的头皮也跟着暴露,没有了头发的遮掩,过了这些日子的腐化,更是变得无法直视。皮肤本就已经皱巴巴的,这会儿身体里的水分彻底消失,所有的皮全都如同晒干后的鱼干一样紧紧皱成一团。 眼窝深陷,眼珠子瞪得巨大,朝着屋顶翻着白眼。 平时连个恐怖片都不敢看的李惟楚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同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一眼被吓得不轻,连忙退到一边开始干呕起来。一直在外边的许海晏注意到里边的动静,自己推着轮椅走进房间。 见李惟楚扶着墙角脸色苍白,许海晏赶紧到了她身边:“怎么了阿楚?” “我没事大人。” 李惟楚伸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许海晏也给她拍了拍后背,这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虽然干呕感已经消失,可肚子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想给里边的许菏清添麻烦,李惟楚索性站在外边没有再进去:“小清,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看起来,这人已经死了将近半个多月了。” 许菏清虽然见过不少的死人,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尸体,一时间也不忍与其直视,“只是,现下没有工具,不好判断他的死因是什么。” 赶紧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之前沈廷给她准备的一次性手套和口罩戴上,许菏清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你们就别进来了。眼下情况特殊,若是这个人是得了疫病,保不准会被传染,你们隔远些。” “你也小心。” 李惟楚同许菏清说完这句话,就见她钻进了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在外边等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许菏清在里边喊:“阿楚!过来帮我一下!这里还有个人!” “来了!” 听见许菏清的召唤,李惟楚赶紧迈着步子冲了进去,就看见许菏清从房间里边用稻草铺成的草垛子里边带出一个男孩子来。 那小男孩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许菏清伸手给他把了脉,居然意外地发现还有脉搏,看了一眼旁边的尸体,许菏清把李惟楚叫了进来:“阿楚,这个孩子还有脉搏。你去找点水给他喝。” “水?” 李惟楚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水壶,晃了晃却发现水壶里的水早就已经被自己喝完。许海晏把自己的水壶给递了过来:“阿楚,给你。” “好。” 顺手就把许海晏递过来的水壶接住,李惟楚捏开那小男孩的嘴往他嘴里灌水。 可灌了半天,也只是灌进去一小口而已。 “他喝不进去。”李惟楚把水壶还回去,“不行,我们得赶快把他带回医馆去。不然这孩子要撑不住了。” “走吧。” 在房间里捣腾完的许菏清从里边走了出来,“这男孩子估计是因为几天没吃饭才饿昏过去的。身体没有别的大碍,现在送回医馆还有得救。” “那我们赶紧回去。” 李惟楚蹲下身来,让许菏清帮着她把这小男孩爬上自己的后背,稳稳地托住他,李惟楚迈着大步,先许海晏他们一步往医馆的方向跑。 许菏清在后边,先给这间屋子贴了张封条,这才推着许海晏的轮椅跟上李惟楚的步伐。 李惟楚身子骨比起别人来说都要单薄许多,可力气也还算不赖。更何况她背上这个小男孩,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背在背上也觉得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四岁的模样。 就算身后背了个人,李惟楚的步子也并没有受到影响。 三步并作两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孙城瀚他们所在的医馆。阿广瞧见李惟楚身上背了个小孩觉得奇怪:“李先生,你身后背的是谁啊?” “今天走访的时候见到的,因为没有吃的已经在家里昏迷好几天了,方才给他灌了几口水。”李惟楚小心翼翼地把人给卸下来,阿广赶紧过来帮忙。听她这么一说,阿广心中一惊:“怪不得脸色这么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我这就带他去医治。” “爷爷……” 阿广正准备将小男孩接过,依稀从孩子嘴里听见他在说着什么。 只是可惜,他声音实在太小,即使离他最近的李惟楚也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许菏清匆匆忙忙赶过来,正好看见阿广把人给带进医馆。 “你刚刚在那房间里做什么啊?” “去检查了一下那个人的死因,还有年龄之类的。” 许菏清脑子里回忆起自己方才瞧见的场景,粗略地推算了一番,“那人已经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死因也的确是因为疫病。” “你怎知那人得的是疫病?” “他死亡时的身体表征同昨天师父跟我说的患者的身体反应是相似的,而且他们家米缸里有一只老鼠,你还记得吗?” “记得。”听她突然说起那只老鼠,李惟楚突然脸色一变,“难不成那人正是因为那只老鼠才染上的疫病?” “没错。” 许菏清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旋即走到李惟楚旁边来说道:“而且,我已经知道了这次疫病在人体内的主要发病场所在哪儿了。” “你……” 李惟楚只是稍加思索,便立刻想明白了方才她在那间房子里到底做了什么。 “你居然把尸体给解剖了?!” 李惟楚瞪大眼睛看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外传,只得小声地朝她喊了句。 在北辰,或者说在封建王朝当中,解剖尸体始终都是让人忌讳且极为禁忌的一件事,而北辰对这一管理是更加严格,因此断案中仵作都很少有发挥的余地,只能全靠一些有限的线索推断出真相。 而这一条例对公孙城瀚他们来说更加是阻碍。 在出发前,公孙城瀚原本还想向许承乾讨一道允许解剖尸体的圣旨,可夏如云却拦住了他。 毕竟,这个规矩就是当初许承乾为了掩盖自己害死太子的真相而定下的。若是贸然提出这个意见,恐怕公孙城瀚小命都会不保。 因此,他们来到嘉福县之后,一是死亡的病例在他们到来之前都已经下葬,二就是因为这一条例,所以对疫病的判断迟迟没有进展。 却没想到许菏清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宿命 “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对疫病迟迟无法定性,后边还不知道回酿成什么样的后果。眼下有个机会摆在面前,当然不能就这么错过。” 许菏清朝李惟楚眼神示意,让她莫要同别人声张,“这下有了这些资料,等会儿我去告诉师父和娘,他们下一步的工作也好做。” “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放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问题的。” “我也听到了。”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秘密交谈,许海晏冷不防地在旁边吱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粗心大意的妹妹。 “哥你又不是外人。”许菏清摆手,“我现在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那小男孩就靠你们两个看着了。” “去吧,记得只同公孙先生和娘说就行。” 李惟楚叮嘱了她一句,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就见她点了点头,然后风风火火地迈着步子往医馆后院走。 “虽然小清的做法莽撞了些,可眼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好办法了。”转头看许海晏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李惟楚回过身来安慰她,“你也不要太生气。” “也不是生气。”许海晏叹气一声,“现在小清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但想法还是不够成熟,很多事情考虑不到后果,随随便便就去做了。现在想起来,和娘的性子真是像。” “你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李惟楚打趣他,“真该说你们不愧是一家人才是。” “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什么事,不还有你这个哥哥,还有父亲在后边兜着吗?” 许海晏没有再接她的话,可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别的事情。李惟楚也没打算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地思考,自己在一边思考曾经见到过的肺鼠疫的治疗方法。 只是在大脑中寻找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 之前见到的大多都是西医的法子,就算提供给了公孙城瀚他们也是无济于事。之前也没怎么见到过治肺鼠疫的药方,就算偶然见过,大多也已经没有了印象。 毕竟李惟楚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忽然想起来什么,李惟楚回头问许海晏:“大人,你准备什么时候颁布封城的那道圣旨?” “啊?”许海晏突然被李惟楚点到名字,险些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哦,我准备这几天再看看情况。要是实在管不住,才能采取这种强硬手段了。” “今天听巡视城东的人说,那边的酒楼和烟花柳巷之地还是人满为患。”李惟楚想起今早出发时听他们说起的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很难免不会出现集体性爆发疫病啊。” “没办法,毕竟现在封城的消息还没有下,发出去的布告也只能是口头约束一番。” 这封城圣旨颁布的时机的确很难把握,许海晏思考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一个结果来。眼下只能静观其变,再发布封城的消息。 “等封城的圣旨一颁布,我们就得重新想想防治措施了。” “嗯……” “李先生!丞相大人!那小男孩醒了!” 阿广从里边走出来,朝站在外边等候的两人摆了摆手,招呼他们两人进去看看孩子。李惟楚赶紧推着许海晏的轮椅走了进去。 里边躺满了疫病患者,全都用简单的帘布遮挡着,谁也瞧不见谁。阿广带着两人进了内里那间房,里边躺着的都是一些疑似病例和其他病症的病人,而被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就躺在里边。 李惟楚两人走近小男孩的床位,瞧见他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看着他们,露出疑惑的神情。 “醒了吗?” 见那小男孩脸色似乎还是很难看的样子,李惟楚回头问了一句:“阿广,他现在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他就是饿了好几天没吃东西,我用简单的法子把他给唤醒,已经让人去给他做吃的去了。” 听到这句话,李惟楚才算放下心来,眼神重新放在小男孩身上。 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人,总是不希望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眼下他已经脱离危险,李惟楚也跟着高兴起来。 只是,笑容还没有持续多久,那小男孩就开口说话了:“姐姐,我爷爷呢?” “爷爷?” 只这一会儿,李惟楚脑海里便立刻回想起来方才在那间简陋的茅草屋里边见到的那具已经干瘪了的尸体。 被他徒然问起,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惟楚求救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虽然这件事对这样一个小孩来说的确十分残忍,可继续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李惟楚不忍心也没有勇气说出口,那只能许海晏来说出事情的真相:“孩子,你爷爷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小男孩似乎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爷爷去哪儿了?” “爷爷去了天上,已经回不来了。” 许海晏低声说道,旋即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那小男孩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一副心情低落的样子,开口说道:“爷爷真是奇怪。明明同我说现在外边很危险,有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不要出去乖乖待在家里。结果他自己却走了。” “你爷爷这么和你说的?”李惟楚觉得有些诧异。 按照许菏清的说法,他爷爷半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按时间推算,那会儿还是疫病刚开始的时候,老人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只是可惜,无论怎么躲,最后还是死在了肺鼠疫的手里。 李惟楚没来由地觉得难过,却又不想让小男孩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别过头去悄悄抹眼泪。 “你就是因为爷爷说不能出去,所以才一直待在家里没有离开过吗?” “是啊。” 小男孩点点头,“爷爷说不能出去以后,我们就一直待在家里。可是家里的米面都已经吃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可是爷爷又说还是不能出去,所以爷爷让我躺在床上不动,说这样就不会饿肚子。” “爷爷后来躺下之后就没有动过,我想让爷爷睡的舒服些,就下来往旁边的草垛上睡着。” “醒来就到了这,结果爷爷还没有告诉我就自己悄悄地走了。” 提及此,小男孩似乎觉得有些难怪,低下头去红着眼,沉默着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新的危机 李惟楚后来同那小男孩闲聊,才对这小男孩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小男孩名叫杨轩,实际上已经六岁了,只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所以才看起来同三四岁小孩没什么差别。那个已经死了半个多月的人就是他的爷爷。杨轩的父母很早之前就去了,只留下祖孙俩相依为命。他爷爷听邻居说起,现在城东的富贵人家很喜欢沈家浣花阁出来的貂皮大衣,只是可惜这貂皮大衣每年沈家也就只出那么几件,城西的几个脑子灵活些,之前也做过几笔小生意的人脑子一动,突然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嘉福县郊外一座千星山,山里头很多老鼠洞,那老鼠皮扒下来可以用来做衣服,换个颜色同那貂皮差别也不大。 几个人合计着,然后叫上了好多平时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的人一起去千星山。杨轩爷爷听说有赚钱的生意,原本还有些兴奋,想着能改善一下祖孙俩的生活,结果没想到是靠这种法子赚钱。 杨轩爷爷当时就提出了反对,先不说做这种以次充好的事情本就不妥,嘉福县之前就因为那老鼠洞受过一次灾,好不容易才控制下来,他们居然还要做这种事。 屡次劝说无果,杨轩爷爷想着要赶紧告诉嘉福县太守利明翰利大人,结果被那些人看穿了意图,几个壮年男人合起伙来暴打了杨轩爷爷一顿,警告了他一番。老人家本就身体不好,被几个壮汉拳脚相向,更是撑不住,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家里。 杨轩原本想出去给爷爷请大夫,可却被他给拉住了。 “小轩,听爷爷的,不要出去……嘉福县再过不久就要大难临头,只有待在家里才能继续活下去……” 杨轩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没有什么主见,平时也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听爷爷这么说,自然是听他的话,一步都没有迈出去过。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面临这样的结果。 “难怪,只是一只小小的耗子,最后也变成了害死爷爷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惟楚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只能感叹命运无常。 同许海晏一起安顿好他,正在想着怎么处理杨轩爷爷的尸体,之前一直没有出现的阿志突然落在了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面前。 “阿志?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都跟在郡主身边,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阿志淡淡地说着,似乎并不想就这件事同他们解释太多,“郡主让你们过去一趟。” “去哪儿?” “去王妃和公孙先生那儿,他们有事情要同你们说。” 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到李惟楚多问一句,阿志忽然一下又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喂!阿志!” 李惟楚试图把阿志给叫出来,旁边的许海晏制止了她,“别叫了,平常除了小清,就连父亲也只是偶尔才能使唤他。” “是么?”阿志给李惟楚的印象的确是十分高冷,不过高冷到这种程度,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只不过转念一想,李惟楚似乎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回头看了许海晏一眼,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对上许海晏朝自己投来的疑惑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你刚刚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没有。”李惟楚过来帮他推轮椅,“走吧走吧。” 两人走到医馆后院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几十种甚至有可能是几百种药材的味道交织才一起,味道虽然算不上难闻,但李惟楚还是觉得有些难受,把自己的鼻子给捂上,朝里边喊道:“小清!公孙先生!娘!” 夏如云在里边听见李惟楚的声音,从里边探出头来朝她挥手:“快进来!” “来了!” 李惟楚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前边跑,路上不小心磕到一块小石子,差点没把许海晏从轮椅上给摔下去。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惟楚赶紧刹车,跑前头来看看许海晏有没有事。 “你要是把我撞出去了,你就是谋杀亲夫。” “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李惟楚嘟囔着,心里头不爽一揉他的头发,推着他往房间里边走。 夏如云一回头,就看见许海晏乱糟糟的头发。 “你去干嘛了头发乱成这样?” “没什么,就是被小猫挠了。” 许海晏整理好自己的头发,余光瞥见李惟楚悄悄地嘟着嘴像是在生闷气的模样,轻笑一声,继续同夏如云对话,“娘,你找我们什么事?” “我就是想告诉你,封城的圣旨可能要提前下了。” “什么意思?” “你看从昨天开始统计下来患病人数。” 夏如云将一边的卷宗交到许海晏手中,将卷宗接过,看着上边的记载,许海晏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按照上边的人数统计,如今患病人数已经达到了将近三千的人数。按照嘉福县的人口密度计算,恐怕其中已经存在着许多潜在患者。 如果再不继续封城,出现像今天早上下属说的城东人群聚集的情况。 恐怕嘉福县也就直接完了。 “不仅如此,昨天已经开始出现了两例死亡人数,加上今天你们发现的那个老人家,已经是三例了。眼下这种情况,封城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蔓延到别的城镇。” 公孙城瀚静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发表自己的建议,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夏如云的意见。 “我知道了。” 许海晏将卷宗拿在手里,“今天晚上我再同他们商量一下具体的对策,明早便让利明翰将封城的指令传达下去。” “娘,你们的药方研制的怎么样了?” “之前便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方才小清又告诉了我们病灶在肺部,药方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只是这药方还需要人来试,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 “对了。”夏如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小男孩爷爷的尸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最好的办法是焚烧。” 李惟楚开口道,“只有焚烧才能彻底清除病原,否则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焚尸……” 公孙城瀚虽然赞同李惟楚的说法,但听见她这么风轻云淡地说出来,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第二百八十章 浅尝辄止 都说死者为大,无论是解剖尸体还是焚烧尸体,对死者来说都是大不敬的行为。北辰的人死后一般都是土葬,火化人家尸体,简直就跟亲手杀了他没什么分别。 要是所有死亡的患者之后都要被焚尸的消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没有别的法子?” “我同意阿楚的想法,尸体必须焚烧。” 夏如云沉声道,“眼下我们还不知道传染的途径到底是什么,但至少尸体绝对对病原传播有极大的推动作用。要是尸体处理不好,恐怕我们面临的又是另一番境地。” 连夏如云都这么说,许海晏自然知道这件事是非做不可的了。只是这焚尸一事,要是直接把这个命令就这么吩咐下去,恐怕先被焚烧的不是尸体。 反倒是他们这群下命令的人。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许海晏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继续停留下去的打算,招呼旁边的李惟楚离开了医馆后院。 虽然并没有看见许海晏的表情,但李惟楚总是隐约察觉到他内心的疲倦,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推着他的轮椅回了官驿,来到他们暂住的房间。 “大人,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背?” 李惟楚从轮椅后背绕到前边来,半蹲在地上,仰头看向许海晏的眼睛,朝他眨巴两下,歪着头。 “好啊。” 难得有人主动要求要提供服务,许海晏自然开心得很。李惟楚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我扶你到床上去。” “好。” 虽然脚已经好了,许海晏还是装作自己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模样,伸出手来环住李惟楚,趁机在她身上蹭了蹭,弄得李惟楚脖子痒痒的:“大人,你别乱动。” “我没动啊?” 许海晏还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说话的时候却故意对着李惟楚的耳朵,气息全喷在她耳朵边上,惹得她耳朵根都红透了。 恼羞成怒地回头,李惟楚恶狠狠地瞪了许海晏一眼:“大人!” “不逗你了。” 许海晏举起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李惟楚一咬牙,一下把他给搬到床上,接着双手叉腰开始大喘气:“我说大人,你也太重了些。” “那不然你以为我个子白长的?”许海晏挑眉看她,见她一直站在旁边不过来,一把把她从边上拽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我站着歇会儿。” 被许海晏这么环在怀里,李惟楚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定住了一般,所有的感官在这一瞬间回想起新婚之夜的所有记忆。 脸一下烧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嗯?” 见李惟楚的脸红的如此之快,带着些调侃的语气笑着对李惟楚这么一问。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是突然变了一下,低沉着如同装了磁石,把李惟楚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了过去。 “我没想什么。”李惟楚咳嗽两声,努力恢复镇定,“大人,不是说按摩吗?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按?” “这样也可以按。” 正疑惑许海晏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脖子忽然一热,许海晏的鼻息如同一根狗尾巴草似的在她的脖子边上轻轻地挠着。李惟楚被惊的一激灵,正准备开口,许海晏的吻就顺着脖子停留在了她下巴上,嘴角边。 “别闹……大白天的……” 李惟楚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眼珠往旁边一转看见许海晏的发间。 却没想到许海晏眼睛突然看向她。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许海晏抬手环住李惟楚的腰,拉住她的衣摆。外边突然有人敲门,李惟楚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狠狠地往后撞了下许海晏的额头,小声又娇嗔地骂了句:“色胚!” 许海晏低笑一声,欣然接下她这句暗骂,开口同外边的人说道:“谁啊?” “丞相大人,秦将军和他底下几个将军说有事要见您。” “我这就来,让他们在大厅等我一会儿。” “是。” 李惟楚赶紧从许海晏怀里起来,确定外边的人已经走远,这才开始训斥许海晏:“我说你这人,这么关键的时刻,脑子里怎么总想着这些没用的?” 许海晏微笑着抬头看她:“夫人教训的是。” “知道你管这些事很累,这不还有我在的嘛。” “嗯。” 李惟楚见他乖巧点头,突然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一下又开始心软:“有些事呢,虽然不是不可以做,但还是要等到正事办完以后才行。” “知道了。” “你有没有觉得委屈?” “不会。”许海晏摇头这么说着,忽然转念一想,又改变了自己的答案,“有一点。” “那我给你点补偿。” 李惟楚突然笑眯眯地看着许海晏,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结果还没反应过来,李惟楚的唇就已经落在了许海晏的嘴上。 只一瞬间,浅尝辄止。 “剩下的,等嘉福县的事情结束以后再说。” 李惟楚刚做完这件事,匆匆忙忙把他扶到轮椅上,走到梳妆台前,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 “好。”许海晏在后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局促不安的背影,微微点头。 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李惟楚叮嘱了自己心中的小鹿让它别再乱跳,这才回头朝他招手。 “做什么?”许海晏一边问一边推着自己的轮椅往她的方向移动,“难道你还要亲我一下?” “亲你个大头鬼!” 李惟楚伸手过来就是一个暴栗,弹得许海晏险些哇哇乱叫:“你不亲也别打我嘛!” “过来!给你重新梳个头!” “哦。” 许海晏把自己已经有些凌乱的碎发往耳朵后边一别,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她面前。 “麻烦夫人了。” “不麻烦。”李惟楚狡黠一笑,“客官,记得多给点赏钱就行。” “那老板,以身相许要不要?” “不要。”李惟楚摇头,“我已经有家室了。” “哦——”许海晏跟着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那真是太不巧了。” “是挺不巧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寻花楼 许海晏同李惟楚两人一起出现在大厅的时候,端木臻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惟楚脸上淡淡的红晕,许海晏脸上十分可疑的表情,以及萦绕在他们周遭的那种令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的氛围。 轻声哼了一声,端木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离这种氛围远一点。 “怎么了?” 秦定安站在旁边,见到端木臻的可疑举动,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 像秦定安这种丝毫没有敏感神经的人,自然是不会发现这种微妙的变化。端木臻不想被他给传染,又往左边挪了挪,想离秦定安远一些。 “端木臻?你怎么同秦将军一起来了?” “嗯,路上碰见的。” 端木臻别扭地侧身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秦定安,正巧对上他好奇的目光,慌里慌张的别过头来,“不说这些了,说正事吧。” “说吧。” 许海晏推着轮椅到了两人面前,李惟楚绕开走到他前边,给秦定安和端木臻他们倒茶。 “我觉得,封城指令要赶紧下了。不然……” “看来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许海晏看了一眼倒好茶又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李惟楚,同他对视一眼,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看向端木臻的方向:“今天瀛王妃和公孙先生也同我们这样说过了。” “是么?” “你们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今天去城东巡查的时候,碰上了一个突然发病的病人。” 秦定安低声说着,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头看向旁边的端木臻,“端木大人,这件事我说不清楚,还是你来说吧。” 嗯? 李惟楚好奇地看向端木臻的方向。 方才不是还说是在路上碰到的么,可秦定安这话不是很明显两人是一块儿过来的? 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李惟楚眼神中露出狡黠的目光,朝端木臻勾了勾嘴角。知道她这人逮着点把柄就得蹬鼻子上脸,索性直接避开她的目光,选择回答许海晏的问题:“嗯,事情是这样的……” 其实端木臻的确是同秦定安半路上碰着的,不过不是在来找许海晏的路上,而是在城东寻花楼门口碰见的。 端木臻并没有被分配到什么任务,可她也不想就这么闲着,于是就想着在嘉福县里边到处转转,结果没想到路过寻花楼的时候碰见秦定安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端木臻觉得好奇,想上去同他搭话,结果正好看见他进了寻花楼里边。 “诶——” 端木臻一挑眉,有些惊讶,“这秦定安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 身为朝廷命官随意出入烟花之地,而且还是在有任务在身的情况下。微微眯着眼,端木臻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却被在门口守着的姑娘给拦住了。 “诶姑娘姑娘,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脚步停在寻花楼门口,端木臻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 身上的脂粉气味冲的端木臻脑袋都跟着有些发昏,用力地闭上眼然后睁开缓了缓,端木臻被她身上五颜六色的衣裳晃的有些睁不开眼,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官府的,办点事。” “啊原来是官爷,啊不,官……” 那姑娘眨巴了眼,在寻花楼待了这么多年,自然得有些眼力见。那令牌可是至少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持有的,而面前这个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一些的姑娘,居然是如此高品阶的官员,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只是不一会儿,她又赶紧反应了过来:“不对不对,你这令牌是从哪儿偷过来的吧?你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令牌?” “端木臻,不知道?” 淡淡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想再同她再过多纠缠,端木臻直接越过门槛进了寻花楼。 这寻花楼的姑娘实在是不怎么样,比起京岚城那几家的姑娘实在是差远了。 大概。 想起之前李惟楚在牢里的时候同她说的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诸如哪家姑娘才艺最佳,哪家姑娘长得最好看,京岚城中才情并茂的姑娘又是谁,端木臻那段时间闲的没事的时候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些,同时也很好奇李惟楚一个姑娘家怎么对青楼的事情如此熟悉。 不过,端木臻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庸脂俗粉,是绝对比不上那些姑娘的。 “这秦定安的品味还真是……难以恭维。” “端木大人?” 端木臻刚说完这句话,未曾想到秦定安这会儿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差点没把她魂都给吓没了。 “我说秦将军。” “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啊,不好意思。” 秦定安想起自己第一次同她见面的时候也是十分突然,这下似乎又把人家给吓到,秦定安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憨笑两声低着头。 “你来寻花楼做什么?”秦定安问她。 “额……” 被他突然这般询问,端木臻微微一愣,“没什么,就是进来看看。你呢?” 进来看看?你一个姑娘家来寻花楼看什么? 心下觉得奇怪,秦定安的注意力却被她的疑问给吸引了过去:“我是听说,今天寻花楼被几个嘉福县的富家子弟和利明翰的儿子包下来了,他们在这里头聚会。之前明明已经下过禁止聚集的指令,可他们还这么聚在一起,心里有些不放心,所以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劝回去。” “啊……这样。” 真是对不起,误会你了。 端木臻在心里默默地给秦定安道了个歉,四处看却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那人呢?” “不知道,我一直找都没有找到。” 秦定安顺着端木臻的眼光看了过去,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直到突然听见二楼隐约有音乐声传来,端木臻同秦定安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同往楼上赶了过去。 还没有站在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寻欢作乐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二章 利瑜周 “真是不怕死,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做这些没用的事。” 端木臻站在门口,听着里边的男男女女嬉笑怒骂的声音,冷哼一声。 想起之前在城西看见的那些各家各户紧闭的大门,端木臻内心的那股无名怒火更是没来由地烧了起来,并且少见地在脸上都显示出了些许愠色。 秦定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端木臻:“端木大人?” “嗯?” “我们现在进去吗?” “当然。” 端木臻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秦定安反应过来,便直接一脚踹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同嘉福县太守利明翰极为相似的他儿子利瑜周。 他父亲正在为了嘉福县的百姓忙上忙下双脚不沾地,他儿子现在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轮流亲昵同样忙的脚不沾地。 真是讽刺。 “你们俩谁啊!” 利瑜周松开搂着两个姑娘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神极其不友好地瞪着站在门口同样面色不善的端木臻和秦定安。 徒然发现端木臻是个姑娘家,她身后跟着的又是个看起来不怎么中用的小白脸,利瑜周突然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迈着步子走到端木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难不成是嬷嬷派你来伺候我的?” 伸手就要去摸端木臻的下巴,她只淡淡地看着利瑜周的手逐渐向自己靠近,却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 只是眼神一直如同一把钢刃要刺穿利瑜周的头颅。 就在利瑜周的手即将碰到她下巴,端木臻也同时想要动手的时候,旁边的秦定安却抢先一步动手,捏住了利瑜周的手腕向后一掰,疼的对方哇哇大叫:“你放尊重些,这位是朝廷来的端木臻大人,翰林大学士,三品官职,岂容你对她放肆?” 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替自己说话的秦定安,端木臻略感意外,旋即又将目光放在了利瑜周的身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利大人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下过布告说减少聚会,现在多少老百姓都听了话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而你作为太守的儿子,不仅不以身作则,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带头做出这种事,你真不觉得对不起你爹爹?” “那老头做什么,同我有什么关系。” 利明翰冷哼一声,并没有任何要忏悔的意思,听见端木臻的来头,也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便什么其他的表情都没有了。 也是,天高皇帝远,就算自己是三品官员又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利瑜周是利明翰的儿子,在这嘉福县自然是有些傲气。 “瑜周,同他们废那么多话干什么?继续继续。” “江兄说的是,来,我们继续!” 坐在利瑜周对面的一个姓江的富家子甚至连看都没有看端木臻他们一眼,自顾自地举起酒杯,同旁边的姑娘碰杯,调戏了她一番,将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多余的酒水顺着喉咙流过喉结,那旁边的姑娘扫了端木臻一眼,凑过去将流到那富家子锁骨上的酒水舔舐进了肚子里。 画面弥漫着一副奢靡的味道。 端木臻不可置否地皱眉,朝旁边的秦定安使了个眼色。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最后再劝告一次。”秦定安走上前来,“请你们赶紧离开。” “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这寻花楼的主人都没有赶我们走,你们却这般胆大妄为?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秦定安性子还算比较柔和,被利瑜周这般折辱也没见他怎么生气,反倒还要耐心地同他们这般和和气气地对话,“还请几位赶紧离开。” “要是我偏不呢?” “江韩,都跟你说别理这两个人了。”利瑜周不悦地说道。 “那他们两个就这么站在门口拦着,岂不也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江韩无奈地摊手,把之前一直在一边待着的护卫给喊了过来:“替我把人解决了。” “是。” 端木臻神色一凝,倒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动起手来,自己现在穿的这身衣服着实有些不方便动手。更何况面前这个看起来高大壮的护卫,自己也的确不像是他的对手。正准备开口,一边的秦定安就拦在了她前面。 “端木大人,我拦住他,你去把那几个人给制服了,没问题吧?” “只要他们的武功不比你厉害,我一打五都没问题。” 端木臻轻笑一声,惹得秦定安微微一愣,旋即朝她比了个手势。 那护卫正准备拦住端木臻的去路,结果没想到被秦定安一击给拦了下来。 “我同你切磋切磋?” 即使是到了这种情况,秦定安说话还是客客气气的。 “可我并没有要同你切磋的打算。” 那护卫的声音如同千斤坠的石头听得人如同心口被重击了一般难受,还没等秦定安答话,他的拳头就破风而来。 原本还准备多同他说几句话,却没想到这人是这般不讲道理的角色,秦定安定了定神,无奈同他交起手来。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打我们三个不成?” 利瑜周见端木臻独自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笑话似的看着她。端木臻反倒觉得他有些好笑,立刻反唇相讥:“不是我想一个打三个,只怕是你们不得不一个打三个。” “没想到一介女流居然有如此大的口气。” 利瑜周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虽然他总是被说没有他父亲利明翰的风采,但至少也算是有些本事。 这端木臻只是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就算懂些拳脚功夫,她一个文官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还带着个跟班来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对自己大放厥词。利瑜周原本还想同江韩两人一起出手,现在瞧见两人准备从座位上起身,却立刻抬手制止了他们。 “我一个人同她打。” “我都可以。” 端木臻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接激怒了利瑜周。甚至连预兆都没有,他便在端木臻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手了。 “不是自诩大丈夫真君子么?居然对我一个小女子使出偷袭手段?” “随你怎么说。”利瑜周一咬牙,朝端木臻攻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症状病患 这利瑜周的确有两下。 端木臻一边小心提防着一边江韩那两个人的偷袭,一边滴水不漏地对利瑜周的攻势进行防守。虽然利瑜周看起来好像在占上风的样子,可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大对劲,觉得端木臻似乎在谋划些什么。 可他现下却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先前已经同她夸下海口,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向江韩两人求助。 可要是她并没有发现,那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正在同端木臻进行拉锯战的同时,利瑜周悄悄地朝江韩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这是两人从前联手诱拐少女时常用来打的暗号。每当利瑜周朝他比出这个手势的时候,就是示意江韩可以行动的时候。 端木臻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点小心思,只是一味的防守着面前利瑜周的进攻。而那边的秦定安同样也是忙于同那护卫交手,更是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 江韩悄悄绕到端木臻的后方,忽然一瞬间就朝端木臻的后脑勺劈了过去。 “正等着你呢。” 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冷笑,端木臻侧身一闪躲开了江韩的攻击,利瑜周的后招来的十分之快,立刻想封住端木臻的退路。 一下反应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利瑜周击中头部,端木臻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方法。 却怎么都没想到利瑜周居然在这个时候收了手。 就连后边的江韩也愣住了。 “喂!瑜周!你怎么回事?” “江兄……” 利瑜周隐隐约约地喊出了江韩的名字,伸手却拉住了端木臻的衣袖,“我……救救我……” “啊——” 看见有人倒在了自己面前,那些个姑娘全都齐声发出尖叫,推推搡搡地要离开这个房间。正在走廊上过招的秦定安和那个护卫突然被打断了比试,秦定安趁护卫不注意一个闪身到了房间里头,就看见利瑜周倒在了房间里。 “解决了?” “不是。” 端木臻回头看了一眼朝这个方向走来的秦定安,“我甚至都还没热身完毕,他就自己倒下了。” “什么情况?” 听了她的描述,秦定安一下懵了。见利瑜周已经昏迷不醒脸色绯红的样子,蹲下身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怎么突然发这么高的高烧?” “什么?” 端木臻也跟着被吓到,赶紧俯下身去,就听见了利瑜周急促的呼吸声。 江韩感觉情况不对,朝另外一个富家子和门口的护卫挥了挥手,赶紧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端木臻虽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却并没有打算阻止他们离开。 本来他们今天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发他们回家,又不是来打架的。 只是这利明翰的情况,实在是出乎两人意料之外。 “先把人带去医馆吧。” 端木臻皱着眉,同旁边的秦定安说了声,转头要同他商量。 却没想到正好碰上秦定安也凑到了自己面前。 鼻尖轻轻地掠过秦定安的嘴唇,端木臻抬眼便对上秦定安正看向自己的眼神。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给吓了一跳,端木臻一下没稳住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地,表情惊慌失措。 “怎么了?” 秦定安见端木臻也跟着有些脸红,惊呼道,“你难不成也被传染了?” “呆子!” 端木臻暗骂一声,见秦定安又要凑上来给自己探探温度,手一挥把他的手给打掉,朝利瑜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赶紧把人带走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好。” 刚说完这句话,秦定安一下把利瑜周给背在了身上。 放在还觉得利瑜周这个家伙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实在是生的高大。现在同秦定安比起来,又忽然间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秦定安。” “嗯?” “之前看你……” 端木臻一句“长得像小白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实在是太失礼,也惊诧于自己为什么会想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说这种话,侧身对上秦定安好奇的眼神,端木臻咳嗽两声,连忙摆手道,“啊,没什么。方才原本有个问题想问你,我刚刚又突然想起来了。” “这样。” 秦定安微微点头,得到她的解释以后,对于她所说的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好奇心,停下脚步将快要滑下去的利瑜周给托了上去。 两人都是有些功夫的人,脚步比起别人似乎也要快上一些,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馆。 夏如云见到两人一块儿出现,身后还背着一个大男人,觉得有些诧异:“你们这是……” “这是利大人的儿子利瑜周,今天秦将军在巡视的时候见他同几个人在寻花楼聚会,想着去劝说一番,我是偶然碰见,过去帮忙的。” 端木臻让秦定安把人给放下来,从夏如云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方才的情况。夏如云虽然才来到嘉福县没几天,但也知道利明翰也算是个为民造福两袖清风的好官,却没想到出了个这样的败家儿子,替利明翰觉得可惜。 可是听见端木臻说起利瑜周无缘无故倒下的时候,夏如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躺在病床上的利瑜周身上。 “我来给他把脉。” “好。” 端木臻给她让开位置,让她坐在床边给利瑜周把脉。 夏如云把脉完毕,顺便查看了一下他身上其他的地方,确定没有任何损伤以后,起身同端木臻说道:“没想到,这个利瑜周得的居然也是肺鼠热。” “什么?肺鼠热?” “嗯,这是刚不久调查出来的此次肆虐嘉福县的疫病名称。”夏如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动静的利瑜周,“现在看来,这个利瑜周就是这种病。而且已经过了刚开始出现症状的阶段。” “无症状?” “嗯。” 夏如云紧皱着眉头,“要是已经出现无症状病患,那嘉福县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看来,必须得让许海晏拿出那道封城的圣旨了。” “眼下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我同秦定安过去,再商量商量剩下的办法。” “好。” 第二百八十四章 嚣张跋扈 “原来你们是这样碰在一起的?” 李惟楚听完端木臻的讲述,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还是觉得端木臻隐瞒了一些细枝末节,不然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也不会变得这么的…… 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既然城中已经出现了无症状患者,那很有可能出了利瑜周之外还有别的这样的人潜藏在其中。要是因为无症状就随意放人出入嘉福县,恐怕很快就会把疫病带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也将会更难控制。” 李惟楚侧目同许海晏对视一眼,彼此交换过意见,旋即继续开口说道,“不仅如此,只要城中出现过一个无症状患者,就算知道出现患者要上报,恐怕也很难防控。要是超级传播者存在在无症状患者之间,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的确是时候将封城的指令下下去了。” “除了封城,还要别的措施相互配合才是。”许海晏思忖片刻,看向李惟楚一眼。 她转身离开了许海晏身边,从另外一个房间拿来了嘉福县的地图。 “分区防控,每个区域一个负责人,而且设置的医队救助点要更分散些,以免延误病情。” “还有,从今天开始要让嘉福县所有百姓乖乖待在家里,具体管理区域可以再划分的细致一些,每个地方一个负责发放物资的人员,由他们来完成物资配送。” “医师的后勤工作也要做好才是。”李惟楚在一边补充,“这几天我看阿广他们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样,他们在医馆忙前忙后,最后要是自己累倒,那就实在太不划算了。” “阿楚说的不错,我也有这个想法。”许海晏沉声道,“我会赶紧让人安排好的。” “还有就是这儿,管旭这个问题……” 许海晏同秦定安他们几个人足足在房间里讨论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黑以后,端木臻和秦定安才从大厅中出来,准备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 “秦将军,就按今天说的这么办。” “明白。” 秦定安微微点头,旋即挥手告别了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同端木臻并肩走在街上。 月光打在青石板上,本就安静的街道显得更加寂静清冷。最近嘉福县的人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白天都尚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晚上这有些阴冷的气候。那些摆摊的,连老百姓都不上街,自然也就没了生意,也就纷纷收摊回家,晚上再也不出摊了。 “真是安静啊……” “是啊。” 秦定安在一边附和她的话,偏头见她这样走在街上依旧是昂首挺胸的模样。 “你倒是,无论在哪儿好像都不太放松的样子。” “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放松可言,更不说现下这种特殊时期。” 端木臻长叹一声,偏头看向秦定安:“倒是你,作为一个将军每天都看起来悠哉游哉的真的好吗?” “我哪有悠哉游哉。”对于端木臻的莫名指控,秦定安觉得有些委屈,“而且最近这几天我也有在努力做自己的事情啊。” “是吗?”端木臻的笑容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嗯,大概。就算你私底下偷懒,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说的真是不负责任。” 秦定安知道自己嘴皮子没这个翰林大学士厉害,也没打算要同她说个清清楚楚,随意地便转移开了话题,“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我想去医馆看看利瑜周的情况。” 端木臻想起今天他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恐怖情景,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这利瑜周是个纨绔子弟,但毕竟是利明翰的儿子。如今他正奋斗在前线,要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出了意外,想来也不能安心替朝廷办事。 到时候又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我同你一起去吧。” “随你的便。” 总觉得今天的秦定安似乎对自己好像有些献殷勤的味道。可自己同他也算不上有什么交集,端木臻一时也想不明白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也就先这样草草地应付着。 可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笑眯眯地跟上端木臻的脚步。 原本这路因为房屋的遮挡越走越暗,医馆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两人前方不远处。医馆即使到了晚上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那挂在门口的灯笼的光穿过那条小巷照在端木臻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一边的秦定安无意识地抬手替她遮挡了一下光源,过一会儿又将手给放了下来。 “走吧。” “啊?”端木臻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哦,走吧。” 夏如云这会儿已经去吃晚饭了,顶上来的是方才休息了一会儿的许菏清。即使才顶上来没多久,可大量的工作依旧是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她的衣襟和衣袖。 一下有些没撑住,许菏清站在原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喂!还愣着干什么呢!药怎么不给我!” “啊不好意思。” “真是的怎么办个事磨磨蹭蹭的。要是我因为你死了,那可都是你的错!” “实在是对不起。”许菏清连忙道歉,“这是你的药。” 利瑜周毫不客气地把药从许菏清手里接过,一不小心溅出来的药汤滴在许菏清的手背上,烫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旋即又赶紧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听嫌弃药太烫的利瑜周嘴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端木臻一皱眉,印象中的许菏清似乎从来都不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人物。 “郡主真是不容易啊……要是这个时候被抓住些什么把柄,丞相大人那边可就很为难了。况且,之前同郡主接触,她本来就是个心善之人,也不太爱同别人计较,更何况在自己面前的是病人,会有这般表现,也在所难免吧……” “是么?”端木臻突然想起李惟楚那个爱管闲事且不惧后果的家伙,“要是她在,说不定就直接把利瑜周的药一把夺回来,从他脑袋上给浇下去了。” “还真被你猜对了。” “什么?” “你看那儿。”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秦定安的小九九 端木臻顺着秦定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刚刚嘴里还在念叨着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正如同秦定安料想的那样,李惟楚将利瑜周手里的碗一下抢了过来,旋即对他露出了端木臻从来没有见过的极度厌恶的神情。 “给你药吃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还在这儿蹬鼻子上脸起来了啊?” “关你什么事?” 利瑜周冷哼一声,“现在又不是我自己想得这种病,都是被别人害的,要怪也是怪那些去掏老鼠洞的人。你们现在既然决定救治嘉福县,我也算是嘉福县的一份子,你这药不给我喝,给谁喝?” “是,我们朝廷的确说过要救治所有得疫病的人,不仅包括嘉福县。”李惟楚点头承认了这番话,“不过,这药材的钱,朝廷可没出多少,全都是皇后娘娘自掏腰包,而皇后娘娘将这些钱财全部交给丞相大人许海晏管理,而不巧的是,丞相大人的钱财,正好归他夫人,也就是我保管。” “换句话来说,这钱可以说算是从我这里出的。那这碗药的所有权现在就可以说是在我的手上。” “我给你喝,还是不给你喝,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哼。”李惟楚的态度虽然强硬,可利瑜周似乎并不是很吃她这一套,“原来你们朝廷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随你怎么说。” 李惟楚把手里的那碗药放回到许菏清手上,回头对她说道,“小清,听我的,这种人渣没必要救他。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死了都是浪费土地。” 利瑜周原本还以为李惟楚就只是开开玩笑,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让许菏清把药给拿回去了。他虽然聪明比不过李惟楚,但至少不会蠢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语气之中已经开始服软:“等等。” “还有事?” 李惟楚回头看他。 “我同她道歉,把药给我。” “舍得道歉了?”李惟楚低头见他依旧不改那副高傲的嘴脸,冷哼一声,“不过,我想她应该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亏你还是利明翰的儿子,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敬人。”李惟楚想起那天刚来到嘉福县那会儿见到的利明翰,一脸和气慈祥的模样,对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态度。而面前这个利瑜周的性子同他实在是一点都不太像。 要不是利瑜周长相同他有些相似之处,否则李惟楚已经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利明翰的亲儿子了。 “若你诚心同她道歉,我便把这药给你。” “若你只是敷衍了事,下次再犯……后果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应该清楚。” 趁着这个机会,李惟楚索性举起碗来,同周围的病人开口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此次疫病的确不是你们所想得到的结果,可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帮助你们的大夫们也不是一定要赶到这来治病救人。他们本可以待在自己原先的地方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必要来淌这趟浑水。” “他们是此次疫情中最可爱,也是最伟大的人,我知道各位乡亲们应该都知道,也一定能对他们礼貌相待互相尊重。”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次没有硝烟的战役中取得胜利,这正是我想告诉大家的。” 李惟楚将那碗药又放回到利瑜周面前,朝他使了个眼神。 利瑜周虽然心有不甘,但就像她说的,眼下这种情况,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她手上,自己根本没能力同她拉扯太久。心想着先暂且忍气吞声一番,利瑜周旋即开口道:“对不起,许大夫。” “嗯。” 许菏清知道他心里不舒服,李惟楚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同那些嘉福县的百姓们说道一番。 毕竟才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很多人就因为受不了现下的情况悄悄离开了嘉福县。 大夫要面对这疫病这未知的风险已经十分艰难,若是病人还在背后捅刀子,那他们的处境便变得更加艰难。 那他们想要离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李惟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如此设计了一番。 不过这利瑜周的确十分讨厌。 许菏清也没说要不要原谅他,也不打算同他多计较。这人放在之前,早不知道被自己整成什么样了。 端木臻两人等李惟楚说完话,这才迈着步子走上前去,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同她走到一边:“没想到丞相夫人还是个妻管严?” “我根本没怎么管他好吧?” 李惟楚摊手,“那丞相府的钱也是他自己说给我管的,又不是我主动要管。” “而且,我感觉这钱放在我手里迟早要被我败光……” 喃喃自语了一番,李惟楚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要同端木臻说什么:“倒是你们,怎么比我还晚过来?” “许是我们在路上走的慢了些。”端木臻没觉得什么不对,一边的秦定安却好像略微有些慌了神。 “我是在你们走了一段时间后才离开官驿的。你们就算走的再慢,也得比我先到吧?走星罗街很快就能到医馆啊。” “星罗街?”端木臻对嘉福县的路线虽然不算太熟悉,但也知道星罗街也就一条大道直接穿过来。 可方才她和秦定安弯弯绕绕不知道走了几个小巷子。 “方才是秦定安带的路。” 端木臻狐疑地往秦定安的方向看了眼,就见他匆匆忙忙地想要解释:“这嘉福县我也算不上太熟,应当是不小心绕了远路。端木大人莫怪。” “无妨,小事而已。” 不在意地摆手,端木臻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李惟楚却心下一阵了然。 星罗街附近可是秦定安的巡视范围,要说他不知道这条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明明心里清楚的跟个明镜似的,居然还带着人家绕远路。 这秦定安有什么心思,李惟楚算是一眼就看穿了。 秦定安好不容易让端木臻相信了自己的解释,抬头对上李惟楚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她肯定已经看穿了自己那点小九九,赶紧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李惟楚笑着点头,他才安下心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死亡教育 “你来医馆做什么,我还没问你呢。” 端木臻没注意到两人之间那点小互动,只是对李惟楚又突然赶到医馆这边的行为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听她这么问,李惟楚也跟着老实回答:“我来替大人看看利瑜周的情况,毕竟他是利明翰大人的儿子,却没想到,一来就碰上他这般嚣张跋扈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心生厌恶。” “我同你抱有一样的想法。”端木臻点头道,“若非他是利大人的儿子,这种人,他就算死在寻花楼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大人同我都在想,要不要让杨轩见见他爷爷最后一面。” “杨轩?”端木臻起初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一下闪过,立刻回忆起之前听别人说的那个小男孩的事情,连忙点头,“你们是打算……” “他爷爷的尸体,还有另外两个已经死亡的病人,我们都准备对他们的尸体进行火化处理。” “火化么……” 端木臻虽然有预料李惟楚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但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地实行,“若是真的要对那些最后死亡的病人的尸体进行火化处理,那你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阻碍……”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李惟楚也明白其中艰险,“但要是不这般处理,这后果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能想象得到后果。” “的确。”端木臻点头表示赞同李惟楚的看法,“那杨轩你们是打算……” “那另外两人的尸体都很好处理,之前贴出告示让人认领,最后都是没有亲人的流浪汉。可杨轩爷爷毕竟还有个亲人在世,虽然只有六岁,但我实在是不想让他最后连爷爷的遗体都没有看到,也想同他如实相告这件事,以免他心里有个疙瘩。” “这……杨轩不过只是个六岁小孩,什么都不懂。你告诉他这件事,他大概也只是一知半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今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件事处理掉。” “就算他一知半解,他也有资格知道事情的真相。”李惟楚叹气一声说道,“那毕竟是他的爷爷啊……” 听李惟楚这么开口说着,端木臻似乎也很难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明白李惟楚的想法。 只不过,李惟楚的想法总是略带着感性,而端木臻总是不希望自己被感情所支配,常常是用当前形势得出最客观和所谓最正确的结论。 但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在他们眼里,焚烧掉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染上疫病的尸体。他们火化处理也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可在杨轩眼里,投入火炉中化成灰的,是同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彼此相依为命的爷爷。 其中的牵绊,情感,不是一场火就能全部烧断烧干净的。 “你说的有道理。”端木臻点头,“那你想好怎么同他说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最迟明天早晨,就要同他说明。”李惟楚说道,“另外两具尸体也是放在明天早上处理。要是杨轩那边顺利的话,他爷爷的骨灰也能交到他手中。” 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中思考好措辞,正巧看见杨轩从里边走出来同阿广对话。 眼神刚放到杨轩身上,他便一眼看见了之前见到过的李惟楚,小步地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李惟楚伸出手去随时准备迎接他怕他摔倒,“你这身体才好没多久,还是不要这么乱跑才是。” “姐姐,我身体已经大好了。”杨轩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抬起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嗯。” 李惟楚微笑着上下打量着杨轩。 先前杨轩家里条件就算不上太好,原本应该更高个一些的,现在看起来同三四岁的小孩也没什么分别。后来又关在家里足足半个月,更饿的瘦脱了相。这来到医馆以后对他照顾了些,让他吃了些好的,这脸才逐渐有了血色,没有以前那样苍白的可怕。 “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嗯,我知道的姐姐。”杨轩点头,“不过姐姐,等我好了些之后,能不能留在医馆帮忙啊?” “你这么些小小个子,能做些什么?”端木臻在一边调侃他。 “你别看我这么小个子,我干活可厉害了!” 杨轩急于要同端木臻证明自己,声音也跟着拔高了些,“虽然这看病的事情我做不了,但我可以去后厨帮帮忙,可以帮着打扫卫生,再不济,也可以给小清姐姐递递手帕擦擦汗什么的。”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李惟楚点头,“不过,你怎么想着要给医馆的人帮忙?” “这些天我住在医馆,看小清姐姐,还有阿广哥哥他们忙里忙外的,实在是辛苦。有时候有些病人还故意麻烦人家,明明茶水就在自己面前,还要人家帮着他倒水。” 杨轩想起今天下午被送过来的那个穿金戴银看起来是个富家子的男人,回想起他对别人指手画脚到处命令的场景,替那些大夫感到委屈:“要是我来帮忙,小清姐姐他们就能少干些这种麻烦事,专心给别人治病了。” 现在端木臻知道为什么李惟楚会有要同杨轩坦白的想法了。 她原本还以为杨轩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同他解释,恐怕也听不明白几个字几句话。 现在看来,她的目光还是狭隘了些。 有些人虽然只是五六岁的年纪,可实际上却比一些已经到了弱冠之年的男子懂的道理还要多。 这本就同年龄无关,而是跟天生的性格与道德有关。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李惟楚伸手过来默默杨轩的头,脸上尽是欣慰之色,“正好,姐姐今天找你有些事要说。” “姐姐你只管说便是。”杨轩瞪大眼睛看着她,乖乖地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这样的,你的爷爷……” “已经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窃听 “爷爷他……死了?” 杨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可李惟楚明显感觉到他方才同自己说话时露出来的熠熠目光此刻已经黯淡了许多。小小的脸庞带着些许同他这年纪完全不相附和的沧桑。 虽然他知道李惟楚不会骗自己,可他脑海中还是想着那天他们同自己说的话。 即使知道爷爷不告诉自己偷偷离开的消息有些难过,但相比起现在听到的这个消息,他更希望那天听到的是真的。 即使爷爷很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嗯。” 李惟楚蹲下身来,神色中也难掩悲伤情绪,“其实在我们把你救回来的时候,爷爷就已经走了。只是当时你身体刚好,怕你听见这个消息难过,所以才瞒着你这件事。你会不会怪姐姐?” “姐姐都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姐姐你?” 杨轩虽然年纪尚小,可懂得的东西并不比其他人少,“姐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前爷爷便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虽然只有六岁,但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然也能分得清善恶是非。” “小轩……” 李惟楚叹气一声,实在是为这孩子的懂事感到心疼,“还有一件事,姐姐要同你说。” “什么事?” “之前小清姐姐检查过爷爷的身体,查明爷爷的确是因为这次的肺鼠热而死亡的。而染上疫病的尸体,必须要……” “要什么?” “必须要进行焚烧处理。” 即使心下再不忍心,李惟楚还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杨轩听见“焚烧”两个字,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李惟楚见他不做声,又继续往下解释:“小轩,要是得了疫病的尸体不进行焚烧处理,上面的病原很有可能会让健康的人受到感染,恐怕到时候生病的人会越来越多。就算我们有心想救,也只会变得力不从心……” “我知道姐姐必然是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的。” 杨轩抬头看向李惟楚,一晃神,李惟楚还以为杨轩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如果姐姐知道这样做才是对的,只需要这么做就是。” “那爷爷的遗体……” “爷爷已经死了,他的遗体无论是放进棺材埋进土里,还是被大火烧成灰,他的灵魂都会跟在我身边保佑我的。” 杨轩这样相信着。 爷爷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他。就算最后爷爷不在了,他也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孙子就这么孤苦无依地留在世上。 他一定会留在自己身边保护他,陪伴他。 “说不定爷爷现在就在一边听我们说话呢!你说是不是姐姐?” 李惟楚眼含热泪,跟着一阵点头:“嗯,爷爷一定还在你身边陪着你。” “姐姐明明可以不告诉我这件事,却偏偏同我这样一个小孩坦白,我相信姐姐是个好人,也相信小清姐姐,还有同姐姐一起的这个哥哥和姐姐都是好人。” “没想到我第一次被人夸是好人是一个小孩子对我说的。” 端木臻轻笑一声,俯下身去安慰了情绪不太稳定的李惟楚两句,跟着拍了拍杨轩的肩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什么是有出息的人?” 杨轩虽然之前也总是听爷爷说这个词,却一直不太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有出息的人……” 李惟楚略微停顿一番,旋即朝他微笑着说道,“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你自己,就是有出息的人。” “这样啊……” 虽然只是一知半解,杨轩依旧是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同杨轩最后叮嘱了一番,让他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之后再让他帮着做些小事。杨轩乖巧地点点头,同李惟楚他们说过再见,旋即跟着阿广进了医馆。 端木臻看着他消失在医馆的背影:“明明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说的话和做的事比起其他人来说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这其他人,李惟楚自然明白说的就是利瑜周此人。 “倒是宁愿他没有这么懂事。”李惟楚低声道。突然回想起自己的经历。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凡是先想着别人,最后自己一个人躲在一边悄悄地哭,暗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越是懂事的孩子,意味着他这短短几年经历的事情比起同样明事理的成年人也是不遑多让。 这对孩子的天性无疑是一种抹杀。 “现在已经得到了杨轩的同意,所以你们是打算明天找个地方把尸体火化了?” “嗯。” 李惟楚点头,“大人是这么打算的。” “看你们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不准备先同百姓们公布尸体处理的结果啊……” “目前还没有想到好的措辞和时机。”李惟楚和许海晏同样为这件事烦恼着,“我们在想要不要去信到京岚城,让皇帝直接下旨。强硬的命令比起我们苦口婆心的劝导要好用多了。” “这是个办法。”秦定安在一边点头道,“直接让陛下下旨,办事效率也能更快些。” “不过眼下的尸体,也必须尽早处理。若非另外两具都是流浪汉的尸体,恐怕还得麻烦一番。” “也只能这样了。” 见两人都赞同这一想法,李惟楚决定回去便让许海晏书信一封带去京岚城。这件事利明翰一个小小的嘉福县太守做不了主,许海晏擅自下令说不定还会让许承乾给记恨上,手里头又多了个把柄。也只有处于权力最顶层的皇帝,才能直接拍板。 无奈地叹气一声,李惟楚同端木臻告别,将之前许海晏在官驿简单做的糕点分了些给端木臻两人,剩下的带去给夏如云他们,顺带看了看医馆的情况。最后实在是累到不行,也没同夏如云说上两句话,微微佝偻着慢悠悠地走回官驿。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对话已经被一个人全给听了过去。 那个人就是利瑜周。 “居然要私自焚烧尸体……” 心里似乎已经打好了主意,利瑜周冷笑一声,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悄悄地离开了医馆。 第二百八十八章 闹剧 许海晏一大早就从床上起来到了之前说好的焚烧尸体的地方等着。李惟楚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前嚷嚷着不准许海晏闹她,睡觉后自己却总是动来动去折腾许海晏,弄得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最重要的是,他还隐隐约约听见昨天晚上李惟楚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叫什么,华晨宇? 上次是无情师兄,这次又是个谁? 哈欠连天地起了床,许海晏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李惟楚,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嘴里嘟囔着什么慢慢地推着轮椅出了门。后来在路上碰见秦定安手底下一个小将过来帮忙推轮椅,许海晏的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在原地等了许久,运输尸体的人也已经到了现场,李惟楚这才匆匆忙忙跑过来。瞧见许海晏已经开始指导那些工人动手,李惟楚小跑过来,同方才一直在帮许海晏推轮椅的小将军打了个招呼道声谢,把推轮椅的把手给接了过来。 “大人,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看你睡的挺香的,就没想着叫你。”许海晏淡淡地说道,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不想同李惟楚对视。 “还行吧,昨天做了个好梦。” 李惟楚大大方方地承认,笑眯眯地摸着刚刚吃了一个葱油饼的肚子。 许海晏的手艺真是不错,即使在这么简陋的条件,还是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葱油饼。 再想到昨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抢到了华晨宇演唱会的门票,还上台和他有一小段的互动,李惟楚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什么梦这么美?”许海晏语气酸酸的,“美到连我留给你的葱油饼你都不夸好吃了。” 听着语气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李惟楚探出头去,许海晏赶紧往旁边一躲,她这才注意到方才许海晏一直在躲避自己的眼神。不死心又往旁边凑,许海晏又往旁边躲。 “大人,你干嘛啊?怎么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你别管我。” “丞相大人,这个地方……” “你这样做便好了……” 两人正闹着别扭,一边的工人过来同许海晏讨论了些问题。方才还在闹小孩脾气的许海晏一下变回先前正经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同那人说着话。等到他走了以后,又变回了先前的样子。 “大人,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不看我?” “不想看。” “那我知道了——”李惟楚扬声,一下投入了委屈的情绪,“原来是大人看我看腻了。” “你怎的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 “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两人正交谈之际,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许海晏一声令下放火焚烧。 许海晏将之前从夏如云那里拿来的口罩递给李惟楚,让她分给周围的人。等到所有人都戴上口罩,那边的火把也已经点燃,许海晏才开口道:“开始吧。” “等等!” 手里高举着火把的人手中突然一顿,远远地便看见那边一群人正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惟楚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妙,悄悄地站在了许海晏身前。 “你们是谁?” 等到那群人全部站定在他们面前,李惟楚立刻开口询问道。 “我们是这几具尸体的家属!”为首的那人是个看起来十分高大的中年男人,眉毛像一把锋利的刀,上边还有两道杠。 李惟楚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铁锹,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男男女女手里同样拿着些东西,暗道一声不好,可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家属?为何今日才来?先前利大人明明已经放出认领尸体的布告,你们那时为何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那时候大家都忙着躲在家中,谁顾及得了那么多!”那刀眉男大声喊着,手里的铁锹跟着他的话时不时地举起来,“可是我没想到,我们只是一时没有出来认领尸体,你们居然就想着把人都给直接烧了!” 李惟楚皱着眉,正准备开口同他们对峙,却被许海晏给拦了下来:“焚尸本就是特殊时期的无奈之举,无论你们是否认领,这尸体的结果都只会是一堆骨灰。唯一的区别只会是你们知道,或者是不知道这个结果。” “在北辰,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焚尸!你们这随意地处置我们亲人的尸体,良心何在?!天理难容!” “就是!真是好狠的心啊,人死了都还不放过,明明染上疫病已经是造了天大的孽,现在居然还要把我们家那位的遗体都给烧了……” 那中年男人一句话,似乎便轻易地挑动了身后那群人的情绪。站在她身后似乎是一个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的女人,下意识往自己腰间伸手,旋即又直接抬手用袖子擦掉了眼泪。 李惟楚一下就明白了。 合着是整事儿的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从哪儿请来的演员,看起来着实不太专业。 只是,虽然看起来不太专业,至少这闹事的效果是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只是嘉福县一个偏远的不能再偏远小角落,一下聚集了很多人。许海晏看着那些经过劝说好不容易才答应乖乖待在家里的老百姓们又这样一窝蜂地跑了出来,心下一阵愤懑。 暂且不论对方挑起自己和嘉福县百姓的矛盾已经是一种非蠢即坏的行为,煽动普通民众聚集在这停放着感染疫病而死的尸体的地方,若是让这些人也感染了疫病,到时候又是一阵新的疫病高峰。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做这种事对那背后的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他现在也实在想不到这个人到底是谁。 “乡亲们,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明明背着我们烧我们亲人的尸体就不占理,他们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是!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死者为大,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方才说话那妇人,这会儿又开始啜泣起来,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掉了几滴眼泪。 那些来围观的老百姓们顿时在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开棺 “丞相大人他们这事儿的确做的不太厚道……这人都死了,还要把人家尸体都给烧了。这不是在人家心口又捅上一刀吗?”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们丞相大人,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吗?” “那我现在看见他要烧尸体就是事实啊……” “就算这么说,我还是不相信丞相大人会无故烧毁人家尸体。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才要焚烧尸体呢!”一个小姑娘高声说着,引来周围人的侧目,那刀眉男自然也听见了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旋即走到她面前怒声道:“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那小姑娘不服气,“你们大人讲道理讲不过,就只会用年龄来压制人么?” “你年纪小,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大人的心情。”方才那个哭丧着脸的女人站在那小姑娘面前,“我家那位之前已经失踪了好些天,好不容易得知他的消息,这会儿却没想到人已经不在了,还是得了这瘟疫去的。” “想着生前对他那样不好,死后给他寻个高地方埋了,算是我对他弥补的一点亏欠。却没想到好不容易从别处打听到他的遗体在哪儿,结果就知道丞相大人要把尸体烧了的消息。” “丞相大人要怎么处理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都行,可让遗体好好安葬是我最后的心愿了,难道丞相大人连这个要求都不能做到吗?” 从别处打听到? 李惟楚眼神一凝,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点。还没来得及思考,那些人就步步紧逼像是要将两人团团围住:“今天我们只是想把自家人的遗体带回去好生安葬。希望丞相大人答应我们!” “希望丞相大人答应!” 跟在那一男一女后边的,还有一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跟着跪了下去。李惟楚向来心软,见不得这种场面,赶紧扬声要同所有人解释:“是这样的,我们为什么要焚烧尸体?是因为这些遗体都是染上疫病去了的。如果不焚烧,他们身上的病就算埋进去还会继续传给别人,那就算我们怎么想要帮助嘉福县的百姓,那也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循环往复当中。” “这应该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李惟楚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少人听进去了,虽然不指望那些被有心人利用指使过来的人能听进去,但只要这些来围观的老百姓们听进去,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所以,我们才决定焚烧尸体。而至于方才那个大哥和姑娘说的我们瞒着他们的事,也是子虚乌有的。先前我们官府张贴了告示在城里,在排查各家各户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件事,大家应该不会不知道才是。” 这句话说出来,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那些前来围观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听了她的话都跟着沉默下来。 那小姑娘却不懂人情世故,脑海中一下想明白了这件事,高举着手大喊着:“我知道了!贴告示那会儿他们不来认领,这个时候却来装亲戚,指不定是谁指使着要来捣乱的呢!” 干得漂亮! 李惟楚现在实在是想给那个小姑娘比个大拇指好好夸赞她一番。 果不其然,小姑娘这句话说出来,那为首的刀眉男和妇女脸色一变,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 那小姑娘见他不说话,又在后面接着补充:“大家想想,丞相大人贪你们家里人的尸体做什么?他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嘉福县的人好!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不懂丞相大人和李先生的良苦用心,偏偏还要这般怀疑猜测,真不知道是不是想让全嘉福县的百姓都跟着陪葬?” 小姑娘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就把那几个人全搬到了嘉福县百姓的对立面。一些个已经完全明白过来的乡亲们恶狠狠地瞪着方才把自己拉过来的那个刀眉男。 许海晏这时候出来说话了。 “各位,我知道亲眼看着自己亲人的遗体化为灰烬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可这也是当下大家不得不这么做出的选择。说起来,这三具遗体里有一具是一个小男孩唯一的亲人。原先我们以为另外两具都是无主的,所以焚尸的事情只同那个小男孩说了。那小男孩虽然很难过,但还是同意了焚尸的事情。我们也答应了之后将骨灰交还给他。” “抗疫从来就不止是我们朝廷,我们大夫的事。需要大家共同努力,共同做出牺牲。” “只有这样,才能把这瘟疫成功给赶跑。” “现下这种情况,我们并不知道此次疫病传播的方式到底是什么。而像现在这样人群大量聚集,要是其中有一个不小心沾染上病菌,那在场的每个人都会加大染上疫病的可能性。今天把大家叫到这儿来的人,其心思究竟如何恶毒,我想应该不用我再过多叙述了才是。” 每个人都是怕死的,谁又能真正地勇敢面对死亡? 原先许海晏让利明翰下令全嘉福县的乡亲们都禁足于家中,虽然不大理解此举,但听见说出去很有可能会染上疫病,大家还是这般照做了。 而今天他们却不择手段地将他们聚集到这个地方,让他们很有可能染上疫病,光是这样想,都觉得十分愤懑。 转头又恨自己这般轻易被人煽动,轻而易举地就上了当。 李惟楚接着许海晏的话往下说,眼神放在了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身上:“之前贴告示的时候诸位都没有听说认领尸体的事,现在几经辗转多番打听才来到此,还是让你们看看是不是自己亲人的尸体,这之后的骨灰也算是有个去处。” 那刀眉男和少妇显然都有些慌了。 他们完全没想到,李惟楚居然真的会让他们开棺。 先不说他们并不知道这尸体里边到底是什么人,光是方才许海晏那两句话,都已经够他们离这尸体远远的了。 因此,在看见李惟楚朝他们发出谁先来的疑问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直在后面没有作声的老人此刻全向前一步走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章 老伴 “丞相大人,李先生,让我先来认吧……” 那老人拄着拐杖,每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李惟楚赶紧走上前来扶着他,轻声说道:“您慢着些。” “谢谢李先生……” 来人是个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这个年纪,不说在整个北辰,在嘉福县绝对算得上是长寿之人。可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腿脚难免变得不利索,眼珠子也整个陷进眼窝里,周遭一道又一道皱纹。嘴唇干裂的像是久旱未逢甘霖土地,微微开口,仿佛就要撕裂嘴唇一般。 李惟楚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老人家同那两个人并不是一伙的。 “老人家,先把这个戴上。” 许海晏推着轮椅到两人面前,把最后剩下的一个口罩交到他手上,“要去开棺,没有这个可不行。” “这是什么?”老人家看着自己手中这一块小小的带着两根带子的纱布有些疑惑。 “这个是口罩,用来隔绝那些脏东西的。” 李惟楚正笑眯眯地同老人家说话,那刀眉男手中握着铁锹直直地站在一边,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已经拼了命地拔长自己的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眼珠子也跟着不经意地往这边使劲儿,被李惟楚的余光瞥见,不经冷笑一声。 看向老人家的时候,又换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戴上这个,虽然不能保证不会染上疫病,但是也算是多了道保障。” “居然有这样好的东西……” 老人家看着这块小小的纱布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作用,不禁有些赞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会儿,却又还给了李惟楚:“李先生,这东西这么有用,不如还是给医馆那些大夫们用吧?” “他们每天接触那么多感染疫病的病人,没有这个东西怎么行?” 李惟楚一时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无奈地笑了声,又有些感动:“老人家你放心,大夫的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是剩下的一个。您是老人,这身子不如他们那些年轻的,还是好好戴着以防万一才是。” “这……” 那老人家还想再推辞,后来见李惟楚执意的目光,这才点头将那口罩接过,“那多谢先生,多谢丞相大人了。” “不必客气。” 弯着腰替老人家把口罩戴好,一转头看见那刀眉男一副眼红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旋即带着老人往另外一边的方向走。 那高高堆起的木柴上边,停放着三具棺木。那老人家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眼中泛着热泪。 “老人家,您先同我们说说您要找的那个人是……” “我是来找我的老伴的。”老人家低头,神色变得更加温柔,“我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见到我的老伴了。” “之前嘉福县还没有闹出瘟疫的时候,我同老伴吵了一架。她气不过,说不想再同我过下去,就离开家去了。我只道她是一时在气头上,所以没有跟出去。” 结果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那天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自己老伴回家,便出门去寻。可是晚上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连带着自己都险些给迷了路。怕自己离开家以后,老伴回家进不了门,他又拄着拐杖回自己家里好好待着,等他的老伴回来。 周边的一户邻居可怜他,想着自己出门的时候也顺便帮他在街上找找他老伴。 可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结果就出了肺鼠疫这事儿。 昨天那邻居传消息回来告诉他,说丞相大人那边有几具没有人认领的尸体要被焚烧,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他虽然面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老伴已经不在了,可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迈着步子,跟着那两个人来了这个地方。 听完老人家的讲述,李惟楚沉默了下来。 不是她不帮老人,而是这里边…… 的确没有一个婆婆的尸体。 “爷爷,婆婆好像不在这里边。” 李惟楚的称呼也跟着亲昵了些,微微弯腰同他说道,“不过,还是让您亲自看上几眼吧。” 听见她说出没有那几个字的时候,老人家的目光便已经黯淡了几分。知道李惟楚不会骗自己,但不亲眼见到,依旧有些不死心,他便听李惟楚的话点了点头,跟着一个工人的步子一个一个棺木去确认。 虽然里边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但他能够确认,里边的确没有他老伴的尸体。 多看一眼,老人的眼神便又悲伤几分。直到最后的棺木被合上,他心里头的最后那点希望才同样被关了进去。 “您慢着些。” 工人扶着他下了台阶走到李惟楚面前。李惟楚见他这样难过的表情,自己也跟着心痛,“实在是不好意思爷爷……” “说哪儿的话,反倒是我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人家抱歉的语气让李惟楚心里更加难受,“只是听别人说了声这里可能有我老伴的遗体,我便听风就是雨的来了。把丞相大人让我们待在家中的忠告给抛诸脑后。该道歉的是我才是。” 许海晏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听别人说了声…… 看来的确是有人暗中怂恿没错了。 只是,这怂恿之人究竟是谁,许海晏心里头还没有什么头绪。 难不成是武清那边的人? 要说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北辰添乱,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眼下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许海晏也只能这般漫无目的的瞎猜。 “既然没有我老伴,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人家,我让人送送你。” “不用了,嘉福县的事已经够让大人你们操心了,怎么还能给你们添麻烦?”老人家轻笑着低头,摸索着自己手里的这根拐杖。 这是之前她老伴送他的,跟着他已经好些年了。 看见它,好像自己的老伴就在自己面前一样。 “我要先回去了,说不定她已经在家等着我呢……” 同李惟楚他们告别,老人家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只是大家都明白一件事。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老伴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认亲 派人将老人家送走,李惟楚的眼神却依旧停留在他离开的方向,露出担忧的神情。许海晏伸手握住她:“放心吧,他们会把老人家好好送回去的。” “嗯。” 慢慢将目光收回,李惟楚低声应了许海晏一句,旋即回头看向那刀眉男和少妇的方向。 两人的眼神明显已经开始出现了慌乱。 这任务接的仓促,甚至连那棺材里边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那刀眉男原本想朝身后的少妇让她先上去探探,结果就看见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真是的,要是这么胆小,干脆就别接下算了,这会儿还来拖我的后腿。” 暗地里骂骂咧咧地说了些脏话,李惟楚全程看着他的反应,也不开口戳穿他,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来。 刀眉男原本还能保持镇静,却没想到李惟楚居然比他还要冷静。 相比之下,他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底气。 “说说你要找什么人?”李惟楚语气冷冷的,同方才对待老人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为何要说?”刀眉男上来便对李惟楚同样是冷言冷语,“要是我这么说出来,你说不定连遗体都不会给我看一眼,直接就说没有我要找的人了。” 对于他这番随机应变的能力,李惟楚略微感到些惊讶,旋即冷笑一声:“你倒是谨慎。” 刀眉男哼哼两句,对她说道:“那还不给我带路?” 李惟楚不想同他争辩些什么,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直接让他带着这男人去开棺。 这时候,那男人却站在李惟楚面前不肯走了。 心下疑惑,李惟楚抬头问他:“怎么?还有问题?” “为何你不给我那个叫口罩的东西?” “你果然还是偷听了我同那位老人家的谈话。”对面前的男人露出鄙夷的神情,李惟楚一挑眉,朝他摊手,“没有。”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给了那个老东西一个!” “如你所见,那是最后一个。”李惟楚不想同他再继续这般磨磨唧唧下去,“要去认人就赶紧去认,要是不想去就赶紧滚,别在这儿耽误我的时间。” 刀眉男听说没有口罩这东西给他,脸色都变了。 当初可是说好的,只是过来捣捣乱。现在不仅要直接开棺认尸体不说,要是真按照李惟楚他们说的,这尸体有病原,如果他真这么倒霉不小心被传染,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思及此,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怎么,真不想去了?” “去,为何不去?” 都到了这种地步,不上显然是不行的了。反正他们都认定这遗体都是流浪之人的,自己就算错认,他们也分辨不出来。 只要自己走出认领遗体这一步,他们定然没有翻身的办法。 刀眉男跟着带路的人上了第一个柴堆上,打开了那具棺木。 虽然没有口罩,但他还是害怕李惟楚说的话成真,抬起手用衣袖捂住口鼻。 那腐尸的气味冲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已经不能正常睁开,只能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悄悄地露出些视线来。 迅速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棺木里的尸体。 刀眉男悄悄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原本还想观察一下她的反应以免有诈,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同木头人似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完全没有透露出一点信息。 “这家伙难不成没有表情?” “是你要找的吗——” 李惟楚在底下大声喊着,让周遭的老百姓都能听见这句话。那百姓也觉得这男人十分奇怪,上去磨磨蹭蹭了半天,看又只看了一眼,多数情况都在看李惟楚那边的方向。 莫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附身到李惟楚身上了? 见她一点反应没有,刀眉男开始猜想这具尸体是不是已经有人暗中认领过,所以她方才那句话才隐隐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思及此,他决定放弃面前这个选择。 “不是这个。” “行。” 李惟楚微笑着点头,让人带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棺木面前,重复了方才那一套流程,他依旧是否认了自己是这具遗体的主人。 这下李惟楚彻底明白了。 这个人虽然有些小机灵,但最后这点小聪明劲儿还是被李惟楚给利用了起来。 他猜到了这里边有一具遗体已经是有人认领的,也知道通过李惟楚的小表情来判断到底那具才是真正没有人认领遗体。 却没想到李惟楚将计就计,反倒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误导了他一番。 前两具遗体都是没有人认领的两具,而最后这具,是杨轩爷爷的遗体。 当那具棺木打开的时候,李惟楚惊慌失措的情绪在脸上转瞬即逝,却被刀眉男给敏锐地“捕捉”到了。感觉自己发现了她的破绽,此刻的他认定自己胜券在握,指着装载着杨轩爷爷遗体的棺木大喊道:“就是这具。” “你确定?” 李惟楚这句反问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猜想,旋即大声说道:“我确定。这是我父亲的遗体。” “那看来,你就是杨轩的爸爸?” “杨轩?” 刀眉男突然从李惟楚嘴里听见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旋即立刻恢复了镇定。 说不定她这是在诈自己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我哪有胡说八道?” 李惟楚这会儿不用再伪装自己的表情,脸上放肆地带着调侃的笑容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这具遗体是杨轩爷爷的,在场这些工人们都知道。你说这具遗体是你的父亲,那你不是杨轩的父亲又是谁?” “啊,这……” 刀眉男暗道一声不好,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慌乱中匆忙答道:“没错,我就是杨轩的父亲。” “哦——” 李惟楚的笑容更加灿烂,“杨轩的父亲母亲几年前就死了,你既然是他的父亲,那你莫非是从棺材里边蹦出来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信任危机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李先生不就是在骂他是个无名鬼吗?哈哈哈哈……” 方才一直在帮着李惟楚他们说话的那个小女孩,到这时候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指着那个刀眉男放肆嘲笑着。 那些前来围观的百姓听见小女孩的小声,又想起方才李惟楚内涵那刀眉男的话,也忍不住悄悄地笑出声来。 虽然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可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却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他的胸口,又像一把燃烧着的火把直接把他架在那火架上炙烤,让他下不来台。 刀眉男原本想让方才同自己一块儿来的那群人帮自己说话,却没想到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恶!” 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这般轻易的出卖,刀眉男低头看向李惟楚那得意的眼神,内心的怒火再也无法平息。 “你们这群人,都被这些人给骗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希望大家各自做出一点牺牲,统统都是骗人的谎话!” 或许是还想听听他这番境地还能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骗人的谎话,又或许是被他这唬人的气势给吓到,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就连李惟楚和许海晏都来了兴趣。 “只要你们开了这‘一点牺牲’的口子,到最后,这群朝廷的人就会把你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忘记前些年朝廷说要帮我们嘉福县脱贫的事了吗?不过只是装装样子罢了,现在县里的人该穷的还不是继续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富有的依旧是脸上泛着油光。什么脱贫都是朝廷给我们画的大饼,全都是只是为了说出去好听罢了。如果不是因为穷,我们嘉福县的人又怎么会疯到去掏老鼠洞,又怎么会染上疫病?这一切不都是朝廷造成的吗?!” “你!” 李惟楚正想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许海晏却朝她抬手让她停下,皱着眉看向刀眉男的方向,“让他继续说。” “大人,要是让他继续说下去,恐怕……” “他说的这些问题,的确是朝廷存在的问题。”许海晏想起之前自己来到嘉福县的时候,手头的工作才做到一半就被召了回去,剩下的都交给了同自己一块儿来到嘉福县的官员,而自己也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一直没有时间关注这边的事。 没想到日积月累,居然会酿成这样的后果。 想来这种想法,在嘉福县当中不算少数。否则今天这场闹剧,根本就闹不起来。 正如许海晏所预料的那样,底下有些百姓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他们沉默的态度表明他们内心深处同样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现在嘴上说的好听,让大家都牺牲一下,将这些遗体送来焚烧。可之后呢?为了表面上好看,为了同皇帝那边好交待,会不会连那些生病的人都不会想继续治,同你们说一声,你们的亲人已经病入膏肓没有救了,只能进行焚烧处理。那些原本还有救的人或许就因为你们这一次让步彻底断了生的希望。再到之后,他们或许为了彻底消灭疫病再次复发的可能性,直接将嘉福县封城,让所有人都困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能离开。” “再过不久,嘉福县就真的成为一座鬼城了!” “好像之前的确有人传出嘉福县要封城的消息……现在他这么说,难不成事真的?” “天哪,要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只能这么乖乖等死吗?” “天哪……” 许海晏现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原本封城的行动要提前就已经需要提前做好很多准备,现在却直接被这个男人给打断了节奏,好不容易在老百姓心里累积起来的信任度此刻一下清零。 要是还要继续颁布圣旨下令封城,很难不保证城里不发生暴乱。 那刀眉男见自己说的话有效,乡亲们的表情也跟着逐渐凝重起来,手上的铁锹高高举起,对着那边的李惟楚和许海晏大喊道:“乡亲们,今天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们。一旦有了先例,今后我们的下场将会无比凄惨!” “许海晏这个骗子之前已经骗过我们一次了,难道你们还想再被骗一次吗?!” “还有这个李惟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嘴皮子如何厉害。她要是想将黑的说成白的,你们又如何能分辨的出来?”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个小女孩原本还想开口帮李惟楚和许海晏说话,察觉到周围的氛围逐渐有些不对劲,眼神一闪,悄悄离开了现场。 李惟楚原本还想辩解,可她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轻易开口说话的时候。 在现在信任感降到最低的时刻,他们无论说出什么言辞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不如直接保持沉默。 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许海晏,知道他同自己抱有同样的想法。 刀眉男却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 “乡亲们,你们看,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在这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一直同许海晏他们待在一起的秦定安手下的那个将领丰年忍不住站了出来替两人说话:“丞相大人和李先生到嘉福县这些天以来,每天都在想怎样才能控制住疫情,让嘉福县的百姓回到原来的生活,前些天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更是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能稍稍眯上一会儿,这些天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 “还有医馆的瀛王妃,公孙先生,清河郡主。公孙先生半个多月前就带着他的医队给嘉福县的百姓们免费看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有瀛王妃和郡主,当初在京岚城的时候瀛王不想让她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可她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还有秦定安将军,端木臻大人,包括那么多跟着一块儿来到嘉福显的将士们都来帮助嘉福县的百姓。而你们就是这样无端揣测别人的用心的?” “我看你才是妖言惑众!” 刀眉男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也并不打算听他们说的话。 “许海晏!受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变故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许海晏正看向那边乡亲们的方向,这边的刀眉男已经举着铁锹朝他冲了过来。李惟楚最先注意到他,一下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前边想要护住轮椅上的许海晏。 铁锹即将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许海晏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将李惟楚护在怀里。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护着自己的许海晏。 最终那铁锹落下打死的人,却是丰年。 丰年的血越过许海晏甚至溅到了她的身上。 她亲眼见到,方才还在帮他们说话的那个小将军,脖子被砍出一道大口子,里边的血如同喷泉一般喷涌而出。丰年瞪大着眼睛,再也没能闭上,就这般直挺挺的倒在了两人面前。那些来围观的人见到这边出了事,大声尖叫着想要赶紧离开现场,却不曾想端木臻和秦定安已经带着人将这里的人全部围住,先前想逃跑的少妇也跟着被带了过来。 见到刀眉男带着铁锹把人给打死,那少妇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捂着脸大声尖叫起来。 秦定安见到自己的下属就这么死在了他面前,双手跟着发抖,连带着自己都已经逐渐不受控制。旁边的端木臻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摁住他的肩膀,朝身后秦定安的随从说道:“快去把丰年带回医馆医治!” “是!” 端木臻同自家将军交情不错,也知道秦定安现在看见丰年遇险无法冷静,听见端木臻的命令便赶紧行动起来,过去将丰年抬上担架。 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丰年已经没救了。 许海晏这边的异样,除了李惟楚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这会儿许海晏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轮椅上,正对上李惟楚的眼神。 他知道可能糟了。 “阿楚。” 许海晏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下躲开。她现在并不是很想同他说话,离开他身边走到端木臻面前。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那小女孩是你的人?” “嗯。” “我说怎么这么伶牙俐齿的。” 李惟楚虽然还想尽力让自己情绪看起来不这么低落,但端木臻还是知道她现在心情实在算不上愉快。 她还以为是因为丰年的事,赶紧开口安慰她:“唉……丰年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们,要不是这两个人,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嗯……” 李惟楚微微点头,走到秦定安面前,“对不起秦将军。” “这是丰年自己做的选择。”秦定安现在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些,眼神却还放在已经被抬走的丰年的遗体上,“能保护住你同丞相大人,也算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吗…… 李惟楚别过头去,不忍看他,旋即对上被押在身后的两人,一股无名火从胸腔中燃起。 那少妇对上李惟楚如此瘆人的眼神,心下跟着慌张起来:“大人!大人您听我说!” “闭嘴!你忘记先前的叮嘱了吗?”那刀眉男见少妇马上就要开口说出实话,赶紧开口制止了她。 “先前我可不知道会捅出这么大篓子!”少妇朝刀眉男大吼,“你现在可是把人给打死了!他们可都是朝廷的人!而且之前也只是让你过来捣乱,可没让你做这些多余的事!” 听见少妇的话,刀眉男明显沉默了一阵,旋即冷笑一声,“哼,就算方才那些你觉得是多余的事,但对我而言是我从心底里想说的话。” “不就是死了个人吗?他们害的我们嘉福县这么多人染上疫病,只死一个人,算便宜他们的了。” “你如果想死的话就直说,我成全你。” 李惟楚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天这般直接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悲愤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下去,却没想到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样无所谓的言语。 越过面前的秦定安和端木臻,李惟楚走到刀眉男面前捏住他的下巴,从自己怀里掏出匕首:“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尝尝,像方才你砍断丰年脖子那般滋味……” “李惟楚,冷静一些。” 她瘆人的眼神让那刀眉男忍不住身体一颤,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李惟楚便被端木臻给拦了下来,“还没有从他们这里问出任何消息,现在还不能动手。” “不能动手?”李惟楚冷哼一声,“反正横竖都是死,他们现在不说出背后的人,也就能再多活一天,你觉得他们会老实交代?” “看来李先生还真是懂我们的心思。” “纠正一下,不是你们,我说的只是你而已。” 李惟楚冷哼一声,松开他的下巴,转而将目光投向方才那位少妇的方向,“他不想要这个机会,我给你。” “只要你能老实交代背后的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我说!我说李先生!” 毕竟比起刀眉男要惜命些,少妇没想到李惟楚还肯放她一条生路,赶紧开口就把真相给说了出来。 然后就听到了利瑜周的名字。 李惟楚先前还一直在怀疑是不是皇帝那边派人来找他们的麻烦,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利瑜周在背后搞鬼。 端木臻立刻意识到了一点,旋即转头看向李惟楚:“看来是我们那天同杨轩的对话被他给偷听到了,所以他才会有这么临时的一个计划,想让我们被嘉福县的百姓们攻击,谩骂,不信任。” “我那天本不应该救他。” 想起自己那天将他带回医馆的事,端木臻此刻显得懊悔不已。 “不,你应该救他。” 李惟楚沉声道,“这样,我就能亲手杀了他。” “李惟楚,你可想清楚了。”端木臻站在她面前将她拦下,“现在死的是秦定安的手下,你为何情绪如此激动?要是你无法平静下心情,那就将这件事交给我还有丞相大人处理。” “交给丞相大人?” 李惟楚这个时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海晏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甚至没有往她的方向前进一步。 “交给他,最后又能得到什么结果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谁也没有听懂李惟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九十四章 死局 丰年最后还是死了。 在被刀眉男的铁锹砍过脖颈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李惟楚同样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他还坚持了一段时间,等到人到了医馆,只匆匆地同夏如云说了几个听不太清楚的词,便一下咽了气。 等秦定安他们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丰年是一路跟着秦定安到京岚城到平州,现在又到了嘉福县的小将。之前在秦定安的管辖地的时候,他便一直默默给秦定安做事,话很少,但是个很努力的孩子。虽然之前同他相处不算太过深入,但秦定安一直在关注着他。这些天让他跟在许海晏和李惟楚身边,也是希望能多学些东西。 却没想到人直接没了。 秦定安站在丰年的遗体面前,握住他已经冰冷的手。 “对不起。”秦定安沉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端木臻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度低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外边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端木臻知道是她请的人已经到了,同李惟楚一起回头。 就看见利明翰已经到了房间内,而一直住在医馆的利瑜周也出现在了他身后,而且还是被架着进来的。 “秦将军!老朽实在是对不住你!” 利明翰还未进门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房间内有些寂静沉闷的气氛。见到躺在床上已经了无生气的丰年,还有站在边上面色凝重的秦定安等人。 他这才知道,原来方才来人说的事情并不是哄骗自己的。 见秦定安没有回话,利明翰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到秦定安面前:“都怪老朽教子无方,才会害得这位小将军被暴徒所伤落到这般田地……” 李惟楚看着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就这般跪在地上,替自己的儿子请求对方的原谅。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一点忏悔的意识都没有。 利瑜周正一脸无所谓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这么跪在地上,自己却倚靠在门边,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将自己置身事外,像是自己同这里边的人全都一点关系都没有。 “利大人,你起来。” “啊?” “您先起来。” 秦定安回头看向利明翰,沉声道。 “不行,我这……” “利大人,您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吗?” 端木臻明白秦定安的意思,也知道现在秦定安并不是很想跟利明翰说话,也就自己站了出来,“能说原谅的人已经死了,秦将军并不能代替他;而该说道歉的人也不是你,你也不能代替别人说些忏悔之词,明白吗?” “可说到底,也是老朽教子无方……” “即便如此,应该直接承担起这份责任的,也应该是你的儿子和他找来的打手。” 端木臻转头看向利瑜周的方向,见他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饶是她这般冷静惯了的人都忍不住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你看看你的儿子,就算你道歉了又如何?他依旧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你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那照你这么说,就算我道歉了,那人也已经死了,不同样没有意义么?” 利瑜周这个时候却开始开口说话起来,只是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刚说完这句话,李惟楚便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既然你这么觉得,那我就直接把你杀了送上路,让你亲自跟丰年道歉。” “你倒是杀啊?整天嘴里喊打喊杀的,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嚣张个什么啊?” “利瑜周!” 利明翰终于听不下去自己儿子说的话,咬牙切齿地喊出他的全名,“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轮椅进来,停在李惟楚身后,眼神穿过她对上利瑜周,“要是你觉得她不敢下手,我会代劳。” “你又嚣张什么?都成残废了还管这管那的。” 利瑜周见这人都齐了,索性也就无所谓地承认下来:“没错,这件事的确是我去找的打手,也是我的人把这个什么……啊,丰什么的人给打死的。” “你怎么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利明翰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他,险些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糊涂事?我清醒的很。”利瑜周淡淡地说道,“这个端木臻当众给我难堪,李惟楚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威胁我,说我还不如一个孩子。我心里气不过,就想报复他们怎么了?谁知道这个丰年这么爱多管闲事,死了也是他活该。” “我知道你们很生气,可是你们能拿我怎么样?难不成把我杀了?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爹毕竟是嘉福县的太守。现在嘉福县的情况这么危急,你们却还把太守的儿子给杀了,谁知道你们是何居心?” “说起来,我昨天也是傻,居然被李惟楚三言两语就给威胁到。”利瑜周看向李惟楚的方向,“你要是真不给治又怎么样?你们现在正忙的焦头烂额,你要是不给我治,我就去感染那些大夫,让他们更加手忙脚乱。或者,我可以直接把你给感染了。” 利瑜周说完这句话便发出瘆人的大笑。 心中猛地一颤,李惟楚捂了捂自己正戴着的口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利瑜周!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 “你不是向来不在意你这个儿子么?你继续同从前一样不管我不就好了?”利瑜周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你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了,他们都是朝廷有权有势的人,又怎么会把你这个小小太守放在眼里?”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直到利瑜周走出房间外边,都没有一个人出来想要拦住他。 他们的确没有什么权力和直接证据把他留下。 仅凭那妇人的一面之词,显然还很难将他定罪。更何况嘉福县现在已经够乱,人手本就不够,如果利瑜周出了意外,想来利明翰这个太守也不能再继续做下去。 一时间,利瑜周的问题竟然成为了无解的难题。 只是现在,还有个更大的问题摆在李惟楚面前。 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许海晏。 依旧是什么话都没说。 第二百九十五章 苦衷 利瑜周的事情,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不能再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李惟楚心怀愧疚地站在丰年的遗体面前,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同自己笑眯眯地打着招呼,结果现在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 李惟楚同一边的秦定安鞠躬,眼眶红红的,满心满眼都是愧疚。秦定安却不明白她内心所想,更不知道许海晏的腿已经好了的事实,还出声宽慰她:“这是丰年自己的选择,你无需内疚。” 虽然很想告诉他,这件事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她也不是不明白,许海晏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李惟楚张了张嘴,右手攥紧拳头,眼神中闪过犹豫之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同秦定安说道:“秦将军,我同许海晏先回去了。” “嗯。” “利瑜周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血债血偿。” “他的事不急。”秦定安冷声道,“现在嘉福县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后来的事,不用李惟楚,他自己就可以处理。 微微点头,李惟楚知道自己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同端木臻对上眼神,让她帮着自己照看好秦定安。 直到看见端木臻微微点头,李惟楚才转身准备离开。 路过许海晏的时候,李惟楚顿住了步子,转头朝他看了一眼:“许海晏,你跟我过来一下。” 这是李惟楚第一次这样正经严肃地喊他的名字。 “好。” 许海晏低头应了一声,跟着李惟楚走了出去。 就连端木臻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但她却并没有说破。 李惟楚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回了官驿,回到了两人的房间,将房门关上。李惟楚漂亮的眼睛看向他的方向,旋即将自己的口罩摘了下来放在一边。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好的?” “你的眼睛好了以后,我的腿就跟着好了。” “是公孙先生治好的?” “嗯。” “除了公孙先生以外,还有谁知道你的腿已经好了的事情?” “你。” 听见许海晏的话,李惟楚倒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别人骗我,你应该知道。” “知道。” “可是我也清楚,你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件事情瞒下来。既然你选择谁也不说,那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李惟楚只粗略地思考了一番,便有了自己的结果,“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的腿还没有好,皇帝那边就不会对你下手?”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许海晏知道她聪明,就算自己不说,她也能猜到这个答案,“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 “我不想让我父亲知道我的腿已经好了。” “瀛王?” 虽然同许海晏已经成亲,但李惟楚还是打心底里对瀛王保持着一种带有距离感的敬重,私底下也很少叫他爹爹。 没想到此时许海晏会突然提到瀛王,李惟楚感到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皱眉:“同瀛王有什么关系。” “阿楚,你来丞相府这么久,父亲也来京岚城如此长一段时间,你应该对父亲和皇帝之间的矛盾有了很清楚的了解了。” “的确。” 李惟楚微微点头,“要不是还要维护着表面的和平,恐怕两边应该早就已经撕破脸了。” “是啊,你才来京岚城不过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都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一点,这说明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两人这表面的和平都已经快维持不住,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 许海晏的话不得不让李惟楚开始多想。 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瀛王和皇帝之间的矛盾,而这件事同许海晏的腿之间的关系…… 低头看着许海晏的双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打算。” “是。” 许海晏沉声道,“其实我的父亲在我来京岚城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准备起兵的各项事宜。虽然说好像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准备,不过实际上是在皇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累积下来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我娘,恐怕起兵不会拖到现在这个时候。” 李惟楚瞪大着眼睛看向他。 她听到了什么?瀛王准备起兵? 这可是造反! 虽然之前一直有瀛王才是先皇既定的继承人的说法,可毕竟最后登基的是许承乾,而是在外人眼里是正儿八经坐上的皇位。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瀛王还想要有所动作,那在北辰百姓的眼里,绝对是挑战正统的行为。 可是,如果换上是许海晏坐上这个位置,那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许海晏和瀛王是父子关系,但只要瀛王起兵时同许海晏撇清关系,同许承乾打个两败俱伤,许海晏是完全有机会坐上皇位的。 毕竟没有许承乾没有子嗣,许海晏之前也在百姓当中累积了足够的百姓的信任,只要运营的好,营造出一副许海晏大义灭亲的模样,即使会存在着反对的声音,那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抵抗。 这也是之前明知道许海晏是被皇帝带到京岚城来当人质,他还是答应了许海晏做丞相的行为,目的也是在此。 可现在,许海晏的腿在瀛王眼里是残废的,那可能计划就会出现新的变化。 但最重要的是,起兵的计划,会因为许海晏的残疾而延迟。 毕竟,要登基称帝的人,绝对不能是身体残疾之人。 而瀛王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代替许海晏的人选,或者能治好许海晏的大夫,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瀛王苦心经营多年,许海晏清楚得知道自己已经不能轻易地打消自己父亲起兵的念头,所以才只能这样拖下去,直到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为止。 当然,关于自己也是为了保护李惟楚和夏如云他们安全的事情,许海晏并没有打算同她说明。 他不想李惟楚心里因为这件事有压力。 “阿楚,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同你说明。” “什么?”李惟楚一皱眉,“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倾诉 “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见李惟楚对自己已经有些不信任,许海晏苦笑一声,“也是关于我父亲的。” “瀛王的每件事我都不太了解,你就算同我说,我也不见得会感兴趣。” “不,毕竟同你还是有些关系的。”许海晏沉声道,“我父亲和你爹爹暗中有过交易。” “交易?” 李惟楚这下彻底懵了。 自己的爹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匠,虽然他锻造兵器很厉害,但也仅限于此。 瀛王能有什么同他交易的? 等等,锻造兵器? 忽然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李惟楚转头看向许海晏的方向:“所以你的意思是……” “嗯,父亲正是看中了你爹爹的能力,而你爹爹也想替楚王殿下报仇,两人最终才会这样决定下来。” 许海晏一开始同样也是被蒙在鼓里。 后来无意当中听见了瀛王和李芥川之间的谈话,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这么爽快地同意自己和李惟楚的婚事。 或许喜欢李惟楚只是其中一个占比并不重的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李惟楚本身的才能和影响力,已经能够锻造出最厉害兵器的养父李芥川。 “母妃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都不知道,眼下除了他们两人,也就我们知道了。” 李惟楚有一瞬间的难过。 她之前以为,瀛王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家人,许海晏的儿媳,所以之前自己被皇帝送上断头台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出如此着急的模样。 原来竟然都是已经算计好的。 知道救下自己能让爹爹那边欠下人情,又对李芥川还惦记着为楚王报仇的事情了如指掌。这一来二去,自然也就寻到了漏洞,两人之间便水到渠成地达成了这样一个协议。 虽然不是不清楚瀛王是个怎样精于算计的人,但想到自己之前对他如此敬重与爱戴,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李惟楚本就是一个感性的人,心里自然有些受伤,低垂着头不怎么想说话。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多的她脑子一下有些忙不过来。 竟然不知道该为哪件事感到难过。 “阿楚……” 许海晏见她低垂着头坐在床边,终于从轮椅上起身坐到她面前,“还在想方才那件事?” “不是。” 李惟楚摇头:“其实瀛王的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当年距离皇位仅一步之遥,却被许承乾给半路截胡。这些年他心头郁结,也一直有重新夺回皇位的打算,所有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十分正常。” “他不是连你来京岚城当丞相的事情都是算计进去了么?你这个儿子也没见多难过,我只不过一个外人而已,又有什么资格伤心?” “你不是外人。” 许海晏见不得她难过的表情,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你是我的内人。”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但李惟楚还是不自觉地伸出手去环抱住许海晏的腰,把脸往他的胸口上埋了进去。 “可是,今天丰年这件事,我却一直都不能想明白。” “丰年本来可以不用死的。”李惟楚一提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如果知道你的腿已经好了,那我们就可以自己躲开那个男人的攻击,丰年也不会因为这样荒唐的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火化尸体的时候会有人来捣乱,就应该早些安排好人手。就算你不躲开,也有人能制止住刀眉男的行动。” “如果……如果嘉福县没有疫病,我们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经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如果……” 李惟楚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埋着头,许海晏听的也不太真切,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 她经常这样。 其实,她并不太需要许海晏给她什么解决办法或者建议。李惟楚足够聪明,等她缓过神来,自己就能想出更好的点子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她需要的只是许海晏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把那些负面情绪全部吸收消化掉。 不得不说,要做李惟楚的男人,没一点心理承受能力,还真是不行。 “许海晏。” “嗯?” “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这些天李惟楚经历过的,见识过的,都已经让她无法保持原先淡定的情绪。杨轩明明只是一个六岁小孩,心智却比任何一个大人都要成熟;利瑜周明明是嘉福县为民服务的好官利明翰的儿子,却连尊重别人生命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做不到。 还有杨轩爷爷为了不给别人添乱一直待在家里,而江韩和利瑜周他们这些富家子却在明知官府命令的情况下还聚集在一起。 还有刚来到嘉福县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因为不想拖累家人直接吊死在树上的老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打击着李惟楚对这个世界的信心。 “阿楚,这都是暂时的。” 许海晏低声道,“丰年这件事,我必须负起责任来。我会让利瑜周伏法给丰年一个交代,但眼下不是时候,你是清楚的。”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之前去走访各家各户的时候,你还不是因为别人给了你一个葱油饼说了声辛苦了就感动的稀里糊涂的么?” “因为有坏人,所以我们才更能体会好人的珍贵,然后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许海晏伸手揉了揉李惟楚的头发,“我们能做的也同样十分有限,那就是在管好自己的前提下尽量约束别人。”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于那些不肯悔改不愿回头的人,最终总会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至于疫病……”许海晏歪着头,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捏捏她脸上的肉,“你忘记你出城的时候同皇后娘娘他们说的话了?” “不是还说要聚会么?听皇后娘娘给你弹琴,曾经的贵妃娘娘给你跳舞,北辰第一将军的千金给你沏茶,你这个丞相夫人只负责鼓掌。” “坚持完这段时间,等回去的时候,正好是赏雪的好时节。”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他们一定会赶上京岚城最美的第一场雪。 第二百九十七章 猖狂的利瑜周 利瑜周的事情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利明翰原本还在想许海晏会怎么处置利瑜周,内心忐忑不安了许久。却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人似乎都对这件事保持缄默的态度,利瑜周在这其中所起到的态度也被隐瞒了下来,刀眉男被当作是个人行为也就这么简单地一笔带过,在布告上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也就这么了无声息。 那天老伯的事情,李惟楚多长了个心眼。去他家看望的时候,顺带着也调查了一番老伯老伴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最后又同利瑜周有关系。 “说起来,前段时间好像看见过一个老人家走在路上,正过一个岔路口。那边一个年轻小伙子骑着马忽然就把老婆婆给撞上了。只是那小伙子骑马实在太快,也不知道是谁……” “那老婆婆你们就这么让她倒在地上?”李惟楚开口质问面前这个妇人。 似乎是没有想到李惟楚会突然这般反问,那妇人微微一愣,眼神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李惟楚没有给她眼神闪躲的机会,一直直视着她的眼睛。这般不得已之下,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回答:“这……那天我也是……” “是不是因为看见那个是个纨绔子弟,想来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算看见有人倒在地上也不会管?” “我……”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过路人一瞬间的迟疑,所以才让那个老婆婆失去了最后一线生机,最后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要是你们能及时送到医馆,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大人!您,您就别为难我这样一个小老百姓了……” 见李惟楚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边的许海晏伸手拉住她稳定住她的心绪。那边的妇人见许海晏没有同李惟楚那般,这才稍微没有那么害怕,颤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句话。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许海晏沉声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妇人虽然对许海晏他们并不是很熟悉,但见到面前这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心下也有了底气。 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是太守利大人家的公子利瑜周。我其实是看见了的。” 那天的情况其实并不像之前她所说的那样。 利瑜周那日并非是在大街上策马,而是穿过一条小巷子随后奔向大街。那一瞬间实在是太快,当时在场的人都有些反应不及,也跟着被吓了一大跳。可最倒霉的还是那个老婆婆,仅仅是非常凑巧的在那个路口路过,便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虽然自家老头已经这把年纪,却还同小孩一样喜欢吃甜食。之前一直管着他不让他吃,这会儿想哄好他,还是得使上特殊手段。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婆婆刚从点心铺子里头出来,手里提着一包桂花糕,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忽然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老婆婆一跺脚:“不对啊,明明是我被他气的离开家,怎么是我去给他买点心赔罪?” 一下恍然大悟的老婆婆提起自己手里的桂花糕愤愤地看了两眼,脑子里开始回想方才两人的争执。 结果却发现自己忘记为什么同他吵架了。 “唉!这记性!” 想了许久也没想起个所以然,老婆婆最后叹了口气,琢磨着这会儿总得有个人服软,这桂花糕买了就买了,就当是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 正这么想着,悲剧就发生了。 利瑜周的马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了出来,老婆婆仅仅是听到旁边有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头还没有完全来得及转过去,自己就被那匹白马给撞飞至几米开外。 利瑜周赶紧把马停了下来。 虽然在嘉福县横行霸道惯了,可在这大街上弄出人命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利瑜周匆匆下马到那老妇人面前站定,粗略地扫了一眼。 “原本就是个老不死的,这会儿出那么多血,肯定已经死透了。” 心里这般嘀咕了一番,感受到周围人目光的注视,利瑜周直起身子来朝那些人大喊一声:“方才的事!你们谁也没有看见!听清楚了没有!” 见周围人不应声,利瑜周又再次喊了句:“我是太守利明翰的儿子利瑜周!得罪我,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们偷偷告了密,否则……” 这样的话说出来,那些普通老百姓,还有谁敢得罪他? 见周围人听见这句话都保持沉默不语的态度,利瑜周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低头看了一眼刚刚被自己撞到的这个老婆婆。 一滩血迹触目惊心,手里的桂花糕却还被紧紧地攥在手中,包装也跟着染上了血迹。 “真是晦气……虽然讨厌利明翰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但他这小太守的名号还意外的好用。” 利瑜周这么想着,一同同他赛马的江韩也出现在了他身边。见到地上有个死人躺着,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甚至还在一边嘲笑他:“让你嘲笑我的马?你这跑得快又怎么样?现在不是出事了?” “全当我倒霉就是。”利瑜周伸腿踹了一脚老婆婆的尸体,紧皱着眉头,“江韩,去给我叫几个人来,帮我处理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江韩大笑两声,“这种时候晓得我有多重要了吧?” “还在这儿废话,赶紧去!” “是——利大少爷!” 江韩让利瑜周在原地等着,自己去叫下人过来把老婆婆的尸体随便找了个荒郊野岭扔了进去,甚至连刨个土坑都没有刨。 做完这件事,利瑜周又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同江韩有说有笑。 即便利瑜周如此嚣张,那些目击到这一切的人,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出。 听见妇人说完这段,李惟楚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想直接那把刀就去把利瑜周那个畜生给解决了。 许海晏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给拦下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夫妻同心 李惟楚后来同许海晏去了妇人说的那间点心铺问过掌柜的,明确那天确实有个老婆婆过来买过桂花糕。那个给老婆婆包桂花糕的小二也还记得,老婆婆一边付钱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家那口子多让人操心,原本只是打算买一点点,最后还是买了一大包回去。 “她说她家老头子就喜欢吃我们家的点心,想着还是多买点回去给老头解解馋。”小二同许海晏复述了一遍那天老婆婆说的话,想着她的表情,想着两人一定是一对非常恩爱的老年夫妻,言辞中流露出羡慕之情,“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店里买点心。”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接话,许海晏体贴的同小二说了声谢谢,最后顺手带了一包那天老婆婆买的桂花糕离开点心铺。 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那个老婆婆的尸体。 嘉福县的山头并不是很多,要找尸体,只要人手够,还是很快就能找到。 只是,等到两人发现那位老婆婆的时候,只剩下了几块骨头。 唯有一边的已经变形的桂花糕的包装纸,才能猜出这个遗体是老婆婆。 即使没有亲眼见到,也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惟楚今天格外的沉默。 她松开许海晏轮椅的把手,径直走上前去,将那几块骨头小心翼翼地包好,同许海晏去了老爷爷的家。 见到两人再次上门,他眼神一闪似乎略过一丝希望的眼神。 察觉到他这隐藏的极好的情绪,李惟楚有些难过。 他应该是以为他们两人是找到了老婆婆才过来找他的吧。 “爷爷,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一种十分雀跃却又强行克制下来的情绪。 只是,这种心情在看到他们之间沉重的氛围的时候,便如同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忽然沉默下来的氛围,让李惟楚一时间难以开口。许海晏将她手里捧着的东西拿在自己手上,语气十分郑重:“爷爷,这是我们在后山找到的。” 虽然没有说找到的什么,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亲眼见到这个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忽然掉下一滴泪来,旋即再也没了别的反应,只是将那几块骨头紧紧地握在手中。 李惟楚他们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便已经能感受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就是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婆子。 “老婆子,终于舍得回家了啊?” 老爷爷的脸上似乎再也看不见悲伤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抚摸着被布包起来的这几块骨头,“知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爷爷,婆婆是路上不小心发生意外的。”李惟楚最终还是不忍心将真相告诉他,“这是她那天想给您买的桂花糕,她说这是您最喜欢吃的东西,所以我们重新去买了一份给您。” “谢谢你们,有心了。” 老爷爷微笑着接过李惟楚手上的桂花糕,看着自己手里的布包,抬头对李惟楚说道:“其实,桂花糕是老婆子年轻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 “她年轻的时候,是我们嘉福县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出了名的嘴馋和嘴刁。后来找不着对象,家里人急得要给她相亲,她放出条件说谁能做出她最喜欢吃的点心,她就嫁给谁。” “我之前凑巧在那个点心铺见过她偷偷买桂花糕,觉得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十分可爱,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个机会,我才知道她最喜欢吃的点心是桂花糕。说起来,最后我赢了比赛,还是我取了巧的,也不知道老婆子知道以后晚上做梦会不会来同我吵架。” 老爷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桂花糕,想起了许多之前的事情:“只不过,我实在是没什么做点心的天分。那段时间每天都在练习做桂花糕,做错了又舍不得扔掉,就全部自己给吃掉了。久而久之,我也开始喜欢吃桂花糕这种甜食。” “后来我如愿赢了比赛,抱得美人归。可是她家并不喜欢我这个穷小子,她同岳父岳母吵了许多次架才勉强让他们同意。现在想来,不晓得她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真是的,同你们这种小年轻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 “没事爷爷,我喜欢听你说。” 李惟楚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爷爷,我想婆婆她一定不会后悔嫁给你的。” “是吗?” 老爷爷微笑着,最终又沉默了下来。 许海晏觉得他们不适合再继续打扰下去,同老爷爷告别准备离开。 转身走了没两步,李惟楚又突然回过头来叫住老爷爷。 “爷爷。” “嗯?” “我一定会给你,还有婆婆一个交待的。” 老爷爷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点头。 他其实隐约明白了些,也大概猜到这件事应该同嘉福县那几个纨绔子弟脱不了干系。 要是路上偶然出现意外,一定会有人把她送到医馆,而不是扔到深山老林被野狼吃的只剩下骨头。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年轻那会儿,为了养活自己开始在街上摆摊卖字画写扇面。她的轿子路过小摊买了把折扇,看着上边的字喜欢得不得了,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在作画的他。 他梦见那天她狼吞虎咽吃桂花糕的样子被自己发现,先是兀自脸红一阵,旋即又大声喊着“桂花糕真好吃”,然后拈着几块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一番。 原来一切她都知道。 “老头子,我给你买的桂花糕怎么样?” “好吃。”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给我做的好吃。” “你想吃的时候我不是天天给你做吗?” “可是我现在吃不到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可别乱跑,在那儿等我。” “好——” 老爷爷的尸体最后被第二天定时前来走访的人给发现的。 他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怀里还抱着那包桂花糕和包着老婆婆骨头的布包。 相比起公道,他还是更惦记着那边没有桂花糕吃的老伴。 第二百九十九章 劫匪 李惟楚还没有来得及为老爷爷离开的事情伤心,又发生了一件更加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紧邻着嘉福县的弘成县,苍兰县两个县已经出现了不少的确诊案例,而另外两个嘉福县周边县城也同样已经出现了第一例确诊案例。 以嘉福县为中心辐射开来的几个县城,都已经开始遭受到肺鼠疫的侵袭。 许海晏看准时机下了封城的命令,对嘉福县各家各户的管控也变得比之前更加严格。不仅如此,许海晏上书去京岚城汇报了如今嘉福县的情况之后,许承乾又加派了人手往嘉福县来。 眼下听说疫病已经进一步扩散,京岚城一向喜欢杞人忧天的那些个文人开始陆续发出北辰要完的文章,被许承乾统统抓到牢里好好吃了几顿牢饭。要不是有赵嵬程知悉他们几个帮着说话,恐怕许承乾一怒之下直接就把人给砍了。 晚上那会儿想着等许海晏回来一定要好好给他治个办事不力的罪,一边的妃子同他浓情蜜意,还一边说着要是京岚城也不幸爆发疫病,她一定好好保护许承乾。 这种时候单纯的像个白纸的许承乾就因为这一句话感动的稀里糊涂,然后隔天就给这个妃子升了贵妃的位分,顺带赏了黄金千两嘉奖她的诚心。突然想起把库房钥匙交给许海晏的皇后到现在都没同自己主动说过一句话,对皇后的鄙夷之情比起之前更加明显。 若非钟家朝臣在朝廷中的地位还算重要,恐怕许承乾只需要晚上一个冲动的契机,就能直接把她给废了。 所有事情所有人似乎都因为一场疫情变得夸张变形起来。 而一向觉得不合理不正常的人和事,在这种大环境下也变得正常起来。 可李惟楚听见沈廷在苍兰县将生产的大批口罩和手套遭人打劫之后,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现在所听见的事实。 “你说什么?全都被劫走了!” “嗯。” 沈廷的表情现在看上去十分懊恼自责,可更让人担心的是他身上的伤。许菏清听说沈廷从苍兰县回来,兴高采烈跑出来迎接自己喜欢的人,结果却见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额头还流着血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一下晴转阴,许菏清上来拉着他上上下下到处打量。 “沈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许菏清嚷嚷着就要把他带进去给他包扎伤口,可沈廷却让她先等等:“我先同丞相大人汇报一下情况。” “还是先听小清的,把伤口包扎好。”李惟楚开口让他稍安勿躁,“汇报的事情可以慢些。” “大人,时间紧迫,我还是边包扎边说吧。” “也行。” 许菏清将包扎用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开始给沈廷处理伤口。即使动作已经很轻,沈廷还是忍不住痛苦地皱起眉。 就连李惟楚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揪心:“都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应该让秦将军多派些人保护你们商队才是。” “大人无需自责,毕竟谁都想不到会有人盯上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沈廷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又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之前不知道是谁传出去说戴上口罩就可以完全不会感染疫病。有了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想来口罩在这种时候正是如同沙漠中的水源一样珍贵的东西。” “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许海晏在一边推着轮椅走上前来,开口说道。 “好。”沈廷微微点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开始讲述今天所遭遇的这段不愉快的经历。 “今天早上,我们将这一周生产的所有口罩和手套全部清点完毕,将这几箱货物搬上马车。后来听说苍兰县这边也出现了肺鼠疫,我们就分出了两千只口罩和手套暂且先支援苍兰县的所有大夫,同时也给苍兰县的太守还有一些官员也分发了一些。” “两千只?”李惟楚听见这个数量十分震惊,“你们只是分给苍兰县就分出两千只?” “大人不用担心。”沈廷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赶紧解释打消她的疑虑,“这周的生产效率比起上周要高上好几倍。上周我们仅仅是产出了八千左右,这周直接到了两万两千七十五。分给苍兰县的人绰绰有余,所以我擅自做主,将零头分了出去。” “嗯,这点不错。公孙先生和秦将军他们已经派人去了苍兰县,想来也正好能用得着。”李惟楚微微点头,“只是我没想到,这周和上周的数量居然会差这么多。” “我借用了同沈家关系极好的另外一家商户郑家的作坊,郑家当家年纪比我大些,他听说了嘉福县的事以后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而且还将他们作坊的工人借给我。不仅如此,工人们也知道了嘉福县大夫们的事,也想尽自己一份力,工作时间也比之前要长上许多。而这些天工作逐渐熟练上手,速度也快了好几倍,所以这数量也就跟着长了。” “等疫情结束以后,一定要好好给他们赏赐才行。”李惟楚脑海中不自觉地将这些可爱的人同今天抢劫商队的人对比,心中越发的失望起来。 说到这,沈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面前的许海晏:“说起来,苍兰县的太守那时候还问我能不能多给他一些。后来我同他说嘉福县这边因为已经有些供应不上,出现了几个大夫也跟着被感染的例子。他后来同我说了许多次,我都回绝了他。我分给他那些应该是够太守府的官员们用的,所以我问他是谁还需要,他也不说。他这般含糊其辞,我自然不能答应。” “多次请求?” “是的。” 心下觉得这个太守的行为十分可疑,李惟楚默默将这件事记下,继续听沈廷往下说。 “我们走的依旧是上次走的苍兰县到嘉福县的官道。也是因为前两次走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所以这次才会放松警惕。” “我们正在路上说说笑笑,正巧走到八道口的时候,那群劫匪就出现了。” 第三百章 内鬼出现 因为事出紧急,沈家的护卫队正跟着父亲带着的商队去了西青,所以沈廷没有把京岚城沈家本部那些平常专门用来运送商队的护卫带过来。而现下这些人,都是平常在作坊里边打打杂看看院子的家仆,没什么功夫底子。原本想着这箱子里边装的又不是什么真金白银,总不至于会碰上劫道的。 结果这嘴巴要灵的时候不灵,说坏话的时候就灵光的让人害怕。 商队刚到八道口,沈廷回头同一直随行的小厮阿忠商量去前面不远处的茶馆休息一会儿。话还没说完,一个个大白天穿着黑衣戴着面罩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个个腰间还配着长刀。 沈廷之前跟着父亲跑商,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还算是兜得住。可其他几个只匆匆扫了一眼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的佩刀,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各个跑到沈廷身边来。 “不知几位半路拦下我们是有什么事?” “明知故问。”为首的黑衣人梳着高高的马尾,“当然是为了你们箱子里的东西。” “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留下直接走人。” 沈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笑眯眯地走上前去像是同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说话,却被黑衣人的手下给拦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同这位大哥说几句话。” 高马尾似乎早就知道沈廷不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事情,一点迟疑都没有,让自己的手下放下刀,自己单独问他:“有话快说。” “大哥,我们这箱子里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些纱布做成的东西罢了。”沈廷并不想同他再继续纠缠下去,毕竟嘉福县的人还等着这几箱口罩手套救命,“您要是实在缺钱,我这身上还有些现银,您全都拿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些东西您用不着,但是别人正急需,还请您高抬贵手。” “我知道你这里边装的是什么东西。”高马尾似乎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上边的人雇我,就是点名要你这些东西。” “上面的人?” 沈廷默默记下这一点,旋即开口说道,“没得商量?” “你觉得我会同你商量?” 黑衣人见他还想再挣扎一番的模样,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直接让底下的人动手,“赶紧的,抓紧时间。” “大哥,我这般好言相劝您还是执意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 “好言相劝?你劝什么了?”高马尾看向沈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他们的生或死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保重好我自己就行。” “还有,我知道你是个生意人,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傻的生意人。免费给人家做这些东西不说,自己还贴了这么多钱进去。你说这口罩是多么赚钱的买卖,而且只有你们沈家有制作方法。虽然看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也算是你们沈家开的头一遭。人家买肯定只买你们沈家的。这时候要是把价格抬高,不知道能赚够几辈子的钱。” “大哥,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如果说原先沈廷还对他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听见他说出这样一段话,最后那点尊重也消失不见,代替的是一副无比严肃的表情以及眼神中不齿的态度:“北辰如今陷入如此危难的时刻,看着现在好像只是嘉福县的事,但实际上关乎着我们每一个人。要是你继续保持着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某天事迟早会找上你。” “另外,我沈家做生意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都干干净净。你方才说的那个法子,虽然的确能短时间内赚到大笔银子,但这种吸血的钱,我沈家不屑。” “你还真当自己冰清玉洁。” 高马尾冷笑一声,不屑地嘲讽着沈廷这番话。低头对上沈廷这倔强的眼神,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无名火燃烧起来。 他一个生意人在这儿装什么清高? “真不准备让?” “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把这些救命的东西带走。” “好。” 沈廷因为这句话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要不是因为那边交代只是将东西劫走,不能闹出人命,恐怕沈廷一万次都不够死。 “说起来,也是小清之前给我的那件内甲救了我的命。否则我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你也知道!” 许菏清听他说着方才那十分凶险的经历,手上包扎的动作都忍不住跟着慢了下来,“你说你冲他干嘛?既然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口罩,你直接把东西交了就行,还那么倔去冲人家干嘛?” “我就是听不惯他说的那番话。” “听不惯你不听不就是了?怎么拿自己的性命轻易开这种玩笑?” “我忍不住就像反驳他。” “你真是……” “我倒是没想到沈廷居然是这种性格的人。”李惟楚看两人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觉着有趣的很,“不过小清说的没错,还是要小心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意外。还是保住性命比较重要。” “听见没?我嫂嫂都这么说了。” “知道了。”沈廷微微点头表示妥协。 “剩下的那些同你一起来嘉福县的伙计们呢?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都还好,没受什么伤。可是因为那些物资被抢,我就让他们先回苍兰县去让他们辛苦些开始重新做一批。” “嗯,现下也只能这样了。”李惟楚回头同许海晏对视一眼,“不过被抢走的东西,还是要找回来才是。” “嫂嫂,你有点子了?” “差不多了解到了一些线索。”李惟楚从方才沈廷的回忆当中知道了一些事,“首先,他对沈廷他们商队的行踪可以说的上是了如指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嘉福县和苍兰县之间也不止一条路,八道口也不是必经之地。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沈廷好像并没有告知别人是沈家正在生产的口罩,而除了手里有口罩的,也没人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而对方却对此十分了解。” “所以,要么是对方对你们之前的行进路线有大概了解,要么……就是沈家出了内鬼。” 第三百零一章 催更 “沈家出了内鬼?” 最先感到意外的不是沈廷,反倒是已经给沈廷包扎好伤口的许菏清。 她虽然现在还不是沈家人,但无论对沈家的家仆,还是沈家各个商铺的那些员工都算是有些了解。沈家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沈家上下一条心,无论沈家当家的出什么命令都能完美执行。 就连李惟楚都觉得,沈家要是放在现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集团。 这种内部向心力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可是这样的沈家居然可能出现了内鬼,许菏清实在是难以想象。 就连李惟楚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目前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即便不是很相信,但这个结果也的的确确摆在了众人面前,“而且,就算那伙人从别处得来了沈家的消息,看他们肆无忌惮的样子,想来也是知道沈家没有什么得力的护卫在身边,所以才敢光天化日之下劫道。要说没有内应,实在是让人无法信服。” “阿楚说的有道理。”许海晏上前来,“这件事必须彻查。” “不等疫情结束之后?”李惟楚好奇问道。先前的好几件事都被许海晏押后处理了,两人还因为这件事有过讨论,后来才得出的这个结论。眼下见许海晏主动提出要彻查此事,感到有些意外。 “等不了了。”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对那些人采取措施,他们才会以为自己对他们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没有。要是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误会,那接下来的乱子肯定会越来越多。既然如此,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要尽早把这些蛆虫给去除干净。 “正好,苍兰县不是也出现了病例,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好好调查一番。”许海晏同一边的李惟楚说道,“阿楚同我一起去。”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跟你一起去的。”李惟楚觉得他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多余,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丢下我?” “哪儿的话。” 许海晏上来牵住自己亲亲老婆的手,“这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同秦将军他们说一声,带上母妃一起去。” “晓得了晓得了。” 李惟楚装作不耐烦的模样,实则对许海晏这撒娇手段十分受用,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吧走吧。” “对了李大人,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李惟楚正准备抬腿走人,沈廷又突然把人给叫住。李惟楚还以为他漏了些细节没有交待清楚,看向沈廷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线索?” “不是,是书斋的事。” 沈廷眼睛眨巴两下,眼神中有些闪烁,犹豫再三,最后说出了下面这句话:“最近这段时间不是大家都被勒令待在家里么?大家都闲的发慌,所以书斋里放着的最后一批《天龙八部》已经全部卖完了。大家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加印。” “加印?”李惟楚觉得既然这书能把人留在家里好好待着也算是件好事,“只是这段时间人手大多都集中在了疫情相关的地方,要抽空加印实在是有些困难。” “人手的事情我们可以解决。”沈廷沉声道,“不过,他们在买书的时候还说过另外一件事。” “有话就直接说完,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沈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说话老是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说。李惟楚说完这句话,往他身后的许菏清看了一眼,“就算我真想对你怎么样,小清不得一脚把我踹飞?或者直接用针给我扎个半身不遂什么的。” 许菏清一听这话就恼了,脸红的上来像是要李惟楚给胖揍一顿:“你怎么胡说八道?你要揍揍他就是,扯上我做什么?” “我没说错啊,沈廷不是你的情郎?”李惟楚调侃地看着两人,“等疫情结束,差不多也可以成亲了。小清,沈廷可是金龟婿,不抓紧点?” “什么金龟婿,金龟还差不多。”许菏清被她调侃的脸红到不行,手里头剩下的纱布全部塞到沈廷怀里,“不同你们说了,我去找母妃去。” “这小孩真不禁逗。” 李惟楚看着许菏清气鼓鼓的步子,跟着笑出了声,心情似乎终于有些好转,“看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恋爱,心态也跟着年轻了一些。” 许海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歪头斜眼看向她的方向:“阿楚,你今年几岁啊你。” “二十八啊。” “你这十八岁生日都还没到吧?怎么就二十八了?” 许海晏差点被她这话给吓了一跳,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支支吾吾的赶紧想法子把这给圆回去:“我是说我心态,心态已经二十八了。” “居然还能精准到这个地步……”沈廷默默嘀咕一声吐槽她的话,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要说些什么,“对了大人,刚刚我要说的就是,有人特意托我来问你,什么时候能出下一部书?他们都想看新书了,各个眼巴巴等着您写呢!” “写书?!” 李惟楚这时候听见这两个字,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裂开了。 之前写天龙八部纯属是闲得慌,而且最重要的是给许海晏他们传情报。现在居然还有人直接找上门来问,让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眼神开始躲闪,含糊其辞地说了声:“额……沈廷啊,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这么忙,新书可能还真是……抽不出这个时间……” “而且你知道,写书这种东西,要讲究灵感,我现在脑子里就没想着这件事,自然是写不出好东西来的。” “说的也对。”沈廷点头赞同她的话。 “你明明每天待在官驿……” 许海晏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被李惟楚先手察觉到,赶紧伸手将他的嘴巴给捂住,“好了好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慢走。” “伤口记得及时换药!你这段时间就先留在嘉福县养伤,我们替你去沈家作坊盯着。” “多谢大人。” “客气。” 第三百零二章 苍兰县太守 等到觉得自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沈廷的可见范围之中,李惟楚这才松开捂住许海晏嘴巴的手,骂骂咧咧的要同他讲道理:“你干嘛啊干嘛啊?” “什么我干嘛?” “你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揭你老婆的短?” “我哪有揭你的短。”许海晏嘟囔着,拍拍她的手臂让她继续推着自己的轮椅走。李惟楚眼珠子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白眼翻出天际,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推轮椅:“你还没有揭我短?那你说说你刚想说啥?” “我想说……” 我想说你在官驿每天真的很闲。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过李惟楚却是这些人里面最闲的一个。除了跟着许海晏安排的人去走访各家各户,医馆那边她什么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偶尔碰上要搬点什么不太重的东西的时候才能勉强做点事。 并不是李惟楚偷懒,只是她身体因为之前那几次受伤的缘故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些后遗症,做事依旧要谨慎小心。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帮着许海晏处理公文对对账本了。 可她偏偏又是个对公文和账本完全没有兴趣的人,在瞄到那些文字和数据的第一眼李惟楚就开始打哈欠,不出一会儿,许海晏偏头就能看到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场景。 许海晏问过公孙城瀚,公孙城瀚告诉她,李惟楚这种嗜睡的现象,同样也是之前的后遗症之一。因为药方里的一种草药,才会造成这种嗜睡的症状。可至于为什么李惟楚会出现看话本看杂剧看的津津有味,一碰公文就睡觉的毛病,公孙城瀚也解释不清楚。 “我想说,你在官驿的时候每天都很辛苦。” 许海晏赶紧改口,笑眯眯地给李惟楚捏了捏手臂,“走吧走吧。” “看在今天还有别的事情的份上,懒得同你计较。”李惟楚一提气,推着许海晏的轮椅往前走。 这会儿许海晏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李惟楚问题。 “夫人,老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夫人的意思。”李惟楚顺口一答。 “这称呼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额……我们家乡那边常见的叫法。” “你们家那边我去过,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啊?楚州我倒是没去过,难不成你们楚州就是这么叫的?”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呢?”李惟楚不耐烦地点头,“我说是我们家那边的叫法就是我们家那边的叫法,你只需要回答明白就行。” “明白。” “乖。” 李惟楚伸手揉了揉许海晏的脑袋,推着他的轮椅回了官驿。 收拾东西对于两人来说不过就是一小会儿的事情。李惟楚刚收拾完,让许海晏一个人待在房间,自己去找秦定安他们商量去苍兰县的事情,又去医馆把这件事同夏如云说了一次。 “苍兰县也出现了病例?”夏如云这几天忙着研究药方,脸色都变得有些惨白。李惟楚上前来赶紧扶着她:“母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妃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阿广正好进来给夏如云送药,见到李惟楚在,赶紧同她“告状”,“李先生,王妃已经差不多八天没有好好睡觉了。而且吃饭也总是不规律的吃,再加上这段时间送来的粮食也已经差不多快见底了……” “粮食都快见底了?!”李惟楚现在才听见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怎么不早同我说?!”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家人没有口粮的事情,而是整个医馆,包括病患和大夫,都没有吃的! 原本连轴转的工作就已经让人身体有些吃不消,现在弄这么一出,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来。 “采购组的人呢?怎么没有去买粮食?按理来说钱应该够才是。” “先生您有所不知。”阿广没想到李惟楚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现在见李惟楚有心管这件事,索性不吐不快,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给说了出来,“今年嘉福县收成不好,原本就已经没有什么存粮,这会儿碰上这档子事,粮食更是急剧消耗。咱们利大人把自己府上屯着的一点粮食都捐了出来,还有些好心的富贵人家也捐了些,甚至连一些自己都穷的不行的老百姓听说大夫快没口粮,也上赶着要来捐。这才又勉勉强强支撑了几天。” “等疫情过去,一定要好好嘉奖他们一番。”李惟楚低声道,旋即又同阿广开口说,“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所以采购组的人去苍兰县还有周边几个县城去采购食材去了。”阿广提起苍兰县这几个字,咬牙切齿的恨得要命,“那些人听说我们是嘉福县的人,全都直接坐地起价,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把东西卖给我们。可是没办法,这边急着要用,所以咬咬牙也就买下来了。” “唉!你们那个时候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和丞相大人的啊!让我们去谈!” “当时大家也是一下急了,就把这件事给忘了。”阿广突然想起之前那件事,又跟在后边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同先生你们说,也是没用的。” “什么意思?” “我们毕竟是大量采购,还是要同苍兰县的太守报备的。可听他们说,他们坐地起价,就是苍兰县太守的授意。” “而且他们还说出极为嚣张的话。”阿广光是想想都觉得气到不行,“他们说,就算丞相大人来了,这价格还是照起不误。” “这一来二去的,那钱也就已经快没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负责购买药材的小队也同公孙先生反应过同样的问题。”夏如云在一边终于没有忍住开口,“也是同采购组一样的情况,遇上坐地起价,也说是太守授意。只是我们这边急需药材耽搁不得,我同公孙先生也就自掏腰包购置了些药材。” “现在看来,这个苍兰县的太守,实在是太多问题了。” “我看他是要翻天了!” 李惟楚记下这件事,愤愤地说道,“看来这次去苍兰县,不止一件事要办了。” 第三百零三章 称呼 李惟楚听阿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以后,让他带着自己去找采购组的人了解了情况。原本还以为阿广有道听途说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内,却没想到居然听见了更过分的事情。 苍兰县太守肖无涯暗中操控着苍兰县的物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将这些价格暴涨过后带来的利润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不仅是在这特殊疫情期间苍兰县有过坐地起价的行为,在之前嘉福县遭受饥荒,去苍兰县求助的时候,肖无涯也干过这种没品的事。 就算利明翰苦苦哀求他,他依旧是不肯松口降下价格。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决定,间接导致了那年嘉福县饿死了上百口人。 若非这次疫情,嘉福县的人应该永远都不想和苍兰县产生什么交集。可嘉福县附近的几个城镇,苍兰县的粮食储备是最充足的。说到求助,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能是苍兰县。 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依旧是再次发生了。 李惟楚将那些采购记录当成证据带走,回到官驿同许海晏说了这件事。许海晏同样没有想到肖无涯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将李惟楚手里的证据拿到自己手上看了许久,尤其是在见到一颗大白菜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一两银子,一向好脾气的许海晏都差点没忍住将自己手里的这几张纸给撕了。 “这肖无涯!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这太守其实已经相当于一个小诸侯了。”李惟楚倒是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朝廷后续颁布的法令跟不上这个体制,所谓的太守,所谓的权力集中在皇帝手中也只是嘴上说的好听。” 其实底下的人,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也就只有老实人才会真正把自己手里的权力交出去。 大概就像自己亲生父亲李越这样。 脑海里再次想起楚王府上下尽数被杀血流成河的模样,李惟楚闭了闭眼睛想将这些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这才逐渐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一边的许海晏注意到她的情况,开口问她:“阿楚,没事吧?” “我没事。”李惟楚说道,“大人,母妃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我让她先好好休息几天再过去,我们先去苍兰县把这几件事给解决了。” “嗯。”许海晏低声道。 这些天他同样也知道夏如云在医馆有多么辛苦。 不仅是她,还有医馆其他人也跟着受了不少的苦。那天偶然见到从城北跑过来找公孙城瀚有事商量的唐霏霏,许海晏都察觉到她瘦了好几圈。 “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出发吧。”李惟楚同许海晏说着,旋即将方才还没有收拾好的东西继续收拾,将方才那些证据也好好的装进信封收进包裹里,“马车我之前也找好了,应该等会儿就能到。” “你的办事效率还是这么高。” 这次去调查苍兰县的事,两人一致决定乔装前往,以免因为两人的身份而让对方隐瞒住真实情况。所以这次的马车也是李惟楚自己掏的腰包。想到这件事,李惟楚突然站定在许海晏面前朝他伸手。 许海晏一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许海晏握住她伸出来的这只手。 “笨!谁让你牵我的手了?” 李惟楚反手轻轻拍了他的手背,“方才那租马车的钱可是我出的,你不给我报销一下?” “刚刚沈廷不是说,你那本书已经全部卖光了,估计很快你的利润分成就到了,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嘛。” “小钱也是钱,这个道理你不懂?”李惟楚不想再同他废话,“更何况,现在疫情这会儿的马车租金有多贵你不知道吗?” 那可是足足花了她五十两银子!五十两! 平常去个隔壁县租个最好的马车都只要二十两到三十两,这会儿价格直接翻了好几倍。想起自己方才出钱的时候那种心痛的感觉。 李惟楚只要垫的钱没有马上收回来,心里就会十分不舒服。 她就想赶紧把钱给要回来。 “大人,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就痛快点,给还是不给吧?” “给倒是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惟楚问他。 “阿楚,我们已经是成了亲的关系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啊!但是这跟我找你报账有什么关系?”李惟楚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许海晏的意图,“怎么,难不成你要因为我们是夫妻,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的傻话吧?我告诉你,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给我报账!”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五十两!” “不是几盒一口酥的事情,是几百盒一口酥的事情!” “你脑子里除了吃和钱,就能不能想点别的?”许海晏被她气到不行,一拍她后腰,“我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既然是夫妻关系,那你就别老是大人大人的叫了。” “那,你这本来就是大人嘛……” 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这会儿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那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这还用问吗?”许海晏顺口接话,“当然是叫相公。” 这两个字刚从许海晏嘴里蹦出来,李惟楚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赶紧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叫不出口。” “怎么会?不就是相公两个字吗?有这么难说出口?” “我真的叫不来。”李惟楚举起双手投降,“你不觉得这么叫有点腻腻歪歪的吗?” “不会。”许海晏继续厚脸皮攻势。 “那我也没听见你叫过我娘子啊?”李惟楚不服,“你先叫个来听听?你叫的出口我就叫。” “这有何难。”许海晏言辞中表现出不屑,看向李惟楚的方向微微张口,“娘……” 后边那个字就跟卡在了喉咙里似的怎么也憋不出来。 许海晏脸都跟着有些涨红,最后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李惟楚原本还有些忐忑,这会儿站在一边看他的笑话:“你就算叫不出来,你也别瞎喊喊我娘啊!” 许海晏别开头去,不想搭理面前这个得势的“小人”。 第三百零四章 上火 最后许海晏做出了让步,李惟楚也达成了妥协。虽然彼此两人都叫不出“娘子”“相公”这种别扭的称呼,但只叫大人还是生分了些。在李惟楚百般思想斗争之下,最终还是决定改口叫“阿晏”。 既然大家都喊不出来这种称呼,那之前说的那个条件自然也不能作数。李惟楚得意地朝许海晏扬眉,伸手接住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 “我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不是让你公款报销么?” 两人坐在马车上,李惟楚这会儿正喜滋滋地摸着自己的银子,感受着它的重量,“你可比我有钱多了。” “哪有,最近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许海晏托着下巴看向面前眼神只放在钱袋子上的李惟楚,“你不是还有卖书的利润吗?” “你不是自己还有个小金库吗?” 没想到两人会同时问出这个问题,李惟楚终于将眼光放在了许海晏身上,互相对视一眼。 旋即又同时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直接捐了。” “我让沈廷替我捐了。” 竟然都是同样的回答。 “哈哈哈哈……”李惟楚伸手去拍许海晏的肩膀,大笑几声,“没想到我们还挺默契的嘛。” “毕竟是夫妻。”许海晏抿嘴笑着。马车突然一晃,险些将人都给晃下座位。许海晏刚想伸手抱住李惟楚免得她摔倒,却没想到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两人居然就这么直接抱在了一起。 李惟楚一下没好意思,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许海晏同样有些反应不及,见她松手,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脸上的红晕更加不自然了起来。 明明已经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夫妻,每次在这种不经意的接触之后,却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害羞。 外边正在驾车的车夫突然对着里面的人大喊道:“公子小姐,这苍兰县就快到了!” “好嘞!” 李惟楚应了声,替许海晏把东西给拿好,让他拄着之前给他准备好的拐杖准备下马车。 那车夫说的不错,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他便已经把车停在了苍兰县城门前。李惟楚先下车,伸手准备接许海晏下来。那车夫是个好心人,见许海晏腿脚不便,怕李惟楚力气不够,特意上去把人给扶了下来。 “谢谢师傅。”李惟楚搀着许海晏的手臂,笑眯眯地同他说道。 “不客气。”那车夫将板凳收好,上车前又同李惟楚他们多嘱咐了几句,“虽然不知道你们来苍兰县做什么,也不知道嘉福县封城你们怎么还能出来,但还是要小心啊。听说现在苍兰县也有肺鼠疫出现了,你们两个小年轻看起来身子板这么弱,你家相公又腿脚不便,出了什么事跑都跑不掉。” “师傅你就放心吧,我们做好准备了的。”李惟楚笑着将许海晏的手臂挽的更紧了些,“到时候我家相公要是跑不动,我可以把他扛在肩上。” “看不出来你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 “当然。” 李惟楚见他上车准备离开,挥手同他道别。那车夫也礼貌地同她笑了两声,跟着掉头回嘉福县去了。 “走吧大……阿晏。” 差点又脱口而出喊了声大人,李惟楚慌慌张张改口,旋即回头对上许海晏的表情。 他怎么脸这么红? 总不至于被我喊了声阿晏就脸红了吧?那这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李惟楚没有去追问这个问题,只是带着他往苍兰县城门的方向走。 许海晏却还沉浸在方才那句“相公”的余韵之中。 他怎么能想到,李惟楚一句相公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方才一直狂跳不止的心脏这会儿才终于正常起来。 看来刚刚没有让李惟楚叫自己相公是正确的。 要是她每天这么叫上几遍,先别说她好不好意思,恐怕自己就要因为心跳过快直接当场暴毙了。 每天叫上几遍相公…… 许海晏仰着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阿晏阿晏!怎么流鼻血了!阿晏!” 李惟楚正准备让许海晏把文书交出来,结果就看见自己袖子上突然滴了一滴血在上边。 一抬头,就看见许海晏鼻血狂流不止的模样。 许海晏正准备抬手同她说没事,结果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苍兰县的医馆里头了。 李惟楚坐在床边守着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惟楚正拍着手打哈欠。一睁开眼看见许海晏突然瞪大着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差点魂都被吓飞了。 “你干嘛啊!” “我没干嘛啊。”许海晏被她这么一吼还委屈上了,“我就是醒来看了你一眼而已嘛。” 又使这种撒娇的手段…… 李惟楚很想吐槽他一个大男人不要做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想到他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确很可怜,也就嘴下留情不吐槽他了:“大夫说你使这几天有些上火,又有些风寒的脉象,所以才会突然流鼻血晕过去。” “最近的确感觉有些晕晕乎乎的。”许海晏咳嗽两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李惟楚却赶紧拦住了他,“你干嘛啊?” “既然我醒了,当然是去办正事啊?” 许海晏见她莫名其妙拦下自己觉得奇怪,“你还留在这里干嘛?” “病人当然是给我好好休息!”李惟楚一把将他摁回到床上,“给我老老实实待着,至少这个下午你好好休息,把药吃了,明天我们再去办事。你要是怕耽误时间,我等会儿去探探情况。” “都听你的。” 许海晏知道自己一向嘴皮子不如她,既然她执意如此,那也只好老老实实在这儿躺上一下午了。 在她的注视下,许海晏终于还是乖乖缩进被子里。李惟楚伸手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琢磨着应该到了吃药的时间,赶紧把之前熬好的药端过来递给许海晏。 “啊?” “啊什么啊?喝药啊?”李惟楚还以为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把碗又朝他的方向递了递。 “我要你喂我。”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李惟楚本着绝对不惯着他这坏毛病的原则,凶巴巴地把碗放进他怀里,“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喝。” 第三百零五章 潜入太守府 “阿晏,你说,这劫口罩的人会是谁啊?这东西现在还没有来得及普及给老百姓,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才是啊?” “你既然都这么问了,想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许海晏把自己嘴里的药给咽了下去,朝李惟楚努了努嘴,“再来一口。” 李惟楚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硬生生地往他嘴里塞,差点没把许海晏的牙都给磕断:“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给你喂都不错了。” 要不是方才他跟自己撒娇弄得她受不了鸡皮疙瘩掉一地,她才不会给他喂药,接着又说回了方才的话题,“你说的不错,我的确已经又一个初步想法。” “不知道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许海晏在一边说道。 “你也有人选了?” “怎么,就许你猜得到,别人就猜不到?” “也不是这个意思。”李惟楚笑眯眯地看向他,“要不我们对对答案?” “怎么对?” “手伸出来。”李惟楚同他说道。 “哦。” 许海晏对于她的话一向都十分配合。听她这么说,也就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李惟楚把手给拽过来,在他手心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许海晏手心怕痒。 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会儿李惟楚突然在他手心上写字,许海晏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痒。 又或者实际上是他心痒。 “怎么样?同我是不是想的同一个人?” “啊?” 李惟楚写完字这会儿回过头来问他,结果发现许海晏居然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无辜模样,伸手上去捏捏他的脸:“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听了听了。”许海晏举起手来,“可是你刚刚也不是用说的,是用写的啊?” “你!” 李惟楚气着气着就笑了,伸手在许海晏脸上乱摸了一把揩油一番以此表示自己的愤怒,旋即将无奈地直接开口说道:“我写的是肖无涯。” “我也认为是肖无涯。”许海晏这会儿终于恢复了正经,变成之前身为丞相时的状态,“看他在苍兰县的势力,再加上之前他坐地起价的行为,我可以合理怀疑他抢劫口罩就是为了倒卖高价。” “看来你同我连怀疑肖无涯的理由都是一样的。”李惟楚点头道,“要是这样,我们可以考虑直接搜集证据定肖无涯的罪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海晏伸手揽过李惟楚的肩膀,“不愧是一家人,想的东西都一模一样。”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李惟楚同许海晏一边嘻嘻哈哈,一边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许海晏他们本身在疫情前线已经做不了太多的工作,将剩下的工作后续都安排好,两人才离开的嘉福县来苍兰县调查这件事。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调查这一件事,就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病好之后,许海晏同李惟楚赶紧离开了医馆,准备按照他们计划的那样潜入太守府。最近太守府因为府上人手不够,突然开始往外边招丫鬟和家仆进府。李惟楚和许海晏正巧抓住了这个机会,凭借李某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其可以拿到奥斯卡的巅峰演技,险些让招人的管家落泪。 “管家老爷……我跟我堂哥,千里迢迢来到苍兰县,原本是想着来投奔我们这里的有钱亲戚。结果没想到他们家看不起我们两个,直接把我们给赶出门了。我跟堂哥原本想着既然他看不上我们,我们就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算了。可是现在身上的盘缠也用光了,堂哥又生了病,把最后一点银子也花光了。我们实在没了法子,在这个地方又找不到什么营生,他们都看不起我哥是个瘸子,见着我们就跟见到瘟神一样。” “今天偶然在街上听说,太守府这边缺人,正在招新的仆人和丫鬟。我一向听说苍兰县太守大人肖大人是最好心肠的人了,就想着过来试试。” “唉,的确是十分可怜。”管家见李惟楚艰难地搀扶着许海晏,许海晏那根拐杖也看起来旧的不行,上前来帮着扶了一把,“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是从瀛州来的。”李惟楚顺口接到。 “瀛州……”管家思索片刻,“哎哟,这可的确称得上是千里迢迢了。” “是啊是啊。”李惟楚在一边小声附和,旋即又装作一副自己十分憔悴的模样。 “可是,听你说话的口音,好像一点瀛州那边的口音都没有啊?”管家跟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是这样的管家。”许海晏在一边替她解释,“我堂妹的母亲是从楚州丰永县远嫁过来的,后来我伯父很早就过世了,妹妹是伯母一手抚养长大。伯母不太会说瀛州那边的话,所以平常总是说楚州话说的比较多。我堂妹的口音也比较像伯母的。” 许海晏这话一开口,管家立刻就听出来是纯正的瀛州口音。再听他这么一说,李惟楚方才说话的时候又的确很像是楚州口音。 不过,为了摸清楚,管家还是多问了个问题:“你们来这边投靠的有钱亲戚是谁啊?” “是城南的郑家。” 幸好之前多留了个心眼,同沈廷那边打了招呼,让他同郑家那边说了声串好词,李惟楚这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 否则就要留下破绽了。 “郑家?那个做生意的郑家?”管家有些意外,“没想到郑家居然还有瀛州那边的亲戚?” 李惟楚两人也并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管家思虑再三,最终见李惟楚和许海晏都对自己露出一副简直一模一样的可怜兮兮的表情。想着府上多这两个人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心软,索性就答应了下来:“好了,你们等会儿同我去把条子给签了,就是太守府的人了。” “谢谢管家!管家您真是好人!” “先别急着谢我。”管家摆手道,“虽然我把你们两个收了进来,但你堂哥毕竟是个瘸子,有几个说闲话的人在所难免。要是不想被别人说闲话,你最好帮着你堂哥把府上的事情也帮着做了。” “好的好的!”李惟楚欣然答应下来。 第三百零六章 太守府的秘密 李惟楚和许海晏就这么潜入进了太守府。 那管家人还算不错,顾及到许海晏腿脚有些不方便,安排了个比较方便一点的房间,只是,管家只给两人安排了一间房。 他们本来就可以算是临时插入进来的,房间不太够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堂哥喜欢他自己这个小妹妹。 堂哥堂妹表哥表妹成亲这种事又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情。正巧房间不太够,管家想着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帮这两人一把,说不定这个叫许三安的小伙子后来还得好好谢谢他。 果然,管家带他们熟悉府上的路线,带他们回了自己房间准备离开之时,就瞧见他朝自己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李惟楚倒是没瞧见他们这些弯弯绕。 看了一眼房间,李惟楚回头同管家道了声谢,抬腿就要去送她,却被管家给拦了下来:“那什么,李……” “李楚儿。” “啊对,小楚啊,你就先好好把你堂哥安排好。因为你们来的比较晚,今天晚上所有人就要正是上岗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吃了晚饭我会把所有人叫到大厅去分配任务,到时候你记得过来。” “好嘞,谢谢管家。” “不客气。” 管家一把门关上,李惟楚就趴在门上听外边的动静。 等到确认他已经走远,李惟楚这才匆匆忙忙跑到许海晏身边:“阿晏,你有没有觉得这丞相府有些怪怪的?” “嗯,有这种感觉。” 许海晏回想起方才自己和李惟楚一路上看到的太守府的场景。 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太守府里边却好像在全府上下搞大扫除。要说这逢年过节,又或者是碰上什么府上的重要日子还能理解,可看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也没有什么要庆祝的意思啊? 怎么突然想着搞卫生? “还有,我记得咱们丞相府上一年招丫鬟家仆顶多也就两回,一次也就四五个,而且都是固定在立春或者立秋那会儿。可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太守府怎么会突然招这么多人进府?” “总不会是提前知道了我们要来苍兰县的消息,故意设计这么一个陷阱来蹲我们的吧?” “应该不会。”许海晏摇头否认了她的想法,“太守府发出招人的消息是三天前,三天前我们还在嘉福县,甚至连苍兰县这边的消息都不知道。他总不能比我们还要清楚我们自己的想法吧?” “这倒也是。”许海晏说的有道理,可李惟楚却还是想不明白这件事,“而且听方才管家那语气,好像招进来的还不止四五个的样子。” “到底多少个,你今天晚上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李惟楚想起方才管家对自己的叮嘱,跟着点了点头。 太守府晚饭的伙食,实在不是人吃的。 之前在丞相府的时候,虽然知道丞相府一向节俭,但对待下人还有府上的门客实在是没话说。那些门客大鱼大肉伺候着不说,就连底下的丫鬟也能每天吃到一餐肉,鱼也是三天就会做一次。所以丞相府里的人看上去都十分精神一个。 可着太守府的伙食,着实令李惟楚大吃一惊。 晚饭也就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白粥,这白粥也不知道在煮的时候掺了多少水进去,米都看不到几粒。 李惟楚甚至开始怀疑,太守府突然缺人,是不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太守府的伙食所以离开了太守府。 “这怎么够吃嘛。”李惟楚看着自己手里头这两个馒头犯了难。 她喜欢吃,而且食量大,许海晏是十分清楚的。 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许海晏把自己手里头的馒头给她:“阿楚,你把我的吃了。” “那不行,你一个大男人的本来吃这点就已经够委屈了,还分我。” 李惟楚让他把馒头收了回去好好吃完,自己依旧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白粥和两馒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天晓得她有多么讨厌馒头。 但眼下这种什么都没得吃的情况,才着实令人抓狂。 闷闷地把自己的口粮吃完,李惟楚让许海晏好好待在房间里,自己一副奔赴战场的视死如归模样把许海晏给成功逗笑。 “笑什么笑,你可是有你自己重要的任务的。”李惟楚沉声道,“说好的咱两分工合作。我在前边兢兢业业干活,顺便打入群体套点情报。你装瘸,然后悄悄在太守府里边找证据。你的,明白?” “明白了。” 见他乖乖应下,李惟楚这才满意地点头。摸了摸自己不满到发出惨叫声的肚子,李惟楚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准备去大厅集合。 那管家远远地就看见李惟楚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往这边走,赶紧大声催:“赶紧的啊李楚儿!慢吞吞的干嘛呢!” “来了来了!” 李惟楚赶紧一路小跑过来站定在管家面前,“不好意思管家,我来晚了……” “在太守府,就要守太守府的规矩!你以为自己是小姐吗?人人都等你?” “对不起对不起。” 李惟楚赶紧弯下腰去道歉。管家见她态度还算诚恳,挥手让她站在队伍旁边去,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 “今天因为是你们第一天上岗的日子,所以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但要是之后还犯这种错误,就都给我滚出太守府去!听到了吗?” “听到了。” 怎么这管家跟精分似的? 李惟楚没想到这今天下午还对自己挺友好的管家,这会儿就跟吃了炸药似的差点没把人给炸死。只不过,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事还是要听人家的规矩。 不然这才刚来到府上,岂不是就要扫地出门了? 见李惟楚在一边跟着乖乖点头,管家才继续开始说下面的事情。 李惟楚一边听他讲,这才一边往旁边的方向看。 没想到在场的居然足足有十几个人左右,而且都是最近才招进来的人。 太守府招这么多新人到底要干什么?又或者说,之前那十几个丫鬟和家仆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太守府? 李惟楚的直觉告诉她,这里边肯定有文章。 第三百零七章 小虎姑娘 李惟楚的眼神全程都在不自觉地看向自己右边的方向。这里边有男有女,女孩子也大多都是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只有一个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还有些男人也看起来十分瘦弱,甚至同宫里的太监比起来也相去甚远。 李惟楚甚至感觉自己都能直接一腿撂倒一大片。 太守府招这么多年轻漂亮小姑娘小伙子做什么? 李惟楚下意识将自己也归为了“年轻漂亮小姑娘”,只是她这扫视的眼神在她旁边的人看来实在有些明显,一直在关注着李惟楚的管家也注意到了她四处张望的眼神,朝她那边扫视了一眼,旋即开口说道: “李楚儿!” “到!”李惟楚赶紧直起自己的腰来,看向面前的管家,“管家叫我有什么事?” “我在说话的时候,请你注意听好吗?” “知道了。”李惟楚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先惹事,免得后面被密切关注到了反而更加不好行动,赶紧乖乖把自己的眼神给收了回去,专心听管家说注意事项。 其实做太守府的仆人还挺简单的,听管家刚刚那一通长篇大论,无非就是让底下的所有人最近好好把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物件都擦拭一遍,还要把那些角落都给清理干净,同李惟楚之前预想的大差不差。 只是,后来在分配区域的时候,李惟楚才知道太守府到底有多大。 “李楚儿,你原本是负责这边这个院子里边的这一间厢房的。不过因为你还带了个表哥,所以,做的活要比别人多些,这是我一开始就同你说过的。” “我知道我知道。”李惟楚点头,“这是我应该要做的。要不是管家您给我这个机会,我连多做这一份活的机会都没有。” 没想到李惟楚这么上道,这么会说话,管家眼神跳了跳,眼神多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分,最终微笑着点头:“嗯,你知道就好。今天上午带你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谢谢管家夸奖。” 李惟楚谄媚地笑了两声,管家满意地颔首,叮嘱了她一声好好干活,旋即去了别的地方巡视那些丫鬟去了。 李惟楚提着桶打了一桶水,粗略地算了算。 “这方才站在那的仆人一共有十一个,如果都是按照我这个分量来算的话,那一人一间房,加上我的两间,就是十二间。而太守府里边还有别的少说五十个左右的仆人,看那架势也分出了一半,按照这么算的话……” 那这太守府岂不是同丞相府的规格也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李惟楚一边震惊于这一个小小的太守府居然能同丞相府相媲美,一边还在思考着为什么会突然想着动员这么多人全府上下打扫。 “这肖无涯究竟想干嘛啊……” “听说好像是太守府出了人命,所以他们才这么急急忙忙要打扫全府上下。”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一拍手作恍然大悟状,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回头。 就对上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差点没把李惟楚直接给吓得坐在地上。 “你你你,你谁啊?” “我就是刚刚站在你旁边那个丫鬟啊!我叫小虎,你忘了?” 小虎? 李惟楚想起方才自己余光瞥见的那张脸,虽然十分模糊,但还是逐渐对上了面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张面孔:“你名字就叫小虎?” “是啊。”小虎似乎一下反应过来李惟楚在迷惑什么,“怎么,女孩子就不配叫这种名字了?” “倒也不是。” “我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邻居家的大婶就给我取名字叫大婶了。”小虎说道。 这样看来,这个小虎应该同自己一样,也是孤儿了。 李惟楚聪明地避开了关于小虎父母的问题,旋即轻笑一声,“你说得对,女孩子也可以叫这个名字。是我狭隘了。” “狭隘?” 小虎一下皱起眉头,看向面前的李惟楚,“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说起话来怎么还有些文绉绉的。” 李惟楚万万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她起了疑心,回头看向面前的小虎:“你知道狭隘这个词语文绉绉的?” 两人都一副互相试探的模样,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心。 过了一会儿,小虎却率先开口了。 “好了,我知道你来太守府不是简简单单想着来谋生,肯定有别的目的。”小虎沉声道。 眼神突然开始变得神神秘秘起来。 小虎向周围扫视了一眼,确认周围没有人在附近,这才悄悄凑到她面前来,“这太守府的事情,我知道一点,你想不想听?” “不感兴趣。” 方才是李惟楚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才险些着了她的道,这会儿正保持清醒,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上了当,“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去干活了。要是被管家发现你我两个人在这儿偷懒,说不定立刻就会被赶出去。” “别嘛别嘛。” 小虎没想到李惟楚居然是个这么没有好奇心的家伙,见她绕开自己转身就要走,赶紧拦在她面前,“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是有点好奇。” 李惟楚点头,接着又说道,“不过,要是保不住我这个饭碗,再好奇又有什么用?” “而且,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小虎这大眼睛倒是十分符合她这好奇的人设,“快说快说。” “好奇心害死猫。”李惟楚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你这只小野猫被害死。” “我才不是猫!我是老虎!大虫!”小虎没想到自己这么威武霸气的名字居然被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小姑娘给嘲笑,气得她双手做成老虎爪子的模样朝李惟楚张牙舞爪。 “哈哈哈哈……哪有人自己叫自己大虫的?”李惟楚被这小虎姑娘给可爱到,忍不住又把自己带入了姐姐的角色,“好了好了,我真的不好奇,你赶紧去干你的活吧!” “不想听就算了……”小虎嘟囔着说道,“太守府那么大的秘密,看来只有我一个人细细品咯……” 第三百零八章 怀疑 太守府的秘密? 李惟楚看向小虎准备离开的方向。 说不心动不好奇是假的,现在时间虽然算不上紧急,但在这种十分特殊的时期,李惟楚和许海晏调查还是要抓紧时间。虽然不知道这小虎口中所说的太守府的秘密是什么,但要真是同肖无涯抬高物价抢劫口罩的事情有关,只要从她这里打听道消息,就能省下不小的时间。 可李惟楚还是没有轻易开口叫住小虎。 虽然刚才见到这个叫小虎的姑娘,但李惟楚看人总是很准。她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藏不住话的人。 就算自己不问她,见自己一点好奇的情绪都没有,小虎可能也会被自己给气死。 “不好奇。”李惟楚这下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给她表现出来,“你赶紧走吧,我要干活了。” “诶你这人——” 小虎被李惟楚气的鼻子都歪了,见她低头拿着扫帚准备打扫卫生不理会自己,赶紧上赶着去凑倒她面前,“你不想听,我还偏要说了。” 李惟楚别过头去准备打扫被分配的那间屋子,小虎就凑上来同李惟楚开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跟你说啊,这太守府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太守府,但里边可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这太守肖无涯怎么神神秘秘的想来你也应该有所耳闻。” 我没有耳闻,我才刚来。 李惟楚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虎一眼,旋即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继续扫自己的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那肖无涯啊,听说之前是皇帝亲自钦点过来苍兰县这边当太守的。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既然是皇帝钦点,那肯定是皇帝非常喜欢的臣子。可是这皇帝却又把他调到这个可以说是鸟不拉屎的角落里头来当一个小小的太守,还美其名曰锻炼锻炼。可锻炼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肖无涯被调回京岚城,也没见肖无涯自己主动同皇帝提起这件事,一待就待了这么些年。” 小虎这么一说,李惟楚才知道肖无涯居然是皇帝钦点的太守。 把自己喜欢的臣子调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的确有些奇怪。 至于肖无涯这么多年也甘愿待在这个地方的原因,李惟楚倒是大概能猜到一点。 苍兰县除了地方偏远些,倒也不像小虎说的那样鸟不拉屎。至少比起嘉福县还有其他周边几个县城,苍兰县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最富裕的城镇了。 李惟楚稍加思考,突然想起来之前许海晏同自己说过的话。 皇帝靠底层的官员吸血到京岚城的那件事。 突然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事情似乎突然有了些眉目,李惟楚好像能明白肖无涯这样一个小小的太守能拥有这么大的权力,而这么些年过去却没有任何人能扳倒他。李惟楚一开始还以为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却没想到强龙同地头蛇原本竟然是一家。 “然后就是太守府最近发生的事情了。”小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你知道为什么太守府会突然招这么多人吗?” “不是说因为人都走了么?” 终于有点听众的反应了! 见到李惟楚终于主动同自己问起了问题,小虎简直兴奋到不行,手舞足蹈地同李惟楚说道,“所以,问题就在那些人为什么要走,人又都到哪里去了啊?” “这我怎么知道。” 李惟楚一摊手,拿着抹布开始擦放在桌上的那些摆件,耳朵却一直在听着小虎说话。 “呐,我这可是独家机密,看你觉得有缘,也就说给你听听。”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李惟楚皮笑肉不笑地朝她勾了勾嘴角,旋即直起自己的腰来。 干活这种事真不适合她。 这才随便擦了擦桌子椅子之类的,就已经腰痛到不行。伸手在自己腰上按了按,李惟楚伸长手臂伸了个懒腰。 突然有一只手覆在自己身上,李惟楚被吓得差点把自己面前的这个花瓶打翻。 回过头来才发现是许海晏站在自己后面。 “又腰痛了?”许海晏把她手里的抹布拿在自己手上,“腰痛就好好去一边歇着。” “可是你……”李惟楚看着一边的小虎,再看看他的脸,朝他眼神示意了一番。 许海晏这才注意到一边还有个小姑娘在。 “你是……” 小虎看见帅哥,同李惟楚一样也是走不动路的类型。或许小虎的喜欢表现得要更加直接一点,眼巴巴地看向许海晏开口说道:“你好你好,我叫小虎,是……” 小虎本来想说自己是李惟楚的朋友,结果看向她的时候才发现—— 自己刚刚同她唠嗑唠了那么老半天,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大……哥,这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小虎。”李惟楚一句大人就要脱口而出,瞧见许海晏对自己使眼神,这才赶紧收了回来改了口,“小虎,这是我哥许三安。” “许三安?”小虎嘴里喃喃念着许海晏这个假名字,旋即抬头看向他,“真是个好名字!” “你好。”许海晏礼貌地点头,“我是阿楚的哥哥。” “他真是你哥?” 当然不是! 李惟楚很想反驳她,尤其是见到她对许海晏露出的那种两眼放光的表情,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自然不能同小虎说许海晏是自己相公。 “是啊,他是我哥。”李惟楚笑着说道,“我的名字叫李楚儿。” “许三安,李楚儿……” 小虎嘴里念叨着这两个人的名字。 真是越念越觉得耳熟。 李惟楚见她这副表情,怕她看出什么破绽来,赶紧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啊对了哥,你来做什么啊?” “待在房间里闲不住,听他们说你在这儿,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样啊……” 李惟楚同许海晏正自顾自地说着话,小虎便一直在一边注视着两人。 这两人的名字,怎么同丞相大人许海晏,还有北辰文坛第一大家李惟楚的名字这么像啊? 小虎还在纳闷着,见到李惟楚同许海晏两人这副落魄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 那两个走到哪都带着万丈光芒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样子的? 第三百零九章 远大目标 “那个,阿楚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啊?什么问题?” 李惟楚正让许海晏给自己把袖子挽上去免得弄脏,听见小虎突然叫自己的名字,赶紧回头应她。 “你们两的名字,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小虎本来就是个藏不住事的姑娘,心里边有疑惑就必须要说出来,“同京岚城的丞相大人许海晏的名字,还有他底下的门客,也是他现在的夫人的名字李惟楚这两人的名字实在是太像了!” 李惟楚心下一咯噔,表情上倒是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气定神闲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啊……这个是因为我哥啦,他嫌弃我们两个的名字不好听,他又很崇拜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个人,正好我们一个姓李一个姓许,也就跟着把名字改了。” 虽然这借口听起来实在是拙劣,不过总比直接回避这个问题要好得多。 至少,在小虎那边是绝对能够瞒过去的。 “原来是这样——” 听李惟楚解释完,小虎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点怀疑的表情都没有。李惟楚悄悄朝许海晏那边比了个得意的手势,这会儿又回过头来看向小虎:“所以你刚刚要说的呢?怎么不继续说了?” “哦对对对。” 小虎疯狂点头,手势都起好了正准备开口,眼珠子一个白眼简直就要翻到天上去。 显然就是已经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进来的时候好像听见她说太守府那些之前离开的丫鬟仆人之类的去哪儿了……” 许海晏在这个时候默默地插了句嘴,适时地提醒了正在苦思冥想的小虎。 被他这般一提醒,小虎立刻想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听说啊,那些丫鬟好像不是被赶出府的,好像是被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带到别的地方去了?”李惟楚皱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就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听见的啊。”小虎抬手无辜地看向李惟楚,“我可不知道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我就想着过来调查一番。” “调查一番?” 这会儿李惟楚更加疑惑了,“这件事应该同你没什么关系吧?你调查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亲戚就在那群人当中?” “那倒不是。” 小虎将自己踏在凳子上的腿给收了回来,李惟楚这才注意到她把脚踩在自己刚刚才擦过的椅子上,差点气得直接把自己手里的抹布给糊她脸上。小虎连连投降,一边逃跑一边说:“阿楚,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人会因为自己纯粹好奇某件事付出自己百分百的精力的吗?” “不知道,没见过。” 李惟楚把刚刚小虎踩过的地方又给擦过一遍,“不过现在我算是见到了。” 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这种人。 有这种闲的蛋疼的人。 前世在一部动漫里面倒是见过这种人设,李惟楚只当是艺术虚构了。结果没想到今天被自己见着个活的。 “不过小虎,我还是劝你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要淌这趟浑水才是。” 要是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知道肖无涯在这里边动了什么手脚。说不定现在招进去的这批人也会有危险。 “什么淌浑水,这是我成为北辰第一女情报贩子的第一步。” “女情报贩子?”李惟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丞相府上的门客扬名立万,“你怎么想做情报贩子?” “之前见过一个叫做扬名立万的情报贩子。我问他知不知道我的玉佩被谁偷走了,他一下就告诉了我答案。” 小虎想到那天见到的那个戴着假胡子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自信,眼神中充满了向往的神情。 如果可以,小虎也想做这样的人。 所以她来了。 “居然还真是扬名立万?” 没想到会从小虎嘴里听到扬名立万的名字,李惟楚也是一惊,旋即笑着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扬名立万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情报贩。” “你也知道他?” “额……”李惟楚见自己再次险些露了破绽,赶紧将自己的话头收一收,“是啊,扬名立万在北辰这么有名,我们两个当然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的名字。” 只不过,她也从来一直没有想通扬名立万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么多情报。 但至少不是像小虎这样一件一件事自己亲历亲为。 不过她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李惟楚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会露出破绽来。 “你赶紧去隔壁那间房做你的事情吧!等会儿管家来检查,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兜着走不好吗?还带打包的。” 小虎不情不愿地走出李惟楚这间房间的门,去了隔壁房终于开始着手自己的工作。 “这个小虎……看起来倒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姑娘。” “哈哈,的确很有意思。”李惟楚确定小虎不会再继续出现,终于开始同许海晏说正事。 “你今天去调查调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发现。”许海晏小声说着,“今天就是把太守府这里边给摸清楚,以后行动也能更加方便。” “也是,这才第一天,能发现什么东西。” 对于许海晏毫无收获的状态,李惟楚也不是不能理解,旋即微微点头,“既然你能自如在太守府行动,看来他们府上的守备算不上森严。这倒是一个对我们十分有利的消息。” “嗯。” 许海晏接着说道,“哦对了,今天我还发现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偶然经过的时候,见到一群人围在一块儿,好像在烧什么东西……” “等等,有人来了。” 许海晏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耳朵就听见外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房间也没有别的能离开这房间的地方,李惟楚匆匆忙忙让他躲在屏风后边,拿起自己的扫帚开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会儿,管家就出现在了房间里,笑眯眯地喊着李惟楚的名字。 “李楚儿啊。” “见过管家。” 第三百一十章 看脸的管家 “果真是乖乖人家出来的孩子,这干活就是利索。” 管家见到李惟楚将这房间打扫的甚是干净,忍不住点头表示赞赏。 “多谢管家夸奖。”李惟楚弯下腰来应着,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模样,“这都是阿楚应该做的。” “况且这房间本来就十分干净,就算我不怎么打扫,也同新房子一样。” “慎言!” 没想到李惟楚刚说完这句话,就被管家给制止了下来,“你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为什么?” 李惟楚其实知道这句话可能说出来会让管家有警惕心理,但就是为了能顺利引出这句话,李惟楚才这么说的。 果不其然,管家一听她这么问,立刻就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我们太守府上上下下都在打扫。肖大人下了命令,太守府上下任何一个角落都必须打扫干净。要是被发现有遗漏,你们的下场可是很凄惨的知道吗?” “为什么啊?”李惟楚又一个为什么抛出来,“要是就是为了让整个太守府变干净的话,我觉得这里边已经很干净了啊?” “你年纪还小,不太懂。” 管家见她一直追问,最终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是因为啊,太守大人觉得我们府上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那是什么? “在你们入府前不久,太守府还请了人来府上驱鬼。现在这不有找了这么多人来府上打扫。你就知道肖大人有多看重了。” “原来是这样。” 李惟楚心下了然,面上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不了解的样子,“我知道了。既然管家您这么说,我以后不问了。” “上道。” 管家就喜欢李惟楚这聪明孩子。 突然想起肖无涯之前说想找个聪明伶俐的小厮跟着,却一直找不到满意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管家第一眼看到李惟楚就觉得她是个不简单的孩子。现下看她懂得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本分做自己的事,更觉得她是个懂分寸的人。 虽然她是个小姑娘,不过问问肖大人,说不定他就觉得合适了呢? 不过,还是要试探试探这个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别的企图。 “阿楚啊,我问你个问题。” “您说。” “要是有机会让你去肖大人那边做事,你愿不愿意去?” “去肖大人身边做事?” 这肖大人自然就是太守肖无涯,李惟楚也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让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是,这管家为什么见面第一天就对自己抛出这样的橄榄枝? 莫不是有别的目的? “是啊!肖大人最近身边差个伺候的人,让我平常帮着多物色物色。我今天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投缘,所以就像问问你。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就去肖大人那边帮你说情。” 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接近肖无涯当然是一件好事。要是李惟楚稍微没那么冷静,可能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但她没有。 毕竟见面第一天就说出这样的好话,李惟楚当然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那个……管家,听您说我和您投缘,我觉得特别高兴。您又说能去肖大人身边做事,我更加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了。要是有机会去肖大人身边,我自然是愿意的。” “不过管家,我这才进太守府第一天,这什么事情都还不熟悉。就算有幸能得到您的青睐去肖大人身边做事,也怕辜负您的期望。毕竟我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要是不小心坏了肖大人的好事,您说岂不是丢了您的脸面?” 李惟楚这话说的实在是句句都拍到了管家的马屁股上。 又是有幸,又是青睐,又是怕丢了他的脸面。这字字句句都把他给捧得好好的,而自己却一副低姿态的模样。语气和态度又十分真诚。 任谁听了心里都会觉得十分舒坦。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番话,管家终于是彻底对李惟楚放下戒心来。 “你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接下这差事,我就是往上边推荐一下你。你呢,现在只需要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就行。” 管家这会儿是下定决心将李惟楚推荐给肖无涯了。李惟楚见状,虽然脸上做出的是全听管家吩咐的表情,但实际上心下却高兴的不得了。 这肖无涯既然要找聪明伶俐的身边人,那想来肯定只能是心腹。要是李惟楚这能摸到这个位置,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拿到肖无涯的罪证。 “那阿楚就先多谢管家了。” “客气。” 管家最后叮嘱了她一声好好干活,然后让她的表哥许三安不要在府上随意走动,也就离开了房间里头。 许海晏躲在屏风后边听完了所有的对话。见管家已经出了房门,这才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这……” 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点吧? 许海晏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李惟楚的好运气了,只能默默地朝她竖起大拇指:“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摸进肖无涯的书房,结果你马上就要一跃成为肖无涯身边的心腹了。” “这说明我长得就很讨喜,看起来就像个聪明人。” 李惟楚得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也是,不然当初你那么猖狂,刚见面就让我给你洗脚,我还不得把你赶出去?”许海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也就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 “难道不是因为我当初吟的那首诗当时深深地震撼到了你幼小的心灵?” “一半一半吧。” 许海晏敷衍的态度让李惟楚心下一阵不爽,一拍他的脑袋,将自己手上的抹布扔到他手上,“既然你来了,也别闲着,把分配给你的那间房间自己打扫了。” “是——” “别偷懒啊!我看着呢。”李惟楚揉了揉自己的腰,琢磨着这会儿应该没有人会再来这边巡视,索性直接瘫在椅子上,看着许海晏这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太守府仆人的衣裳,正弯着腰勤勤恳恳地擦着桌子腿。 这画面真是怪诡异的。 “也不知道许承乾看见这个画面会不会有一种变态的快感?”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夜谈 许海晏正打扫着自己分配的那间房,结果不一会儿又来了人过来巡视。李惟楚怕许海晏装瘸的事情被发现,只能让他匆匆忙忙先回去,自己把那房间都给打扫了。 回房间的时候,李惟楚只感觉自己腰酸背痛,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许海晏实在心下过意不去,过来给她捶了捶腰。 李惟楚一边瘫在床上,一边享受着许海晏的服务:“哎哟……累死我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 “嗯。” 李惟楚伸手往自己后背某一个地方指了指,让他在这个地方给自己好好捶捶。许海晏抬手轻轻地敲敲打打。 就发现李惟楚已经睡着了。 “阿楚?” 许海晏小声地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却一定反应都没有听见。挪着位置到她面前来,才发现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看来真是累坏了。” 李惟楚平时在丞相府的时候,虽然不太习惯有仆人伺候自己,很多事情都是自己自己做。但实际上,李惟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属于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类型。 这会儿突然要求她做这么多活,会累成这样,也是很正常的。 “唉……真是的,在这睡也不怕着凉。” 许海晏拿来洗脸巾给李惟楚擦了把脸,这段时间李惟楚忙着嘉福县的事,瘦了不止一星半点,以前脸上好歹还有些肉能捏捏,现在下巴也跟着尖了不少。 等过段时间回京岚城,一定每天给她做好吃的。 “阿晏……这个红烧狮子头我真的吃不下了……刚才吃了好几斤小龙虾呢……” “真吃不下了?” 许海晏在一边答她的话,“我这才刚做了你喜欢吃的剁椒鱼头呢?” “剁椒鱼头!” 李惟楚仿佛在梦里都闻到了那股香味,闭着眼睛咧开嘴流口水。许海晏赶紧把洗脸巾拿过去又给她擦了一遍,“那我还能吃得下!” “真是梦里都忘不了吃。把你那哈喇子收一收吧笨蛋!” 趁着某人这会儿睡得死死的,许海晏狠狠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旋即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准备把她放回床上睡觉。 结果谁知道意外也就这会儿发生了。 “阿楚阿楚!没想到你的房间就在我隔壁!那我岂不是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了。 门外的小虎这会儿听说李惟楚的房间就在自己边上,高兴的不得了。原本只是想来同她打个招呼,结果没想到她房间门没有关,一边高声喊着李惟楚的名字一边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就看见许海晏抱着李惟楚往床上走的画面。 “许三安!你怎么!” 许海晏将李惟楚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回过头来朝小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迈着步子走到小虎面前。 “你来找阿楚有什么事?” “我就是听说阿楚住在这个屋子,晚上这会儿又睡不着想同她说会儿话。”小虎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旋即才反应过来方才明明是自己在质问他,赶紧又直起自己的腰来,“我刚刚问你话呢?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阿楚的房间里?” “我给她送点吃的。” 许海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同她说道,“我看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就想过来看看她。结果就看见她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 小虎若有所思地点头,旋即又开口说道,“可是,你们虽然是兄妹关系,但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这么晚了,你这传出去对阿楚的名声多不好啊?” “嗯,你说的是。” 许海晏嘴上偷偷笑着,但是对这小姑娘的一片好意还是照单收了下来,“以后我会注意的。” “这还差不多。” 小虎见他这般应承下来,这才满意地点头准备离开。 这都转身准备开门了,才想起来一件事。 “还有!” “什么?”许海晏耐心地问她。 “你明明腿不瘸!你还在阿楚面前装!要是让阿楚知道你骗她,她该有多伤心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她面前装了?”这会儿轮到许海晏好奇了,“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有骗她这件事吧?” “这……”小虎被他这么一反问,倒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那,那不然她怎么会帮你打扫原本是你的任务的那间房间?” “小虎,你不是说,你想要成为像扬名立万那样的北辰第一女情报贩子吗?我跟你说件事,这成为第一情报贩子,不是简简单单收集一些情报就能成为第一情报贩子的。” “那还要做什么?” 小虎眨巴着大眼睛问他。 “你不仅要懂得收集情报,还要懂得分析情报?” “分析情报?”小虎说道,“那你跟我说说,怎么个分析法?” “这就要靠你自己去琢磨了……毕竟这也是成为一个优秀情报贩子的必修功课。” 同李惟楚认识这么久,别的没有学会,打太极的话倒是学了一大堆。 许海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毕竟要是想同她解释清楚,那就必须得透露出不少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虽然说他和阿楚都很喜欢这个叫小虎的姑娘,但是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么多事情。 就算告诉她,现在也不是时候。 思及此,许海晏索性直接抛出这样一个问题,让她自己慢慢琢磨这件事去。 果不其然,他一拿这件事激她,小虎就开始钻起了牛角尖:“我知道了,我自己回去好好想!” “嗯,慢慢想,不着急。” 小虎这么点头,回过身去开门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可是心里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自己一开始来阿楚房间是要做什么来着? 好像是听见了什么话,所以才想着过来要同她说的吧? 小虎想回忆起来,这记忆却跟突然失踪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还待在李惟楚房间里,露出疑惑的神情。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想不起来就算了。 小虎也不再继续强迫自己,一挥手哼哼两声,心里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自己想起来了。 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这么想着,小虎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开始闷头大睡。 第三百一十二章 身份识破 管家正在给肖无涯送今天的夜宵,顺便汇报了一下今天府上的情况。肖无涯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把碗放在桌上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宗。 抬头见管家还站在一边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管家开口道,“就是,肖大人,您之前不是让我给您物色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厮在身边跟着么?” “是啊。” 听管家这么忽然提起,肖无涯知道他可能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抬起头来问他,“你找到谁了?” “是今天才招进来的一个小姑娘,十七岁,叫李楚儿。”管家毕恭毕敬地说道,“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我今天观察了她一天,发现她的确是个十分机敏的小姑娘。虽然不是男子,但是想来肖大人您也会喜欢她。” “李楚儿?” 肖无涯听见这名字的第一反应就觉得十分耳熟,“调查过没有?” “调查过了,她是瀛州人,母亲是楚州的。因为家里实在太穷,家里人就给了些盘缠让他们过来投奔郑家。结果没想到被郑家给赶了出来,身上也已经没有钱了。瞧见我们太守府这边在招工,就想过来讨口饭吃。” “郑家?做丝绸生意的郑家?” “嗯。”管家知道肖无涯心中还有疑虑,跟着回话道,“听她说了这番话之后,我就特意去郑家询问了一番,发现的确有此事。哦对了,她还带了个瘸腿的哥哥。” “瘸腿哥哥?” 肖无涯这会儿终于有了些别的想法,“她哥哥叫什么名字?” “许三安。”管家一下回忆起她哥哥的名字。 “许三安……李楚儿……” 肖无涯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两个名字。 等等,这两人的名字会不会同李惟楚和许海晏的名字太像了些? 匆匆忙忙从座位上起身,肖无涯在书架上翻来覆去想寻找什么东西。管家被他这举动给吓了一跳,站在一边询问,“大人,您要找什么啊?要不要我帮着您找?” “两个黄色的卷轴,里边是两幅画像。” 肖无涯的书房实在是有些大,随便指了一块地方给管家:“你去哪儿给我找找。” “是。” 两人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肖无涯说的那两个卷轴。管家不敢弄乱肖无涯的书房,只能面上随便翻翻。肖无涯却是差不多把架子上的书全都给扔了下来,连带着眼睛都有些发红,像是要把这个柜子都给拆了。 知道最后,他才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边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过来。” “是。” 听见肖无涯的召唤,管家迈着步子赶紧走到他面前去。 “你看看,你说的那个李楚儿,是不是这个人?” 管家见他方才好像已经生气的模样,这会儿连动作都似乎有些战战兢兢的。看他拿着画像让自己认人,管家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这幅画。 “像!实在是太像了!”管家还一下没有明白其中缘由,“大人,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画像?” 肖无涯冷哼一声。 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是从皇帝手里弄来的。 肖无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皇帝的人。 那些年肖无涯还是个热血青年,每天想着怎样才能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同之前的许海晏也是差不多的天真。可也正是因为他年纪轻不懂事,随随便便就受了皇帝的蛊惑,最后听了他的话来了苍兰县,成了他放在苍兰县的棋子。 也正是因为有皇帝在背后当自己的靠山,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可就是这样的皇帝,因为李惟楚的到来,开始变得再也没有之前那样从容淡定。 为了方便底下的人帮自己除掉李惟楚和许海晏,他很早之前就派人将李惟楚和许海晏的画像给送到自己底下各个官员手中,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肖无涯在苍兰县当了这么多年的地头蛇,始终没出过什么问题,所以他在收到画像之后,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在脑子里留了一点点印象,旋即就把它给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了。 却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真的跑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了。 肖无涯并不蠢,他大概能联想到两人此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上次自己派人劫了一批口罩,想来两人都是已经有了些眉目,才会找上太守府。不过,如果只是想治他这一项罪过的话,肖无涯倒是并不怎么害怕。 重要的是,自己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还有哄抬物价给自己牟取暴利是同皇帝勾结在一起的证据被两人发现了的话,皇帝那边被抓住了把柄暂且不说,自己恐怕还会因为这件事被他迅速抛弃,甚至顺应着所有人的意思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他这些年在苍兰县苦心经营,想得到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这个李惟楚的真实身份,也就不会再那么被动。 相反,如果自己能够借着这个机会除掉李惟楚,皇帝那边的奖励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此一来,说不定自己的事业又能走上一个新的台阶。 虽然在苍兰县赚了这么多钱,可毕竟这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谁又想一辈子待在这儿? 肖无涯感觉自己找到了机会。 心里的算盘打好,肖无涯抬起头来看向管家一脸疑惑的表情。 为了避免这件事走漏风声,肖无涯并没有把李楚儿就是李惟楚的事情告诉他。 “明天我去见见这个李楚儿,你让她明天一早在大厅等我。” “是,大人。”管家内心依旧有些忐忑,“大人,那李楚儿有什么问题吗?” 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那自己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肖无涯见他紧张的模样,大笑两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听这名字有点耳熟,想起这画像来。没什么大问题。” “是吗?”管家虽然不太相信,但他同样也没有胆子质疑肖无涯,只是静静地点头。 “你做的很好。”肖无涯见他还不放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些人的安抚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每个人都给了一大笔封口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要是发现不对,你知道要怎么做。”肖无涯眼神看向他。 “是。” 第三百一十三章 赏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李惟楚还躺在床上睡大觉。不紧不慢地翻了个身,外边管家的大嗓门就开始叫唤起来。 “李楚儿!你怎么还没起床!这才第二天!都已经卯时了怎么还赖着呢?” 卯时?这不才卯时的吗!换算成现代时间,也就不过早上六七点那会儿。 读书都没天天起这么早过。 合着太守府家的仆人都起这么早? 当然,这种抱怨的话也只能嘴上说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他们来太守府还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太引起别人的注意。迷迷糊糊应了外头的管家一声,李惟楚在床上举着手大喊:“对不起管家!我马上来!” 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李惟楚再贪恋了一会儿自己被窝的味道,一骨碌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许海晏已经伸手把毛巾给糊自己脸上了。 “赶紧的吧。”许海晏见她还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帮着给她像昨天晚上一样擦了把脸,“还睡。”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昨天晚上只是随随便便眯了会儿,寅时就醒来了。”许海晏虽然没怎么睡,但精神看上去也要比李惟楚好太多了。看他睡了一会儿还这么精神气十足,李惟楚也跟着有些恼了:“凭什么你睡这么一会儿还能这么精神,我一直想睡个不停?”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每天晚上都那么晚睡?” 许海晏见她眼睛底下一圈黑眼圈,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快去吧。” “我走了。” 李惟楚匆匆忙忙把衣服穿上,想着管家说今天要带自己去见肖无涯,动作赶紧利索了起来。准备开门的那一瞬间,又回头看向许海晏:“你自己小心一些。”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许海晏伸手替她把方才没有梳上去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肖无涯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如果真能待在他身边做事当然很好。只是这毕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更是要小心了。” “我懂。” 李惟楚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可惜人家根本看不懂,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出了门,然后抬手把房门关上开始收拾房间里边。李惟楚刚出门,就见管家在外边搭着手走来走去。心里咯噔一声,一边笑着给管家赔罪,一边赶紧跑到他面前来赔笑着说道,“管家实在抱歉,我迟到了。” “你怎么回事儿啊你,不是说了让你早些起吗?” 你说早些,也没说这么早啊? 李惟楚心里这么腹诽着,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都怪我昨天没有早些休息,所以今天才一下没有起来。” “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管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跟着好奇。李惟楚快步跟上管家的步伐往肖无涯书房里走,一边回答他的问题,“管家您不是说,太守府最近最看重的就是大扫除这件事了。昨天我打扫完我跟我表哥那两间房之后,住在我隔壁的那个叫小虎的女孩子,不太熟悉怎么干活,我就帮着做了些。” “原来是这样。” 要是自己不问,这丫头莫不是就这么不说了? 虽然昨天晚上见肖无涯的反应十分奇怪,但管家还是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聪明伶俐不讲,长得也十分乖巧水灵的模样。 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 似乎想起了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管家深深地叹了口气。李惟楚见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抬头问管家:“管家,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管家一拍她的头,“其实,原本今天不用那么匆匆忙忙叫你过来的。”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李惟楚抬头看向他。 “是这样的。今天有人给太守大人送了幅画来。只是这,太守大人一向不懂得字画这方面的东西。原本我还以为肖大人会想法子把人给赶出去,没想到他却让我把你给带过去。” “带我过去?”李惟楚不解,“是让我鉴赏字画吗?” “不知道,大人只说了带你过去。” 什么字画非得这个时候鉴赏?又是谁脑袋有问题大清早的送字画过来? 这种十分奇怪的点都暂且先不提。更奇怪的是,肖无涯怎么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给他鉴赏字画? 到底有什么意图? 李惟楚彻底迷茫了。 按说要考验自己的能力,也得从别的地方来考验吧?至少现在在肖无涯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千里迢迢来到苍兰县的乡下丫头,他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会有这方面的能力? 难不成…… 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李惟楚心下暗自肯定了这个猜想,也默默地留了个心眼。要是等会儿肖无涯给自己下套,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这么想着,管家就已经带着她到了肖无涯的书房。 “肖大人,李楚儿来了。” “带她进来。” “是。” 在见到肖无涯之前,李惟楚对他的简要印象是停留在一个大腹便便油头满面下巴全是大胡子看着就不像好人的中年男人。 却不曾想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年轻英俊,举手投足间颇为潇洒的男人。 他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经历过这么多年官场沉浮的模样,反倒比起李惟楚这个少年老成的人,更加像少年人的眼睛。脸颊消瘦颧骨突出,看起来清清瘦瘦的,缺了些男子气概。声音也不像李惟楚之前听见过的男人的声音,同他的长相一样,轻轻柔柔的,就好像即使是大声说话,也不会让人有任何畏惧之心,倒有些奶声奶气的感觉。 肖无涯一向不太喜欢穿官服。这会儿又是在自己的书房,也就只一件普普通通的灰绿色袍子穿在身上,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从外边走进来的李惟楚和管家,旋即又弯下腰去,紧蹙着眉,低头看着那幅画。 那献画的人就这么在肖无涯面前站着,一脸谄媚地看向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李惟楚走进了书房。 “管家,你先下去吧。” “是。” 第三百一十四章 品评 书房里只剩下李惟楚,肖无涯,还有那个献画的人。肖无涯朝李惟楚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李惟楚便迈着步子往他那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近匆匆扫了一眼,是一副水墨荷花图。 那画面只一支荷花独立于小池之中,而周遭的小鱼却在荷花极远的地方四处游走着。荷花笔法随意又极近瑰丽,那小鱼看似只是随意几点,神态依旧栩栩如生。 只是这笔法,这构图,用给李惟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肖大人,这可是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从东丽那边弄来的隋燕的画作。” 那位穿着灰棕色袍子的人站在肖无涯对面看着他的表情忐忑不安,双脚在地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原来是燕绥的画作,难怪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 上次让李惟楚惹祸上身的那幅京岚城灯图,其间所展现出来的燕绥的画功就已经让李惟楚惊叹不已。只是那毕竟是全景式的绘画,着重展现京岚城风貌,同这荷花图从意境立意上来看都相差甚远,也就只有下笔和落墨处能依稀看出依旧保有燕绥的风格。 这燕绥就算是不当摄政王,不当东丽王,放在艺术界也是一个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可让那人意外的是,即使搬出隋燕的名号,肖无涯依旧是无动于衷。 倒也不怪他没什么反应,肖无涯平日对字画这种事情向来不太感冒,听见燕绥这个在艺术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化名,只是如同听见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波澜不惊。 见肖无涯只是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对这幅画并没有任何要评价的意思。他抬腿往肖无涯旁边走,李惟楚躲闪不及,被他给狠狠地撞了一下,双脚一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肖无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侧身看了一眼低头揉着自己肩膀的李惟楚。 从地上起身轻轻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李惟楚揉了揉自己肩膀稍微活动了一下,又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待肖无涯的传唤。 从头到尾一点不满的表情都没有。 没想到这个被皇帝视为眼中钉的李惟楚居然这么能忍? 肖无涯眼神匆匆略过她身上,视线旋即随着走到自己身边那人移动,再也没有去注意李惟楚那边的情况。 神经病啊! 李惟楚面上当然不会有什么过于明显的表情。在这种地方摆脸色,岂不是直接等于当面给肖无涯难堪?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赶出府,那恐怕也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只是,抬头看见方才那对肖无涯极尽谄媚之人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心中有些愤懑。 “肖大人,您看啊,这幅画这构图,大片留白给足想象空间,一种韵味悠长的如同这笔墨一般淡然的意境。再说这笔法,您看这荷花明明只是潦草几笔,这高洁傲岸的形象却是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而这鱼和荷花的画法却又不同,鱼又代表着诸多凡夫俗子。这凡尘中的纷纷扰扰仿佛都同它无关,只留这莲花一支遗世独立。在下觉得这幅画同肖大人您的气质十分符合,得了画就赶紧来献给您了。” “哦,是吗?”肖无涯静静地听他掰扯,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往李惟楚那边的方向扫,“那边的。” 听见肖无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献画之人顺着他的眼神往那个方向看,就瞧见一个穿着丫鬟衣裳的小姑娘这会儿正站在一边,低着头始终沉默着。她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肖无涯是在唤她。 “李楚儿。” “是。” 直到肖无涯喊了她的名字,李惟楚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带着微笑走到肖无涯面前,“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我?” 李惟楚瞪大了眼睛,战战兢兢地看向朝自己飞来一记眼刀的献画人,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大人您说笑了,小人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怎么懂得赏画?” “就是啊大人!这画可是出自隋燕之手,平白给这种不懂笔墨的下贱胚子给瞧了去,岂不是让这画都跟着损了面子?” 你才下贱胚子,你全家都是下贱胚子。 李惟楚心里咒骂了这人几句,面上却是一副默认的模样。 “我让你过来看就看,又没让你赏,你慌张什么?”肖无涯听见献画人的话也跟着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他好像并没有看见,依旧不想让李惟楚过来看这自己千辛万苦才弄来的画。 “这……”李惟楚略有顾虑地往那人身上匆匆一扫。 倒是懂得给自己找挡箭牌。 肖无涯冷笑一声,最后又同她说了一句:“这太守府,自然是我说了算。我让你过来,你直接过来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难不成管家在你入府那天,没有教你府上的规矩?” “是。” 既然肖无涯已经放话,李惟楚当然也就名正言顺地走到了肖无涯身边,仔细地端详起这幅画来。 说起来,虽然李惟楚从来没有见过这幅画,也不知道当时燕绥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按照燕绥的个性,他似乎从来不会任何事物表现出赞美的情绪。就连那次给自己画的京岚城灯图,在宫墙之内的那部分也是极具讽刺意味。 而燕绥当初无意间也同自己说过,他最不喜欢的花就是莲花。 “装作遗世独立傲然世间的模样,其实只是个喜欢标榜自己的伪君子罢了。” 李惟楚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他的看法,但现在看他这幅画,竟然还真有些道理。 “可看完了?” 肖无涯见她目光流转在画间,眼神偶尔闪烁出光芒,知道她心里定然是已经有了些想法,这才开口问她。 “回大人,已经仔仔细细看过了。”李惟楚答道。 肖无涯不着痕迹地点头:“说说,什么感受?” “大人!您真的要让这种黄毛丫头品评隋燕大师的画?” “既然大人想要让我评一评,那我只管把我心中所想说出来就可。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同我没有什么关系。” 李惟楚语焉不详地指名道姓,让献画之人总觉得自己有气没地方撒,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冒天下之大不韪 “大人,老实说,奴婢并不是很懂画,方才这位大人说的那些笔法,我原本只是觉得这画画得极好,却不知好在何处。听方才这位大人一解释,心里头才有种顿悟的感觉。” 那人听见李惟楚这样夸赞自己的眼光,身子不自觉地挺了挺,一副极为骄傲的样子。 “我这赏画的眼光,当然不及肖大人。可同你这下人相比,这水平自然是要高上不止一星半点。”高高昂着头,那人眼珠子朝李惟楚这边一斜,“既然肖大人让你来赏画,我就全当是做了件善事,给你这下人见见世面罢了。” 见见世面?你怕是不知道面前这人见过的世面不知道比你多了多少。 虽然不知道李惟楚在绘画方面是否有所造诣,但至少精通书法的人,看画的眼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他当初也是听说了李惟楚手里有一幅燕绥从来没在大众面前展示过的画风的画《京岚城灯图》,光是这一幅画,恐怕就不知道抵过这人不知道多少见过的“好东西”。 肖无涯好笑地看着面前这自大的人,眼神朝李惟楚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见她同样是一副抿嘴笑的表情。 估计在心里恐怕也是在嘲笑这家伙吧。 同肖无涯想的一样,李惟楚只闷闷地在嘴边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笑声,旋即托着下巴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不过,我看这幅画的感觉,同方才这位大人却又不一样的意见。” “哦?”肖无涯一挑眉,倒还真没想到她会有不同的看法。 “不过肖大人,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看法,而且我只能做一番粗浅的理解。要是说错了什么,还希望大人不要责罚。” “你只管说就是。”肖无涯抬手朝她示意,“是我让你说的,你也无需顾虑那么多。” 意思就是,你不用管旁边这个傻不拉几的人。 李惟楚收到信号,最终开口说道:“我反倒是觉得,这荷花在这画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格格不入?你在说什么胡话?”那献画之人听见李惟楚的画险些被笑掉大牙,“难道你没看出来明明是那些鱼同这荷花格格不入么?” “大人,肖大人只是让我说我自己的感受,您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李惟楚一句反问,差点把对方给问倒。好在献画人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当然是因为你这都是错误的感受!” “感受这种东西,每个人之间都有差异。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感受还有对错之分。”李惟楚讥笑地看向献画人,反讽的话让他脸色一下涨成了猪肝一样的颜色,即使有反驳的话,在对上她这嘲笑的眼神之时,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继续。” 肖无涯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让李惟楚继续发言。 “大人你看。” 李惟楚站在肖无涯身边去。明明只是在扮作一个丫鬟,却依旧是挺直着自己的身子不卑不亢的模样。指着上边的荷花说道:“莲花的确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是大人您看这画中的莲花同小鱼小虾之间的关系,却同我们平日看的不同。” “尤其是到了夏季的时候,小池里鱼戏莲叶间的场景可是夏日最亮眼的景色。但大人您看这里边的小鱼,同这荷花之间却是隔得远远的,一点都没有嬉戏的感觉。与其说是莲花遗世独立超然物外,倒不如说是有些孤芳自赏,故作高洁?” 真是敢说啊。 虽然大概猜到了李惟楚会怎么说,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出来。 这莲花历来可都是文人志士心中一种默认的信仰和精神寄托。先前那么多文人都写过歌颂莲花的作品,就连丞相府上的赵嵬郑玄羿他们也不例外。甚至有些人还将用莲花自喻。这隋燕敢画出这幅画,本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仰仗着他自己的身份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李惟楚虽然现在是北辰文人之首,但这般贸然提出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讳”的说法,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少文人的白眼。 当然,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就算这么说,除了现在在房间的三个人,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了。 “孤芳自赏,故作高洁?” 献画人同样也被这几个词震撼到险些说不出话来。旋即大声地笑着,看向李惟楚时满是看白痴的眼神:“真不知道说你是无知好,还是愚蠢好。这种没脑子的话居然都能说得出口。” “没脑子的话?”肖无涯在一边轻飘飘提了一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不像是一个没脑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糟了,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这句话了。 这周敦颐的《爱莲说》里边的这句话已经成了说起莲花时必定会引用的句子了,李惟楚也是下意识的反应,张嘴就来,却忘记了这是在北辰,不是在现代,更没想到肖无涯会把这句话单拎出来讲,标上重点还特意同自己表示他注意到了这一点。 心里就跟有人打鼓似的砰砰砰跳个不停。李惟楚完全不知道自己现下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可是大人,这话您觉着按她这么理解,那岂不是北辰,乃至整个天下奉莲花为文人精神寄托都成了笑话?” “先生,您可别冤枉我。”李惟楚赶紧摆手,“我只是单单就这幅画才说出方才那番话的,而我认为,那也是隋燕作画时内心真正的想法。” “哼,你恐怕连隋燕是谁都不知道,还随意揣测大师的想法?” “这怎么能说是随意揣测?我可都是按照画面内容说的,这叫言之有物有理有据。” 李惟楚语气轻快,调侃着说着:“更何况先生,您既然知道这幅画是隋燕的,应该不会不知道,隋燕就是燕绥这件事吧?” “我北辰同东丽这才刚刚打完仗,你就把东丽摄政王的画献给肖大人。我虽然比起先生您来可能孤陋寡闻,但这京岚城的李惟楚李先生,就是因为她手里头有一副燕绥的画才惹上通敌叛国的罪名。难不成,你想让肖大人也身陷囹圄?” 第三百一十六章 拍板 李惟楚这话可是着实把献画人给吓了一跳。 他对隋燕就是燕绥的事情并不是不清楚,对李惟楚因为那幅画入狱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但当时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要是能把这幅画送到肖无涯手上,说不定就能从肖无涯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处。 毕竟肖无涯在苍兰县一手遮天的事情,一些稍微同他亲近些的官员都多少有些耳闻。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直接就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这会儿,这画献也不是,不献也不是。 “胡说八道!肖大人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那你这画岂不是让肖大人即将成为那种人?”李惟楚紧跟着在后边反问了一句。 难怪皇帝会因为李惟楚觉得无比头疼。肖无涯双手环抱着看向两人,见李惟楚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却极有条理,处处都透露着一种不紧不慢的从容。相反,对面的献画人却因为有些说不过李惟楚,已经开始扯着嗓子,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活像一个突然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僵尸模样。 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被这个李惟楚给气到不行。 不过,现在她自投罗网,如何处理倒还真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好了,不用再争了。” 对李惟楚的测试也已经到此为止,肖无涯现在已经确定,面前这人的的确确就是李惟楚无疑。那画像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毕竟难免会存在着错认的情况。 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这般不卑不亢见多识广,除了李惟楚,恐怕北辰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转头瞧见肖无涯抬手,李惟楚和献画人都安静了下来。肖无涯对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或者谁赢谁输漠不关心,只低头慢慢地将那幅画卷了起来。 献画人死死地盯着肖无涯收画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大人,您别听这个臭丫头胡说八道。这画可是精品中的精品,您要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画的确是好画,也麻烦你一片苦心帮我把这画给搜集过来。” 肖无涯说话似乎总是这般和和气气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会生气的样子,“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一向对字画没有什么兴趣,知道的东西也相当有限,甚至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这画放在我这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更何况,我家府上的丫鬟,第一眼见到这幅画都是这样的感觉,难免不会有人出现同她一样的想法。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会以为,我也同这画中的莲花一样,故作姿态?” “大人,您听我……” “好了,这画你就拿回去,自己挂在房中好好欣赏。”肖无涯将画装进筒里,一把塞进献画人怀中,“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合着肖无涯这是内涵人家故作姿态孤芳自赏呢? 李惟楚在一边看着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场大戏,低头偷偷地笑了一声。抬头间瞧见那献画人有气没地方撒的眼神还有那憋屈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不甘心地捏住自己怀里的画筒,转身朝肖无涯行礼:“不好意思,叨扰大人了。” “无妨。” 肖无涯挥手,朝外边大声喊道,“来人,送这位大人出府!” “是。” 管家匆匆忙忙到了肖无涯书房门口,见客人丧着个脸,回头往书房一看李惟楚的侧脸。 小丫头居然在偷笑。 发生什么了? 管家实在有些好奇,可又不敢多问,只能奉肖无涯的命令把人给好好送出府。人已经走远,李惟楚也恢复成之前严肃的表情,站直了身子迎上肖无涯的眼神。 “你叫李楚儿?” “嗯。”李惟楚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管家说你是同你堂哥从瀛州过来投奔亲戚的?” “嗯,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所以来了丞相府。”各种原因想来管家都已经同他细说,李惟楚也没必要再重复一遍,只是匆匆一句话带了过去。 肖无涯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让李惟楚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些,抬眼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惟楚,“看你方才同郭先生争执,倒不像是乡下出来的姑娘。” 果然还是有所察觉么?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李惟楚心下还是一惊。眨巴两下眼睛,李惟楚慢慢开口道:“家里虽然穷,但爹娘还是让我跟着堂哥学了几个字。原本只是为了算账好去找个账房的差事,可是堂哥同我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也就跟着多读了些没什么用的书。” “那看来你哥哥的确是个好哥哥。” “多谢大人夸奖。” 肖无涯没问的,李惟楚便一句话都不多说,免得多余的话让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间也说了不少的话,可李惟楚说来说去也就那些信息,只是换了个说法换了个调调,一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给肖无涯透露。 原本肖无涯还想着能不能套点什么话来,却没想到这李惟楚果真不是什么善茬,所有的套路都被她识破,反过来还给自己下套。 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管家应该同你说过,我身边却一个小厮的事情了吧?” “听说了。”李惟楚点头,“今天早上管家特意来传唤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是因为这件事呢。” “虽然同你接触不久,不过,你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肖无涯开口道,“目前也没有别的人选让我挑,现下你就过来先帮我做事,你意下如何?” 他同意了? 李惟楚猛地一抬头,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肖无涯。 原本见他方才问自己这么多问题,是对自己还有所怀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让自己做他的心腹。 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接触到太守府的账本也不一定! “当然愿意!为太守府效力,是我的荣幸。”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肖无涯伸手轻轻拍了下桌子,从座位上起身,“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做事。” “是,大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肖无涯的盘算 李惟楚这话可是着实把献画人给吓了一跳。 他对隋燕就是燕绥的事情并不是不清楚,对李惟楚因为那幅画入狱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但当时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满脑子只想着要是能把这幅画送到肖无涯手上,说不定就能从肖无涯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处。 毕竟肖无涯在苍兰县一手遮天的事情,一些稍微同他亲近些的官员都多少有些耳闻。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直接就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这会儿,这画献也不是,不献也不是。 “胡说八道!肖大人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那你这画岂不是让肖大人即将成为那种人?”李惟楚紧跟着在后边反问了一句。 难怪皇帝会因为李惟楚觉得无比头疼。肖无涯双手环抱着看向两人,见李惟楚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却极有条理,处处都透露着一种不紧不慢的从容。相反,对面的献画人却因为有些说不过李惟楚,已经开始扯着嗓子,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活像一个突然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僵尸模样。 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被这个李惟楚给气到不行。 不过,现在她自投罗网,如何处理倒还真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好了,不用再争了。” 对李惟楚的测试也已经到此为止,肖无涯现在已经确定,面前这人的的确确就是李惟楚无疑。那画像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毕竟难免会存在着错认的情况。 可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这般不卑不亢见多识广,除了李惟楚,恐怕北辰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转头瞧见肖无涯抬手,李惟楚和献画人都安静了下来。肖无涯对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又或者谁赢谁输漠不关心,只低头慢慢地将那幅画卷了起来。 献画人死死地盯着肖无涯收画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大人,您别听这个臭丫头胡说八道。这画可是精品中的精品,您要是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画的确是好画,也麻烦你一片苦心帮我把这画给搜集过来。” 肖无涯说话似乎总是这般和和气气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会生气的样子,“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一向对字画没有什么兴趣,知道的东西也相当有限,甚至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这画放在我这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更何况,我家府上的丫鬟,第一眼见到这幅画都是这样的感觉,难免不会有人出现同她一样的想法。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会以为,我也同这画中的莲花一样,故作姿态?” “大人,您听我……” “好了,这画你就拿回去,自己挂在房中好好欣赏。”肖无涯将画装进筒里,一把塞进献画人怀中,“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合着肖无涯这是内涵人家故作姿态孤芳自赏呢? 李惟楚在一边看着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场大戏,低头偷偷地笑了一声。抬头间瞧见那献画人有气没地方撒的眼神还有那憋屈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不甘心地捏住自己怀里的画筒,转身朝肖无涯行礼:“不好意思,叨扰大人了。” “无妨。” 肖无涯挥手,朝外边大声喊道,“来人,送这位大人出府!” “是。” 管家匆匆忙忙到了肖无涯书房门口,见客人丧着个脸,回头往书房一看李惟楚的侧脸。 小丫头居然在偷笑。 发生什么了? 管家实在有些好奇,可又不敢多问,只能奉肖无涯的命令把人给好好送出府。人已经走远,李惟楚也恢复成之前严肃的表情,站直了身子迎上肖无涯的眼神。 “你叫李楚儿?” “嗯。”李惟楚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管家说你是同你堂哥从瀛州过来投奔亲戚的?” “嗯,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所以来了丞相府。”各种原因想来管家都已经同他细说,李惟楚也没必要再重复一遍,只是匆匆一句话带了过去。 肖无涯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让李惟楚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些,抬眼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惟楚,“看你方才同郭先生争执,倒不像是乡下出来的姑娘。” 果然还是有所察觉么?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李惟楚心下还是一惊。眨巴两下眼睛,李惟楚慢慢开口道:“家里虽然穷,但爹娘还是让我跟着堂哥学了几个字。原本只是为了算账好去找个账房的差事,可是堂哥同我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也就跟着多读了些没什么用的书。” “那看来你哥哥的确是个好哥哥。” “多谢大人夸奖。” 肖无涯没问的,李惟楚便一句话都不多说,免得多余的话让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间也说了不少的话,可李惟楚说来说去也就那些信息,只是换了个说法换了个调调,一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给肖无涯透露。 原本肖无涯还想着能不能套点什么话来,却没想到这李惟楚果真不是什么善茬,所有的套路都被她识破,反过来还给自己下套。 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确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管家应该同你说过,我身边却一个小厮的事情了吧?” “听说了。”李惟楚点头,“今天早上管家特意来传唤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是因为这件事呢。” “虽然同你接触不久,不过,你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肖无涯开口道,“目前也没有别的人选让我挑,现下你就过来先帮我做事,你意下如何?” 他同意了? 李惟楚猛地一抬头,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肖无涯。 原本见他方才问自己这么多问题,是对自己还有所怀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让自己做他的心腹。 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接触到太守府的账本也不一定! “当然愿意!为太守府效力,是我的荣幸。”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肖无涯伸手轻轻拍了下桌子,从座位上起身,“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做事。” “是,大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失踪的病患 许海晏已经在太守府转悠了好些天,依旧是半点收获都没有。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肖无涯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和李惟楚来到苍兰县的消息,所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原本想把这件事同李惟楚说一下,却没想到她刚回来走进房门就已经累到不行,一下趴在床上一睡不醒。 许海晏无奈地摇头,帮她换好衣服盖上被子,自己也假装在另外一张床上睡了下去。等到夜深人静那会儿,许海晏又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 转头就看见李惟楚大半床被子都掉地上了。 “怎么每次睡觉都跟个小孩子似的……” 走到李惟楚床前,许海晏准备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李惟楚右脚突然向上一抬,差点踢到许海晏的下巴。幸亏自己反应及时才没有被她踢到。气不打一处地伸手捏捏她的下巴,替她把流出来的哈喇子给擦擦,又把她正在挠肚皮的手给放下来。 外边穿着的睡衣衣摆被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白花花的肚皮来。 “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许海晏给她把衣服整理好,用被子给她裹的严严实实的。回头见她睡梦中还露出一副傻笑的表情,自己也跟着一番傻笑亲亲吻上李惟楚的嘴唇。 旋即悄悄打开门离开了太守府。 他之前从外边收到了夏如云已经来到苍兰县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机会去找她说说自己这边的情况。这会儿也算是在太守府翻了个天翻地覆也没有收获,正好趁着今天晚上同娘亲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顺着之前摸清楚的路往夏如云指定的医馆方向走,许海晏瞧见那在漆黑的夜晚中无比明亮的暖黄色灯光。 灯光下,许海晏隐约见到了医馆里头夏如云忙碌的身影。 “娘。” “阿晏?” 许海晏的声音放的极小声,夏如云也同样压着嗓子说话。等到她从医馆里走了出来,两人的声音才稍稍正常了些:“阿晏,虽然你同我说时间会晚些,但是这未必也太晚了些吧?” “也就这个时候出来才不会让人发现。” 许海晏沉声道,“娘,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嗯。”夏如云点头,“正好,你爹也来了。” “父亲也来了?” “是啊。就今天刚到的嘉福县。听说我又来了苍兰县,火急火燎一个人骑着马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这会儿在来福客栈落脚。” 虽然两人之前在京岚城大吵了一架,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彼此。夏如云在嘉福县待了这么些天,每天面对着那么多病人,心里对许承庆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 还有什么是那你最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更让你惊喜的呢? 今天夏如云刚碾好了药材,一抬头,就看见许承庆正站在自己面前。 “对了,阿楚呢?怎么没来?”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见她睡得那么香,也就没有叫醒她。到时候有什么事,我直接转告她便是。” “嗯,也好。” 夏如云微微点头,带着许海晏到了来福客栈。 许承庆知道今天晚上许海晏会来,也一直坐在桌边默默地喝着茶等自己儿子的到来。外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他便知道是夏如云带着儿子来了,起身出去给两人开门。 “父亲。” “嗯。” 许承庆同许海晏两人之间的对话总是这么简洁明了。低头看见他手里拄着的那根拐杖,许承庆开口问道:“你这腿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离了轮椅,用拐杖走了这么多天的路,倒是感觉自己脚已经好了许多。” “说起来,你来这边这么多天,我都没有给你好好把把脉。” 许海晏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夏如云就把他的手拿了上来,试探了一下他的脉象。 却没想到得到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想到的结果。 眼神中的吃惊一闪而过,却还是被许海晏给敏锐地捕捉到了。默默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不动神色地回答道:“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 语罢,许海晏朝夏如云的方向淡淡地看了一眼。 看来他这腿,的的确确是已经好了。 按理来说,许海晏这腿上受伤,脉象上多多少少会有些异状。可自己方才把许海晏的脉象却是强劲有力,一点都不像是受伤的人。 难怪当初他同李惟楚去太守府的时候,自己担心他腿脚不便多少有些麻烦,他却让自己不用担心。原来是这个缘故。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夏如云知道他是不想让许承庆知道,也就简单地一句带了过去,直接进入了下面的话题。 “你们在太守府调查到了什么?” “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许海晏沉声道,“看来肖无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从他身上找到破绽,恐怕还得花一段时间。”现在阿楚已经到肖无涯身边去做事了。想来应该能找到机会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这肖无涯,应该可以说是皇帝手下最精明的一个官员了。”瀛王同皇帝斗了这么多年,他手底下那些人的战力自然是一清二楚,“你同阿楚在太守府都要小心,不要被反将一军。” “嗯,我们会小心的。”许海晏看向夏如云,“娘,你们这边呢?病人情况怎么样?” “情况都还算稳定。而且我同公孙先生研制出来的药方已经有了一定的效果。后续只要再改进一番,应该就能彻底治好他们的病了。” 许海晏突然猛地一拍桌:“太好了!药方能研制出来,我们的行动就不会再继续被动下去。” “这阿楚的口罩,还有她和端木臻两人想出来的管理疫区的点子可是帮了不少的忙。”夏如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媳妇而感到骄傲。可突然想起苍兰县这件奇怪的事,神色又突然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娘?” “这是我今天晚上叫你来最重要的一件事。” 夏如云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连带着后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起来,看向许海晏的方向,她终于开口道:“苍兰县有十几个病患都突然失踪了。” “什么?!” 许海晏从来没想过自己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过不去的争论 十几例病患失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病患要是还活着,现在却不知所踪,他们就很有可能带着自己身上的病毒往其他的地方跑。这样一来,其他地方就很有可能也即将出现新的病例。这种情况,即使是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个情报,想要挽救也始终是晚了一步。那病患接触过的人群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多,这些人同样也是潜藏着的病患,也是病菌的携带者。 他们又接着去接触更多的人,被接触的人又去接触其他的人…… 那后果,许海晏已经完全不敢想象了。 就算那十几个病患已经死了,要是尸体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恐怕又会造成新的麻烦。 “现在必须得想个办法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许海晏沉声道,“娘,你现在医馆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要找线索的话,应该是能找到的。”夏如云低声说着,抬眼看向一边气定神闲的瀛王,“医馆这两天来了两个病人,是一家人,都患上了肺鼠疫。可是……” “可是什么?” “那一家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出来。” 许海晏心下觉得奇怪:“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 “我也不太清楚。”夏如云满面愁容,“他们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很稳定,所以我也不敢继续追问。” “有一点我方才一直想问。”许海晏又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娘,你们是从哪儿知道这十几个病患失踪的消息的啊?” “是今天我同你娘在巷子里头听人家议论,非常在意,就顺着那些人说的信息去调查了一番,所以才知道的这个消息。”瀛王在一边原本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母子两说话,这会儿也终于开了口,“虽然最后只是粗略地得到说至少十个病患消失在苍兰县的消息,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想来肯定和太守府有关系。” 父亲同自己果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许海晏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这肖无涯向来喜欢做表面功夫,如今这在医馆这一对夫妇的症状来看,恐怕这十几例病患发病的时间,说不定比嘉福县那几个还要早些。 这样一来,那最先爆发疫病的可就不是嘉福县,而是苍兰县了。 而这肖无涯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生怕这些病患影响自己的利益,所以使了些手段暗中处理掉这些人。 思及此,许海晏身体猛然一颤。 后背一直在冒着冷汗。 “所以,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和阿楚在太守府尽快找到一些同这十几个病患有关的记录,就算找不到具体的去向,也能有些记录让我们有一些能够追踪的线索。那对夫妇说不定就是被肖无涯下了封口令所以才不敢说的。既然如此,就只有我们主动出击了。” “小夏说的不错。”瀛王出声投了赞同票,“我同你娘会在太守府外支援你们,也会派人去找那些失踪的病患。里应外合,今早将这件事解决。” “我明白了。” 夏如云最后同他叮嘱了几声。将他起身要离开,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万事小心,一定要照顾好李惟楚,见许海晏不断重复说他会照顾好自己跟阿楚,夏如云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虽然知道,要是意外要发生,发誓依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见许海晏朝自己挥手,夏如云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放心好了,阿晏他们会做好他们的事情的。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情也有自己的分寸。我们不用再替他们操心了。”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肖无涯要做这样的事?除了让这个窟窿越捅越大,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小夏,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瀛王耐心同她解释,“虽然这窟窿越捅越大,可这窟窿在明眼人中看来,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现在搭上了关系,大家也会认为是因为嘉福县的事情而无辜受到牵连。这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份,不就一下转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那么多无辜老百姓受到牵连。” 夏如云实在是气不过,瀛王却好像对这种现象已经见怪不怪,“许承乾同肖无涯一样,都是这种喜欢粉饰太平的人。先前的北辰,虽然看起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实际上都只是假象。你看这次疫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件都出来了。这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楚他许承乾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底下这些官员都是些什么样子。” 夏如云一下意识到瀛王想对自己说什么,赶紧正视着他,“但是,你要知道,我始终不同意你说的那种想法。” “为什么?” “你说皇帝粉饰太平,至少北辰现在还能够粉饰的住,至少眼下看起来就是太平的。虽然有些不足的地方,但总能慢慢修改过来。可要是你真的做了起兵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那就算能将你认为的坏根连根拔起,给现在的百姓们带来的痛苦又能如何解决?即将出现的那么多伤亡又该如何是好?” “可是小夏,战争必定会带来这些东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能明白这些道理才是啊!” “所以,之前我们因为这件事吵架,你也认为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懂事的原因?” 夏如云瞪大着眼睛看向瀛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这个样子。 两人在任何事情上都能达成一致,甚至之前瀛王反对夏如云来嘉福县,最后也妥协表示同意,还派人暗中保护着她。 可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件事,两人就好像吃了炸药一样,从来没有谁给谁让过步。 就算后来看上去十分和谐美满的模样,也是他们两个当时选择了暂时休战,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却没想到今天瀛王居然主动往这个话题上引了过去。 夏如云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还没有死心?” “死心?那个皇位,坐在上面的本来就不应该是许承乾,我为何要死心?” 第三百二十章 放不下的执念 听见瀛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如云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忽然凉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对那个位置念念不忘。 她以为他在瀛州这么简简单单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每天同她去义诊,去看看病人;在府上的时候,每天帮着她打理药田,喝喝茶读读诗,每天还给她讲些十分有意思的故事。 那段日子,是她最开心最没有烦恼的日子。 可是现在,夏如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看到的野心,还有无穷无尽的欲望。 原来之前那段日子,都是骗她的? “所以,这些年来你陪我云游,陪我义诊,陪我观云赏雪,陪我柴米油盐,都只是,安抚我的手段?” 夏如云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外边的月光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样横叉在两人中间。许承庆见到夏如云眼睛里泛着的泪珠,夏如云见到他冷若冰霜的眼神。 许承庆没有说话。 可他的沉默,正好证实了这一切。 “最蠢的是,我这些年竟然还相信了你所做的这一切,相信你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执念,只想同我一起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怎么可能放得下!我永远不可能放得下!” 许承庆的情绪忽然间激动起来,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手上青筋暴起,脑海中浮现出许承乾的脸。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这个人。 “你不是不知道,许承乾是怎么害死我大哥的。我大哥对他那么好,即使他的母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死大哥,大哥对许承乾却依旧是掏心掏肺的好。可他又是怎么对大哥的!” 宣武十二年,当时的许承乾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而太子许承丰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支持他喜欢他,都认为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治世之才。许承乾同样也崇拜自己的大哥,视他为榜样。虽然两人的生母温成皇后已经过世,可凭借着许承丰自己的能力,他依旧是稳稳地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皇室子嗣并算不上兴旺,到了许承乾之后,也就再也没有能活过四岁的孩子。皇宫里也就只有他们七个兄弟还有几个公主妹妹在公里住着。因为自己是皇室长子,许承丰觉得自己理应肩负起照顾弟弟妹妹们的责任,对底下的所有比自己小的孩子都十分疼爱。尤其是许承乾,作为宫里最小的皇子,许承丰更是对他疼爱有加。也总是带着他去军队里,东宫里长见识,给他讲很多学院里老师并不会给他讲的东西。 却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这样好的大哥,却被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孩给害死了。 那天,许承丰说自己得了本好书,想带着许承乾一起看看,便让他来自己书房一块儿坐在书桌前看这本书。 许承丰翻书一直都有舔手指的习惯,那书页上附有剧毒,太子便这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毒死了。甚至在太子还有意识的时候,许承乾当着太子的面,将那本书给烧毁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喊着说太子忽然晕倒,让下人来救命。 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许承丰甚至连手脚都已经失去了温度。 那书,是许承乾让一个已经被自己买通的东宫的内臣献上来的。那毒,是许承乾的母亲高贵妃亲自调出来的方子。证据已经被许承乾亲自销毁,而那毒,是高贵妃的独门秘方,也是在宫外的时候找机会调好的。那小半瓶全都用在了那一本书上,同样也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留。更何况,太医根本查不出病因,为了避免自己被皇帝治罪,又一块儿讨论着找了个理由随意敷衍了过去。 太子之死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翻了篇。 若非不是自己偶然间,从许承丰东宫原先那批人里知道了那个家臣同高贵妃底下的人有私下联系,恐怕他同样也这辈子都查不到自己大哥的死因。 而还有另外一个同自己同样兄弟感情极深的弟弟许承新,也是在高贵妃和许承乾的谋划之下,死在了东丽的铁蹄军手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血海深仇,许承乾怎么可能放得下? 即使是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永生永世,许承乾对大哥做的事情,他都不会忘记。 “那皇位本就是属于我大哥的,他许承乾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就应该要付出代价!” “你大哥的命是命,其他老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夏如云伸手拽住他的袖口,“许承庆!你醒醒吧!就算你将皇位夺了回来,大哥还能坐上那个位置吗?那些即将会死掉的百姓们的命,又能换回你大哥的命吗?这样下去,只会增加无谓的牺牲你知不知道!” “这些牺牲都是必须的!也许这就是他们生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意义!” 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许承庆的脸上多了一道通红的掌印。 “那我学医,这么多年治病救下来的人命,原来在你眼里,就是用来助你走上皇位的台阶?你知不知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平凡却精彩的生活,有自己幸福快乐的人生。你为什么能这么冷淡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出这样的话,同肖无涯之流又有什么分别?!你口口声声自诩正义,到头来,在我眼里,你连肖无涯都不如!” “小夏,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再继续说下去了。”夏如云大口喘着气,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接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说的话就好。” “好,你问。”瀛王说道,“我一定老实回答。” “你这些年蛰伏在瀛州,其实是因为瀛州有最好的马场,而且里京岚城甚远,招兵买马能掩人耳目是不是?” “是。” “你一直带着我任性胡闹,也是为了降低皇帝的警惕心是不是?” “你答应阿楚和阿晏成亲,是不是因为看中了楚王余部的势力,还有她养父李芥川打造兵器的能力?” 许承庆没想到她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但他确实无法否认,只得默默地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 夏如云觉得此刻的自己无比冷静。 第三百二十一章 病倒 夏如云一直以为瀛王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可是今天这场对话让她彻底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就算同自己在一起以后说了那么多好听的甜言蜜语,也只是为了稳住自己,让皇帝那边放松警惕罢了。 其实她潜意识里并不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不然现在内心深处也不会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跟自己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吗?可她却依旧无法接受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就是从前同自己嬉笑怒骂如同六月艳阳一样灿烂的人。 啊,不对,其实他很早之前就露出过好几次破绽了。 每次他去药田打理的时候,都会同旁边的许迦说上些话。她总是远远地看着,旋即又回到自己的房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到底,她没资格指责许承庆对自己隐瞒欺骗。 因为一切都是自己在装聋作哑。 夏如云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想离开却又知道去哪,又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伸手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自己连茶壶都拿不稳。 手忍不住的颤抖。 “小夏。” 见夏如云的手发抖的不太寻常,许承庆伸手握住她的手摁在桌上,“小夏。” “我只是想喝口水。” “我给你倒。” 许承庆从她手里夺过茶杯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喝了就去好好休息。” “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回医馆休息。” “医馆没有床位,你怎么能休息好?” 许承庆一把将想立刻离开的夏如云给拉了回来,反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许她离开自己一步,“就在这睡。” “可是我现在并不想看见你。” 夏如云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力气太大,连自己都双脚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许承庆眼疾手快揽住她腰间。 从窗外吹进的一阵夜风吹灭了房间里最后一盏灯,房间外的树叶随风摇曳,被吹落的树叶随着那阵风飘到了房里,落在许承庆肩上。 那片树叶已经枯黄。 “许承庆,我最后还有个问题。” “你问。” “你当初娶我,只是因为我治好了你的手臂,你觉得我的医术可以为你所用,所以才娶的我?” “不全是这个原因。”许承庆死死地握住她的手,“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前面的原因才是决定条件不是么?” 夏如云再次松开他的手,“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你了。” “小夏!” 将房门打开,夏如云越过门槛关上房门,最后也没多看许承庆一眼。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许承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门关上。 手中的拳头原本紧紧地攥着,最终又忽然松开。 直到突然听见外边传来倒地的声音。 几乎是第一时间觉得是夏如云出了事,许承庆立刻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就看见她倒在地上的画面。 “小夏!小夏!醒醒!醒醒!” 夏如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任凭许承庆再喊,也没有睁开眼看过他。 …… 李惟楚今天一整天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海晏回来那会儿她刚好从床上醒来,听他说是去外边同夏如云接头,原本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情况,却没想到居然得到了那样一个沉重的消息。 看来不能再继续这么磨磨蹭蹭下去了,必须尽快从太守府这边寻得突破口才行。要是再继续这么拖下去,恐怕后果会更加难以预计。 太守府最近大搞了一次内务,连带着花园也好好翻新了一番。虽然李惟楚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肖无涯这个人在这种特殊时期为什么还会这么败家,但吩咐下来的事情还是要照做。看着这刚刚移栽过来的几课名贵树种,虽是清香阵阵,李惟楚心下却没有任何愉悦的心情。 抬头突然见到管家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正准备开口同他打声招呼,突然见着后边跟上来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叫住他,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忙着通报。那下人表情奇怪,管家只匆匆听他说了一句话,脸色也是忽然一变,赶紧拉住他往附近的假山边上走了过去。 肯定有问题。 李惟楚收了声,蹑手蹑脚地从旁边找了条道绕过去,倚靠着假山,找了个能听见两人对话的地方悄悄躲了起来,眼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管家和那小厮,耳朵拼了命往那边凑,想听得更清楚些。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偷偷地说着话,可管家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压着声音直接朝他吼了出来。那下人恐怕也是被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地向管家道歉:“对不起管家,我们也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那天我们本来是想着再去检查一番,结果发现那土堆被人松开过。等我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就发现里边少了一个人。” 土堆?检查?少了一个人? “你们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去埋人,检查一下是不是都已经死透了有那么难吗?” “这……” 他们怎么有胆子说,因为他们觉得就算还有一口气,这一堆土埋下去肯定也活不长。更何况,那些尸体可都是染上脏东西的尸体,谁有胆子直接去碰?要是自己也染上了病,又从什么地方说理去? “那人呢!你们现在有消息没有?” “暂时还没有。”下人低声下气地回答。 “赶紧给我派人去找啊!你们这群废物!难道还要我教你们?要是被太守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小心你们几个的脑袋都得不保!” “管家!管家!您一定要替我们保密啊!” 要是真被太守大人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是自己脑袋掉不掉的问题,恐怕自己全家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我自然会做好我这边的事,可是你也得赶紧给我补救回来!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丢个人的事情!我们全太守府上上下下辛辛苦苦瞒着这件事,要是走漏了风声让刚到苍兰县的瀛王和瀛王妃知道了,后果不是你我二人承担的起的!” “是!奴才一定重新办好这件事!”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套取新情报 不能让瀛王和瀛王妃知道的事? 李惟楚心下狐疑,琢磨着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方才两人的对话也是云里雾里的听得不太明白,偷听了半天墙角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见到管家同那下人已经分开,李惟楚心生一计,从自己怀里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趁着管家不注意,悄悄地跟上那个下人。 正愁眉苦脸地思考着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突然感觉自己后颈一凉,身边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后边响起: “别回头,我有话要问你。要是你回头,我这把匕首就会立刻割破你的喉咙。” 李惟楚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让它听起来同自己平常的声音不太像,以免之后惹出什么麻烦。 “好好,我不回头。” “往这边走。” 李惟楚架住这下人往旁边的假山移动,匕首一直抵在他脖子上。虽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李惟楚还是极力保持住了镇定,冷声道:“接下来你不用多说别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就是。” “好好好,好汉,你问什么,我一定说。” “方才你同管家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埋人埋的是什么人?” “这……” “说!”李惟楚一点面子没有给他,手中的匕首越发地靠近脖子,“我这下手可是没有轻重的。要是你不说,我这手一抖,说不定就把你这脖子给直接割断了。” “我说我说!” “讲!” “方才我同管家说的,是把我们府上十几个丫鬟小厮全部在外边找个地方埋好的事情。” “十几个丫鬟小厮?” 李惟楚突然想起他们招进来的这批人同样也是相差不多的人数,“难不成最近新招进来的这批人,就是为了弥补这十几个人空出来的位置?” “是。” “为什么要埋他们?这十几个仆人为什么会突然同一时间身亡?” “是因为,他们那群人得了会传染的怪病!肖大人说,要是不把他们埋了,咱们太守府,甚至是整个苍兰县的人都要遭殃。肖大人还说,还说,要是这件事泄露出去,皇帝那边说不定会觉得我们整个苍兰县的人都有可能染上了这个怪病,然后就像现在的嘉福县一样直接封城,甚至还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这肖无涯还真会胡说八道,连自己府上的下人都这么吓唬。 李惟楚脑子里正吐槽着肖无涯,突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那句话:“你说什么?!他们染上了会传染的怪病?!” “是,是啊——” “你可知道是什么病?” “小的,小的不知道。” “症状呢?症状你应该清楚吧?或者你去埋那些人的时候身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李惟楚这么问,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当天的场景,便将自己见到的都如实同李惟楚说了一番。 听见他提起的症状同肺鼠热都是相同的症状,李惟楚放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到了新的问题,又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太守府有十几个人感染了肺鼠热,肖无涯居然凭自己的权力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甚至这么随随便便地就处理掉了那些尸体。 看来,这些天太守府说要全府上下大扫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那些人都埋到哪里去了?” “就在郊外一个叫做风雨山的一个山坡上。那地方不显眼,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是我们当中有一个人能找到那个位置。” 看来得让人好好搜一下风雨山,那些尸体要是真任由他们这么处理,之后恐怕又要酿成灾祸。 “那你刚刚同管家说的逃跑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逃跑的人是个小男孩,年纪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同样也是得了这个病。不过当时我们埋他的时候,他的情况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严重,但动作也同样已经十分迟缓。不过我们为了省事,就直接……” 直接把人给活埋了。 就算他没有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李惟楚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若非在太守府杀人实在是太过惹人耳目,李惟楚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自己面前这个人给直接杀了。 可是她同样也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肖无涯,他们这些人也只是按照他的吩咐办事,就算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只是平白让自己手上多了条人命。 “今天的事情,要是你敢说出去……你应该知道后果。”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李惟楚咳嗽两声,趁着他一个不注意,一个手刀把他打倒在地上,往旁边拖了拖将他隐藏好,赶紧匆匆忙忙地离开现场。 幸好之前同许海晏学过这一手,否则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李惟楚正暗自庆幸着,回头却没想到见到了另一个人。 …… 肖无涯此刻正坐在书房里愁眉苦脸。 原本以为那些人已经被自己处理,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却没想到苍兰县内还有人同那十几个仆人接触过,也跟着患上了肺鼠疫。最重要的是,这消息居然还传到了瀛王和瀛王妃耳朵里。 就算现在大家都会认为是嘉福县的人到了苍兰县才会让苍兰县出现感染人员。但瀛王这么精明的人,只要深究,一定能够查出其中的不对劲,知道其实疫病发生的源头,应该不止嘉福县一个地方。到时疫情过去秋后算账,谁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处罚? 就算自己是皇帝那边的人,最终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守。自己死了,还有别的人能补上,并算不上什么大事。 肖无涯暗自思忖,想着应该用什么办法来应对。 却没想到管家突然出现在了书房。 “大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这边正烦躁着,偏生还要来吊自己的胃口。肖无涯朝管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了声:“有话就快点说。” “瀛王妃病了。” “病了?”肖无涯眼神一亮,“什么病?” “当然是肺鼠疫!不然也不会这么急急忙忙地来同大人您汇报了——” 肖无涯万万没想到管家居然会给自己带来一个这样的好消息。 瀛王妃病倒,瀛王想来一定忙着照顾她,苍兰县的事情一定没心思再管。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个能管事的现在又藏在自己府上。 这样一来,他想要瞒天过海还不是易如反掌? “真是天助我也!”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小风哥哥 李惟楚没想到,小虎居然会一直悄悄躲在一边跟踪自己,更没想到,自己方才威胁那个下人的事情会被她撞个正着。 回头对上她的眼神,既不像是惊讶,也不像是疑惑,反倒是一种古井不波镇定从容的表情。 这实在是不太正常。 “小虎,你怎么在这儿?”李惟楚试探性地问道。 “我一直在跟着你。” 没想到她并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直直地盯着李惟楚的眼睛。 她之前就一直觉得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有些不太对劲,所以一直暗中观察着两人。许海晏每次都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悄溜出房间,在太守府内“闲逛”。而李惟楚也总是有些神神秘秘的,同许海晏总是说着悄悄话。 小虎不能自由出入太守府,所以只能跟着李惟楚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却没想到就这么看见了方才李惟楚威胁下人的那一幕。 “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个不重要。”小虎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李惟楚刚认识她的那天的样子,“重要的是,你想知道的事,我这里有线索。” “你有线索?” 李惟楚现在脑袋都还有些懵。方才能够巧合听见管家和那个下人的对话已经算得上是十分走运,没想到现在更是证据直接送上门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走狗屎运? “你有什么线索?” 不管小虎说的是不是真的,李惟楚还是选择相信小虎,赶紧开口问道。 “那个险些被活埋,后来侥幸逃生的人,是我的朋友。” 小虎眼神微微一闪,旋即低下头去,目光跟着黯淡了几分,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件事的样子。 李惟楚注意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像周围看了两眼,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去:“有什么话,回房里说。” “好。” 带着小虎回了自己的房间,许海晏正巧也在。见小虎跟在李惟楚身后走了进来,开口问了声:“小虎姑娘怎么来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先把门关上。” 李惟楚往后将小虎带进房间里边,朝门外两边看了看,旋即把房门给关上,让小虎坐在桌边给她倒了杯茶,自己简单同许海晏说了下方才发生的那件事。 “肖无涯居然将这么多病患全部直接掩埋了?” 嘉福县的所有病患都是有记录的,连带着他们所接触过的人群也全都记录在册随时上访,这样才能把握住疫情动态以免进一步扩散。 可肖无涯为了维护表面上的政绩,居然直接就把人给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原本还以为肖无涯只是劫口罩哄抬物价这两项罪行,现在看来,咱们来太守府还真是来对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肖无涯居然如此大胆。” 李惟楚回头看向小虎的方向,见她依旧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小虎,你要是真不想说,其实……” “不,现在只有你和三安哥能帮我,所以这件事必须跟你们说。”小虎极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但是,如果我把这件事跟你们说了,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如果能将肖无涯绳之于法,我希望能让我亲手解决他。” “这个没问题。” 按照肖无涯目前的罪行,要是真的将他捉拿,一定是要判处死刑的。既然小虎有这样的要求,有许海晏和瀛王在,这个条件应该不难。 只是,能让小虎这样的姑娘都对肖无涯恨之入骨,李惟楚不禁开始思考,肖无涯到底对小虎做了什么事。 “方才那个人说的被活埋的人,是从小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小风哥哥。” 小虎低垂着头,一如反常的模样,连李惟楚两人也跟着有些伤感起来。 小虎是小风从苍兰县通往嘉福县一条小道的死人堆上捡来的婴儿。那会儿这一片都在闹饥荒,本就是孤儿的小风也就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明明自己都是小孩子,听见有个小孩子在嚎啕大哭,小风便循着声音去找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上边哇哇大哭的小虎。 小风不认识几个字,只是很小的时候听父母说起过大虫的凶猛,就给自己捡来的这个妹妹取了个“小虎”的名字。两人相依为命过了好几年的时间,后来在苍兰县一件小破屋安定下来。 那小破屋虽然条件不好,好在小风能干,慢慢地将那件小破屋收拾起来,在里边住了好几年的时间,慢慢等到小虎长大到八九岁的年纪。 要是两人就这么安于现状,继续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了。 小虎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自己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继续过下去,可小风并不想让小虎再继续跟着自己受苦,于是想在苍兰县里头找些事做。见着太守府正在招短工,便想着去试试攒些钱,之后重新把房子给翻新一下让小虎住的更加舒服,最好是能让小虎跟着去上几年私塾,多认几个字,比自己能更有出息些。 况且自从小虎见过扬名立万一面之后,总是想成为一个同他一样厉害的人物。小虎从小都没什么特殊的愿望,现在好不容易表现出这样一个诉求,做哥哥的自然要尽量满足她。 那私塾先生见着小虎觉得很是投缘,答应小风之后再将费用补上。于是,两人的日常便变成了小虎上私塾,小风去太守府做短工的模式。 直到某天,小风并没有从太守府回来。小虎起初还以为是太守府出了什么要紧事,他要留下来帮忙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所以乖乖在家里等了他一个晚上。 结果最后还是没有等到她。 她去太守府找人,悄悄问过门卫,最后都被无情地轰了出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原本还想问问同小风一起在太守府家做短工的人,结果没想到那些人同样不见踪影,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小虎在苍兰县到处找人,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某天晚上,草屋的房门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给敲开。小虎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大喊着就要把人给赶出去。 “小虎,是我。” 那人掀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小虎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 “小风哥哥!”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复仇 “小风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虎手忙脚乱地把人给扶了进来,只感受到小风浑身滚烫的身体。 浑身上下软弱无力,小风付着门边勉力支撑着:“小虎,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 小虎见到他浑身上下全是泥土,这才几天过去似乎就已经瘦了好几圈,脸上也没有半点血色,半搂着他往家里带,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怎么会这样……” “小虎,你别碰我……” “为什么?!” “我,我们身上得了会传染的怪病,哥哥不能传染给你……你快离我远点。” 即使自己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小风还是努力想把小虎给推开,不想把自己身上的病传染给小虎。虽然很想靠近小风好好照顾他,可是抬眼见到他严厉的眼神,小虎最终还是乖乖地留在了原地,眼神中却始终是止不住的担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风正想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忽然猛烈一阵咳嗽,震得五脏六腑都好像在被火烧,两脚没有站稳,一下倒在地上。 小虎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冲上前去一把将小风抱住,无论小风怎么推都推不开。 “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守府出现了一种怪病,我就是被太守府的人传染的。肖无涯不想让人过来给我们治,所以直接把那些已经死掉的人随便找了个山头埋了。那些没有死的,他也派人直接赐死,同已经死掉的人一块掩埋。我留了个心眼装作已经没了气息,被他们活埋进土里。”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死定了,却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我个机会,让我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见你最后一面。” 小风一边微笑着,一边想抬手去摸小虎的脸。旋即想起自己身上的病,又赶紧将手放了下去,离开小虎身边。 “什么最后一面!我不同意!”小虎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就会这么草率地离开自己,再次主动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哥,你一定会好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好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不用了小虎,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小风大声叫住小虎。只是她已经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凡事都已经有自己的主见,再也不是之前那个跟着哥哥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了。就算小风想阻止她的行动,她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哥,只有请了大夫,才知道这病到底有没有治!” “你听我说。”小风忽然一口血呕了出来,妹妹见着赶紧小跑回来扶住他:“哥!” “我这次拼了命的回来,不仅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小风强忍住自己想咳嗽的冲动,将咳嗽声闷在喉咙里。 “哥,你说。” “这怪病的出现,对苍兰县甚至整个北辰来说一定不是一件小事,可是肖无涯却想把这么大的事情直接瞒下来。要是真让他这么做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所以哥哥,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们都是最底层的小老百姓,说出去的话没人听。这苍兰县又全都在肖无涯一个人的掌控当中。要是我们就这么把这件事说出去,说不定你的性命也会不保。” “可是听说公孙城瀚先生现在正在嘉福县办义诊。公孙先生本就是北辰第一圣手,在北辰的地位那么高。再加上你同我说过的,公孙先生还是清河郡主的师父,同朝廷那边也能算是搭的上话。只要朝廷那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能好好处理这件事。” 这是小风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小虎重重地点头,应下了他的请求。 还没开口同他说下一句话,突然感觉自己怀里的人身体突然一紧,小虎低头一看,就看见小风的眼睛突然瞪大。 “哥!哥!你怎么了!哥!你说话啊!” 就算小虎再怎么喊他的名字,小风也依旧没有反应。 最终就这么草草地离开了人世。 这个把自己从死人堆里边捡出来一手带大,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就因为肖无涯,草草地死在了家中。 这已经是李惟楚听到的不知道第几个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故事。 因为那些富人的荒淫无度,杨轩的爷爷才会冷冷清清死在家中无人问津,杨轩才会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因为官宦子弟的肆无忌惮,那位爷爷的老伴才会这么猝不及防地死在大街上都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主持公道;因为只在乎虚假政绩和自己的利益,小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才会这么“死于非命”。 李惟楚不敢想,在北辰,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情悄悄地发生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你后来去嘉福县找了公孙先生没有?” “我去过了。不过我没赶上时候,那会儿公孙先生正好因为嘉福县已经出现疫病的事情去京岚城汇报情况,所以我又回了嘉福县。” “那,你哥哥的遗体……” “烧了。” 小虎沉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过,得了这种病的人,死了之后遗体都要火化。所以我直接把我哥哥的遗体烧了。骨灰……” 正说到这个地方,小虎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 小风的骨灰,就放在这个地方。 “所以你现在来太守府是想给小风报仇?” “没错。”小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知道李惟楚和许海晏可以相信,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两个,“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虽然说肖无涯做什么事情都十分谨慎,可他还漏了一样证据在自己房间里。” “证据?什么证据?” “哥哥曾经同我说,他之前在肖无涯房间里见到过一件貂皮衣。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那并不是真正的貂皮,而是鼠皮织起来的。听说嘉福县那边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染上的疫病,我想只要有这个证据,应该就能指证肖无涯了。” 李惟楚在肖无涯的书房过了这么些天,完全一点收获都没有。想来这太守府肯定是有密室的存在,那些重要的东西也存放在密室,自己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任何东西。 却没想到,这证据居然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假意探望 李惟楚同小虎之间的对话,最后因为管家过来找李惟楚过去肖无涯书房而告终。离开自己的房间之前,李惟楚还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小虎既然这么信任她,她当然也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肖无涯之前建过一间密室,应该就在书房。机关大概是进门左手边的第一炉香。”在李惟楚出门前,小虎同她说了最后一个自己知道的情报,“不过,这毕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不知道准不准确。” 为了给小风报仇,为了彻底将肖无涯拉下马,小虎在进入太守府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甚至连这个密室的消息也打听到了。感受到小虎的决心,李惟楚一边同管家去肖无涯的书房,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李楚儿,李楚儿!” “啊?” 想事情想得出神,连管家在一边喊自己的名字喊了半天都没反应。李惟楚一个激灵,反应慢半拍应了一声。 “你最近怎么好像总是有些开小差的样子?” “不好意思啊管家,我今天有一点点不舒服。” “不舒服?”管家站在原地回头看她,“没事吧?” “我没事。” 见这管家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李惟楚心下有些感动,“等过了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要是不舒服就要好好休息。”管家低声道,“等会儿我同肖大人说一声,跟他说今天晚上让你早点回自己房间休息。” “谢谢管家。” “这么客气做什么。”管家轻笑一声,“不过,肖大人这会儿叫你过去,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应该是想让你跟着他一起去一趟医馆。今天早上得到消息,说是瀛王妃染上了肺鼠疫病倒了,这会儿瀛王正在医馆里照顾她。我们肖大人作为苍兰县太守,自然是要去好好看望一番。” 什么?!瀛王妃病了! 李惟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若非现在管家正在自己面前,她恐怕马上就要回去带着许海晏去医馆看夏如云去了。 好在她的情绪隐藏的还算不错,只是略微表现出了震惊,开口说了声:“瀛王妃病了?” “是啊,瀛王妃可是这次疫病的主力军。这会儿突然病倒,恐怕又要出现很多麻烦了。”管家也跟着叹气一声。 不过,这可惜的语气和情感到底有多真,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李惟楚跟着管家的步子很快就到了书房。肖无涯正低头看着卷宗,见到李惟楚走进来,自己跟着从座位上起身:“走吧,跟我去医馆一趟。” “是。”李惟楚乖乖答话。 “方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没有?”肖无涯抬眼看向管家的方向,见他点头且同自己说已经全部准备好,这才放下心来,“等会儿你就直接派人把东西送过去就好。” “瀛王殿下难得来一次苍兰县,结果还碰上这样一档子事儿,我作为苍兰县太守,不去看望实在过意不去。” 可苍兰县出现疫病病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去医馆看望过啊? 李惟楚暗自腹诽一番,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随行小厮。 马车已经备好,肖无涯出了太守府,李惟楚跟着车夫坐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太守府。 趁着肖无涯不在府上的空当,阿晏应该能找到密室入口进去好好搜寻一番才是。 自己要做的,就是拖住肖无涯,多给许海晏争取些时间。 马车很快就到了医馆门口。 还没进去,李惟楚就见到了站在医馆门口那几个熟悉的瀛王身边的护卫。 许迦也站在门口把守着,见到李惟楚突然出现,忽然想起之前瀛王同自己交待过的,不能暴露李惟楚的身份,险些说出口的问候又憋了回去,继续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肖无涯从车上下来走到李惟楚前边,正准备进门,许迦便将人拦了下来:“何人?” “想必这位就是瀛王殿下身边的许迦将军吧?” “是。” “在下是苍兰县太守肖无涯。听说瀛王妃病了,就想过来看望一番。” “是么?” “许迦。” 还想拦下他多盘问一番,没想到里边的瀛王突然亲自走了出来,低声喊了句许迦的名字,出来便同肖无涯的眼神对上。 瞧见跟在他身后的李惟楚,瀛王眼神微微闪烁,又回到了肖无涯的身上:“不知道肖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瀛王殿下。” 肖无涯朝他行礼,李惟楚跟着在后边行礼,“微臣听说瀛王妃病了,想着我毕竟是苍兰县太守,便想过来看望一番。”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苍兰县太守。” 瀛王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很友好,甚至还有些想要赶走肖无涯的意思。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公孙城瀚给夏如云诊断之后,确定她是到了苍兰县才染上的疫病。肺鼠疫潜伏期短,根据时间推算,应该就是因为到了苍兰县之后,给这几个染上疫病的人看诊染上的。 而苍兰县的所有物资,除了之前那一批被肖无涯抢走并且倒卖出去的口罩和手套之外,药材和食材也时常供应不上,比起之前在嘉福县的时候条件还要更加艰难。 可即使这样,肖无涯也整天躲在太守府没有出来过。 好了,这会儿听说瀛王妃病了,倒是火急火燎过来献殷勤? 莫说瀛王本身脾气就算不上好,换做是其他好脾气的,恐怕见到肖无涯如今这依旧笑意盈盈的脸,也会生出些怒气来。 “之前苍兰县已经出现病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及时出来主持大局?怎么,难不成是你这个太守不想当了?” “瀛王说笑了。” 即使被许承庆用这种语气怼了一番,肖无涯却依旧像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厚脸皮往前走了一步,“都是微臣失职,才不小心让瀛王妃染上疫病。请瀛王责罚。” 肖无涯故意将“不小心”几个字说的极重,看向许承庆的眼神还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若非碍于现下的场合和自己的身份,许承庆会立刻拔出剑来把这个叫肖无涯的人的脑袋给直接砍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个月的寿命 “责罚倒是轮不到我来责罚。”许承庆并不想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当然,更不想自己讨厌的人见到夏如云生病的样子。只是后边跟着的李惟楚露出一副担心的样子,想着她现在在太守府,也没机会出来见夏如云。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瀛王朝许迦使了个眼神,两边的侍卫就已经全部撤走了。 没有多说其他的话,瀛王径直往医馆里边走,肖无涯微微勾起嘴角,朝后边的李惟楚打了声招呼让她跟上,旋即按着瀛王的步伐走到了医馆里头。 夏如云就躺在最里边的那间房间。 隔离间的布置都是按照公孙城瀚的吩咐做的,瀛王本来想在跟前照顾夏如云,最后被许迦拼死给拦了下来。这肺鼠疫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兵小痛,传染性又极强,要是瀛王不小心染上,那之后他们的计划全都要泡汤。 瀛王原本还是一意孤行,可坐在床边照顾夏如云的时候,难得清醒的夏如云却让他滚,说现在并不想看见他。 瀛王心下受伤,但想起两人之前才吵过架,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只能默默地站在一边。许迦倒是因为这个原因松了口气,派了好几个人来帮着照顾夏如云。 李惟楚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眼泪就险些流了下来。 一向活泼的夏如云现在正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还是见到了她苍白的脸色。想起之前还奋战在一线的她就这么倒在了病床上,李惟楚不敢想象此刻瀛王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同时也开始不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许海晏这件事。 即使他们已经在努力研制药方,可药方的试验需要时间,改进也同样需要时间。可就在这段等待的时间之内,嘉福县已经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病人。 不仅如此,除去嘉福县和其周边县城之外,别的地方也开始陆续出现了肺鼠疫的病人。 事情已经逐步扩大到了一种十分严重的地步。 原本有公孙城瀚和夏如云两人联手,这药方的进度比起之前就已经快上了不少。可现在主力军一倒下,光靠公孙城瀚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太医院的人虽然医术也不算差,但毕竟在皇宫那种地方待得久了,身上多少沾染了些圆滑世故的性子,提出的点子大多因循守旧,没有太多可以值得参考的地方,只能帮着给不断增加的肺鼠疫病人看病。 “瀛王殿下。” 脑袋里正思考着昨天公孙城瀚同自己说的话,公孙城瀚就突然出现在了房间外,“我来给王妃请脉了。” “麻烦先生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肖无涯同李惟楚也自觉让步。公孙城瀚见到李惟楚这声奇怪的衣服和反常的举止,心下疑惑。见瀛王朝自己使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眼神收了回去,走到夏如云的床边开始把脉。 瀛王站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夏如云这会儿突然恢复了些意识,见到公孙城瀚给自己把脉,微微开口喊了声他的名字。 “公孙先生。” “王妃娘娘,您先别动。” 朝夏如云说了声,公孙城瀚撤回自己把脉的手,面色凝重地看向面前的夏如云。 “娘娘。” “先生,您有话直说便是。”夏如云眼神往旁边瀛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又将目光收了回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您瞒我也没有用。” 低头叹气一声,公孙城瀚犹豫再三,终于开口:“王妃娘娘,您的病情发展的似乎比起别人还要快一些。” “什么意思?” 瀛王听见这句话,顾不上夏如云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立刻走到夏如云身边来,“她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王妃娘娘的身体底子,大概是因为之前生产的时候受到了较大的损耗,之后又没有得到好的修养,所以比起常人都要差上一些。这肺鼠疫又来势汹汹,娘娘接触的似乎还是第二次传播,凶险程度比起之前又高上许多。” “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即使站在这边看不见瀛王的表情,李惟楚还是能够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不说瀛王现在难以保持平静的心情,就连自己都只能悄悄别过身去,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王妃娘娘的时间,大抵连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都不到了。” 思虑再三,公孙城瀚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沉默了下来。 李惟楚皱眉看向躺在床上的夏如云,旋即将眼神放在一边的瀛王身上。 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苦。 心爱之人如今病成这样躺在床上,换做是谁心里都不太好受,更何况瀛王那么爱夏如云,那样冷静的一个人,因为夏如云开始变得不冷静不自持。若非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李惟楚甚至怕他会当场疯掉。 夏如云倒是出奇的冷静,朝瀛王那边的方向看了眼,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 “你不是跟我说,生小清那次产后大出血已经没有问题了么?” “我骗你的。” 没想到夏如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没事人似的镇定的可怕。 “当时我就知道,我的身体会因为这件事差下去。” “既然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回瀛州?为什么不好好留在京岚城休养?” “因为我见你放弃了内心的执念,想安心回瀛州过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耽搁,所以才匆匆忙忙催你出发。”夏如云语气平淡,但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插进许承庆的胸口,“你也不必因为这件事情感到愧疚,这都是我自愿的。” “要说错的应该是我,终归是我太天真了些。” 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李惟楚那边已经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见到他们脸上沉静的可怕的表情,即使什么都没有听到,李惟楚也能猜出来,两人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折寿已经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夏如云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转眼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第三百二十七章 摊牌 夏如云越是这样说,许承庆的心便越发地觉得痛苦。当时自己急着离开京岚城,只是为了暂时躲避许承乾,同时抓紧时间回到自己的封地以免让许承乾发现自己的意图。所以,即使当时夏如云刚刚生完女儿经历过大出血,在她自己明确同自己表示没事之后,许承庆还是立刻启程去了瀛州。 却没想到会造成如今这样的结果。 要是夏如云真的就这么死了,那自己也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指责肖无涯? “瀛王殿下宽心,瀛王妃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人世的。”肖无涯走上前来拍拍许承庆的肩膀,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您要相信公孙先生才是啊。” 听见有人说起自己的名字,公孙城瀚往肖无涯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肖无涯的第一眼,他心下便觉得一阵不舒服。虽然这是他同肖无涯第一次见面。 “肖大人,我现在没心思接待你。” 许承庆不耐烦地甩开肖无涯的肩膀,对旁边的许迦说了声,“许迦,替我送客。” 担忧地看向许承庆的方向,知道自己的主子现在心情极差,而这个肖无涯看起来又像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要是再让他待下去,说不定会直接把人都给杀了。这肖无涯毕竟是皇帝那边的人,要是真这么无缘无故出了意外,恐怕皇帝那边也不好交待。 “是。” 许迦走到肖无涯身边,对他做出了“请”的手势。 肖无涯本来也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他只是过来看看如今瀛王和瀛王妃的惨淡下场,让自己的心情保持愉悦,之后再留着后手收拾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现在这想看见的画面已经见到,肖无涯微微勾起嘴角,“麻烦许将军了。” 转过身去,肖无涯越过李惟楚身边走出大门。许迦跟在他身后,路过李惟楚身边的时候悄悄说了声:“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丞相大人。” “我知道。”李惟楚微微点头,“我们会尽快把证据找到的。” “证据都是其次,瀛王殿下让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许迦和李惟楚两人故意将步子放慢了些,“肖无涯是个什么人你们也清楚,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嗯。”李惟楚应了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夏如云的病房,“母妃病了,父王不能再继续倒下。还请你一定要让父王照顾好身体。” “我知道。” 等到李惟楚和许迦边走边说出了医馆大门,一抬眼,就看见肖无涯正倚靠在马车边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李惟楚没来由地心中一震,旋即快步跟了上去。 “不好意思肖大人,让你久等了。” “不妨事。” 肖无涯忽然间的停顿,总让李惟楚觉得他后边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只是李惟楚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丫鬟,也没胆子问这样的问题,只是默默地扶他上了马车,自己在边上坐好,从许迦点头告辞,车里的肖无涯这会儿又突然探出头来同许迦说道:“许将军。” “肖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让我转告瀛王殿下的?” “的确有话要让将军代为转述,方才走的急,忘记说了。”肖无涯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边,让许迦这种见惯了怪人的人看着都觉得十分不舒服,“要是王妃娘娘需要什么药材,可以来我太守府。我太守府虽然没什么钱,这药材还算是有些存货。” “那我先代瀛王多谢肖大人了。” “客气。” 肖无涯微笑着点头,眼神下意识的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放下了帘子,对车夫说了声出发,马车这才一晃一晃地离开了医馆。 李惟楚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如云的病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现在药方也还在初步阶段。万一…… 万一夏如云真的没有挺过这一个月,自己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许海晏。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我。 唉,想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一定能尽快把太守府的事情解决的。 “李楚儿,李楚儿!” 正在李惟楚发呆的时候,旁边的车夫喊了几声她的名字,过了许久她反应过来。 “怎么了师傅?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肖大人让你进马车里,喊了你好几次名字了。” 李惟楚心里一咯噔,旋即朝马车里应了一声,迈着步子走进马车里边。 钻进马车那一刻,李惟楚对上肖无涯的眼神。 不知道为何,后背突然冒了一身冷汗。 “对不起肖大人,我放在在外边走神了。” “莫不是还在想着瀛王妃的病?”肖无涯低声道。 李惟楚微微一愣,旋即假意放松下来轻笑一声:“的确有些担心。” “哦?”肖无涯倒是没想到李惟楚会这样回答。 “瀛王妃是瀛王最宝贝的人,想来方才大人也看见了。要是瀛王妃的疫病是因为来了苍兰县染上的疫病,肖大人作为太守,要是瀛王有心怪罪下来,就算是肖大人,恐怕也很难脱身吧。” “你倒是事事替我想的周全。” 肖无涯这一声更像是反讽,听的李惟楚浑身不舒服。 果真,下一秒,肖无涯的话就让她险些没有克制住自己浑身想要发抖的冲动。 “是不是在想,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的好哥哥,许——三安?” “同他说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瀛王妃就是他的母亲,你的母妃,不是么?李惟楚。” 其实,早在之前,李惟楚就已经开始怀疑肖无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见他一直没有下一步的行动,李惟楚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将这件事情慢慢淡出了自己的记忆。 没想到今天,肖无涯居然主动同自己摊牌了。 “肖大人,我是李楚儿,不是李惟楚。” “好了,都已经到这种份上了,你觉得你还有装下去的必要吗?” 肖无涯慢慢将后背靠在马车上,眼神依旧倨傲,居高临下一般看着自己面前的李惟楚。即使知道面前这人就是丞相夫人,北辰第一才子,他却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 肖无涯的棋 李惟楚见他这般,也没有再继续伪装下去,终于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肖大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在你刚进府那天,我就已经知道了。” 轻轻地拂去自己衣袍上的灰尘,肖无涯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带着些调侃的表情。 可这在李惟楚眼里,更像是嘲讽。 之前同他并没有任何接触,肖无涯会这么快对自己起疑心并且得知自己的身份,除了是从皇帝那边知道的之外,应该已经没有了别的途径。 “看来肖大人的确是皇帝那边的人?” “哈哈哈哈……” 李惟楚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惹得肖无涯一阵大笑,“真不知道丞相夫人你说出这句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陛下的臣子,当然就是陛下的人。怎么,难道丞相夫人您,还有丞相大人,都不是陛下的人?” “我既然决定同你摊牌,你也不必再这般含糊其辞。不过,我现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李惟楚沉声道,“你现在突然同我摊牌,看来是有了新的打算。” “聪明。” 话音未落,肖无涯便朝李惟楚打了个响指,大笑一声,“不过,这不是打算,而是已经成了事实。” “你什么意思。”李惟楚皱眉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已经不太正常的人,心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今天叫你同我一起过来见瀛王妃,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肖无涯抛出这样一个问题,颇有耐心地看着努力思考的李惟楚。 这件事她并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这肖无涯的想法如同他的表情一般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李惟楚也是刚认识他不久,对他也算不上多了解。更何况今天这种情况,李惟楚听说瀛王妃病了,别的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担心这瀛王妃的病情,火急火燎地就跟了上来。 现在肖无涯突然这么问,李惟楚终于开始重新思考起来。 一瞬间,李惟楚想起了临走之前同许海晏说的让他去太守府书房密室一探究竟的事情。 难不成肖无涯—— “诶——对,就应该是这个表情。” 见到李惟楚突变的脸色,肖无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一边拍起了掌,“想到了?” “你对许海晏做了什么?” “你既然猜到我会对他做什么,那你也应该清楚,我既然对他下手,自然不会只是简简单单一笔带过。” “今天让你过来见瀛王妃,第一,就是让你们放松警惕,让许海晏潜入我的书房密室找你们心心念念的证据,然后乖乖地钻进我的陷阱里。我知道你们信任那个小虎,只不过,她的身份我早就调查清楚了。之前那个叫什么,小风的人。原本还想着找到他唯一的妹妹杀了灭口,结果没想到被她给躲了起来,还想着来我太守府给她哥哥报仇。” “我府上的人知道她同你们走的近,说不定你们很快就会站在统一战线上。我这不索性将计就计,让小虎‘不小心’听到了我书房密室的开关,再把这个情报转告给你们。” 所有的事情都在肖无涯的计划当中。 要说这小风死里逃生的事情,即使管家没有报备回来,在查清楚小虎的身份之后,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猜想。本就想着随便找个机会把人给解决了,结果没想到这会儿突然撞到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潜入太守府里。 肖无涯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当下所有条件,再顺势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这不,小虎就是最好利用的一个条件。 看来还是自己和许海晏都小看了面前找个叫肖无涯的人。 他的脸还是同李惟楚最开始见到他那样像个翩翩君子,可现在李惟楚再抬头仔细看他。 更像是白天正常,夜晚变身狼人嗜血的怪物。 “看来还是肖大人技高一筹。” “敌明我暗,这博弈是我赢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肖无涯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看见窗外的街景,知道已经快到太守府门口,眼神再次放在李惟楚身上,“第二点,当然也是因为我人好,所以想在这之前,让你同你的婆婆好好再见一面。说不定以后,你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她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肖无涯最后一句话没有说,但其中意味已经十分明显。李惟楚意识到他说的这个“这”代表着一种不祥事件,可现在她并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冲出去逃跑。 肖无涯有胆量在这儿同她摊牌,那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她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使她现在逃跑,也只是增加无谓的挣扎。 “那真是谢谢肖大人了。” “夫人客气。” 太守府已经到了。 马车在太守府门口停下,肖无涯率先从车里走了下来。稳稳落地站在马车边上,回头看了一眼准备下马车的李惟楚,同已经在太守府候着的侍卫们大声说道:“这可是丞相夫人,你们可得好生招待着些!” “丞相夫人?难不成是写《天龙八部》那个李惟楚?” “她不就是府上一个小小的丫鬟吗?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怎么可能会是丞相夫人?” “肖大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那这丞相夫人扮成丫鬟出现在我们太守府做什么?” “全都给我安静些,好好做自己的事!” 侍卫们正在议论着,从里边走出的管家赶紧出声制止住周围的议论纷纷,“她是谁,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李惟楚这会儿正端正着走过侍卫和管家面前。即使身上穿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下人服饰,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质,依旧直观地让管家明白,之前这个朝自己低三下四的丫鬟,居然会是北辰如今炙手可热的大才子李惟楚。 “肖大人,许海晏现在究竟在哪?” 走进大门,李惟楚回头对上肖无涯似笑非笑的眼睛。 “丞相夫人不必着急,现在就带你去见丞相大人。” 愉快地哼起了调调,肖无涯走在她前边给她带路。 李惟楚表面无比平静,不想在肖无涯面前露了怯,心下却紧张万分。 先前许海晏双脚残废的样子频繁在她脑海中出现。 她不敢再细想下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重伤的许海晏 趁着肖无涯不在府上,许海晏得了小虎肖无涯书房密室的消息,悄悄潜入了书房内找到开关。 一阵响动,密室的入口赫然出现在肖无涯书桌底下。漆黑的入口,幽长的通道一路延伸下去。许海晏深吸一口气,终于是迈着步子往里走了下去。 这肖无涯书房底下的密室,远比许海晏想象的更加大。这沿着楼梯往下走是一条冗长的通道,提防着其中有什么机关,许海晏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状态。等到安全通过之后,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放松下来。 走入内厅,两间放置着诸多书卷的房间就这么出现在许海晏眼中。高高盘旋而上的架子,上边放满了竹简和卷宗。许海晏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 不过,这一个小小的太守府,府上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密室,修建这么大的密室要花费的银两可不是一星半点,也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看来这肖无涯在皇帝手里,的确捞到不少好处……” 许海晏暗自嘀咕了一声,旋即开始到处翻找起来。 不知道李惟楚在那边能争取到多少时间,自己只能尽量抓紧时间随意翻找一番。许海晏顺手拿起几本书判断了一下分类,终于,在翻到一本太守府真正的账本之时,找到了他真正想找的东西。 “先随意拿上几本带走再说。” 距离自己从密室入口进到内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说不定肖无涯已经从外边回来。许海晏将那几本账本,还有同别的地方太守相互勾结谋利的书信藏在自己怀里,旋即准备迈出这间房间的大门。 忽然,一阵毒气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一股淡淡的紫雾,啥时间萦绕在许海晏身侧。许海晏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紫雾的不对劲,判定这是肖无涯在密室设下的陷阱,赶紧屏住呼吸往密道的方向逃跑。 糟了,这毒药药性发作居然这么快? 许海晏忽然感觉到一阵身体不适,头脑也跟着有些不大清醒起来。想运气将自己身体里的这些毒性排出去,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居然如同龟爬一般运转速度极慢。 “难不成这是专门对有内力的人所下的毒药?会使得运功受阻?” 事不宜迟,许海晏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又回到最开始进入密室的那个通道,许海晏顺着亮光快速移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将证据护送出去。 可是,即使是他也没有料到,肖无涯的机关,会在他出密室的时候才启动。 通道中忽然出现的暗箭,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出现在许海晏面前。若是平常的许海晏,虽然会受些小伤,但这通道定然还是能性命无忧地穿越过去。 只是现下,自己身上中了这种不知名的毒,内力已经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任何实力都发挥不出来。许海晏看着面前的暗箭,一咬牙。 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冲过去。 要是再不出去,恐怕自己很快就要落在肖无涯手里。届时,李惟楚也会因为自己处处收到掣肘,肖无涯说不定会因为这件事又让自己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底,肖无涯得势,最得意的自然还是他背后的皇帝。 看着面前暗箭频发的通道,许海晏一咬牙,最终还是朝这个通道冲了过去。 许海晏没想到的是,这个通道居然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 李惟楚见肖无涯还在前边慢慢悠悠地走,自己跟在后边心急如焚,终是不耐烦地走到他前边:“肖无涯,请不要消磨我为数不多的耐心。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不知道。” 肖无涯的表情依旧随意懒散,“不过,丞相夫人居然这样威胁我,倒还真让我有些害怕了。” “肖无涯!” “好好好,这就带你去。” 肖无涯略带戏谑的眼神让李惟楚心里很不好受,但生怕他对许海晏再做什么,却也不敢表现出不满的态度,“不过丞相夫人,您应该也清楚这密室的位置在哪啊?怎么还要我带路?” “让你走你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惟楚瞬间从自己怀里掏出匕首来抵在肖无涯脖颈处,眼神恶狠狠地看向面前的肖无涯,“我告诉你,要是许海晏死了,你也立刻会跟着他一起死!” 管家跟在两人身后,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正让他觉得奇怪,结果一转眼就看见这幅画面,太守府内所有隐藏着的暗卫在这个时候突然全都出现在院子里,将李惟楚团团包围住。 居然有这么多暗卫。 李惟楚粗略地环视了周围的暗卫一圈,比起丞相府的数量甚至是只多不少。若是没有一定的资产,这些暗卫根本不可能养得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皇帝的允许,这些暗卫更加不可能存在在一个小小的太守府内。 “肖无涯,你的胆子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毕竟身处这个位置,替皇帝办事,总是要多些稳妥点的手段,才能防住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不是?” 说到这儿,肖无涯的眼神特意往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在暗示什么,察觉到她的眼神扫过来,肖无涯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当然,我并不是在说丞相夫人您。” “走,跟我去书房。”李惟楚冷声道。 “成。” 肖无涯微微点头,都到了这会儿还同李惟楚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任由李惟楚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一步一步往自己的书房靠近。 走到门口那会儿,李惟楚也没有自己动手打开密室开关,反倒是让肖无涯自己动手:“把密室门打开。” 肖无涯眼珠子一转,旋即通过另外一个开关打开了密室的入口,而并非是之前小虎说过的那个。 看来,这肖无涯果然是在这开关上就动过了手脚。 李惟楚的直觉竟然如此惊人,居然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肖无涯看着入口的门慢慢打开,那底下透出的无尽的黑暗像是立刻就要将人给吞没。 最终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李惟楚说道:“夫人,请。” 第三百三十章 地牢绝境 这通道比李惟楚想象的还要长。 通道两边的火炬忽闪忽闪,成为了这个通道唯一的光源,也让这个通道变得更加神秘和带有危险意味。 李惟楚刚下了楼梯,就闻到了空气当中隐隐约约传来的淡淡的血腥气。 “走!” 李惟楚为数不多的耐心已经被这种不知名的恐惧给消除殆尽,带着肖无涯往通道里边走。 直到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李惟楚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脚下正踩着一支箭矢。 眼神逐渐向前往,在数不尽的弓箭下,李惟楚终于看到了倒在血泊当中的许海晏。 “阿晏!” 顾不得被自己挟持的肖无涯,李惟楚一把将他甩开冲向倒在血泊中的许海晏。在将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李惟楚感受到了他身上已经干透的却依旧有些黏糊糊的血迹。 “阿晏!阿晏你醒醒!是我!我回来了!” “阿楚……” 在李惟楚喊了许多声许海晏的名字以后,他终于缓缓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眼前模模糊糊出现李惟楚的脸部轮廓,许海晏伸手去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晏,是我不好阿晏,都是我马虎大意,居然着了肖无涯的道,才害你受伤。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说什么傻话呢?要说保护,也应该是我保护你才是。” 许海晏虽然看不清楚李惟楚的脸,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李惟楚正在因为这件事而难过流泪。 他想伸手去替她擦掉眼泪,可是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一如那天在刑场上一般。 只是,昏迷不醒的人成了他自己。 “没想到丞相大人不仅文才了得,这功夫居然也这般盖世。” 肖无涯的话突然打破了两人之间苦情满满的氛围。李惟楚猛地抬头看向肖无涯的方向,却见他身后站着方才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些暗卫。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肖无涯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这阵法,可是让北辰最有名的大师精心设计的,一般人恐怕走不到丞相大人那个位置,就已经万箭穿心而死了。” 肖无涯歪头看向许海晏的身体,见到他身上居然只有腿上中了几支箭,身上其他要害部位却一点事都没有,也略微感到些许诧异。看来这许承乾忌惮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要是换作自己,恐怕甚至不能同这样的人安然相处这么多年的时间。 “肖无涯,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句话可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说的。”肖无涯调侃着说道,“李先生,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想着你这鬼点子这么多,说不定会给丞相大人想些脱身的法子。现在看来,传闻中的李惟楚,也不过如此。” 李惟楚没有任何办法反驳他的话,他们现在是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她的手上也没有任何能同肖无涯谈条件的东西。 更何况,许海晏身上还受着伤,根本没有时间耽搁下去。 “肖无涯,瀛王殿下可是知道我们在你太守府的。要是我们两个出了意外,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想用我们换取什么条件,也得先保证我们的安全才是。” “那是自然。” 肖无涯微微点头,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我原先就是这么打算的。” 肖无涯的话让李惟楚忍不住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胡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虽然现在瀛王殿下应该满脑子只想着自己亲爱的王妃的病,不过到头来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儿媳妇落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意外腰来找我的麻烦,也的确是件麻烦事。” “不过,我可没有让你们住好房间让你们好好休养的好心肠。” 肖无涯冷哼一声,旋即朝自己身后挥了挥手,一个太守府上的暗卫就出现在了肖无涯身边,“你,带人把他们带到地牢里去。” “是,大人。” 地牢? 李惟楚见那群人走近就要将许海晏给带走,赶紧拦在他身前,朝肖无涯大喊道:“肖无涯!许海晏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让他去地牢!同要他的命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肖无涯装作一副十分有耐心的样子同她解释,“我要是存心要他死,现在就可以直接上去杀了他。让他关在地牢里,虽然最后说不定也会死,但毕竟时间慢些,你们也能再多些相处的时日不是?” “最主要的是,我就是想让你,还有许海晏,多吃些苦头。明白吗?” 他最后这一点耐心已经被李惟楚给消磨殆尽,不耐烦地朝方才那人挥了挥手,连话都没有再多说,下了命令之后直接转身离开。李惟楚自己被两个人架着完全动弹不得,一边的许海晏更是任由这群人摆布,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人最终被关到了一间地牢里。 在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两人的眼睛都被蒙上了布条,所以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怎么来到的地牢。就算他们有心逃跑,恐怕在出了这牢房门之后,也会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 眼睛上的布条被押送之人狠狠地揭开,李惟楚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睁开自己的眼睛,就被他们给狠狠地推到了地上,额头磕在地上渗出血来。 “滚进去!都给我老实点!” 身边的许海晏也同样遭受了这样的待遇。李惟楚顾不上反驳这几个人的话,匆匆忙忙地爬到许海晏身边来将他从地上扶起,生怕这病房里的病菌让他的伤口进一步感染加重病情。 许是方才那一下磕得有些重,许海晏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向面前的李惟楚。 “阿楚……” “阿晏!你醒了!” 终于再次听见许海晏的声音,李惟楚忍不住哽咽,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们现在是……” 许海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李惟楚脚上的镣铐,想起之前隐约听见的李惟楚同肖无涯之间的对话,稍加思索,终于明白了他们二人现在的处境。 着实是到了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后手 这是李惟楚第二次蹲大牢。 只是,相比起之前那次牢狱之灾,因为有皇后娘娘的照拂,虽然身处牢狱,但也算是勉强过得去。 可眼下的情况,明显比起之前那次糟糕太多。 苍兰县本就潮湿,这地底下的牢房更是连墙壁都时不时渗出水来。这种环境下,对许海晏身上的伤恢复有很大的影响。李惟楚只能将牢房里所有的茅草都给许海晏铺成厚厚一层,保持干燥让他好好躺在上边。 一探他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已经发烧了。 “阿晏,你坚持住,我让肖无涯给你请大夫。”李惟楚把自己身上能脱下来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只留下唯一一件单薄的衣裳穿在身上,其他的都给许海晏裹上让他闷汗。李惟楚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趴在牢房门边朝看守的人喊道:“赶紧让肖无涯给丞相请大夫来!要是丞相大人死在狱中,我看他怎么同瀛王殿下交待!”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 李惟楚见看守的侍卫只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朝两人大吼到。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牢房里许海晏的情况,最后站在李惟楚面前:“肖大人吩咐,没有特别的事情,他是不会来见你们的。” “好,很好。” 李惟楚的手臂在这一瞬间伸出去锁住侍卫的喉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能违抗肖大人的命令!” “阿楚!回来。” 许海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见李惟楚又在喊打喊杀,用尽自己的力气喊着李惟楚的名字。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李惟楚顾不上其他,松开他的脖子回到许海晏身边。 “阿晏,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身上的伤口痛不痛?” 好不容易见到许海晏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李惟楚围在他身边就是叽里呱啦一大堆的话。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感受到依旧滚烫的温度,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行你这儿还发着烧,赶紧躺下。我还是要让肖无涯给你请个大夫来……” “好了阿楚,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李惟楚罕见地朝许海晏大吼,“你看看你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说自己没事!你当我是个瞎子吗?” 被突然开始发脾气的李惟楚给吓了一跳,许海晏微微一愣,眨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知道自己吼的有些大声,李惟楚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重新帮许海晏把衣服给裹上。 “抱歉,是我着急了。” “没关系。” 许海晏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我是真的没事。虽然这身上的伤口看着有点多,但我身上却并没有中箭,你不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嗯……” 李惟楚静静地听他开口,听了他的话,也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其实,相比起外伤,我身上中的这种毒才是最麻烦的。” “中毒?” “是一种会影响运功的毒药。”许海晏沉声道,“我的腿虽然已经好了,但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也是我之前装瘸的一个原因。因为这点我运功本身就会收到影响,现在中了这种毒,我只能感受着它在我身体里蔓延开,但对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 “等。” 许海晏万般无奈地说出了这个字,“我们现在,只有等小虎把消息传出去,让父王来救我们。” “小虎?”李惟楚眼前一亮,“你在之前把消息传给小虎了?” “嗯。”许海晏微微点头,“之前在下这密室的时候,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我同小虎说,要是我很久都没有从密室里出来,救让她赶紧去父王那里传递消息。现在父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如今的处境,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 瀛王…… 李惟楚突然想起瀛王妃的病,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有小虎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肖无涯早就已经知道了小虎的事情,甚至还暗中利用她给他们两人下套,所以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如果肖无涯有心要阻拦小虎传递消息,说不定现在,连小虎都没幸免于难…… 许海晏当她是还在担忧自己的病情,捏了捏她的手,“阿楚,我同你说件事。” “你说。” “我希望你的手是用来写字作诗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许海晏想起之前李惟楚将匕首抵在肖无涯脖子上的场景。虽然知道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想到李惟楚这样开朗活泼的人,因为自己双手染上鲜血,那后果一定是自己不想看见的。 即使是事出有因,他也不想李惟楚从此成为一个漠视生命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要动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你只需要替我出谋划策就好。” 李惟楚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下得去狠手的人。 今天在威胁肖无涯的时候,自己的手其实就已经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她平常在家,连看到鸡鸭被杀都别开头去,更别说亲手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若非今天情况紧急,李惟楚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我知道了。” 李惟楚乖乖点头,“只是现在有没有以后都还说不准,还是先照顾好当下的自己吧。” 许海晏一歪头:“你说得对,是要照顾好当下的自己。” 话音刚落,李惟楚还在环抱着自己开始发抖,许海晏便将她给一把抱在了怀里。 “要是你也受了风寒,那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 李惟楚回头微笑着看向他,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轻轻环抱住许海晏。 …… 今天绝对是许承乾最开心的一天。 苍兰县那边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说是瀛王妃染上的肺鼠疫,现在正卧病在床。而许海晏和李惟楚也被肖无涯抓到机会统统关进了地牢里等候发落。瞧着这信笺上的一字一句,许承乾高兴的险些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见到皇帝这么高兴的样子,陈若弗也跟着笑眯眯地走上前来:“陛下这是得了什么好消息这么高兴?”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京岚城的变故 “夏如云染上了疫病,而李惟楚和许海晏也被肖无涯逮到机会关进了地牢。听说许海晏身上还受了伤,原本他的腿已经被治好了,可是现在这一受伤,还待在牢房里。这说不定一不小心,小命就一下呜呼了。你说,朕应不应该高兴!” “的确是件喜事啊!”陈若弗笑着说道,扶着许承乾往龙榻上坐下。 “这夏如云一病,她那好丈夫许承庆自然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已经被关在了地牢里。等他反应过来,说不定两人身上的肉都已经腐蚀,只剩下一具躯体。到时候,我看谁还能整日同我在朝堂上作对!” 只要除去许海晏和李惟楚,瀛王没办法待在京岚城,很多东西就可以一步一步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到时候,扳倒瀛王,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肖无涯不愧是朕当初亲自选中的人,居然借着这个机会给我把最麻烦的两个人一并解决了,甚至还让夏如云也染上了疫病,这着实是意外之喜。” 陈若弗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见许承乾因为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下狱而龙颜大悦,有些话一时间噎在嘴里说不出口。 现下正是嘉福县和苍兰县疫病的关键时刻,而李惟楚在这次疫病中提出的许多关键的点子,让疫病的情况得以控制。而许海晏的统筹能力和领导能力同样也在这次疫情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陈若弗虽然对政事算不上有多了解,但朝堂上的官员他多多少少都接触过。如果没有许海晏和李惟楚,让其他官员去嘉福县控制疫病,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们两人一样做到这么好的效果。 可是,即便如此,陛下还是下定决心要让两人死在肖无涯手里。 其实,李惟楚和许海晏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处死的。 陈若弗意识到自己内心这种念头是对皇帝的大不敬,立刻将这种想法抛诸脑后。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宦官,就算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宦官的事实。 如今的权力和地位都是陛下给的,就算陛下做错了什么,他也只能同他一直走下去。 “这许海晏和李惟楚一除,朕总算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许承乾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前些天嘉福县不是来人通报了一下现在那边的情况么?就算李惟楚不在了,朕还有秦定安,还有端木臻,还有公孙城瀚。只不过是少他一个丞相和丞相府上一个小小的门客罢了,难不成朕的人离了他们就治不了这个疫病了?” 冷哼一声,许承乾将旁边的茶盏拎起,想给自己倒杯茶。 结果没想到一下没拿稳,手中的茶盏就这么突然摔倒在地——碎了。 陈若弗原本一直低着头没敢看许承乾,这会儿突然见他把茶盏给摔在了地上,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一点想法被许承乾给看穿,一下战战兢兢地跪倒下去:“陛下,我……” “陈,陈……” 听见许承乾声音的不对劲,陈若弗立刻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许承乾已经晕倒过去。 “来人!传太医!太医!” …… 许承乾晕倒的事情一下就被长生殿各嫔妃的眼线们传到了各个宫中。那些妃子们听见皇帝病了,各个都觉得这个是献殷勤的好时候,一些个几百年没见过皇上的,甚至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所有妃子在长生殿门口相聚,见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对家,几个小姐妹抱团在一起明里暗里嘲讽一番,眼巴巴地等着长生殿的人开门。 皇后同样也收到了消息。 只不过,是陈若弗亲自派人来请的皇后。 “病了?” “是的娘娘。”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话,“现在陈公公正守在陛下床前,太医正在诊断。陈公公希望皇后娘娘您能过去一趟。” “是么?” 皇后连从座位上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皇帝病了,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子,应该都上赶着去照顾他才是,哪里用得着本宫?说不定等他醒来,还得说我坏了他的好事。” “娘娘……” 皇后这一番话让小太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笑一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只是,没过多久,长生殿那边就又派了个小太监过来给皇后传话。 “皇后娘娘!陛下他染上了疫病!您快点过去看看吧!” “什么?!疫病!” 等到皇后坐着凤轿到了长生殿门口,那些原先聚集在此的妃子,已经通通不见了人影。那长生殿看门的见皇后出现在殿门外,赶紧朝她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皇后从轿子上下来,带着自己的侍女匆匆忙忙地进了长生殿内殿。那看门的两个护卫见她如此步履匆匆的模样,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后公里边,果然还是皇后娘娘最爱陛下,最心疼陛下了。你看方才那些妃子,听见陛下得的是疫病,各个跑的比什么都快。皇后娘娘这会儿反倒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看望陛下。” “谁说不是呢……只是可惜,陛下先前一直疼爱的是贵妃娘娘,现在又宠着纯妃娘娘,一直没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你们两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有些话,还轮不到你们这种无名小卒来说。” 正悄悄议论着,容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长生殿外。见到两人公然议论陛下和皇后,出声斥责了一番。 “是,容大人。” 赶紧闭上嘴,看着容启沿着路走进长生殿,两人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皇后走进长生殿的时候,许承乾身边正一群太医伺候着。旁边的陈若弗见皇后走了进来,旋即走上前向她行礼。 “现在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太医现在正在诊治,不过,确定是肺鼠疫无疑了。” “把这几天陛下接触过的人列成名单一个一个排查。查到可疑人物立刻隔离起来,不要让这疫病再继续扩散下去。可疑人物去过的地方也调查清楚,尽量让民众不要接近。” “是。” “看来这京岚城,也要被疫病给染指了……” 叹气一声,皇后看向躺在床上的许承乾,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第三百三十三章 皇后的决断 太医谨小慎微替皇帝诊脉,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旁边的陈若弗和皇后的注视更是让他手都忍不住颤抖。 一边的皇后注意到他的不对,皱眉看了他一眼,对另外一边的太医说道:“高太医呢?” 高太医就是皇后的表哥高素尘,他的医术在太医院可以说得上是排在前三的存在。因为嘉福县的原因,公孙城瀚带走了大部分太医院的精锐,只留下高太医他们几个人。只是,这皇帝似乎并不喜高素尘,即使他是现在太医院里边医术最好的人,管事权依旧没有落在他头上。 “高太医今天请了病假,正在家歇息呢。” “帮本宫把人给请过来,让他来给陛下看病。”皇后对自己身后站着的宫女吩咐道。 “是。” 见宫女得了命令匆匆忙忙往殿外走,皇后踱步到许承乾身边,看着正在给皇帝把脉的太医:“诊出什么没有?” “按照陛下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就是疫病没错了。” 太医将皇帝的手放回了被子里,自己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同皇后如实禀报,“只是,臣的医术有限,对此次疫病的消息也知之甚少,对于确诊还是……没什么把握。” 这种话他当然只敢趁着皇帝昏迷的时候对皇后说说,要是被皇帝听见,还指不定治他什么罪呢。 皇后虽然心下不悦,但她并不会像皇帝那样直接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你先在边上候着吧,等高太医来了再说。” “是。” 战战兢兢地退到一边,小声同自己的同僚议论了一下陛下的病情,静静地等待着高素尘的到来。 “娘娘!高太医来了!” 先前被叫去传高素尘进宫的宫女终于是回到了长生殿,走进殿内急忙同皇后说道。皇后还没来得及应声,高素尘就出现在的殿内,跟着宫女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 高素尘勉强抬起头来,皇后见到他脸色的确有些苍白,想起之前太医院同自己说他正告假在家的事情,心中有一丝愧疚,“本宫今日打扰高太医休息,着实是无奈之举。还请高太医赶紧给陛下诊治一番。” “娘娘客气了,为陛下看病本就是微臣身为太医的责任。” 高素尘直起身来对上皇后的眼神,“倒是娘娘您,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不少。” “是么?” 皇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大概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罢了。” “等会儿臣给娘娘也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一下身子。”高素尘说道,“如今这陛下病倒,娘娘要是也跟着病了,这宫里也没了个管事的,岂不是乱了套?” “嗯。” 不知为何,听了他这番话的皇后心里突然一酸,旋即朝他说道,“还是先给陛下看看吧。” “是。” 高素尘遣开周围的宫女太监,自己走到床边给许承乾把脉。这一把脉,高素尘的脸色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旋即看向站在一边的皇后娘娘说道:“娘娘,陛下的确是疫病没有错。请先尽快把隔离措施做好。” “刚刚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 皇后接他的话往下说,“不过,方才陈太医说陛下的脉搏,除了疫病的特征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却不太能诊断出来。还需要你给陛下好好看看。” “这都是疫病的并发症,前些天公孙先生从嘉福县派人给我传来了他在嘉福县收集到的资料,里边有提到过。”高素尘低声道,“不过,这治愈的方子,公孙先生只给了我一个大概的方子。他还在信中同我说,这药方现在尚且在试验阶段,还不清楚药效如何。要是贸然给陛下使用,怕是……” “你先用普通肺热的方子帮陛下缓解症状,剩下的看公孙先生那边什么时候传来消息。”皇后沉声道,“要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刻,我允许你使用那个药方。责任到时候我担着,陛下要怪,就说是我让你用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高素尘微微一愣,立刻走到边上写好方子,让宫女去太医院按照方子煎药。皇后将长生殿内所有的宫女都给遣散了出去,只留下自己、陈若弗、高太医还有两个宫女在殿内待着。等到宫女把药送来那会儿,高素尘已经给皇帝做完了针灸。将托盘中的药取来递给皇后,皇帝这会儿终于从昏迷当中醒了过来。 “陛下醒了!” 陈若弗见到皇帝终于睁开眼睛,险些感动的掉下泪来。皇后赶紧把他叫过来,一同将皇帝给扶起来靠在边上,将药拿了过来递给陈若弗让他给皇帝喂药。 “皇后,怎么,你现在连药都想偷懒不给朕喂了吗?” “陛下说笑了。”皇后从床边站起身来,“只是怕陛下不愿看见臣妾。现在见陛下醒过来,臣妾当然得赶紧离开这长生殿才是。” “纯妃呢?” 许承乾不想同皇后吵架,抬头看向陈若弗的方向。 “这……” 陈若弗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这纯妃娘娘,方才第一时间得到陛下生病的消息的时候,还是第一个赶到长生殿门外的。后来听说是得了疫病,又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殿内待着,生怕自己也染上疫病。那速度,绝对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只是,这种话,陈若弗怎么好在陛下面前开口? “都被臣妾打发走了。说陛下你需要休息,不宜有这么多人待着。” 皇后抢在陈若弗之前开口,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一边说着怕朕不愿见到你,又一边把纯妃给朕打发了去。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陛下既然想让纯妃娘娘照顾您,臣妾去派人请来便是。”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陈若弗,去把纯妃娘娘给陛下请来。就说陛下在这里等她,让她早些过来。” “皇后娘娘……” “怎么?本宫的话有这么难懂吗?”皇后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冷,朝陈若弗狠狠地瞪了一眼,“还不快去!” “是!娘娘!” 得了皇后的命令,陈若弗赶紧带着人去请纯妃娘娘去了。 只留下皇后和皇帝两人在大眼瞪小眼。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幸事 “朕的那些太医们呢?” 许承乾见到殿内只有一个自己并不是很想见到的高素尘,冷哼一声,朝皇后质问道。 只是,皇后这些天没同皇帝接触,突然一下像是硬气了不少,连带着语气也冷冰冰的,看向许承乾的眼神也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畏畏缩缩:“陛下的那些太医,连陛下到底患的什么病都诊治不清楚,臣妾就索性让他们都回去了。现在太医院的首席太医还有另外几个精锐都不在宫里,也就只有高太医才能帮衬着些。” 她知道皇帝许久之前就有些看不惯高素尘,这会儿也算是帮自己的表哥找回些场子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高素尘现在应该好好在太医院待着,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告病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皇后这么说,不仅觉得自己帮高素尘出了口气,自己也是心里舒坦了许多。 被皇后这么一呛,许承乾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像是突然被堵住了嘴一样不知道如何开口。见皇后一脸冷淡,许承乾索性闭嘴什么都不说,等着陈若弗帮他把纯妃给请过来。 只是,当陈若弗进来的时候,身后并没有见到纯妃的身影。 “纯妃娘娘人呢?” “回禀陛下,纯妃娘娘身体不适,已经在殿内歇下了。听见陛下病了,纯妃娘娘也是心急如焚,只是娘娘说她自己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陛下,所以才怠慢的。希望殿下宽恕她。” “原是这样。” 许承乾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眼花,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既是如此,那就让纯妃好好在殿内休息。太医院多派几个人去给纯妃娘娘好好把脉,叮嘱飞云殿的宫女好好照顾她。等朕好了些,就去飞云殿看她。” “是……” 陈若弗的“是”字还没有说出口,一边的皇后就开始了冷嘲热讽的模式:“陛下,恐怕纯妃娘娘并不想你去看她吧?” “你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皇后让陈若弗帮她把药给许承乾喂进去,一边冷漠地说道。 听皇后这么无端说起,许承乾忽然心中一惊:“朕得了什么病?” “回禀陛下,是肺鼠疫。” 高素尘在一边回答了许承乾的问题,旋即看向面前波澜不惊的皇后。 她不是最爱陛下的吗?怎么到了如今这境况,反倒表现出一副对陛下不管不顾的模样? 听见高素尘嘴里说出的答案,许承乾先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朕居然染上了肺鼠疫?你在开什么玩笑?” 许承乾突如其来的怒火让高素尘心中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这是臣方才确切诊断出来的,不会有错。微臣愿意用性命担保。” “已经生了病,就别大动肝火了。” 皇后在一边淡淡地劝着,将身子拦在两人中间,朝身后的高素尘使了个手势让他先下去,接着又从陈若弗手里将他还没有喝完的汤药拿过来,自己走上前来亲自喂他,“现在陛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保重身体。” “朕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病小痛,皇后居然还是这般冷淡的态度?” “不然陛下还要臣妾怎样?”皇后舀起一勺汤药喂进许承乾嘴里,“莫不是一边哭哭啼啼一边给陛下喂药?您觉得臣妾身为皇后,做这种事合适么?” 将最后一点药喂给许承乾,皇后回头看了一眼陈若弗:“本宫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都已经办妥了。”陈若弗在一边回话,“长生殿这边的消息都已经封锁了。那些娘娘们知道陛下患上疫病的消息,也已经派人叮嘱过不要外传。上朝的事情也说陛下最近身体不适,传令让朝臣这些天不必上朝。只是娘娘,这突然之间这么长时间不上朝,那些大人们总归是会怀疑的。” “怀疑是难免的,可是眼下也只能这么做。要是陛下患上疫病的消息传了出去,百姓知道了这件事,京岚城,甚至整个北辰还不乱了套了?” 皇后有条不紊地交待着剩下的事情,这从容不迫的模样让许承乾怀疑面前这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皇后。等到她把话说完,许承乾突然冷不防地喊了一句皇后的名字:“钟舒窈。” 真是许久没有在许承乾嘴里听到过自己的名字了…… 先是微微一愣,皇后知道他或许是有话对自己说,便把所有人都给遣散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人在殿内坐着面面相觑。 “陛下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许承乾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皇后,“就是觉得,你同之前不一样了。” “大概是陛下之前习惯了臣妾对您毕恭毕敬,这会儿却总是同陛下您抬杠,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罢了。” “看来你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清楚。” 皇后始终不肯给他一个正脸,许承乾便盯着她的眉梢,顺势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这张脸。 同几年前娶她进门那会儿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的长相不同唐霏霏那般惊艳,稍显得寡淡了些。他还记得她刚刚穿上皇后礼服的时候,自己还说了声她的脸撑不起这套装束。钟舒窈心下虽然难过,但还是低下身来同他道了声歉,之后便一直沉默着。但现在许承乾看她,竟然觉得她就像是一朵兰花,香气一下渗透到了自己心底。 原本这钟舒窈是他哥哥许承新要娶的王妃,最后因为许承新死了,又加上他暗中设计,最终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他一向觉得,钟舒窈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应该是一点情感都没有的。 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很早之前,就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钟舒窈,朕既然染上了疫病,你留下来照顾朕,不怕你也染上疫病?” “染上疫病也正好。” 皇后回头见他又将被子掀开,过来重新给他盖好,“皇后死了,陛下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扶自己喜欢的妃子上位,不用看臣妾这个烦人精,岂不是一件大幸事?”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谈判 在许海晏偷偷下密室的时候,小虎便一直躲在一个角落里等许海晏出来。见许海晏在里边许久都没有动静,小虎原本准备下去看上两眼把人给救出来,结果正好碰上肖无涯和李惟楚回府。 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两人出来过。 小虎知道事情不妙,便按照之前同许海晏商量好的那样立刻去医馆找瀛王。只是她人还没进去,就被许迦给拦在了外边。 “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太守府的小虎,有急事要找瀛王殿下。”小虎见他依旧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模样,火急火燎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之前许海晏给自己的那个血玉吊坠递到他手上,“是丞相大人让我过来找瀛王的,还请将军您通报一声。” 许迦虽然不认识这个信物,但面前这个小虎穿着太守府丫鬟的装束,身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让她在外边稍等,自己进去寻瀛王。 走进医馆的时候,许迦看见瀛王正守在床边,看着已经熟睡的瀛王妃发呆。 今天一天,瀛王都是这种状态。 “殿下。”许迦走近他身边开口喊道。 瀛王这才从放空自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许迦:“怎么了?” “外边有个自称是太守府丫鬟的人说有急事想见殿下,这是她拿来的信物,说是丞相大人让她过来找您的。” 语罢,许迦将自己手上的这个血玉吊坠交到他手上。 只随意看了一眼,瀛王便明白了什么。 “这吊坠的确是阿晏的东西。是之前他买来送给阿楚的。”瀛王深吸一口气,“你带那个小姑娘去隔壁房间,我有事情要问她。” “是不是丞相大人出了什么意外?”许迦见瀛王瞬间变凝重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方才肖无涯主动过医馆来见我,还带上李惟楚,我就已经有些怀疑了。只是当时听见小夏染上了疫病,我方寸大乱,一时间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看来,果真是遭了肖无涯的道。” 捏紧自己手中的血玉吊坠,许承庆从座位上起身去了隔壁房间。许迦匆匆忙忙去了外头把小虎给请了进来让她同许承庆会面,自己则出了门替两人看守着。 见到面前这个同许海晏长得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男人,小虎确信这就是传闻中的瀛王殿下,立刻朝他行礼:“见过瀛王殿下。” “免礼。直接说正事吧,阿晏怎么了?” “丞相大人在肖无涯来医馆见您之后,趁着这个机会下了肖无涯书房底下的密室,想去找他哄抬物价牟取暴利,还有之前劫下沈家那一批口罩私自贩卖的证据。只是他下去还没来得及出来,肖无涯便同阿楚一块儿回了府,并且当时两人还刀锋相见,我一时间慌了神,眼见着阿楚同肖无涯一块儿进了书房,最后却再也没有出来……” 小虎简单地将自己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同瀛王说道:“瀛王殿下,您快些想想办法把他们两人给救出来吧!” “本王的儿子儿媳自然要救。” 瀛王此刻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同许承庆针锋相对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在自己手上讨到什么好处。可这个肖无涯一出现,趁着自己分身乏术的空当,一下让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 自己的王妃在他的地盘上感染疫病不说,儿子和儿媳也被他关押在太守府。 他知道肖无涯是一定知道这个小虎和阿晏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只是他有意让小虎过来同自己报信,所以并没有任何要阻拦她的意向。 这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就是想用李惟楚和肖无涯来威胁自己同他谈条件罢了。 不过,还有一句话他也十分在意。 那就是肖无涯离开医馆的时候,特意同自己强调的治病的药材这件事。 方才他便一个人想了许久,肖无涯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肖无涯有同自己单独见面的念头,不如顺了他的意,顺便看看他到底想同自己谈什么条件。 “你放心,我会同肖无涯好好谈谈的。” 好好谈谈? 什么意思? “瀛王殿下。”小虎此刻忽然有些坐不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将丞相大人和阿楚赶紧救出来吗?” “是啊。”面对小虎突如其来的质问的口气,瀛王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现在我们并不知道两人关押的地点到底在哪儿,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肖无涯现在摆明了就是想用他们两人同我谈条件,我也只能被动选择。” 即使不是不能明白瀛王此刻的想法,但小虎还是没忍住反驳瀛王。 要是他同肖无涯谈判,那便很有可能双方条件达成统一。 自己想要杀肖无涯为小风报仇,那便更加难如登天了。 “肖无涯是什么样的人,我想瀛王殿下一定比我这样一个小老百姓清楚。要是殿下就这么轻易地选择了谈判妥协,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对殿下您失望。” 看着这小虎年纪不大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老气横秋。瀛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倒是罕见地十分有耐心地同她解释:“小姑娘,谁说谈判就意味着妥协?” “您方才说肖无涯想用丞相大人和阿楚的姓名威胁您,所以才想同您单独见面谈判。您既然答应了下来,这不是妥协是什么?” “你这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齿。” 见她这模样,瀛王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同夏如云刚相识不久的那段日子。 同面前这个小虎一样,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依旧还是肆无忌惮地说些自己无法反驳的话。 微微一晃神,瀛王意识到自己有开始走神,赶紧回过神来看向小虎:“有时候,谈判很有可能是转移对方注意力,为自己争取主动权和时间的大好机会。” “这肖无涯既然要谈,那本王同他谈就是。” 瀛王沉声,挥手将外边在看门的许迦给叫了进来:“许迦,你替本王跑一趟太守府。就说明日午时,本王在城东那个最大的茶馆雅间等他,让他准时到场。” “是,属下这就去办。” 许迦匆匆出了门,小虎的眼光随着他消失在门外那会儿也跟着收了回来。 旋即对上了瀛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 第三百三十六章 笑面虎 肖无涯在书房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管家见他一直坐在书房里,什么也不做,时不时还露出诡异的笑容,自己也觉得有些瘆得慌。 想起之前地牢里的人通报说李惟楚让肖无涯帮许海晏请大夫,管家想着还是要将这件事同肖无涯说一下,便悄声走到肖无涯身边:“大人,有件事要同您禀报一下。” “是不是李惟楚让我给许海晏请大夫?” “嗯……是。”管家微微点头。 只见肖无涯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将自己手边的一卷书给打开随意翻看了两眼,“这大夫,我当然会帮他请,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人是在等瀛王殿下么?” “是啊。” 肖无涯从一边拿起笔来,在上边随意做了点批注,“这许海晏身上那点伤,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这点时间足以让小虎去给瀛王传信,也足以让他决定好自己到底要不要同我坐上谈判桌。” “那要是瀛王殿下不上当怎么办?” “这瀛王,虽然平日里百姓总说他冷血无情,可看他对自己王妃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人心中还是有软肋的。这瀛王妃就是他的软肋。许海晏虽然同他没有在一起生活多长时间,但毕竟是瀛王妃所出,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死在我太守府不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这瀛王,你认为他会甘愿窝在那一个小小的瀛洲吗?既是如此,许海晏的安全就变得极为重要。有这个原因在,我不怕他不上当。” “当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即使他真的抛弃了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那我们也算是除掉了两个眼中钉。算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肖无涯似乎早就知道了瀛王心里的想法,朝管家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给自己磨墨。突然想起那天李惟楚站在自己边上做着同样动作的场景,还有她同自己的那段对话,肖无涯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不过,李惟楚这个小姑娘,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管家不解,一边磨墨一边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正准备开口询问,正在外边看守的侍卫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人!” “怎么了?” “外边有一个叫许迦男人说,他代替瀛王殿下传话,让您明天午时去城东最大的那个茶馆,他在里边的雅间等您。” “你瞧,这不就坐不住了?” 肖无涯朝管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旋即朝进来通报的侍卫也帮自己传话:“你同那位许迦将军说,明日午时我会准时到茶馆,还请瀛王殿下放心。” “是。” 得了肖无涯的命令,那侍卫脚步匆匆像是又要立刻离开,结果没想到又被肖无涯给叫了回来。 “哦对,我忘了,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同瀛王殿下转告。” “大人请讲。” “告诉他,说我明天会带着瀛王想要的东西过去。希望瀛王也能拿出自己的诚意,同我好好商谈,不要暗中动些不必要的手脚。” “是。” 肖无涯见侍卫已经跑到门外,想来必定已经同那许迦交代清楚,最终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书卷上,开始认真做批注。 要是李惟楚是自己这边的人,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当个好伴读。 在心里暗自思考了一番,肖无涯晃了晃脑袋,继续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许迦回到医馆,如实将方才肖无涯那番话转告给了瀛王。 “这肖无涯说的话真是越来越让人听不懂了。” 瀛王看着一边一直盯着自己的小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敢看这个孩子的眼睛。 他心里有一种想法,这个肖无涯像是已经看透了自己内心所想,并且能将它作为把柄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说不定到时候就像是方才小虎说的那样,最后会走上一个妥协的道路。 不过,原先安排好的计划,瀛王也并没有打算要停止。 “许迦,之前吩咐你的事情,你照做便好。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是。” “要是临时有变动,我会提前找机会通知你们。”瀛王沉声道。 许迦微微点头,旋即离开了医馆去按照之前瀛王吩咐的内容去安排部署。 站起身来,看向已经逐渐落下的夕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就等明天,看看肖无涯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样了……” 瀛王沉声,一边的小虎也同样面色凝重。 她把自己能做的,能求助的人都已经求助了。 要是最后还不能为小风报仇,那她便只能破釜沉舟,亲手将肖无涯斩杀。 …… 翌日。 虽说是午时,但瀛王还是提前很久便出了门。街道上因为疫情的原因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出门,大街上也只剩下瀛王一行的马车匆匆忙忙向茶馆驶去,那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似乎在风声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急促了些。 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在车轮边上旋转,最后被车轱辘彻底压在底下,连风都不能带走它。 即使是到了茶馆,也依旧是没多少人坐着。瀛王先前便已经同茶馆老板说好订座的事,这会儿老板见到瀛王出现在茶馆门口,赶紧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过来迎接他。 “见过殿下——” “老板不必如此客气。本王不过过来喝杯茶,同朋友聊聊天,您只管继续做您的生意就好。昨日同你说好的那间雅间还在么?” “在的在的。”茶馆老板殷勤地点头,“不过,在殿下您之前,肖大人便已经在茶馆里头候着了,像是一直在等您。” “肖大人已经到了?” “是啊。”老板回应道。 “好了我知道了,多谢老板。” 同茶馆老板将客气话说完,瀛王迈着气宇轩昂的步子一步一步上了楼,走到楼道尽头处的那件雅间。 果不其然,就见到肖无涯已经在雅间里头候着了。 见到瀛王出现在包间内,肖无涯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起身,过来迎接瀛王: “瀛王殿下,这边请。” “肖大人倒是来得挺快。” “殿下说哪里的话。”肖无涯无视瀛王语气之中的那一点讽刺意味,“微臣毕竟是苍兰县太守,那自然得是我做东不是,又怎么好意思让瀛王殿下等我?” 肖无涯把话说完,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瀛王看向他的眼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实在讨厌肖无涯这笑眯眯的表情。 第三百三十七章 瀛王的野心 肖无涯请瀛王落座,自己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原本是茶馆安排在每个雅间的小二要来帮着两位沏茶的,那小二也被肖无涯给遣了去,雅间内只留下他和瀛王两人。 用茶匙从茶盒内取出茶来,肖无涯似乎正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任何要开口同瀛王开始谈话的意思。瀛王也颇有耐心,看着他一步一步将茶沏好,慢慢悠悠地摇晃着他手里的茶杯。 “瀛王殿下,不知道您来苍兰县,有没有喝过我们这儿的苍兰茶?” “未曾。” 瀛王的眼神放在他手中的茶杯上,“没想到本王第一次喝,还是太守大人亲自给本王沏的。” 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肖无涯淡淡地挑眉,将已经泡好的茶小心倒在两边的茶杯中:“殿下这说的哪里话?给殿下沏茶,是属下的荣幸才是。” “属下这词,本王可担当不起。”瀛王的眼神随着他手中的茶杯移动,旋即将目光放在肖无涯脸上,“太守大人对陛下可是忠心耿耿,说是本王的属下,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良禽择木而栖,我肖无涯虽然不是什么良臣,但也会择明主安身。” 肖无涯低头看着自己茶杯中因为细微移动而潋起一圈一圈水波纹的茶水,冷不防地轻笑一声,“就是不知道,瀛王殿下会不会愿意收留我?” 虽然早就对肖无涯可能会开出的条件做出准备,但瀛王却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要求。虽说他瀛王平日在世人眼中便已经能同许承乾相比肩,但他在外人眼中从来没有显露半分自己的野心。 这肖无涯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本王这儿庙小,可放不下肖大人这样一尊大佛。”瀛王同肖无涯的眼神终于对上,一人目光凝重严肃,另一人却总像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本王的儿子儿媳可都在肖大人手上,肖大人还对本王说出收留两字,倒是过于贬低自己了。” “诶——瀛王殿下误会我了。” 肖无涯面不改色,见瀛王一直不肯碰自己手中的茶杯,便自己端起茶杯来朝瀛王方向敬了敬,仔仔细细地品尝着自己手里的这杯茶,“嗯——这茶的味道的确不错。” “在下不过是见丞相大人和夫人都在在下府上当下人,觉得自己怠慢了他们,所以才决定重新好好招待他们的。” “那看来,本王还要同肖大人赔礼道歉了。” 瀛王右手举起面前的茶杯,朝肖无涯的方向举了举,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他一向不喜欢喝茶,只是这些年为了应酬,同自己手底下的文人打好交道,也跟着附庸风雅了一番。那些文人虽然闷了些,但所见所闻所感的确同他们不同,多番交流也算是有所收获,瀛王对茶才没有这么排斥。 只是,在面对肖无涯这样的伪君子之时,瀛王实在没什么心情去仔仔细细品自己手里的这杯香茗。 “赔礼道歉倒是不用,在下只是希望瀛王殿下能好好考虑考虑我……” “本王并没有那个心思。” 肖无涯还没有把话说完,瀛王便出声打断了他,“要是肖大人这番话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岂不是得让本王背上子虚乌有的罪名?肖大人应该可以算得上是陛下的心腹,陛下对本王无端生出的心思,肖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才是。” “到底是不是无端生出毫无缘由,殿下心里应该清楚。” 肖无涯将自己的位置往瀛王的方向凑近了些,好像同他又亲近了些,声音也跟着小声下来,“殿下无需将我当外人,很多殿下的事情,我心里都十分清楚。” “那本王倒是想听听,肖大人都清楚些什么。” “早在当今圣上还没有登基之时,瀛王殿下手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兵力,比起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还要多上一些。” 这句话刚说出口,瀛王的脸色便已经沉下半分。 看来这肖无涯之前,是已经将自己调查的明明白白了。 “在得知陛下有削藩打算的时候,殿下您就已经去联系了各个藩王通知了他们这个消息。除去楚王这个脑筋转不过弯的人之外,其余藩王基本都已经同殿下您同一战线。只是后来陛下削藩动作太快,您只能勉强保下其中一部分藩王,另外的全都惨死在陛下的暗杀部队——南平王府暗卫的手中。” 当肖无涯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瀛王终于开始正视起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肖无涯。 明明只是苍兰县一个小小的太守,远离政治中心,按道理讲应该不会知道,也不会想着关注这么多这种消息。 可出乎意料的是,肖无涯知道的甚至比京岚城的某些官员还要多。 “不过,虽然楚王您没有劝说成功,但毕竟他的女儿李惟楚现在是殿下您的儿媳。有这样一个人在手里,楚王余部再加上其他同楚王关系好的官员,就像是如今北辰最位高权重的将军霍宗明,也会站在您这边。哦对了,听说霍将军的女儿还被丞相大人认做义妹了?这样一来,这层关系又会变得更加牢固了。” “那霍将军的女儿同南平王府的世子又成了亲,这样一来,陛下的暗杀部队,也迟早是殿下您的。能将这一步都安排到,在下实在是对殿下您佩服的五体投地。” “哦对了,还有殿下您在瀛州养了这么多年的兵马。”肖无涯语气一顿,“现在恐怕数量也到了十分可怕的数量了吧?” 肖无涯一口气将自己知道和调查到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见瀛王依旧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心下也忍不住佩服一番,“殿下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说自己没有那种心思,倒是真将在下当无知小儿看待了。” 虽说槐夏和许敬桓成亲的事情并非自己所安排,但瀛王还是没有出声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肖无涯,沉声说道: “肖大人,你难道不知道,轻易将自己的底子透露给敌人,是会被灭口的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包治百病的祛疾丹 “灭口?” 肖无涯听见这词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跟着大笑出声,“殿下说笑了。殿下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这许海晏和李惟楚可都在自己手里。 除去两人同他之间的亲人关系之外,这两人对瀛王夺得皇位也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许海晏是他的儿子,瀛王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要是还想要坐上皇位,底下至少得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许海晏之前当了那么久的丞相,在百姓眼里也积攒了民心,当这个继承人当然再合适不过。 至于李惟楚,相比起许海晏的重要性也同样只多不少。作为楚王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孩子,她是凝聚起楚王余部势力的最重要的一把钥匙。而她本身作为北辰第一文人的身份,在文人当中也将具有极大的号召力。再者,李惟楚本身的聪明才智,将来也是能助瀛王一臂之力的。 这样两个对瀛王来说十分关键的人物现在正落在肖无涯手上,就算瀛王再蠢,也不会做出杀他灭口的事情。 更何况瀛王还是个那么聪明的人。 “你说的对,本王的确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瀛王自顾自将茶盘当中的茶壶拿了过来,给自己倒上一杯,“所以,本王现在很荣幸地告诉你,你的确已经有了同我谈条件的资格。” 说出这样一句话,也不全是因为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对瀛王起到了威胁的作用,反倒是肖无涯本身这个人更加引起了瀛王的兴趣。 虽然他现在的行为看上去像是叛主,可究其原因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罢了。他身上所具备的眼光和手段正是瀛王所欣赏的。只是,他的聪明才智并不会为别人而使用,只会为自己效力。 可就是这样的人,瀛王反倒觉得用起来更加放心。 按照肖无涯的能力,想在京岚城混的风生水起完全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野心,相比起权他最爱的应该是钱,否则也不会轻易答应下皇帝在苍兰县这种偏远地区一待就是这么些年。 所以,只要不侵犯到他的既得利益,那他便永远不会主动过来反扑你。现在他会有这种举动,想来是因为皇帝这些年一直将他丢在苍兰县不管不顾,心下有了怨念;又或者是因为皇帝让他应得的利益打了折扣,才会他才会主动同瀛王说起这件事。 瀛王有信心让这样的人为自己所用。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属下的条件十分简单,瀛王殿下一定能满足。”得到了瀛王的认同,肖无涯此刻的称呼都跟着已经产生了变化,“我只希望殿下能在事成之后,让我前往随州担任郡守。” “随州?” 随州的富裕程度,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苍兰县能比得上的。 不,应该说,十个苍兰县都不一定比得上一个随州。 在苍兰县,肖无涯能得到了除了俸禄之外的财产,无非也只是从百姓身上薅来的为数不多的羊毛。 可随州就不同了,随州百姓各个富得流油不说,它本身还是北辰除去京岚城之外贸易往来最频繁的城市.南来北往人群汇集,肖无涯那么聪明的人,自然能从其中为自己谋得不少好处。 也难怪他会这么惦记着随州。 “我这人一向对权力没有什么执念。”肖无涯朗声道,“先前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还想着能去京岚城做个大官造福百姓。现在呢,也没了这个心思,只想着能多赚点银子改善改善生活,也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随州的确是个好地方。” 瀛王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这般自顾自地应了一声,“只是,你这么简单地就想要换到一个能让你安然度过下半辈子的职位和地方,是不是有些,占本王的便宜了?” “我这受了殿下的好处,当然就是殿下的人了。”肖无涯笑眯眯地凑近,比起刚同瀛王碰面时的笑容,这会儿倒更加多了些真诚,“只要殿下您想,我手里当然还有别的东西能献给您。” “比如说?” 瀛王质问的眼神扫向他,肖无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靠在椅背,悠哉游哉地说道,“殿下应该知道,我这些年在苍兰县搜刮来的油水,大部分都进了谁的口袋。” 瀛王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继续听他往下说。 “这既然有交易有往来,那自然是有证据的。届时要是殿下下定决心,属下就能将这些证据全部贡献出来,让殿下您继位变得名正言顺。皇帝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这证据摆在普罗大众面前,殿下觉得,皇帝如何面对世人?” “皇位在手,也许他并不会在意这些,甚至还会倒打一耙告我诬陷。” 这个条件的确很让瀛王心动。只是,这肖无涯鬼精鬼精的,要是自己不多兜着些,恐怕马上就会给他漏了底。 “不仅如此,我手里还有一颗包治百病的丹药。” 肖无涯见这个条件都不能打动瀛王,只好抛出了自己最有信心的底牌,“只要有这颗丹药,瀛王妃娘娘的病就能立刻痊愈。” 听见包治百病这四个字的时候,肖无涯甚至可以明显地感受到瀛王的瞳孔震动了一番,旋即又迅速冷静下来:“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若真有包治百病的丹药,那如今只需要将这丹药批量生产,岂不是就能将疫病危机化解了?” “殿下又开玩笑。”肖无涯轻笑,“这丹药是山风仙人所制的祛疾丹。虽说如今这北辰以公孙先生的医术为最高,但这丹药之术,那自然还是以山风仙人为首。而这丹药既然能包治百病,那自然是珍贵无比。药方所需要的药材基本上都是将近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才能长出来的珍贵药草,所以不能量产。而属下也是有幸得到过一粒而已。” “属下可以向陛下您保证,只要这丹药进了瀛王妃嘴里下肚,保证药到病除,还给殿下您一个健健康康的王妃。” 肖无涯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瀛王的眼神明显有些心动。 祛疾丹的名号,瀛王同样也有所耳闻。对于它的功效,瀛王再清楚不过。 只要得到这药丸,小夏的病就有救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谈判达成 见到瀛王此刻露出的犹豫且又凝重的表情,肖无涯知道自己这次谈判,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了。 瀛王这种人,若是你不能有十足把握能拿出能让他心动的条件,之后便很有可能永远失去了机会,再也不能同他坐上同一张谈判桌。 肖无涯很庆幸自己抓住了这次机会。 虽然心下已经笃定瀛王会答应自己的条件,但肖无涯还是询问了一番:“不知道殿下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的条件的确很让本王心动。” 如果不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又同小虎有过一段对话,说不定瀛王会立刻答应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那颗包治百病的祛疾丹。 现下北辰疫病的情况如此严重,也不知道公孙城瀚什么时候才能将药方研制出来。夏如云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弱,瀛王甚至怀疑,她究竟能不能撑过一个月的时间。这样仔细一想,心下更是惊慌无比,心中对于方才肖无涯提到的祛疾丹更是心动。 只是…… 肖无涯轻易将这般诱人的条件拿出来,要是没有任何后手,等到许海晏李惟楚被放出来,自己手里得到解药,那什么虚无缥缈的条件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就可以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杀了。 肖无涯不像是这么蠢的人。 只是,瀛王现在也没想到,他到底会留一张什么样的底牌在他手里。 “你不怕本王将人和东西拿到手之后杀了你?” “若是殿下想,大可将东西拿到手之后立刻把我给杀了。” 肖无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只是,我觉得殿下应该清楚,将我留下来,绝对比杀了我要划算,不是么?” 他不说,反倒叫瀛王更加投鼠忌器起来。 雅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瀛王正在暗自思忖到底应不应该答应下来肖无涯的条件,手指在桌上敲出一点一点的响声。一边的肖无涯见他默默考虑,自己便又准备沏一壶新茶,茶匙同茶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雅间内,一股淡淡的茶香也一直萦绕在两人周围。 夕阳西下。 今天天气极好,云层薄,天空通透,那太阳下山之时,便如同不小心燎到了云朵的薄薄的裙摆,一下在天边烧了起来,火红一片。那火光透过千里照射在苍兰县,打在茶馆里,刻在瀛王和肖无涯坐着的那张桌上,耀眼灼目。 那光像一把刀,又像金色的冠冕,就这么出现在瀛王面前。 盯着那束透进来的光思考良久,最终,瀛王抬头对上肖无涯的眼神。 “我答应你的条件。” …… 肖无涯和瀛王两人在茶馆门口分手。毕恭毕敬地将瀛王送上马车,肖无涯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弯着腰走进车厢,让管家驾车回府。 “管家。”肖无涯突然掀开帘子同外边正在驾车的管家对话。 “在的大人。”管家侧身应了一句,依旧专心地看着前边的路。 “等会儿回去,将我府上的那枚祛疾丹找出来,顺便将李惟楚和许海晏从地牢里带出来,再去请大夫来给许海晏看看伤。” “是。” 肖无涯的话管家自然照做,只是听他交待这些事,想来方才应该在茶馆同瀛王谈好了条件,“肖大人,您已经同瀛王商量好了?” “嗯。”肖无涯说道,“明天他们便会来府上接人。” “大人您连祛疾丹都拿出来了……这样一来,自己手上岂不是没有了能让瀛王忌惮的底牌?” “我知道,这自然不用你来教我。” 虽然肖无涯现下心情大好,但面对管家的僭越举动依旧透露出些许不满。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管家同肖无涯赔礼,将自己的嘴给闭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样一来,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什么能限制住瀛王的东西。 原本还想着只要用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做交换,瀛王便能立刻痛快地答应下自己的条件,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是犹豫了一番,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只能拿出祛疾丹来引诱对方。 果真同他预料的那样,在面对关于夏如云的问题上,瀛王的态度总是会出现截然不同的转变。 原本是想用祛疾丹作为底牌,但现在看来也不能这么做了。想抓瀛王的把柄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肖无涯眼中寒光乍现,脸上带上了得意的笑容。 …… 瀛王坐着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医馆,回到夏如云的房间,见她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问了旁边大夫她的情况,确定稳定,他这才安心地离开。 刚出房间门,就碰见也跟着从外边回来的小虎。 “瀛王殿下,不知道您同肖无涯的谈判谈的怎么样了?” “放肆!不得对瀛王无礼!” 瀛王还没来得及回答,倒是许迦先拦在了两人中间,抬眼看向一脸讽刺语气阴阳怪气的小虎,“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好了。” 瀛王正在想着怎么才能同小虎说方才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自己同肖无涯达成条件,的确算是违背了对小虎的承诺,便伸手让许迦先下去,自己站在小虎面前同她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方才我一直在茶馆附近蹲守。”小虎直言不讳地说道,“见殿下您同肖无涯从茶馆出来那会儿像是相谈甚欢,看来是已经达成了对双方都有利的条件?” “的确。” 瀛王并没有任何要隐瞒她的意思,选择了直截了当同她说明。 原本还以为瀛王会同自己虚与委蛇,没想到他居然半点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倒叫小虎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旋即又很快恢复了镇定:“既然瀛王殿下有意要同肖无涯这样的人达成交易,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许诺?难不成你们皇家的人都是这般说一套做一套吗?” “你年纪尚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瀛王不恼她对自己冷嘲热讽,倒是十分有耐心地同她解释,“肖无涯现在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现在他于我而言还有作用,况且现在也不是解决掉他的最好的时机,我们必须稍安勿躁,等待时机。” 第三百四十章 出地牢 “好一个稍安勿躁,等待时机。” 即使瀛王的话说的再怎么漂亮,小虎似乎都已经是一副绝不相信的模样,“肖无涯在当苍兰县太守这么多年,搜刮民脂民膏,伤天害理的事情都被他做绝。你不仅不为民除害,反倒与虎谋皮。亏得许海晏还说我能相信你,现在看来,你们不过只是一丘之貉!” “现在肖无涯在苍兰县的势力,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想象得到的……” “你无需张口闭口就是小姑娘,我已经十四岁,是非善恶我心中自有一杆秤。” 小虎看面前的瀛王,越发地觉得他虚伪,“从小我的哥哥就告诉我,做了坏事,就必须要收到惩罚。这同做坏事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没有关系。可是我现在长大了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们抱有一样的想法。” “我居然还寄希望于瀛王殿下,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天真过了头。” 高位者只会同高位者狼狈为奸,若是将同自己同等地位的人拉下那个位置,岂不是相当于在打自己的脸? 她早该明白的。 只是,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待自己如此真诚,让她逐渐忘记了这件事。 “是,你认为是非善恶你能分辨,但这世间又有多少绝对的是非善恶?” 听见小虎的这番话,瀛王恍惚间似乎又想起了之前在许海晏小时候的那一场辩论,同样也是类似的话题。 那时的许海晏便同如今的小虎一样,对自己认为的观点深信不疑。 “肖无涯的确做的事情对你们来说的确人神共愤不错,但他现在对我而言是有用的,这就足够了。” “这就足够了?” 小虎突然大笑一声,“原来,殿下自己的儿子儿媳被困,王妃娘娘也因为肖无涯的监管不力染上疫病,到了殿下这里,居然都变成了可以赦免可以原谅的错误?” 真是一听就觉得荒唐无比。 “世人都说瀛王最是冷酷严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原先的许海晏同你一样,也是抱着这种想法。”瀛王沉声道,“但是我相信,要换做是他,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那我只能说,你们一家人都是骗子。” 小虎冷声,最后冷冷地看了许承乾一眼,绕过一边的许迦走出了医馆大门。 始终没有回头看瀛王一眼。 许迦回头见瀛王黯然神伤的模样,走到他身边说道,“殿下不必介怀,肖无涯的事情本来就需要十分谨慎,您这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与其让肖无涯这样一个现下不能解决掉的危险的人成为敌人,倒不如先让他为自己所用。” 瀛王本来就是这样的打算。 肖无涯的背后是皇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掉的一个小小太守。要是他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指不定这个肖无涯就要立刻反咬一口,届时自己前期做的所有准备都说不定会付诸东流。现下肖无涯主动同自己示好要投向自己这边的阵营,索性直接利用起来,为自己谋得一些利益。 至于肖无涯本人,只能放到之后自己真正掌权之后,才能好好考虑动他的事情。 只是,其中的道道不能同小虎细说,她无法理解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许迦,你派人去好好跟着小虎姑娘,我怕她出什么事。” “是,殿下。” 许迦得了命令,立刻派人去跟上小虎的步伐。瀛王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转身想回到夏如云床边坐着安静一番。 却没想到夏如云已经站在了门口,就这么怔怔地看向他。 “你醒了?” 瀛王微微一愣,见她主动向自己靠近,赶紧走上前去想扶住她,却没想到被夏如云侧身给躲开了。 瀛王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最后只能讪讪地收了回去。 “阿楚他们现在落在了肖无涯的手里?” “嗯。”瀛王点头应道。 “你答应了肖无涯什么条件?” 被夏如云冷不防地这么一问,瀛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起之前因为那件事同自己吵架的夏如云,瀛王索性闭嘴不谈。 其实,他直接闭嘴,夏如云反倒是更加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既然他不想同自己说,夏如云索性就不问,直接转移了话题。 “什么时候能把阿楚他们接回来?” “明日。”这是他同肖无涯商量好的时间。 “不如今天晚上就去,也避免夜长梦多。” 夏如云这般同瀛王提了个建议,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到了自己的病床上。 “都听你的。” 瀛王跟着夏如云进了她的房间,眼看着她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叮嘱了她一声好好休息,自己走向门外,同许迦一块儿去太守府准备接人。 不知道为什么,夏如云方才看着瀛王的背影,总觉得透露出说不完的疲倦。 …… 许海晏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他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的恶化的还要快些,纵使李惟楚已经十分小心地护着他,可毕竟条件有限,这伤顶多只是稍稍延缓了恶化的时间,最后还是走到了伤口溃烂的那一步。 看着许海晏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开始发脓,李惟楚一边心疼地在周边抚摸着,一边怕自己的眼泪掉在他伤口上,悄悄地别开头去。 许海晏甚至连话都不太说得清楚了。 就在如此绝望的时刻,外头的牢房门突然打开。 站在外头的是肖无涯。 “肖无涯——” 李惟楚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这个名字。 “怎么?这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想我,要这般咬牙切齿喊我的名字?” “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说的要给你家丞相大人请大夫么?这不,大夫请来了,现在就把你们接上去,让大夫好好给你的丞相大人看看病。” 虽然不知道肖无涯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想到许海晏的伤有救,李惟楚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肖无涯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下人跟着走了出来,进到牢房里将许海晏抬上担架,抬着他离开了病房。 李惟楚跟了上去,感受到身后一道强烈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肖无涯。 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刺杀 许海晏的伤恶化的很快。 倒不是他本身的体质问题,而是之前肖无涯在设下陷阱的时候在每支箭上涂了毒药会让伤口溃烂的更快,再加上牢房内的条件,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现在肖无涯把两人给放出来,那自然是要把许海晏身上的伤给治好。让大夫诊治了一番,肖无涯让管家去自己房里把解药也给拿了过来。 “这是解药,你等会儿开方子的时候把这个也算进去。”肖无涯同一边的大夫开口说道。 听见原来是肖无涯又暗中捣鬼,李惟楚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突然听见床上传来的许海晏闷哼的声音,又回到他身边去握住他的手。 “阿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好的。” “大人,内服的方子我已经开好了。这是外用的药膏。” 大夫从自己药箱里掏出一小瓶药膏来递给李惟楚,“每日两次涂抹在伤口上,再配合内服的药,也是一日两次,这解药只需要吃一次就好,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痊愈,这伤口就能全部结痂。” 李惟楚接过他递来的药瓶,原本还想说声谢谢。突然想起这大夫想必也是这肖无涯的人,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不客气地夺过他手里的药,冷冷地对肖无涯说道:“你可以走了。我要替丞相大人上药。” “成。” 肖无涯双手往后脑勺一枕,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肖某人这就离开,不打扰你和丞相大人亲亲我我。” 叮嘱了一声旁边的丫鬟,让她按着方子去抓药,顺便把药给煎了。李惟楚却一把将药方夺过,说是不放心肖无涯的人,警惕心依旧很强。 “真不知道你李惟楚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肖无涯突然开口道,“我要是有心动手脚,这药方和那解药,又或者是这个药膏,就已经被我动过手脚了。你李惟楚要防我,还是嫩了些。” “当然,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也可以不用我给你们的东西。”肖无涯朗声道,“不过,瀛王殿下可是要明日才能来这儿接走你们两个。按照许海晏现在的伤口恶化速度,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撑到明天瀛王来接人那会儿……” 李惟楚面色一变,最后犹豫一番,又将那药方交回了那丫鬟手里。 肖无涯等人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大人,我现在给你上药。”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房内,李惟楚立刻走过去将房门关上,对着躺在床上的许海晏说道。 许海晏微微点头,旋即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李惟楚见他吃力无比,赶紧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将他扶起:“阿晏,小心着些你的伤口。”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父王应该已经同肖无涯达成了协议,不然他不可能将我们就这么放出来。” 许海晏想起方才肖无涯对两人说的话,面色跟着凝重起来。 虽然知道父王同肖无涯谈条件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但同他这样的人合作,同跟在刀尖上行走也没有什么分别。 “父王既然同他已经谈成了条件,看来肖无涯这个人,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已经动不了了。” 李惟楚小声说着,从自己里衣里边掏出之前许海晏拿到的那几本账本还有同皇帝的书信来往,“就是不知道,父王到底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如果是让父王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肖无涯不会提这么简单的条件。” 感受到那药膏涂抹在身上带来的火辣辣的触感,许海晏闷哼一声,将痛楚全部咽进肚子里,旋即继续同李惟楚开口道,“按照他的能力,他应该是能够自保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父王答应他的是别的条件?” “嗯。这件事可以等回去之后,同父王再好好商量商量。”许海晏沉声道,“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 “我知道你在想小虎的事情。。” 李惟楚同他毕竟是夫妻,明白他现在心里比较惦记着他们同小虎的约定,“现在看来,我们的确算是违背了同小虎的约定。父王同肖无涯达成了协议,小虎想要杀他,恐怕父王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说到小虎,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能真正地跟小虎感同身受,但听说了她的遭遇,知道了小风正是因为肖无涯的草芥人命才惨死,李惟楚本就已经做不到袖手旁观。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允许李惟楚他们做别的多余的事。 按照瀛王目前的打算,应该是准备将肖无涯当成重要的一枚棋子的。 至少在他的计划没有成功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动他的这枚棋子。 “等明天出了太守府,我们好好同小虎说说这件事。” 许海晏双手握成拳,对此刻自己面对的局面既愤怒又无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肖无涯一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的。”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从前一直觉得这句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可是,当李家灭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过了那么多年,灭门的真相都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即使最后老百姓们知道了最后的真相,有一辈的人已经老去甚至离开这个世界,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活在世上的人顶多也只是感叹一声李家竟然只因为这个原因落魄至此,也就没了别的想法。 报仇和伸张正义都已经过了最佳时期,迟来的这些道歉和真相,对于当事人来说意义已经不大。 她大概能明白小虎如此迫不及待的心情。 见到许海晏因为思虑良多变得有些煞白的脸色,李惟楚赶紧说道:“好了大人,你先别想这么多了。我现在去给你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端回来让你赶紧喝了……” 这么说着,李惟楚打开房门准备往厨房的方向走。 却被突然出现在院子内的小虎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肖无涯!给我受死!我一定要让你给我哥哥偿命!” 庭院内,肖无涯正坐在石桌上品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不屑地笑了一声,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第三百四十二章 激怒 在从医馆回太守府的路上,小虎满脑子都是小风死之前的惨象。 小风作为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辛辛苦苦将自己从小带大,最后却因为肖无涯擅自瞒下苍兰县肺鼠疫的病情被草草灭口,死的时候都不让小虎靠近他,只能远远地看上两眼。 最后变成了一瓶小小的骨灰,再也见不到他的音容笑貌。 她深入太守府,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一直在寻找着能够合作的人。见到李惟楚和许海晏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见到了小风沉冤昭雪后在天上对着她笑的样子。 她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出现了希望。 结果却没想到,瀛王居然会选择同肖无涯合作,将她这种普通老百姓弃之不顾。 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都是伪君子。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哥哥,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小虎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之前李惟楚送给自己的那把匕首,她说是她的养父送给她的礼物。 李惟楚的养父李芥川,小虎当然清楚。李芥川是北辰数一数二的铸剑大师,从他手里产出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精品。 这匕首同样也不例外。 在李惟楚把这把匕首交给她的那天,小虎就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还是借助了他们的手。” 小虎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即使在没有月光也没有日光的情况下,刀刃依旧是散发着逼人的光芒。随意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 血迹透过自己的衣服渗了出来。 小虎从自己怀里掏出装着小风骨灰的小瓶子,低声说了一句,“小风哥哥,保佑我……” 闭眼同小风对话一番,小虎猛地睁开眼睛,迈着大步,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太守府的庭院内。 肖无涯此刻就坐在院子里,让下人布好了茶具,等着今天晚上月亮出来赏月。 今天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心情,那先生也说今天晚上会有难得一见的月食。肖无涯一边哼着前段时间苍兰县最有名的花魁新写的曲子,一边随意地泡着茶。 旁边的管家在一边候着,见天色逐渐变暗,院子里变得有些昏暗,赶紧让人将院子里的灯给点起来。 结果一将灯给点上,管家就见到了突然出现在庭院内,面色冷峻的小虎。 “小虎!你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找肖大人有事。” 小虎将手中的匕首藏进了自己袖子里。慢慢地走近肖无涯的位置。 听见往自己这边靠近的脚步声,肖无涯微微勾起嘴角,旋即朝一边的管家摆手:“你带着人先下去吧,我同她有话要说。” “是。” 管家微微点头,旋即带着周围所有的仆人都离开了庭院内。见小虎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特意同肖无涯叮嘱了一声:“大人,您小心着些,这小虎看起来……” “我知道。” 肖无涯回头看向小虎的方向,的确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我肖无涯连李惟楚这样一个人都能戏耍在股掌之间,更何况她一个不成气候的黄毛丫头?” “是。” 管家知道自己这句话的确有些多余了,回头看了小虎一眼,正巧对上她的眼神。 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不敢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旋即带着庭院内所有的下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只留下肖无涯和小虎两人静静地待在里边。 “肖大人的日子过的倒还真是惬意。”小虎沉声道。 肖无涯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捧着自己的茶盏说道:“那必须惬意。这城中的事情,随便管管也就算了。挂着个太守的职位享着清闲,真是好不快活。” “苍兰县那些染上肺鼠疫的百姓们,肖大人难道就不打算管了吗?” “我为何要管?” 肖无涯居然还过来反问对方一句,“这现在不是有瀛王殿下的人替我盯着?再说了,这些染上疫病的人,照我来看,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再找人给他们医治。直接像之前我们府上那批丫鬟小厮一样,一块儿杀了找个地方随便埋了,不方便得多?” “啊对,好像就是在你现在站着的那个地方杀的。” 肖无涯的眼神终于从自己的茶盏上回过来,看向小虎的方向,用手一指她站着的地方。 “我记得……好像你有个叫小风的哥哥也染上了肺鼠疫?”肖无涯故意提起小风的事情,果不其然,小虎一听见这个名字,便肉眼可见地开始失去理智,面上青筋暴起,像是随时都要扑过来杀了肖无涯。 “你那小风哥哥的血,也在这庭院里停留过呢……” “你没有资格提小风哥哥的名字!”小虎终于忍受不了他将小风的名字挂在嘴边,大声呵斥道。 “我没有资格?我为何没有资格?” 肖无涯冷笑一声,“这小风不过是我太守府的一条狗。既然是我太守府的东西,我想杀就杀想打就打,喊个名字算什么?” 语罢,像是为了挑衅小虎似的,肖无涯一步一步走到小虎面前,“对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也是我太守府的人。你是死是活,也就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我惩罚不了你,自然有别的人来替我收拾你。我相信天道自在人心,你这样的人,老天绝对不会忍你继续这般为非作歹!” “哈哈哈哈!所以我才一直说你是小孩子。”肖无涯冷不防地一声大笑,“有别的人来收拾我?你说谁?瀛王你知道的,他已经同我站在同一阵营里了。而这北辰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我本身就是他的人,我所有做的事情都相当于是他的授意,还有谁能来收拾我?” “要是你寄希望于李惟楚和许海晏的话,那我劝你趁早还是打消这种想法比较好。” “毕竟,他们两个同瀛王,也不过是一丘之貉。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上,又哪会管你们这些蝼蚁的死活?” 肖无涯将这些激怒的话全数说给小虎听,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她,慢悠悠地倒着自己的茶。 小虎怒目圆睁,静静地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掏了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向肖无涯靠近着…… 第三百四十三章 没有家 当小虎大声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李惟楚便意识到了大事不好,还没来得及去药房将许海晏的药端过来,便匆忙循着声到了庭院里头。 刚站在庭院内,李惟楚就看见小虎正拿着自己送给它的那把匕首,直直地朝肖无涯的方向冲了过去。 “小虎!停下!” 这样是绝对不可能杀掉肖无涯的。 李惟楚冲了出去想把小虎给拦下来,可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李惟楚,眼睛里只有静静地坐在那儿,间接害死自己哥哥的杀人凶手肖无涯。 她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能杀了他。 抱着这种想法,小虎眼睛赤红,如同嗜血一般彻底失去了理智,只不管不顾地冲向肖无涯的方向。 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肖无涯冷哼一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毫无惧色地面对着已经发狂的小虎。 侧身一躲,肖无涯一把握住她的右手手腕,暗自发力,将她的匕首打落,左脚一踢刀柄让自己的右手重新握住了那把匕首。 李惟楚看着肖无涯将那匕首握在手中时那寒光乍现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惊,旋即朝肖无涯的方向大喊道:“肖无涯!住手!” 只是,这终究是晚了一步。 或者说,肖无涯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那匕首没入小虎的腰间,淋漓的鲜血如同决堤的大坝不停地向外流出,那血迹顺着衣服的褶皱流在地上,甚至隐约倒映出已经升上夜空的月亮。 肖无涯将那匕首一把拔出,余光瞥见李惟楚正站在一边,嘴角一勾,又在小虎右边的腰间来了一刀。 接下来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李惟楚眼睁睁地看着小虎被肖无涯不停地折磨,自己却被肖无涯安排在一边的侍卫给团团围住。 待到不知道肖无涯已经捅了多少刀,他才终于肯放过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小虎,像扔垃圾一样将她甩在地上。 “你对我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反正你活在这世上也白受折磨,不如下去找你的小风哥哥。” 肖无涯低头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小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旋即又俯下身去最后同小虎说了一句话,“倒是忘记同你说了。这李惟楚和许海晏,本就同我是一伙的。他们是为了促成我和瀛王的合作,才来的我太守府。你也是倒霉,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他们两个人……” 语罢,肖无涯故作惋惜地朝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侍卫见肖无涯使眼神过来,这才将李惟楚给放了进来。 李惟楚不知道肖无涯到底同小虎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到小虎浑身是血的样子,顾不上那么多,便一股脑地冲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看着从她身上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李惟楚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小虎,小虎!” 小虎见到李惟楚过来抱着自己,想起方才肖无涯对自己说的话,突然间对她产生了抗拒的情绪,想伸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李惟楚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小虎的情绪,心里还想着能不能让大夫将她救治回来。 “李……惟楚……” “我在,我在。”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李惟楚立刻安静下来伏低身子,想听清楚她要同自己说什么。 “骗子……你……给我……滚!”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小虎突然一口鲜血喷在李惟楚脸上,彻底模糊掉了她的视线。等到李惟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虎已经彻底咽了气。 她最后是带着对李惟楚的怨恨去的。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她思考肖无涯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实性,小虎听他这么一说,想着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对自己撒谎,心中对李惟楚的怨怼更甚,全然忘记了许海晏险些被肖无涯折磨致死的事情。 只记得他们当初答应自己一定会帮他替小风报仇,最后却同肖无涯站在了统一战线。 肖无涯同小虎说这句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让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心里难受,想让小虎去了黄泉路还是不安生。 他要让李惟楚带着这份愧疚生活一辈子。 正如同肖无涯所预料的那样,李惟楚的确永远地记住了今天这个日子。 小虎的遗体最后是被李惟楚据理力争,才得以好好安葬的。肖无涯在派人将小虎的遗体送往墓地的时候,还同李惟楚说了这样一番话:“李惟楚,你真的觉得,小虎知道自己的遗体是由你来安葬的,在底下会安心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弹,将李惟楚极力隐藏起来的情绪全部炸得稀里哗啦,那眼泪就像是心底涌出来的浪花不停地往外涌动。 这是李惟楚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感到如此沉重的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委屈的感觉。 她满脸血污地回到了许海晏的房间,没有等到李惟楚带着药回自己的房间,许海晏身上的药效便已经开始发作。许海晏接连打了十几个哈欠,最后终于没忍住先行在榻上歇下了。 她看着许海晏满脸疲倦地躺在床上,伸手一摸便是小虎留下来的已经干透的血迹。 李惟楚将门合上,独自一人缩在微微透进一点光亮的角落里蜷缩着。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么的没用。 先是自己的身份早早被肖无涯识破不说,被他当成同瀛王谈条件的筹码诱她步步深入,自己居然全然没有半点察觉。小虎同样也成为了肖无涯手上的棋子任由他差遣,她不仅没能将小虎带出太守府,反倒还让她深陷泥潭,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她有什么资格再继续站在许海晏身边? 李惟楚不想再让自己消沉下去,可越是这样想,那念头就好像得了这种情绪的滋养一般疯狂生长,逐渐让人无法控制。李惟楚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呜咽着声音独自掉着眼泪。 她好想离开这个地方。 “我想回家……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家……”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只是个孤儿而已啊。 她哪来的家?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手段残忍 许海晏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梦里的场景,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地方。那里的房子比北辰的房屋不知道高了多少,还有带着各种颜色的壳子在路上飞驰的四个轮子的怪物。走在街上的人穿的衣服也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笑着。 只有一个小女孩坐在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没有过去打扰她,站在一边的路灯下静静地注视着她。直到见到一个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将她从这个地方接走,许海晏才迈着步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但要说去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沿着那条街道继续往下走,他突然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那是李惟楚。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惟楚,身上穿着一条简单的碎花裙子,黑色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开来,因为不施粉黛,显得脸色有些憔悴,但依旧同他印象中的李惟楚一样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她手里捧着一摞书在街上颤颤巍巍地走着,偶尔在街上见到一对母女路过,她会忍不住停下来偷偷多看两眼。 正是因为这一分神,她手上的书一瞬间全都掉在了地上。李惟楚匆匆忙忙弯下腰去想把它捡起来,那些书却立刻又被人踩上了一脚,上边留下一个鲜明的脚印。 也没有人要去帮她。 许海晏想走上前去帮她一把,却发现自己被锁在了一堵透明的空间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 忽地天空一暗,他又跟着到了泰山上。 李惟楚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跟着熙熙攘攘的旅游队伍沿着山道走。 意外便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围在外边的栅栏突然松动,李惟楚被身后的一个妇人给挤出了安全区外,脚底一滑,就这般直直地坠入了泰山底下的深渊。 这次,许海晏甚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勉强地喊出李惟楚的名字:“阿楚——” 忽然一阵惊醒。 许海晏额头开始冒起冷汗,想起方才李惟楚就这么坠下山崖,心里依旧是忍不住发慌。终于定下神来,这才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小声的啜泣声。 身上的伤口还在疼,但比起之前来说情况已经好上了不少。 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许海晏循着声音往房间角落里走了过去,就看见李惟楚一个人默默地蹲在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许海晏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背,告诉她我在这儿,伏下身去抱住她。 “阿晏,你知道吗,刚刚小虎死了。我亲眼看着她被肖无涯捅了无数刀然后倒在地上,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早就应该想到,小虎一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机会刺杀肖无涯的。可是我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任由她就这么去了,最后惨死在肖无涯手上。” “我原本送她那把匕首,是想让她之后亲手手刃肖无涯的。可是没想到,它反倒成了让小虎毙命的直接凶手——” “阿晏,我真的好没用……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哭,我知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可是我真的忍不住责备我自己,讨厌我自己。” “小虎也是这么想的……她走的时候,嘴里还喊我是骗子……我知道我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我好想回家——阿晏——” 许海晏将她的头扬起来,看着她脸上的血污,从一边拿来热毛巾一点一点给她擦掉。看着她已经变得通红的双眼,许海晏又想起那个梦里同样落魄无助的眼睛。 他不知道李惟楚到底经历过什么。 “阿楚,你要知道,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肖无涯毕竟年长,做事又如此滴水不漏,你算不到他究竟会布下什么陷阱,也是很正常的事。小虎的死,谁也不想看到。可肖无涯在利用完小虎之后,一定会想办法灭口的。就算没有她今天刺杀肖无涯的行为,也一定会被肖无涯找机会干掉,她生存下来的希望同样很小。” “还有,小虎会对你心存怨怼,我也有责任。我不知道父王会这般轻易妥协,更不知道他会就这么答应下肖无涯的条件。小虎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会对我们心存怨恨。要说她那句骗子,至少得我们两个人来扛才是,你一个人担着算什么?” “最后,这句话我同你说过无数遍,但我还是要说。” “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快乐你的苦痛都有我一半。不许这么自私地全都占着,嗯?” 许海晏一边替她擦血污她一边掉眼泪,无奈又心疼地伸手一点点擦掉眼泪,见她依旧泪流不止,许海晏探过头去,蜻蜓点水般在李惟楚的眼睛上轻轻一吻,将眼泪都留给了他自己。 李惟楚仰着头,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情绪终于是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等结束了所有的事情,我就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建一个属于我们的真正的家。” “到时候,你要把你所有的事情,都悄悄讲给我一个人听。” …… 瀛王的马车到太守府上的时候,正巧碰见府上的人抬着小虎的尸体出府。远远地闻见那股血腥味,瀛王不知为何心中一惊,赶紧叫人听下马车从车上下来,拦住了那些将尸体抬走的人。 “这是谁?” “瀛王殿下。” 管家正在前边领路,突然见到瀛王将自己给拦了下来,赶紧给对方行礼,旋即悄悄派人去府上找肖无涯出来,“不过只是府上区区一个下人而已,瀛王殿下不必在意。” “什么下人的遗体需要这般严密护送?” 瀛王心下起疑,见管家支支吾吾不肯明说的样子,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立刻掀开了盖在上边的那块已经染上血迹的白布。 里边躺着的,正是身中数刀的小虎。 “小虎姑娘?!” 瀛王同样也没想到小虎居然就这般轻易地死在了太守府,看着她身上一个又一个的刀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肖无涯的手段,的确比他想象的更加残忍。 第三百四十五章 要人 “这个人的遗体我要带走。” 瀛王走到管家面前,指着小虎的遗体沉声道。 管家面露为难之色,毕竟这是肖无涯指定他去好好安葬,瀛王这突然说要带走,他怕回去也不好交待,“这……瀛王殿下,肖大人吩咐我……” “老吕!” 管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肖无涯便已经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晃晃悠悠地走到瀛王边上,“不过是一个下人的遗体而已,瀛王殿下想要,尽管拿去。” 即使肖无涯这么说,瀛王也并没有任何要感谢他的意思,反倒出声质问他:“肖大人,为何这下人会突然梗死?” “殿下说笑了,这下人可不是横死。”肖无涯走到小虎遗体面前,漫不经心地掀开那张白布。 方才只匆匆看了一眼,看的并不十分真切。眼下凑近些,瀛王才看见小虎的死状。 光是脸上的血迹,在这种月色中看过去已经是十分可怖。等看到她身上的刀口,饶是瀛王这般在战场上拼搏厮杀看淡生死的人,在见到小虎身上的伤口以及惨状时,也险些忍不住干呕起来。 大概是肖无涯用力捅下去时过于用力,又或者是因为李芥川的那把匕首过于锋利,小虎胸部以下的肋骨被匕首捅歪甚至外翻出来,如同血泊中盛开的一朵白莲花,刺眼又违和。身上的刀口甚至不能只简简单单称之为刀口,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血色大窟窿,恍惚间又看成是怪物的血盆大口,一张嘴就要把人给鲸吞蚕食。 不忍再多看一眼,瀛王紧皱着眉别过头去。肖无涯又笑眯眯地把白布给重新盖上,旋即对他说道:“这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太守府自然也有太守府的规矩。这个叫小虎的丫鬟,坏了我府上的规矩,我杀鸡儆猴,免得以后再有人对我阳奉阴违,也少生出些事端。瀛王殿下,您应该明白这道理才是。” “这小姑娘曾经同我还有王妃有过一面之缘。王妃对她甚是喜爱。眼下见她突然死亡,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想着好生安葬她,也算是给我家王妃一个交待。” “殿下对王妃果真是情深意重。既然如此,我便成全殿下好了。” 肖无涯朝抬尸体的人摆手,又往瀛王这边的方向看了两眼,旋即说道:“要不这样好了。殿下您派几个人,同我府上的人一块儿去把这个小虎的尸体给好生安葬了,您觉得如何?” 许迦不想瀛王再因为这个小虎的事情同肖无涯做过多纠缠,还没等瀛王答话,他便已经派人跟了过去,算是默认了肖无涯的建议。 瀛王看着小虎的遗体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旋即又看向肖无涯的方向:“我这次来,是来接走李惟楚和许海晏的。还有你说的那枚祛疾丹。” “答应殿下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忘记。殿下何必如此着急?” “明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肖大人这边恐怕抽不来空。” 瀛王没有再等他继续往下说,自顾自地带着许迦往太守府里走。肖无涯虽然有些惊惧瀛王在见到许海晏受伤后会有什么反应,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他迎进来。 虽然目前看来自己同瀛王打交道都好像略占上风,但是他心里清楚,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人。 “许海晏他们在哪儿?” “殿下,他们在这个房间。” 管家见自己的主子在后边发呆,怕对瀛王有所怠慢,赶紧接下了瀛王的话,带着他往许海晏和李惟楚休息的那个方向去了。 当瀛王他们打开房门的时候,李惟楚正在喂许海晏喝药。 见到瀛王突然出现在房门口,李惟楚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旋即反应过来走上前去:“父王。” “阿晏怎么了?” 瀛王同样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许海晏苍白的脸色,赶紧走上前来察看他的情况。 “我没事父王。” 见到自己的父亲,许海晏还是下意识地有些畏惧,不自觉地向后仰,“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皮外伤?” 瀛王皱眉看着他身上那些已经化脓的伤口,回头看着站在门边的肖无涯,话却是对许海晏说的,“你这伤口,怎么看都不像是皮外伤那么简单吧?” “殿下,这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莫名其妙闯进我太守府踩中了机关,虽然我也有责任,但这可也不能全怪我不是?所以我立刻就给丞相大人请了大夫过来好好看伤。” 现下不适合同肖无涯撕破脸皮,瀛王见他的伤口也的确已经上好了药,只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件事,便再次同肖无涯开口道:“肖大人,祛疾丹。” “我这就派人去取。” 朝一边的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便心领神会,迈着步子赶紧去肖无涯的书房内取那颗药丸来。许海晏和李惟楚收拾好东西,管家也正好把祛疾丹给取了过来。 肖无涯走到瀛王面前,将它交给一边的许迦:“这就是祛疾丹。只要有这颗丹药,相信王妃的病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其中动了手脚,你知道后果。” “殿下大可以让公孙先生检查一遍是否有误。” 肖无涯如此坦荡的态度让瀛王有些疑虑,但这毕竟关系到夏如云的性命,瀛王还是选择相信肖无涯,让许迦将那祛疾丹收好。 “过几日我们便会回到嘉福县,苍兰县如今染上肺鼠疫的百姓不在少数,你作为苍兰县太守,不能再继续这般懈怠下去。否则到时候,就算有我和皇帝保你也毫无作用。” “谨遵瀛王殿下教诲。” 肖无涯本就对这种事情不太上心,即使瀛王这么说,他最后也会甩给底下的人处理。要是处理不了,他便会像之前处理小风那些人的尸体一样,随意地杀了再处理的干净些。 他肖无涯虽然是太守,却并没有要做人民保护神,守一方太平的想法。 他想要的只是钱而已,那些百姓的死活,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他一直向往的随州去。 这样想着,原本因为这句话而有些烦躁的肖无涯心情突然好上了不少。 第三百四十六章 防不胜防 瀛王带着许海晏和李惟楚回了医馆,正看见夏如云已经从床上起身,带着口罩和手套给新来的病人看病。瀛王匆匆忙忙下马车跑到她面前,赶紧让周边的人接手了她的工作。 “你在做什么?你自己的病都没有好!” “可是现在医馆也没有别的人了,只有我能给他看病。” “你自己身上染着疫病,你还给别人看。要是他也被你染上了怎么办?你这不仅是不对别人负责,也是不对自己负责!” “我知道……只是她方才抱着孩子在医馆喊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应,我在里边听见了,只是想让她进来坐会儿等别的大夫过来,可是她一直嚷嚷着让我看。” 夏如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一时间有些急了,匆匆咳嗽了两声。瀛王赶紧让许迦将自己的披风给拿来披在她肩上:“你看看你。” “好了,我知道错了。” 夏如云这句软话似乎一下就把这些天她同瀛王之间的尴尬给化解了,她似乎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静静地跟在瀛王身边看着聪明伶俐但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方才我已经给那小孩诊过脉了,的确是肺鼠疫,不过还算不是很严重。用我之前同公孙先生研制出来的那个药方,应该就能治愈好。” “你方才说什么?你自己就患了肺鼠疫了?” 那母亲抱着孩子,原本被夏如云诊脉过后正准备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突然听见两人之间小声的对话,听见瀛王说夏如云居然是已经患了病的人,这样的人居然还过来给自己的孩子诊脉,那母亲一下急了眼,开始朝夏如云大喊:“你自己都染上了疫病!凭什么还来给我儿子诊脉啊!难道你想害死我儿子吗!” “不是的。” 夏如云费力走到瀛王面前同这位母亲对话,“您儿子之前就已经染上了肺鼠疫,肺鼠疫一开始显现出症状的时候一般是两到三天,绝对不可能是我传染过去的。再着,虽然我已经患上了疫病,但我在接触你儿子的时候并没有直接碰到他,这种病也不是碰一下就会传染……” “我管你那么多!你自己染上疫病还要来给我儿子把脉!你就是想害死我儿子!” “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难道不是你让人给你自己的儿子把脉的吗?” 瀛王实在忍受不了有人对夏如云大喊大叫。就算这件事欠考虑,但毕竟是事出有因,责任也不全在夏如云一人身上。更何况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即使已经上手把脉,她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防护措施,不至于会就这么轻易地传染到小孩子身上。 那妇人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瀛王,居然直接就朝他怼了起来:“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这样不明是非的人!这可是我的孩子!你一个染上疫病的大夫!怎么就敢随便上手给人家看病!” 要是放在平常,瀛王一定已经将这夫人直接拖出去斩了。 可是,身后的夏如云却扯住他的衣袖让他不要冲动,自己硬撑着走到那对母子面前:“这位大嫂,我敢向您保证,您的儿子很快就会康复的,而我身上的疫病,也不会就这么传染到你儿子身上。” “我不管!你这儿就是草芥人命!” “我要状告你!我要让皇上知道他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 “我说怪不得我们苍兰县明明好好的,却突然多了这么多染上疫病的人。现在看来,都是你们这群人玩忽职守才害得我们苍兰县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不是的……” 夏如云感觉自己眼前已经逐渐开始模糊起来,但依旧勉力支撑着,“要是你不想让我给你儿子看病,等会儿等到别的大夫回来,可以给你孩子看。现在孩子正是疫病前期,还算比较好治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小夏。” 瀛王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赶紧走上前来扶住她,“要是不行就赶紧回去休息,不要同这种人继续纠缠下去了。” “这种人?哼!你这话说的得负责人!” 那妇人依旧纠缠不休,瀛王却懒得搭理她,全身心都是已经支撑不下去的夏如云。见他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那妇人把心一横,竟然直接伸手从自己手边拿起一张凳子朝瀛王背上砸了过去! “父王小心!” 许海晏和李惟楚刚从另外一边过来想看看夏如云的情况,结果没想到就遇上了现在这种情形。 瀛王反应自然很快,一把将走在前边的夏如云抱在自己怀里侧身一躲,那妇人的力气却好像大的惊人,搬起那把凳子直直地朝地上砸了过去。 结果人没有砸到,那凳子反倒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断成了两截。那妇人脚下一个踉跄滑倒,喉咙直接朝裂开的凳子上撞了过去。 那木棍就这么直接穿过了她的喉咙。 那场面过于血腥,那断裂的木棍直接刺穿了她的喉咙,血肉也被带出了一点悬挂在那木刺之上。妇人的眼睛还是同之前拿愤怒的申神情一般瞪圆着眼睛。她的孩子也同她的眼睛一样睁大着,嘴巴也张成圆形愣愣地站在原地,最后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天花板开始大哭起来。 一切意外都来的这么快,快到周围的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就连瀛王都不敢相信,原本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居然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李惟楚和许海晏也是如此。 等到他们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之后,医馆里除了他们几个,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堆人,对着已经倒下的妇人开始议论纷纷。 夏如云回头见到那妇人被刺穿喉咙的场景,险些没站稳,瀛王赶紧扶住她的身子免得她摔倒。 议论声,孩子的哭泣声,周围蚊虫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都在此时无限放大。 夏如云感觉自己就要顶不住了。 “许承庆……” “我在” “我真的……” 还没有听见夏如云究竟想说什么话,只感觉到她身子一软,就这么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服药 夏如云突然晕倒,着实把瀛王和李惟楚他们都给吓了一跳,赶紧叫许迦把这妇人的尸体先处理好,瀛王一把将夏如云横抱起带进里边的房间,许海晏原本想跟着进去,却被拦在了外头。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许海晏即使身上有伤,说出来的话依旧是中气十足。没想到许迦会把自己拦在病房门口,许海晏站定在他面前开口质问他。 “王妃生的是疫病,丞相大人您身上有伤,恐怕会更容易传染,还是先不要靠近为好。” “你说什么?” 许海晏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说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许迦这才反应过来许海晏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转头看见李惟楚使眼色,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过现下瀛王从肖无涯那里要来了祛疾丹,即使许海晏知道了这件事问题也不是很大,许迦索性就同他坦白了。 “王妃是前些天诊断出染上疫病的。因为肖无涯手里有祛疾丹,瀛王才会答应同他谈条件。否则也不会同那种人有什么交集。” 许迦回头看了一眼焦急的瀛王,接着说道:“现在情况看来,王妃的病似乎又严重了一些。我现在就去把公孙先生给请过来让他看看祛疾丹,这里的事情还麻烦丞相跟夫人解决了。” “我知道了。” 许海晏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着还在一边痛哭的小孩,蹙着眉点头,让许迦赶紧去请公孙城瀚,自己同李惟楚一块儿处理这件事。 只是,即使许海晏将事情处理的再怎么完美,依旧给千里之外的皇帝抓到了把柄,也成为了许海晏和瀛王一辈子都无法想明白的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许迦火急火燎地带着公孙城瀚回了医馆,为了避开前边已经拥堵成一团的围观人群,许迦带着公孙城瀚往后门走进医馆。虽然不知道前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厅那边这个点依旧传来鼎沸的人声让公孙城瀚心下不安,多嘴问了一句:“许将军,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点意外,丞相大人已经在处理了。” 许迦带着他进了夏如云的病房,“现在有一件事需要公孙先生您的帮忙。” 听见这边传来的动静,瀛王赶紧出来迎接公孙城瀚:“公孙先生,您来了。这里有一枚丹药需要您鉴定一下。” “丹药?” 公孙城瀚感到有些疑惑,“丹药并不是我擅长的东西,不过鉴定一二,应该没什么问题。殿下且拿来给我看看?” 瀛王点头,旋即从自己怀里掏出装着祛疾丹的盒子递到公孙城瀚面前:“就是这枚丹药,名字叫祛疾丹。” “祛疾丹?!” 公孙城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上前来接过瀛王手里的盒子,打开盖子死死地盯住静静地放置在里边的祛疾丹。 这祛疾丹虽说在修道界更加有名,但其包治百病的名头在医学界也同样说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听说这名字这么多年了,公孙城瀚还是第一次见到祛疾丹的真正面目。 这祛疾丹光是从色泽上看就同普通的丹药明显不同,通体青绿,也不过是拇指大小,刚打开盒子的时候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光是闻着这股味道,公孙城瀚便觉得好像治愈了自己今天一天身心的疲乏。 “瀛王殿下,这祛疾丹虽然我曾经听过他的名号,但毕竟不知道它的药方以及炼制过程,所以我不知道其中到底有没有不是祛疾丹成分的东西。”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瀛王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这是许迦第一次见到瀛王手足无措像个茫然的小孩子的模样。 这祛疾丹对于现在身体羸弱的夏如云来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这丹药的来源是肖无涯,换做谁都不会安心。 瀛王才会陷入这般纠结的状态。 “殿下,有句话虽然说出来很难听,但我还是想同殿下您说。” 许迦不忍心看他再继续这样下去,终于没忍住开口道,“这祛疾丹是王妃最后活下去的希望。要是不吃,娘娘顶多再延长一个月的寿命。要是吃了,再不济也同样也是面临一个死的局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更何况,肖无涯既然打定主意要从你手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当然不会这么快就让王妃娘娘死,这祛疾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瀛王当然知道许迦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依旧不敢将这颗丹药轻易地给夏如云服下。 “祛疾丹……”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瀛王赶紧转过身去,就见到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夏如云正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 “小夏!不要乱动。” 瀛王走到她床边将她扶起,夏如云却只是盯着公孙城瀚手中的那个小盒子:“阿庆,那个盒子里边装的是祛疾丹吗?” “是。” 公孙城瀚跟着将那盒子递到她面前来问道:“王妃娘娘,您见过这祛疾丹?” “略有耳闻。” 夏如云将那祛疾丹拿到自己手上仔细端详一番,一边沉声说道:“之前在风灵谷学医的时候,曾经听家师说起过。家师曾经也跟着山风仙人学习过一段时间,对这祛疾丹还算有所了解。” “我倒是忘记了,王妃娘娘的老师是夏一先生。” “小夏,你好好看看,这丹药有没有问题。” 瀛王听见她对祛疾丹有所了解,赶紧让她好好看看这丹药。 夏如云将丹药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眼神忽然一顿,再仔细察看了一番,旋即随口问了一句:“这祛疾丹哪里来的?” “是从肖无涯手里换来的。” 许迦这句话一说出口,夏如云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同肖无涯达成交易,竟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这丹药没有问题。” 夏如云将丹药放回盒子里,“是真正的祛疾丹。” “真的?!” 瀛王说道,“既然如此,你赶紧将这枚丹药服下吧!” 夏如云看着他手中的那枚祛疾丹,一眼对上他期待和激动的眼神。 真是从来没有见到他这副模样。 眼眸低垂,像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夏如云深吸口气,终于抬头说道: “好。” 第三百四十八章 传信 “肖大人!肖大人!”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肖无涯睁开眼,感受着自己房间窗外闯进来的阳光,就听见管家在外边火急火燎大声喊着,突然感觉自己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不耐烦地给他开了门。 “刚从医馆那边得到的消息,夏如云把祛疾丹给服下去了,今天早上人便已经好了大半。”管家叫一边的丫鬟过来帮肖无涯穿衣,“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这点小事也这般大惊小怪。” 肖无涯淡淡地说着,旋即低头系着自己身上的带子,“还有别的事吗?” “大人,我这般急匆匆地来找你,当然不止是这一件事。”管家开口说道,“还有另外一件。” “有话赶紧说。” “昨天医馆出了件大事。”管家不敢再继续怠慢下去,赶紧把自己方才打听到的消息同肖无涯仔仔细细地说明白,“昨天晚上有个妇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医馆看病,结果医馆好像就夏如云一个大夫在。那妇人心下着急,夏如云还没有同她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就被拉着去给那孩子把脉去了。那孩子本就染上了疫病,结果没想到妇人知道了夏如云身上也带有疫病的事情,非说是夏如云传染给自己孩子的。这一来二去,就起了冲突。” “有瀛王在,自然不可能让那妇人对夏如云做什么。那妇人说不过瀛王,恼羞成怒,直接拎起旁边一张凳子就往瀛王身上砸了过去。瀛王眼疾手快,侧身一躲,妇人的凳子就直接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断裂了。”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那妇人力气太大没有收住手,脚下一个踉跄,突然噗哧一声——” “那凳子腿就这么直接把妇人的喉咙给刺穿了!” 管家突然一声大喊,把正在给肖无涯穿衣服的丫鬟给吓了一跳,衣领险些勒到肖无涯的脖子。肖无涯心下烦躁,让她下去赶紧消失在自己眼前。丫鬟慌里慌张地同肖无涯说了好几声道歉,泪眼婆娑地离开了肖无涯的房间,生怕他会对自己下什么惩戒手段。 “我看你倒挺适合去当个说书人的。” 肖无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对管家嘲讽了一句,旋即在旁边的茶几上坐下,“这样一惊一乍,定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多谢大人夸奖。” “你觉得我是在夸奖你吗?” 没想到管家还没脸没皮地正当这句话是夸奖他的意思,笑嘻嘻地应下。肖无涯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冷哼一声:“不过,这件事的确算得上是一件有用的事情。” “那瀛王和夏如云还真是倒霉,居然摊上这样的人。”肖无涯让在另外一边候着的丫鬟去厨房给自己取点心,自顾自倒了杯茶,“所以我才不想管这些没必要管的事。” “大人英明。” 管家上赶着拍肖无涯的马屁,只是肖无涯并不是很想听,反倒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他们怎么处理的?” “昨天留下来解决这件事的是许海晏和李惟楚他们。”管家回答道,“那妇人跟她孩子母子相依为命,眼下这母亲一死,孩子也成了孤儿,在苍兰县掀起的波澜还挺大的。那孩子现在精神出现了些问题,好像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被公孙城瀚收进了医队。至于老百姓那边,许海晏他们虽然当时就解释过了,但毕竟死无对证,又没有别的人证能证明夏如云的清白,老百姓大多还是不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的。” 肖无涯微微点头,这也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看来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们头疼好一阵了。” “是啊。”管家在一边附和道。 “听说京岚城也出现了肺鼠疫的情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肖无涯低声说着,像是在同管家说话,但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要是京岚城真的出现了病例,夏如云他们作为此次重要的负责人,还不得被皇帝揪着小辫子?” 思及此,肖无涯让管家从旁边给自己拿来纸笔。稍微思索一阵,肖无涯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在上边写上了一大片,装进信封里交到管家手上:“让人把这封信带到京岚城去给皇帝。” “好。” 管家毕恭毕敬将信封接过,“大人,您在信里都写了什么啊?” “当然是如实将这件事禀报给皇帝。” “可是……您不是已经同瀛王殿下……” “跟了我这么多年,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想法。” 肖无涯沉声,“你要知道,皇帝和瀛王,都不是我最后要侍奉的主子。我肖无涯这人,向来是以利益为先。谁能让我从中得利,我便跟着谁。现在皇帝能保住我太守这个位置让我继续捞金,瀛王能让之后的我霸占随州谋取更大的利益。一个鱼一个熊掌,我肖无涯自然是选择都要。” “将这件事告诉皇帝,他就会想办法针对夏如云他们。让他们两方斗,无论谁赢了,最后得利的都有我。” “立场鲜明以及强硬中立,是蠢人才会干的事。” “我肖无涯可不是。” …… 皇后正端着汤药往长生殿的方向走。 最近这些天忙着照顾皇帝,皇后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憔悴了不少。为了有更多时间照顾皇帝,早上醒来也没有想着扑些粉在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了。 不过现在看着她,却好像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转眼间已经到了长生殿大殿内。 一边的太监正准备通报,被皇后抬手给制止了下来:“不要打扰陛下休息,本宫自己进去就行。” “是。” 皇后小心迈着步子往偏殿的方向走去,突然听见殿内陈若弗和皇帝在对话。皇帝似乎正在同他说着什么事情,皇后隐约在其中听见了肖无涯和夏如云的名字。 不知为何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陛下,这是肖大人那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说是同瀛王妃有关的。” “同夏如云有关?” 许承乾正起身准备下床走走,听见是跟瀛王妃有关的消息,赶紧从他手里拿过那封信撕开。 第三百四十九章 心死 许承乾用最快的速度将肖无涯的信件给读完了。陈若弗静静地站在一边,见他逐渐龙颜大悦的模样,还在想着这信里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陛下,肖大人传来了什么消息让您如此高兴?莫不是苍兰县和嘉福县那边的疫情有新进展了?” “不是,是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的事情。” 许承乾将信件叫道陈若弗手上让他拿去烧了,接着慢悠悠地说道:“是夏如云在苍兰县出了事。” “因为长期同病患接触,再加上沈家生产的那些口罩全都被肖无涯的人给劫走了,所以夏如云缺少了防护措施,也跟着染上了疫病。不仅如此,夏如云在苍兰县的时候还惹上了事,害的一个妇人丧了命,眼下瀛王他们不仅为疫病烦恼,还因为这件事急的焦头烂额。光是想想,朕就觉得开心极了。” 许承乾虽然身体还没有大好,但想到这件事,忍不住开心起来,旋即让陈若弗过来将自己扶起走上两圈。 “如今疫情传到京岚城,夏如云作为负责人也脱不了关系。只要朕想,随时可以给她定罪。”许承乾笑道,“这夏如云之前就给朕带来了很多麻烦。要是真的能除掉她,也算是了了朕的心头大患。” “可是陛下,瀛王妃毕竟是这次疫病的负责人……” “虽然朕不喜欢李惟楚,但不得不承认,她在自己书里提到过的一句话非常有道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夏如云朕之所以留她到现在,自然也是因为她对管控疫情方面对朕有帮助。等到这次疫情结束,当然也就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许承乾早就做好打算了。 原本此次疫情就是想借机除掉夏如云,要是能顺便带走一个许海晏或者瀛王其中的一个那便再好不过了。 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把皇后交到他们手里的钟家库房钥匙给拿回来。 “皇后之前将钟家钥匙给了许海晏,朕总得想法子将它将它要回来。”许承乾想到那天钟舒窈当着自己的面将钥匙交到许海晏面前,面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只是,过了这么多天,朕依旧没有想明白皇后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皇后娘娘只是想帮助那些百姓罢了,陛下不用想那么多。” 这些天皇后照顾许承乾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现在见许承乾依旧还惦记着那天的事,忍不住想替皇后多说两句话,“毕竟,皇后娘娘的钱,那就相当于是陛下您出的钱。最后长名头,不还是长在陛下您身上。外边的人哪会管那钥匙是不是皇后本家的。” “朕当初娶她,也就是为了那把钥匙罢了。” 许承乾淡淡地说着,“虽然京岚城个个都说钟家长女钟舒窈生的花容月貌,且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说到底,最后也都是垂涎她背后的钟家势力以及钱财罢了。人反倒是其次的。” 正在外头的皇后听见许承乾这句话,险些没有端稳自己手中的汤药,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手中的那碗药因为她的手不停地发抖的原因,一直在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学会波澜不惊面对这件事? 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不忍心再这样自己伤害自己,皇后将汤药放在一边,让宫女帮自己端进去,并叮嘱他们不要提自己来过的事情,旋即转身离开了长生殿。 许承乾正准备去花园走一走,方才被皇后拜托送药的宫女就进了殿内将药送了过来。许承庆心下觉得奇怪,好奇多问了一句:“皇后呢?平日不都是皇后过来送药的吗?怎么今日不在?” 那宫女是皇后宫里的,方才跟在皇后身后,自然也是听见了皇帝方才说的那番话。这些天皇后为了亲自照顾他憔悴了这么多,就不说让皇帝爱上皇后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了,最起码怜惜疼爱是有些的吧? 那纯妃这么多天躲皇帝躲的远远的没来看上一眼,还谎称自己生了病,反倒还能让皇帝赏赐她这么多东西,这区别待遇也差太多了。 虽然心存怨怼,但毕竟是皇宫的主子,也不敢有多余的怨气,只匆敷衍性地说了声:“皇后娘娘有些身体不适,就差遣奴婢过来给娘娘送药了。” “她身体不适?” 许承乾只是略微感到诧异,旋即淡淡地说了声:“要是不想来照顾朕,直接同朕说就是。不必见着朕对生病的纯妃娘娘怜惜疼爱就有样学样装病。” 就这么随意地说了声,许承乾从托盘里拿过药一口喝下,也不再过问皇后的事情,同一边的陈若弗说道:“走吧,陪朕去花园走走。” “是,陛下。” 陈若弗抬眼见到那宫女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赶紧同她使了个眼神让她冷静下来,自己跟上许承乾的步伐离开了长生殿。 那宫女跟在他们身后匆匆回到皇后的寝宫,刚进殿就终于忍不住开始发脾气。坐在殿内低声叹息着的皇后听见这边传来的动静,就见到她在一边直跺脚。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娘娘!还不是因为方才陛下背着您说的那些话!” 宫女想到方才皇帝那态度便气不打一处来。皇后一向宽厚仁德,即使宫女说话有些把不住门,也没见着她怎么罚他们,因此这会儿语气也跟着冲了些。 见到皇后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那宫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同皇后赔礼道歉:“对不起娘娘,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 皇后沉声道,“反正陛下不待见本宫的事情,宫里的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过,你在本宫这里抱怨抱怨就好了,可别到别处乱说。要是被陛下听见了,还指不定会怎么罚你呢。” “娘娘!您倒是多惦记惦记着您自己啊!” 见皇后还是那种平平淡淡的模样,宫女突然有一种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气愤。 也不知道霏霏他们在嘉福县怎么样了…… 皇后站在窗外,静静地看向嘉福县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章 皇后崩逝 距离嘉福县出现疫情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祛疾丹不愧是山风仙人呕心沥血之作。原先瀛王还以为夏如云服下这枚丹药还需要好好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行,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夏如云的脸色就已经变成了以前的样子,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更有气色一些。公孙城瀚给她把脉,也确认她身上所有关于肺鼠疫的症状都已经消失。 “这祛疾丹不愧是祛疾丹,怪不得山风仙人靠这枚丹药名声大噪,原来是这个原因。” 笑眯眯地同夏如云把过脉,公孙城瀚拱手恭喜瀛王和瀛王妃,接着脸上又露出十分可惜的神情,“只是可惜手上没有药方,这药方上的药也不是我们寻常人能寻得到的。不然人手一颗祛疾丹,这疫病也很快就能结束了。” “哈哈哈,公孙先生说笑了。” 因为夏如云的病已经好转,瀛王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上了许多,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不过,公孙先生和小夏的药方已经研制出来,而且已经治愈了许多人,就算没有祛疾丹,也能将疫情控制好。” “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嘉福县还有周边县城,其他的地方的疫病控制的都非常好。相信很快就能完全控制住,重新回到京岚城去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重新回到京岚城……” 听见公孙城瀚说起这句话,瀛王低头突然思考起了这件事。 回到京岚城,恐怕又是另一番腥风血雨了。 “小夏,等疫情结束,我们直接回瀛州好不好?” 瀛王回头同夏如云说道。 夏如云的眼神却好像在放空自己一般,完全没有听见瀛王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小夏?小夏!” “啊?” 喊了好几次她的名字,夏如云才终于反应过来,见瀛王的眼神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也没仔细听他方才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反正自己恐怕,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夏如云低头思考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见到外头有新的病人进来,旋即又开始忙碌起来。 又是三个月的时间。 当嘉福县最后一个肺鼠疫病人走出医馆的时候,公孙城瀚和夏如云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眼神中难掩激动之色。同时,苍兰县那边也传来的消息,所有的病例都已经得到治愈,病例数量也清了零。李惟楚和许海晏将记录在册的病患从本子上划去,松了一口气。 终于,能够回去了。 距离出京岚城来到嘉福县已经过去了八个月的时间,从春暖花开到嘉福县下起第一场雪,李惟楚见到很多人得到治愈出院,见到很多人的遗体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看够了这辈子的生死离别。 如今彻底结束,还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是,想到回到京岚城以后还要面对的未知的局面,李惟楚突然有些不想面对。 “终于结束了。” 许海晏站在她身后,见她郑重地合上记录的本子,也跟着感叹了一声。 “京岚城那边也已经全部清零了。”李惟楚说道,“只是,西青那边好像也出现了病例,公孙先生已经同皇帝请旨前往西青帮助西青王。不过奇怪的是,好像东丽那边也派了人去支援西青。他们两边不是一向进水不犯河水的吗?” “突然想起我忘记同你说这件事了。” 许海晏一拍巴掌说道,“摄政王燕绥,不对,现在应该已经喊东丽王才是。他之前机缘巧合拐走了西青的小公主,现在两人已经订了亲,那西青王就是东丽王的岳父。岳父有难,他作为女婿,当然要帮衬着些。”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惟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一下站起身拉住他的衣袖,“你刚说什么?” “就你听到的那样啊。西青小公主还有谁啊,当然就是曲静姝了。” 许海晏拍拍她的手,让她稍稍冷静些,“好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曲静姝被燕绥带着去东丽大草原骑马多骑了几次,着一来二去,不就生出些好感来?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人会看对眼,更加没想到会这么快订婚。听说燕绥能坐上王位,西青王也没少暗中帮忙。若非如此,恐怕燕绥想坐上那个位置,还需要一些时间。” “对了,好像也正是因为东丽和西青两边联姻,西青同我们北辰关系又极好,夹在中间的武清才始终不敢有动作。否则这八个月,都够武清灭我们好几次了。”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听见我们北辰闹疫病,恐怕武清皇帝也没胆子就这么攻打进来。” 李惟楚还震撼在燕绥同曲静姝这种大叔萝莉型建立起恋爱关系之中,也就随意答了许海晏的话,“对了,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岚城啊?” “不知道,大概也就这几天吧,父王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许海晏刚说着这句话,嘉福县那边便派人过来找许海晏和李惟楚了。 “丞相大人,瀛王殿下说让您赶紧收拾行装,同他一起先行赶回京岚城。”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许海晏走到他面前说道,“怎么突然要分开走?” “是京岚城那边霍大人传来的消息。”传消息的人同许海晏汇报道,“皇后娘娘因为染上疫病……崩逝了。” “什么?!” 李惟楚急匆匆跑到他面前,“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这消息是霍宗明霍大人在信中白纸黑字写下来的,瀛王殿下看得仔仔细细,当然不会有假。” “怎么会这样……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染上疫病?怎么会突然传出这种消息?” “根据霍大人信件上所说,好像是因为陛下染上了疫病,皇后娘娘每日照顾,结果自己患上了病。娘娘本身身子就不好,那段时间似乎又是因为郁结于心,病情迟迟得不到好转。后来陛下的病治好了,娘娘却这么匆匆去了。” “为了稳定底下的人,皇帝一直将这个消息压在底下。也就是之前霍将军听宫里的人说起,才知道的这件事。” “过几天就是皇后发丧的日子,所以瀛王殿下才会这么着急过来通知你们。” “我知道了,我们立刻就出发。” 李惟楚的声音闷闷的,现在依旧不敢相信。 那个在出发前笑眯眯说要给自己弹琴的皇后娘娘,就这么去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两个人的悲剧 皇后是在京岚城下起第一场雪的前一天晚上去的。 许承乾的病已经好了大半,高素尘的医术本身就不弱,再加上嘉福县那边公孙城瀚已经将药方给传了过来,许承乾的身体很快就得到了恢复。反倒是皇后,因为每天照顾许承乾的原因,熬夜守在他床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身体每况愈下,逐渐有些感到力不从心。 后来高素尘见她如此虚弱的样子,给许承乾针灸过之后,又顺手给皇后把了下脉。 这才发现,她竟然也染上了肺鼠疫。 “娘娘!为何身体不舒服不同臣说?” “本宫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极为小声起来,这会儿仔细听,才发现她已经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我平日也总是有些咳嗽,只是最近这几天有些严重……” “娘娘平时吃的那几副药吃的都不顶用了,我都叫娘娘请高太医您来看看,可她偏说自己没事。” 小宫女走上前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着。皇后朝她眼神示意让她说话小声些,这才乖乖闭了嘴。 “娘娘,疫病不是小事,要是出现什么情况,还是要第一时间警惕才是。” “的确是本宫疏忽了。” 皇后低声道,“眼下这宫里也同外边一样全部隔离开了,本宫染上疫病还到处乱走,的确是在给你们添乱。”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素尘的声音突然变化,眼神直直地看向坐在他面前的皇后。 “高太医。” 皇后这句话似乎一下就将两人之间的差距给拉开,像是故意要同他划开界限,“你同本宫始终是君臣关系。” 其余的,无论如何多想,都不会出现那种可能。 最后这句话,皇后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高素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已经僭越,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给收了回来:“还是请娘娘多以自己的身体为先,不要勉强自己。” “本宫有分寸。” 皇后看向内殿许承乾的方向,见他依旧熟睡着。想起这些天来他对纯妃的关心以及对自己的冷漠,心神一晃,“陛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陛下如今已经大好了,估计过几天就能痊愈。” “那就好。” 皇后微微点头,“只要陛下能好,本宫怎么样,也就无所谓了……” 后边半句话说的极其小声,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从座位上起身,皇后同自己边上的宫女说道:“本宫已经染上疫病,你就不用在我边上伺候着了。你出宫的日子就快到了,这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也不好同你家里人交待。” “娘娘!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傻话呢!” 小宫女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反倒更加生气,偏生要走上前来挽住皇后的手:“您殿里本来就没什么人了,你现在还要连我都要赶走,那谁来照顾你啊?” “要是本宫这疫病传染给你了怎么办?那你还怎么出宫啊?” “娘娘,这些心就不用你来操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小宫女拉住她的胳膊晃悠晃悠,“再说了,本来我就不想出宫。我娘,我爹忙着给我弟弟筹彩礼。要是我出宫了,他们肯定想着马上把我嫁出去换点银子。这宫还不如不出。陪着娘娘您多好。不用被逼嫁人还住在这么好的地方,你说是吧高太医!” 似乎是察觉到从方才开始高太医和皇后之间的尴尬,小宫女主动提到高素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这么僵硬。高素尘突然听见她在喊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点点头:“嗯。” 皇后的眼神在高太医和小宫女之间流转,旋即微笑着看向小宫女:“秋水,同本宫回宫吧。高太医,陛下这边,就麻烦你让陈公公派人好生看着些了。” “臣遵旨。” 高素尘拱手送走皇后,看着她消失在殿门之外。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走进她心里,正如同她一辈子都不能被皇帝装进眼里一样。 这是他的悲剧,也是她的悲剧。 纯妃听说皇后病了,皇帝这边的病又快好得差不多,收到消息之后便匆匆忙忙赶到了长生殿,同陈若弗说接替皇后的位置来照顾陛下。许承乾刚醒来,便见到纯妃坐在自己边上手中端着汤药,大受感动。 “听高太医说,朕的病马上就快好了。皇后这个时候倒临阵脱逃,将照顾朕的事情交到你手上来了。” 许承乾柔情地望着纯妃的眼睛。纯妃轻声道:“陛下莫怪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是皇后娘娘病了,所以才不能来照顾陛下您的。后来知道皇后姐姐在自己宫里休息,想着长生殿这边没人照顾,所以就匆匆赶过来了。陛下不会怪臣妾吧?”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许承乾伸手握住纯妃的手腕,“皇后回自己宫里,也没说将朕这长生殿的事情交待一下。你能想到这一点赶到这里来,朕又怎么会责怪你?” 陈若弗听见皇帝的话,正想开口同他说之前皇后让高太医对自己说的话。结果正巧看见纯妃回头悄悄同他使了个眼色。 那眼神颇有威胁意味。 陈若弗原本还想为皇后打抱不平的心立刻便沉了下去。 虽然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而已。相比起之前的唐霏霏,还有如今的纯妃,更是什么都不是。 他有什么资格能给别人打抱不平? 陈若弗往后退了一步,留下纯妃和皇帝两人在里边继续你侬我侬。结果出门正巧碰上往这边来的高素尘,匆匆朝他行礼。 “高大人。” “听说纯妃娘娘来了?” “嗯。” 陈若弗的脸色有些许尴尬,高素尘却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陛下如今身体好没有完全好,你还是要同纯妃娘娘说,让她多注意些。” “老奴知道了。”陈若弗思索良久,最终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皇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高素尘的眼神跟着在这个时候黯淡了下来,“但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将她治好。” 第三百五十二章 犹豫后的决定 皇后这些天一直待在凤鸾殿,清闲的日子倒是让她养成了练字的习惯。之前她看着李惟楚写的一手瘦金体就十分喜欢,那会儿李惟楚还在牢里的时候,皇后就曾经央她给自己几幅字用来临摹。李惟楚出发去嘉福县之前,特意给她写了好几幅字,其中她最喜欢这一幅《长恨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皇后看着这句诗,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外边尚衣局过来给皇后送衣服的宫女站在凤鸾殿外边,左右犹豫着不敢往前走,只能等着殿内的人出来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给拿走。 皇后站在窗边,看着两个宫女站在殿门外焦躁不安的样子发呆。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唐大人要我们来给皇后来送冬衣……现在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本来就不受陛下待见。之前贵妃娘娘在的时候宠贵妃,现在又换成了纯妃娘娘,就是轮不到皇后得恩宠。现在皇后又染上了疫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你还真是胆大,居然敢在凤鸾殿说这种话,真不怕被罚?” “谁不知道皇后一向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的那种。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这不都是事实么?” “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如今这宫里,也就只有咱们唐大人,看在之前贵妃娘娘同皇后交好的份上才特别照顾她的。” 两个小宫女原本还准备絮絮叨叨说下去,秋水突然从殿内走了出来,两人赶紧闭上嘴,乖乖走上前去换上另外一副笑容:“秋水姐姐,这是唐大人让我们给唐大人送来的冬衣。” “嗯,辛苦了。” 秋水先是接过托盘道了声谢,旋即脸色突然变化,恶狠狠地瞪着方才说闲话的宫女:“方才是你在说皇后娘娘的坏话?” 没想到秋水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那小宫女有些慌慌张张地回答:“秋水姐姐误会了,我们哪敢啊?” “哪敢?”秋水冷哼一声,“我看你的胆子,倒是比豹子还大。” 被秋水这样点名道姓,她也畏缩着不敢说话,面色变得铁青,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角,想要藏起脸上不服气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觉得皇后娘娘可怜,不受陛下待见。但就算这样,皇后娘娘依旧是皇后娘娘,只要凤印还在娘娘手里一天,这后宫就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想把你这种小宫女赶出宫,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只不过皇后娘娘不想同你们这种人计较,才容忍你们到现在。” “秋水姐姐,她就是一时心直口快,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 另外一个宫女见秋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生怕再说下去,她又要开口说出对皇后大不敬的话,赶紧出声调和。 秋水还想张口,突然听见皇后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来。 “秋水。” “娘娘。” 回头见到站在窗边的皇后,两个小宫女脸色都变了。虽然方才他们嘴上对皇后不屑亦或是同情,但现在看见皇后,依旧是有些害怕的。 就像秋水方才说的那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毕竟是皇后,依旧是后宫权势最大的女人。 只是这个权势最大的女人,好像并没有任何要对她们惩戒一番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两个,只是朝秋水招手:“过来,本宫有东西要给你看。” “娘娘,我这就来!” 朝窗边的皇后喊了声,秋水抱着新送来的冬衣回了凤鸾殿,临了还不忘给那不服气的宫女一个白眼。两个小宫女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叫她淡淡地扫了她们两眼之后,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紧离开。 匆匆忙忙朝皇后鞠躬,两人跟脚底抹油似的赶紧离开了凤鸾殿。等到秋水的脚步声出现在殿内,皇后便将窗户给关了起来,看着她抱着新冬衣走了进来。 “娘娘,您看,这是尚衣局唐大人派人给您送来的冬衣。这披风和袄子的布料可都是今年宫里新进的料子,这几天天气变凉,恐怕很快就到下雪的时候。唐大人还真是雪中送炭。” “霏霏考虑的总是这么周到。”皇后看着秋水手里的冬衣,想起远在嘉福县的唐霏霏,“也不知道霏霏他们现在在嘉福县怎么样了。” “我从外边零星听到一点消息,不怎么全面。不过既然药方都已经研究出来了,还有丞相大人他们在,肯定很快就能结束的。” “这话你都同我说了多少次了。”皇后微笑着说道,“现在过了这么久,也没一点音信。” “娘娘——你就先想着想着你自己吧!还有,您怎么把窗户给关上了?高太医说了,要多开窗通通风。” 秋水把冬衣给放好,又匆匆忙忙去将皇后方才关上的窗户又给打开:“娘娘,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么?要看什么啊?” 皇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听见她在喊自己,一瞬间回过神来,旋即走到自己书桌前:“就是想给你看看本宫方才临摹的帖子。” “娘娘,虽然我进宫之前上一段时间私塾,可对这字画可还真是一窍不通啊。” “你只管过来看看就好,我又不让你讲出什么因为所以来。” 皇后见秋水着急跺脚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就想多逗逗她,走到她面前让她给自己看看,“本宫这是临摹的李惟楚给我留下来的《长恨歌》,你过来看看。” “原来是李先生的字。”这李惟楚在北辰大名鼎鼎,秋水自然也是跟着见过她在北辰成名的瘦金体的。只是见到这《长恨歌》的时候,还是微微一愣,“娘娘,这好像不是瘦金体吧?” “啊,这是她之前教我的另一种字体,说叫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秋水看着面前这清丽娟秀的字迹,忍不住出声道,“真是同娘娘您一样好看。” “就你丫头嘴甜,晓得哄我开心。” “那不是娘娘您不爱笑嘛,所以才要天天逗娘娘笑。” 秋水过来挽住皇后的胳膊,又低下头去看那幅《长恨歌》去了。 皇后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想同她说那件事。 第三百五十三章 托付 “秋水,本宫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娘娘,你说便是。” 秋水一听皇后有话要跟自己说,忙不迭放下自己手里的字帖,抬眼看向面前的皇后,眨巴着眼睛等她说话。 “你觉得高太医这个人……怎么样?” “我还当娘娘您要同我说什么大事呢。” 秋水笑眯眯地看向她,听她主动提起高素尘,心里也跟着有些小激动。 她跟着皇后这么多年了,高太医对皇后那点小心思,她还是能看出来一二的。 高太医同皇后本就是表兄妹。虽然是隔得比较远的亲戚,但钟家毕竟是个大家族,每年聚会也能见上好几次。即使皇后作为钟家长女,平日也不会时常露面,也就只有聚会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一两下。 也仅仅就是这两下的功夫,高素尘便被自己表妹的魅力给吸引到了。 只是,高家和钟家虽然有关系,但实际上联系并不紧密,甚至两家还有些互相看不起的意思。钟家是靠经商起家,高家是医学世家,一个觉得自己有钱看不起对方这个已经没落的“穷亲戚”;另一个嫌弃对方浑身铜臭味儿没有一点矜持的样子。久而久之,两家的来往也就变得不那么频繁,高素尘对皇后的好感也就只能憋在心里,谁也不知道。被养在深闺的皇后更是无从知晓。 一转眼,就到了皇后出嫁那天。 虽然知道她一定不会随随便便嫁个普通人,但高素尘同样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嫁给当朝太子,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原本因为身份的原因,高素尘便觉得自己同她之间的差距已经是遥不可及,现在她入了东宫,两人之间更像是多了一条鸿沟。 只是,这条鸿沟好像只是针对高素尘而言的。 钟舒窈并没有十分在意这件事,安安心心地进了东宫。进了东宫,对她来说似乎只是换个地方继续安安静静地待着,接触的人又更加少了些。 她本就是这番沉闷安静的性子,也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 高素尘同她再次重逢,是在许承乾登基一年以后的事了。 高素尘为了考上太医院,独自一人闭关苦练医术,这才得到了一个进宫当太医的机会。刚进宫,他不过是太医院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人物,跟着太医院的管事往太医院的方向走。 路上正巧碰见了钟舒窈的凤驾。 “是皇后娘娘的车驾。”走在前边带路的管事说道,“停下行礼。” 高素尘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心里一咯噔。 居然这么快就要见到她了。 当所有人都微微弯着身子同皇后行礼的时候,高素尘仰着面直直地看向坐在车驾上的钟舒窈,一晃神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好像还同之前一样,又好像变化了很多。 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古井不波的模样,眼神望向前方,却谁都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明明身上穿着雍容华贵的服饰,那鲜艳的颜色反倒趁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是皇帝对她不好吗?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高素尘迫切想要知道这件事,迫切想要知道她在凤鸾殿的一举一动,悄悄收买了凤鸾殿的小宫女给自己报信,这才知道许承乾对皇后究竟有多冷淡。 所以,他好不容易进了宫,去了凤鸾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之后,甚至还没有等到自己完全冷静下来,直截了当地同她说明了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思念和牵挂,说自己一直惦念着她的近况,花了很大心思才进了宫见到她。听到凤鸾殿的小宫女说她过的不好,皇帝待她不好,别的什么都没想,找到机会之后就想将她带出宫,过让她每天都能感到快乐的日子。 钟舒窈却仅仅是对此感到惊吓,怒斥了一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高素尘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 又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记得过。 高素尘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 好在钟舒窈本就不是什么咄咄逼人之人,原本凤鸾殿的人要将高素尘驱逐出宫,钟舒窈见他似是无意冒犯,且有有心悔过,也就没有将这件事扩大,让他继续回了太医院,高素尘才能继续待在宫里。 只是从那天起,高素尘就明白,自己同皇后是不可能的。 这一切都被当初替高素尘报信的那个小宫女看在眼里,也就是如今已经成为皇后贴身宫女的秋水。 秋水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原本还只是一知半解。后来因为同高素尘接触的多了,两人也算是成为了朋友,高素尘便同她说起了之前的事。秋水一开始还觉得高素尘只是因为自私,所以才想着要带走皇后。可这么久以来,皇帝对皇后的薄情寡义她全都看在眼里,皇后娘娘整日闷闷不乐情绪低迷也同样被她看在眼里。 她也开始站在了高素尘这边。 只是,毕竟知道自家皇后对皇帝是一往情深,秋水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让高素尘和皇后多见几次面,就算不能让皇后短时间内喜欢上高素尘,最起码也算是在这深宫里除了皇帝以外,又多了一个能依靠信赖的人。 眼下突然听皇后说起高素尘,还问自己这种问题,秋水也开始跟着激动起来,赶紧同皇后说道:“高太医这个人啊,是真的优秀。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医术,在太医院也占有一席之地。关键是人也长得英俊潇洒,咱们宫女里边可有不少悄悄爱慕高太医的人呢!” “是吗?” 皇后看着秋水提起高素尘亮晶晶的眼神,忍不住也跟着微笑起来,“看来你很喜欢高太医啊。” “高太医年轻有为脾气又好,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秋水看向皇后,见她的笑容带着苦涩的神情,走到她面前来安慰她,“娘娘,其实……” “高太医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皇后少见地打断了秋水的话,看着秋水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般。 “既然你这么喜欢高太医,本宫将你交给他,也就放心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请求 “娘娘,你,你刚刚说什么?” 秋水瞪大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支支吾吾地又问了一遍。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皇后感觉到自己精神突然一阵恍惚,悄悄地扶着一边的座椅缓缓坐下,“眼看着你出宫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是你之前也说,出了宫,也只会被你爹娘随便找个人家嫁。所以我方才问你觉得高太医怎么样。高太医这个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家。” “可是,可是……” 可是我还以为是娘娘你对高太医已经暗生情愫了呢!怎么突然扯到我头上来了! 秋水万万没想到皇后会有给自己和高太医牵红线的想法,赶紧想同皇后解释,“可是娘娘,我同高太医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高太医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啊! “既然已经有了朋友的感情基础,再培养培养,也就是恋人的感情了。” 皇后微笑着摸了摸秋水的发髻,旋即又看向了自己方才临摹的那幅字画。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高太医他心里装着的人,明明一直都是——” “好了。” 皇后立刻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秋水,你知道,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本宫同高太医之间永远都是君臣,是表兄妹,永远不会有其他的关系。” “娘娘……” 秋水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凭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她的。轻声喊了句,便又沉默了下来。 她也知道高太医和皇后之间,是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但高太医心中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影子,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插进去,算是什么事啊? “还请娘娘再考虑一番,高太医出身名门望族,秋水一个小小的宫女,实在是高攀不上。” “如何高攀不上?”皇后的声音闷闷的,“你要是觉得你的身份低了,本宫随意赐你一个名号,或者封你在宫里做个女官,将你的身份往上提,配高太医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 “秋水,你是本宫现在在宫里,唯一信赖的人了。” 皇后突然伸手握住秋水的手掌,“霏霏已经出了宫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陛下待本宫如何,你心里是最清楚的。我染上了疫病,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过来看我一眼,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来过。本宫这凤鸾殿,已经同冷宫无异。高太医对本宫好,本宫记在心里。只是,本宫已经没有精力再爱上另外一个人了。” 刚说完这句话,皇后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秋水想过来给她拍拍后背,被她给推开去,自己一个人转过去大声咳嗽起来。 “娘娘!我去给你叫太医!” “等等!秋水,你听我把话说完。” 皇后忍下自己的咳嗽声,秋水赶紧走到她身边去给她顺了顺气,“因为陛下这样待我,所以我才知道高太医心里是如何苦。我这辈子已经是这样了,但我不能让高太医也继续走我的老路,下半辈子一直过的不幸福。” “所以,我才想将你交到他手上,也是想让你代替我,好好照顾他……” 皇后说完这句话,突然感觉自己胸腔一阵。 接着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那血一口喷在方才那幅《长恨歌》的帖子上,皇后最喜欢的那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被血迹彻底掩盖住,什么都没有留下。 秋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到惊慌失色,不管不顾地抱住皇后,朝凤鸾殿外的侍卫大喊道:“来人!快去叫高太医!去叫高太医!皇后娘娘吐血了!” 外边的侍卫原本都在惬意地打起了瞌睡,突然听见里边传来秋水大喊大叫的声音,赶紧进来看了眼情况。 就见到皇后吐血的场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太医院找人啊!” “是是是!” 侍卫们也跟着有些慌了。皇后就算再不怎么受陛下宠爱,那也是实打实的皇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他们还真不好交待。眼见这皇后都已经吐血,那两人片刻也不敢耽误。一个去太医院请太医,另外一个赶紧去长生殿通知陛下吐血的事情。 “皇后娘娘吐血?” “是啊,娘娘在殿里吐了好大一口血,秋水姑姑都被吓坏了,赶紧火急火燎地让我们过来请太医——” “诶,高太医!” 侍卫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高素尘一把扔下自己手里的捣药杵,忽然一下影子就消失在了太医院内,迅速往凤鸾殿的方向赶,甚至连那个侍卫都来不及反应。 “娘娘,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方才侍卫出去那会儿,皇后又呕了一口血。秋水甚至从这一口血里看见了从里边咳出来的内脏,环抱住皇后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娘娘……” “秋水,我知道我不行了……我现在……除了有些遗憾不能等到霏霏和阿楚回来重聚以外,就剩下你和高太医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秋水没想到皇后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说这样的话。但眼下皇后的情况,秋水实在是已经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了。 但同样,让她一口答应下来,她还是做不到。 “秋水……” “我来了!皇后人呢!” 主仆二人对话间,高素尘已经立刻赶到了凤鸾殿,冲进殿内直接往内殿的方向走。 就看见秋水抱着皇后不知所措的样子。 “秋水,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高太医你快来看看,娘娘咳了两次血了……” “不要着急,我现在就给娘娘把脉……” 高素尘刚说完这句话,将手搭上皇后的手腕,结果却被她反手握住。 这是她第一次牵他的手。 “表哥。” “不用替我诊脉了,我知道我自己不行了。” “我现在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高素尘却好像并不想听她的话,固执地要给她把脉:“别说话,我一定把你给救回来。”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高素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也在跟着发抖。 他知道,皇后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无力回天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葬礼延后 “表哥,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皇后第二次没有直接喊高素尘的名字,也不是用职位相称,而是又轻轻柔柔地喊了他一声表哥。高素尘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答她的话。 可是,当她但第三次叫出表哥这个称呼的时候,高素尘终于还是心软下来,正视着她的眼睛:“你说,表哥都听着的。” “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皇后只要稍微用气,就止不住地想咳嗽,只能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更加小声,“我最后,还剩下一个心愿没有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将环抱着自己的秋水的手牵了过来。秋水虽然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眼下这种情况,终于是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秋水是我在宫里,最后一个牵挂的人。但是,我死了之后,她可能也会被要求殉葬,又或者是出宫被她爹娘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我实在不放心她的下半辈子……就这么……轻易……被断送掉……”皇后的奇气息似乎因为方才一连串的话又变得不稳,语速再次变得缓慢起来,“我知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 皇后话还没有讲完,聪明如高素尘已经知道了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原来,到最后,她都还是想着将别人推到自己怀里。 高素尘不是不知道,皇后自始自终对他都没有男女之情。但因为皇后心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狠心的拒绝的话,他便一直自欺欺人,心存希望。直到今天,他心底一直给自己营造的那个梦境才突然间被皇后给打碎了。 “我知道……你至今未娶,是为了等我……奈何我实在没有多余的感情来爱上你……虽然陛下待我薄情寡义,但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爱上他的那天起,就注定了我的悲剧……但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眼下我就要死了,秋水,秋水我就……交给你了……”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已经越来越近,皇后同高素尘说完这件事,紧紧地攥住他的袖子,言辞恳切地请求他。还没有等到他答应,皇后又将目标转向了一边的秋水:“秋水……高太医,就拜托你照顾了……” “娘娘……” 秋水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虽然皇后这个举动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考虑她的感受,甚至将她当成是替自己赎罪的筹码。但秋水心里清楚,要是自己不出宫,就会被皇帝拉出去殉葬。要是得到圣旨出宫,也逃不过被当成筹码交换彩礼的命运。 皇后给她铺好的这条路,甚至可以说是她最适合走,也是最无忧无虑的一条路。 “娘娘,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的什么请求我都答应!” “好,这就好……”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看向高素尘的方向。 秋水都已经同意,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她钟舒窈对自己的请求,高素尘从来就没有学会过拒绝。 “我答应你。” “谢谢……你们……” 似乎觉得皇后已经说了太多的话,皇后突然一阵猛地咳嗽,又将一口血咳到了地上。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皇后抓紧时间,同秋水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写给霏霏,还有阿楚他们的信,就放在我平常最宝贝的箱子里,你知道的。等他们回来,你帮我把那些信交给他们……还有……留给你和高太医的一份……懿旨……可以保你和……高素……尘的性命……” “好,我知道了。” 秋水含着泪点头。皇后交待完所有的事情,紧紧握住秋水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松开。秋水不想,也不敢面对皇后就这样离开,赶紧反手握住她。 只是可惜,留不住的人,总归是留不住的。 皇后的头突然一歪,最终还是没有了气息,彻底离开了他们。 等到许承乾赶到的时候,便只看见秋水抱着皇后痛苦的场景,一边的高素尘无助地半跪在地上,似乎也因为皇后的离世瞬间老了十岁。陈若弗见到皇后周遭全是血迹,忍不住心头一跳,不敢多看。 “高素尘。” 许承乾淡淡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迅速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高素尘从地上起身朝他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皇后情况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已经崩逝了。” 高素尘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他身后微微露出得意神情的纯妃,将自己捏成拳头的手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微臣来的时候,娘娘就已经没气了。” 他不想让皇后死了之后还被皇帝怀疑同他有染,故意隐去了之前皇后同他交待事情的那一段。 “皇后是因为疫病丧命的?” “是。” “那这尸体,可要赶紧处理了。” 许承乾皱着眉看向已经了无生气的皇后的脸,“若是因疫病而死,这尸体必须火化。否则这两仪宫又得有人染上疫病。” 虽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高素尘见他果真对皇后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一句话憋在心里差点就要说出口,却被秋水悄悄给拽了拽裙摆,让他冷静下来。 高素尘赤红着的眼睛悄悄低下去,恭敬地回话:“陛下说的是,微臣一定立刻找人处理。” “还有,皇后崩逝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外传。” 皇帝先是警告性地看了一眼高素尘,旋即看向周围的人朗声道:“要是被朕知道这个消息被别人知道了,查出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必定斩首示众。” “陈若弗,你做好消息封锁的工作。” “是。” “可是,陛下——” 秋水没想到皇帝竟然无情至此,甚至连葬礼都不肯皇后好好办一个,“皇后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这葬礼继续拖下去,怕是有些不妥……” 秋水的声音越来越小,许承乾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不耐烦,“朕做的决定,还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来教训朕?” “秋水,陛下也是有苦衷的……” 纯妃这个时候故作关心地走出来同秋水说道,“要是这个时候被北辰的百姓知道皇后去了,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陛下又该怎么办?为了陛下为了北辰,只能委屈皇后姐姐了……” 委屈?这些年皇后在他那儿受的委屈还不多吗? 当然,秋水只敢在心里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只能对她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现在离了皇后,更加什么都不是。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启程回京 皇后的尸体很快就被拿去火化了。 在她的尸体被火化的那天,秋水亲眼看着她化为灰烬,跟着又一次哭红了眼睛。因为皇后的死讯并没有对外公布的原因,许承乾甚至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钟家的人。所以送皇后尸体去火化的,也只能是高素尘和秋水两个人。皇帝那边,也只有一个陈若弗跟着过来看看场罢了。 许承乾甚至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都说帝王无情,可我看陛下对之前的贵妃娘娘,还有现在的纯妃娘娘都宝贝的紧,一点都不像是武清的样子。看来这无情,也就是对我家娘娘无情罢了。” 秋水看着炉里的火,她的眼睛里似乎也跟着跳动着火焰,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质问许承乾一番。 “贵妃娘娘并瞧不上他,他对纯妃,也不过是一时的宠爱罢了。相比起得到这种飘忽不定的帝王的宠爱,我倒觉得舒窈得不到反倒是一件好事。” 高素尘也已经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看见过一个又一个妃子一时间恩宠无限风光无限,转头却又跌落云端任人嘲讽,前后差距简直是云泥之别。也有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差距选择寻了短见,又或者下半辈子都疯疯癫癫不知所云。那冷宫里,不就都是这种人么? 如果舒窈因为这种事变成那副模样,高素尘反倒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结局。 虽然她自己觉得,她好像从来都是求而不得。 “高夫人,高太医。” 陈若弗远远地见到秋水和高素尘两人并肩而立,急忙走上前来同两人打了声招呼。 皇后走后,许承乾原本想下令让秋水也跟着殉葬。秋水突然想起临终前皇后对自己说的那道懿旨,匆匆忙忙往内殿去寻,并将它交到了许承乾手上。 却怎么都没想到,上边写的居然是给秋水和高素尘赐婚的内容。 原来那天娘娘背着自己偷偷写东西,就是写的这个…… 秋水跪在地上,侧身凝望着已经完全冰冷下来的皇后,方才她让自己鉴赏字画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自己脑海中盘旋着。 她至今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她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而皇后,甚至连这一点都已经考虑好,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娘娘……” 皱眉看着上边盖着的凤印,许承乾也没有打算再继续针对秋水,将那懿旨给拿在手上,开口对两人说道:“既然皇后已经给你们两赐婚,朕自然没有什么可干涉的。” “多谢陛下。” 高素尘搀着秋水从地上起来朝皇帝道谢,谁知许承乾之后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高素尘,皇后说你有意隐退告老还乡?” 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皇后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在懿旨上这么说,也就顺着他的话点头说道:“是的。原本臣进宫来,就是为了秋水。现在皇后娘娘已经为我们赐婚,微臣也就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 “为了秋水?” 居然不是为了皇后? 许承乾原本之前一直怀疑高素尘同皇后有染,尤其是之前在李惟楚他们出发去嘉福县的时候,听说高素尘和皇后走的近,那会儿许承乾就有想好好针对一番高素尘。 虽然他对皇后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身为皇后和别人有染,也是给皇室丢面子的事情。 结果现在听高素尘这么一解释,再加上如今皇后临死之前还为两人赐婚,许承乾也就相信了他的话,瞬间释怀了一般露出了十分隐晦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朕便成全你同秋水,也算是了了皇后的一番心愿。” “陛下宅心仁厚,实乃江山社稷之福——” 纯妃这会儿适时出来拍了个马屁,皇帝自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满意地看了秋水和高素尘两人,旋即带着纯妃离开了凤鸾殿。 想到昨天的场景,秋水对皇帝的那副嘴脸忍不住作呕。 连带着现在看见陈若弗,都觉得有些恶心。 秋水别开头去,似乎并不是很想同陈若弗说话。他也知道秋水心中有怨,连带着看自己不舒服也十分正常。好在一边的高素尘还算冷静,过来同陈若弗搭话让他不至于尴尬:“陈公公。陛下今日也抽不出空来么?” “这……” 陈若弗当然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说皇帝这会儿还待在纯妃娘娘那儿,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了句在忙,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懂的人自然都懂。 “那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给皇后娘娘办正式的丧礼。” “听陛下的意思,是要等到嘉福县那边的事情了结,京岚城的疫情也结束了以后,才会给皇后娘娘办正式的丧礼。” “居然要等到那么久以后?” 虽然之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要被压很久,但秋水还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被延迟到那种时候。现在嘉福县的疫病还没有彻底解决,谁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结束这一切。皇后崩逝这么大的事情,皇帝压住消息就算了,甚至连正式的葬礼都要延迟到那个时候。 “陛下会有这种想法也并不奇怪。”高素尘沉声道“毕竟还在疫情期间,皇后的葬礼势必会有大量人群聚集在一起,疫情再次爆发的风险也非常高。陛下也是为了百姓们考虑。” “嗯,陛下就是这个意思。”陈若弗虽然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想,但他毕竟还是要帮皇帝说话,也就顺着高素尘的话应了下来。 场面一时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火焰的声音越来越小,高素尘的眼神看向面前的火炉,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钟舒窈要是知道,她让自己亲眼看着她的尸体在火炉中化为灰烬。 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疼他? …… 李惟楚同许海晏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嘉福县同瀛王他们汇合。没想到唐霏霏也听说了皇后去世的事情,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先行回到京岚城。李惟楚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许敬桓,想到他父亲手底下的人杀害了自己全家。 虽然都是被许承乾威胁,但李惟楚心中还是有道坎过不去。 对上许敬桓的眼神,李惟楚只是淡淡地朝他点头,旋即转回到许海晏身边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沉重的任务 “丞相大人。” 正同李惟楚说笑的时候,一边突然有人过来出声同两人打招呼。许海晏看着面前主动同自己搭话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倒是李惟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指着他说道:“我好像在霍府见过你?” “夫人好记性。” 那个穿着褐色短衫的男子转而面向李惟楚,“我是霍将军的属下左恩堂,之前我同夫人在霍府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夫人这就对我有印象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在霍府讲学的时候,你还问过我几个问题。” 不知为何,听李惟楚突然提起这件事,左恩堂忽地一下脸红,旋即微微点头算是承认了下来。 “这次皇后娘娘崩逝的消息,是霍将军让你送来的么?” “嗯。” 左恩堂微微点头。李惟楚却有些不解:“传信这种事情,怎么会还特意让你过来一趟?” “那是因为霍将军说有单独的消息要让我传给小王爷许敬桓。” 传给许敬桓的消息? 李惟楚看向许敬桓的方向,想着他同皇后也算是没见过几次面,应该不是急着去奔丧的。脑海中像是突然闪过了什么,立刻反应过来,跟着激动地握住左恩堂的肩膀:“是不是槐夏已经生了?” “你怎么能问出这种白痴问题。” 许海晏在旁边一敲她的脑袋:“我们走的时候,槐夏都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我们来嘉福县已经八个月,当然已经生了。” “哦哦,我倒是激动的有些糊涂了。”李惟楚勾手指算了算日子,“那看来霍将军让你过来唤许敬桓回京,是不是赶孩子一百天的宴席?” “嗯。”左恩堂回答,“槐夏小姐生了对龙凤胎。虽然霍将军嘴上说着不喜欢小王爷,但这两个孩子身上毕竟流的是他的血。眼下疫情结束,也还是让他来看看自己的孩子。” “龙凤胎?!” 李惟楚整个人下巴都要被吓掉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左恩堂,又回头朝许海晏眨巴眨巴眼,“不是吧,我们离开京岚城的时候也没见槐夏有多大肚子啊?怎么就生了对龙凤胎?” “谁知道呢?我不太懂。” 许海晏朝她摊手,接着凑到李惟楚耳边来,“不过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试验什么?” 李惟楚一下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看向许海晏的方向。 见他突然一副坏笑的样子,就算李惟楚反应再迟钝,也算是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伸手过来就是一个爆栗:“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对生孩子没兴趣。” “好了好了,就是逗逗你的。” 许海晏过来揉揉她的头发,“我也不想让你生孩子。咱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遭那劳什子罪做什么。” “那你不怕母后父王催我们两个?” “母后自己都说生了我同小清之后就后悔了,就算你说不生,她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许海晏忽然间皱起了眉头,“不过,我父王那边可能比较麻烦。”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惟楚双手一摊,“现在最高兴的是,槐夏生了龙凤胎。也算是最近这段沉闷的日子最令人开心的消息了。” 这般说着,李惟楚似乎又想起了皇后去世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在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脑海中浮现出许承乾那副薄情的模样,还有那天不分青红皂白责备皇后的场景。 皇后娘娘那般柔柔弱弱的性子,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不用想,肯定有许承乾在背后推波助澜。 心中对许承乾的厌恶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所有提前返还的人应该都已经到齐了吧?” 瀛王牵着自己的马站在众人前边。李惟楚也跟着回头,看见许敬桓,唐霏霏,郑玄羿都跟在后边,夏如云也静静地站在瀛王身边,沉静的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李惟楚觉得奇怪,正准备开口问问,就见到瀛王催那边还在同沈廷磨磨唧唧说个不停的许菏清:“许菏清!你在干什么呢!” “就让我多同沈廷说几句话怎么了嘛!” 许菏清还在拉着沈廷的手。虽然已经习惯这个样子的许菏清,但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亲密,沈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好了,你父王在催你了,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家都等你。” “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想起那天沈廷的商队被劫,自己却那么久之后才得到这个消息,心下一阵后怕。突然对着天空大声喊了句阿志,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阿志就这么出现在许菏清面前。 “郡主。” “给你一个任务。” “郡主请说。” “在我不在沈廷的这段时间,你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阿志是你的贴身护卫,你总让他跟着我做什么?” 沈廷当即表示了拒绝,朝一边的阿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他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跟你说沈廷,你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许菏清眼神坚定,一副不容对方拒绝的样子,“上次就是因为忘记把阿志派到你身边,才会让你差点受伤,才会让肖无涯这种家伙得逞。眼下我不在你身边,必须得让阿志保护你我才放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许菏清郑重地同他说道,“沈廷,我这次是同父王哥哥他们一起走。他们各个都是高手,我自己也会武功,只要不是几百个人上来,都没什么问题。但你不一样,你自己没什么功夫,身边的护卫武功也不高。稍微来几个高手就能把你们给干趴下,你说我怎么能放心?” “可阿志是瀛王殿下来护你性命的,我……” “你就是我的命。” 许菏清出声打断了沈廷的话。知道旁边的人都在等她,她便最后同阿志说道:“交给你了。” “是。” 阿志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看着许菏清往瀛王那边的方向走过去。 “阿志,其实你可以不用……” “我只是听从郡主的命令而已,别的事情,同我无关。” 阿志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廷,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少见地不自然地扭开头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皇后的信 李惟楚和许海晏他们花最快的时间赶到了京岚城。 因为遗体早就已经火化的原因,况且许承乾也有意等到许海晏他们回京岚城之后才给皇后发丧。即使许海晏他们花了七八天的时间才赶回到京岚城,也并没有耽误什么。只是路上夏如云偶尔表现出来的憔悴疲惫状态让瀛王很是担心,中途放慢了些行程。但她自己倒是一直说自己没事,紧赶慢赶地,比起许海晏他们快马加鞭,也只是晚到了半天多的时间而已。 许海晏他们回到京岚城的时候,霍宗明正站在城门口迎接他们两个。许海晏飞身下马,跟着走到李惟楚身边来把她扶下马,站在霍宗明面前。 “丞相大人,阿楚,欢迎回来。” “真是许久未见了霍大人。” 许海晏看着面前已经蓄起胡子的霍宗明,笑眯眯地说着。 同许海晏打完招呼,霍宗明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看了看李惟楚全身上下:“去嘉福县没少受苦吧?” “还好义父。” 李惟楚见他一直惦念着自己,心下也是一阵感动,“就是累了些,但别的也没什么。” 她并没有打算同霍宗明说他们在肖无涯太守府上的遭遇,免得让他这个时候还来担心一阵,也就这般含含糊糊地应了过去。 霍宗明跟着点头,回头看向许海晏的腿:“丞相大人的腿……已经完全好了?” “嗯,公孙先生前段时间帮我治好的,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许海晏依旧是用的这套说辞,免得无意中露出什么破绽,“倒是要先恭喜霍大人你了。” 霍宗明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许海晏指的是什么事,憨笑两声:“老夫真的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抱上外孙的那天。” 原本之前以为自己的女儿代替楚王的女儿死了,李惟楚也跟着被拐卖走不知所踪。结果没想到,不仅李越大哥的女儿还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自己的女儿也还活着,而且还给自己生了两个水灵灵的外孙。 槐夏生产的那天晚上,霍宗明这个铁汉当着霍夫人的面掉了一把眼泪。 霍夫人一边嘲笑他,一边也明白他心里想法,环抱着他好生安慰。结果等到接生婆在里边说可以进去抱孩子的时候,霍夫人立刻抛弃了自家丈夫进去看乖巧外孙去了。 “真是好想看看槐夏的那两个孩子。” 李惟楚也在一边说着,“总觉得有些梦幻,好像认识槐夏没有多长时间,她还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结果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我都才十七岁呢,槐夏年纪跟自己一样大,也就只是差了几天而已。 李惟楚再一次觉得她的人生好像按下了两倍速的按钮,自己却按了个暂停键。 “你同丞相大人不是也已经成亲了么?槐夏都已经生了,你们两个肯定也快了。” “不快不快不快。” 李惟楚没想到居然又被绕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摆手否认,“我还小,不着急。” “嗯,的确,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慢慢来。” 霍宗明点头附和着李惟楚的话。许海晏却突然问了一句:“陛下呢?” “陛下……” 突然被问起这个问题,霍宗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陛下最近一直同纯妃娘娘在宫中……” “皇后娘娘感染疫病而死,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还同别的妃子你侬我侬?” 李惟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可霍宗明并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的人,看来许承乾的一举一动再次刷新了自己的底线。李惟楚一刻都不想回想起皇帝这个骗子,霍宗明又接着说道:“说起来,高太医和高夫人知道陛下派我来迎接你们之后,同我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高太医?高夫人? 这高太医她倒是有些印象,毕竟当初在牢房的时候,多亏了他和皇后,自己才能勉强吊着一条命。不然恐怕等不到母妃过来救命,自己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回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不在京岚城的这八个月的时间里,他居然已经悄悄把婚礼都给办了? “义父,那个高夫人是谁啊?” “高夫人啊,好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秋水。虽然现在已经用高夫人来称呼她,但两人好像还并没有成亲,没有礼成。” “为什么啊?” “因为就是皇后娘娘死后留下的那道懿旨给两人赐的婚。高太医还借着这个机会辞官准备隐居。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丧礼还没有办,两人现在才一直留在京岚城没有离开。也是秋水告诉我,说皇后娘娘还留了信给你还有唐霏霏。等你们回来就带你们去取。” “皇后娘娘还留了信给我?” 李惟楚一时间有些哽咽。 没想到皇后居然一直惦记着在嘉福县的他们。 “等你们回府上好好休整一下,我再带你们去……” “义父,我想现在就去。”李惟楚知道了这个消息,片刻都待不住,只想赶紧知道皇后到底同自己说了什么,接着回头争取许海晏的意见。 许海晏向来都听李惟楚的,见她想去,也跟着答应了下来:“你要想去,我跟你一块儿便是。” 丞相府的管家也早早地就在边上候着了。 许海晏将自己和李惟楚的行李都交给了管家,两人跟着霍宗明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高素尘虽然之前一直住在宫里,但毕竟是太医院首席,在宫外也有自己的宅子,自从出宫之后,他便同秋水一直住在这间府邸上。 李惟楚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秋水要出门。 霍宗明虽然进宫频繁,但毕竟是外臣,对内宫的人都不太熟悉。况且对于秋水也接触不多,印象也不深。反倒是李惟楚眼尖,一眼就看见出门的秋水,急忙开口叫住了她:“秋水姑姑!” 听见这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秋水抬头往这边一望,就看见李惟楚正在同自己招手。 “李姑娘!” 秋水提着裙摆,激动地跑向李惟楚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第三百五十九章 音容犹在 秋水在之前李惟楚下狱的时候,也算是接触过一段时间。皇后在宫里本就没什么朋友,虽然之前同唐霏霏感情不错,但秋水总是觉得因为唐霏霏夺走了许承乾的宠爱,皇后才会变得郁郁寡欢,所以对唐霏霏不怎么喜欢。 相比起唐霏霏,她更喜欢之前在冬至宴就给皇后讲话,之后也维护过皇后的李惟楚。 眼下见皇后为数不多的朋友终于回到了京岚城,秋水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过了伤心那会儿不会再哭,结果看见李惟楚出现在自己面前,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洒脱,能很快把这件事带给自己的伤痛给抛到脑后。 李惟楚先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跟着也开始难过起来,轻轻抱住秋水安慰起她来。 其实她自己心里同样不好受。 只是在嘉福县这么多天,她好像已经见惯了生死,也经历了种种。杨轩的爷爷,还有那个老爷爷,丰年,小虎……一个一个人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在自己眼前死去,虽然听见皇后离开之后心中五味杂陈,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种始终无法缓过来的感觉。 直到现在看见秋水的样。 “好了,别难过了。皇后娘娘见到姐姐你这个样子,肯定也跟着难过。”李惟楚拍拍她的后背,见到高素尘也跟着从府上走了出来,接着打了声招呼,“高太医。” “夫人,丞相大人。” 高素尘见秋水见着李惟楚又哭了一会儿,似乎也跟着有些受到她的影响,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你们是来拿皇后娘娘留给你们的信的吗?” “是,霍将军说秋水让我来拿。” “我现在带你们去。”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收敛住,秋水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擦干,同高素尘一起,带着他们往府里走。 因为时常不在府上住的原因,高府的陈设显得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陋。随意同高素尘他们聊了两句,知道他们等到皇后葬礼结束,就要离开京岚城找地方隐居。 “不过现在还没有想好具体去哪个地方。” 高素尘同许海晏说道,“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 “挺好的。”许海晏看着李惟楚同秋水走在前边,脑海中似乎又想起很久之前有过的那个想法,“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同你问问经验。” 似乎对许承乾心中也有这种想法感到意外,张嘴想同他说瀛王的事,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也就只微微点头回答:“嗯,到时候可以信件联系。” 许海晏见李惟楚同秋水聊的起兴,自己在脑海里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会不会喜欢自己计划中的这种生活? 像李惟楚这样的人,只有放在尘世当中才能大放异彩。要是真的让她就这样跟着自己隐居,才是真的委屈了她。 这样想着,许海晏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自私。 不过,现在这件事看起来还为时尚早,等到再过段时间,再同她说自己的想法也不迟。 “娘娘给你还有贵妃……唐霏霏都留了信件,临终之前托付我交给你。” 秋水走到自己的房间,让许海晏两人在外边等着,自己同李惟楚进来,将信件郑重地交到她手上。 “放在这抽屉里边的,还有另外这一包同这信件放在一起的东西。因为娘娘很多物件都跟着准备一块儿下葬,我怕这是什么重要东西,或者是留给你的或者是留给唐霏霏的,也就跟着拿出来了。等会儿你看看信件上有没有提到这个,有你直接拆了就行。没有的话应该就是唐霏霏的东西。” “好。” 李惟楚拿到那封信,看着上边已经写的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眼眶忽然间有些湿润:“看来娘娘有好好临摹我走之前留给她的帖子。” “是啊,娘娘说,她最喜欢的就是那首《长恨歌》了。尤其是那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秋水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又忽然想起上一次听见这句诗的场景。 就是皇后娘娘吐血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秋水忽然间沉默,李惟楚也没有打算深究。只是默默地拆开了那封信,从里边拿出了那几张薄薄的信纸。 信很长,足足写了十几页。 “阿楚,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想来是已经从嘉福县平安回来了。虽然我不清楚你在那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想来肯定是客服了重重困难才能顺利回家,先恭喜你!” “你要是看见我这封信的字迹肯定觉得很奇怪。明明信封上的字已经是簪花小楷了,为什么信纸里的内容却不是用簪花小楷写的?其实是因为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没有对这字体特别熟悉,所以才用回我原来的字迹的。不过,为了给你个惊喜,我悄悄练习你的名字练了好几遍,所以才能写成信封上那样,你觉得怎么样?” 皇后在信里,好像同之前的她似乎一点都不一样。从前在宫里,皇后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天性,要做一个端庄贤淑的皇后。其实谁也不知道,她之前同样也是个活泼的女孩子。 她还在信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其实大多都是疫情期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起哪天京岚城下了大雨,把御花园那些好看的花全都给冲的七零八落也没人收拾;又说最近宫里因为疫情比平常更安静,她也曾经偷偷溜出去走了走,不过后来也只敢在她凤鸾殿附近散散步打发打发时间…… 虽然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李惟楚看得十分开心。 就好像皇后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聊天一样。 “其实,早在你之前女扮男装出现在冬至宴替我说话解围的时候,我便已经注意到了你。后来那个小宫女跳井我被陛下责怪,也是你站出来替我说话。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你在着短短几次见面的时间里,能对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我伸出援手,我非常感激你。这也是后来为什么霏霏让我照顾身陷牢狱的你,我会一口答应下来的原因。” 第三百六十章 默默做的事 “所以,我接下来要同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仔细看好了。” “我虽然同陛下算不上亲密无间的夫妻,但毕竟也是他的皇后。他的身边同样有我的眼线。先前宫女那件事,想来你那么聪明,就算我不说,你肯定也猜到了是他在背后设计陷害你。当时在我被污蔑之后,原本只是想着争一口气,想还自己一个清白,最没想到最后调查到是他在背后设计陷害你,还借口推脱到我身上。虽然我没法子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但我曾经在那个宫女那儿找到了一个物件,能够指向这件事就是他暗中所为。那是一个玉佩,是只有陛下他们那一辈才有的玉佩。” “也就是说,那玉佩只有瀛王和他才会有。但当时瀛王同那宫女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它的指向性很明显。那玉佩我放在同这封信一块的一个包裹里,你只要打开就能看到。”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觉得对你,甚至还有丞相大人他们做的事有很大的帮助。” “从前在他还没有坐上帝王位置的时候,我还当他一心想坐上帝王位置只是因为他想造福百姓江山社稷,所以才会让我的父亲带着钟家站在他身后,成为他最坚实的财力后盾。只是我没想到,他登基之后,一心只想玩弄权术,将皇位当成一场游戏,没有一点想要成为好帝王的决心。我知道是我看走了眼,但同样没有想到他暗中有那么多我意想不到的小动作。” “他从苍兰县太守肖无涯之间每年都有是几万两的交易。那得来的银子最后都没有进国库,而是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容年是替他掌管这些钱财的人,现在他在外边的好些产业,例如春华园,都是从里边支出的。还有很多古玩奇珍,也都是花这些钱买来的。虽然他们交易的具体项目我不太清楚,账目也被容年好生保管着,但实际上他同肖无涯的书信,我却找到机会偷偷藏了几封,也一并放在那包裹里。” “还有,在霏霏那件事之后,我知道你是楚王府遗孤。楚王当年死的不明不白,我虽然年纪尚小,同样有所耳闻。我父亲之前特别崇拜楚王,同我讲过一些。只是后来我偶然间听陈若弗说起,才知道这件事原来他在其中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我知道你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只是当时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那么说。也猜到你来京岚城的目标就是为了他。”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这件事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很多证据都已经找不到。不过,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线索。宁王许承顺,之前被陛下设计流放。他同南平王之间有过交情,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在疫情之前我派人打听过他的下落,说来也巧,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离瀛州不太远。你们要是有心,可以派人去那边找找。”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在他染上疫病的时候去照顾他的,我原本应该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否则也不会做这么多准备。” 李惟楚看到这儿,清楚地感觉到信纸上出现了一处褶皱。 这是眼泪打湿的痕迹。 “但他毕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染上疫病死去。我终究做不到。” “所以,我将制裁他的机会交给你们。反正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你们即使对他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有任何心痛的感觉。” “还有,其实我留给丞相大人的那把钥匙,不是简简单单地代表库房里的那些财产。最重要的是,有了它,就能让钟家的人听令于你。就连我父亲也不例外。之前他一直想得到这把钥匙,但我一直没有给他,其实他也不知道钥匙有这么大的作用。虽然我钟家商铺没有现在如日中天的沈家一样分布广,但在各行各业的人脉却是实打实的,一定会对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大事有帮助。” “最后,祝你和丞相大人,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我等着那一天。” 皇后最后落款,落的是她作为钟家大小姐钟舒窈的名字。 她最后是以钟舒窈的身份死去的。 李惟楚合上信,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被秋水拿在手里的那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信里提到的东西,全都在这包裹当中安安静静地放着。 “没想到她居然默默地做了这么多事……”李惟楚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她明明只需要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皇后享乐就好,偏偏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些事情……” 谁都知道,按照许承乾的性子,要是被他知道皇后带走了这么多对他不利的证据,恐怕还没等到皇后咳血而死,就已经被皇帝下令处死了。 “娘娘虽然深处深宫,其实也想像你们一样做了不起的事情。”秋水虽然不知道信上到底写的什么,但大概也猜到七八分,“只是娘娘身为皇后有自己的责任,她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责任做这些事情,这才束缚住了她。” “她平日里总在念叨说羡慕你还有端木大人,实际上却不知道,她自己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皇……舒窈姐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李惟楚点头,将装着证据的包裹重新包装好,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皇后娘娘死时前后的状态。那许承乾到底做了些什么?” 像是知道李惟楚要问这个问题,秋水一副急着诉苦的模样,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这几天以来自己想说的话全都给说了出来。 直到听完这件事为止,李惟楚都没有想到许承乾居然是个这般薄情的人。 她只感觉到窒息,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李惟楚推开门,看着正坐在庭院石凳上同高素尘说着话的许海晏。 见她终于走出房门,许海晏赶紧迎了上来,看着她已经有些疲惫的脸。 “信看完了?” “嗯。”李惟楚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眼泪给憋了回去,“看完了。” “我们回家吧。” “好。”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最想见的人 许敬桓站在霍府大门前的时候,沉寂许久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想见的人,此刻正在这扇门后边。 那天从左恩堂嘴里听说了槐夏生了一对龙凤胎消息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像是被击中了一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瞪大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距离槐夏离开南平王府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同槐夏和离也已经一年左右的时间。在南平王府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他甚至不敢在脑海中想槐夏这个名字,生怕自己忍不住就去京岚城找她。现在南平王府的事,父亲同自己说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对策,嘉福县的事情也已经解决,这个时候听见槐夏的消息,无疑就是让他立刻赶到京岚城去同槐夏相见。 但当他真的站在这扇门之前的时候,他却又有些不敢了。 他不知道槐夏是不是同样想见到自己。 就在许敬桓犹豫之际,霍府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中年妇人突然走了出来。 “宗明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是去城门口接个人吗?怎么这么久?” 霍夫人原本只是想看看去接李惟楚的人到底回来没有,结果突然发现一个骑着红鬃马的翩翩少年郎出现在自己府上,略微感到诧异。见他一直盯着自家府上的牌匾,霍夫人走上前去开口询问了一句:“你来这儿有事吗?” “夫人你好。”许敬桓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是谁,但见她气质不凡,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普通人,也就开口喊了声夫人,“我是来霍府找……” “槐夏的。” “来找槐夏的?”霍夫人突然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人居然是来找自己女儿的,瞬间绕着人家走了两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你是谁?来找槐夏做什么?” “我是槐夏的丈夫许敬桓。” “你就是那个南平王府的世子?” 虽然之前从别人口中听到小南平王许敬桓的名号已经听到了许多遍,但霍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果真同传闻中的一样,气宇不凡一表人才。 槐夏的眼光,比自己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婿,霍夫人表现出了二十分的满意。这次在嘉福县抗疫,听说他的表现也非常不错,收获了不少百姓的尊敬。如今年纪轻轻有这般成就,同京岚城许海晏他们这些青年才俊比起来也算是丝毫不差。 虽然知道对方投来的是欣赏的目光,但这种三百六十度欣赏的目光,许敬桓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承受下来:“不知道槐夏在不在府上?” “她在的。这会儿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霍夫人不是不知道槐夏同许敬桓和离的事情,不过同样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已经知道,明白许敬桓这个举动是为了同槐夏划清界限,免得之后连累她。也正因为如此,霍夫人对他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我现在带你进去吧。” “可以吗?” “当然。” 霍夫人笑眯眯地同许敬桓点头,主动走在他前边,带着他进了府。 为了避免人群聚集,很多在京岚城的丫鬟小厮都被打发回了他们自己家,偌大的霍府也变得安静下来。许敬桓跟在霍夫人身后四处看看,沿着一条小路七拐八绕,突然在一处算是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槐夏。” “娘,你怎么回来了?爹呢?你身后那人又是谁啊?” 久违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许敬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可如今连呼吸声都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霍夫人神秘地笑笑,旋即从许敬桓身前挪开步子,让他出现在槐夏面前。 “你看看就知道了。” 槐夏原本前一秒还在笑嘻嘻地逗着摇篮里的孩子,抬起头同霍夫人稀松平常地对话。而突然出现的许敬桓,好像让她突然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几秒钟。 她多久没有见到过面前这个人了? 双手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袖口,霍夫人见自己女儿这么紧张的样子,回头看看许敬桓也是这副模样,摇摇头同两人说道:“槐夏,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我去找你爹去。” “夫人慢走。” 许敬桓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霍夫人听见他还喊自己“夫人”,微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你应该跟槐夏一样叫我娘。” “不瞒夫人,我已经同槐夏和离了。” “那你方才不还称自己的是槐夏的丈夫?” 霍夫人调侃着说着,“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也知道你的苦衷。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么?” “是。” “那就好好同槐夏谈。”霍夫人低声道,“槐夏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同她说明白,她会理解的。” 许敬桓郑重地点头,霍夫人见他这乖巧的样子,觉得同槐夏也实在算得上是绝配,笑眯眯地同他说:“我等你之后叫我的那声娘。” “借夫人吉言。” 霍夫人最后快步离开了这个院子,只留下许敬桓和槐夏两人站在庭院中面面相觑。 一段冗长的沉默的尴尬。 两个孩子像是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哥哥突然蹬着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妹妹在旁边鼓着掌。槐夏一边怕他们着凉,给他们裹好小被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了个问题: “你最近还好吗?” 却没想到许敬桓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槐夏突然轻笑一声,许敬桓见她笑,也跟着笑了一声。 两人的笑声就这么在冬天的阳光中交汇。 许敬桓往槐夏那边的位置坐了过去,她只是低头笑着,默不作声。许敬桓看着摇篮里两个乖巧的孩子,想到是自己的儿子女儿,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嘉福县肯定很辛苦吧。” “其实还好,只是见到那么多生离死别,心情的确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许敬桓伸手摇着自己面前妹妹的摇篮,“不过,看他们同离别之人重逢的时候,我也会想……”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最想见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万事俱备 许敬桓这句话说出口,原本就安静的庭院似乎变得更加安静。那两个躺在摇篮中的小家伙似乎很懂得看气氛,见到自己的爹爹娘亲安静下来不说话,他们也跟着安静下来,只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给自己摇摇篮的人。 “想见,自然就能见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槐夏才慢慢悠悠地从嘴里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你现在不是见到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槐夏会这么说,许敬桓眼神呆滞了几秒,旋即也跟着她低头轻笑,“是,现在见到了。” 一低头,妹妹睁着她的大眼睛正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许敬桓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软软的小脸:“眼睛同你长得真像,大大的又水灵,像黑玛瑙一样。” “兄妹俩的眼睛的确很像我,我娘也这么说。”槐夏开口接话,“不过这鼻子和嘴都同你长得像。我娘之前还说,这两孩子的鼻子嘴巴生的都好看,管中窥豹,就知道孩子爹长得有多么好看了。” 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的被夸,许敬桓变得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时间选择了转移话题:“两个孩子取好名字没有?” “哥哥小名叫韩韩,妹妹小名叫舟舟,大名还没有取,原本就是要等到满月酒的时候再取正式的名字。”槐夏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巧许敬桓也把眼神投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相遇,“这也是爹爹要让人把消息带给你的原因。” “毕竟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取名字你当然要参与。” “那你就没想过我不会来京岚城吗?” “没想过。” 槐夏甚至没有任何怀疑和停顿,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幸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我也要谢谢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槐夏抬眼,许敬桓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起这句很早之前就想说的一句话。 “槐夏,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槐夏的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她又何尝不想念他? 就算自己在生孩子的时候已经痛到整个人都快要昏死过去,但想到这是自己同他的孩子,想到这说不定是之后自己唯一的念想,一边流泪一边咬牙挺了下来。 那天产后大出血,爹娘都被吓坏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带出了房门,霍宗明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都不忍多看一眼这种场景,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出现在里边,只能在外边干着急。霍夫人就算进了产房里,也只能跟着在一边干着急,说几句安慰的话,也同样起不了什么作用。 槐夏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躺在床上好多次昏死过去,迷迷糊糊想起许敬桓的身影,又挣扎着醒来。经过大夫的抢救,才终于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她不想同许敬桓说这些事让他徒然担心一番,她只想着,这个时候能看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面前,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许敬桓一把将槐夏揽进自己怀里,什么话都没说。 他只需要之后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 “父亲已经想好了对付许承乾的对策。”许敬桓突然开口说道,“所以我这才来京岚城,除了要来见你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不是同瀛王他们有关?” 似乎有些意外槐夏知道这件事,许敬桓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反应过来槐夏同李惟楚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肯定会对这件事有所耳闻,所以跟着点了点头,“是,看来你也已经知道了。” “之前听阿楚同父亲谈起过。”槐夏面色凝重,“这样看来,瀛王已经凝聚了很多地方的势力啊。” “是,除了我们南平王府,霍将军现在好像也已经同瀛王站在了统一战线,还有李惟楚的养父,楚王余部的势力,还有之前瀛王就已经联络好的势力。就算京岚城以及周边的势力比较薄弱,也已经足以同皇帝抗衡了。” “已经决意要做那件事了吗……” 槐夏同夏如云一样不喜欢打仗。还在她小时候没有被拐走同霍宗明生活在一起那会儿,她便因为那些哀嚎还有惨叫变得害怕畏惧战争。她还记得爹爹每天出去的时候穿着擦得锃亮的铠甲,回来之后上边满是血污。 所以她很讨厌打仗。 “就没有别的法子?” “我原本也同你一样存在着这个疑问。”许敬桓回答道,“不过,当我看见此次疫情期间,因为许承乾暗中同各地太守勾结,让许多州县因为资金不足而无法得到最快最准确的防护。苍兰县的肖无涯就是其中一个鲜明的例子。他将沈家做的口罩和手套劫走一部分倒卖赚钱,最后那些钱有些还进了皇帝的腰包。皇帝再用这些钱去过他奢靡的生活,不管百姓的生死。这样的皇帝,你说留着还有什么必要?”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 槐夏叹气一声,知道这个问题说下去可能永远也说不清楚。这件事瀛王已经准备了这么多年,就算她再怎么争辩,也改变不了这既定的现实。 只是让她感到十分可怕的事情是,瀛王居然默默布下了这么大一张网。 “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许敬桓朗声道,“他本就是一个失格帝王,他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槐夏没有接他的话,只弯下腰去轻轻摇着手里的摇篮。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场战争,无可避免。 …… 夏如云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京岚城门口。许承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了一声:“小夏,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就是有些闷。” 马车停下来,正好给夏如云找了个借口,掀开帘子立刻下了马车,突然一股冷风迎面吹了过来,冷的她连需打了好几个哈欠。 瀛王赶紧将车上的斗篷拿下来给她披上让她暖和。 “还冷吗?” “不冷了。” 夏如云跺跺脚,看着自己肩上的斗篷,又回头看了一眼瀛王。 这个人,要多看,仔仔细细地看。 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夏如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 第三百六十三章 庆祝会 皇后的葬礼是在李惟楚他们回到京岚城三天以后进行的。虽然疫情已经过去,但这场葬礼依旧不敢办的太大,当然,又或许是皇帝本来就不想怎么大办皇后的婚礼。若非还需要仰仗钟家的势力,恐怕在皇后吐血身亡的那天,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立纯妃为皇后了。 不过,虽然纯妃现在还是处在妃位,甚至连贵妃的位置都没有,但她享受的待遇,同皇后其实也已经没有什么差别,这些事,后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不过,除了感叹一声天家的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以外,那些宫女们也只能安安静静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没人敢多在背后嚼舌根。 毕竟现在是纯妃掌管着后宫,要是被她听到有人提起前皇后的事,估计下场会很惨。 纯妃一直看不惯皇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那天皇后葬礼的时候,纯妃并没有出现在葬礼上。皇帝也只是做了做表面功夫,一直在旁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惟楚倒是看得开,那纯妃在,说不定皇后还不能安心上路,李惟楚也不是很想见到那个女人,安心把葬礼办完,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只是他们回到府上的时候,轮到许海晏有些不敢相信皇后娘娘就这么走了。 “皇后娘娘留下来的东西,对我们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许海晏想起那天李惟楚给自己看的皇后留下来的指证皇帝的证物,再次由衷地感叹道。 “对了,娘娘在信里提到的流放的宁王许承顺,有没有打听到下落。” “已经派人去找了,那边的人传消息回来说有了些眉目,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人,估计也快了。”许海晏回答,“不过这么多年的流放,宁王的身体肯定大不如前,再加上年纪已经那么大,恐怕还需要在外边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嗯,宁王是我们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必须要打好才行。” 要是就这么简单地把人给接进来,被许承乾发现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想个办法把人给解决了。 “还有肖无涯……现在也不知道父亲准备怎么处理他的事情。”那天瀛王同他说起自己同肖无涯的交易,连带着许海晏都开始头痛起来。毕竟随州不是一个小城镇,而肖无涯的为人他们也十分清楚。这眼下还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先做出了这样的许诺,且不知道他最后一张底牌到底是什么,给人一种处处受制的感觉。 真是从来没有放松的时候。 李惟楚见许海晏头疼不已的样子,伸手在他脸颊边戳了个酒窝:“反正现在烦恼也没用,不如放宽些心态?” 许海晏回头看向李惟楚,见她一脸又有了什么鬼点子的样子,扬着眉问她:“怎么,你是不是想让我带你出去玩?” “话不能这么说——” 李惟楚给许海晏按了没两分钟,就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坐下,“这不是给你放松一下嘛。劳逸结合,说不定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许海晏低头思忖:“其实也不是不行……最近好像也没什么事。出去玩一天两天也没什么。” “也不用去太远的地方,就去京岚城郊外那边转转散散心就好。”李惟楚环住许海晏的胳膊,“听说那边的风景还挺漂亮的,我都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说到玩……最近京岚城着手准备复工,听说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庆祝疫情结束的庙会。” “真的?!” “嗯。” 见到李惟楚难得同个小女孩一样兴奋地跳起来,许海晏微笑着抬头看向她,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转转,怎么样?” “好啊好啊!”李惟楚最喜欢京岚城的庙会了。上次灯会因为燕绥在,所以她才没能好好地从头逛到尾。 今天晚上她一定要好好把庙会逛个够! “那我可得准备好一身漂亮衣服才行。”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许海晏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漂亮盒子,放在李惟楚面前。李惟楚还是第一次收到许海晏的惊喜,忍不住在内心小小地感叹了一下直男开窍,接着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 居然是她最喜欢的鹅黄色袄裙。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颜色?”李惟楚有些诧异,“之前小清也送过我一条鹅黄色的裙子,可是我都没怎么穿过。” “嗯……或许就是兄妹之间的心有灵犀。” 许海晏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直视李惟楚的眼睛。 他可没胆子说自己那天透过门缝看到了李惟楚换女装的样子。 许海晏内心的小九九,因为李惟楚全身心都在这条漂亮裙子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笑眯眯地收下这条裙子,李惟楚踮起脚来在许海晏脸颊上蜻蜓点水了一下:“谢谢相公!” “不,不客气。” 只是李惟楚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经面色绯红的好相公,抱着自己的裙子兴奋地往房间里跑。许海晏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吻的余韵当中,脸红的像是火烧云。 “怎么突然就叫相公了……” 许海晏摸了摸自己的脸,迈着步子出了大厅,琢磨着过几天又去给她买几条新裙子。 父王说的没错,果然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 京岚城的大街小巷早就已经张灯结彩。 今天晚上的京岚城,无疑比起其他任何时候的庆典都要热闹。疫情结束,所有人都像是从牢房当中释放出来一样,大笑着庆祝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在街上游走嬉戏,庆祝自己能够再次和想见的人重聚在一起。除了出来摆摊的商贩,就连普通人家也挂上了大红灯笼,到处一片喜气祥和的模样,比起过年那会儿更加有气氛。 许海晏站在房间门口,等着李惟楚换好衣服出发去逛街。 “冬律,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嘛。” 冬律帮李惟楚最后整理了一下发髻,戴上了那只漂亮的金雀钗。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终满意地点头,“好了!去跟丞相大人约会去吧!” “丞相大人!我们来了!” 冬律在房间里大喊了声,旋即打开了房门,轻轻在李惟楚背后一推,让她就这么出现在了许海晏面前。 第三百六十四章 投壶 许海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李惟楚了。 因为在嘉福县考虑到行动方便的原因,李惟楚很少穿这种衣服,大多是窄袖灰褐色的男装。突然换上这身明艳的袄裙,许海晏的目光一下就被她吸引住了。 这配色虽然同之前许菏清送给她的那一套一模一样,但因为形制不同的原因,穿上的感觉也变得大不相同。 “看上去真是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许海晏见她慢慢走下台阶,头上的流苏一晃一晃,走上前去扶住她,“就是这个小姐走路好像不太稳的样子。” “我统共才穿过几次女装啊?” 李惟楚低声嘟囔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再说了,这是你送给我的衣服,我要是不小心踩脏了怎么办?” “踩脏了?”许海晏弯腰握住她正提着裙摆的手,“踩脏了当然就买新的。” “哦——我们丞相大人这么大方的?不是很穷吗?”李惟楚回握住他的手,“洗都不洗就直接买新的?” “那可能还是要洗一下。” 许海晏附耳在她耳边说,“娘子,你也知道你相公我俸禄也就那么多。” 一声“娘子”,再加上他在自己耳边说话时喷出的气体,让李惟楚忍不住缩了缩自己的脖子,抬头见他那张脸突然又觉得帅了很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还以为我们丞相大人要走霸道总裁路线了呢。” “霸道?我霸道吗?”许海晏被李惟楚捏着脸颊,说出的话不清不楚。听李惟楚说自己是那什么“霸道总裁”,不服气地也伸手去捏她的脸,“总裁又是什么?不会又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骂人话吧?” “明明是夸你的话——” 李惟楚举手举的都有些累了,终于放弃了去捏自己面前这个一米八几大高个许海晏的脸,“赶紧走吧走吧。” 说完这句话,李惟楚就拽着许海晏往外边跑。许海晏有心要逗她,先是任由她拽着自己跑到前边去,旋即一把将她拽回来一口气将她横抱起:“我还有一个不踩脏裙摆的好办法。” “你不累?虽然我最近瘦了些。” “不累。”许海晏抛了抛自己怀里的人,“不过你好像也没有瘦多少吧。” “我捶死你!” “我错了娘子。” “……” 许海晏他们走到街上那会儿,正巧赶上夜市最热闹的时候。鼎沸的人声,欢呼的百姓,排列在两边街道的各式各样的小摊贩让人目不暇接。京岚城的春松湖也变得热闹起来,就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大小姐们也终于走出了家门,带着家中的小厮租船游湖,在湖里放起了各种各样的花灯。天上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悄悄藏在花灯间偷看这热闹的人间。 李惟楚原本一直被许海晏背在背上,最后看好多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嚷嚷着下来要去好好体验。 一路走一路吃,李惟楚肚子里装的糖人龙须酥糖葫芦油泼面已经吃了一份又一份,许海晏手里提着的东西也一袋又一袋。李惟楚转头闻见一个从来没有闻见过的香味,循着味道又去买了一小袋炒银杏果子,顺手就回头给许海晏喂了一颗。 “好吃吗好吃吗?” “嗯,不错。”许海晏一向对这种小零食不太感兴趣,不过他喜欢看李惟楚给自己喂东西时候的那种表情,“我还想吃。” “那我再给你剥。”李惟楚从纸袋子里又摸出三四颗来,把壳剥下攥在手心,露出里边翠绿色的果子,放在手心递到许海晏面前,“也不知道他这果子怎么炒的。明明银杏果这么苦,他炒的居然还能这么好吃。可惜不能吃太多,我也只能买这么一点……” 李惟楚正这么说着,许海晏低头吃那几颗银杏果的时候,李惟楚被他舌头的动作舔的微微缩了下手。 “好吃。”许海晏满意地点头,抬眼看向李惟楚绯红的脸颊。 “吃不死你。” 李惟楚见他好像根本没在意方才的事情,朝他吐了吐舌头,迈着步子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许海晏就喜欢看她生气炸毛的样子。 两人一直向前走,看见李惟楚突然停下,许海晏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转头一看,面前是一个投壶的小摊。 投壶这东西,李惟楚虽然在北辰还没有玩过,但前世学校里办过几次活动,里边就有过投壶。李惟楚当时可是投壶第一好手,没几个人能投的过她。只是这手艺许久未练,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这会儿看见有投壶,李惟楚又开始手痒起来。 “阿晏阿晏,咱们来试试这个?” 李惟楚从他背上下来,拉着他的手挤到人群中心,正巧听见那摊主在喊:“投壶啊!投壶啊!连续投中就会得到相应的奖品!要是能连续投中五十支箭,就能获得一份神秘大礼!” “神秘大礼?!” “是嘞!姑娘要不要来试试?” “姑娘!就算不能连续投中五十支箭也没有关系,他们家自酿的果子酒也是一绝,总不会让你吃亏的!” 旁边一个大汉看起来已经是醉醺醺的模样,好像他并不是来投壶的,就是花钱过来喝酒的。 李惟楚向来对这种所谓的“神秘大礼”很感兴趣,听他说的眉飞色舞,又听那大汉说本来就很感兴趣的李惟楚这会儿更加兴奋起来,撸起袖子朝老板说道:“老板!给我来五十支!” “好嘞!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十两?” 李惟楚琢磨着这箭是不是用金子做的才这么贵,自己身上一共也就只那么点钱出门,方才买了那么多吃的,早就只剩下了几个铜板。回头眼巴巴地看向许海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惟楚迅速上手从他怀里掏出钱袋来,扒拉了十两银子递给老板。 老板笑眯眯地收了钱,让人赶紧把箭给李惟楚递上。 “阿晏,等我投中五十支,把那个神秘大礼送给你怎么样?” “这么有自信能投中五十支?”许海晏挑眉。 “那当然——我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学生!”李惟楚拍拍胸脯打包票,“你得对我有信心。” “有信心,有信心。” 许海晏走上前来帮她把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去吧。” “好嘞!” 第三百六十五章 果子酒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漂亮小姑娘,手里抱着几十支箭,一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样子。周遭的众人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 李惟楚让旁边的许海晏把箭全部抱着,自己随意抽出一支来,在手指间潇洒地转了两圈,抛到左手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行云流水动作,把观众的目光给牢牢地吸引住,一时间发出惊呼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花里胡哨的功夫的?”许海晏见她听到周围的赞叹声忍不住得意,眼神略带着些诧异,转头看她。 “天生就会。”李惟楚朝他吐了个舌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平常怎么没见到你转过。” “平常?我拿毛笔转?”李惟楚伸手给他脑门一个爆栗,“到时候转给你看,甩你一脸的墨水。” 李惟楚调侃完许海晏,终于看向了那边的壶。 投壶对李惟楚来说并不难。只是,要怎么才能显得这个箭投进去的时候干净利落潇洒漂亮,让观众看得高兴忍不住喝彩,这才是现在的李惟楚追求的东西。不过,面前这壶同自己之前投过的壶比起来好像是有些奇形怪状,不过问题不大,她对自己依旧有信心。 只是,第一箭就让李惟楚傻眼了。 李惟楚极为潇洒地朝那边的壶投出了自己的第一支箭,昂着头挺着胸自信满满。这箭还没有投出去,李惟楚就觉得它肯定会进,回头就朝许海晏咧嘴笑着。 果真,那箭投进壶中,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响声。 许海晏将放在箭矢上边的目光收回,朝李惟楚挑眉,示意她回头看看她刚刚投的那支箭。 “怎么了?” 李惟楚一边嘟囔着一边回头,看见自己方才投的那支箭掉在了壶外边,下巴都险些掉在了地上。 不对啊!刚刚不是已经投进去了吗?怎么会掉出来? “刚刚不是已经投进去了吗——” 李惟楚絮絮叨叨走上前来,晃了晃方才那壶,里边居然没有响声。李惟楚举起壶来往底下倒了倒,里边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对啊老板,你这壶里怎么没有红豆填充啊?” “是没有红豆啊?为什么要有红豆啊?”这会儿轮到老板不解,旋即才反应过来,“哦——或许是姑娘那边的投壶里边会放红豆,可是我们京岚城投壶,里边可是从来不放红豆的。” “的确有些地方投壶里边会填充红豆,不过京岚城这边,为了增添投壶的趣味性以及难度,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壶中填充红豆了。你居然不知道?” 许海晏很喜欢看现在李惟楚一脸傻眼的模样,抱着手中的箭矢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不会吧,就是壶中没有了红豆而已,你就投不进去了?” “谁,谁说我投不进去了!我只是刚才不知道,所以失误了而已!” 李惟楚被他这么一番嘲笑,觉得面上无光,嘴硬着从他手里再次抽出一支箭,“这次我知道了,我一定能中。大不了等会儿再让老板拿五十支来,我一定给你弄到那个神秘礼品。” “诶诶小姑娘,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先把这杯酒给喝了。” “酒,酒?” 听见这个字,李惟楚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了。 谁都知道她李惟楚可是一口就开始神志不清的类型。上次喝醉酒出了那个什么“油啊叟未几特剥”的梗,听说还揩了许海晏的油,搞得她那段时间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许海晏。要是这次又喝醉酒出了什么笑话,李惟楚估计又得连夜挖条地道离开。 李惟楚的犹豫之色尽收眼底,那老板忙不迭给她倒了一杯端到她面前:“姑娘,你可得说话算话。” “这……我当然知道要说话算话。”李惟楚看着他手里的酒杯,“只是……” “姑娘放心,这酒是果子酿成的,不同那些大男人喝的,烈的不行的酒。这酒原本就是醉仙楼的李掌柜做出来说给小姑娘喝的,说让姑娘们也试试酒的味道,不会多醉人的。” 哦——合着李掌柜是找投壶小摊的摊主搞起联名来了? 见李惟楚还是有些迟疑,老板端着酒杯上来,特意给李惟楚看。方才老板站得远,手遮住了琉璃杯,这会儿将酒放近了些,李惟楚才看清楚他手上的那果酒的颜色。 即使在夜晚的烛火下,也能看出它是一种晶莹剔透的桃粉色,在烛火下泛着光。外边的琉璃杯衬着这酒的颜色更加好看,比起之前李惟楚见到过的酒都不一样。 “姑娘您看,这酒的颜色,同您身上这衣裳的颜色多配啊!这美酒就应该配每美人!” “不是美酒配英雄吗?”李惟楚嘟囔着,寻思着老板为了帮李掌柜推销出去这酒还真是费尽了口舌,“罢了罢了,毕竟是我输了,总要愿赌服输不是?我喝就是了。” “诶——姑娘豪爽!” 李惟楚端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一个姑娘家如此痛饮,也在一边给她喝彩。 “啊——这酒当真是好酒!”李惟楚举着空酒杯大喊道,“诸位的确应该都去尝尝。” 一杯酒下肚,李惟楚感觉自己脑袋已经开始逐渐不清醒,但面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手中拿着箭,嚷嚷着就要开始第二次投壶。 只是结果当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如意。 因为她之前投壶都是壶中有填充物,即使力气再大,那箭也不至于弹出来,所以也不太需要控制力度。可这回却不同,所以每次李惟楚都因为力气太大,搞得每支箭都是投进去又弹了出来,不仅李惟楚郁闷的不行,连周围的观众都忍不住觉得惋惜,叹息一阵一阵。 不知不觉间,李惟楚已经喝了四十多杯酒,投进去的箭也就只有七八根而已。而许海晏怀里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支箭,连续投中五十支,是不太可能的了。 “早知道我就不说大话了。” 李惟楚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回头看向许海晏的方向,“这下好了,说好的神秘大礼,我是拿不到了。” “不算说大话。”许海晏摸摸她脑袋,手动给她的脸降温,“不是还有我么?” “你?” “给你看看你相公我的本事。” 许海晏牵住她的手,站在的投壶那根线之前。 第三百六十六章 花船 “最后一支箭,我来替她投,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老板看那小姑娘也已经醉的有些迷迷糊糊,也就答应了他这个请求。 许海晏见李惟楚已经有些摇摇晃晃站不住脚,伸过手去把她揽过来,“阿楚,靠着我的肩膀。” “好——” 李惟楚乖乖应着,微微睁开眼睛看向许海晏,“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当然是帮你拿到你心心念念的神秘大礼。”许海晏勾起嘴角,“看好了。” 许海晏话音刚落,手中的箭就朝不远处的壶投了过去。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支箭的力度太大,结局也只是会向先前李惟楚那样弹出来掉在地上,最后依旧算作没有投进。 果不其然,那支箭在投入壶中发出一声响声之后,立刻触底反弹,朝壶口外边弹了出去。 只是,当所有人看到接下来的画面的时候,都被吓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那支箭,就好像任由许海晏操纵似的,从那壶口弹出来之后,又再次回到了许海晏手上。 许海晏握住那支从壶中弹回来的箭,再次朝那壶的方向将箭弹射了出去,手速快到众人险些反应不及,但那清脆的响声却又让人听得真切,所有人都清楚,那支箭是的的确确投进了那壶中的。 有心人从第一声开始数,眼珠子跟着许海晏的手在动,每多一声响声就增加一个数字。结果数到最后,光顾着看许海晏那神乎奇技的手法,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数到了哪个数字。许海晏也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只是一直不停地重复手中的动作。 终于,到第五十下的时候,那支箭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壶中。 周围的观众也跟着彻底傻了眼。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投壶的人。 “老板,连续五十支,一支不少,不知道你有没有数?” 被许海晏主动搭话,老板才从刚才他那眼花缭乱的手法中回过神来:“不用数了,不用数了!这北辰投壶第一人啊,当属公子您才是!方才那手法,咱们在场的人,有哪几个人见过啊?也就只是在传闻当中听过而已。” “还是我取巧了。” “那也得有这个能力取巧才是。”见到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板高兴的已经合不拢嘴。这人流量一大,岂不又能大赚一笔?这般想着,对许海晏的态度那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现在,就给公子您送上神秘大礼。”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礼物这么神秘。” “春松湖那边管船的老袁,最近新造了一艘花船。那船甚大,有大厅有卧室甚至还有厨房。而且那船啊,雕龙画栋精雕细琢,听说连一个小小的扶手都会有精细的雕刻,听说老袁请过来的工匠花了大功夫才造好的。只是可惜之前正巧赶上疫情,这船也一直没有机会往外放,所以他说,让我把这花船免费游湖一次的机会用来做噱头,也给他那边挽回点人气。” “原来是这样。”许海晏终于明白了,“所以这神秘大礼,就是我们能用那花船游湖一次?” “是啊!” 许海晏倒是想去,毕竟这是挺难得的一次机会。只是自己怀里这个人眼下醉成这个样子,许海晏要是带着烂醉的李惟楚上船,说不定就给一头栽水里了。 刚准备开口拒绝,怀里的人却又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大喊着:“游湖!我要去游湖!” “你真要去游湖?”许海晏双手环住她的腰免得她摔倒。 “当然要去!这可是免费的!不去白不去!” “可是你现在醉成这个样子……” “好哥哥,我要去——” 李惟楚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越发地靠近许海晏的脸。被她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亲近,饶是许海晏脸皮再厚,都有些架不住周围那些看好戏的眼神。 “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 “谢谢好哥哥——” 李惟楚面色绯红,咧开嘴笑着,脚底下跟带了个弹簧一样蹦起来,双腿环在许海晏腰间,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老板一边贼兮兮地笑着,一边将那乘船的牌子交到许海晏手上:“公子,这就是乘船的牌子。你只需要拿着这牌子去找船家老袁,他就会带着你上船的。” “多谢老板。” “公子客气了。”笑眯眯地回了许海晏的话,旋即悄悄凑近了些小声说道,“祝公子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许海晏一开始还一头雾水,见老板的眼神朝李惟楚的方向转了转,也立刻反应过来。只是,许海晏脸皮薄,没回他的话,只收下了那块牌子,低着头赶紧走了。 周围的百姓甚是热情,鼓着掌给他让开了一条道,一边起哄一边看着两人离开人群。许海晏脸皮薄臊到不行,挂在他身上的李惟楚却已经醉醺醺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听见身后有人在喊着什么,她还回过头来笑眯眯同别人打招呼,结果被许海晏一头给按了回去。 “好好待着,别动。” “哦。” 李惟楚乖乖听了许海晏的命令,头埋在他怀里动也不动,跟鸵鸟似的。许海晏好气又好笑,又想起了那天她喝醉酒嚷嚷着要给自己唱歌的场景。 时间过的真快,他们两个认识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年多了。 许海晏抱着李惟楚,依旧很快到了码头。循着打听到了春松湖老袁的位置,许海晏终于将那牌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老袁看着许海晏和李惟楚恩爱无比的样子,想到自己的花船迎来的第一对客人如此郎才女貌,心里也跟着高兴。 “公子,我现在就带着您上船。” “多谢老板了。” “客气。”老袁走在前边带路,回头问了一句,“不知公子贵姓?” “我姓许。” 许可是北辰的国姓,听见这个姓氏,老袁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道:“您莫非是丞相大人?” 许海晏笑笑不答,怀里的李惟楚却好像要替他回答似的,突然开始背起诗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能写出这样诗句的女子,除了北辰赫赫有名的李惟楚,还能有谁? 就算许海晏没有直接点名自己的身份,老袁也瞬间明白了一切。 “公子,这就是花船了。船夫等会儿会开船,船上有两个丫鬟供您差遣。我就先下去了。” “辛苦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许愿 那花船的确没有辜负老袁和投壶摊摊主的吹捧,整体花船的设计已经足够让许海晏大吃一惊,走进船舱里边,更是华丽的让人目不暇接。绒白的地毯,桌子也是摆的檀木桌,上边陈列着精巧的摆件,一边的酒壶里也传来一阵酒香,一点一点飘到许海晏面前。 看来这老袁为了拉回人气还真是下了血本。要是这花船宣传出去,京岚城的那些公子小姐估计会抢着过来预约这艘花船游湖。一次游湖收的费用高些,很快就能收回成本,赚的盆满钵满。 “看来我们今天晚上还真是赚了。” “什么赚了?” 李惟楚这会儿好像终于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华丽的房间,“这是哪儿?” “花船啊?你忘了?” 许海晏搂过她的腰,“不是你刚刚嚷嚷着要来么?” “这就是花船?”李惟楚忽然瞬间清醒过来,从许海晏怀里走出来,绕着整个房间转转悠悠,到处摸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船里边的房间也太好了吧?比我们丞相府的房间还要奢侈!这要是租一晚上得花不少钱吧?” 许海晏扬起眉毛朝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应了一声。李惟楚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个锡制的酒壶,看着上边的葡萄花鸟纹忍不住惊叹:“啧啧啧,看来船家是下了血本了。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呢……他不怕我们把船上的东西偷了直接开溜?” “笨蛋,船家难道不会登记的吗?”许海晏过来一拍她的脑袋,“他可是知道我是丞相你是丞相夫人了。要是你真把这东西顺走了,你看人家怎么找上门来。” “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不要紧张嘛。” 李惟楚嘻嘻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海晏顺势握住她的手:“带你去外边看看。” “啊?看什么?” 李惟楚机械地跟着许海晏的步伐往前走,等到他带着自己走到船头的时候,李惟楚才知道他要带自己看什么。 “好漂亮!” 原来在他们上船之后,船就已经慢慢开到了春松湖中心的位置。那些百姓们在湖边放的河灯逐渐飘到了湖中心来,环绕在花船周围,闪烁着点点烛光。而花船上的灯笼,也在湖面上倒映着浮动的光芒。就像是天上的星河下了凡,花船在星河中缓缓前行。李惟楚顺着花灯漂流的方向向前看过去,远处的拱桥在灯光的照映下完美的被复刻在湖面上,形成一个漂亮的圆。天上的月牙也跟着倒映在水底,随着涟漪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这是李惟楚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看来还真是来对了。”许海晏跟着坐在了船头上的榻榻米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美景美色美人,甚好。”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李惟楚回头看许海晏在喝酒,迈着步子回到他身边,伸手就要去抢他的酒杯,“给我喝!” “你今天被我下了禁酒令了,不许喝!” 许海晏站起身来,将酒杯举得高高的,趁她一个不注意,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闷在了嘴里,朝她使了个得意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李惟楚又重复起了之前树袋熊似的动作,一下挂在了许海晏身上。 双手环抱住许海晏的脖子,将脸凑近,一把亲在了他的嘴唇上,将方才他喝下去的那杯酒全都吞进了自己嘴里。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了他,露出得意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许海晏。 “你不给我喝,我自己有办法。” 从许海晏身上跳下来,李惟楚抬头看向许海晏,发现他的脸居然比自己的还要红,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才喝了这么一点脸就这么红?难不成你是一喝酒就上头类型?” 许海晏伸手将自己嘴边的酒给擦干,幽怨地看向李惟楚。脑海中突然闪过方才的画面,许海晏一阵激灵,匆匆向后退了一步。 他现在已经不敢直视面前的李惟楚了。 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的?还是说她每次喝酒都会变成这样? 可是上次喝醉,也没见她这么开放啊? “这酒真好喝!不过,比起方才的果酒还是差了点味道。”李惟楚砸吧嘴,回头看见许海晏已经距离自己到了两米开外的地方,“你干嘛离我这么远啊?” “我有点怕你。” “怕我做什么?” 李惟楚听他这么说,偏偏要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前牵起他的手,“过来,咱们并排坐着看花灯。” “对了,我方才看见旁边好像有花灯,要不要一起放啊?” “好。” 许海晏应着,李惟楚便起身,一蹦一跳地去旁边拿起了两个花灯。一个是兔子形状的,一个是老虎形状的。李惟楚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把那兔子灯给了许海晏。 “你怎么不给我那个老虎的?” “你看起来就比较像兔子,软萌萌的。”李惟楚笑着说道,“再说了,这老虎是我的属相。” “好好好,都依你。” 许海晏握住她的手,“走吧。” 两人将里边的蜡烛点亮,靠在船边,弯腰下去将花灯放在湖面上。许海晏闭眼许愿,李惟楚原本已经想好了愿望,这会儿又突然睁开眼睛,许海晏已经说好了愿望,她还在一边愣神。 “怎么还不许愿?” “我不知道许什么愿望。”李惟楚嘟囔着说道,“以前我最经常做的梦就是一夜暴富。虽然我现在好像不是北辰最有钱的,不过,也算得上是个小富婆,这个愿望许了作用好像也不大。后来我又想了一个愿望,但是我怕管愿望的神仙听到我的愿望会被我气死。” “那你想的什么愿望?” “我想我下半辈子的所有愿望都实现。” 李惟楚刚说完,就朝许海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许海晏被她成功逗笑,跟在她说道,“那这么看,我们还挺有夫妻默契的。” “怎么说?” “我许的愿望是,李惟楚的愿望都实现。” “那看来你和我一样贪心!”李惟楚捏了捏许海晏的腰,“挺好,咱们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跟我一块儿挨骂,我就放心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灯火阑珊 两人嘻嘻哈哈许愿完毕,直接船头甲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笑容依旧停留在脸上。 恍惚间,李惟楚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同那唯一一个朋友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场景。 湖边喧闹的人声隔着这么远的地方悠悠地传到她耳边,一时间变得虚幻起来。李惟楚的思绪不知道怎得一点一点放远,开口同旁边的许海晏说道:“阿晏,给你念一首词。” “你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愧是我们北辰第一大才子李惟楚啊——” 许海晏笑着转头看向李惟楚,知道他是在故意调侃自己,李惟楚伸手推了把他的脑袋:“你明明知道这词不是我写的。” “我知道,以前听你说过,是辛弃疾辛先生写的。”许海晏回答,眼神继续看向夜空,“所以,你觉得‘那人’指的是你自己?” “我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李惟楚眨巴着眼睛,像是思考了许久才暗自做下这个决定,“我来自的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 “远到我们看见的星河之外?” “或许还要更远。” 李惟楚沉声说着,眼睛虽然望着夜空,心却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远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到那个原本属于我的地方。” “阿晏你知道吗?我的故乡,有着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是一个古老但又崭新的国度。那里不仅有许许多多像辛弃疾先生这样风骨的文人,也有霍去病将军这样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英雄。从前我的工作,就是通过一件一件的古物,还有他们留下来的只言片语,和他们进行对话。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朋友,又或者说,我的朋友就是这些已经亡故但留下了灵魂的大家。” “上一世的我很孤独,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意外去世,后来我便习惯了独来独往,一直活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 “因为一次泰山之行,这一切都变了。” “刚来到北辰的时候,我非常不适应。我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所以对所有的一切都冷眼旁观。但我的养父养母都将我当作他们自己的亲女儿,细心呵护我成长。后来来到京岚城,我又遇到了你,小清,槐夏,端木臻……围绕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我好像也终于不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块破碎的拼图,慢慢地融进了这里。” “以前我还总是在想,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但现在我想明白了,这儿就是我的家,这儿就是现在明明白白属于我的地方。” “有属于我的最亲爱的朋友,最亲爱的家人,还有最亲爱的——” “你。” 李惟楚坐起身来看向一边的许海晏。 或许是酒后吐真言,又或许是当下这种场景让她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番话。总之,李惟楚的话让许海晏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大概猜到了李惟楚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件事。 那天的那场梦,让他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感觉。他曾经也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李惟楚突然就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那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世界。 但是方才听到李惟楚对自己说的这句话,许海晏先前所有的顾虑就好像一瞬间打消了一样。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嗯,你说得对。”许海晏摸摸李惟楚的辫子,“我是属于你的。” 许海晏看着天上的星星,还有那些从自己眼前漂过的花灯,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似乎忽然一下放松,就想这么永远静静地坐在这艘船上,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身边有自己爱的人。 许海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同李惟楚说道:“说起来阿楚,我一直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你说。”李惟楚感觉到了些许困意,眯着眼睛回答他的话。 “等到这里的事情都结束,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好不好?”许海晏说道,“就像你之前说过的陶渊明先生那样。” “好啊!”李惟楚猛的一下回过精神来,开口说道,“我觉得挺好。” 她的爽快程度,实在是让许海晏有些意想不到。 “要是真的准备隐居,那之后每天做饭的可都是你哈。我可不会做饭,这点我先跟你说好了。”李惟楚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说道。 许海晏当然清楚她的厨艺几斤几两,无奈地笑了声:“知道了——什么时候让你做过饭?” “那倒也是。” 李惟楚低头笑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裙摆上多了一小片冰晶。小心翼翼将它拾起,抬头看着天,才发现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 “阿晏你看!下雪了!”李惟楚兴奋地站起身来,一下没站稳险些摔倒,被许海晏赶紧扶稳。她依旧兴奋地指着面前的雪景,回头朗声道,“你看你看!这雪和花灯,还有火红的烛光,真是好奇妙的景象啊!” 其他正在湖边散步的男男女女也注意到了正在下雪这件事,也跟着开始兴奋起来。那雪如同风中的柳絮一点一点飘下落在湖面上,点缀在绚烂的星河之间。 就连许海晏都忍不住有些看呆了。 “真好,这么漂亮的景色,有你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 李惟楚过来牵住许海晏的手,喜滋滋地踮了踮脚,看见许海晏的眼神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让你看雪。” “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好像特别的——积极主动。” “难道我之前不积极不主动吗?”李惟楚带着些威胁的眼神看向他。 “是是是,的确是你比我主动些。”许海晏无奈地说着。 “这还差不多。” “所以今天,轮到我来主动一次了。” “啊?” 李惟楚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边的许海晏便已经吻了上来,右手揽过她的腰,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欢迎回家 两人等到第二天天亮才离开的那艘花船。 那花船在昨天晚上的确是出尽了风头,尤其是老袁把丞相大人和李惟楚同乘这艘船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不仅是京岚城的那些小情侣就连一些文人也想着租这艘船来蹭蹭李惟楚的才气。 两人走下船的时候,就看见老袁似笑非笑的眼神。李惟楚虽然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醉酒到底做了什么,但今天早上醒来浑身酸痛的感觉,也多少让她对昨天晚上自己做的事有个大概的底。对上他这样的眼神,李惟楚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放慢了步子站在许海晏身后。 谁知许海晏也是那副贼笑贼笑的模样,同老袁颔首打了声招呼,便牵着李惟楚下了船离开了春松湖。 “你老实交待,你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我干了些什么?”许海晏举手表示冤枉,“这句话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才是。” “问我自己?”李惟楚莫名其妙,“那总不能是我吃你豆……” 总不能是我吃你豆腐吧! 这是李惟楚原来想说的话。 本来早上醒来的时候感受到房间里的那股子萎靡的气息,就知道昨天晚上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件。还想着许海晏肯定是趁着自己昨天喝醉了酒占自己便宜。但现在突然听他这么一反问,反倒让自己有些糊涂了。 毕竟自己上次喝醉酒的时候,可是把还没有跟自己成亲的许海晏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来着。 “就是你吃我的豆腐。” 许海晏见她眼神中出现自我怀疑之色,赶紧趁着在一边煽风点火,“昨天晚上,你先是对我又亲又摸,到后来还直接扒我衣服上嘴啃我。我现在是穿着衣服看不见,等回去脱了衣服给你看,你就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凶残了。” “我,我……”李惟楚一时有些语塞,“我这么猛的吗?” “你自己说呢?”许海晏抬头瞥见旁边一辆马车开过来,一边默默把李惟楚拉到里边,一边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她。 “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许海晏问道。 “那我明明记得是你说要轮到你主动,然后才低头亲我,然后才进的船舱里头的卧室,接着就是你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脱……” 李惟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海晏慌里慌张地捂住了嘴。李惟楚刚想挣扎,就看见旁边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糟糕,忘记自己是在大街上了。 “李惟楚,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那四十几杯酒把你脑袋给喝坏了?” “我才没有。” 李惟楚拒不承认,双手环抱,冷哼一声,迈着步子自顾自地往前边走去。 他们这会儿是打算去霍府看看槐夏的两个孩子。回了京岚城已经过去好些天,也一直没空去看。正巧今天闲下来,李惟楚就同许海晏一起来了霍府。两人刚站在门口,霍夫人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从里边走了出来。见到自己许久不见的干女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兴奋地赶紧冲到李惟楚面前:“阿楚!” “干娘——” “诶!” 李惟楚这声干娘喊到了霍夫人心里,看着从嘉福县平安回来的李惟楚,她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她和许海晏也是和和美美的样子,心里跟着感动。 “槐夏是不是生了对龙凤胎啊?”李惟楚一边跟着霍夫人进府,一边开口问道。 “是啊,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 “取好名字没有?” “还没呢,只取了小名。”霍夫人拉过李惟楚的手,“这几天孩子他爹还有宗明都因为给孩子取名字弄得焦头烂额。你也知道,你干爹是个武将,取名字这种事儿他实在是没什么能耐。两孩子的爹呢,也是因为给孩子取名字有些畏手畏脚的。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哈哈哈,正常正常,第一次做爹,给孩子取名字难免会紧张。” “你来了就好了,你和丞相大人都读过那么多书,取名字肯定比我们取的好听。”霍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一直静静跟在身后的许海晏,突然开口问了一句,“阿晏,我这么叫你可不可以啊?” “当然可以。夫人你是阿楚的干娘,当然也是我的长辈。”许海晏笑道。 “你看啊,槐夏这都生了双胞胎了。你们两个也已经成亲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准备也生一个?” “啊?生,生孩子?” 李惟楚万万没想到到了这还是躲不了被催生的命运。 “是啊!槐夏同你差不多大,你也算是到了年纪了。” 李惟楚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身后的许海晏突然站了出来替她说话:“阿楚现在还小,我们暂时不考虑这些。” “阿楚应该再过一个多月就满十八了吧?十八不小了!” 十八还很小!到我们那儿才刚成年呢! “哎呀干娘,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同阿晏有自己的打算。”李惟楚不打算同她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轻轻推着她往槐夏的房间走,“干娘,快带我们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好好好,带你去。”霍夫人一眼看穿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也没准备继续缠着她不放,带着她和许海晏往槐夏的房间去。 他们走进槐夏房间的时候,正巧许敬桓也在里头。 “你们几个年轻人慢慢聊,我去看看你爹回来没有。” “好。” 槐夏应了一声,霍夫人让跟着槐夏的丫鬟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跟着出了房门。 看见许久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槐夏从座位上起身:“阿楚!你终于回来了。” “那当然,你在京岚城,我当然要回来。”李惟楚咧开嘴笑道,“来,过来抱一个。” 还没等李惟楚说完这句话,槐夏就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将她用力地抱在怀里。这热情程度,连李惟楚都有些意想不到。 “这么想我?”李惟楚回身抱住她,“看来我应该早些过来看你的。” “当然想你!”槐夏似乎已经有些哽咽,吸了吸鼻子才回答李惟楚的话。 “欢迎回家!” 第三百七十章 共同的敌人 李惟楚和槐夏寒暄两句,摇篮里熟睡着的韩韩和舟舟也跟着醒了过来,咿咿呀呀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李惟楚赶紧收了声:“是不是我刚刚说话太大声吵醒两个小家伙了啊?” “他们两个白天本来就睡眠浅,这个点本来就应该醒了。”槐夏一边说着,走到摇篮前把舟舟给抱起来,“阿楚,你要不要过来抱抱?” “这个是舟舟?” 李惟楚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这舟舟生的甚是可爱。因为已经快满一百天的缘故,刚生出来来时脸上那些泛白的皮已经全部蜕下,露出里边粉粉嫩嫩的小脸。原本还在哭闹着的舟舟,小眼睛忽然睁开缝来,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李惟楚的脸不停地眨。晃动着的身体带动着她脖子上的长命锁也不停的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长命锁的样式真好看。”李惟楚开口说道,“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找什么人打的?” 听李惟楚突然提起长命锁的事,槐夏突然一愣,旋即眼神跟着黯淡下来,“这个长命锁,是皇后娘娘请宫里的工匠给韩韩和舟舟打的。这样式也是皇后娘娘自己画的。她说,因为疫情,她不方便过来看两个孩子,所以就请人打了这两个长命锁过来,希望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 话题突然提到已经逝去的皇后,氛围又再次变得沉重起来。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舟舟脖子上的长命锁,“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细致。” “是啊。” “算了,不说这些伤感的了。”李惟楚笑着摆手,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怀里的舟舟身上。 她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见舟舟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李惟楚也就在一边干瞪眼,时不时冲人家笑笑。 只是,这笑容难免刻意,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怪怪的。可舟舟好像还以为李惟楚是在给自己做鬼脸,突然打着拍子咔咔笑了起来。 “阿晏阿晏!你看!舟舟在对我笑诶!”李惟楚炫耀似的抱着孩子走到许海晏面前。许海晏看到了舟舟笑成一条缝的眼神,心里好像受到了什么触动,抬眼看向李惟楚现在的模样。 她好像特别喜欢小孩子。 “看来舟舟同你的确很有缘分。”许海晏也跟着伸手逗了逗舟舟的脸,软软的像是泡沫,“她也很喜欢你。” “那当然,我多招人喜欢啊!她当然也喜欢我。” “是是是,你最招人喜欢了。”槐夏站起身来,抱着韩韩走到她面前,“你不要就这样干看着她。你同她说说话,她能听得懂的。” “是吗?她明白我的意思?” “许敬桓就天天跟舟舟韩韩说话,活脱脱跟个话痨似的。”槐夏看向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许敬桓。 许海晏明白槐夏这是在缓解许敬桓同李惟楚之间的气氛,也跟着在旁边开口说道:“说起来,许敬桓在嘉福县的时候,可立下了不少功劳呢。” “是吗?”槐夏接话,“他好像都没怎么跟我提过。” “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他不喜欢把这些事情摆到明面上说。”许海晏说道,“估计明天陛下上朝,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封赏。就算没有封赏,如今他在百姓中的声望也同样不可小觑。” “他在嘉福县的确做了很多好事,提出来的建议也很多都具有建设性。”李惟楚终于难得插了句话,抬眼看向坐在一边的许敬桓。 她知道她们是想让自己和许敬桓之间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实际上,昨天她就已经想的十分清楚明白了。 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让皇帝亲口承认他自己的罪行,为他做过的错事道歉。而许敬桓是他们必须要争取到的一股力量,甚至包括他即将继承过来的南平王手底下的暗卫。 也就是直接杀害自己父母的那群凶手。 李惟楚不知道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同他说出接下来的那番话的。 “许敬桓,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我也不会对你们南平王府表现出敌视的态度。眼下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在龙椅之上的许承乾。明天将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如果许承乾要借题发挥,说疫情期间因为我们处理不周才导致的疫情扩散,要借机处理我们。你和瀛王殿下,就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本来就同我李家灭门案无关,可还是为此付出了你应该付的代价。这惩罚已经够了。” “接下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同仇敌忾,共同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难题。” 许敬桓静静地听完她说的所有话,最后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看向李惟楚的方向沉默不语。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李惟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 端木臻他们也已经从嘉福县回来,秦定安带出去的军队也已经回了京岚城。端木臻那边简单地同许承乾汇报了一下情况,具体的还是要等到明天朝堂上许海晏的详细文书。 虽然许承乾在端木臻汇报的时候没有多问什么,但她依稀感觉得到,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别的盘算。 回到自己府上之后,匆匆忙忙写信一封派人送到丞相府去,端木臻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一下老了十岁,眯着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想着明天朝堂之上怎么应对许承乾的刁难。 当然,还有一个麻烦现在也急着解决。 “端木大人!” “怎么了?” 端木臻今天正准备早早睡下,免得明天盯着黑眼圈去上朝,结果刚躺下,府上下人就匆匆过来敲门。不耐烦地从床上起身,端木臻打开门一脸不耐烦,“有什么事赶快说?” “大人,秦将军刚刚来府上,说有样东西让我立刻交给你。” 那下人说着,将自己手上的药瓶交到她手上,“秦将军说这是安神的药丸,是公孙先生之前给他配的,还剩下许多,全都给您拿来了,说是看您前些天都没有休息好,这个药丸能让您睡个好觉。” “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有点,最近不知道怎么总是睡不了一个好觉。” 端木臻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同秦定安短暂的对话,看着自己手里的药丸发呆。 自己随口一说,他居然就真的放在心上了。 “替我同秦将军说声谢谢。” “是。”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朝 夏如云最近这几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瀛王本来就十分担心,在回到京岚城之后就一直想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夏如云一开始还百般推辞,后来瀛王先斩后奏,直接把大夫请来了府上。夏如云拗不过他,只好让那个请来的大夫给自己把脉。 只是,那大夫好像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王妃娘娘的脉象没有什么大问题,最近脸色不好可能是因为休息时间不够导致的。王爷注意让王妃多休息就好。” “没有别的问题?” 瀛王回头看着夏如云苍白的脸,忍不住发出疑问。 “草民实在是医术有限。” 被瀛王这般再三质疑,那大夫也有了自己的脾气,回头看向夏如云的方向,“其实,娘娘本来就是这北辰数一数二的大夫了。她的身体什么情况,娘娘应该最清楚才是。” “所以我都跟你说了我没事,你偏生还要这般大惊小怪。”夏如云把袖子放下整理好,察觉到那大夫有些生气,带上笑脸同他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大夫,麻烦你了。” “娘娘客气了,应该的。”大夫回答,“王爷也是关心则乱,草民都懂。” “许迦,带着大夫去领诊金。” “是。” “诶娘娘,诊金就不用了。”那大夫虽然方才因为瀛王有些生气,但这诊金还是不好意思收的,“草民什么都没诊断出来,这诊金收的实在是无法心安。” 夏如云又开口劝了几句,大夫却执意不肯收,她也只好不再勉强,派许迦帮着把人给送出了府。 “这下你放心了吧?” 夏如云回头见瀛王的眼神直直地放在自己身上,低头轻笑一声说道。 瀛王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找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的夏如云有些奇奇怪怪的。 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 “最近就听大夫的话,好好休息。”瀛王开口道,“也是,在嘉福县的时候你就没睡过几天好觉。” “知道了老婆子——”夏如云过来伸手抚平瀛王额头上的细纹,“可是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去休息吧?等会儿还要跟着你上朝呢。” “说实话,我真不想让你去。”瀛王叹气一声,“说是要对疫情期间的所有人员进行奖赏,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再不是好事,这皇帝下的命令,你总得听不是?要是落个抗旨不尊的名头可就冤枉了。”夏如云握着他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嗯。” 瀛王半信半疑地点了头,夏如云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推搡着他出去:“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你换嘛,我又没拦着你。” “走开走开。” 夏如云看他玩赖,赶紧把他推出门去。瀛王也不恼,任由她推搡着自己,侧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夏如云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忙不迭把他赶出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刚把门给关上,夏如云便匆匆跑到房间内,从自己腰间掏出一张手绢捂住自己的嘴,将剧烈的咳嗽声闷在手绢里。 把手绢从手边拿开,手绢上赫然是一口殷红的鲜血。 夏如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慢慢缓了过来,靠在一边的桌子上休息着。 要是再让他待下去,指不定就露出什么破绽了。 夏如云看了一眼满是鲜血的手绢,到处看了看,只好把它藏在了床底下。 瀛王刚走出房间,原本还笑嘻嘻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方才去送大夫的许迦也从外边回来,见瀛王一脸严肃的样子,正想开口询问,却没想到瀛王率先开口了:“许迦,这段时间你找个人好好盯着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有什么问题?” “我总觉得她最近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瀛王沉声道,“你帮我调查清楚这件事。” “没问题。”许迦点头应下了这个任务。 瀛王看向夏如云房间的方向,想起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她方才匆匆忙忙要把自己赶出来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正要开始到处瞎想,他一直紧盯着的房间门突然打开,夏如云从里边走了出来。同她方才苍白的脸色不同,她现在的脸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些血色。等到她走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瀛王才发现她今天居然难得地扑了些粉。 “今天怎么这么精致?”瀛王伸手替她整理好一缕有些乱的头发。 “不是要跟着你上朝吗?在皇帝面前,自然不能给你丢脸。”夏如云走上前来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嗯。” 瀛王带着她往府门外走。正巧碰上李惟楚,许海晏还有许菏清三个人也要进宫。从丞相府出发的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到了宫门口,侍卫见到瀛王和丞相他们,都纷纷朝他们行礼。 刚走进宫门没多久,这个时候进宫的端木臻看见前边那几个熟悉的背影,赶紧走上前去同众人打着招呼。 “信你收到没有?” 端木臻见到许海晏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收到了。”许海晏点头,“我同父王母妃也说过这件事。不过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要是他不趁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才让人觉得心里慌慌的。”瀛王对这件事显得十分不在意,“他看我们一家人不舒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是每次都被他吓到不敢来,恐怕也早就没有瀛王府了。” “这倒也是。”端木臻微微点头,“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瀛王微微点头,夏如云却在旁边一声不吭,好像他们说的事情同自己无关。许海晏也注意到了母亲的不对劲,朝瀛王使了个眼神。瀛王只是摇摇头,也给不了他答案。 其他上朝的官员也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大殿前,所有人到齐以后,排着队进入了宣政殿。瀛王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边,许承乾从后边走到大殿之上,一边上台阶,一边对上瀛王挑衅的眼神。 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处罚开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许承乾端坐在龙椅之上,抬手朝跪拜的众人示意。只是,瀛王他们一家人却好像并没有任何要跪拜的意思,只是微微弯腰行拱手礼。见瀛王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许承乾原本想说的指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咽回了嘴里,重新将眼神放正。 “今天这次上朝,主要是想总结前半年以来我朝疫情的所有情况,同时对相关人员进行奖励和惩罚。” 许承乾让一边的陈若弗将他先前准备好的文书拿到自己手边,开口说道:“此次疫情,来势汹汹,毫无征兆。同时也因为这次疫情的关系,朕的皇后……也不幸去世。朕这些天时常茶饭不思,想起皇后在宫中的时光。这一晃眼,皇后居然已经先朕一步去了。” “陛下节哀——” 容启率先开口给许承乾接话,那些官员全都以容启为首,自然也是跟着在一边附和,内容多是让陛下节哀,陛下过去这么久依旧惦记着皇后娘娘真是有情有义诸如此类的话。 当然,许承乾到底对皇后怎么样,他们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恶心,皇后娘娘都死了还要吸人家的血,不要脸。” 李惟楚原本以为自己无论他说什么屁话都能忍得住。结果没想到他这才刚一开口,就把自己给恶心透了。 “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保佑着我们北辰的子民们,何尝不算是一件好事?望陛下节哀。” 好事?我让你死一死保佑北辰子民看看你觉得是不是好事。再说了,皇后娘娘就算真的要保佑北辰子民,也不会保佑你这种没脑子的百姓。 李惟楚真的很想就这么直接朝方才那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二百五官员说这句话。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惟楚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坏了事,只好将这股怨气埋在心底,等着之后再慢慢发泄出来。 一边的许海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过来碰了碰她的手掌,轻轻握住大概两三秒的时间,又悄悄松开了。李惟楚知道他明白自己听了方才那些话心里不舒服,这才过来安慰她的。 李惟楚的气才终于稍稍下去了一些。 “是啊,多亏有皇后在天上保佑我们北辰子民。”许承乾虚情假意地挤了两滴眼泪,好不容易才让它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会儿又自己伸手把它给擦掉,“当然,还要多亏我们北辰的官员还有公孙先生及时发现,才让我们不至于这么匆匆忙忙。后续的工作,也因为端木爱卿的建议和安排有序进行。当然,还有更多在此次事件中表现突出的官员,朕等会儿都会进行封赏。” 这么说着,许承乾将自己手里的文书打开,将名单上边提到的官员以及他们的事迹一件一件在大殿上朗声念了出来。许菏清虽然知道皇帝肯定会有心掩盖他们在这次疫情中的功劳,不过父亲还有哥哥他们都不是很在意,她也就跟着看淡了些。只是,她没想到那些官员的胆子那么大,又或者是许承乾故意这么安排激怒他们。先前那些功劳全都被其他皇帝手底下的人给冒领了去,许多事情明明是许海晏和李惟楚他们做的,到了皇帝这儿,居然就直接变成了容启容年的功劳。 拜托,容启两父子连京岚城的城门都没有出过,又怎么帮嘉福县的百姓们做事? 许菏清几欲开口,全都被前边的许海晏眼神示意给拦了下来。 那些事情到底是谁做的,做了多少,百姓们心里甚至比他们还要清楚。就算这许承乾再怎么胡编乱造,也不会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相反,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看他后续到底会出什么招。 端木臻看了一眼严正以待的瀛王和许海晏,正眼神放空想着事情,突然听见说维护嘉福县秩序以及隔离事项安排这件事,最后安在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无名小卒身上,端木臻回头看向秦定安,却见他一脸平静的模样。 看来他也同样已经有这个预感了。 不过,没想到许承乾会这么果断放弃掉秦定安这个棋子。 许承乾念到这个地方,抬眼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秦定安。 原本他以为秦定安会是他这边的人。只是在东丽之战之后,许承乾就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心似乎已经逐渐偏离向许海晏那边。直到后来疫情到了嘉福县,许承乾派人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同许海晏之间的关系十分不简单,并不像是普通同僚之间的关系。 察觉到这点之后,许承乾就已经开始想着逐渐把他手上的权力转移过来了。 因为之前她在嘉福县的原因,许承乾很多圣旨他都只能受着,没有过多申辩的机会。现在的秦定安,除了空有一个沧州震海将军的名头,别的也就只剩下了他带去嘉福县的那几千兵马。 只是,许承乾安排的太过巧妙,若非当时李惟楚给他分析过许承乾这般措施是为了架空他,恐怕他这样一个武将脑袋,也很难想到这一层。 所以这才面对他这样的举动,也只是沉默以对,没有别的话要说。 那封文书很快就念完了。 大殿之上的,甚至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员,同许承乾站在同一战线的人都多多少少领了奖赏。许承乾咳嗽两声,从手边拿起另一份文书。 “奖赏说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处罚。” 许承乾朝底下的众人扫视了一眼,“虽说因为我北辰百姓众志成城才能度过此次难关。但同样,也因为一些不顾大局只看重自己利益的官员,在疫情期间中饱私囊,贪污朝廷拨给嘉福县的款项,耽误救治进度。又或者是让那些患病百姓的利益受损,损害了我们朝廷的形象,危害国家。这一桩桩一件件,朕也会好好同你们算账。” 终于要开始了吗? 许海晏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许承乾开口念文书。 果不其然,开头第一个名字,就是他丞相府上的人。 “岑毓,疫情期间贪污朝廷拨给嘉福县的粮食两千石,还私下倒卖谋取钱财。现进行革职处理,手下工作转到尚书局,另外罚十万两白银上交国库,以弥补损失。” 第三百七十三章 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岑毓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成为第一个被许承乾开刀的人。 许海晏先前已经给过他提示,说是今天许承乾会针对他还有丞相府上的人。若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处罚,又或者是不影响大局的罪名,他忍忍也就承认了。但他没想到许承乾居然一上来就会给自己安这么大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 他岑毓虽然只是一个小小芝麻官,但也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认下这个罪名,然后稀里糊涂地丢了官! “陛下,微臣从未做过这些事,还请陛下明鉴。”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许承乾没想到他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回这个决议,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打自己的脸。要是岑毓这样一个小小的户曹都管不了,他许承乾也不配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你要是有心悔改,就认下你的罪状,好好回去反省。” “虽然臣没有在疫情中做出像方才那些官员的杰出贡献,但同样,微臣也没有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北辰百姓的事。” “子虚乌有的罪名,微臣为何要认?” “放肆!” 许承乾没想到岑毓一个小小的户曹居然敢这般顶撞自己,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岑毓,你这是在质疑朕?” “微臣并非质疑。”岑毓低声道,“只是,让无辜的臣子白白蒙受冤屈,会让陛下的信誉受损。微臣也这是在为陛下的信誉着想。” “严惩犯下过错的官员,也是维护朕天子威信。”许承乾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底下的岑毓,“你要是有心,那就革职回家好好反省,而不是同朕在这里再三做着无用的辩解。” “陛下!” 岑毓没想到他这般蛮不讲理,为了对付丞相,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原本岑毓还打算按照许海晏先前安排的那样,就这般忍气吞声忍一忍就过去了。虽然他岑毓的性子本身不是如此,但为了丞相大人和瀛王,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但他没想到许承乾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既然如此,他岑毓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芝麻大小官,他为自己扣上一个这么大的帽子,横竖都是似,同他杠上一杠又有何妨? “我岑毓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我问心无愧!”岑毓将手中的玉板一把摔在地上,昂首挺胸走近几步,带着些不屑和蔑视的眼神看向坐在高位之上的许承乾,“陛下要是真的有所谓的证据,不妨现在拿出来。要是真的,我岑毓自然供认不讳。” “好,很好。” 许承乾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陈若弗已经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传出来的骇人的怒气。如果不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陈若弗甚至害怕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上去杀了岑毓。 “陈若弗!” “在!” 陈若弗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的,人也不自觉地被影响到,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之前朕让你拿到殿上来的东西,拿过来没有?” “拿过来了。” 许承乾眼神朝另外一个方向使,陈若弗心领神会,将那些所谓的“证据”全都交到了许承乾的手上。李惟楚和许海晏都紧张地看着他手上的那些文书,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虽然李惟楚对岑毓的印象并不好,但他对待工作兢兢业业,绝对不会做这种对不起百姓的事情。也就是说,此时许承乾手里的那些证据一定是伪造的。可是,许承乾却肯花这么大功夫去对付他…… 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容启!你给所有大臣们念念,这上边写的什么!” “是。” 容启走上前来,从许承乾的手里接过拿那文书,朝一边的岑毓意味深长地看了两眼,旋即展开那文书,朗声朝众人宣读。 那内容,无非也就是指向岑毓同别人勾结倒卖朝廷赈灾的粮食,通过合作的商户把银子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来往信件,许承乾足足准备了五六封的样子。 李惟楚冷哼一声,没想到之前用在自己身上的那种下三滥手段,居然又重新被他给拈了出来。 “你自己看看,这字迹难道不就是你的字迹?” 许承乾将手中的信纸一下甩到他脸上。岑毓略带疑惑的表情看着地下那些同自己有着相同字迹的信件,最后还是坚定地同许承乾说道:“陛下,这字迹虽然是微臣的字迹,但这信件绝对是有人有心伪造,陷害微臣。这些事,微臣说没有做过,就绝对没有做过。” “岑毓,你说这信件是别人伪造用来陷害你的。可我的人从你府上地窖搜出来的十万两白银,你又怎么解释?” “十万两白银?” “是啊。” 容启见他依旧在装傻,冷笑一声,“你说这信件可以伪造,但六万两白银,可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你直视一个小小的户曹,每月的俸禄也不过那么一点,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白银放在家里?” 当然是因为皇帝故意陷害拿出来的银子! 李惟楚在旁边暗自吐槽着。岑毓平常脾气暴躁,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容启的冷嘲热讽,他好像突然间哑了火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方才那气势也一瞬间消减了下去。 “现在没话说了?” 容启回头看他,见他沉默不语,跟着乘胜追击,要给岑毓定罪。 原本许海晏还想让李惟楚继续忍下去,但岑毓要是就这么轻易下狱,恐怕之后所有同许海晏有瓜葛的人也会轻易被挑下马。这样一来,到时候就算他给许海晏或者瀛王设下的陷阱不够有力,凭借这些人的关系,也足够让许承乾抓住把柄将他们一军了。 眼下并不是退让的时候。 “岑大人不说话,自然是因为看在容大人你是他师兄的份上给你面子。否则,你以为按照岑大人那不服输不服气的性子,你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个地方讲话?” 容启真准备直接给岑毓定罪,旁边的李惟楚却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要替岑毓说话。 第三百七十四章 杀一儆百 “李大人。” 容启见到李惟楚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天生就同李惟楚这个女人不对付,每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容启总是不能好好地完成皇帝交待给自己的任务。 “李大人这个时候出来为岑毓辩解,恐怕不妥吧?”容启沉声道,“你毕竟是丞相大人的夫人,如今也算是我们朝廷的栋梁之臣。这岑毓虽然是你们丞相府的人,但你作为朝廷重臣,不应该包庇这种罪臣才是。” “容大人说笑了。” 李惟楚走上前来,见岑毓这个时候忽然泄了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后背重重一拍:“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丢了我们丞相府的脸。” “你之前凶我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现在又没气儿了?” “你自己也说了,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不必要背的黑锅,到死你都不要自己主动背上。” 李惟楚小声同岑毓说了这两句话,最终站定在容启面前。岑毓抬头见到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她最开始来到丞相府的那天。 还是那么自信桀骜,目空一切的样子。 “不知道在场的人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被诬陷泄露考题的事情?我的瘦金体在整个北辰,能模仿出来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但依旧还是有人这么有毅力,将我的字迹给模仿了出来,铁了心的要陷害我。” “岑毓的字迹,自然比不上我的瘦金体有难度。模仿得有九分像也不过是几天的事。这些信件,又怎么能算作证据?” “那些银两呢?你又该作何解释?” “银两的问题就更简单了。”李惟楚大笑一声,“虽然我不知道这银两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岑毓家里的。但是我有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肯定这六万两银子就是岑毓的?” 听见李惟楚好像问了个白痴问题,容启冷笑一声说道:“这出现在他府上的银两,不是他的,难道还能是我的?” “诶,容大人说得对,说不定就是你的。” 李惟楚一拍掌,笑眯眯地看向容启说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去容启大人家的时候,不小心落了个玉佩在你府上。这玉佩现在在容大人府上,难道就是大人你的东西了吗?” “还真是伶牙俐齿。” “容大人,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转移话题。”李惟楚勾起嘴唇,“我知道自己伶牙俐齿,不用您特意夸奖我一次。” “那玉佩的确不是我的东西。”容启回答道,“可要是我们家别的人,见到这玉佩精致漂亮把它给捡了去占为己有,岂不就变成是我府上的东西了?” 好你个老狐狸。 李惟楚当然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如果她说那银子的确不是岑毓的,那他就会说那银子就是别人在岑毓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放在他府上的。如果容启借着这个机会说是许海晏才是那六万两银子的主人,李惟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但那也只是你府上的东西,不是大人你的。” 岑毓此时走上前来,终于有勇气直面站在他面前咄咄逼人的容启,“所以同理,那些银子,也不是我的。” “既然不是你的银子,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那些银子为什么会在你的府上?” 许承乾厉声,“要是不能给朕说清楚,朕照样定你的罪!” “臣的确无法说明那些银子到底是如何出现在我府上的。”岑毓说道,“但是,臣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承认。” “还是说——” 许承乾的话突然止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众人面前。许承乾站定在岑毓身前,看着他的眼睛,悄悄在他耳边说道:“还是说,其实你背后,还有别的人。是他指使你这么做的。” 岑毓一下明白了许承乾的意思。 他是要让自己把许海晏李惟楚他们给“咬”出来。 他当然不会做这种事。 先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更谈不上同许海晏有什么关系。再者,许海晏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虽然这么多年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户曹,但他同样也在这个职位上做了很多对百姓有意义的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找到了该有的价值,所以他很感激许海晏。 而李惟楚,作为许海晏身边的得力助手,无论是在之前韩州发大水,还是东丽之战,又或者是刚过去不久的北辰疫情来说,都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虽然她身为女子,但她的能力和抱负都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他时刻坚信着,许海晏,甚至整个北辰,都会因为李惟楚的存在而越来越好。 所以,他同样也不想顺着许承乾的意思拉李惟楚下马。 “此事非臣所为,跟别说有什么背后指使人。要是陛下执意要惩罚微臣,那微臣便随陛下处置。” 岑毓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许承乾,旋即又与容启对视了一眼。 容启同他,同出一位老师名下。因为容启出色的功课还有独到的见解,他很快就坐到了现在这样的位置,而他,也一直以有这样一个师兄感到骄傲。 只是,两人最终还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很好,真是个硬骨头啊!” 许承乾大袖一挥,袖子险些打在了陈若弗脸上。见他转身往台阶上走,陈若弗匆匆忙忙跟了上去,结果许承乾边上台阶,边同底下的人宣告对岑毓的处罚。 “岑毓,拒不认罪,态度恶劣。原先的处罚决定取消,直接明日午时问斩!” “陛下不可!” “陛下!” “还请陛下三思!” “是这岑毓自己死不认罪,你们这些人居然还要为他辩解,你们置北辰的百姓于何地?你们如何让百姓相信我们朝廷!” “就是!这样的人不杀还要留着过年吗!” “陛下圣明!” 一时间,底下的人全都吵作了一团,但许承乾并没有要改变自己决定的意思,只是冷冷地让侍卫将岑毓带走关进牢里,眼神对上了一脸愤恨的李惟楚,还有回头看着岑毓被带走露出忧伤神情的夏如云。 别着急,等会儿就到你们几个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认罪 连岑毓都被这般轻易地拉下马,丞相府的其他那些人,还有多多少少同许海晏有关系的人,同样也很快地就被许承乾抓住一个小小的把柄,或是革职,或是罚款,又或者是直接贬去偏远地区流放至死。要是遇到像岑毓一样反抗无比激烈的,便直接让人打到大牢里严刑拷打,最后被问斩。 丞相府上的门客程知悉,同时也是御史台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吏。因为如实地记录了在皇后崩逝之时许承乾的情绪反应,被许承乾说成是造谣诬陷;还有孔影达先生,也因为在先前的编书中选入了对许承乾十分不利的篇目还有诗词,也被认为是诋毁甚至是谋逆,还给他扣上了一个谋反的大帽子;最后还有山鬼先生赵嵬,因为在疫情期间见到京岚城中因为皇帝的不正确指令造成的一次伤亡,写下了《大悲赋》。许承乾便就《大悲赋》其中的某些字句给赵嵬定了动摇民心妖言惑众的罪行,让容启亲自带人去丞相府抓人带上殿来进行一番质问。结果最后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气急败坏之下,也将他拉下去同先前的程知悉和孔影达一并明日处斩。 赵嵬在被拉下去之前,在殿前大喊:“名为除贼,殊不知自己才是窃了天下的贼人!许承乾!你这般作贱百姓作贱臣子,总有一天你会被拉下龙椅,成为千古罪人!” “赶紧给朕拉下去,不许他在殿前这般胡说八道!” 许承乾没想到赵嵬临死之前居然还这般硬骨头,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匆匆忙忙让人把他给拉了下去。李惟楚一向很敬重的三位先生,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带了下去。只是,那些事虽然都是诬陷,但毕竟算是被许承乾抓到了把柄。她想开口帮忙,也不知道该怎么帮才好。 况且瀛王在旁边一直一声不吭的模样,李惟楚有些拿捏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朕要罚的,是在疫情中草菅人命,明明自己感染了疫病还要去给别人看病导致百姓横死的——瀛王妃,夏如云!” 终于来了。 前边铺垫了这么久,最后的重点无非就是想要引到他们身上去,眼下终于是引出了主题。 虽然李惟楚和许海晏他们早就有准备,但他们同样也没想到许承乾的消息会来的这么快。 大概是因为肖无涯在暗中传信的缘故。 思及此,李惟楚和许海晏相互对视了一样,似乎都想到了这一点。 原本在赵嵬他们被许承乾处罚的时候,瀛王的情绪是没有半点波澜的。但在此时听见他就这么直接点了夏如云的名字,瀛王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正欲开口,一边的夏如云就把他给拦了下来。 看见了下面的小动作,许承乾朝着夏如云大声喊道:“夏如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夏如云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越过旁边的瀛王走在大殿中间:“确有此事。” 此话一出,许承乾微微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母妃!你在说什么!”许菏清在一边小声喊道。 “我的确害死了一个中年妇女,还让她的孩子成为了孤儿,对于这件事我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夏如云抬头看向许承乾的方向,虽然嘴上说着认罪的话,但却眼神坚定,一点也不像是犯下如此大错的样子,但她此时此刻说出来的话却的确是在认罪,“任凭陛下处置。” “夏如云!” 许承乾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边的瀛王走上前来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夏如云看都没有多看瀛王一眼,“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错。陛下要罚我,我自然要认。” “出府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瀛王将声音放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却又愤怒地说着,“当时说好的,你蒂抵死不认这件事,我自然有办法让人帮你顶下这件事,你只需要……” “可这件事就是我做的不是吗?那妇人也是我害死的不是吗?” 夏如云猛地挣脱开瀛王的手,“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 “你!” “瀛王,请你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许承乾最爱看自己的哥哥吃瘪的样子。见他在夏如云这里没讨到半点好处,原本看夏如云的那种不顺眼的感觉,现在也终于有所缓解,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意。 这可是第一个亲口认罪的人,而且还是瀛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此番举动,相当于亲自给了瀛王两巴掌。 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很好。”许承乾开口道,“既然你已经亲自开口承认,那朕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多说的了。来人!给朕把夏如云给带下去!” “让本王看看谁敢动本王的王妃!” “许承庆!你这是想要造反!”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许承乾被他这骇人的气势给震慑住。瀛王冷哼一声,环视一圈大声喊道:“谁要是敢上来带走夏如云,本王当场就要他死在本王面前!” “疯了疯了,瀛王疯了!赶在大殿之上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站在容启身后的一个官员声音颤颤巍巍地喊着。许多官员听了瀛王的这番喊话,不知道为何心里也跟着哆嗦起来。许承乾不再理会站在大殿之上愣神的许承乾,过来拉住夏如云的手就要走。 “走,本王带你回去。” “我说了我不回去,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夏如云像是对许承庆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用了自己全身上下最大的力气甩开他的手。瀛王反应不及险些摔倒,愣愣地看向面前的让他感觉到陌生的人。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母妃,三思!” 李惟楚和许海晏在一边小声劝着,许菏清也不知道自己的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苦苦哀求的眼神看向她。夏如云却好像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什么都没有说,依旧保持着自己先前的决定。 “陛下,请下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许承乾当然不会放过现在这样的好时机。大手一挥朗声道: “把夏如云给朕带下去!明日同赵嵬他们一起,午门前斩首!” 听见他的话,夏如云却好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似的,终于松了口气。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身边的瀛王一眼,夏如云没有让侍卫架着自己离开,高傲地迈着步子走出了宣政殿。 瀛王他们并不知道,在她走出宣政殿的那一刻,憋在心口的血终于咳了出来,嘴角的血液一点一点滴在雪白的长裙上,染上了如同彼岸花的颜色。 第三百七十六章 枯血丹 许承乾回到府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没有缓过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夏如云就这么轻易认了罪,最后还朝自己露出那种眼神,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跟在他身后,感受着他的低气压,两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们同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母妃要这么做。 许迦因为奉命调查夏如云的原因没有同他们一块儿进宫。这会儿听见瀛王他们回府的动静,匆匆忙忙出去迎接,却没有见到一直同瀛王在一起的夏如云。 “王爷,王妃娘娘呢?” 瀛王沉默着没有接话,许迦不解,抬头看向许海晏的方向。 许海晏给了他答案。 “母妃……下狱了。明日问斩。” “什么?怎么会这样?”许迦没想到瀛王居然没有保下夏如云,“王爷不是已经安排好人了吗?再说那件事也不全是王妃的错,怎么就会下狱,还要到问斩的地步了?” “是母妃主动认罪的。” 李惟楚看向瀛王的方向,见他沉默着低头,好像他们的话都不能引起他注意似的,心里也跟着担心,“父王还没来得及开口保母妃,母妃自己跟着人去了牢房。” “王妃娘娘到底是什么回事啊!”许迦没想到事情的经过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她现在的身体,就算不是明日问斩,恐怕只要在牢房里待过一个晚上,就会没命的啊!” “你刚刚说什么?” 瀛王听见这句话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般,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许迦,“给本王说清楚!” “王爷,是这样的。你不是让我去调查王妃娘娘最近有什么事瞒着你吗?我想着说不定你们的房间里会有什么线索,就到处翻了翻,结果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张带血的手绢。” “带血的手绢?” “是的。”许迦点头,“不仅如此,后来我去后院的时候,发现有一块地方的土很明显被人动过,所以我就去把它给重新挖开,而那个地方埋着的东西,全都是一样的带血的手绢,大概有五六张的样子。我们从京岚城回来也就不过五六天的时间,照这样看来,王妃娘娘这个症状是很早之前就有了。” “那为什么她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咳过?” “想来是母妃自己用了什么药来暂时抑制住这种情况,让我们不会轻易发现。” 李惟楚在旁边回答,旋即抬头问道,“那那些手绢上发现了什么?” “我将那些手绢拿去给京岚城所有的大夫都看过了,可是他们都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后来,还是在路上偶遇了要离开京岚城的高素尘高大人,我才调查清楚这里边是什么。” 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他,许迦也终于慢慢从自己嘴里说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这血里有枯血丹的成分在。” “枯血丹?!怎么会是枯血丹!” 瀛王听见这几个字,整个人就像疯掉了一般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如果说祛疾丹是这天底下最神奇的仙丹,那这枯血丹,就是天底下最邪门的毒丹。 祛疾丹的作用虽然说是能包治百病,但它却并不能解枯血丹的毒。 枯血丹,无色无味,看上去不过就像是一颗透明的珠子,毫不起眼。可是这样一颗小小的珠子,却能让你身体里的血液循环如同受到了阻碍一般不能顺利运输到身体的各处。服下枯血丹的人时常脸色苍白手脚冰冷,正是因为枯血丹在其中发挥作用。而这些不能运送出去的血液,最后就会堆积在某一处,最后通过剧烈的咳嗽将那些淤血全部咳出去。 这枯血丹,顾名思义,就是让人血液枯竭而死。 这毒丹,说是毒,它的配方却又好像没有一株毒草,也没有任何解药能解枯血丹;说它不是毒,但因为枯血丹而死的人,光瀛王知道的人就有好几个。 而这枯血丹配方的研制之人,正是夏如云的师父。 “居然是枯血丹……” 李惟楚虽然没有见过,但也从很多杂文奇书里头看见过枯血丹的名字,也好奇地去查过它的资料。服用了枯血丹之人的死状都是十分凄惨的,死之后全身上下就像皮包骨,如同干瘪晒干的丝瓜,死状奇惨。 “这枯血丹是怎么来的?”许迦觉得奇怪,“最近娘娘也没同别的人有接触啊?” “你难道忘了肖无涯给我们送来的那份祛疾丹吗?” 瀛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枚奇怪的丹药。当时公孙先生说他没有见过这种丹药,便交到夏如云手上让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才让她赶紧将药服下的。 “不可能!这枯血丹是母亲的师父研究出来的,母亲肯定知道这丹药到底长什么样,也知道怎么辨别,怎么会把这毒药给吃下去!” 许菏清从许海晏身后站了出来,大声地说着。 只是,想起今天夏如云在大殿上的表现和说过的话,许菏清其实自己内心都有些底气不足,连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那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瀛王想起夏如云今天在大殿上的反常举动,“那就是她自己一心想求死。” “王爷,已经没时间了。” 许迦此刻必须有些话要同瀛王说清楚,一向波澜不惊的人也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情,“高大人还同我说,服下枯血丹之后,只要是咳嗽超过了十次左右,那这个人离死也就不远了。眼下王妃娘娘已经咳了这么多次血,如今还在那种环境下待着,要是再不过去,恐怕王妃娘娘今天……” “备马!进宫!” “是!” “我们也要去。”许海晏和李惟楚同时说道。瀛王没有同两人多说什么,让许迦帮自己把马牵过来之后,边飞身上马往两仪宫的方向去。李惟楚和许海晏紧随其后,策马跟上瀛王的步伐。 那侍卫原本想拦住瀛王让他下马,结果没想到瀛王直接越过了他们的长枪,伸手用自己的剑挑掉了他们的武器,一路狂奔向长生殿儿而去。许海晏和李惟楚跟在他后边,心里同样焦急万分。 “许承乾!给本王滚出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断臂 容启和端木臻正在长生殿内同皇帝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事,突然听见殿外传来的瀛王的声音,大声嚷嚷着让自己滚出来。心李天佑火一下噌了上来,虽然没有表现出特别愤怒的动作亦或者是表情,可他匆匆的步伐甚至是跟着他的身体摆动的衣摆都表现出这个人此刻怒气冲冲的状态。端木臻和容启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瀛王,你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 许承乾走了出来,正好迎上飞身下马的瀛王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来,“你擅自闯进宫里来不说,居然还纵马到朕的长生殿殿门外?还对朕这样说话?” “让我跟夏如云见一面。” 瀛王现在好像并没有心情同他吵架,只是冷冷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现在。” “朕为什么要答应你?” 许承乾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一想到一向骄傲的自己的皇兄,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许承乾觉得现在是个刁难他的好机会,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夏如云现在是朝廷重犯,你身为我北辰的王爷,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我不管什么重犯不重犯,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你既然想见她,明天见不就好了。” 许承乾冷笑一声,“明天在午门,你就能看到断头台上的夏如云……” 瀛王知道他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故意刁难自己,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现在着急见到夏如云,也不想同他再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直接说把,你要我做什么才能让我见夏如云一面?” “好,既然皇兄这么爽快地问,那朕也直接说明朕的条件好了。” 许承乾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平视着面前比自己高上一些的瀛王,“给朕行跪拜礼,让朕答应你的请求……” 许承乾话音未落,瀛王这边就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跟在身后的李惟楚和许海晏都被吓得不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 要知道,瀛王之前可是从来没有朝皇帝行过跪拜礼的。 就连许承乾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干脆。 “恳请陛下答应我的请求。” 瀛王跪在地上,朝许承乾的方向大拜,“让我同夏如云见一面。” 这个跪拜的时间比所有人想象的时间都要长。 许承乾原本还以为他会纠结一番犹豫不决,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朝自己跪下,那种自己期待的痛快感好像并没有出现,心头的郁闷好像还多了几分。看着跪在地上的瀛王,许承乾冷哼一声,大声道:“你虽然跪了,但我并没有说你跪了我就要答应你同夏如云见面。” 端木臻他们站在后边,见他故意刁难瀛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既然如此,还请陛下说清楚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能让我见到夏如云?” “好。” 许承乾也知道他现在抱着一定要见到夏如云的想法,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眼下很明显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许承乾损兵折将的机会。 “那就请你自断一臂。只要你这么做了,朕立刻准许你去见夏如云。” “自断一臂?” 许海晏和李惟楚在后边惊呼出声,而瀛王却好像没有半分犹豫之色,眼神往旁边侍卫一扫,快步走到他面前就要把他的刀从刀鞘中抽出。许海晏眼疾手快,赶紧冲上前去拦在瀛王面前:“父王!三思!” “我一定要见到你母妃。” 瀛王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侍卫手上的那把刀,“他眼下无非就是想要刁难我,但我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你母妃眼下服下了枯血丹,时间所剩无几,要是我再不去见她……” 我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我代替父亲断臂。” 许海晏拦下瀛王,走上前去同许承乾说道:“陛下,我愿意代替父亲断臂。” “但朕不愿意。” 许承乾冷冷地说道。他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面前的瀛王许承庆,最想折损的那份骄傲和自信也是许承庆的自信。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自断一臂,那就算他之后会起兵造反,他身体上的残缺也绝对会影响他下半辈子的所有计划。 他当然不会允许许海晏代替他断臂。 “赶紧下决定吧。” “本王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瀛王最后看了一眼许承乾,绕过拦在面前的许海晏,从那侍卫的刀鞘中拔出刀来,刀柄一转,手起刀落。 李惟楚别开头去,不敢看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血腥场面。 许海晏亲眼看着那只断掉的手臂落在自己脚边,紧皱着眉头,抬眼看自己父王此刻的状态。 可瀛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断掉的那只手臂不是自己的一样。看着自己伤口处如同水泉一般不断地流出血来,强忍住自己的痛楚走到许承乾面前:“怎么样,现在能让我去见她了吗?” 眼神不经意间瞥到瀛王的伤口,就算断臂这个请求是许承乾提出来的,但他见到他的伤口赤裸裸地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端木臻,你带瀛王去见夏如云吧。” “是。” 端木臻应了许承乾的命令,走到瀛王身边。近距离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之时,对他方才如此干脆利落的动作感到钦佩与敬重,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从前一直以为瀛王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可今天她终于明白,原来再如何冷血的人,最后都会有他的软肋和弱点。 而夏如云就是他的弱点。 瀛王没有耐心让她慢悠悠地带着自己去找牢房,一把将端木臻拎上了马旋即扬长而去。 许海晏也准备飞身上马,李惟楚回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瀛王的手臂,原本上了马又匆匆走了下来,将那手臂捡起再重新上马。 容启看着他们四人离开,走到许承乾身边去。 “恭喜陛下,得偿所愿。”容启说道,“如今瀛王断了一臂,就算他再有别的想法,恐怕也很难实现了。” “是吗?” 许承乾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瀛王断臂,他居然并没有想象中报复后的快感。 反倒是心里空落落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没能说出口的话 牢房内。 夏如云已经数不清楚自己这是咳出的第几口血了。 之前因为自己用药物抑制咳血症状的原因,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在他们面前露出破绽。现下进了牢房失去了药物的抑制,那症状好像一下得到了反弹似的,先前抑制住的血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全都咳了出来,弄得这本就阴森森的牢房变得更加阴暗。 夏如云面色苍白地靠在牢门边上,摁了摁自己身上的穴位,让自己能够少些痛苦。 也不知道许承庆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应该很不能理解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吧。”夏如云一边轻轻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迹,一边在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自己同他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可能很后悔遇见我的。如果没有我,他还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瀛王。 不过,能有阿晏和小清两个这么懂事有出息的孩子,她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夏如云托着自己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眼神微微眯着,感受到一股困意来袭,眼皮逐渐支撑不住。 “小夏!” 就在她眼睛即将要闭上的时候,牢房外突然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夏如云踉跄着站起身来朝牢房外看了过去,就看见许承庆迈着大步冲到了自己面前。 “阿,阿庆?” “小夏!” 瀛王停在牢房前,紧紧地握住牢房里夏如云的手。见她苍白的脸,瀛王伸手去擦掉她方才没有擦掉的血迹,眼神中满是心疼。 夏如云见他发现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匆匆别过头去不敢看他。一边的狱卒过来给瀛王打开牢房门,瀛王冲进去,一把将夏如云抱在了自己怀里。 夏如云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 正准备伸手回抱住他,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阿庆!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回事!” 夏如云迅速将抱住自己的许承庆推开,看着他空荡荡的左手,眼睛泛起泪花,惊慌失措地问道:“手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被许承乾刁难了一下,他拿走了我的一只手臂。” 瀛王这般轻描淡写地说着,方才还有些躁动不安的心这会儿见到夏如云以后好像一下安定了下来。即使身上的伤口还在痛的流血,但在见到夏如云之后,这些伤痛就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他们都说夏如云是他的弱点,是他的软肋。 其实,夏如云更像是他的灵药,他的盔甲,他的精神支柱。 就好像只要有夏如云在,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够完美的解决。 “见到你真好。” “可是你并不好。”夏如云伸手碰了碰他那已经并不存在的左臂,“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做的。” “为了见你,都值得。” 都值得。 她不值得。 “眼下你……” 夏如云正准备说话,突然感觉自己的喉舌一甜,再也没有在许承庆的面前稳稳地伪装好,当着他的面咳出了一大口血。 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夏如云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咳嗽开关,剧烈地咳个不停。若是只是单纯地咳嗽还好,可她每次咳嗽都伴随着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脸色便跟着苍白几分。一向淡定自若的瀛王见到这样的场景,终于开始慌张了起来。 “小夏,小夏,你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瀛王殿下,陛下交待,您只能探望,不能把人从牢房里带走。”一边的狱卒听见许承庆的话,赶紧开口阻拦。 要是真的被瀛王把人给带走了,恐怕死的人就是他了。 “本王想从这里把人带走,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 “殿下。” 端木臻知道瀛王眼下关心则乱,但这牢房因为关押了夏如云的缘故,现在可以算得上是整座皇宫防卫最森严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瀛王才会选择同许承乾谈判的。只是现在他见到夏如云之后,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端木臻只得在一边提醒他,以免又造成什么不可预计的后果。 “端木大人说的对。”夏如云的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阿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我问你,枯血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如云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枯血丹的事:“你怎么知道?” “如果我不派人调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到死?” 面对瀛王的质问,夏如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还有,那枯血丹是不是之前同祛疾丹混在一起的?而你早就已经看出来里边混有枯血丹,但你还是把它给吃了下去?”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为何还要来问我。” “我想知道答案,我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瀛王如实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李惟楚和许海晏这个时候也赶到了牢房内。 见到夏如云惨白的脸色,李惟楚和许海晏赶紧赶到她身边:“母妃!” “阿晏,阿楚。” 夏如云回头见到两个孩子跑到自己身边来,见到李惟楚已经红透的眼眶,夏如云微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好孩子。” “母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 夏如云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身子一软,眼睛一黑,就这么跌在了李惟楚怀里。瀛王眼疾手快,赶紧将抱在自己怀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夏如云,夏如云!” 她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似的,任凭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却又在过后不久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不断地从嘴里咳出血来。 李惟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整个人都被吓坏了,只能跟着许海晏一块儿喊夏如云的名字。 “阿庆……” “小夏!你醒了!” 许承庆单手抱着她从地上站起,“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不用了阿庆,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我不允许你死!”瀛王久违地用命令地口吻对夏如云这般说道。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都在……房间书架第三层的那个暗格里……”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瀛王的声音已经颤抖,右手青筋暴起,“夏如云!给我活着!”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小夏 我们回家 只是在一边看着,李惟楚都能感受到夏如云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而事实上也正如同她感受的那样,许承庆怀里的人此刻身体变得越发沉重,呼吸变得越发微弱。就连眼睛也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地看着面前的许承庆。 但夏如云还是看见了他紧皱着的眉头。 她很想伸手去帮他把眉头抚平,但是发现自己已经连抬手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做不到,只能这样看着他。 什么都做不了。 “阿庆……不要皱……眉头……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许承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严肃悲伤,“那小夏你也要听我的话坚持住。端木臻已经去请大夫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你想想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了……”夏如云努力地想要同许承庆开个玩笑,只是自己的话说起来断断续续的,更加让人觉得心情沉重,“你不是说……家里的……事……都让我……做主吗……”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你听我的好不好,好不好小夏?” 许承庆低声哽咽着,又抬起头紧紧握住夏如云的手,“以后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哈哈,笨蛋……” 夏如云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你说……想说的话当面说……但是……我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之前我就……预料到了……今天……所以提前把信写好……” 夏如云最后说完这句话,像是突然间活过来了似的,在那一瞬间回了些血色。 李惟楚和许海晏在见到这个场景的时候,心里一咯噔,都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母妃……活不久了。 “阿庆,好好照顾自己。” “阿晏,阿楚。” 夏如云同许承庆说完这句话,回头看向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伸手牵住他们的手,“你们也要好好的,小清也拜托你们两个了。” “母妃……” 李惟楚看着之前还跟自己一同讨论着夫妻相处之道的母妃如今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夏如云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在自己同许海晏成亲之后,她便一直将自己当成她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甚至比对待小清还要亲近,一点都没有王妃的架子。 陈菀娘,霍夫人一个是自己的养母,一个是自己的义母,却都没有夏如云这个婆婆更给她一种母亲的感觉。 可现在,她却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了。 “别哭。”夏如云见她哭的已经不成样子,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最后同许海晏说道。 “阿晏,好好照顾你的父王,做他的左膀右臂。” “我不在他身边,我怕他做什么傻事。” 夏如云说完这句话,见到许海晏朝自己郑重地点头,这才放心地朝许承庆的方向看了过去。 伸手轻轻擦掉他眼睛上的泪珠,夏如云努力抬起自己的身子来在他嘴角落下轻轻一吻。她唇边的血迹也沾在了许承庆嘴角边。 “我走啦阿庆。” “下辈子我们再做夫……”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夏如云的眼睛像是再也抵不住困意,眼神一闭一合,终究是再也没有睁开过。 最后那一点微弱的鼻息也消失不见。 “我们这辈子的夫妻缘分都还没有完,你怎么敢轻易跟本王许下辈子?!夏如云!赶紧给本王醒过来!” “醒过来!” 许承庆的声音一次高过一次,好像只要他喊的大声,就能把已经去了黄泉路的夏如云给喊回来。李惟楚原本想开口劝导许承庆一番,却被许海晏给拦了下来。 他清楚自己的父亲现在内心的想法和痛楚。 虽然在众人眼里,父亲的野心和抱负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事,可只有他和小清这些周围的人才清楚,母妃在他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只有让他尽情地宣泄出来,他的内心才会稍微好受那么一些。 “小夏,小夏,小夏……” 许承庆伏底身子,将头埋在夏如云的发间,她身上残留的那最后一点生气像是还能给他一种夏如云还活在这世上的错觉。他将夏如云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他无论再怎么喊,那个笑起来灿烂如星河的夏如云,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调皮地喊他老庆头。 再也不会吵着闹着让自己扛着锄头给她打理药田,再也不会跟他撒娇说想吃桂花糕。 再也不会…… 什么都不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夏如云,你可以叫我小夏。” “许承庆,你要是还想要这条胳膊,就给我好好待着别动!” “怎么?难不成因为我给你治好了一条胳膊,你就要对我以身相许了?没问题,本姑娘可以娶你啊!” “你,你是瀛王?那个传说中三头六臂还有四只眼睛力大无穷晚上跑出来吃人不吐骨头的瀛王?真的假的?瀛王有你生的这么俊俏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瀛王妃了。先前说好的,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听我的……诶你干嘛!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洞房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许承庆,我不希望你做那件事,我不想在同津南和东丽之战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再次遭受战争的苦难,我不想再看见人死在我面前了。” “阿晏长大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学会尊重和理解。” “我们要回瀛州了?你不想继续在京岚城住了?好啊好啊,你想回去,我就陪你回去!” “这药田你要替我打理好了!要是被我发现你给我种坏了什么东西,今天晚上就给本王妃跪搓衣板去!” “阿庆……我……算了,没什么。” “阿庆,我走啦!好好照顾自己……” “……” 从同她相识那天起的所有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接连不断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旋即在今天这个日子戛然而止。 他的后半生,再也没有一个叫夏如云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许承庆的眼泪只一会儿就好像止住了,低声同已经死去的夏如云说道: “小夏,我们回家。” 第三百八十章 给阿庆 许迦原本正在宫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忽然看见端木臻从宫门内急匆匆地冲了出来,赶紧朝对方行礼。端木臻对许迦还算是有些印象,便赶紧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妃娘娘要不行了?瀛王殿下亲自断了自己的右臂?” 许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一会儿没在许承庆身边,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那端木大人现在是……” “我听李惟楚说,你好像知道高素尘的下落?” “我的确知道高大人的下落没错,可是按照进度,高大人这个时候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估计要追也追不上了。”许迦知道端木臻应该是想让高素尘来给瀛王和夏如云治病,“不过在听说王妃娘娘服下了枯血丹之后,郡主已经去京岚城郊外的风灵谷找夏一先生去了。有夏一先生在,应该能治好王妃和王爷。” “已经去请人了就好。” 端木臻看见方才许承庆抱着夏如云的场景,真怕夏如云走了之后,许承庆会当场发疯。虽然不知道里边的人还能撑多久,但是只要夏一能来,一定能渡过眼下的难关。 只是,他们在看到瀛王单手抱着已经了无生气的夏如云走出宫殿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方才听了端木臻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思想准备。但在真的看到断臂的许承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许承庆是许迦前所未见的狼狈。全身上下全是血迹,有些是他断臂的伤口喷溅出来的血迹,有些又是夏如云咳血时咳出来的血迹。许承庆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虽然面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但许迦还是远远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许承庆。 之前许承庆在东丽战场上杀了上百人,也从来都只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下了战场也依旧没什么特殊的情感波动,一如往常谈笑风生。 可今天,许迦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身上肃杀的压力。 让他不自觉地感受到一阵心惊胆战。 “王爷。娘娘她……”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许承庆沉声说道:“我现在带她回府。” “王爷,你冷静一点。”许迦看着许承庆手臂上的伤口,要是再不处理,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眼下最要紧的是您身上的伤……”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把小夏的事情当作是自己心里最紧要的事情。”许承庆看着自己扛着的夏如云,“我永远都在以自己为先,还自我感动把她放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让她跟我一起回家。”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跟在后边,听见他说出的这番话,李惟楚又忍不住开始鼻酸,不忍心再看他肩上的夏如云。 “好,那就先带王妃回府。” 许迦跟了许承庆这么多年,知道他做的决定不会这般轻易动摇。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夏如云,心下也跟着难过。 夏如云虽然一向不希望他帮瀛王做那些事,但作为瀛王府上一个小小的下人,他却得到了同瀛王一样的照顾。 之前受伤险些断了一条腿,就是夏如云把他救回来的。 夏如云待人一向谦和,这也是为什么瀛王很多次因为夏如云临时改变他的决策导致造成没必要的损失,他也从来没有向瀛王说过夏如云半点不是。 她本就有这样的魅力。 他作为一个同夏如云接触不算深的下人,看见夏如云的死状都已经如此痛心难过。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家王爷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夏如云的尸体抱出来的。 众人跟着许承庆的步子往丞相府的方向走。 前进的脚步突然停顿住,瀛王站在宫门外,看着自己身后这扇偌大的宫门,眼神闪烁着,旋即回过头来上了马车。 许承乾站在宫墙之上,远远地同瀛王对视一眼之后,看着他带着已经死去的夏如云离开了宫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送唐霏霏出宫的场景,心里莫名感觉到同瀛王产生了情感共鸣。 他好像能够理解瀛王的心情。 “其实,要是瀛王肯一心辅佐朕,今天这样的场面,或许并不会出现。”许承乾在一边喃喃自语。陈若弗站在一边,他的话听的并不是十分真切,但又不敢再重复问一次,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点着头。 许承乾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看着瀛王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许承乾叹气一声。 “走吧。” “是,陛下。” 陈若弗搀着他下了台阶,对许承乾的心思实在有些琢磨不透。 夏如云身亡,明明就是他一直以来期盼的事。如今夏如云虽然没有按照计划中的那样被斩首示众,但也算是同样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结果,但现在陈若弗却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完成计划目标后的痛快感。 思索良久未曾得到答案,陈若弗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在脑后,专心致志地跟着皇帝回了长生殿。 许承庆很快带着夏如云回了府。 其实瀛王在京岚城有一座府邸,只是因为夏如云说想跟许海晏他们住在一起,他也就一直没有搬过去。所以夏如云的尸体也被英王安排着停放在了地窖里,停放在石台之上。 许承庆仔仔细细地将夏如云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又给她换了身她最喜欢的衣裳,让之前跟在她身边的丫鬟重新给她打了些胭脂在脸上,看起来就像是在这石台之上睡着了一般。 将她的头发往耳后一挽,许承庆握了握她的手,突然想起她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 从石台上起身,许承庆回到了房间里,站在了那个最大的书架面前。 上边摆着上次自己同夏如云一起同木工师傅学木雕时留下的那个千里马木雕。 她好像在这方面总是有着奇怪的天赋。 脑海中回忆着她朝自己露出的那得意的小表情,许承庆忍不住勾起嘴角,伸手摸了摸那个木雕。 书架后的那个暗格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里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封信件,上边写着他的名字。 “给阿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假象 他已经许久没有读过夏如云的信了。 先前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曾经分开过一段时间。夏如云每天见不到他,就总是时不时派人给他送封信来,絮絮叨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总是很忙,她的信也从来没能仔细看,但也一直小心收藏着,将这些信当成自己最宝贝的东西。 谁也没有想到,面前握在自己手上的这封,居然成为了最后一封绝笔信。 “给阿庆。” 上面三个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许承庆的手慢慢地抚摸过这几个字,就好像抚摸过夏如云的脸颊一样。 好像她现在正站在自己面前。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件,抽出里头的信纸来。信写的很长,同她平时的风格一样。总是不知道捡重点些,就什么没头没脑的话都把它放在信里。之前许承庆还笑她说她一写起信来就像个罗里吧嗦的老太婆。可是现在他看着这薄薄的几张信纸,却恨不得她再多写上几页,再多跟自己说些话。 “阿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还难过着,如果是的话,希望你赶紧好起来,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了你自己,快点变得开心起来,好吗?” 只看了这么短短的一行字,许承庆感觉自己的鼻子忽然一酸,伸手擦了擦自己即将掉出来的眼泪。 “好,听你的,不难过。” 吸了吸鼻子,许承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继续往下面读信。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而我就坐在书桌前,看着你手里抱着没看完的卷宗一顿一顿打着瞌睡的样子,忍不住分了神,暗自在心里想着,我的相公实在是好看极了,连睡着的样子都这么好看。估计我到了黄泉路上交到了新的朋友,我会忍不住同她炫耀我有个好看的不得了的相公。不过我觉得我也不差,配你嘛,还是绰绰有余,你说是吧?” 我的王妃是全天下最漂亮最聪明最能干的女人,是我配不上你才是。 许承庆在心里这么想着,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她这样一句开玩笑的话终于逐渐缓了过来,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慢慢地往下读信。 “准备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我同你刚认识的那段日子。虽然你好像总是一副嫌弃我的样子,但实际上你对我总是宽容,也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我提出的无理要求,你也总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还真是个老好人,这样好的老好人,出了外边铁定得吃亏。不过呢,吃吃我的亏,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所以呢,我也就一直享受着同你之间的这种相处状态。不知道你知道这点之后,会不会忍不住心里埋怨我?” 其实,我才是应该被埋怨的那个人才是。 许承庆看见这句话,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回答着她的话。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夏如云的身份是风灵谷谷主夏一最疼爱的弟子,接近她的目的,也是为了要从风灵谷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个秘密到现在夏如云死了都不曾知晓一分一毫。即使在夏如云染上疫病之前两人吵了一次架,瀛王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现在想来,拿在自己手上的这封信突然有些烫手。 许承庆觉得自己不配再继续读这封信。 他原先一直以为,他心中一直是将夏如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什么事情都依着她,顺着她,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想完成的心愿,他都竭尽全力去帮她完成。 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之前不过是他自我感动的一种手段。他在心里这么觉得,实际上他心里最重要的最爱的根本不是夏如云/ 否则,他不会不肯将夏如云写给他的信花一点点时间看完,不会不肯将过去的事情同她坦诚相告,不会不愿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静静地做戏给她看,不会在她每次都同自己哭诉不希望自己走上那条道路的时候,还固执地继续往下走。 他最爱的,是他的野心,他的仇恨,他的抱负,还有他自己。 他根本不配对夏如云说爱这个字。 感觉到自己窥破了长久以来自己给自己塑造的假象,瀛王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手里拿着信匆匆忙忙下了地窖,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石台上的夏如云。 “我知道你不会埋怨我。倒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多宠我。相反,你心里最爱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说的对吧?” “这种感觉,我在很早之前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过你一直在努力营造着你很爱我的假象,而我自己也沉迷这种假象之中逐渐忘却了这件事。虽然知道它是假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沉迷其中。” “我很贪恋这种美好,所以我努力配合你,同时也暗自希望,这样的假象有一天终将可以变成现实。” “但实际上证明,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些。” “在我染上疫病之前同你大吵的那一次,我明白了很多。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放下你的仇恨还有你的野心,我在你心中也永远不会超过他们占据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因为这样的想法既为难了你,也是为难了我自己。” “但从那天之后,我便一直有了一个打算。我想着离开你,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你所说的将所有百姓的血肉当成是你通往皇位的台阶,也没有办法再继续站在你身边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在战争中死去,而我却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 “我有我的观点,你有你的执念。你不能改变我的想法,同样的,我也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让你放下你一直以来的夙愿。所以我思考再三,才艰难地下了这个决定。”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地把我放走。就算我真的离开了,以你的手段,也一定能把我给找回来。所以在我知道我染上疫病之后,相比起难过和绝望,更多的,是一种无比庆幸的感觉。” “在为我自己找到了能够光明正大离开你的理由而感到庆幸。”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变化 “虽然后来你找到了祛疾丹是我意料之外的事,但肖无涯在祛疾丹上还下了枯血丹,也算是让这件事又再次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现在虽然没有出现彻底解枯血丹的解药,但是有能够抑制枯血丹药效的方子。我猜想肖无涯是想借给我下毒来威胁你,借此来同你谈判达到他想要的条件。不过如今我已经死了,这个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了。临死之前能帮你解决掉这样一个大麻烦,我很开心。这样一来,你就能毫无顾忌地对付他了。” “虽然知道你是因为阿楚是楚王之后才让他进的丞相府,但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这个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她一向把我当成她的亲生母亲一般敬爱我,现在我不在她身边,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有多难过……” “希望肖无涯的事情解决掉之后,你能够完成你多年的夙愿,为大哥报仇,坐上你一直梦寐以求的那个位置。” “我好像还有很多话想同你说,但现在拿着笔,看着你的脸,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就祝你之后能遇到你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希望她能够代替我好好照顾你,照顾阿晏和小清。” “就这样吧。” “再见,许承庆。” “希望下辈子你再也不会遇见我。” 夏如云将最后这一句话一笔一划地写在信纸上,手中的笔比起之前握的更紧了些。写完之后,将笔轻轻放在一边的笔架上,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里,好像完成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大事。 很多话不敢当面同他说,只有写一封信,才能把所有真正想说的话传递给他。 夏如云将信封藏在之前设计好的那个暗格里,伸手摸了摸之前在瀛州的时候同他一起在木工师傅那里一块儿雕的千里马。 瀛王就是这匹千里马,而她,只是一个没什么志向,只希望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小绵羊,待在自己那一方草地里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她之前还抱着要让他放弃所有的野心和执念,同自己远走高飞,但现在仔细想来,她这样的作法,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瀛王帮大哥报仇的愿望已经持续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甚至比认识自己的时间还要久。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放弃所有同自己隐居山林? 夏如云轻轻地走到已经熟睡的瀛王旁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生的真是好看,之前她一直说阿晏和小清长得最好看的地方是遗传了她的眉毛和嘴巴,实际上应该是遗传他的这双眼睛才是。许承庆的这双眼睛,平日里总是淡淡的,偶尔带着些狡黠又自信骄傲的目光。 到了许海晏这儿,那种自信又锐利的目光逐渐淡了下去,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柔和的目光,但还多是遗传了他的父亲。 想到之后,自己就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了,夏如云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别过头去悄悄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怎么了?” 许承庆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醒来,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夏如云正坐在床边,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怎么还没睡?” “刚刚把最后那一点书看完了。” “什么书啊?” “就之前阿楚写的《天龙八部》。”夏如云声音闷闷的,“我看到萧峰死的那一段了。” “我也看了。”许承庆看见她有些湿润的眼眶,知道她大概是因为看到这一段有些伤感,所以才偷偷在那边擦眼泪。这样想着,把她在怀里搂的更紧了,“萧峰虽然死了,但是他也可以同地下的阿朱团聚了不是?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阿朱是想让萧峰好好活下去的……”夏如云说道,“不然她也不会用自己的命,换他心中想要报仇的执念……” “好了,这些事情就不要想了。” 许承庆拍拍她的后背,“乖,赶快睡觉。你这病还没好玩,要好好休息,不要太伤神了。” “好……” 夏如云回身紧紧抱住他,脑子里还想着方才他说的话。 要是自己走了,她希望他还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萧峰一样后半辈子一直活在这个阴影之中。 “阿庆,答应我,好好活着……” 夏如云小声地对许承庆说着。 只是这时候的许承庆已经彻底睡着,没有听见夏如云最后对他的祈愿。 而这个祈愿,也没有被留在信封里,就这样被淹没在时间当中。 …… 许承庆将信重新装进了信封中,手中握着信封,抬眼看向安静在石台上躺着的夏如云。 他之前便一直怀疑肖无涯会在祛疾丹上动手脚。但因为公孙城瀚没有查出来,而夏如云有心隐瞒的缘故,才让肖无涯最后钻了空子。 就在方才,他知道了自己之前最爱的人不是夏如云,而是他自己。 而现在,他明白过来,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夏如云早就成为了自己心里习以为常但却无比重要的人。 因为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去实现自己的野心。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自己去别的地方。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导致他终于错失了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我想要共度一生,一同坐拥江山的人,是你啊……” 许承庆低头,眼泪打在石台上,“对不起,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 许迦不知道许承庆在地窖里待了多久。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那断了的手臂刚刚被李惟楚交到他的手上。许菏清去请夏一还没有回来,而许海晏两人也因为夏如云去世的事情黯然神伤,整个丞相府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后来实在等不及,许迦匆匆忙忙下了地窖,正巧看见瀛王手中拿着信封,一步一步地往台阶上走。 他觉得现在的瀛王,好像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王爷……” “我没事了。” 瀛王淡淡地说着,旋即回头问他,“之前让你准备的事情准备好没有?” “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天。” “人给我找到没有?” “人也已经找到,现在正在偷偷送往京岚城的路上。” “很好。” 许承庆微微点头。 “本王一定要让许承乾,滚下那把不属于他的龙椅!” 第三百八十三章 刑场上的对视 京岚城午门前围满了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午时许承乾要下令斩掉三个人的人头。 而这三个人,全都是北辰享誉文坛的领头人。 赵嵬,孔影达,程知悉三人,此时正被用锁链铐着跪在刑场上。已经到了将近二月的时候,今天却好像倒了阵寒气,温度骤降,天空突然变得肃然,开始飘起冰冷惨白的雪花。 赵嵬抬眼望向天空,看着那朵朵雪花落在自己的肩头,冷声一哼,将那雪花从自己身上抖落下去。 周围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的文人听说了赵嵬他们要被处斩的消息,匆匆忙忙要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想要为赵嵬求情。只是最后赶到京岚城的不过少数。这也是许承乾想要立刻问斩他们几个人的原因。 毕竟要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全北辰的文人来到京岚城给到许承乾压力,想要解决掉这几个人,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没想到山鬼先生他们居然也要被问斩。皇帝是不是疯了?” “嘘——慎言!难不成你也想上断头台了?”站在方才说话那人身边的好像是他的同僚,“还不是因为这三个先生都是丞相大人的幕僚,陛下同丞相大人不对付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也同你说的那样,他们不对付的事情不是很早之前就存在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想着要来去除丞相大人的羽翼了?” “嗯……你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问到我了……”那人沉默两声,周围的人听见他们在议论,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一点想听听,“我猜,大概是因为这次疫情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皇帝才会如此着急。” “我猜,最近不久,恐怕又会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什么大事?” “我也说不上来。”那人沉声分析着,“不过,你想想瀛王什么时候在京岚城停留过这么久?每次不都是办完事就赶紧回他的京岚城去?可是现在你想想,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都待在京岚城……” “确实挺可疑的。” “可是他待在京岚城这么久,不是因为丞相大人同楚王的女儿李惟楚成亲,现在瀛王妃又走了的原因吗?” “什么?瀛王妃走了?” “是啊,昨天走的,听说是死在牢里的。” “怎么回事,怎么会死在牢里?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们身后的人听见他们突然议论起了瀛王妃的事,找着个机会就挤到他们中间去:“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是皇帝执意说瀛王妃在嘉福县救治时办事不力所以害死了这么多老百姓。可是瀛王妃不肯认这个罪,听说本来还要在今天的刑场上揭露什么,结果后来就直接死在牢里了。这其中原因,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些老百姓的联想能力自然是极强的。虽然这人没有明说夏如云要揭露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在这件事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夏如云暴毙在牢狱之中,他们当然自然而然地就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旋即心照不宣地相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了谱。 “而且还听说,瀛王先前收到了一点夏如云要被处死在牢房里的消息,赶紧入宫就要去见人。” “这个我知道!之前我还看瀛王匆匆忙忙骑着马往皇宫的方向去呢!原来居然是为了去见王妃娘娘……” “是啊,瀛王对王妃娘娘才是真的用情至深,为了见王妃娘娘一面,甚至还断了一只手臂。” “真的假的?” “当然,我亲眼看见他一只手抱着夏如云的尸体回府,还能有假?”那人振声说着,“不像咱们陛下,你瞧那贵妃娘娘先前多得宠啊,后来不还是把人家赶出宫去;皇后娘娘那么好一个人,也被他给糟蹋死了;现在宠着那什么纯妃,听说后宫因为纯妃都变得鸡飞狗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消息?”有人对他知道这么多内部消息表示好奇。 那人微微一愣,旋即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家有亲戚在宫里当差,知道的当然就多了点。” “原来是这样。” “今天跟你们说的,可不要同别人说。” “放心吧放心吧。” 所有周围的人听了他的话都赶紧点头,结果在那人离开之后,他们便立刻开始向旁边的人传递这个自己方才听到的消息。 人就是有这样的叛逆心理。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却偏偏要做什么。 方才离开的那人忽然间消失在了人群之外,一闪身,人却已经出现在了一边的墙壁之上。 低头看着方才那些人交头接耳把消息再次传播出去的样子,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许迦大人交待的事情,总算是解决完了。”那人将自己身上那身衣裳给脱了下来,远远地瞥见许承乾的马车正在往这边走,蒙上自己的面巾,从屋顶上一跃而起,往别的方向跑了过去。 当看见许承乾的马车出现在刑场之外的时候,那些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许承乾从马车上下来。 许承乾缓缓下了台阶,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自己身上,许承乾在平地上站稳之后,抬眼看向周围的所有人。 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却唯独没有尊敬敬爱的眼神。 朕的皇帝已经当的这么失败了吗? “陛下。” 原先监斩的大人见许承乾来,赶紧匆匆从座位起身过来迎接,“陛下您这边请。” “朕自己会走。” 许承乾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挥了挥自己的袖子,大步往提前为他设好的座位上坐着。 冷冷地往刑场的方向看过去,许承乾就对上了赵嵬一脸仇恨的眼神。 距离午时不过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许承乾和赵嵬就这么相互对视着,相互保持着沉默。 雪花依旧在飘着。 那雪越下越大,那些前来围观的老百姓们见这雪大的有些不太正常,赶紧伸手在自己头上挡了挡,一时之间找不到地方躲雪。许承乾看着这雪落在自己肩上,抖落两下将它甩掉,面色因为赵嵬的眼神变得越发阴沉。 第三百八十四章 痛饮 当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匆忙赶到刑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前辈们此刻正手脚戴着镣铐跪在刑场之上,头上已经被天上降下的雪花给染成了斑驳的白,李惟楚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旋即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坛子酒。 这是她最开始去到丞相府的时候,他们三位前辈还有郑玄羿同自己一块儿喝的酒,也是他们最开始对自己表现出认可的一种象征。 现在看着它,李惟楚只觉得心中无限惆怅。 她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其实昨天一开始他们也有计划进宫的。只不过不会像昨天那般大张旗鼓,而是悄悄潜入地牢,要把一样东西交到赵嵬他们几个人手上。 那样东西就是龟息丹。 这龟息丹同样是风灵谷的产物,同时也是夏如云为数不多的从风灵谷里头带出来的东西。只要服下这枚龟息丹,就会造成暂时假死的模样。而瀛王他们之所以没有在大殿之上为赵嵬他们辩解,也是之前同他们说好的,之后用这龟息丹来帮他们假死逃脱。 只是瀛王没想到的是,赵嵬他们也像夏如云那样,完全违背了之前的计划,拒绝了瀛王假死逃生的计划。 李惟楚站在赵嵬牢房门外,看着赵嵬他们坚毅的眼神。 “我知道瀛王殿下是为了救我们的性命,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但还希望瀛王能够谅解我们几个老头子心里头的最后那点傲骨。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们断然不会轻易承认。要是就这般假死逃脱,让我们今后用另外一种身份活在世上,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你或许会觉得我们迂腐,但这是我们作为文人最后的坚持。” 李惟楚并不是不能理解。 “前辈,我能够明白你们的想法和心情。” 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几枚龟息丹,李惟楚叹气一声,盖上瓶盖收进自己怀里:“既然前辈们已经做好了决定,那我便不再强求了。” “多谢理解。” 赵嵬朝李惟楚的方向抱拳,程知悉和孔影达两人也向李惟楚表示感谢。只是他们这般客气的态度,反倒让李惟楚心里觉得更加难受。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这件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他们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她也只能选择接受和尊重。 眼看着处刑的时间就要到了。 李惟楚深吸一口气,提着那坛酒走上前去,站在了许承乾面前。 那些围观的百姓看见李惟楚走到了刑场之上,心里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惟楚,许承乾也是一阵眉头紧皱。陈若弗生怕许承乾心情不好的时候李惟楚正好撞枪口上,走上前来代替皇帝开口问李惟楚:“李先生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能不能给诸位前辈送一坛酒?” 李惟楚朗声说道,“我想让前辈在走之前,能喝到最喜欢的酒以后再安心上路。” 许承乾的目光微微一闪,眼神不着痕迹地朝场外环视了一圈。 要是自己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恐怕又会出现更多的怨言。许承乾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惟楚一眼,旋即开口说道:“准了。” “多谢陛下。” 李惟楚朝许承乾的方向鞠了一躬,提着酒坛子往刑场的方向走。走到赵嵬他们面前的时候,李惟楚将酒坛放在他们面前,把酒倒在碗里递到他们手上。 赵嵬闻着自己面前的酒香,朗声大笑道:“没想到上路之前还能喝到我们几个老家伙最爱喝的酒,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那是你这个酒鬼没有遗憾。” 孔影达在一边拆他的台,旋即回头看向李惟楚:“夫人,先前说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孔先生放心,那些手稿我都已经整理好放在我的书房里了,之后我会好好花时间誊抄整理好,让沈廷帮您把这本书印刷出版。” “能不能卖出去我倒是不在乎,只是希望自己最后走到的时候能留点什么东西在这世上。” “孔先生,这世上一定能有人懂您的。” “借夫人吉言。”孔影达笑道,旋即端起自己那碗酒。 “我倒是一直没什么遗憾。”程知悉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李惟楚同两人说话,“原本我只是担心丞相大人今后不能独当一面,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看来,丞相大人已经成长了不少,现在身边还有夫人在,今后的路,一定能更加顺利。” “程先生谬赞了。”李惟楚低头轻笑一声,“还是前辈们教育的好。” “这客套话说的可有些过了啊,我们几个老家伙可没怎么教育你。”赵嵬大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初我们几个,还有郑玄羿那小子,听说府上新来了门客,都嚷嚷着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小子。当时我们还在想这小伙子真了不起,结果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个姑娘。” 听着赵嵬的话,李惟楚憨憨地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也正是李惟楚,才让我知道了原来咱们北辰也有这么有才的女子。还有后来的端木臻,给咱们北辰的女子树立了新的榜样。” “比我们几个可强多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着,李惟楚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一点都不像是要被砍头的样子。底下那些百姓见到他们这淡定从容的模样,心里为之一震,为他们这种强大感到震惊。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许承乾看着李惟楚他们的方向,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面上不悦的神情已经昭然若揭。监斩官很会察言观色,见到许承乾的表情,赶紧朝李惟楚那边的方向喊道:“好了好了!叙旧叙完了没有?行刑时间要到了!” 李惟楚听见监斩官的声音,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朝赵嵬的方向举了起来:“各位前辈,李惟楚在此敬你们一杯。希望下辈子有幸做你们的学生。” “应该是我们希望有幸成为你的知己朋友才是。” 赵嵬和孔影达程知悉相视一笑,举着倒满酒的碗同李惟楚的碗碰了碰,一同仰头痛饮而尽。 “前辈们,一路走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 问心无愧 同赵嵬他们喝了离别酒,众人一同将手中的碗和坛子猛地一摔,发出剧烈的响声。那瓦片碎裂的声音,加上赵嵬大笑声,像是礼炮,像是颂歌,像是送别英雄慷慨悲歌。李惟楚朝他们深深地鞠躬,旋即大步走下了刑场。 行刑的时间就要到了。 远远地瞧着看台上的许承乾已经眯起了眼睛,站在赵嵬他们身后的刽子手已经摩拳擦掌。李惟楚微微别开头去,不忍心看如此残忍血腥的场面。 临近午时,雪越下越大。 那雪花如同天鹅路过抖落下来的羽毛,想要最后给赵嵬他们一些馈赠。赵嵬手中握着那轻飘飘的雪,再次摊开手掌来,那雪已经在自己的手心中化为了一滩水渍。 他体内流动着的血依旧是热的。 “午时已到——行刑——” 时间一到,便立刻有人快步走到监斩官身边来报时辰。有皇帝在一边盯着,监斩官自然是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将手中的牌子扔在了地上,大声喊着行刑这句话。 原本还因为自己此次监斩的是北辰赫赫有名的大文豪们而感到胆战心惊,生怕在行刑这天有老百姓过来给自己扔臭鸡蛋。不过眼下皇帝在此给自己压场,内心那点慌慌张张的情绪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嚣张。 一种狗仗人势的嚣张气焰。 感觉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些,那斩立决的牌子扔在地上那声在他耳朵里听来也像是掷地有声。赵嵬听见那声音,自己身后的刽子手也已经将酒喷洒在了刀刃,赵嵬冷哼一声,头即刻被摁在了石台上。 只听见赵嵬突然大喊: “吾辈无畏!”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自当从容赴死——” 在场的所有人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赵嵬的这句话震了震。话音刚落,那刽子手的刀光掠过眼前,瞬间落在了三人的头颅之上。 鲜血四溅,身首异处。 李惟楚在那瞬间之前转过身去靠着许海晏,许海晏看着滚落在地上的赵嵬,孔影达,程知悉的头颅。 他们是带着笑去的。 刽子手手上的刀刃在滴血,他们便顺手拿起了自己身边的那一坛酒从刀柄处浇下去冲刷掉上边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死在自己刀下的三人,扛着自己的刀离开的刑场。 雪还在下。 许是怜悯赵嵬他们,那雪花轻轻柔柔地飘落在他们的尸体上,像是给他们盖上了一层被子,让他们能早日安眠。只是那喷溅的血迹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渗透过一层层的雪露出殷红的颜色。 李惟楚同许海晏两人脚步沉重地走到刑场前,朝着已经离世的三位前辈深深鞠了三个躬。 那些百姓原本也准备离开,见到他们两人的举动,也自发地走上前来,一同行礼,希望他们一路走好。 许承乾早早就已经起身,走出刑场准备上马车回宫。回头看见站在雪地中的众人,皱了皱眉头。 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陈若弗。” “在。” “派人去将赵嵬他们几个人的罪行布告发布出去,再让崔咏皓进宫一趟,朕有事要交待给他。” “老奴遵旨。” 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提前了。 许承乾有一种预感,夏如云的死,恐怕会成为最后捅在瀛王身上的一把刀,把这件事推动到他们都无法阻止的地步。既然如此,想来瀛王的动作肯定也会加快。那他之前准备的计划,也要提前开始实施了。 “端木臻最近为何总是不见她的踪影?”许承乾突然想起来,开口问道。 “端木大人最近同秦将军走的很近。听秦将军府上的人说,好像是秦将军爱慕端木大人,端木大人最近一直在躲着他,所以很少在外边随处走动了。” “原来是这样。” 许承乾微微点头,“不过,要是端木臻能同秦定安搭上关系,想来秦定安也不会被许海晏拉到他们那边的阵容去了。” 陈若弗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感觉到身上已经有些冷了,许承乾让陈若弗把自己的披风给披上,看着李惟楚他们派人将赵嵬等人的尸体收殓,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 许菏清和夏一回来的时候,就从许迦那里听见了夏如云已经离世的消息。许菏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冲到许迦面前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妃娘娘已经走了,就在郡主你去风灵谷去请夏一先生之后没多久的事。” 许迦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低着头回答她的问题。 “不可能的!枯血丹药效发作的时间没有这么快的!母妃怎么会就走了!” “想来是因为小夏已经用药物压制过一段时间的原因,枯血丹的药效才会反弹的这么快。” 夏一站在她身后,听着她同许迦的对话,低声说着,“解枯血丹只可疏不可堵。小夏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像是明白了什么,夏一把剩下半句话留在了自己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许菏清没想到自己居然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强忍住自己的眼泪:“母妃的遗体现在在哪?” “王爷已经将娘娘的遗体放进了地窖里头……” 许迦话还没有说完,许菏清连下半句都没有听完,便直接奔向了地窖的方向。 她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母妃最后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迦看着飞奔的夏如云,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朝夏一行礼的事情。夏一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小夏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们都没有资格评判,只希望她在那边也能过得好好的。” “听小清说,你们王爷断了手臂是不是?” “嗯。”许迦微微点头。 “带我去看看瀛王的伤势吧。接断手这种事,必须趁早。再拖下去,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他了。” 许迦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眼下最重要的应当是这件事,赶紧走在前边为他带路:“前辈请随我来。” 夏一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府内走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接断臂 许菏清下到地窖里的时候,就看见许承庆静静地坐在石台边上,守着夏如云的遗体发呆。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难过,可见到父亲脸上那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许菏清一直想说的话突然一瞬间如鲠在喉,脚步也逐渐放慢,一点一点靠近瀛王。 “回来了?” “嗯。” “过来看看你母妃吧。” 许承庆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侧身给自己的女儿让了个位置。 许菏清抬头,见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疲倦。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他对自己说:“小清,是父王没用,没让你见到你母妃最后一面。” “父王……” “她临死之前,因为枯血丹的原因,说话都很困难了。虽然没有给你留下太多话,但同你哥哥,还有我说,要好好照顾你。” “在她给我的信上也说,希望你今后同沈廷好好的。” 许菏清低头看着安详地躺在石台上的夏如云,方才还有很多话想说,现在见到她,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从小便同母妃生活在一起,比起许海晏小小年纪一人来到京岚城求学的艰苦经历,她在瀛州瀛王府的日子因为有母妃而变得逍遥自在。 虽说从小便拜了公孙先生为师学习医术,但他和母妃都格外宠爱自己,从来不给自己什么重活累活。至少在十二岁之前,即使瀛王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外出,她依旧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幸福的。 可是现在,这个给自己带来幸福的人,带着不幸离开了。 许菏清深吸一口气,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见到夏一和许迦也下了地窖。 夏一一眼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许菏清,以及安静躺着的夏如云。 他上次见到自己这个最宠爱的小徒弟,已经是十几年前,许菏清才四岁的时候了。 夏如云虽然是自己从路边捡到的孤儿,但是因为她本来就生的乖巧,又在医术这方面天赋异禀,所以他才将她收为了自己最后一个徒弟。只是这个徒弟最后没有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走,反倒是同他最讨厌的朝廷里的人成为了夫妻。 即使到了现在,他看见瀛王的时候,依旧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但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夏如云活着最爱的人,死了也最牵挂的人。眼下他有了难处,他自然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小清,让我看看你母妃。” “好。” 许菏清听见夏一的话,乖乖地应了一声,给他让开了一个位置。瀛王见到是夏如云的师父,郑重地朝他行礼。夏一微微点头,这才在夏如云的身边站定。 自己这个小徒弟,样貌好像没怎么变过,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看起来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只是相比起之前笑脸盈盈无忧无虑的样子,夏一这个从小将她带到大的人,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察觉出她的情绪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快乐。 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虽然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实际上夏一已经将自己内心想说的话都传递给了她。 “好了瀛王殿下。”夏一回头看向瀛王说道,“寒暄的事情待会儿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你的手臂接好。” “我的手臂……” 瀛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臂。 也就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自己居然已经适应了没有左臂的生活。 “殿下是要办大事的人,要是一直是这副模样,怎么能办成殿下您想办成的那件事?” 瀛王心中一惊,旋即立刻恢复了镇定:“那就劳烦夏一先生了。” 地窖显然不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地方。许迦见瀛王朝自己眼神示意,赶紧带着人往地窖外边走,到了瀛王的房间。许菏清感觉自己还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同瀛王说了声,便去许海晏房间找哥哥嫂嫂两人去了。 请夏一落座,瀛王在一边也坐了下来,看着夏一将他身上带着的药箱放在桌上,将里头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果真是小夏的师父,看来小夏的那些习惯,全都是从她这个师父这里学来的。 “小夏很小就开始跟着我学医了。之前出去给别人看病的时候她才不过四五岁左右。看着我每天给人家看病,虽然药理医理什么都不懂,可是这架势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似乎是察觉到瀛王内心的想法,夏一这般同他说道,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夏如云的过去。 “你这手臂是怎么伤的?昨天小清过来找我找的匆忙,并没有明说这件事。” “就是昨天,皇帝提出来的条件。”瀛王还没有开口,一边的许迦就赶紧接话说道,“皇帝说,要是王爷想要见王妃娘娘一面,就必须用一只手臂来换。” “所以你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我没有时间想太多。” 瀛王淡淡地说着。夏一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不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伪装才这般风轻云淡。结果仔细看他脸上的表情,还真是一点别的表情都没有,看不出任何破绽。 虽然夏一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但听见他能够这般毫不犹豫地为小夏断一只手臂,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动容。 “夏一先生,我的手臂还能接上去?” “不知道。”夏一难得一次含糊不清的回答。 “其实,就算接不上也无妨。”瀛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我就让天下人看看,本王就算是个残废,也依旧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坐上自己想坐的位置。” “有魄力。” 夏一十分欣赏这样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人。也大概明白了小夏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看起来同她完全不搭边的人。 不得不说,瀛王身上的确有旁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瀛王殿下放心。这断臂,要是整个北辰,甚至北辰以外的国家,也只有我,现在敢对殿下你打包票,说一定能接上这只断臂。” 许迦听见夏一的话,眼神也跟着发亮。 他原本都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还有让夏如云最后见自己师父一面的想法,才让小清把夏一请过来的。 结果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夏一居然真的能接上瀛王的断臂。 第三百八十七章 神秘人 不过,虽然夏一嘴上这么说着,但并不代表在接断臂的时候就能够做到一点痛苦都没有。所以,当夏一在重新处理瀛王伤口的时候,许迦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这伤口如今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照理来说,已经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不过我还有些特殊手段,能把你这手臂给救回来,只是……” “只是什么?”瀛王抬眼问他,“先生只管说便是,不用有什么顾虑。” “你这断臂已经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既然要用特殊手段,当然也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 “夏一先生无需顾虑。”瀛王只淡淡点头,“按照您原先的计划动手便是。” 这接断臂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花上更长的时间。 整个过程足足过了十几个时辰的时间。 夏一的精力专注的令人可怕。许迦在一边看着他替瀛王做手术,仅仅是看着过了七八个时辰就已经困的不行,可夏一好像精力用不完似的,一直是全神贯注地替许承庆接骨续筋。期间李惟楚曾经过来送过一次吃食,但也只是许迦稍稍吃了一点,完全不敢打扰两人。 而许承庆的忍受力也强悍的令人觉得可怕。 许迦光是站在一边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左臂好像也跟着在痛。 时间如同上了凝固剂一般缓慢地流逝着,不光是瀛王房间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连整个丞相府都安静的一如反常,生怕打扰到里边的人。 终于,在许海晏,许菏清和李惟楚两人准备再次进去探一探里边的情况之时,许迦打开了房间门,夏一也跟着走了出来。 “师祖,我父王现在怎么样了?”许菏清走上前来问道。 “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你娘会喜欢你父王了。”夏一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所以父王的手臂……” “已经接上了。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你父王能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刚让他好好休息……” “阿晏。” 夏一话还没有说完,没想到瀛王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许海晏听见父王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走上前来想扶住他。 瀛王只摆了摆手,旋即开口说道:“赶紧给夏一先生安排好房间。还有,今天下午夏一先生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得好好休息一番。再给夏一先生准备些吃食。” “房间已经安排好了,饭菜我这就去准备。” 许海晏点头一声,带着一边的夏一去之前准备好的房间让他好好休息。 许迦回头看见瀛王的手臂此刻已经成功接了回去,忍不住再次感叹夏一的神技:“怪不得王妃娘娘的医术这么好。” “是啊……” 许迦意识到自己又提起了夏如云,眼珠子往瀛王的方向转了转,见他似乎已经过去了伤心那阵,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夏一先生说,如果不是她临死之前还帮我封住了我左手手臂上的穴位,恐怕即使是他,也做不到能这么顺利地帮我把手臂接上。” 想起之前自己抱着夏如云的时候那奇怪的动作,许承庆现在反应过来还是觉得心下一阵愧疚。 即使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最后还想着他的伤势。 “对了殿下,那个人,我们已经带过来了。” “什么?这么快?” “嗯,原本我们也还以为要花费很多时间说服他。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甚至连夜要赶到京岚城中要来见殿下。” “看来他心中对许承乾的怨恨,可不比我上上一星半点。” 许承庆低声说着,旋即同他说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永乐巷的一间房子里。最近皇帝一直在监视我们丞相府,不方便把人给带进来。” “很好。”许承庆微微点头,“你派人同他说一声,等今天晚上稍晚一些,我会去见他。” “可是殿下,您的伤……”许迦低头看着他手上的伤势,“夏一先生之前说了,殿下您这手臂虽然接上了,但最近这几天还是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但是这个人我必须亲自去见。”许承庆低声说道,“许承乾毕竟是我的弟弟,他心里的那些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过了今天,他处理我们手底下的人的速度会不断加快。要是我们再不进行反击,只会平白无故损失一个又一个得力的手下。” “所以,今天我必须去。”许承庆回头看向许迦,“你同阿晏阿楚他们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带他们一起过去。” “要带丞相夫人一起去?” “李惟楚可以说是我们这边底牌一样的存在。只要许承乾谋杀忠臣的事情曝光在民众面前,我们的仗还没有打,就可以说是已经赢了一半。要是他看到李惟楚也在我们这边,一定能够让他更加坚定地站在我们这边。” “我明白了。” 许迦微微点头,应下了瀛王的吩咐,接着下去安排事情去了。 …… 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一同站在了厨房里。原本许海晏是想让厨房的人给夏一先生准备吃食的,可是他如今不仅接好了自己父王的手臂,还是母妃的师父,想着还是自己亲自下厨做些菜比较有诚意。 原本只准备一个人过来做,结果李惟楚也跟了过来,嚷嚷着要给自己打下手。 “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 李惟楚跟在许海晏身后绕来绕去,看他在厨房转悠着拿食材放在篮子里,自己勤快地把菜篮子接过要帮他洗菜。 “最近一直没什么时间,实在是抱歉啊。” 许海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接过她已经洗好的青菜过来放在案板上准备切。 “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道什么歉啊?” 李惟楚把自己手上的土豆洗好,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把刀来准备削皮,接过被许海晏一把把刀给夺了过来。 “你的刀工就算了吧,让我来。” “你嫌弃我?”李惟楚一扬眉,声调不自觉高了几分。 “没有没有。”许海晏手上不空,只好过来蹭了蹭她的额头哄她,“听话,把菜洗了。” 李惟楚哼哼两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土豆,撅着嘴继续低头洗菜。 第三百八十八章 会面 李惟楚一边低头洗菜,一边偏头分心看许海晏切菜。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实在是很久没有见许海晏下厨了。之前曾经听丞相府上的丫鬟说许海晏低头看卷宗的时候是最帅的时候,李惟楚真想跳出去反驳她们说,那是你们没见过丞相大人下厨的样子。 刀柄在手中旋转,似乎同他是伴生关系似的,每一次落刀都是在刚刚好的位置。他刀下的土豆片薄如蝉翼,李惟楚拈起一片,对着顶头的光照了照,开口问了一句:“阿晏,你做的菜会不会发光啊?” “你又在这儿说些什么胡话呢?” 许海晏快刀将土豆片切成土豆丝,偏头看向李惟楚仰头发着呆的样子,“我可不会做会发光的菜。”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李惟楚把自己手上的土豆片还给他,顺手拿起菜篮里的山药就准备削皮。 “等等!别碰!” “怎么了?” 李惟楚不解地看向许海晏,手上的山药甚至还在自己手上转了一圈:“阿晏你看,我还可以转山药。” “笨蛋,山药皮不能直接碰。” 许海晏一把夺过李惟楚手上的山药,李惟楚一脸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感觉还好……” 话还没有说完,李惟楚就感觉自己手好像爬上了一万只蚂蚁似的直发痒。 “啊啊啊阿晏!”被痒的直接原地跳了起来,李惟楚双手忍不住去挠,一边掉眼泪朝许海晏求救,“我的手好痒!” “赶紧用冷水冲一冲。” 许海晏牵着李惟楚的手往旁边盛了水的桶边走,舀了好几勺水往她手上浇。那冰冷的井水浇在手上的那一瞬间,李惟楚感觉自己好像得到了解放,可是等那水流下去的时候,李惟楚感觉那一万只蚂蚁好像又爬回来几千只。 “呜呜阿晏我不行了,真的好痒。” 李惟楚感觉自己被痒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伸手就要去抓,被许海晏一把给拦了下来:“别抓,等会儿把手给抓烂了。” “可是真的好痒——” 思索片刻,许海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只好同她说道:“我去问问小清有没有药膏给你擦擦,你先在这里等我。” “好。” 李惟楚乖乖点头,见着许海晏转头,伸手就要去抓自己的手臂。 “再说一遍——” 许海晏回头指着李惟楚正要往自己手臂上抓,瞪着眼睛指着李惟楚克制不住的她的手:“不许抓!”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往地上跺了跺脚,往后边推搡着他:“赶紧去赶紧去,我在这儿等你。” 许海晏见她实在痒的难受,赶紧跑着去找许菏清去了。不一会儿就把药膏给取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见到李惟楚自觉把手给高高举起,见她那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声。李惟楚这才发现许海晏已经回来,跑着小碎步过来让把手放下:“笑什么笑!快帮我擦药,我要痒死了——” “知道了!” 许海晏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把药膏给她涂上:“怎么样,好些没有?” “确实好像要好多了。”李惟楚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阵清凉的感觉,“活过来了——” 伸手弹了下她脑门,许海晏又继续轻轻帮她擦药,“都说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你看看,要是再严重点,可就不是擦个药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就是想帮帮你嘛……” 李惟楚小声说着:“不然感觉我身为你夫人,好像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似的……” “你之前不是还让人家不要被家庭家务困住了步子吗?怎么现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当局者迷了?”许海晏一边帮她擦药,一边小声说着,“你只需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什么都不用变。我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李惟楚一边心里一阵温暖,旋即慢慢开口说道:“我想学习做家务,倒也不是真的要成为什么贤妻良母。我想做这些,只是因为爱你,爱这个家而已。” 许海晏微微一愣,低着头继续给李惟楚擦药。 嘴角边不经意地勾出笑容来。 正在给li''wei''c 接下来就是许海晏的厨艺秀了。 李惟楚乖乖坐在一边,偶尔上来给许海晏擦擦汗,更多的是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许海晏做菜的样子。 真好啊…… 要是可以一直这么安安静静轻松自在就好了。 …… 瀛王已经准备好,趁着夜色让许迦备好了马车。李惟楚和许海晏也早早在后门等着,两人见到瀛王走到他们面前,见到他手上还包扎着伤口,李惟楚还是忍不住问了声:“父王,您的伤……” “无妨,走吧。” “是。” 李惟楚只好把自己肚子里的话咽回去,跟着许海晏他们上了马车。 “我们今天晚上要去见的是不是……” “就是那个人。” 马车内,李惟楚开口问了瀛王这个问题。结果名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瀛王抢了先,“之前你同我说过之后,我便立刻派许迦去寻,没想到他立刻就答应来京岚城了。” “他同你父亲楚王算是有些交情,同南平王也比较熟悉,所以我才想着带你过去见见他。”瀛王低声说着。 夜已经深了。 瀛王他们的马车行进的声音在这黑夜中似乎显得有些震耳欲聋。只是这车轱辘的声音持续了没多久便停了下来。许迦将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子里,让瀛王和李惟楚他们先下车。 许迦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间十分破旧的小屋面前:“就是这间房子。” “走吧。” 瀛王回头看了一眼许海晏和李惟楚,旋即推开了大门,让许迦在附近守候着。 想到又要见到一个同自己父亲算是朋友的人,李惟楚感觉到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瀛王身后,听他一声声清脆的敲门声。 门突然被打开了。 “终于见到你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 李惟楚跟在瀛王身后,听他说完这句话,眼神不自觉往他脸上看。 虽然不能完全看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瀛王现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进来吧。” “好。” 瀛王微微点头。 三人的身影旋即隐没在了月色之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行尸走肉 直到彻底踏进这件小屋子的时候,李惟楚才看清楚面前这人的模样。 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在门边烛光的映照下变得更加扎眼。脸上的皱纹像是多年风霜化成的沟壑,满是疲倦。眼窝深陷,可见到瀛王之后,他的眼神忽然一亮,如同沙漠中的行人突然见到了绿洲一般眼神闪着光。两边的脸颊如同刀削一般消瘦,下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青色胡茬,像是为了这次见面刚剃了胡子却又长出来的点点。 “坐。” 男人将三人请进自己的房间里,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真是好久不见了。” 瀛王静静地看着他倒茶的动作,看着他手上一道又一道的伤疤,言语中难掩复杂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瀛王正在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收了收自己的袖子,抬眼看见了李惟楚:“这位莫非就是……” “她就是楚王的遗腹子李惟楚。” “果真是楚王兄的女儿,这眼睛生的同他父亲真像。” 听见他主动提起自己,李惟楚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他行礼。 “见过宁王伯伯。” “叫我伯伯就好了,宁王这个称呼,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男人自顾自地坐下,轻轻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壶。 李惟楚这个称呼,一下唤起了他十几年前那痛苦的经历和过往。 他就是许承顺,十几年前,他还是北辰的第二皇子宁王,在太子离世之后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 最后却因为许承乾的策划,一朝跌落云端,成为了不生不死的行尸走肉。 “哥,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你还能记得我,我便已经十分感激你了。”许承顺转头瞧见瀛王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情,但有这样一句话,他也已经十分满意了。 毕竟现在他同自己的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谁能想到,当初认为最人畜无害的小弟,最后居然成为了最后站在那个位置的人。” “谁能笑到最后,这件事可说不准。” 瀛王的眼神放空,像是在看着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旋即又回过神来,“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要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 “你说什么?!” 许承顺听见瀛王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抬头看向他:“你的手下说的不是让我来京岚城洗刷我的冤屈吗?怎么会……” “难道你觉得,许承乾在位的时候,你身上背着的冤案能这么轻易地洗刷?”瀛王冷笑一声,“如果你如今还保持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我想之后的事情就可以不用再谈下去了。” 瀛王的话说完,许承顺跟着沉默了下去。 他的确知道这件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迦之前同自己说瀛王有办法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虽然对这么多年过去,瀛王却现在提出这件事感到些许疑惑。但是他实在不想再背上杀人犯的罪名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多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对于瀛王心中的想法,虽然他之前便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是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心中的这种想法不仅没有任何要打消的打算,反倒是变得更加清晰坚定,甚至还有了具体的计划。 许承顺深吸一口气,此时此刻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你应该大致能猜到我的想法才是。” 许承庆一眼就看穿了他,“可是在你隐隐约约有这种顾虑的情况下,你还是来了。说明你内心本就存在着不甘。既然如此,你也没有必要到了这种地步还畏首畏尾。不是么?” 瀛王的话像是有一种魔力似的,一直不停地在许承顺脑袋边旋转着。直到最后,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让自己变得不再那么摇摆:“我承认,我内心的确有这种想法。” “当年我们七个兄弟,最出色的就是太子哥哥,其次就是二哥你。如果不是许承乾从中作梗,毒杀了太子哥哥,还诬陷二哥你杀人,如今那皇位,怎么轮得到他来坐?” “其实这件事也不仅是他一个人促成的。”提起当年的事,许承顺似乎总是习惯性地低头。好像即使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也习惯将这个罪名安在自己头上了。 全然没有了多年以前那风度翩翩天之骄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父王一昧相信许承乾的话,对于我的解释全然不管不顾,我也不会被放逐在外这么多年。” 算起来,距离他被流放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久到李惟楚已经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变成如今在北辰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久到把许承顺当年的所有锋芒和棱角磨平,变成如今习惯性低头弯腰的惊弓之鸟。 当年,他和太子,还有许承庆,是感情最好的三兄弟,也是百姓最看好的北辰朝廷下一任能担当大任的几人。虽然许承顺和太子瀛王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因为他们的母妃关系不错的原因,三人之间的关系也十分亲近。他们甚至说好了,等到太子登上皇位之后,瀛王和他就要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好好帮助他打理江山。 可谁都没有想到,太子在二十六岁那年被人毒杀,而许承顺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奸污了当时北辰一位高官的女儿,并且之后还杀掉了那个姑娘和她的父亲,后来甚至直接让人放火烧了他们一家的宅子。偌大的家业,瞬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姑娘母亲撑着。而许承顺,因为掉落在现场的他的专属玉佩成为了无可辩驳的铁证,再加上高官府上一位幸存的下人目击到了许承顺潜入府中的身影,皇帝便直接给自己的儿子定了罪,甚至连他一句解释都不想听。 实际上,他那天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待在自己府上,根本没有出府一步。 对于突然泼过来的脏水,其实许承顺并不是很在意。只要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调查清楚,自证清白。最让他心寒且失望的是,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就用那样一道圣旨,轻飘飘地将自己推入了深渊。 从此当了十五年的行尸走肉。 第三百九十章 好算计 要说他心中没有怨恨那是假的。他恨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恨许承乾那样光明正大的陷害。可恨到最后,往往对自己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厌恶和烦闷。 他恨自己的无能,在这样大一个帽子扣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一点换手之力都没有。 自己被下旨流放的那天,他的母妃因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成了疯子,被关在了冷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原本许承庆还想帮他多照顾他的母妃,可是没想到他才在流放路上的第三天,就收到了瀛王快马加鞭传过来的消息,说她的母妃因为疯癫症自己一头在墙上撞死了。即使许承庆从中周旋据理力争,还是没能争取到让她有一个体面的葬礼。 他们的父皇似乎将他还有他的母妃都视作是皇族的耻辱,对于他母妃疯癫致死这件事,被勒令把消息封锁在宫中,而人,也只是随便让人找个地方掩埋了,连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样万般绝望的情况下,许承顺同时还被苦役深深地折磨着。再加上因为没有处死他让许承乾每日倍感焦虑,所以他让那监工好好“照顾”许承顺,最后才让他身上落下了这么多伤痕。 原先他还想过反抗,到后来,这个念头便慢慢地隐藏在心里,再到后来,这种反抗的感觉已经淡到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消失不见了。 直到那天许迦突然出现找到自己,他才明白,原来十五年的时间,那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可他的心结却依旧还在。 因为他不甘心,所以即使有所顾虑,他还是来了。 许承庆不愧是之前几个兄弟之中除了太子以外最懂他的人,他就是瞄准了他这点软肋,才会算准他一定会重回京岚城。 那天他坐着马车回到京岚城,看着自己这个从小长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心突然安定了一些,却又因为十五年的时间带来的距离感和陌生感让他感觉到些许忐忑与不安。 十五年,这座城市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高台之上的众多主角,早就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许承顺怅然若失的情绪落在了许承庆的眼睛里,心下了然地敲了敲他手里的茶杯。 茶杯里的水泛起波纹,倒映着的本就模糊的眼睛因为这波纹也逐渐散开。 “我早就不承认那个人是我的父皇了,从他间接害死我母妃的那天开始,到后来大哥遇害他草草了结,再到最后他传位给许承乾……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注定我同他父子的情分必定消失殆尽。” “其实父皇传位给许承乾,我现在倒是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了。”许承顺说着,“不得不承认,许承乾是我们几个兄弟当中,最像父皇的孩子。” 是啊,都是一样的薄情寡义是非不分,喜爱玩弄权术。 李惟楚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位长辈的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地补充道。 或许是她不屑的眼神表现得太过明显,许承顺注意到了她小小的动作,转过头来同她说话:“你叫李惟楚是吧?” “是。” 听见许承顺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李惟楚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一边的许海晏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才让她稍稍安定了些。 “不用紧张。” 许承顺微笑一声,让李惟楚跟着放松了下来,“我呢,不像瀛王这么严肃,我是很好说话的。” “我很严肃吗?” 瀛王不服气地出声反驳,“你身为我的二哥,居然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 “这可算不上误解。”许承顺老老实实说道,“当了你这么多年的二哥,我自认为我从来没有把你这个人看清楚的那天。” “虽然你有时候看上去很好懂,但我始终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你。”许承顺的眼神带着一点笑意,却又好像不是真的在笑。 瀛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你这茶不怎么样。” “这可是你手下找的房子,茶当然也是你的茶。” 许承顺笑了声,“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给你二哥送些好茶过来。” “是我疏忽了。”许承庆不好意思地小小,“明天我就让许迦给二哥你送好茶过来。” 知道他有意在转移话题,许承顺也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转头又看向李惟楚。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小小年纪能写出那样的诗,那样的文章和小说来,实在是了不起。” “伯伯谬赞了。”李惟楚有些惶恐,毕竟那些东西都不是她自己写的,她不过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可是这事儿解释起来又有些复杂。李惟楚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点头。 “想来你入丞相府门下,也是为了替父亲报仇吧?” “伯伯您这么说,看来对当年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少啊……” “算是知道一点,但是实在是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许承顺开口道,“更何况,我同南平王的交情还算不错。如果贸然出头,恐怕不仅不能把许承乾拉下马,南平王还会被当成棋子白白送死。” “再者,李家灭门的事情之后没几个月,我自己就被流放了。”许承顺叹气一声,“对这件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你要是想怪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伯伯说哪儿的话,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惟楚明白他的苦衷。就算没有诸多条件的限制,选择明哲保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还有伯伯,我入丞相府,并不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这一件事。” “嗯?”许承顺眉毛一挑,“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现在还是我儿媳妇,丞相府正儿八经的丞相夫人。”瀛王在一边说着,许承顺拿着茶杯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大概猜到了瀛王的目的。 意味深长地朝自己这个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把目光收回,自顾自地喝下了自己杯子里的茶。 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 瀛王从来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 看来连这个精明的小丫头,也是在不经意且心甘情愿下踏进了瀛王的圈套。 只要有李惟楚始终站在自己这边,不光光是楚王的余部势力,还有先前同楚王关系十分好的霍宗明等,还有别的藩王,只需要稍稍花些精力,就能把人全部收到自己麾下。 果真好算计。 第三百九十一章 深夜醉酒 “所以你们现在有了什么具体的计划?” 许承顺看着面前的瀛王和李惟楚说道。 “实不相瞒,除了二哥你的这件案子之外,我们还掌握了许承乾其他的把柄在手上。不过因为当年他并没有留下太多证据,所以也不能直接列出他的罪行。” “所以你是打算……” 许承顺还算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有所了解,听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虽然不至于让许承乾直接被定罪,但掀起舆论,也是不错的武器。”瀛王沉声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只要这些舆论在人群中掀起了一定规模,就能让许承乾在那龙椅上坐得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安稳。” 李惟楚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在正式开战之前,瀛王一定要让自己站在一个制高点,努力让百姓站在自己这边的位置。至少给自己的起兵造反安上一个好听的名头。 “具体是有哪些?”许承顺开口问道。 “楚王被灭门,还有同苍兰县太守肖无涯之间的勾当,再加上二哥你,还有大哥他们所有的事……” 李惟楚听见瀛王慢慢将那些事从嘴里说出来,忍不住内心一颤。她从来没有想到,许承乾居然在暗中做过这么多事,也没有想到,瀛王居然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无论是许承乾还是瀛王,都让她大吃一惊。 “看来你这些年看似窝在小小的瀛州城,实际上也做了不少事啊……”许承顺静静地听完瀛王的话,最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声。 瀛王听见他这句话,突然一下脸色阴沉下来。 许承顺不明白突然间发生了什么,李惟楚和许海晏却一下明白过来。 大概是又想起了母妃的事情。 “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他们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瀛王最后同许承顺说了很久的话。 不知道是许久没有人能够这般说些“真心话”,还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兄弟心情有些激动,今天的瀛王话显得有些多了。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作为晚辈,也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他们说,偶尔插上一两句话,给两人倒上一杯茶。 到后来两人似乎觉得喝茶有些不过瘾,便让外边的许迦去给两人弄了两坛酒来。 许承顺倒是喝了酒之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多是说这十几年来被流放后痛苦的生活和遭受的不公待遇。许承庆一直在旁边默默点头,也跟着说了很多话。 但是许海晏十分清楚,自己的父亲从来都不是酒后吐真言的类型。 李惟楚虽然之前从自己养父养母那里听到过很多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但是在京岚城的那些日子的事情,她还是不甚了解。许承顺也就拉着她又说了很多关于楚王的事情。 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京岚城的时候也有过这么光芒万丈的时候。 京岚城最有名的风林墙上的八句诗,原来就是自己的父亲留下的;还有春华园最开始的斗诗会,也是楚王兴起的。还有斗酒,比武,在酒楼用酒杯给众人表演即兴乐曲,兴致高了就开始舞剑,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原本李惟楚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就是十分正经严肃的人。通过许承顺的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也有这般鲜衣怒马的时光。 恍惚间,她好像也见到了酒楼中用筷子敲击着酒杯,嘴里高歌着的父亲。 “此去乘风歌,群鹤踏云来——” “惟愿与君……同袍共义……” 李惟楚出小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原本就不怎么能喝酒,偏偏还要端着杯子同许承顺一起喝。就算许海晏在旁边帮着挡了不少,最后还是倒在了许海晏肩膀上。 许承顺的酒量虽然比李惟楚好上太多,但最后送瀛王他们出门的时候,脑袋还是有些晕乎乎的。瀛王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喝的样子,除了脸颊有一点点泛红,别的好像什么症状都没有。 “你先送阿楚回去吧,我先在外边再转转。” “父王,你没事吗?” “我很好。”瀛王低声道,“还有许迦在一边看着我,没事的。” “那我带李惟楚先回去了。”许海晏带着李惟楚上了马车,临走之前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瀛王离开的背影,安顿好李惟楚,出来驾上马车走了。 许迦默默跟在瀛王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连喝酒都不能忘却自己心中烦恼之事,才是最让人难过的。 瀛王很少喝酒,就连平常在酒席上的那种场面酒都很少喝,一般都是让许迦代过。今天却久违地同这么久没见的许承顺喝了这么多。 大概是还没有从王妃去世的消息当中缓过神来吧。 许迦默默地看着瀛王一步一步慢慢走在大街上。 他是第一次见自家王爷没有挺直他的背,而是略带疲倦地弯着腰,嘴里好像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路边灯笼照着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像是也带着一股疲倦感。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也散乱了起来,右手握住自己的剑,紧张却又克制。 “王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嗯,我没事。” 瀛王低声说着,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 小夏这个时候会不会也在天上看着自己? “我们回去吧。” “好。” 许迦跟在他身后,原本想上来扶着他,想了想,最后手又收了回去。 瀛王回到府上,许迦帮他擦了把脸让他好好躺着。低头的时候,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夏如云的名字。 也不知道王爷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好。 或许,得采取些特殊手段让王爷忘记夏如云,才能让他走出这样的状态了。 许迦蹑手蹑脚走出瀛王房间,思索良久,偷偷下了地窖,站在夏如云的遗体面前。 “王妃娘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有些对不起您。但是您要知道,我也是为了王爷好。” “希望娘娘能体谅我。” 第三百九十二章 舆论浪潮 瀛王安排人下去传播舆论才短短不到三天左右的时间,就已经起到了十分明显的效果。 “你们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啊?” “什么消息?” “就是最近传出来的,关于皇帝的传闻啊?” “我好像最近也听到一部分……” “楚王你们还有些印象吧?” “楚王?倒是还依稀记得一些。” “当年楚王在京岚城就是那么风光的人物,后来又在东丽之战立下汗马功劳,让东丽大军闻风丧胆。当年的北辰,有谁能够同他比肩?” “你说这么多,楚王最后还不是死了。而且最后还是全家被灭门,也就剩下李惟楚一个遗腹子还存活于世。” “不过说起来,李惟楚现在的风头也一点不亚于她的父亲,也算是没有给她父亲丢脸了……” “哎呀,你们说哪儿去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 “听说楚王一家被灭门,不是东丽人搞的鬼。” “那还能是谁能下如此狠手?而且整个北辰有能力灭掉楚王一家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吧?” “原本我也以为是空穴来风的传闻。但是我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得可怕。还记得当时东丽之战结束的时候吗?整个东丽的军队已经到了看见楚王就闻风丧胆的程度,怎么还有胆子深入到楚州灭掉楚王一家?排除掉这个条件不谈,北辰虽然刚同东丽战争结束,但守卫依旧森严,怎么可能放这么多东丽人进来?”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按照十几年前朝廷给出的说法,说是山贼所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哪有山贼能有能力把楚王一家就这么给灭门?想想都觉得离谱吧?” “我从来就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果然如我所料。” “你也就只会这么马后炮一番了。” “所以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表达的什么意思。” “有能力灭掉楚王一家的北辰势力,而且楚王府现场还没有打斗痕迹,你说,还能有谁?” 被他这么一番提醒,所有围在一堆听八卦的人都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所以说,楚王灭门事件的真正凶手,其实是当今北辰地位最高的男人—— 许承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只需要稍稍联系一下之前的事情,就能够猜到一二了。先皇在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几个藩王不明不白地枉死?还有几个异姓王,也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先皇处死……” “所以归根究底,楚王被灭门的最后原因是因为削藩?” “我猜是这样的。”处在八卦中心的那人推了推之前说也听到过关于许承乾传闻的人,“你听到的是不是这样的?” “我听到的是关于宁王许承顺的……听说当年杀害赵廷尉和廷尉府千金,以及火烧廷尉府的人,并不是宁王。也是当今陛下暗中派人指使的。” “你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你刚刚那么大胆的话都说了,还差我这一句?” 那人见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语调也跟着不自觉地高了几分:“而且我说的也都是有根据的。” “你想想,当时太子殿下刚去世不久,最有希望成为东宫之主的,应该就是二皇子了吧?可是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二皇子人就就出事了。在底下的还有几个皇子,一个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场死亡,还有一个是得了肺痨走的。唐王许承新也在东丽之战战死,最后剩下的可不就只有当今陛下一个人了?” “胡说,这不还有瀛王的吗?为什么不可能是瀛王做的?” “你可别忘了最后廷尉大人的位置是谁坐上去的。而现在廷尉大人又是属于谁的阵容。” 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个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周围所有人。这样一番想来,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一瞬间解释清楚了。 看来,这些事居然都同陛下逃不开关系。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通通起了鸡皮疙瘩。 “对了,你们还记得之前皇帝说李惟楚私自贩卖考题一事吗?现在联想起来,是不是也觉得有诸多疑点?” “对啊!会不会是皇帝早就知道了李惟楚的身份,害怕她知道当年的真相来报复自己,所以才要先下手为强?” “我的天哪……我已经不敢仔细往下想了。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居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统治着我们整个北辰……真怕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不明不白地成为了刀下亡魂……” “……”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许久,最后又集中讨论着大胆表明了自己的猜想。一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也在一边跟着点头。有人余光瞥见有官兵朝这边走来,赶紧一溜烟地就要散开。 结果没想到官兵提着刀径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不许跑!来人!快把这几个人统统给我抓起来!方才那几个聚在一块儿造谣的!都带到官府去!” “是!” 那些官兵冲上前来迅速将那些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人全部围在了一起。原本还说的眉飞色舞有声有色的那几个站在中间位置的人,这会儿见到官兵,突然间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官爷官爷!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你们跑什么?” “我们只是闲的没事聚在一起聊聊天拉拉家常……” “哼!有什么解释的话,跟我一起去到官府里再说吧!” “官爷!官员!饶命啊官爷……” 那几个人求饶的声音越喊越大,可是却没有半点用处,最后还是被无情地拖在地上带走了。 侥幸逃脱的见到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这会儿被抓走,心里一阵心悸,同时也更肯定了他们内心的猜想。 要是皇帝不心虚,他为什么要专门派官兵来抓这些散播谣言的人? 官兵刚走不久,那群人就又聚在一起继续叽叽喳喳起来。 方才在外围轻飘飘说了一句话的那人,隐约听见他们对皇帝的议论,勾起嘴唇笑了笑。 旋即迈开步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交手 许承乾此刻正在长生殿内气急败坏,已经砸坏了殿内不少好东西。周围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陈若弗一个还在殿内待着免得许承乾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就连他此刻都不敢轻易靠近许承乾。 “底下那群人到底怎么办事的?朕不是已经抢先一步让他们散播消息去了吗?怎么会让瀛王抢了先?” “听容大人派去调查的人说,那些散播舆论的人根本抓不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现在被关进牢里的都不是舆论源头,只是道听途说然后到处跟人闲谈的老百姓。” “什么时候皇室的人能成为他们这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许承乾大发雷霆,怒吼声让陈若弗都忍不住震了震,赶紧朝着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低头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陈若弗,许承乾心下一阵烦躁,朝他的方向挥手:“罢了罢了,赶紧起来吧!” “多谢陛下。” 陈若弗起来的时候,因为一下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摆,险些没站稳摔倒在许承乾面前。生怕许承乾责怪自己,陈若弗一把踉踉跄跄地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继续朝皇帝的方向弯腰鞠躬。 “那现在容启他们抓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许承乾沉声,陈若弗赶紧上来回答:“容大人已经尽力去查了,虽然准备顺藤摸瓜查舆论源头,但是幕后之人做的很隐秘,每次到要查到源头的时候,发现都是来自不明人士传出来的消息。” 看来瀛王为了这一天,的确是做足了准备啊…… 许承乾转过身来,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敲了两下。 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如今在民间流传着的那些传闻。 虽然大部分有添油加醋的嫌疑,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却与真相大差不差。一边在惊讶瀛王掌握这情报如此清楚,一边再努力思考着到底应该怎么应付。 应对舆论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当然就是把散播消息的人统统处理掉。但是这样也会在百姓之中造成恐慌,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办法解决掉根本问题,反倒是又给瀛王递了个把柄。 许承乾此时此刻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多抓些许承庆的把柄在自己手上。 “陈若弗。” “老奴在。” “你去把崔咏皓,容年,还有端木臻都给朕叫过来。朕有事情要同他们商量。” “是。” 陈若弗得了命令,赶紧下去匆匆忙忙派人去请这几个人来长生殿了。 …… 端木臻前脚刚出了府进宫,后脚就让人把消息送到了丞相府。许迦收到消息之后,转头就要告诉瀛王,却没有在房间找到他。 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许迦果然找到了瀛王。 他又待在地窖里,呆呆地看着夏如云的尸体发呆。 “殿下。” “什么事?” “皇帝那边有消息了。”许迦开口道,“估计是已经开始着急了。现在正找端木臻他们进宫呢。” “那现在可以等端木臻那边的消息。等她给我们把许承乾做的决定告诉我们,我们便可以在他之前动手先一步布局。” “王爷下一步可有大概打算?” “我们现在始终不能主动出手。”瀛王低声说着,转头看向一边的夏如云,“只有等到许承乾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对我们主动出手,我们才能从被动变为主动。” “那王爷是……” “本王之前已经同端木臻打过招呼了。她会引导许承乾把我们这边一个人假意供出来。届时许承乾定然会上当,查到我们头上来……” 许迦越听这个意思,越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听殿下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将咱们府上的人……” “到时候,只能让阿楚或者阿晏去受一受委屈了。” 许承庆开口说着,最后伸手摸了摸夏如云完全已经冰冷的脸,旋即从座位上起身,带着许迦出了地窖。 他的计划很简单,但即便简单,他也知道许承乾一定会上当。 同许承乾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虽然许承乾在先前接连除掉了那么多皇子和眼中钉大臣,但大多是因为对方疏于防范,且对他有足够多的信任。 可如今对手换成了自己,那效果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要是许承乾真要同自己硬碰硬,定然会让他狠狠栽上一个大跟头。 …… 端木臻走到长生殿面前的时候,正巧碰见容启也到了殿门前。见到这个自己一向看不惯的小姑娘也出现在这里,容启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一步。 “容大人似乎并不是很想看见我?” “端木大人说笑了。”容启接话,“要说不想看见我的,也应该是端木大人才是。” “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妥让容大人有了这样的误解。”端木臻露出礼貌性的笑容,“大家同为陛下做事,应当相互扶持才是啊。” 容年面上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但他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一会儿,崔咏皓也匆匆忙忙从外边赶来了。见到端木臻和容启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的样子,连忙同两人道歉。 “好了,三位大人,同老奴进来吧。” 陈若弗带着三人进了长生殿,许承乾现在正坐在龙榻上等着三人。见到人已经被带过来,许承乾朝陈若弗抬手,陈若弗便弯腰告退出了大殿,顺带给带上了门。 许承乾殿内白天从来不喜点灯,一旦关上门,就好像突然间到了夜晚一般昏暗。许承乾慢慢坐起,让三人就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 “知道朕今天召你们进宫是为什么吗?” “大概有些猜想。”端木臻回答,“是不是因为最近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 “是。” 许承乾点头,“这些传闻闹得朕甚是烦闷。不知道三位爱卿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要解决舆论,当是从源头查起。”容启开口,“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想具体到人,总归是有些困难。我们可以先从地方开始查起,然后就那一块儿的人群进行审查。” 端木臻侧过去看了一眼容启,低下头去,露出了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三百九十四章 暗潮汹涌 “容大人想说的,正巧也是微臣想说的。”端木臻难得开口附和容启的意见,“具体到人难,追查到某个地方的难度还是要小上许多的。只要采用连坐的方式,就不愁他们不会把人给招供出来。” 容启听见端木臻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眼神中突然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端木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或者说他之前就觉得端木臻有些不对劲。 只是陛下已经私下调查过她,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且现在陛下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要是自己贸然提出端木臻有问题,恐怕自己还会被多疑的许承乾一顿怀疑。 “崔咏皓,你有什么想法?” “微臣也赞同两位大人的想法。” 崔咏皓向来不是那种擅长提建议的人,现在有端木臻和容启两人主动包揽这活,自己也乐得清闲。 平日管着宫里的事情就已经花费足够多的精力了,后来又代替皇帝监管了春华园,更是每晚都睡不着觉。也就只能偶尔忙里偷闲一番,给自己小小的放个假。 “说起来,微臣最近对于舆论肆虐的事情也多留了个心眼。”端木臻开口说道,“不知道陛下可曾听闻过醉仙楼?” “醉仙楼?” 许承乾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略有耳闻。” “醉仙楼是京岚城目前最大的酒楼,也算得上是除了春华园以外消息第二灵通的地方。之前城中刚刚出现那些传闻的时候,微臣曾经去派人悄悄打听过。最后打听到的一个地方就是醉仙楼。” “醉仙楼的老板我倒是知道一点。” 容启有些疑惑端木臻为什么会提到醉仙楼,“醉仙楼的老板李掌柜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果端木大人说的是来往期间的客人有些可疑的话,那就算是彻查醉仙楼,恐怕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诶,容大人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端木臻摆了摆手,“这李掌柜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那么简单。” “那不然他还能有什么身份?” “怎么说呢……李掌柜的身世背景有些复杂,总结一句话来说,就是同丞相夫人李惟楚是沾点亲戚关系的。而之前李惟楚也经常光顾醉仙楼的生意,这一点,京岚城稍微熟悉李惟楚的人都知道。” “端木大人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 崔咏皓的记忆似乎也被唤醒,“之前有人同我说过,李惟楚还同李掌柜说,她要在醉仙楼入股……虽然不太懂入股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样一来,这醉仙楼同李惟楚是肯定脱不了关系的了。” 要是果真如此,那便能顺利将丞相府在背后推动舆论的事情公布在百姓面前了。 容启的眼神一直放在端木臻身上。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按照之前的消息来看,端木臻似乎是同李惟楚有些交情的。可是现在这情况,明显就是要将李惟楚置于死地啊!她自己不会觉得奇怪吗?陛下不会觉得奇怪吗? 可是转头看许承乾满意的表情,好像对端木臻依旧是一点怀疑都没有。 这下轮到容启开始自我怀疑了。 “容启,你还有什么问题要同朕说的吗?” 许承乾抬眼见到容启有些纠结的表情,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就直说。” “没有。” 容启摇摇头,却对上了一边端木臻扫视过来的眼神。 看的他一阵不舒服。 “好,醉仙楼的事情,朕会派人去好好调查。你们三位平日里也多帮朕留意一下。崔咏皓,之前朕跟你说过的事情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办。” “微臣领命。” 端木臻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端木臻率先从座位上起身,径直朝殿门外走去。崔咏皓稍稍慢了些步子,同许承乾说了下最近春华园的情况,旋即也跟在端木臻后边出了大殿。 只有容启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许承乾也没有赶他走,只是让外边的陈若弗进来,又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端木臻回头见到崔咏皓出来,微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旋即目光隐隐约约朝殿内扫了两眼。 看来容启果真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端木臻本来就没觉得自己能够所有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反倒是容启现在才发现不对劲让她觉得意外。 就是不知道许承乾会怎么来应对。 “端木大人,一起走吧。” 崔咏皓见端木臻正慢悠悠地走在前边不远处,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好啊。”端木臻微笑着回答,“正巧我还有些问题不懂想要请教一下前辈。” “前辈的名号我可担不起。”崔咏皓连忙摆手,“但端木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来问下官。” …… “说吧,有什么事要同朕讲的。” “陛下,您不觉得端木臻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吗?” 容启等不及开口说道:“之前在韩州的时候,她就同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算是有交情的。后来到京岚城参加科举考试那会儿被人窃走了包袱和钱财,也是李惟楚做主收留她住进了丞相府。照理来说,端木臻方才是绝对不可能主动讲李惟楚给供出来的才是啊?” “不,你错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痛快地把李惟楚给供出来。” 这下轮到容启有些不明所以了:“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朕的意思是,端木臻这话,就是想让朕上当。” 许承乾挥了挥衣袖坐在了容启对面的位置上,“她想引诱朕去调查醉仙楼,然后将罪证全都归在李惟楚和许海晏身上。” 容启一瞬间心脏忽然剧烈跳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说道:“难道陛下早就已经……” “虽然之前朕派人调查端木臻的时候,来人同朕汇报说她并没有问题。但朕派出去的另外一个人传回来消息,却说的是端木臻早就已经同李惟楚他们勾结在了一起。这话到底谁真谁假,并不难知晓。” “她这段时间偷偷换掉了许多朕在九卿各部安插的人,六部的许多官吏也被她偷偷换成了丞相府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后期换人的动作突然加快,朕也很难发现。估计是瀛王那边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才会突然让她加快进度。” 容启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黑云压城 “所以陛下之前在朝堂上……” “对,正是你想的那样。”许承乾没有否认容启的猜想,“瀛王的动作已经加快,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只有那次朝会,我们才能一次性清掉这么多人。” 容启心下这才一阵恍然大悟。 原先他还觉得,皇帝这次行动有些操之过急了。这样匆匆忙忙清理这么多人,一定会在朝中引起不小震动。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看似莽撞的行为实际上却可以说得上是最正确的决定。 “端木臻此举把朕往李惟楚他们身上引,说不定就是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陷阱在等着朕。” 许承乾来来回回在殿内踱步数次,最后定在容启面前,“不过说真的,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要是我们能找到他们陷阱的破绽,就能够反过来利用,一举将李惟楚和许海晏拿下。说不定,这次舆论战我们原本所占的劣势也能一下反转过来。” “原来陛下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还没有具体的办法。”许承乾仔细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你多派些人盯着端木臻,还有,她府上安插的那些眼线也可以让他们传消息出来的速度更加频繁些。” “是。” 容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最后同皇帝告退,快步走出了长生殿。陈若弗原本一直在殿外侯着,见到容启出了门,朝对方行了礼,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陈若弗,过来。” “陛下有何吩咐?” “朕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你经常同朕一起下棋。” “是啊,不过陛下的棋艺精湛,老奴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赢不赢倒是无所谓,但朕知道你是拿出了你自己的水平。比起那些故意让着朕的人,同你下棋要有意思的多。” “陛下谬赞了。”陈若弗笑眯眯地回答,一下就猜到了许承乾的意图,“陛下是不是有些手痒,想找人过几招?” “果然还是你懂朕。”许承乾微微点头,抖了抖自己的身子。陈若弗立刻让人把之前许承乾最喜欢也最常用的那个棋盘给拿了过来。 “陛下,棋盘来了。”陈若弗将棋盘摆好,“还是之前您最爱用的那个。” “好。”许承乾坐在了棋盘前,“也不知道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可别让朕失望。” “这老奴可就不敢保证了。” 陈若弗在许承乾对面的位置坐下,手中执白子,看着许承乾落子后也跟着在棋盘上下了一步。 摸着自己许久未曾摸过的棋子,许承乾低头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 “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在长生殿下棋的机会……” …… 醉仙楼出事了。 原本京岚城的人还高高兴兴的要去醉仙楼吃香喝辣,结果刚到醉仙楼门口,就看见有一大群官兵把醉仙楼给团团围住。而醉仙楼的李掌柜也被官兵押解到到了官府。听那些刚从醉仙楼被赶出来的那些食客们说,好像是因为当初舆论的事情同醉仙楼有关系,李掌柜当然也受到了牵连。 最重要的是,李掌柜和李惟楚之间原本关系就不错,这次出现意外,李惟楚当然也受到了牵连。所以这边官兵还在封锁醉仙楼,另外一边就到了丞相府门口,手中拿着圣旨,说是要将李惟楚带走。 “我们丞相夫人什么事都没有做,凭什么要带走她?” “什么事都没有做?你作为丞相府的管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此次带头前来抓人的是皇帝刚提拔上来不久的将军,地位仅次于原先的霍宗明。可霍宗明因为被皇帝故意针对的原因,现在已经与革职在家并无差别。所以说,现在宫殿内的风骑,全都是眼前这位石溪将军和姚观将军掌管。 “夫人如今并不在府上。”管家沉声道,“你要是想进去搜,那尽管去好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位石溪将军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而眼下他新官上任,正是最得意的时候。可偏偏面前这个人如此不识好歹,居然敢这么直接顶撞自己,这火气便一下上来了,“来人!给我仔细搜查丞相府上上下下!一定要把李惟楚这个妖妇给陛下带回去!” “哦?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喊我妖妇,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觉得有些高兴。” 李惟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身后,看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站在丞相府门口,带头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人还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李惟楚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有什么资格见我?” “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李惟楚咂嘴一番,一边讽刺地鼓着掌,一边经过那队伍站在了石溪面前,“我的官位虽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官位,但这品级想来也不比你这个代理将军低。再者,我现在是丞相夫人,丞相大人是一品大官,而我是一品大官的夫人。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是,你现在的确是一品大官的夫人不假,你以后也会是他的夫人。”石溪冷笑一声,“只不过,你那低廉的官位,还有这摇摇欲坠的丞相夫人的名号,也不知道还能保住几时。” “至少在皇帝亲口说贬谪丞相之前,我就一直会是丞相夫人,就一直高你一等。” 李惟楚在耍嘴皮子这方面从来没有输过,现在看见石溪这个人咄咄逼人,原本这些天在霍府听霍宗明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心下觉得气愤不过,他还要撞在自己枪口上,一下就来了气。 “那就烦请尊贵的丞相夫人,同我走一趟吧。” 石溪想起先前容启同自己说过的话,说一定不要同李惟楚斗嘴。方才自己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现在意识到这一点当然要立刻避开,“陛下有请。” 李惟楚当然知道这个“请”字不是什么好词。 旁边的许海晏担心地朝她看了一眼。 “放心,我会没事的。” 李惟楚微微点头,旋即看向面前的石溪,“好,我跟你走。” 第三百九十六章 回不去的从前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今年京岚城的冬天似乎比起以往更多了些肃杀的氛围。 李惟楚站在地窖里,看着方才把自己叫过来的瀛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在夏如云的遗体边。 而过了这么些天,即使是将遗体保存在地窖里,也早就出现了一般尸体回出现的症状。 夏如云自然也不例外。 可瀛王好像并没有看到这些似的,还是像从前一样,看着静静闭着眼睛的夏如云微笑。李惟楚在边上看着,忍不住一阵恶寒。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见到这一场景了,只是没想到当自己再次见到的时候,却比起之前更多了一种不适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瀛王对着有些干瘪的尸体微笑,还是因为他那微笑实在是过于诡异。 “父王。” “来了?” 瀛王终于从夏如云的遗体上抬起头来,看向了李惟楚的方向,“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么?” “是不是因为醉仙楼的事?” “果真是个聪明孩子。” 瀛王起身,慢慢朝李惟楚的方向走了过来,“你应该从端木臻那里知道我们的计划吧。” “知道。” 虽然并不是端木臻亲口告诉她的,但凭借现有的条件推断,她也能够猜出一二。 瀛王是想用醉仙楼和自己当诱饵引陛下上钩。自己的身份足够特殊,要是许承乾真的被自己给抓了去,瀛王就会立刻安排南平王,还有暗处的许承顺出来指责许承乾。 当年楚王的事情就能立刻曝光在大众面前。 许承顺是当年那么多事件中最有力的见证者,说出来的话当然也是最让人信服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许承乾那边虽然调查出南平王已经反水到了瀛王这边,但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许承顺这张牌。 或许他们早就以为许承顺已经死了。 所以许承乾在知道他们原来已经反水了南平王之后,便立刻让人赶到了韩州要去南平王府处理掉南平王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只是他们在赶到韩州南平王府的时候,王府里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南平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厅中央。 听那边的人传消息回来说,南平王是自刎在大堂的。 “告诉皇帝,我南平王,今后绝对不会再受他要挟。而我南平王府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一把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南平王最后大笑两声,鲜血甚至溅到了前来捉拿南平王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南平王会让许敬桓来京岚城的原因,他不想连累自己的儿子。 而之前那些府兵,也全都按照南平王的指示隐藏在了各个地方。只有收到了来自许敬桓的命令,他们才会现身继续为许敬桓效力。而如今许敬桓是槐夏的夫婿,自然也就是丞相这边的人,那原先被许承乾短暂握在手里的势力,也转而落在了许海晏和许承庆手上。 许承乾得知了这个消息,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大发了一番脾气。随后下定决心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李惟楚押入大牢立即处死,完全不管容启同他提出的疑问以及分析出的可能存在的陷阱。 容启也逐渐有了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 “如今,你去做这个诱饵才是最合适的。原本阿晏说过要代替你,但被我拒绝了。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最适合做这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自投罗网。”瀛王开口说道,“大概也就过几天的时间,许承乾那边一定会派人过来要把你带走。这几天你就不用继续待在丞相府了,去霍府那边看看吧。” “霍府出了什么事?” “听说许承乾提拔了一个新将军,而霍将军的权力基本上都被这个新人和之前的姚观给架空了。而且皇帝那边还派人随时监视霍府以防出现异动。你去,正好可以去多了解了解情况,顺便去看看许敬桓这个孩子。” 李惟楚也听说了南平王自刎的消息,当下也是一阵沉默。 虽然当年楚王的事情,南平王是直接凶手。但毕竟他也是受人胁迫,而且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初在韩州的时候同南平王接触下来,也知道他的确是个英雄。 只是这时势的确容不下他。 “嗯,我知道了。” 李惟楚微微点头。 “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霍府吧。”瀛王说道,“让管家给你派辆马车。” “父王……” 李惟楚原本转身准备离开,但想起在过来之前许迦同自己说的话,终于还是犹豫着开口。瀛王以为她还有什么事要同自己说,回头看向她:“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您……准备什么时候让母妃下葬啊?” “下葬?为何要下葬?” 瀛王不解,低头看着安详地躺在石台上的夏如云,“你看小夏,她现在一直都是好好的。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为什么要下葬?” “父王!母妃她……母妃她已经不在了!” “她还在!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难道忘记母妃临走前同您说的话了吗!”李惟楚看见瀛王变成这副模样实在痛心,“她希望您能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是就这么一直消沉下去!” “本王哪里有消沉?本王难道不是一直在努力地做好所有的事情么?” “那只是在外人眼里这样罢了!您看看您现在!哪还有平常的样子?”李惟楚想着反正都已经说了,如果能点醒他那便再好不过,“您要是不想母妃看着您现在的样子在天上难过,那就请您好好振作起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本王没有!” “您有!” 李惟楚想到许海晏最近也因为瀛王的这种状态而感到着急,只是他一直想不到什么办法,也只能在一边暗自焦虑。如今自己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母妃,为了瀛王,更多还是想让许海晏不再继续这样烦心下去。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父王,还希望您能早日醒悟过来,变回从前的样子。” 言尽于此,李惟楚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多说下去,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地窖。 瀛王却好像因为她方才那句话而变得魔怔了似的,一直在不断重复着。 “变回从前的样子,从前的样子……” “没有小夏的日子,又怎么能算回到了从前?” 瀛王蹲在地上,好像这才注意到尸体已经逐渐干瘪的夏如云的尸体,抬手摸着她不再丰满的脸,像个孩子一样,低声呜咽起来。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世故 李惟楚这已经是第二次这样站在许承乾面前同他对峙了。 上次自己浑身是伤,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这次,她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定,昂首挺胸地面对着这一切。 不仅是因为她这次没有受伤,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身后有许海晏他们一直保护着她。 “真是许久未曾同你这般面对面说过话了。” 许承乾似乎也想到了之前的那几次画面,看见李惟楚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也是这般开口。 “如果可以,微臣真是永远不想这么同陛下您面对面。”李惟楚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不知道陛下这次又准备安些什么名头在微臣头上?” “微臣?真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这般对自己自称。”许承乾似乎也不准备再继续讲什么客套话,“恐怕这个称呼,很快就不会对着朕用了吧?” 李惟楚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她忽然有些琢磨不透他接下来到底要做些什么。 “瀛王是不是把一切都布置好了?”许承乾低声问道。 李惟楚生怕他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出什么话,也就继续低着头什么都不说。许承乾却只是笑了笑:“没想到你的防备心还挺重。放心,朕并不是想套你的话。你们做的那些事,当真当作朕什么都不知道么?” “陛下说笑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做?那那天朕的人见到的宁王,看来也是假的了?” 听见他突然提起许承顺,李惟楚心里一咯噔,但旋即又立刻冷静了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陛下多心了。宁王以及被流放十几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内都杳无音讯,估计早就已经不在人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岚城?” “那天晚上,你,还有瀛王,还有许海晏,深更半夜的时候从丞相府坐着马车去了永乐巷的一间小房子。从里边几乎快待到天亮才出门。你喝了些酒,瀛王也喝了些。你们没有同瀛王一起回府,而是自己驾着马车先行离开……” 许承乾越多说一个字,李惟楚的眉头便更皱了几分。虽然她早就预料到许承乾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丞相府的一举一动。但那天他们是从丞相府的后门过了另一栋宅子,才乘上马车去的永乐巷。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是被许承乾给发现了。 难不成这许承乾真的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朕怎么会发现这件事的?” 许承乾完全看透了李惟楚的想法,开口说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其实也十分简单。” “当然是因为你的好公公,许海晏的好父王,朕永远的对手——瀛王许承庆,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什么意思?” 李惟楚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许承乾这句话到底想要说些什么?难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想要挑拨离间吗? “瀛王从来都不是你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许承乾抬手示意李惟楚往旁边的位置坐下,而自己也往旁边的躺椅一下坐下,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继续同李惟楚说话,“你们要是想去见许承顺,完全可以在白天的时候趁着周围人多悄悄溜出去。夜晚虽然人少,但朕的人马会一直守着丞相府,而你们晚上出门反倒会变得更加引人注目,瀛王不会不清楚这件事。” 那又如何? 李惟楚抬眼看了一眼许承乾,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已经说到这儿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大概猜想了吧。” 却没想到许承乾说到这儿突然不开口了,反倒是回过头来反问了她一声。 李惟楚的确有了些猜想。 瀛王故意引诱许承乾,让他知道了许承顺的存在。按照许承乾的性子,应该知道许承顺的存在会让自己立刻处于不利地位,马上就会想办法干掉许承顺。却没想到许承乾这么多天居然没有任何举动,反倒是告诉了自己这件事。 虽然在这种时期,瀛王做这种事好像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可李惟楚想起那天晚上瀛王同许承顺举杯痛饮高谈阔论回忆从前,心头还是忍不住一沉。 “朕是先皇七个皇子当中最小的一个,在外人眼里,朕不仅受皇帝宠爱,在上边的六个哥哥也十分疼爱朕。”许承乾似乎思绪一下回到了十分遥远的地方。 “在朕还是十岁左右那会儿,的确过的很快乐。整个宫里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都对朕喜爱有加,经常同朕玩蹴鞠捉蛐蛐,朕的哥哥们每天带着朕游园,考学,带朕长见识。尤其是大哥,也就是当时的太子,虽然那会儿朕非常不喜欢面对那些无聊的诗文还有经书,还对他说过,反正最后也不会是轮到自己坐上皇位,这书念还是不念差别也不大。但是太子总是回答,作为皇子,必须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算最后成为不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也要有一身本领一身学识在。这样的话就算最后只是一个王爷,也能够代替皇帝造福一方百姓。” “更何况,大哥觉得小乾绝对不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王爷。” 脑子里突然一下想起之前太子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许承乾一晃神,一下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同太子在御花园吟诗作对的时光。 余光瞥见李惟楚,这才反应过来那都已经是过去了许久的事了,收了收神,继续开口说道: “可是你要知道,在这个皇宫里,你无论得到什么,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所有人对你的友善,讨好,甚至是阿谀奉承,都同他的既得利益有莫大的关联。” 许承乾回头见到李惟楚一脸茫然的模样,看她的眼睛,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许海晏那边的阵容也是智多星一般的存在,但她的眼睛同许海晏一样,总是这么清澈透明,光明敞亮。 比溪水还要清澈,比月光还要皎洁。 许承乾在这一瞬间对李惟楚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嫉妒的感觉。 “他们对朕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想从朕的母妃那里得到好处罢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落难 许承乾的生母柳氏,虽然李惟楚对她并不熟悉,但她曾经的事迹却也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当年她极受先皇宠爱,荣宠最盛的时候,甚至盖过了之前许承乾宠爱唐霏霏的那种程度,被先皇带着去了宣政殿上朝,一时间也被朝野议论纷纷,但最后都让先皇以一己之力压了下去,导致最后柳氏的名字甚至在外朝成为了禁词,人人都生怕自己一旦提到这个名字,就会被皇帝当成是背后嚼舌根,严重的可能连自己的官帽都会丢。 这也是为什么年纪小小的许承乾会被宫里这么多人捧到那么高的位置的原因。 但有句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惨。无论是对柳氏,还是对许承乾来说,都是如此。 柳氏因为深受如此荣宠,自然免不了遭人嫉恨。因为柳氏的荣宠,柳家虽然只剩下了一个柳氏的哥哥,但还是在朝廷中有了一定的势力。这柳氏在宫中总是小心翼翼避免让人抓到把柄,但她的哥哥却并不这么想。在朝中有了些势力,被人吹了两句便不自觉地飘飘然上了天,做起事情来也开始变得毛毛躁躁。即使柳氏屡次劝告他,告诉他他们两兄妹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人有挑错的机会。但他也只是嘴上应两声,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从来没有任何要改变的想法。 那会儿许承乾还小,在外边玩的时候听见自己母妃跟舅舅语重心长地说很多话,两人还总是会是不是发生些口角,心里也有些害怕,然后悄悄离得远远的,跟那些小宫女们玩蹴鞠。 长此以往,自然也就被那些眼红的人抓住了错处,捅到了皇帝那里去。 先皇虽然宠爱柳氏,但他对于朝廷中这种不好好做事每天只知道吹牛皮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况且他们报上来的事情也并非是纯粹构陷,而是确有其事。先皇没有任何犹豫,同样的,柳氏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的哥哥求情,即使自己的哥哥在牢里大哭大叫说要见她,她还是没有任何要替他说情的意思。 她跟了皇帝这么久,深谙他的喜好和厌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作为宠妃为哥哥说情,也绝对不会让他改变主意。她便索性狠下心来不理会自己哥哥的求助,甚至还在皇帝面前说希望能严惩哥哥,而自己也自愿降低位分为哥哥犯下的错事赎罪。 皇帝心里原本因为她哥哥的原因对柳氏有一点点芥蒂,却没想到她能够如此深明大义,心中大受感动。不仅没有惩罚她,反倒还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甚至连外朝的人听了这件事,都对柳氏的态度有所改观。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真的深明大义,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现在的荣宠而牺牲自己的哥哥故意使的手段。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过去了。按照柳氏目前的势头来看,她的恩宠甚至还能再持续好几年的时间。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柳氏有心经营,这段时间就能重新构建起她自己的势力。况且那个时候许承乾也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要是能被皇帝注意到多几眼青睐,最后甚至能坐上太子之位也说不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柳氏却突然暴毙,死在了御花园的假山后边。 柳氏的死虽然有人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宫中所有的人在见到柳氏的尸体之时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皇帝收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这才真正见到她尸体的模样。 柳氏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相比起说被人杀害,倒更像是在这个地方小憩结果彻底睡死了过去。但她身上却衣衫不整,出门好好穿戴整齐的衣服被敞开了胸口,春光外泄。听说皇帝在见到她尸体的时候脸都气绿了,让下人把周围的人全都赶走,自己另外派人过来将柳氏的尸体收走。 但这个消息还是在宫中不胫而走。 几乎所有人都见到了柳氏身上衣衫不整的模样,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柳氏在同别人偷情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而偷情的那个汉子在见到出事之后便匆匆忙忙跑了路。还有人说柳氏同这个人偷情了很长一段时间,给皇帝戴了那么久的绿帽子都没有发现;甚至还传出了说许承乾不是皇室血脉的传闻…… 皇帝原本还想派人好好调查这件事,但听见宫中这传闻愈演愈烈,而柳氏当时的死状也的确无法轻易就这么遮掩过去。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一条在皇家中确是一点都不适用。皇太后知道了柳氏的丑闻勒令皇帝不许再继续调查,而那些知道一点点内部消息算是心腹的大臣同样也给了皇帝这样的建议。本就有些犹豫的皇帝更加觉得面上无光,索性直接让人再也不许提起柳氏。 柳氏再次成为了宫内宫外的禁词,只不过跟上次的性质截然不同。 “朕那年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年纪,一时间身处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人对朕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讨好阿谀有多热烈,现在的嘲讽和奚落就有多狠毒。你大概无法理解这一点。” 确实,在十二岁的年纪经历这些连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落差,之后许承乾的心境发生变化,也并非不是不能理解。 “在这之后,朕努力再次成为大家喜欢的人,为了讨好父皇,朕要比旁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一眼青睐。” “瀛王他们都认为,是朕窃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太子,属于他,或者属于别的皇子的位置。但这不过是他想为自己开脱的借口罢了。” “但这并不是你现在做这么多错事的理由。”李惟楚沉声道,“你上位的手段可以恶劣可以见不得光,但当你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应该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想方设法地从百姓手上搜刮油水为自己谋取私利。” “你以为瀛王的手就干干净净吗?”许承乾冷笑道,“朕的手段比起他来说,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动摇的心 “宁王算得上是瀛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关系第二好的一个兄弟。可他现在做出这样的事,用自己关系这么好的兄弟当诱饵,你说这样的人,他的手能是干净的吗?” “走到你们这个位置的人,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才是不正常的吧?” 李惟楚虽然极其厌恶他们之间这种争权夺利的行为,但同样,放在这种特殊的时代和环境并非是不能理解。 不说瀛王,就连她自己的手上不也可以说是沾上了那个叫月霜的人的鲜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朕想瀛王肯定没有同你说过这件事吧。” 许承乾慢慢走到李惟楚面前,缓缓开口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瀛王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许海晏娶你进门吗?” 李惟楚回答道:“我当然清楚。” 不过是为了她身后的那些势力罢了。 那年楚王府被灭门,原本在楚州的那些军队也随之解散。可只要他们知道楚王的孩子还活在世上,再加上李芥川和陈菀娘他们两人在一边作证,他们一定会接到召唤纷纷站出来。 楚王当年手下的军队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虽然人数只有九千左右,但汇聚在一起同样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而瀛王让许海晏将李惟楚娶进门,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李惟楚在最开始决定同许海晏在一起的时候,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又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在自己决心要利用丞相和瀛王为楚王府洗刷冤屈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到时候可能会用到这一股势力来同瀛王谈条件,否则自己很有可能连丞相府的门都进不了。 “是,你当然清楚瀛王对你父亲楚王底下那批势力有想法。但你知不知道,在更久之前,瀛王就曾经去过楚州接触过你父王?” “你说什么?” “瀛王早在朕刚刚登上皇位的时候,就多次下楚州想让楚王站在他这边。但你父王是何等忠义之人,自然是严词拒绝。瀛王当下虽然没有任何怨言,并且还一副要用诚心感动楚王的样子,屡次上门。” “你想,他几乎是以一种蹲守在楚王府的状态守着楚王府,最后楚王府却还是灭了门。这说明了什么?” 李惟楚沉默不语。 “就算瀛王没有在其中动什么手脚,但他明明派人守在了楚王府,最后楚王府却还是灭门了。你没有想过这件事吗?” “瀛王对你的父王见死不救,你现在却在为他效力,你不觉得你对不起你死去的父皇吗?” “李惟楚!” 许承乾最后那一句名字彻底将李惟楚的思绪给打乱。原本李惟楚敢答应瀛王的请求进皇宫,就是想质问他当年的事。结果没想到他不仅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还让他给打乱了自己的阵脚。 瀛王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这件事,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所以说就像许承乾方才说的那样,瀛王真的是间接杀死自己父亲的刽子手?而自己在不经意间帮助了这算得上半个杀父仇人的人? “陛下!陛下!瀛州传来的急报!” 李惟楚正方寸大乱,从殿外有士兵匆匆忙忙传消息进来要交到许承乾手上。 “宣。” “瀛王在瀛州联合楚州的士兵起兵造反了!” “瀛王不是在京岚城吗?” “瀛王手底下那几个将军回去调动军队去了。”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留在京岚城,当真是胆大包天。” 许承乾意有所指地看向一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李惟楚,“宫外呢?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宫外……” “陛下——” 许承乾刚说完这句话,外边就又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同他报信,“瀛王在京岚城午门前,带着宁王……许承顺在闹事。” “原来是打着这种主意。料定了他手里有许承顺在手朕投鼠忌器不敢动他,这才这么放心大胆地留在京岚城。” 一下便明白了瀛王的意图,许承乾大笑一声,“很好,很好。让朕听听还有什么坏消息传过来?” “陛下……” 他刚这么说着,那下人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紧跟在后边传了消息进来。只是在见到殿内那些传消息的人统统跪在地上的时候,原本大喊着的声音突然一瞬间低了下去,不敢开口说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消息。 “朕现在还有什么听不得的?尽管说就是了。” 许承乾自嘲地笑了一声,快步走到现在进来传消息的太监面前,伸手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脸上的笑容逐渐扭曲:“给朕说!” “霍……霍将军,霍将军带着霍家军将皇宫给围了起来。风骑现在虽然在守着宫门,但是风骑很多将军都是霍将军提拔上来的,只有姚观将军一个人坚定地守卫这两仪宫,其他将军都一直在摇摆不定,而霍将军也在极力说服他们,现在正在宫门口僵持着。” 还真是……一点不给朕喘息的机会啊…… 许承乾料想到李惟楚进宫没多久,瀛王应该就会开始动手了,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而且不止一个地方,结连三个地方都被点了火,让许承乾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决这件事。 “李惟楚,你看到了吗?” 许承乾回头看向她,“这就是瀛王,这就是瀛王的手段。” “你现在还在朕的手里,可他却完全不顾你的安危直接起事,当真是不怕你的命就这么丢在朕的手里。” “够了。” 李惟楚终于没有再继续沉默,快步走到许承乾面前,“陛下知道我来之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来的吗?” 许承乾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一步一步向许承乾的方向逼近,明明李惟楚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但却莫名给了他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脚步不自觉地想往后退。 但帝王的尊严让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李惟楚却在顷刻间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匕首,那明晃晃的刀刃一闪而过的光芒吧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幕。 第四百章 幌子 “我李惟楚今天来,只想再问陛下几个问题。” “皇后娘娘的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却故意不来看她?” 事到如今,许承乾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要辩解的必要:“没错。” “好,那我再请问你,除了苍兰县太守肖无涯之外,你是不是还同多个州县的官吏勾结为自己谋取私利?” “是。”许承乾微微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李惟楚深吸了一口气,“我楚王府灭门,是不是你怂恿先皇做的决定?名为削藩,实际上只是你害怕楚王的势力为瀛王所用对未来你登上皇位不利,所以才痛下杀手的是不是?” 许承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对,一切都同你猜测的那样,朕的目的的确是不想让楚王和瀛王勾结在一起。再加上之前本来就知道父皇有削藩的打算,所以最后出了这个点子,借父皇的手除掉了楚王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正如同许承乾说的那样,先皇本身就有要对楚王动手的想法,但因为楚王原本在百姓当中就十分受人爱戴,再加上之前他在东丽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贸然挑他的错,说不定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皇帝为这件事烦心了很多天。 许承乾从自己的母妃死了之后,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为了最乖巧的那个孩子。先前的顽皮捣蛋统统消失不见,反倒是处处体贴入微,待人接物也好像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自然而然的,虽然皇帝那会儿因为柳氏的事情对许承乾也逐渐出现了厌恶情绪,但因为他是这几个儿子当中最懂自己,也是最像自己的人,到后来皇帝对他的宠爱已经是只增不减,甚至很多之前交给太子的事务也逐渐交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提建议拿主意。 后来太子暴毙,这种情况就变得更加常见起来。 皇帝已经在御书房闭门多日不出了。 虽然知道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但在许承乾收到消息之后,还是立刻赶到了御书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父皇。” 抬眼见到是许承乾,皇帝叹气一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今天的功课,还有朕布置给你的那些任务都做完了吗?” “都做完了。”许承乾乖乖点头,默默走到皇帝身边,让一边给他磨墨的宫女退了出去,自己走上前来结果她手里的工作,一边低声说着生怕打扰自己父皇的思绪,“不知道父皇最近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同东丽的战事刚结束不久,原本以为可以安心一段时间,结果没想到又出现了新的让朕头疼的问题。” “是不是因为楚王的事?”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皇帝伸手拍了拍许承乾的肩膀,长叹一声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儿臣原本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许承乾将自己手中的墨放下,见自己的父皇一脸疲惫的模样,伸手替他揉了揉肩膀,一边小声在后边说道,“最近儿臣虽然一直在宫中,但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传闻。说楚州那边,楚王打了胜仗回了楚州之后,更加受百姓爱戴了。不仅如此,甚至在楚王回楚州的路程中,有不少百姓给楚王送了很多东西,甚至还说他是……” 许承乾原本想将那个词说出来,但低头见到自己父皇已经逐渐不悦的脸色,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里现在就你我父子两个,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朕也知道外边的人将楚王都捧成了什么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这般焦虑。 “楚王这些年来,的确是勤勤恳恳为我们北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即便如此,一旦百姓当中出现了这种想法,那朕的皇位还怎么能坐的长久下去?” “父皇其实完全不用担心,楚王殿下现在虽然隐隐有种功高盖主的趋势,但楚王对整个北辰,对朝廷,对父皇你都是如此忠心,要说楚王会做对朝廷不利的事情,儿臣一时之间还确实是难以想象得到。” “越是表面上忠心的人,很可能埋藏着更深的心思。”皇帝似乎并不赞同自己儿子的话,“要是他决心要反,朕岂不是完全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许承乾眼神微微一跳,露出难以察觉的一抹笑容,接着又继续说道:“可楚王如今毕竟风头正盛,要是贸然对他动手,恐怕……” “朕现在烦心的就是这一点。” 楚王无论是作为镇守一方的藩王,还是作为朝廷的臣子,还是这次征战东丽的先锋。所有的任务全都完成的无可挑剔,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皇帝的预期。这样的臣子,换做是任何一个皇帝,恐怕都得捧在手心里护着。 但他身上那层特殊的身份,注定了皇帝永远不会讲信任交付于他。 皇帝正兀自烦恼着,突然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一转眼,许承乾却突然跪倒在地,朝皇帝的方向俯首:“父亲,有件事儿臣一直想说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如今儿臣觉得,要是再不同父皇坦白,恐怕儿臣永远没有机会说明了。” 这会儿轮到皇帝突然疑惑了,不明白自己的小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回头看向他:“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儿臣发现了南平王在暗中豢养死士。原本是想讲此事上报给父皇您让您来拿主意的。但……” “但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想到因为母妃去世之后一直有人想暗中除掉儿臣,内心几番挣扎,便用这个作为条件要挟南平王,让他底下的暗卫为自己所用,想用来保护儿臣的安全。” “但在儿臣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每日寝食难安,总觉得做了对不起父皇您的事。今天过来,一是想同父皇说这件事,二来……” “要是父皇需要人来除掉楚王,儿臣愿意替父皇做这件事!” 第四百零一章 逼宫 事情就像许承乾一开始预期的那样,因为他在一边若有若无地在一边小小地添了一把柴火,最后用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了自己父皇一个完全无法拒绝的理由,斩断了他脑子里还残留的一点点犹豫,也最后造成了楚王府上下的覆灭。 在亲耳听见许承乾说出当年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的时候,李惟楚才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个执念终于可以说是有了个结果,此刻看向许承乾的眼神也变得完全不一样。 “就算按照你之前所说的那样,瀛王对楚王府的事情袖手旁观,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你,是先皇。如果你们没有要灭我楚王府的想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北辰想要大一统,削藩是必经的过程。楚王府的覆灭是必然,朕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所以,换个说法。要是换做瀛王坐上了朕现在这个位置,或许楚王府最后的结局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许承乾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动摇李惟楚。只可惜李惟楚现在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再听他说任何狡辩的话。趁着周围人一不留神,一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匕首抵在了许承乾脖子上。 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即使许承乾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他也没有想到李惟楚这才一段时间没见,居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反应力和灵敏度。 但他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 只要自己有心,随时就能从李惟楚手上夺过刀将她反杀。只是他现在并不准备这样做。 李惟楚现在进宫了的事情应该已经是人尽皆知,要是自己贸然对她动手,恐怕届时又会落人口舌。 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他已经不用在意这件事情了,但楚王的事同之前所有的性质都不一样。 对许承顺还有其他皇子下手的事情,可以解释成为了得到皇位众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更何况瀛王也在其中做了推波助澜的事情,很多事情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轻率地爆出来。但楚王灭门的事情却不同。 楚王当年在百姓当中的声望是绝对超过了先皇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大功臣在如此名满载誉之时被灭门,就像是狠狠地打了老百姓的脸。现在李惟楚是楚王遗孤的事情更是人尽皆知,投鼠忌器,他也不敢对李惟楚动手。 瀛王想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也知道李惟楚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想到,所以才放心地让她进宫。 李惟楚挟持着许承乾一步一步后退出了长生殿。那守在门口的侍卫突然见到从宫殿里出来的李惟楚正挟持皇帝,心中也是猛地一条,上来就想要拦住李惟楚。 “不要上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李惟楚冷哼一声,“如果你们贸然上前一步,我的刀立刻就会割断他的脖子。” 那些侍卫见到李惟楚眼神中的这股狠劲都被微微震慑到,更别说那些宫女太监们了。原先他们还只觉得李惟楚是一个只会拿笔的文弱书生,却没想到她身为一介女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挟持皇帝还这般淡定自若地出宫。 这可是北辰建国,不对,甚至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 李惟楚本来就没想要杀皇帝,只是想把他带到宫外去同许承庆他们会合。但如果中途有人想要过来动什么手脚,她丝毫不会手软。 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根本不需要手软。她早就这么做好的心理准备。 李惟楚出宫那会儿,瀛王派过来的人正在宫门口接应,霍宗明同样也在宫门口跟姚观僵持着,见到李惟楚从宫里出来,心口猛地一颤,回头看着瀛王方才派过来的人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们王爷怎么会让阿楚进宫冒险?我之前不是同他说过不要让阿楚陷入危险的境地吗?”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瀛王那个手下面对霍宗明的质问心一惊,但也只能这般回答,“大概是世子妃自愿的。如果世子妃不愿意,想来王爷也不会强求她。” “给我让开!” 两人正兀自在这边交谈着,就听见里边的李惟楚朝着镇守着宫门的姚观大喊着。 “陛下!” 姚观原本正因为霍宗明的事情十分烦躁。虽然他一直知道朝中有划分党派的事情,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霍宗明这样的人居然也站在了瀛王那一边,现在居然带着他的队伍直接做出了这般逼宫的行为,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回头看见李惟楚居然直接挟持着皇帝出现在自己身后高声喊叫着,更是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让她出去。” 许承乾已经完全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惊恐或是什么别的情绪,只是这般淡淡地同姚观说了一声。 “陛下!要是真的就这么让李惟楚挟持着您出了宫,这件事就彻底瞒不住了!” “你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能隐瞒的可能吗?” 许承乾索性越过他,同底下坚定守卫在宫门前的风骑们说道: “都给朕让路。” 风骑长见到许承乾那下死命令的眼神,又抬头看了看姚观的方向。 姚观实在是没了法子,最后无奈地抬手,不想再看着许承乾和李惟楚两人:“放行!” 李惟楚架着许承乾淡定自若地出了宫门,一把把人推到了前来接应的人的手上。匕首在自己手中旋转一番插进刀鞘重新收好,静静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这把匕首是当初李芥川原本要在自己满月那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可也就是在自己满月那天,楚王府上下全部被杀。 这匕首更像是成了一种纪念那个日子的东西。 如今这把匕首架在罪魁祸首的脖子上,也算是另类的一种“天道好轮回”罢了。 李惟楚转头见到霍宗明的身影,低头同他打了声招呼,旋即淡淡地回头往午门的方向继续前进。 霍宗明在见到李惟楚那眼神之后,心里突然一咯噔。 他总觉得阿楚好像突然之间变了。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变了,他却总有些说不上来。 第四百零二章 大戏开场 李惟楚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午门,许承乾现在正站在高台之上,带着许承顺一同面向着京岚城闻讯前来的百姓高声呐喊着。这边载着李惟楚和许承乾的马车已经到了午门前,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旋即看见李惟楚挟持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惟楚居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阿楚!” 许海晏这会儿终于见到了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的李惟楚,见她平平安安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但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李惟楚会挟持着皇帝出现在这儿? 忽然一瞬间明白过来,许海晏看向自己高台之上的父王。 大概是父王安排阿楚进宫的吧。 想到自己之前询问瀛王李惟楚的去向,他却总是缄口不言,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图,原来是害怕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会阻止李惟楚去冒险。 “天哪,那居然是李惟楚!她现在居然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别说你没见过了,恐怕活在几百年前的那些先人都没见过。” 那人看着李惟楚的方向窃窃私语,“谁能想得到李惟楚胆子居然这么大?” “恐怕连皇帝都没想到吧。” “她带着皇帝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你忘记前几天大街小巷满天飞的传闻了吗?”那人指着高台之上的许承顺,“现在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谁啊?” “就站在许承乾旁边那个。” “不认识。不过感觉跟瀛王和皇帝有一点点相似的感觉?” “当然相似,他们可是亲兄弟。而这个人,就是十几年前被贬为庶人赶出京岚城的宁王许承顺。” “许承顺!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把人家女儿父亲杀了还把人家家给烧了那个宁王?” “就是他。”那人回答道,“这件事当年在京岚城可是掀起了一阵轰动呢!” “这样的人怎么还出现在京岚城?瀛王又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你看瀛王现在这架势,再联想前些天的传闻。我猜测,应该是要给宁王翻案。而翻案的关键性人物,就是皇帝。”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当时还是皇子之一的皇帝也在其中做了手脚?” “正是如此。” 语罢,那人再次抬头看向了瀛王,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当年的确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许承顺在看见李惟楚的马车出现在自己视线当中的时候,整颗心就止不住地颤抖。尤其是在看见当年那个陷害自己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险些一个激动没有站稳从高台上摔下去。 许承乾!这十五年来他一直记在心头的名字还有这张脸! 这么多年了,终于见到了他! “二哥,冷静。” “我现在再冷静不过了。” 许承顺低声回答着,但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即使许承乾在底下跟着李惟楚的步子走着,他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高台之上的那炽热的眼神。 一抬头,便对上了许承顺的眼睛。 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他的变化还真是大。 原先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感。尤其是站在瀛王旁边,更加显得他好像比瀛王老了十几岁。 “好久不见!朕的二哥!” “好久不见!” 许承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见到他看见自己不仅丝毫不心虚,反倒还露出如此嚣张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所有的罪行给揭露出来。 但他还是被瀛王给拦了下来。 “人还没有到齐,二哥稍安勿躁。”瀛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人到齐了,一定会让二哥得偿所愿。” 瀛王刚说完这句话,不远处一个人就被带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肖无涯。 肖无涯原本一直在苍兰县待着,可瀛王那天突然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来京岚城一趟。肖无涯虽然心中疑惑,但听他说是什么万分紧急的事件,想到之后还得仰仗他得到随州那块地,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立刻来了京岚城。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进了京岚城城门没多久,就立刻被瀛王的人给控制了起来。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看到身为皇帝的许承乾也出现在这里边,才明白瀛王到底想要干什么。 “瀛王!你出卖我!” 肖无涯意识到自己被骗,朝着瀛王的方向大声喊道。瀛王却慢悠悠地走下来,看着肖无涯冷笑道,“本王可从来没有同你达成什么交易。” “你难道不怕我手里还有底牌吗?”肖无涯朝着瀛王的方向大喊着,“你这样出卖我,这样的后果你确定你承担得起?” “本王有何承担不起?” 瀛王当然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一想到已经死去的夏如云,瀛王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沉着脸看向他:“你不过就是在本王的王妃身上下了枯血丹罢了,真当本王不知道?” “你居然!” 肖无涯没想到瀛王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满脸写着不相信。 他怎么可能知道枯血丹的事? 难不成是夏如云看出了自己在祛疾丹里边动的手脚?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瀛王回他。 “枯血丹天下罕见,就算夏如云医术了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了枯血丹!” “谁跟你说王妃把解药解了?” 瀛王冷笑一声,“看来肖大人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肖无涯现在彻底没头绪了。 “不知道是不是肖大人放在京岚城的人没有来得及把消息传回去,还是说他们觉得,瀛王妃去世的消息,在肖大人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瀛王眼神微微一顿,旋即抬眼看向肖无涯。 “瀛王妃死了?!” 肖无涯断然没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他原本以为按照瀛王这么爱护夏如云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出现任何意外的。可是自己现在听到的消息却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夏如云居然就这么死了? 第四百零三章 质问 “是,她死了。” 虽然瀛王很不想承认,但他花了这么多天来让自己认清楚这个事实,此刻也总算是能够勉强平静地说出这件事。 抬眼看见肖无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眼神,瀛王哼笑一声:“怎么?很意外?你之前给她下枯血丹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天吗?” “枯血丹只要有缓解的解药在,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的!” 肖无涯现在还不敢相信这件事,对着瀛王的方向大喊大叫,一点都没有了往日那种淡定从容的模样。只是瀛王现在并没有什么闲心同他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往后退了一大步,重新回到了他先前的位置,站在许承顺旁边看着底下的所有人。 “京岚城的各位,是不是都很疑惑我们今天这一番举动究竟要做什么?因为担心陛下不会理会我们这群人的小打小闹,今天我们特地让李惟楚把陛下给请了过来,接受来自几个苦主的审问。” 这个“请”字说的甚是讽刺,周围的百姓也只是随意地过过耳朵,许承乾回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李惟楚,松了松自己的肩膀,对许承庆的话丝毫不在意。 “不知道陛下敢不敢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李惟楚突然在后边说着,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吸引到了她身上。李惟楚只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许承乾,大声开口继续质问他。 “在你在位期间,你同肖无涯等各个地方的地方官勾结在一起,欺压鱼肉百姓。表面上说是要给百姓减免税收,可实际上却通过肖无涯他们这种人的手给自己谋取私利,还想在民间给自己立好皇帝好君主的名声。你认不认这件事?” 她的话刚刚说出口,许承乾就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突然在这一瞬间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那种目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许承乾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审视着,心底里有一种十分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抬眼看向李惟楚的方向,对上她同方才在殿内那一般无二的眼神,反倒突然冷笑出声。 “你说朕做过,朕就要承认自己做过?”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李惟楚他们有胆子把肖无涯他们给带到这儿来同皇帝对峙,说明他们对这件事是有着很大的把握的。可谁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这么理直气壮地否认这一点,反倒还带着点玩味的神情如同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面前的李惟楚和高台之上的许承庆。 李惟楚同样也是一愣。 虽然知道他可能没有这么容易就承认,但她同样没有想到他会否认的这么干脆。 唐霏霏此刻正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站在中间的许承乾淡定自若地应付着此刻的局面。 她跟着许承乾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还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一个人。 他每次同人对话的时候,好像总显得有些莽撞不理智,但实际上总是最能看清局势且做出正确决定的人。 看来今天阿楚他们不一定能达到预想中的结果…… “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不能口说无凭。” 李惟楚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同一边的许海晏打了声招呼,许海晏便走了上来,将之前皇后交给留给她的书信带到了大众面前。 “这是皇后娘娘临死之前留下来的几封书信,里面全是你同肖无涯他们之间交流的内容,大多都是讨论怎么才能从百姓身上搜刮更多油水割更多韭菜的话题。我们手上的仅仅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书信,想来此刻应该都藏在你的宫殿里。” “书信?” 许承乾立刻变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茫然地看着李惟楚嘴里所说的证据,“朕可从来没写过这种东西。” “肖大人,你认不认?” “我为何要认?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肖无涯当然知道许承乾此刻的意图。现在瀛王直接就把自己给卖了,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顺了他的意。现在自己势单力薄,也只有依附许承乾还算是有一些胜算。原本还担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没想到许承乾居然主动给自己铺了个台阶,他当然要顺着走下来。 谁又能保证他们手里的这个证据是真的呢?只要他们抵死不认,而李惟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匕首挟持许承乾的事情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理亏的便始终是他们。 这些一直藏在背后的事情,就算是有证据又如何? 只要他们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亲身感受,那便永远都只会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也正是这一点犹豫以及不相信的态度,就能成为他们翻盘的机会。 “证据确凿,你们颠倒是非的能力倒是十分出色。” 李惟楚看着两人的方向嘲讽一笑。 “这句话应当是朕说才是。” 许承乾一摊手,一脸无奈地走到众人面前,大笑一声,指着李惟楚现在手里拿着的书信,“现在诬陷人的成本已经这么低了吗?随随便便拿几封信就说是朕写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当初朕拿着那几封书信说李惟楚出卖科举考试考题的时候,她是怎么反驳朕的?” “她说字迹这种东西谁都可以伪造,并不能相信。” 李惟楚没想到许承乾居然会搬出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来否定自己的指证。冷静下来让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绪,李惟楚将手中书信重新举了起来: “是,这字迹的确可以伪造。但这几封信所使用的信纸和墨水,全都是只有宫中特供,外边的人根本无法轻易得到。而看这墨水的色泽等各个方面,完全指向产自旭龙山庄的云破龙墨块。这一点想来应该不能伪造吧?” “至于纸张,这种带有淡淡清香的纸张想来大家都不陌生。” “是,这的确是朕要求换的。” 许承乾淡淡地笑着,这笑容不知为何却让李惟楚觉得有些瘆得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许承乾看上去不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但瀛王却依旧如此谨慎的原因了。 的确是非常难缠的一个对手。 第四百零四章 下套 “既然纸张和墨水都已经确定是宫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不是普通人能够随随便便拿到的,那不知你如何还能狡辩的下去?” “何为狡辩?这件事本身同朕就没有关系。” 许承乾看了一眼李惟楚手上的书信,远远地扫了一眼上边的字迹,冷笑一声。 “大家听着李惟楚说的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这信好像笃定就是朕写的,但朕还是要说些什么来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 许承乾走到李惟楚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她却一脸警惕,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能不能让朕看看这封信?” 李惟楚还有些犹豫,许承乾便立刻说了句话把她的想法给立刻堵死,“难道你还担心朕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毁证据?” “老实说的确有些担心。” 李惟楚毫不忌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朕这个皇帝当的的确有些失败。”许承乾对李惟楚的话只是一笑而过,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瀛王,“不知道朕的三哥肯不肯让朕看看这封信。” “陛下要看,尽管看便是。” 瀛王不知道他到底要耍些什么名堂,朝李惟楚的方向看了一眼,抬手示意她把信交到许承乾手上。 许承乾从她手上接过信,右手轻轻地在右下角摸了摸,听了听这纸张的响声,低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最后终于满意地抬头:“这墨水的确是朕宫里的东西没错。” “这纸张同样也是宫里的东西。” “这笔迹……”许承乾最后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看起来的确也是朕的笔迹没错。” 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看来你是承认自己做的这些事了?” “当然不能承认。” 许承乾将信放回到李惟楚的手上,嘲讽地笑了一声,“一切都只是看起来像罢了。” “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还能反转?这不都承认了纸张墨水都是宫里的东西了吗?现在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 “谁知道呢?我现在也看不懂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底下的百姓隐隐躁动起来,底下絮絮叨叨的议论声时不时地传到许承乾的耳朵里。许承乾觉得是时候把这件事情同底下的人彻底说明白,也就没有再继续卖关子,咳嗽了两声,朗声道: “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朕前段时间刚刚让人换掉了宫里的纸张。虽然现在用的纸张同之前朕用的好像没有什么分别,但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区别的。” “之前那纸张的香味有些浓,朕闻着有些不舒服,还有这纸张因为特殊原因十分容易皱,所以朕便让陈若弗转告了专门给皇宫供应纸张的地方,让他们重新改进一下。朕在疫情发生之后没多久的时间才换成了这种纸。但大家看看如今这书信里的内容,说的全是去年发生的事情。” “你们说,这信能是朕写的吗?” 许承乾的话彻底让李惟楚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听完他说的话,李惟楚把自己手里的这几封信拿出来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是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信当中的内容是去年的事情不假,但看这墨水的笔迹,也不过就是这一个月左右才写下来的。之前因为难得拿到这样的证据所以没有仔细看过,现在听他这么说起,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果真到处都是疑点。 可这信的确是从宫里拿出来的没错,这可是皇后娘娘冒着生命危险从许承乾手里偷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从许承乾手里偷到…… 忽然心里一咯噔,李惟楚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没想到他居然会利用皇后娘娘摆自己一道。 李惟楚看向许承乾的方向,那眼神显然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不过许承乾知道她现在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猜到了真相,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也就无所畏惧地迎上了她的眼神。 这信的确是他写的没错。 许承乾的字虽然不算是整个北辰写的最好的,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模仿他的字体还是有些难度。这信封内的字迹除了他应该也不会是别人。 这些信件都是在许承乾在自己染上疫病的时候故意伪造的。 原本他便对皇后是否已经是李惟楚那边的人感到了些许怀疑。在看到她悄悄溜进自己殿内的书房之后便直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己虽然对皇后已经算是没有了什么感情,但事实上皇后还是对他一心一意,这一点许承乾可以肯定。但她如今这种做法,除了要给李惟楚他们找证据之外,想来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为此,许承乾特意写了两封信来试探她。结果没想到果真如此。 皇后在发现这些信件之后便将它直接带走了,很明显就是要拿来当证据。 同样的,许承乾也是因为这件事,隐隐约约猜到了李惟楚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所以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情绪。 除了事情发生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快那么一点以外,别的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包括现在李惟楚和许承庆的反应。 瀛王显然也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只是脸上表现的没有李惟楚那么明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挑拨离间,居然伪造这样的信件来陷害朕,陷害肖大人。如若是朕抓到这个人,定叫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语罢,许承乾似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瀛王的方向。 瀛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许承顺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直接同皇帝对话。 “你既然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那你当年陷害我杀人放火害我被流放,还险些丧命在他乡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这件事果真同皇帝有关吗?” “听宁王这话好像真的是这样诶——” “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听陛下怎么说吧。” 许承乾看着许承顺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寒光逼人的眼神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感到害怕。 真不愧是在军队历练过的人。 许承乾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走向自己。 第四百零五章 反击 “二哥,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许承乾语气变得越来越随意且平淡,即使面对着许承顺这如同要吃了他一样的眼神,他还是这般淡定自若,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年的事情,可是先皇最后拍案给你定的罪。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当年的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就算有证据,也已经很难说明什么了。”许承顺像是已经料定了他会这么说,“但我想为你,在我流放的这十五年里,大大小小经历了不下三十几次的追杀,而这些追杀的人当中,就有你手底下的姚观!”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谁都知道虽然如今朝中划分党派的势头明显,但姚观却一直没有明确他到底属于哪个阵容,算得上是对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没有任何要划分阵营的中立派。 结果没想到他不仅是皇帝这边的人,而且还在这么久之前就在替皇帝做事甚至还干上的谋杀亲王的勾当。 虽然这许承顺当年已经被贬为了庶人,但毕竟是剩下的几个为数不多的王爷,当年的事情如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没了什么印象,但如果许承乾真的做了这件事,恐怕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交待过去的了。 “姚观当然是朕手底下的。”许承乾斜眼看着面前的人,“姚观,霍宗明,许海晏……他们都是朝廷的人,朕是皇帝,他不是朕的人还是谁的人?” “你也就只会在这般一直狡辩下去罢了。” “二哥,你如此血口喷人实在是让朕心寒。” 许承乾摇了摇头,嘴里轻轻地传出冷哼声,抬眼看向已经有些佝偻着背的许承顺,眼神中带着些怜悯,但更多的还是嘲讽与不屑,“当年你可是做了那么残忍的人神共愤的事情,父皇那段时间本来身体就不好,因为你这件事险些被气出病来。” “那件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 许承顺沉声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一直在我自己的府上待着,根本没有去那什么高官的家里,更不可能奸污他女儿并且杀人放火。” “那二哥怎么解释当年作证的他们府上的下人?” “这当然就要问你了。”许承顺用方才许承乾自己说过的话反驳他,“证据这种东西,就连书信都可以随意伪造,更别说请人做伪证这种事情了。” 有意思。 听见自己的二哥居然现在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话来反驳他,许承乾突然感觉终于有了点意思,“很好,二哥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些长进。” 拜你所赐。 许承顺没有把这句话直接说出口,但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许承乾此刻却又再次对他提问道:“那朕倒是好奇了。既然这件事不是二哥你做的,为什么当年父皇怀疑你要治你的罪的时候你不直接站出来同父皇说清楚?” “当年我哪有机会见到父皇?!” 听见他提起这件事,许承顺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他在天牢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牢房里让人带话给父皇,说想见他一面。但他们好像就是不想让自己见到父皇似的,一直把他单独关在里头。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先下来的处决是一月后处斩,后来又突然变成斩立决,再后来又突然变成了贬为庶人并流放。 在这期间,他甚至一面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父皇,根本没有任何申辩的机会。 他敢肯定,当年肯定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步让自己跟父皇见面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至于这个人,当时除了许承乾有这个动机,也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想到这儿,许承顺抬眼看向了瀛王的方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只见瀛王摇了摇头。 这毕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要真想找出些什么破绽也一定有很大的难度。 “二哥现在居然还怀疑朕从中作梗,但你不知道的是,为了保下二哥你的姓名,朕在父皇面前替你说了多少好话。如果不是有朕替你说情,恐怕二哥你十五年前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倒真会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对于许承乾这种人的话,他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如今他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看向周围的百姓也已经出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明白这个疑点已经在他们心里扎下了根。自己作为当年事件的苦主,就算手头没有直接并且确凿的证据,说出的话也一定有人相信。 他们后续只需要将这些群体不断扩大便是。 许承乾似乎已经厌倦了他们这种持续不断的戏码,一直这么说着却又拿不出什么直接的证据,只能这般无力的叫嚣:“那二哥倒是让朕看看,你到底能用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是朕做的?” “说起来,朕当年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们如今对朕诸多怀疑,不过是因为最后坐上皇位的是朕。” “说起来,如今这稍微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当时先皇最宠爱的皇子就是朕。北辰选太子向来都不是以长幼为序。父皇就是因为信任朕,才将这位置传到朕这来。你们因为没有坐上这个位置,就对朕如此诽谤,各种泼脏水。你们不仅不帮助朕治理天下,身为手足兄弟居然还自相残杀,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朕不想同你们计较,却没想到你们这些人倒挺会顺着杆往上爬。” 许承乾冷笑一声,旋即将将眼神扫到李惟楚身上。 “朕知道你还想说楚王府的事情,也想说楚王府都是在朕的操控下覆灭的是不是?” 他突然这般主动提起,反倒让李惟楚觉得有诈,没有开口继续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世人眼里,楚王是北辰战神,是东丽之战的大功臣,是朝廷最忠实的拥护者。” “可是谁又能想到,楚王同东丽的人暗通款曲出卖北辰出卖朝廷,导致我们同东丽的几次战役都失利呢?” “许承乾——” 李惟楚没想到他居然会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般污蔑人的话来,直接咬牙切齿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少在这儿信口雌黄!” 第四百零六章 当年的证人 “说朕信口雌黄?宣武十三年朕的四哥就是因为有人出卖了情报才死在了东丽军的铁蹄之下,而当年掌握最多军中情报的当然就是作为元帅的楚王,不是他还能有谁?” “就算不是他出卖的,他作为元帅,还得底下的将士和一支队伍全数阵亡,难道不是他的原因?” 李惟楚原本想出声反驳他,可当年的事情她实在是不太了解,面对许承乾的这番话,她也只能毫无根据地大声反驳一番。 总说有理不在声高,可李惟楚还是忍不住大声想要告诉所有人皇帝说的都不是真的。 楚王为了成全先皇削藩的心愿,直接牺牲了自己全府上下五十多条人命给他当成垫脚石,甚至已经到了一种愚忠的地步。这样的人如果都要诬陷说通敌叛国,那李惟楚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好了。”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瀛王终于从上边走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一时间就连许承乾都有些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 难怪之前父皇说,其实他最钟爱的皇子是许承庆…… 思绪一下被拉到遥远的地方,许承乾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瀛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我亲爱的弟弟,你颠倒是非的能力这么多年来倒是从来没有变过。从太子被你毒杀到现在,你依旧是一点反悔之意都没有。” 似乎只要瀛王一提到前太子的事情,许承乾就会一下说不出话来。 当初在他落魄的那几年,前太子对自己的态度从头至尾都没怎么变过,甚至还对他更是关爱有加。 毒杀太子,直到现在他都还是有些后悔之意。 或者说,当时下定决心毒杀太子之后,许承乾就往另外一条回不去的道路上走的越来越远。如果不是这件事,恐怕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朕为何要反悔……” “肖无涯的事情,我们现在手头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肖无涯曾经用他出卖你同他之间信件来换取同本王谈判的机会。所以本王手里不仅有刚刚那几封书信,还有肖无涯那边的。也不知道这些证据到底能不能让你承认你自己做过的这些事?” “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反转?!” “我的天……这事儿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谁知道呢?我们现在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是谁赢就好了。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谁胜谁负恐怕还很难说。” “瀛王和皇帝都太能隐藏了……你别看现在都是对许承乾的质疑,还不知道瀛王到底有没有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 底下的百姓议论纷纷,而瀛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掏出了刚刚说的那些信,在许承乾面前晃了晃:“你应该没有想到,肖无涯早就出卖了你,将你们之间的情报交到我手上了吧?” 许承乾冷哼一声,淡淡地扫了一边的肖无涯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至于当年二哥的事情……” 瀛王冷笑一声,朝不远处招了招手,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回头看了过去,只看见一个佝偻着的老人蹒跚着脚步走了过来。 许承乾和许承顺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但许承乾的惊讶当中带着点慌张的眼神,而许承顺的惊讶当中带着愤怒的情绪。 来人便是当年指证许承顺杀人放火的那个官员府上的下人。 “父王什么时候把人给找过来的?!” 就连李惟楚都有些惊讶,看到许承顺两人的表情,想来来的这个人一定就是同当年那件事有着密切关联的关键性人物。瀛王居然在所有人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人给找了出来并且说服他来到现在这个地方重新为当年的事件翻案。 李惟楚再次对瀛王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那个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是当年被害人府上的挑菜工老徐,专门负责从外边购买食材带到府上来。当年也正是因为他出去买菜那一空当,才会侥幸从府上逃脱。 当然,这只是他当年在先皇面前作证时候的说辞。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把你知道的当年的真相都说出来就是,有本王在这儿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怕。” 瀛王耐心地同他这么说着,旋即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许承乾的方向。 “多谢王爷好意。”老徐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了瀛王的话,这才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许承顺和许承乾。 “陛下。” “宁王。” “我早就不是宁王了。”许承顺明显对当年的事情还心存怨气,“你要是对我心存愧疚,就赶紧把当年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我今天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老徐同样也因为当年的事情不敢直视许承顺的眼睛,自从站在他面前便一直低着头,“宁王放心,我一定把我当年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其实当年我并不是因为巧合才正好在那个点出的府。”老徐开口道,“我记得那天,是有人给传信说我的妻子出了点意外,让我赶紧回家去看看。可是那会儿府上的规矩特别严,我也不敢直接同管家请假,只好借着中午那会儿出去买菜的功夫赶紧回家里看了两眼。” “可是我没想到我回到家之后并没有看到我的妻子,反倒是见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我正想开口问他是谁,他就跟我说,要我按照他的要求办事,否则我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已经六个月大的孩子就全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我当时害怕极了,还没来得及听他说到底要我做什么事,就匆匆忙忙应了他的话。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接下来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要让我作伪证,而且还要眼睁睁看着老爷一家人死在大火里边。但我的妻子还在他手上,我实在没有办法就这么冒险。我们两人都是老来得子,盼这个孩子盼了十几年才盼来,实在不想让他就这么没了。” “后来实在没了办法,我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四百零七章 真相大白 在老徐慢慢开口说出当年的真相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听错或听漏了什么。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对十五年前的那件事有什么极其深刻的印象,但想来皇子牵涉的案件,在当时一定是闹的沸沸扬扬轰轰烈烈。 谁又能想到整件事仅仅只因为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才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那天我说我在府上见到了宁王,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的。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宁王,根本不知道宁王到底长什么样子。直到后来才匆匆见过宁王一眼。” 老徐说到这儿,抬眼看向一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许承顺,老徐心里满是亏欠。 虽然当年他也是逼不得已,但毕竟还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也害他从此走上了如今这样一条道路。 “方才陛下说,当年的那些个陈年旧事,就算有什么人证物证,也很有可能是伪造出来的证据,算不得数。但本王心想,是非定论,百姓心中自然有数。陷害自己的亲兄弟,表面上伪装成一副明军的样子实际上却暗中勾结地方官搜刮鱼肉百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在说明陛下你,是个失德君王?” “至于楚王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七年的时间,但我想陛下你应该清楚,这件事绝对不会因为过去了十七年就真正过去了。楚王的功绩大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不是陛下你这么随意一两句诬陷就能够掩盖过去的。” “另外,同楚王共事过的那些将军们,都能为楚王作证。当年楚王在东丽之战中九死一生,如果他同东丽方有所勾结,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瀛王淡淡地说着,让自己的手下递上来一封信交到自己手上。李惟楚看见那封信觉得有些好奇,瀛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 “这封信,是前不久刚刚坐上东丽王王位的新帝燕绥特意送过来的一封信。” 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封信,瀛王缓缓开口大声地念出了上边的内容。 “北辰的各位百姓,我是燕绥。听说你们的皇帝怀疑楚王通敌叛国,原本准备亲自过来替楚王澄清,但由于我如今特殊的身份,所以不方便亲自到场,只能拜托瀛王以书信的方式跟大家见面。” “楚王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对手。无论是兵法方面,还是武功,人品方面,他都是一个让我值得敬佩的对手。当年同北辰的战争,多多少少有本王要同楚王一争高下的这一点私心在。但除去我们本身的敌对关系以外,我们也可以说的上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但正是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并不希望他就这么成为东丽这边的人,而是能够永远有机会同他交手。我希望他好好留在北辰。” “但之前听我手底下的人说,楚王在北辰其实面临着十分糟糕的处境。那次战争无论是胜负与否,楚王很有可能都要被皇帝处置。我听说了这个消息,便悄悄派人传消息给楚王,向他表达了我的诚意。虽然更希望他能永远做我的对手,但我还是更希望他能先活下来。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他立刻拒绝了我。他告诉我说,他生来就是北辰的人,今后也只会是北辰的人。就算皇帝要对他做些什么,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成为北辰的叛徒。” “他当时还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 “只要北辰需要他,他便永远不会离开。即使需要做的这件事是死,他也心甘情愿。” 瀛王在念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加重了自己的语气,看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李惟楚再次听见自己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眼泪又不自觉地开始往下掉。悄悄别过头去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对上许海晏的眼睛,又赶忙想把自己这一面给藏起来。 “这样的人,应该要得到最高的待遇才合理。可我没想到北辰皇帝居然真的对楚王下了手,甚至将楚王府上下都灭了门。如此人才放在我们东丽必定是要好好重用的,现在回忆起楚王的悲剧,依旧觉得可惜。” “虽然我曾经站在过北辰的对立面,或许我说出来的话北辰的百姓们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为一个平白蒙受冤屈的人伸冤。如果说楚王都有通敌卖国的嫌疑,那想来北辰也没有了别的忠心之人了。” 信念完了。 瀛王将信展现给大家看,上边还盖着东丽国国主的玉玺,确认了是燕绥亲自写过来的信无疑。燕绥先前虽然带领着东丽的人同北辰打过好几次仗,但燕绥如今的王位是霍宗明他们扶他上去的,如今北辰同东丽也算是友好相处的一个状态,燕绥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现在看来,许承乾构陷楚王的事情的确是事实了。 “如此看来,楚王府灭门的事情,恐怕还真的同先皇和现在的皇帝有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楚王府灭门还真是太冤枉了。真是可惜了一代英雄居然就这么陨落了……” 底下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瀛王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说出来了。 “也许大家不知道,李惟楚到底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之前霍将军早早地就知道楚王府会有灭门的危险,也早就将这件事情告知了楚王。但楚王还是毅然决然决定留在楚州,等待即将到来的结果。甚至霍将军说要带走当时刚刚满月的李惟楚,想为李家留下最后一点火种,却还是被楚王拒绝了。” “而霍将军为了让李惟楚能活下来,将自己的孩子同楚王的孩子交换,来换取李家的最后一点存活下去的希望。可楚王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又悄悄把孩子给换了回来。” “楚王和霍将军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皇帝却要如此对他。先是楚王灭门,现在又是逐渐剥夺霍将军手里的兵权。想来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为两位大人抱不平吧!” 第四百零八章 围剿 霍宗明同楚王感情深厚,这是很早之前众人便知晓的事情。只是当时楚王被灭门,霍宗明回到京岚城之后却步步高升,有一部分人当时就猜测楚王灭门的事情同霍宗明有关,把他想象成了出卖朋友的不忠不义之人。 却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底下的百姓们看见瀛王的表情,还有李惟楚悄悄在一边抹眼泪的画面,心底也跟着一阵伤感。 眼下许承乾在他们眼里显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可许承乾依旧是原先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轻飘飘地看向瀛王的方向,发出一声冷笑。 李惟楚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对了阿晏,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什么不对?” “你看刚刚许承乾的眼神。”李惟楚想到他方才那诡异的笑容,突然打了个激灵,“对了,许承乾底下的那些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啊?” “崔咏皓还有周琛现在被困在宫里,姚观被霍将军牵扯住,其他的……文霁月,还有容启,都被我们的人困在他们自己府上了。”许海晏一些没能理解李惟楚的慌乱,“怎么了?” “许承乾没有必要跟着我出来的。”李惟楚现在想起方才事情的经过,越想越觉得不对,“虽然他不能杀我,但他可以直接赶我出宫就好了。按他这么精明的性子,不可能把自己至于这么危险的位置。” 许海晏也认同她这一点,旋即抬起头来往周围的方向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许海晏同身边的阿岚说了声,让他带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人还没来得及派出去,就被许承乾给拦了下来。 “现在才发现不对的地方,会不会太晚了些?” 瀛王眼皮一跳,见他突然露出得意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你动了什么手脚?” “你当真以为朕任由李惟楚带出宫就是来听你们在这儿说些没有用的废话的吗?”许承乾一步一步走到瀛王和许承顺面前,“现在你们把话都说完了,该到朕说话的时候了。” 许承乾转头看向周围一直在围观的百姓,此刻终于显示出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都给朕听好了。” “朕是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北辰的人,都是朕的所有物。且不说朕处置的这些人都是德行有亏之人,就算真相都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又如何?朕的旨意是上天的旨意,你们敢违背上天?” 瀛王凝视着面前的许承乾,什么话都没有说。 却没想到许承乾先对他开了口:“朕的好哥哥,朕知道你早就觊觎朕的这个位置许久,今天跟着李惟楚过来,就是想看看你能有什么手段。” “结果还真是让朕失望。” 许承乾淡淡地说着,抬眼看向了他身边的侍卫,一个闪身到了那侍卫边上,一把抽出他的刀。 瀛王反应过来后退一步,周围的人却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根本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 等到发现的时候,刚刚前来作证的老徐和被押上来对质的肖无涯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两人的脖颈间各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啊——杀人了!” “皇帝杀人了——” “快跑——” 底下的人看见这个场面瞬间乱作一团,一时间四散逃窜开来。结果没想到外边突然有人冲了进来,把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给团团包围了起来。李惟楚低头看向方才还在一脸愧疚想要同许承顺道歉的老徐,还有干瞪着眼睛似乎不甘心的肖无涯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心中突然一阵恶寒。 她没想到许承乾的武功居然这么高,也没想到他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 更没想到他居然这个时候了还能给瀛王使上一个绊子。 带着队伍前来的人是容启的儿子容年。容年自从成亲以来成长了不少,如今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容启也逐渐将自己手里掌握的皇帝悄悄让他掌管的四千先锋队伍。 这原本就是许承乾防止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时暗中准备好的,性质同南平王养的那些暗卫也没有什么分别。但相比起南平王的暗卫,容启手底下的这些将士完全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连瀛王看见容年带兵过来,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果真隐藏的够深。 四千队伍虽然听上去数量不多,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很有可能成为一个翻盘的机会。 毕竟现在瀛王他们身边并没有别的人在。 “你们给朕听好了。” 许承乾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脸上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喜悦的表情。一时间就像是在看着怪物,打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 “许承庆,许承顺,许海晏,李惟楚,还有霍宗明等人,意图谋反。现正式削去他们身上的官位,押入大牢,秋后处决!” 许承乾说完这句话,容年带着一小队便要冲进来抓人。趁着外边的包围圈开了个口子,里边的百姓们赶紧一股脑地冲了出去,结果被还在外边拦着的士兵给残忍杀害。 尸体一具一具堆叠在一起,逐渐堵住了出去的路。后边的人前仆后继追上来,被绊倒在地上。 甚至不用士兵们动手,后边的人就慌慌张张跑出来把前边的人给踩死了。 场面之惨烈前所未见。 李惟楚原本想开口大声喊,但如今他们自己的处境也同样艰难。容年带着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给团团包围起来,许承乾就站在那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许承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会不会觉得有些后悔?” “后悔?” 许承庆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如今坐着的这个位置,本就不应该属于你,而是属于前太子许承丰。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你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了。” “好大的口气。”许承乾大笑三声,旋即带着嘲讽的眼神看他,“你先认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再说吧!你看看你还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资格?” 第四百零九章 京岚城中的战火 “本王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对手,你那点心思,本王还是猜得透的。” 瀛王朗声大笑,旋即眼神向外看去。 外边的马蹄声终于逐渐靠近。 许承乾注意到不对,顺着他的眼神向外看去,就看见许敬桓带着人马将外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当然知道瀛王的所有兵马都在瀛州,根本没有任何势力留在京岚城。可眼下却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很明显就是之前南平王留下来的那五千暗卫。 他曾经是这些暗卫的掌管者,当然知道这些人有多厉害。自己让容启掌管的几千队伍前几个月才组建起来,训练时间不够,即使现在许敬桓没有把所有的人都给带过来,但他明白这三千人就已经足够了。 看来瀛王果真做好了准备。 “这样才对嘛,三哥果然是三哥,没有让朕失望。” 许承乾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骑着马进场的许敬桓,笑眯眯地看着他带着人将自己的人马给团团围住。 两队人马瞬间形成了对峙之势,瀛王的目光越过面前的人群同许承乾相对:“你确定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了吗?” “不死不休。” 许承乾当然知道他的目的。他希望自己能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然后将皇位主动让出。 “不愧是你。” 骄傲如他,瀛王当然知道他就算死都不会做这种事,也就只是走走形式随意问问。既然他这么说,那看来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那就动手吧。” “朕已经许久没有同你切磋了。” 瀛王刚说完这句话,便突然从人群之中跃起朝许承乾的方向飞去。如同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所有人在看见瀛王拔剑指向许承乾的时候,全都动了起来。 容年大喊一声:“杀——” 盔甲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士兵们踏在地板上发出的雄浑健壮的声音全都交织在一起。李惟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看见这么多人突然冲进来也不自觉地有些发抖,站在她身边的许海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阿楚,跟着我,不用怕。” “嗯。” 李惟楚低声应了一句,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 其实他也在发抖。 之前在随州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才害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楼而下。如今又要面临类似的场面,即使知道外边有许敬桓的人在,他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阿晏,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李惟楚反手握住他,“我也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好。” 许海晏这么说着,从腰间拔出自己的剑来。 这是之前李芥川在他们新婚那天专门为他打造的一把宝剑,在他方才将剑拔出来的那一瞬间,李惟楚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狠狠地晃了一下,周围的士兵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器,不自觉地往后边退了一步。结果许海晏正是趁着这个不注意,飞身上前结果掉了前边那些打头阵的士兵。 血迹喷溅而出染红了许海晏的脸,等他再回到李惟楚身边的时候,脸颊边的血迹让他浑身上下多了几分狠戾的气息。 许敬桓带着人杀了进来,见到容年就要对李惟楚下手,许敬桓飞身进场,一把打掉了他朝李惟楚后背刺过来的宝剑,瞬间同容年交上了手。 “许敬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容年见到来人是曾经同自己算是有些交情的许敬桓,冷声开口,“居然同瀛王他们这群人勾结在一起。” “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容年挑开许敬桓的长剑,朝对方腰间刺去,“真是好笑。从来只有胜利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天,如今真正坐在皇位上的是陛下,你们同瀛王又算是什么东西?” “这一点你倒是说的很对。,从来都只有胜者为王。” 许敬桓侧身躲开他的攻击,身边一个士兵突然挑着长枪要来偷袭他,被他空中一转躲开,落地之后顺势在他脖子上来了一刀结果掉了他。察觉到容年的攻击再次袭来,许敬桓将长剑抵在自己头上,抬眼看向他,“就是不知道皇帝这个位置,最后到底能不能坐稳咯。” “管他能不能坐稳,反正我现在的目标就是杀了你,然后再杀了沈廷还有许菏清,给若儿报仇。” “若儿?” 许敬桓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听说当时他因为这个若儿的事情还同容大人大吵了一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若儿的事情会同他还有沈廷扯上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许菏清的关系,我也不会被父亲逼着同安好成亲,若儿也不会因为为我守身自尽。”容年想起在自己洞房前收到的那支带血的桃花簪子,看到脸色惨白倒在地上的若儿,还有同安好成亲之后受到的种种钳制。 而面前的许敬桓,还有曾经同自己称兄道弟的沈廷却因此找到了自己一生所爱过上了如今的幸福日子,叫他怎么能放下? 他不甘心! 他发誓一定要杀了许菏清他们为若儿报仇。 这样想着,长剑中似乎又加入了仇恨的力量,直挺挺地朝许敬桓的胸口刺去。 “虽然我同情你的遭遇,但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将这件事归咎在我们几个头上。” 许敬桓的剑刃同容年的剑刃抵在一起:“如果没有皇帝的赐婚,没有你父亲有意拉拢译官的心思,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应该清楚,这件事你最应该怪的究竟是谁。” “许敬桓!受死!” 容年似乎不想再听他多说一句话,大喊了一声,朝许敬桓的方向劈砍过来。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不能够放心地施展拳脚,只能带着她边战边退,慢慢地走到能够撤退的地方。他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继续再这里进行牵扯消耗人力。霍宗明和姚观似乎也收到了这边的消息已经开始动起手来,如今京岚城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士兵们相互厮杀的身影,所有百姓都闭门不出生怕遭受波及,房屋中隐约传来阵阵小孩哭泣的声音。 场面好不凄惨。 第四百一十章 撤退 容年带来的人马在南平王府暗卫的攻击下逐渐支撑不住,瀛王和许承乾的战斗似乎已经持续了几百回合依旧是没有任何要分出胜负的意思。但只有许海晏能够看出来,自己父亲的招式之中难得见到了愤怒的情绪。 瀛王的确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面对许承乾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够保持冷静同他过招,很快就会被他抓住破绽从而直接丧命,这种风格同瀛王的出招方式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相同。 原因无他,两人的剑术都是前太子许承丰教授的,自然相差不大。 天下人只知道许承丰是难得一见的理政奇才,却不知道他最出色的成就是在剑术上。许承丰四岁开始练习剑术,后来皇后见这孩子这么喜欢练剑,就央求着皇帝给他找了个厉害的师父教他剑术。许承丰的剑术师父是北辰最厉害的剑术大师唐枕石,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无数次比试没有输给任何人,但在许承丰十一岁出师那年,唐枕石却输给了这个一直被他叫做小屁孩的许承丰。 十一岁之后,许承丰因为要忙着学业的事情疏于练剑,但依旧保持着很高的水平,并且逐渐发展出了他自己的风格。他后边的几个弟弟都跟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剑术,但最后只有许承庆一个人坚持了下来。 许承乾是后来被他逼着跟自己学剑,才逐渐把自己的剑术给练起来的。 虽然许承乾亲手杀死了太子,但不得不承认,如今许承乾所有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太子教给他的。如果不是他,恐怕他刚坐上皇位,就要被人给赶下来。 可也正是以为这个原因,瀛王在见到他现在使出的剑法还是太子教他的剑法,自己的情绪便立即受到了影响,出剑的速度也跟着有些变慢。 “怎么了?年纪大了,这才多少个回合,出剑速度就变慢了?” 许承乾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知道他看到自己使出这个剑法一定会被扰乱情绪,算准了这一点故意为之。 果真不出他所料。 “废话这么多。”瀛王挑开他劈下来的剑,“对付你绰绰有余。” “父王!撤退了!姚观那边来人了!霍将军的人恐怕顶不了多久!” 许海晏带着李惟楚边应付后边的人一边撤退,许敬桓原本准备撤退,结果容年一直同他缠斗,一直脱不开身。容年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剑法这么厉害,让许敬桓险些招架不来。许承顺解决完自己身边的人,听到许海晏在喊撤退,见许敬桓那边脱不开身,赶紧过去帮他,这才逐渐退出了包围圈。 “许敬桓,槐夏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在之前就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放心吧。”许敬桓听见李惟楚在一边问起,赶紧回答,“你的养父养母也同他们在一起。” “那就好。” 听见槐夏他们早早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李惟楚原先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我们也赶紧走吧。” “想走?!没门!” 霍宗明那边让人牵着马朝李惟楚的方向前进,容年却在这个时候追了上来。许海晏将李惟楚护在自己身后,只听见许承乾在看不见的地方大声喊着:“弓箭手——” 在广场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士兵们搭着弓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没想到这个许承乾居然还留了这样一手。” 瀛王看着上边搭上的弓箭手,赶紧带着人朝外边撤退。 上边的箭也在这个时候射了下来。 许海晏将李惟楚护在自己怀里,飞身向前边霍宗明的方向冲了出去。 容年还想追,结果却被上边的弓箭给射中了心口,忽然一下倒在了地上。许敬桓察觉到身后的声音突然消失,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就看见容年倒在地上,瞪大着眼睛朝两人伸手的场景。 “不许走……我要……杀了你……还有沈廷……” 容年挣扎着起身,伸手将自己心口的那支箭给拔了出来,蹒跚着步子往前走。 身后又中了一箭。 第三箭。 第四箭。 许敬桓虽然仍然在策马,但总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容年此刻的样子。许承乾在这个时候放箭很明显就是打算连自己人一同杀了,但最后死掉的只有容年他们而已。 容年也是个可怜人。 李惟楚看许敬桓的眼神往后边看,也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了过去。 “容年最终还是被所有人放弃了。” 坐在许海晏的马背后,李惟楚这样小声地说着。 容年同安好的婚姻在前段时间出了意外,安好原本就有抑郁心理,之前她的父亲是因为她喜欢容年才让她嫁进容府,希望她的心情能就这样好起来。可谁知道容年心里根本就没有安好这个人,甚至连个角落的位置都不肯给她。后来知道了若儿的事情,安好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才让若儿和容年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内心一直愧疚着,最后郁郁而终。容府和安府的关系也因为安好的过世变得糟糕起来,安府最后彻底断绝了同容府的关系。 容年在这个时候本就不受容启喜欢,结果没想到容启在这个时候还找到了他流落在外的结发妻子生的儿子容韩。 容启几乎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完全忽略了容年的存在。 前些天容启将这一支地下军队的管理权交给了容年,容年还以为自己的父亲重新开始重视自己,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这次任务。 却没想到父亲是让自己过来送死了。 不过想来他满脑子都是为若儿报仇的事情,想来一下也察觉不到这件事。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李惟楚叹气一声,想到自己同许海晏这一路来虽然诸多坎坷,甚至险些经历生离死别,但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一时间觉得无比庆幸。 希望若儿和容年,还有安好在下辈子都能有一个好结局吧。 李惟楚这么想着,霍宗明的队伍已经掩护众人撤离了京岚城。回头看着那偌大的城门和“京岚城”三个大字,一时间感慨万千。 “京岚城,后会有期。” 第四百一十一章 总体局势 瀛王等人在当天便撤离了京岚城,南下往瀛洲去同许迦还有秦定安会合。槐夏他们虽然在李惟楚他们之前出发,但因为李惟楚他们的速度更快,没过多久便追上了在前边驾马车离开的槐夏等家眷。 在看见槐夏和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的时候,李惟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见你们没事就好。” 李惟楚从许海晏的马上下来,跟着他们上了马车,抬眼见到霍夫人和槐夏两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这会儿正安静地睡着,整个人也跟着静了下来,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他们的脸。 “可算是见到你们过来了。我跟娘在路上一直担心,生怕你们出现什么意外。” 槐夏见到李惟楚出现在自己眼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看看有没有受伤。见到人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幸好都没事。其他人有受伤吗?” “撤退的时候阿晏手臂上不小心中了一箭,现在小清正在给他治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李惟楚见霍夫人露出担心的表情,知道她可能在想着霍宗明的事情,“义母放心,义父只是掩护我们撤退,来的稍微晚了些,估计明后两天就能赶上我们。” “嗯。” 霍夫人微微点头,旋即开口问道:“现在京岚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算不上太好。”李惟楚将那天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同她说了一遍,“现在京岚城还在许承乾的控制之下,听说我们的人撤出去之后,许承乾便直接下令封城,谁也不让进来,也不让谁出去,我一时间没想通他此举究竟是为何。” “大概是防止那天的消息往外传。”霍夫人低头随意猜测着,“毕竟民间舆论比起我们传出去的消息更加具有杀伤力。” “大抵如此。” 李惟楚随意同她闲扯了两句,说了些别的事,见到许敬桓要进来同槐夏说话,也就匆忙下了马车,要去许菏清的马车里边看看许海晏的情况。 刚上车的时候,许菏清正在小心翼翼地替自家哥哥处理伤口。许海晏看上去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见到李惟楚进来,还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李惟楚没理他,转眼看向许菏清的方向:“你哥的伤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许菏清替许海晏将伤口包扎好,抬头应了李惟楚的问题,“原本我还担心那箭上会不会有毒,如果有毒的话,恐怕这么深的伤口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不过幸好没有。” “无碍就好。” 想起那天那上千支箭朝他们两人的方向射过来,许海晏想也没想便将自己护在了怀里。李惟楚心中的愤怒大于感动。许菏清见他们两人单独有话要说,许海晏还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菏清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们小两口单独相处的机会。” 让外边驾车的人停下了车,许菏清屁颠屁颠跑到了槐夏她们的马车上准备去同两人唠唠嗑。 马车里只剩下了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 “还痛吗?” “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伤口。”许海晏微笑道,“很快就能好了。” “少嬉皮笑脸的,跟你认真说。”李惟楚伸手一捏他的脸,“你这都跟谁学的?” “这还不是怕你一直惦记着不开心嘛,所以我想让你开心……” “你要是想我开心,你之前就不会那样做。” 李惟楚想到他那危险的举动,就忍不住背后发凉,“也是好在现在受伤的地方只是手臂,要是同容年一样射中胸口……就算有小清在,也救不了你你知道吗?” “如今正是瀛王身边需要人的时候,母妃又已经走了,小清如今也可以说是只剩下了你一个哥哥。要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这不没事吗?” 许海晏伸手揉了揉李惟楚的头。见她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许海晏明白自己的做法真的让李惟楚生气了,也就逐渐闭上嘴等着自家夫人训斥。 “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李惟楚见他终于正经起来,这才慢慢同他开口道,“我不需要你向我证明什么,我知道你对我足够好足够爱我。但我希望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能是保护好自己。” 许海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论断,不觉有些好奇:“别人都是希望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我们家阿楚倒是同别人完全不同。” “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李惟楚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但后来在看见你因为我的事情差点失去了一条腿我就明白了,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平安健康。你明白吗?” “大概明白了。” 许海晏点了点头,“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从我们撤出京岚城的那天,这条路就注定会变得更加艰难。”李惟楚想起那天许承乾对自己说的话,情绪不知不觉间低落起来,“我们只有保护好自己,才是应该对自己爱的人负的最大的责任。” …… 自从瀛王从京岚城撤出之后,北辰的局势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瀛王的势力目前看起来像是占了上风。掌管着沧州军队的秦定安,还有原先的大将军霍宗明,再加上总有着南平王府五千精锐的许敬桓,还有之前全国各地积极主动出来响应瀛王起兵口号的好几个藩王。从势力总数上,瀛王这边似乎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碾压了皇帝。 可实际上,霍宗明在之前便已经被许承乾夺取了大部分兵权,现在手下也只剩下大概不到两万的霍家军。那些藩王虽然手下有部分军队,但第一是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眼下见瀛王这边势头足够猛才选择了他们这一边,第二就是他们那点兵力根本不会让许承乾看上眼。 虽然瀛王手里有十万左右的兵力,但按照霍宗明的说法,许承乾如今集中在自己手里的兵力绝对已经超过了三十万。 情况绝对是不容乐观的。 第四百一十二章 倾听者 “眼下我们的人已经同许承乾的兵马在陇关碰上了。陇关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此次我们不能将陇关拿下进一步巩固我们这边的胜势,很有可能就会被许承乾抓住机会一举翻盘。” 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瀛王方势力同朝廷真正对立正好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以来,两方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打了不下二十场,战争几乎覆盖到了北辰每一个地方。所有的百姓刚刚从疫情的阴影中缓冲过来,在终于意识到瀛王起兵造反这件事之后,整个北辰又再次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随州,朗州,禹州……纷飞的战火如同火星子一般迅速点燃了北辰的大地,所有百姓都在害怕的逃窜着,生怕这战火猝不及防地就烧到自己身上。一时之间,北辰大地上尸横遍野,哀鸿遍野,好不凄惨。 唯有上位者,无视着下层人民,继续用百姓们当棋子,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博弈。 在这一个月的拉锯战中,虽然瀛王的兵力不如许承乾,却在很多小型战役上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逐渐掌握了很多关键性的城池。 但如今的局势仍然不能随意放松警惕。 许承乾同瀛王的正面战场中拿下了胜利,掌握了类似于随州等重要大城镇,能够给许承乾的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帮助。唯一说得上有利的是,这些大城镇的民众舆论多是向着瀛王他们这一边。 若非如此,恐怕瀛王他们还支撑不到这一天。 此刻,瀛王带着所有人到自己的营帐中开会。如今他们正身处距离陇关不远的另一个藩王的领地耀州,随时准备着集结军队向陇关发起冲击。而此次瀛王为了保险起见,决定自己亲自带兵征讨陇关。 而许承乾,也会在这次陇关之战中再次同瀛王相见。 上次同他的切磋进行到了一半便因为各种原因停了下来,如今又有机会再次对上,瀛王当然是乐意之至。 不对,现在不应该再继续称作瀛王了,而是瀛帝。 早在半个月前,瀛王便在瀛州自封为帝,设瀛州为都城,势必要同许承乾分庭抗礼。 陇关之战,不仅是这次战争最关键的一战,更是关系着士气最最关键的一战。 只要拿下这场战役,无论是许承乾还是许承庆,声望都会涨到一个全所未有的高度。 “沈家派人送来的物资很快就要到了。”李惟楚在一边补充,“有了沈家送来的这一批物资,我们拿下陇关也能多一层把握。” “有没有派人去接应?” “已经让阿志带队去接应了。”许菏清在一边回答道。 阿志如今也算是队伍里十分受重用的一位将军,虽然他不太懂行军打仗,主要能力凸显在他的个人方面,但有瀛王还有霍宗明等人的指挥,他只需骁勇善战,指哪打哪便可。 如今沈廷已经快到了瀛王所占领地附近,但有阿志能去接应,她也能放心些。 “好,有阿志在,朕就放心了。” 听着许承庆自称“朕”,李惟楚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只是心里这么想着,明面儿上却不敢说。只管继续听他部属接下来的陇关之战,听着诸位将军提出自己的意见。 她还在想着那天许承乾说过的,许承庆对楚王府灭门见死不救的事情。 那天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才说的那些反驳他也欺骗自己的话。现在李惟楚只要一想到瀛王就是那个旁观者,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无法解开无法释怀。 可她现在不能说,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但许海晏还是发现了她不对劲的地方。 这次合议结束之后,李惟楚跟在众人后边慢慢出了营帐,许海晏便一直在后边跟着她。等到她回了自己的营帐,许海晏才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阿楚,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啊?” 李惟楚这边还在发呆,突然听见许海晏这么说,知道是自己露出了破绽,赶紧把自己心里的情绪给收了收,“没有啊,怎么了?” “看你最近好像一直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许海晏走上前来,帮她揉开了她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跟我说就是了。” 李惟楚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跟他讲,别开头去开口道:“其实,只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快了,让我有些承受不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李惟楚回想起之前一个月见到的所有的战役。虽然她没有亲自上战场。但每次看见秦定安许海晏他们回来的时候身上的铠甲到处都是飞溅上去的血液,她的脑海中好像自动浮现出了战场上那些敌人被他们拿下首级的样子。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毕竟都是北辰的百姓,都是曾经为北辰出生入死的人。可仅仅只是因为皇位之争,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白白送了性命,成为了刀下亡魂阶下囚。 李惟楚明白只要是战争必定会有流血牺牲。但她依旧还没有真正地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我知道你一直不想看见这些事。” 许海晏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但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大势所趋。再者,要是继续让许承乾坐在那个皇帝上,你敢保证不会有别的百姓因为许承乾而遭受到更大的磨难?只有解决掉这个问题,我们才算是真的将百姓解救出了水火之中。” 然后呢?然后接下来就是让瀛王坐上皇帝的位置?谁又能保证瀛王坐上皇帝的位置之后不会成为像许承乾一样的人? 李惟楚张了张嘴想要开口,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但许海晏知道她要说。 不过她既然这个时候选择不开口跟他明说,他也不会上赶着去问她。许海晏知道,只要她想说,总归有一天会跟自己开口。 而他要做的,就是随时准备好做在她身边的那位倾听者。 第四百一十三章 谢谢你 沈廷带着从另一个地方运过来的物资已经赶了将近七天的路了,但想到自己还是离如今瀛帝的地盘还有些距离,也终于是忍不住有些心累。 从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队伍,沈廷见到不少人已经露出了疲倦之色,便让他们在附近原地休整一下。 “少爷,之前郡主说会派人过来接应我们,这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见。” 一直跟着沈廷的一个下人过来给沈廷送水,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言语中透露出些许抱怨,“我可还记得上次疫情咱们送口罩的时候受的那些罪。如今正是形势最紧要的时候,要是这趟也被人劫,那后果可就不像当初那个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沈寂回答,“不仅是东西会被劫,甚至连命都保不住。我说和哥,这些话这段时间你都在我耳边说了多少回了?还说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听不进去,所以我才一直说!” 和哥已经是在沈家府上待了好几年的人了,沈家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个富贵人家,但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才逐渐起来的。和哥在沈家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个老人,沈家什么话也能在边上说上几句,沈家人向来宽厚,也不会多说什么,有些建议能听进去的就听,听不进去的过过耳也就算了。 只是最近因为沈家决定加入瀛帝的阵容为他们这边提供粮草伤药等各种物资,并且还给很多地方的难民发放了粮食这件事,和哥已经在他耳边说了没有几千遍也有几百遍,沈廷听着着实是有些烦了。 而且他也着实不赞同和哥的想法。 “我们沈家前些年好不容易靠着同东丽武清那边的人做生意,才渐渐累积起些金银来,逐渐把生意做大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老爷这些年的确已经开始将事情交到你手上让你管着,但少爷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怎么糟蹋了?” “沈家的银子,现在全进了不相干的人的口袋里,这不是糟蹋是什么?”和哥见沈廷脸色一变,好像自己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似的开始高声喊叫,“按照正常来说,这个时候正是我们沈家再次迈上一个新台阶再次发家的一个好机会,可少爷你不仅不利用起来,反倒还给自己弄了这么多麻烦事。我们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站队,一旦站队,不仅另一边的生意做不了,这边的还会想方设法给你压低价格,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自己?可只要不站队,一直处在中间的位置,那我们能从其中获取到的利润绝对能翻上好几番。” “你的意思不就是发战争财吗?是,我承认你说的这个法子的确能让我们沈家有一大笔的收入,可是这样,我们沈家真的能够算是真正迈上一个台阶吗?”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沈家先祖发家,就是因为战争那年给一个人送了一袋钱粮让他挺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后来在沈家有难的时候,他才会伸手帮我们一把,让沈家有机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如果我们大发战争财,沈家先祖九泉之下会心安吗?” “沈家要是这么因此败落下去,九泉之下的沈家先祖才是真的死不瞑目吧?”和哥朗声道,“少爷,不是所有人都像多年以前宁家那个好心人一样懂得知恩图报。难道这些天沈家施粥遇见的那么多把这些都当作理所当然的人还不够让少爷清醒吗?”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多说了。” 沈廷不想再听和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从马车边上下来,“我去那边走走。” “少爷!” 没有理会和哥在后边说的话,沈廷自顾自地往一边的树林方向走,在小河滩边上停了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和哥说的这些话到底代表着什么。 的确,这一个月以来,沈家为了支持瀛帝这边,亏损十分严重。如果不是沈家的本钱足够雄厚,而且还有之前许海晏交给自己的钟家那笔钱,恐怕也支撑不到现在。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石头,在手心攥了攥,猛地一下朝河面扔了过去,溅起半高的水花。 “刚才不是还理直气壮的吗?” 那石头刚沉下水底,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沈廷身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沈廷下意识地回头。 才发现那个一直跟在许菏清身边的阿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 “阿志?”沈廷感到有些意外,“这次小清派过来接应我们的人是你?” “是,郡主让我过来的。” 阿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沈廷,学着方才沈廷的样子扔了块石头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比方才沈廷的高了一倍不止。 “方才同那下人争辩的时候不是还理直气壮的?现在却过来生闷气。” “也不是生闷气,只是偶尔也有想不通的时候。” 沈廷叹气一声,“虽然我现在做的这些事,父亲一直都没有多说什么,但我担心这样下去,沈家……” “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无愧于心。” “那便没问题了。”阿志开口道,“只要你做的这件事同你原来的目的不相违背,就不用考虑这么多。” “况且,你父亲既然没有任何异议,一定也是同意你这种做法的。” 沈廷回头看向阿志,细细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这般道理:“你说的不错。谢谢你。” “不客气。” 阿志转身错过他身边,渐渐走到他身后,“走吧,准备出发了。郡主还在等着你。” 沈廷回头看他。 虽然他只是这么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廷感觉到他身上对自己那若有若无的敌意好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认同的感觉。 “阿志,谢谢你。” “你方才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阿志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这次说的是另一件事。” 沈廷跟上阿志的步伐,往自己队伍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四章 遭遇埋伏 沈廷和阿志两人结伴回到了队伍,沈廷一眼就看到了阿志他们的队伍已经同他的商队汇合在一起,让他们再次整顿了一下,便重新出发了。 阿志走在前边,沈廷时不时找他搭话说些有的没的。和哥本来还因为方才的争执跟沈廷好像有些别扭,结果沈廷反倒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过来跟和哥说了很多话。 这一路上也还算是比较和谐。 “你们这次是带了些什么东西?” “都是些救命的伤药,是公孙先生还有风灵谷的人让我们送过来的。还有一些衣物营帐之类的东西,不过主要还是伤药为主。” 沈廷同阿志这么说着,“如今北辰每个地方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战争,有这些伤药在,我们也算是能多救下一些人,能少些伤亡也是一件好事。” “风灵谷的人……”阿志嘴里喃喃地说着,“风灵谷的夏一,看来也因为王妃娘娘的事情,所以才选择站在瀛帝这边了。” “是啊。如果没有夏一先生,恐怕公孙先生和小……郡主准备这些药,还要废些时日。” 许菏清原本是同公孙城瀚两人留在瀛州准备这些伤药的。不过想到后来前线缺少大夫,本来是公孙城瀚带人去前线,结果换成了许菏清上前线。这一个月以来,许菏清专心学习跟救治病人,医术也算是有了极大的提升。原本还因为她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儿家的原因,周围有诸多闲言碎语。如今她也依靠自己的实力让这些人都闭上了嘴。 沈廷想到这儿,依旧是觉得十分自豪。 阿志似乎一下就明白他一定是想到了许菏清,脸上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想到他出发前来接应沈廷的时候,许菏清郑重其事地握住他的手。 这是这么多年来,许菏清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拜托他一件事。 “阿志,一定帮我把沈廷平安接过来。” 阿志只是静静地应了下来,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许菏清一定能明白他的决心。 他从来没有因为许菏清对沈廷的情意记恨他什么,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许菏清交待给自己的所有任务。 “你同郡主何时成亲?” “啊?” 沈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抬头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们也已经好了这么久了,成亲也只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如早些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这还是沈廷第一次从阿志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事儿还是要听听小清是怎么想的,光我一个人……” “这次回去,或许就可以跟瀛帝提起了。”阿志说道,“你们沈家为瀛帝提供了不少帮助,他对你这个女婿一定是满意的。再者,这段时间战事吃紧,如果你同郡主能早日成婚,也算是早日安定了下来,没了后顾之忧。顺便,婚礼还能给战士们沾沾喜气。” “我还是第一次听阿志哥说这么多话。”沈廷在一边打趣道。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感觉上。”沈廷笑着应了一声,“说起来,喊了你这么久阿志的名字,却从来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忽然被沈廷问起这个问题,阿志忽然一愣,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一晃神,才知道自己已经愣神了太久,低头便看见沈廷呆呆望着自己的样子:“我的真名,应该同你没什么关系吧?” “说的也是。” 沈廷知道自己可能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也就赶忙转移了谈话对象,同一边的和哥说起话来。 队伍距离瀛帝的地盘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一路上还算平静安全,虽然沈廷他们这个队伍着实有些庞大,但因为有阿志旁边的人在护卫着,也没什么人敢觊觎。沈廷看见远处飘扬着的瀛帝的蓝色旗帜,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慢慢地落了下来。 “警戒!有埋伏!” 只是,这块石头还没有真正落地的时候,就被一边阿志的一声大喊给彻底重新给提了起来。 阿志底下的人听见长官的呐喊声,通通提高了警戒,立刻将身后的那些物资跟人全都保护起来。 “谁能拿下沈廷的人头,赏黄金百两!” “所有人保护好物资!” “是!” 虽然明确地听到了冲出来的人带头喊的那句话,但阿志担心这是对方声东击西的法子,因此只有自己还有旁边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护卫一直守在沈廷旁边。 为首的黑衣人一下冲到了沈廷这边,虽然他蒙着脸,但阿志还是一下认出了带头的这人就是许承乾底下一个十分厉害的小将徐中骍。 这徐中骍同阿志一样,都是两边新被重用的小将。阿志的功夫在同龄人当中已经不算弱,但因为徐中骍本身使的兵器是九节鞭,天生有些克制他的武器,每每同他对上的时候,阿志总是隐隐被他压上一头。 “徐中骍!藏头露尾做什么?有本事就揭下你的面罩!” “果真是老对手,一眼就把我给看出来了。” 徐中骍笑着将自己的面罩揭下来,“既然是老对手,就给个面子,把你旁边那人的人头卖给我,你出个价。” 沈廷站在一边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他。阿志一把将沈廷护在身后,冷冷地回他的话,“既然是老对手,你应该明白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才对。” “所以我也只是问问而已。”徐中骍举起自己的九节鞭,咧嘴笑着看向阿志的方向,“这次来,我不仅要杀了这个沈廷,还要连你的项上人头一并带走。” “你若有这个本事,便尽管过来。” “试试就知道了。” 徐中骍刚说完这话,便挥舞着自己的九节鞭朝沈廷的方向冲了过来。阿志拦在他身前,主动迎上徐中骍。 那九节鞭的力量实在是强大,一下挥在阿志的剑上,震得他的手臂都连带着麻了。 回头朝自己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找机会通风报信,一边看向沈廷对他们说道:“好好看着沈廷。” 语罢,阿志将面前的徐中骍震退,手中长剑寒光一闪,朝徐中骍的方向刺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阿志的危机 看着面前的徐中骍越发凌厉的攻势以及他招招都向沈廷方向出击的架势,阿志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 看来这次他们的确是冲着沈廷的来的。 沈家现在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全都是沈廷一个人在负责,沈家现在光明正大地站在瀛帝的阵营,为他们提供了莫大的支持。如果没有沈家以及同沈家交好的那些家族在背后为瀛帝他们提供物资,恐怕这场仗也持续不了多久。 而形成这一团体最重要的核心人物,就是沈廷。 “许承乾下定决心要杀了你,你跟在我身后,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阿志一边抵挡住徐中骍的攻击,一边回头同沈廷说道。 “同我过招的时候居然还敢分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中骍眼尖,瞅着阿志同沈廷对话这空挡,九节鞭一挺便朝阿志左手边的防守漏洞挥了过来。虽然阿志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依旧被徐中骍的招数给砍伤了左手手臂。 鲜血四溅,一下打在了沈廷的脸上。 “阿志!” “小伤而已,管好自己。”阿志最后叮嘱完沈廷一声,重新集中精神同面前的徐中骍对战。 徐中骍先前在明面上一直只是姚观手下一个小小的参将,看上去其貌不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阿志跟在许菏清那段时间,虽然同这个人打过几个照面,但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面对阿志即使受伤也依旧没有慢下来的招数,徐中骍的眼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他在姚观的手下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还有什么能比找到同自己旗鼓相当的一个对手然后亲手毁灭他更让人兴奋的呢? “你可千万不要叛逃,只要你在对面的阵营,我才能毫无顾忌地杀了你。” 阿志抵住从前方劈砍过来的徐中骍的长剑:“我是绝对不会叛离瀛帝的阵营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不过,究竟是谁杀谁,这你可说不准。” 阿志挑开他的挥鞭,从后背将剑迅速换到了自己的左手,反手在徐中骍的铠甲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嗯?”徐中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铠甲上的淡淡的白色痕迹,“你这把剑倒是把好剑。” “你的铠甲也不赖。”阿志冷哼一声道。 要是没有这个铠甲,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招,就足够让他丧命。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徐中骍察觉到他眼神中不甘心的成分,大笑一声,转身将自己的铠甲从身上脱了下来,只留下一件布衣在身上。朝空气用力一挥自己的九节鞭,徐中骍挑衅地看向阿志的方向:“来!” 只要能把这个徐中骍给杀了,也算是给瀛帝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沈廷的眼睛之前还能勉强跟上两人出招的速度,到了后来两人的剑招越来越快,只能勉强看见两把武器相互激烈碰撞迸射出来的火花,以及喷溅在地上的血迹。 沈廷在心里为阿志捏了把汗。即使是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徐中骍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要是阿志出了什么意外…… “少爷小心!” 沈廷这边还在关注阿志的动向,后边却有人悄悄摸了过来偷袭沈廷。和哥在后边察觉到不对劲,眼见沈廷被偷袭死在刀下,赶紧过来帮他解围。 虽然不会武功,但沈廷的反应也不慢,回过神来躲开对方的攻击,误打误撞一脚把人给踹开,和哥看准机会直接一把将匕首从对方的胸口穿透而过。 那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己面前,瞪大眼睛表情痛苦。 “少爷,保护好自己。” “嗯,你也是。” 阿志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来到这儿,小清也还在那等自己回去 他一定不能在这里倒下。 思及此,沈廷从已经死去的那人身上拿起那把刀紧紧握在手里,再次看向阿志的方向。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战况一度变得十分惨烈,阿志和徐中骍的圈子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胜负。沈廷和其他护卫队的人一直在勉力支撑着,虽说对方来势汹汹,但也能勉强抵挡得住。 只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是阿志赢了还好,要是输了,无论是沈廷还是他们此次运送的物资,都只能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你说什么?!沈廷他们遭遇了埋伏?” “是的郡主……就在风神关附近……阿志将军如今被徐中骍缠上,恐怕同样……” 那个士兵刚说完这句话,眼皮突然一翻,瞪着眼睛开始口吐白沫。在场所有人都被吓得措手不及,许菏清最快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才摸到后边一支断掉的箭矢。 “没救了,已经死了。” 许菏清一探他的脉搏,无奈地摇头,伸手帮他合上眼睛,从地上起身:“父亲,赶紧派人增援吧。” 瀛帝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赶紧让人带兵过去支援阿志。许菏清回头看了一眼许承庆的方向,便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跟上前去支援的队伍。 她不仅要把沈廷平安带回来,还要把阿志也一并带回来。 许菏清飞身上马,奔跑在队伍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从方才开始,她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民间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然许菏清从来不信这些,但也终于被弄得有些心慌。索性直接把自己的右眼给摁住,许菏清奋力加速,朝风神关的方向前进。 风神关距离瀛帝他们驻扎的地方本就距离算不上太远。许菏清还没有真正到风神关,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兵器碰撞的声音。 “是阿志的长鸣剑的声音!” 许菏清对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阿志何等熟悉。听见这个声音,便大致判断出了方向,立刻加速赶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四处逃窜的样子很像一条狗?哈哈哈哈哈哈——” 徐中骍此刻已经完全兴奋起来,大力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九节鞭,对着一直在躲避自己攻击的阿志大声嘲讽。阿志尽力避开他的攻击,抬手抵挡住朝自己扫荡过来的九节鞭,一直不停地在寻找他身上的破绽。 而此时,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在不停地淌出鲜血。 第四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温暖 徐中骍和阿志都是疯子,典型的战斗疯子。 看着自己身上被阿志的剑招所造成的创伤,徐中骍不仅没有半分惊恐,反倒是越发地兴奋,这些伤口更像是成为了他的加速器,让他出招的速度更快了些。九节鞭的攻击范围本就比剑的范围要广,如今他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给阿志的伤害几乎是致命的。 所以比起徐中骍,阿志身上的伤更加严重。 “糟糕……” 阿志感觉自己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脚下一个踉跄导致底盘不稳。徐中骍眼神锐利,一下发现了这个漏洞,九节鞭瞬间朝阿志甩了过来! “阿志——” 沈廷的身上也已经全是血污。他一个没什么武功的人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身上的伤也在提醒着他他已经坚持不了太久。面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当看见徐中骍的九节鞭结结实实地摔打在阿志身上的时候,沈廷已经逐渐延迟的思绪又在这一瞬间稍微回复了过来,大声喊着阿志的名字。 徐中骍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迎战,但阿志却不能。 他要保护自己面前的沈廷,要好好完成郡主交待给自己的任务,未来也要一直护在郡主身边。 如果没有他,谁能保护好小清? “我……现在还不能死……” “既然不想死,就把你所有的本事都给我使出来!” 徐中骍看不起阿志这副样子,再次挥舞着手中的九节鞭,“我徐中骍从来不杀孬种!” “阿志——” 只是短短几日没有听见这番声音,阿志就感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那样漫长。侧身回头,他便看见许菏清策马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自己,这是阿志能够确定的事。 自从沈廷出现以后,郡主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沈廷挂在嘴边,眼里也全是沈廷的影子。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地位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外人取代,阿志虽然心有不甘,但这是小清自己的选择,她无怨无悔。 如今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影子,阿志心中忽然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就这么放下了。 手中的长鸣剑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被阿志握在手中嗡嗡作响。 “徐中骍,你要是做好准备受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来来来,求之不得。” 徐中骍很满意阿志现在的眼神,原本已经开始怠惰的姿态,此刻也终于重新变得认真起来。 各自眼神一凝,两人又重新纠缠在了一起。 除了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人能够看清此刻他们出招的速度了。 许菏清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阿志的剑一把划过徐中骍的腰间,徐中骍的九节鞭狠狠地甩在阿志的肩膀上,两人的血迹喷射而出溅落在地,却都没有任何要防守的意思。 “阿志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许菏清此刻注意到阿志身上的伤,一边抵抗着周围敌军的攻势,一边时不时注意着他们那边的战况。清理完自己身边的杂兵,许菏清大步向前就想去那个战圈,却被沈廷一把给拉了回来。 “小清,不能去。” “阿志现在有危险,为什么我不能去?”小清不知不觉红了眼眶,“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志死在我面前!” “小清,你冷静点。”就算许菏清将来如何看待自己,沈廷还是拼了命要拦住她,“他们两人的武功已经远超我们在场的所有人,要是你贸然前去,不仅帮不到阿志,恐怕连自己也会收到牵连。” “如今这个场面,只有阿志自己能解决。” 正如沈廷所说,沈廷和徐中骍两人之间的对决,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能插手。 许菏清赶来之后,紧随其后的支援队伍也到达了现场。两队人马全都混战在一起,声势浩大,兵器声和惨叫声混杂着。 沈廷他们负责押送的那批物资最终还是被保了下来,而徐中骍所带领的那支队伍,除去已经阵亡的那群人也已经全都被制服住。 而阿志的长剑,也直接刺穿了徐中骍的腰间。 “徐中骍,你输了。” 阿志的长鸣剑上沾满了徐中骍的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直视着徐中骍的眼睛,阿志握着长鸣剑,再次将剑刃往里推了几分。 徐中骍却毫无痛苦之色。 “你真的是个不错的对手。这么多年来,你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徐中骍咧开嘴笑着。他的牙齿也已经被鲜血染红,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模样十分可怖。 “过奖。” “所以……”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徐中骍的九节鞭明明已经被阿志给挑开到了几丈开外的位置,可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手中掏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脸上依旧带着淡然的微笑,手中的匕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了阿志的喉咙。 从阿志脖颈间喷溅而出的血迹让徐中骍的五官变得模糊,他的笑声也愈发地猖狂,开始忘乎所以地笑着。 “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对手!要是我一个人死了,在阴曹地府找不到人作伴怎么办!” “当然是把你也一块儿带下地府!” “徐中骍——” 阿志捂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发出这几个音节。而许菏清在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飞身冲上前来,在徐中骍还要再给阿志一击之前,赶紧用一记金针封住了他的穴位让他瘫倒在地,自己赶紧冲上前来查看阿志的情况。沈廷见状,也赶紧跟了上来。 “阿志,阿志!” “郡……主……”迷迷糊糊听见了许菏清的声音,阿志勉强着自己回应着她。但只要一开口,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脖颈间传来的痛楚,无一不在清晰地告知他,他马上就要见不到面前这个焦急地喊着自己名字的人了。 他奋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却发现自己面前永远都只是腥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阿志,你放心啊,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许菏清紧紧地握住阿志的手,开口对他承诺道。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感受到自己手掌上传来的温度,阿志不再执着于自己眼前的东西,只紧紧地反握住这只手。 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暖。 第四百一十七章 瑞白消却 红尘事尽 “阿志。” 沈廷走到阿志的另一边握住他的手。阿志想要勉强自己说话,但此刻他说出一个字都已经十分艰难。 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最后几秒的倒数时间。 牵住小清的手,阿志郑重地将它放在沈廷的手掌中。明白了阿志的意思,沈廷再次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放心。” 虽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但阿志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弱弱地点了点头,转而缓慢地看向了许菏清的方向。 “小清……我把沈廷……好好交回到你手上了……” “嗯嗯嗯!我知道阿志一定能做到的。”许菏清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如同珍珠般大滴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阿志的脸颊上。 阿志想抬手给她擦眼泪,但怎么都没有了力气,只能默默无力地感受着这种痛苦。 他终究没有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说要永远守在她身边保护她,最后却这么早就一个人先走了。 她不会怪自己吧? “还有……我的真名……叫宁瑞白……” 自从许菏清小时候从瀛王那里听说阿志原来的名字并不叫这个之后,许菏清总是缠着他问这个问题。虽然那会儿阿志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但也已经算得上是个小大人。即使许菏清怎么朝他撒娇,对于自己名字的事情却总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后来阿志阿志地叫惯了口,许菏清也就把他原来还有个名字这事儿给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 他们两的感情也在这一声声的“阿志”中变得越来越亲近。 虽然阿志是瀛王捡回来的孩子,但许菏清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府上的下人。在瀛王府的下人都看得清楚,为了不让府上的人看不起他,许菏清在任何时候都袒护着阿志,不让任何人欺负他。在许海晏缺席许菏清同年的那段时间,阿志的存在给了她十分重要的陪伴。 那会儿许菏清刚开始学医,手里头拿着公孙城瀚特意派人打造的金针,到处找着府上的下人说要练习针灸。原本大家还以为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练习针灸这样一个小忙,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可到了后来,所有人见着自家郡主对自己露出什么似笑非笑的表情,都会立刻尖叫着跑开。 因为那些体验过许菏清针灸的人,都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许菏清郁闷地蹲在台阶上,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府上的人都躲着自己,甚至连父王都接连好几天没有出现。盯着自己手里的金针琢磨来琢磨去,想着还是拿自己练手最靠谱,伸手就要把针扎在自己手上。 “郡主。” 耳后突然传来阿志的声音。 许菏清转过头去,就看见阿志出现在自己身后,把自己的袖子给撸了起来露出他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明白阿志什么意思,但许菏清还是有些不敢下手:“你这跟着父王出任务才回来休息多久,我怎么能拿你练手?再说了,万一被我扎废了怎么办?” “我这条命都是瀛王府的,郡主是瀛王府的主人,我的名字自然也是郡主的。”阿志沉声道,“更何况,我相信郡主就算把我扎废了,也能把我救回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后来许菏清一针下去扎错了穴位,让阿志瞬间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夏如云出手解了穴位,许菏清也被大骂了一顿。再后来,瀛王专门给她设计了一个用来练习针灸的器具,她便再也没有用阿志练过手。 阿志原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算之后瀛王会起兵,他也能够好好守在许菏清身边,让她一辈子平平安安逍遥自在。 直到他听见瀛王说要让许菏清去京岚城挑选夫婿,一切都变了。 他原本以为像许菏清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人,一听说这种事情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闹腾着说自己不想去。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怎么说服瀛王让许菏清继续留在瀛州。要是瀛王不答应,他就连夜带着许菏清逃跑。 却没想到许菏清欣然接受了这件事,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她甚至不想把自己带到京岚城去,直到后来在瀛王的安排下,他才重新有了保护她的机会。 火急火燎赶到城中,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就看见大街上一个男子同他拉拉扯扯。他一生气,挥着剑就想把对方的手臂给切下来,结果被许菏清好生训斥了一顿。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叫李惟楚的人是个女人。 不过这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就好。 却不知她的心早已越过千山万水,安置在了一个叫沈廷的男人心中。 沈廷的确出色,也的确珍爱许菏清。这一点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看出来,而最近这段时间,对于许菏清选择沈廷这件事,他也早就默认了她的举动。 “但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阿志……” 阿志松开沈廷,伸手想要去触碰许菏清的脸颊。 察觉到他的意图,许菏清立刻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只颤颤巍巍的手。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许菏清即将碰到阿志指尖的那一刹那,那双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再也没有了生气。 “阿志——阿志——” 许菏清大声呼唤着阿志的名字。似乎只要这样,阿志就能听见她的声音重新回到她身边。 但这只能是她美好的幻想罢了。 李惟楚和许海晏正在前往支援的路上,听见许菏清的惨叫声,心头忽然一沉。 看来阿志…… 连续几声的大声呼唤把许菏清的嗓子都给喊破,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但她依然不肯放弃,趴在阿志的遗体上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阿志……你醒醒……你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的吗?你为什么食言?” “阿志,你要是不想我喊你骗子,你就赶紧醒过来听到没?” “阿志……” 沈廷即使竭力想安慰许菏清,但依旧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痛苦当中。 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许菏清脸色瞬间惨白,精神不济昏倒过去,同阿志并肩躺倒在地上。 那个叫阿志的少年最后还是走了。 或许叫他宁瑞白更合适。 瑞白才消尘不起。 瑞白消却,红尘事尽。 第四百一十八章 阿志的身世 关于阿志的身世,许菏清是在送阿志的遗体回瀛州之前听父王亲口跟自己说的。 阿志的爷爷,在几十年前北辰闹饥荒那会儿,因为遇见好心人送了一袋钱银跟大米挺过了那段饥荒不说,最后还靠这个发起了财。后来机缘巧合下,宁家又再次遇见了当年对自己有过滴水之恩的沈家。 只是沈家当时正好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北辰的一个高官,后来沈家家主也被人陷害下了狱。宁家毕竟是做生意起家,人脉广,在朝廷也认识许多达官贵人。在到处找人打听消息之后,终于托到人把整件事给重新查清楚,还了沈家一个公道。 不过宁家为了避免被人给盯上,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沈家的人。还是后来沈家家主被放出来之后,从管家手里拿到一张写了“一袋银钱一袋大米”的纸条,才知道是自己当年救下的那人过来还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恩情救了自己的命。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让后来的宁家走向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当初瀛王救下阿志完全是个意外。宁家人被那家人灭门,里头的下人带着只有七八岁的阿志逃了出来。那下人拿命护着阿志,最后自己却死在了追杀者的刀下。阿志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倒在自己的面前。 对方的刀距离阿志的头仅仅不过几寸之时,阿志居然伸手接住了那把锋利的刀。 “贱种!给我死——” 阿志没有回他的话,但幼小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握住刀刃。 即使弱小,但也绝对不会就这般坐以待毙。 这是瀛王当初会一反往常出手救下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原因。 至此,阿志一路跟着瀛王成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轰轰烈烈地死在了战场上。 就连沈廷都没有想到,原来当年爷爷和父亲屡次提到过的宁家后人,居然就是一直跟在身边的阿志。说起来,当初宁家人被灭门也算是间接因为沈家的缘故。如今阿志死,也是为了保护沈廷。 沈廷看着装着阿志遗体的棺材,一时间忽然有无比沉重的负罪感。 “爹,那我们不把阿志葬在宁家人的地盘上吗?” “宁家的人到底葬在哪儿,我也不清楚。”瀛帝回答她,“而且,相比起那个已经没什么记忆的宁家,他应该更喜欢待在瀛州。” 沈廷在边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终究什么都没都没有开口。许菏清注意到沈廷的不对劲,走到他身边来挽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 沈廷不想让许菏清的情绪也跟着自己一块儿变糟,勾勾嘴角朝她这么说着。只是许菏清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对于他在想些什么这种问题,也已经能够猜到个七八分。 如今看来,大概是跟阿志有关。 “你是不是在想阿志的事?” 沈廷抬眼对上许菏清的眼神,知道她已经把自己看穿,干脆低头沉默下去,什么话都不说。 阿志毕竟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虽然许菏清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能怨他,但他心里会有个坎,她多多少少也能理解。更何况沈家和宁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宁家也是因为沈家才灭了门,如今宁家唯一的后人也因为他离开了人世。 这样一想,许菏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跟他讲清楚。 “沈廷,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沈家当初救济宁家的那两袋钱米,就算宁家人再有本事,也熬不过那段时间的饥荒,更别说后来的事了。更何况,宁家人在救你爷爷的时候,不可能不清楚对方的势力,但他们还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站出来给沈家讨回公道这样厚道的人家,相信就算他们知道之后是这种结果,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至于阿志……” 再次提起阿志,许菏清的眼神还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了下去,“阿志保护你的事情,也是我安排的。如果真的要怪,那不如怪我。” “你们在这儿怪来怪去,最后岂不是会怪到朕头上?” 两人正对话间,瀛帝突然插话进来。 面对如今已经自称为帝的瀛帝,沈廷有些不敢直接同他对话,只是低下头去恭敬地行了礼。 “当初是朕让沈廷给前线送这批物资,如果不是朕,也不会出现这件事不是?” “爹!禁止抬杠——” “朕只是陈述事实不是。” 瀛帝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沈廷的方向。 “宁家人当初并不是都被杀光了,除了阿志之外,他还有个妹妹活在世上。”瀛帝语气平淡地同他们两人说着。 这边的随从已经把马给瀛帝牵了过来。听见耳边传来的马蹄声,瀛帝抬手同自己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那人心领神会,把马给牵到一边去等着他同许菏清和沈廷两人说完话。 没想到阿志还有个妹妹,许菏清忙不迭上来问道:“阿志的妹妹在哪儿?不是说宁家只剩下阿志一个人了吗?” “阿志是被人带着从宁家逃出来的没错,但当时他的妹妹被放在了她外祖母家里,这才逃过一劫。这也是我之后调查才知道的。” “现在她妹妹跟着母亲那边的人生活,也就比阿志小三岁。之前名字叫宁瑞雪,现在跟着母亲姓宋。” 听见阿志家里还有个妹妹活在世上,沈廷虽然没有完全放松,但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着把阿志也放回他外祖母那边,只是这小孩一直说要跟着我,一直不肯放弃,希望我收留他。”瀛帝的眼神放在了沈廷是身上,“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 “阿志当年虽然还小,但是他已经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说不定如今这种结局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如今他人已经走了,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记住他,然后好好活下去。” 瀛帝回头看了一样队伍,全都已经整装待发,自己也不能再停留太久。回头多叮嘱了许菏清两句运送遗体的时候要一路小心,这才带着大部队往陇关的方向去了。 沈廷默默地走到了阿志棺材边上,轻声说道: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清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噩梦的终结 陇关的先锋军此刻已经同许承乾那边的人交上手。在收到消息说许承乾也会赶往陇关支援前线之后,瀛帝便立马拍板决定要赶往陇关,同许承乾较量。 一想到那天在京岚城中同他交手时许承乾使出了前太子的剑法,瀛帝握着缰绳的手越发地用力,把自己的手掌都给勒出了淡淡的红色痕迹来。 注意到许承庆的速度越来越快,许迦赶紧跟了上去:“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来由的有些……心悸。” 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陇关那边的局势,许迦跟他汇报:“陛下放心,陇关那边传来消息说,现在时我们的人马占优势。就算许承乾来了,也改变不了局势。” “老实说,我其实不太明白许承乾这个举动究竟是为什么。”瀛帝说明了自己的担忧,“虽然陇关十分重要,但他也没有必要亲自上场。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可能就给别人做嫁衣了。” “的确有些奇怪。” 许迦低声应答,“等我们到了陇关,应该就能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嗯。”许承庆点头,“对了,阿晏和李惟楚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听郡主说,好像他们去了楚州。” “楚州?”许承庆回到,“忽然去楚州做什么?” “李芥川跟陈菀娘已经回了楚州,据说是他们两人把李惟楚喊过去的,少爷是陪着李惟楚去的。”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空去楚州。”许承庆对两人的行为表示不满,“找人去信,让他们两个办完事赶紧回来。” “是。” …… 当李惟楚站在楚王府大门的时候,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十几年前,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便经历了这世间罕见令人发指的灭门惨案。如果不是李芥川把自己从地狱中解救出来,恐怕自己不仅要死在那群恶鬼刀下一次,还要被活活饿死一次。 她还记得李芥川抱着自己逃出楚王府的那天晚上,自己瞪大着眼睛看着身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就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把她给嚼碎吞进肚子里。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李惟楚仍旧是不可避免地打起了寒颤。 如今,楚王府的牌匾都已经出现了裂纹,边上还有之前燕子在屋檐下筑的巢。那原本朱红的如同淋漓鲜血的王府大门,也已经掉色的差不多,变成了浅浅的棕色。 见李惟楚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许海晏走上前来问她:“不进去看看?” “有点不敢。”李惟楚回头说道。 “总要面对的。”许海晏伸手揉揉她的头,“没事,还有我在。” 得到许海晏的鼓励,李惟楚感觉自己的紧张稍微得到了缓解。深吸一口气,终于是走近了那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自己噩梦的大门,伸手缓缓推开了它。 同李惟楚想象中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已经有她人一样高,原本铺了青石板路的缝隙里,也逐渐冒了些细细密密的青草出来。踏在那地板上,李惟楚甚至感觉到脚底有些刺痛的感觉。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那野草叶子上沾满了雨水,一阵风吹过,那雨水同叶子上正缓缓爬行着的小虫子一块儿掉了下来,落在了李惟楚的裙摆上。 “王府虽然说已经荒废,但依旧是这般生机勃勃的模样。”许海晏蹲下身去,把李惟楚裙摆上的雨水擦干,旋即抬起头来看她,“倒也还算不错。” “我原本以为我看见这些会出现什么过激的情绪,但事实上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李惟楚走到大堂门口前,看着那些翻倒在地已经逐渐褪色腐朽的家具,低声说道:“我好像已经能平静地面对这件事了。” 如今楚王的事情也算是沉冤得雪,李惟楚这么多年来的夙愿也已经实现。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大概是自己这么多年的目标已经实现的一种空虚感。 “其实平静也很正常,毕竟当初你还小,根本记不住这么多事。”许海晏回答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李惟楚低头笑着没有说话。 她没有告诉他当年的事情自己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这阴影也伴随了她十几年的时间。她也没有告诉许海晏,其实她更希望能多记住些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看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亲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现在所了解的楚王,大多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可她却可以说得上是一无所知,连个陌生人都不如。楚王生前被那么多人景仰和爱戴,想必做起父亲来,也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只是可惜,她没有福分做他的女儿。 “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爹。”李惟楚回答道,“要是我爹还在该多好啊……” “大家都说他是好臣子,是好兄弟,是好丈夫。可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父亲。” “总会遇见的,不是么?” 许海晏过来安慰她,“人在这辈子同别人遇见的缘分,都是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积攒下来的。你跟楚王这辈子父女缘分浅,说不定下辈子,你到了八十岁,楚王到了一百岁,你们还是父女。到时候你看我我看你,都互相看到厌烦为止。”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李惟楚说道:“只是我太久没有父亲,都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感觉。” “我爹不就是你爹?还有芥川叔,不也是你爹吗?”许海晏给她一个一指弹,“说什么傻话呢?” “不说就不说嘛,弹我干什么?” 李惟楚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脑门,恶狠狠地朝许海晏瞪了两眼。 “走了走了,赶紧去办正事去。”李惟楚拉着许海晏的耳朵哼哼说着,一副要给他点教训看看的样子。 “走就走你扯我干什么?” “我就扯你,你还能打我?” “不能。” 许海晏眯着眼笑笑,看的李惟楚有些毛骨悚然。 “你干……” 李惟楚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许海晏一下给封了唇。 “我不能打你,但我能亲你。” “流氓!” 第四百二十章 无人生还 李芥川他们的房子还是在多年前的那个老地方。 当年为了避免有人追查到李家遗孤的下落,陈菀娘提议说要去一个偏远的地方待着,以免被人追杀。但李芥川思来想去,还是留在了楚州本地。 一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些有心要将李家赶尽杀绝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们会依然留在楚州。二来,离案发现场更近,也能更加方便调查到底谁是这幕后黑手。 如今这房子也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时间。 “阿晏,那就是我家。就房檐上插着面小旗子那户。” 李惟楚和许海晏的马脚步逐渐放慢。远远地瞧见那面旗子,李惟楚激动地赶紧同许海晏指认。 “那旗子是不是你插上去的?”许海晏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 “你怎么知道?” “也就只有你小时候才会这么无聊好不好。” “哪里无聊了,我只是因为小时候回家老是迷路,所以才自己插了个旗子好辨认的。”李惟楚不服气跟他辩解,反倒又找来许海晏一阵新的嘲笑。 “李惟楚,我问你个问题。” “说。” “你觉得,到底是无聊干出这种事比较好笑,还是连自己家都得插个旗子才能认清路比较好笑。” 李惟楚对许海晏彻底无语了。 “总而言之你就是想嘲笑我是吧?”李惟楚索性破罐子破摔,“你要笑就笑咯,反正我脸皮厚,无所谓。” “好了好了,不笑你不笑你。” 两人的马匹并行着,马上的人在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在家里的陈菀娘大老远就听见李惟楚骂骂咧咧的声音,连忙从家里跑了出来,挥手同正说话的两人打着招呼。 “娘!” “来来来快进屋!” 李惟楚下马,牵着一边的许海晏赶紧进了屋。 这房子过去这么久了,依旧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同自己刚来的时候一样。 看着李惟楚环视着家里的一切,陈菀娘在一边打趣她:“怎么?这才多久没来,这就不认识了?” “哪有。”李惟楚回答,“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想重新好好看看。” “别说你了,我们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这边李惟楚在说话,另外一边的李芥川也跟着走了出来:“自从你去了京岚城之后,我跟你娘也离了家,想去到处走走。现在重新回到这个屋子,自己都有些晃神。”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一直住在这个地方,什么事都不用管,继续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李惟楚突然说出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忽然间也跟着沉默了下来。陈菀娘和李芥川对视一眼,暗自点头,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阿楚,阿晏,这次把你们叫过来,要说的就是跟你们有关的事情。” “跟我们有关?”李惟楚不解,“我们两最近挺好的,应该没什么事吧?” 反倒是许海晏,听见陈菀娘的话之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早在陈菀娘同他说要同他单独见面的时候,他便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如今提起自己和李惟楚,神色便同往日如此不同,如此看来,一定同自己猜测的那样,八九不离十了。 “娘,你想说的是不是我爹的事情。” “你爹?”李惟楚也总算是反应过来,“瀛王?啊不对,瀛帝?” 直到现在,李惟楚还是没能习惯称呼他这个新名号。 李芥川微微点头:“如今这天下局势,虽说表面上许承乾还能和瀛王打个平手,但实际上,许承乾的势力已经被瀛王多方面渗透。只需再过些时日,甚至不用瀛王正面击溃,他的势力就有可能像被蚁穴啃噬一般迅速溃烂。”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李惟楚对此表示不解,“这样一来也能少打些仗,老百姓也能少受点苦不是么?” 李芥川深深地叹了口气,旋即同一边的陈菀娘对视一眼,最后说道:“你应该听说了前段时间瀛王在凤州打赢的那场仗吧?” 李惟楚微微点头:“当然听说了。那场仗瀛王手下的那个小将军周策仅仅用了一千人,就给许承乾的队伍来了次瓮中捉鳖,把一支四千人的队伍给全数歼灭了。那周策也因为这场仗打开了名声,被瀛王升了职。” 看着自家父母逐渐凝重的表情,李惟楚终于正经起来:“不过那场仗到底是什么赢的,我倒是没听他们说起过。” “那场仗,周策提前泄露消息给了隐藏在队伍中的内奸,说他们的先锋小队会从风乘郡中那个叫芷薇的小村子附近穿过来直捣许承乾在凤州的军营。所以对方在芷薇村附近那条小道上提前设下了埋伏,也派足了兵力,准备将周策给生擒回去。结果没想到周策这招烟雾弹彻底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还……” 在李芥川说出后面那些话的时候,李惟楚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再也无法完整地呼吸。 “为了能将对手全部歼灭,他们其实早就偷偷在芷薇村埋下了火药。等到人全都来齐了,便全都直接被火药炸死。” “全都……炸死了……” 那可是整整四千条人命啊! 放在普通的战争,虽然会牺牲掉不少士兵,但最后总算是还有一部分人会成为战俘保住一条性命。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周策的人,不,或许他是得到了瀛王的授意,他们对待那些士兵的性命如同枯草一般,烧了也就烧了,毫不在意。 只是忽然一晃神,李惟楚又想到了更恐怖的一件事。 “等等,爹,你是说,他们的人在芷薇村埋下了火药?!那那些村民怎么办?” 许海晏也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可能!父王绝对不会让周策做出这种事情的!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阿晏,我跟菀娘把你们两个特意叫到这个地方来,自然不会是空口说出这些话。” 虽然同样不是很想相信,但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般血淋淋的事实,“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周策根本就没有让芷薇村的人离开村子,直接在他们地底下埋的火药。整个村子的人连同那四千士兵一同被炸得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 “那个芷薇村,就这么彻底消失在了北辰的土地上。”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一千石火药 李惟楚没想到这场战争胜利的背后居然会隐藏着这样的事件。 因为芷薇村那场先锋队之间的较量放在整场许承乾和瀛王的对决棋盘上来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而瀛王在营帐当中也只是着重表扬了周策这场对战中计策运用之神,李惟楚那会儿也只是随意地听了一阵,因为在想其他事情的原因,对这件事根本就欸有在意。 “居然无一人生还……” 李惟楚嘴里喃喃地说着,曾经困扰了自己十数年的梦境似乎在这一瞬间再次入侵到自己的脑海当中。 而她也明白了李芥川要对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说,瀛王早就知道周策的计划,并且默许了他这种行为?” 陈菀娘点头:“不仅是默许那么简单。火药这个点子,很有可能就是瀛王自己提出来的。” “什么意思?”李惟楚心中一颤,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其实当初,我跟你娘都是不同意你和阿晏在一起的。” 原本这件事李芥川和陈菀娘准备一直瞒着她,但事到如今,已经到了不能不说的地步,“原本你说要进京查明真相的时候,我跟菀娘就不同意。因为你要调查李家灭门的真相,势必要再次卷入宫墙内的纷争之中。我跟菀娘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之前你差点被许承乾害死的那天,我跟菀娘就商量着一定要带你回去……” “可是,在见到阿晏对你那么好,你也那么喜欢他的时候,我们最后还是心软了,没有舍得开口说出那句话。” 李惟楚低下头去没有答话。她虽然知道他们一直不希望自己进京,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来当初她和许海晏的事情,双亲也是反对的。 一边的许海晏见她情绪不对,悄悄走到她边上牵起她的手。 “到后来答应你同许海晏成亲,也是因为瀛王对我们许了承诺。”李芥川开口道,“他答应会帮我们报李家的仇,而我们需要做的,除了让楚王府剩余的势力为他所用,剩下的,就是让我为他设计他想要的武器,让菀娘帮他造他想要的毒药。” 李芥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李惟楚却一下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军营里看到的那些精巧的物件:“所以我之前见到的那些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飞爪,还有弓弩,都是爹爹你设计的?” “严格来说应该是瀛王设计的。”李芥川说道,“他提供给我一个大概思路,我负责把设计图纸画出来给他看,直到他满意。” “除去士兵身上装备着的基础武器,一些大型的在战场上使用的武器,瀛王也全都让我按照他的意思改造,比从前威力更大。” “你爹负责武器改造,我负责毒药的研制。”陈菀娘低声道,“虽然这些年我一直行医治病,但当初我学的其实是制毒。也不知瀛王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个消息,便向我们提出了这个条件。” “所以,那些士兵们枪尖上淬的毒物,还有那天在灵渠下的毒药……”许海晏倒吸一口凉气。 “对,都是我和芥川哥做的。” 陈菀娘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但我们没想到,瀛王会把我们帮他制作的东西,用那种方式运用出去。”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恐怕芷薇村里用到的东西,也都跟爹娘你们有关系吧?” 李惟楚不傻,要是没有芷薇村的事件,恐怕他们还不会找到自己说这些事。 “对,芷薇村的火药,就是我和菀娘一同研制的新型火药,比起之前的黑火药威力大了将近十倍,只需要一石左右的这种火药,,就能彻底把芷薇村炸飞。原本瀛王找我们做这个东西,说是要用在他让我帮忙设计的火器上,但实际上他要走配方之后,秘密命人制作了将近一千石的这种新火药。” “一千石?!” 此话一出,许海晏和李惟楚彻底清醒过来了。 芷薇村虽然只是一个偏远村庄,但毕竟也有好几千亩的地盘。要想把它全数炸飞也很难做到。但现在这种火药做到了,那说明这个火药的威力绝对超出他们的想象。 如今瀛王却足足制作了将近一千石的火药…… “父亲到底想干什么?” 许海晏已经开始慌张起来。李芥川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阿晏,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瀛王是你的父亲,他如今黄袍加身起兵造反,你自然是要站在他这边。只是我想告诉你们,那把龙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坐上去的。” 瀛王无论是国策,还是谋略,甚至是兵法,都比许承乾强上不止一星半点。相比起那个暗中搜刮民脂民膏还刻意树立明君形象的伪君子来说,瀛王似乎才是更应该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可从现在的情况看,下这个定论似乎还太早。 “瀛王在夏如云死了之后,就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仅是许海晏,就连李芥川他们两人也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要是他再继续这么下去,恐怕即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只会给百姓们带来新的灾难。” 瀛王本就是有些偏执的人。如今夏如云的死,更是让他这一面彻底被激发出来。正如李芥川说的那样,这对所有人来说都算不上是一件好事。这也是今天李芥川特意把两人叫过来的原因。 “我们希望你和阿晏能搞清楚瀛王制作的那一千石炸药到底用在什么地方。还有,希望你们能好好劝劝他,不要让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果不行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 这个准备具体指的什么,不用李芥川细说,许海晏和李惟楚也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但如今,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阿晏,到了。” 下马的时候,许海晏整个人还有些心不在焉。李惟楚伸手拍拍他的手,并肩站在他身侧,“没事,我在呢。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那火药的去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嗯。” 许海晏微微点头,抬眼便看见了在校场上练习射箭的瀛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本可忍受的黑暗 拉开长弓,瀛王抬眼看向远处一直在架子上挣扎着的战俘,眼神一凝,周遭的气氛都跟着全都冰冷下去,唯有那战俘惨叫求饶的声音在校场上嘶哑着: “求求瀛王饶了我吧——我真的是被逼入伍的,我的妻子即将临盆,我还要回去照顾她啊!” “左肩。” 在瀛王淡淡开口的瞬间,搭在弓上的那支箭离弦而去,转眼间射进了那人的左肩。 “瀛王殿下!” “膝盖。” 又是冷冷的一箭。 “饶命啊瀛王殿下——瀛王殿下!” “这次来个难一点的。”瀛王再次抽出一支箭,“那就右边的眼珠吧。” 那人远远地听见瀛王说话的声音,知道自己的眼珠即将成为瀛王的下一个目标,整个人的声音颤抖不止,眼神中充满恐惧。 只是瀛王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声停住自己的手。 “啊——我的眼睛——眼睛——” 虽然此刻站在校场上的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亲眼见到瀛王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射穿对方的眼珠,还是没有忍住心里打颤。 “太吵了。” 安静的校场上再次响起瀛王的声音,比起之前两声,这一句似乎显得更加冷酷无情,“你的妻子临盆同我何干?” “许承乾的人,全都该死。” 再次抽出一支弓箭,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瀛王直接搭上弓箭,瞄准对方的喉咙直接射了出去。 却未曾想到有另外一支箭从别处射来,折断了瀛王射出去的那支箭。 “父亲。” 瀛王转头,就看见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并肩向自己走过来。 冷哼一声,瀛王将手中的弓扔给旁边待命的许迦,把自己手上的护甲给摘了下来:“回来了?” “嗯。” 许海晏应声道,转头同站在那战俘旁边的士兵眼神示意一番,对方赶紧把人给带了下去。瀛王虽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也并未出声阻拦,只淡淡地开口:“不是去楚州了么?这么早回来?” “就是同阿楚回原先的老宅子看了一眼,去家里坐了会儿。” 许海晏如实回禀。听见两人还去楚王府走了一圈,瀛王拆护甲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宅子现在怎么样?” “全是杂草,到处都是灰尘,同从前风光的楚王府自是不能相比。”许海晏回答,“不过等过段时日空闲下来,找个人收拾收拾,应该还是能尽量还原成原来的样子的。” “不过只是一处伤心地罢了,倒也用不着特意收拾出来。” 瀛王抬眼看向李惟楚的方向,略过她对自己审视的目光,“如果你们想定居在楚州,等过段时间安定下来,朕让人给你们重新修座新宅子便是。” “多谢父王。”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惟楚终于开口,“就不劳父王费心了。只是去随意看看,什么收拾收拾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那地方我之前本就一直不愿再去,父母皆死在那处,也没有必要处处对着那宅子徒惹伤心。” 见李惟楚一副伤心模样,瀛王也不便多说什么:“过去的事情过去就好。” 听见这句话从瀛王口中说出,许海晏也跟着强调了一句:“父亲说的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若是为这种已经发生的事情日日忧心,岂不是平添许多烦恼。” “你们从楚州回来应该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瀛王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朕也乏了。” “那父亲好好休息。” 许海晏向他行过礼,看着他离开了校场上。许迦原本跟在瀛王身后,被许海晏给叫住留了下来:“许迦!” “王爷。” 之前许海晏已经被瀛王重新赐了封号,许迦对许海晏的称呼自然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只不过许海晏依旧不太习惯许迦对自己的这个称呼,每次都习惯性让他改回来:“你还是叫我少爷吧。” “是。” “最近父亲怎么样?” “看着同平时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许迦回他,“不过昨日他刚刚处决了一个女子。” “谁?” “是最近才反许承乾加入我们队伍的,从前容启手底下的一个官员。因为带来了关于容启的情报,也就把他收进帐下了。”许迦回他的话,“不过他原以为自己能凭借这些情报从陛下手里得到不菲的报酬,但是没想到陛下只是随意赏赐了他一番就略过了这件事。他心有不甘,想着王妃……逝世,陛下身边没人,那天晚上把自己十六岁的女儿给送过去了。” “十六岁?!”李惟楚惊讶道,“年纪也就同我差不多大啊!” “是,我也是后来才听说那个女子是被绑到陛下的营帐里的。”许迦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依旧觉得令人心悸,“本来因为陛下身边一直没有人在身边伺候,那些臣子们就想着各种办法塞人进去。如今正巧送上门一个,就同那日营帐的守卫串通好把人给送了进去。听说那天陛下在营帐内看见那个女子后,直接便将她杀了,还命我将女子的父亲也一并杀了。两人的尸体陛下也是让我亲自抛进河里的。” 许迦在接出那女子尸体的时候,她的手腕还被绑着绳子,嘴上被绑着布条。她甚至还没有搞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被瀛王的剑给晃了眼睛,即刻毙命在此剑下。 许迦把她的尸体带出营帐,实在可怜她,便给她在稍稍偏远的地方挖了个墓,只是为了暴露,许迦并没有把她的名字写在碑上/ “虽然陛下在认识王妃娘娘之前便是这种阴翳乖戾的性子,但最近因为王妃娘娘收敛起来的戾气,如今反倒是……” “还要麻烦你多看着些父亲。” 许海晏原本还想在他嘴里套些话,却没想到问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大概能明白先前李惟楚对自己说过的话了。 “要是父王没有失去母妃,又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识过母妃,事情都不会变成今天这种地步。” 原本生活在黑暗深处的凶兽,见到光明之后再次落入更深的黑暗,只会比从前伸出更锋利的爪牙。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无声的罅隙 许迦走进瀛王营帐的时候,就见到他手里正拿着几封信看得出神。那信纸饶是他已经见到数十次,也知道那是王妃娘娘昔日给他留下的信件。那头瀛王见许迦进来,淡定自若将信件给收起,抬眼问他: “方才王爷都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他不在的这几天的情况。”许迦过来将他方才递给自己的弓妥善安置在一边的架子上,“并未询问别的事情。” “知道李芥川和陈菀娘两人把他们叫过去是做什么么?” “这倒是未曾听他们两人提起。”许迦答道,“不过应该只是回楚王府看看?” “要只是回楚王府看看,李芥川他们两人也没必要对朕喝么遮遮掩掩的。” 早在之前,瀛王便对这件事有所察觉。况且方才李惟楚对自己那审视的眼神,之前可从来没在她那儿见过。 “记得派人去查他们去楚州到底做了什么。”瀛王走到沙盘前随意看了两眼,“必要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陛下,这李芥川和陈菀娘毕竟是李惟楚的父母,要是……” 虽然预想到瀛王可能会下这样的决定,但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饶是许迦也忍不住有些心寒。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般犹犹豫豫了?”瀛王对许迦敢反驳自己的话表示不满。 许迦还是想再多劝阻瀛王一番。毕竟王妃走之前同样也叮嘱过他,让他好好看着瀛王:“陛下,只是这李芥川和陈菀娘毕竟对我们有功,要是我们真对他们动手,恐怕会被人当作过河拆桥,不免落人口舌。” “一些无知小人的口舌之快罢了,朕会在意他们?”瀛王冷哼一声,“让你做什么,你只管照做便是。” “属下知错。” “还有,派人盯着李惟楚他们。如果他们对楚王府的事情有什么疑心,就按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么做。” “是。” “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计划已经全部快完成了,接下来就等陛下安排。” “……” 瀛王和许迦两人在营帐内商量了许久的事宜,直到傍晚时分才见许迦从里边出来。那会儿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也照着许迦给的路线图找到了之前许迦说的那个被他悄悄埋起来的姑娘的墓,带了些纸钱和香来看她。许海晏弯腰为对方上香,看着这简陋寒酸的坟墓,心情十分复杂。 原本他还不太相信之前李芥川夫妇对他们说的那番话,现在冷静下来,终于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 “瀛王性格乖张,要是他坐上皇位,老百姓只会比许承乾在位时受更多哭。这绝非我们夫妇两个虚言。从他对待战俘的态度,还有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性子来看,即使他坐上皇位,恐怕没多久也只能下台。” “虽然瀛王是阿晏你的父亲,但为了阿楚,为了李大哥,为了李家,有些该说的话,我们还是要说清楚。”李芥川严肃地看向两人的方向,“当年我同菀娘,虽然没有查到楚王府灭门的凶手到底是谁,但却查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而那条线索就同瀛王有关。” 陈菀娘接话道,“虽然瀛王并非是直接的幕后凶手,但他在当年楚王的案件中,也起到了推手的作用。这也是我们当初想要阻止你嫁给许海晏的原因之一。只是后来我们并未查到瀛王到底与这件事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见瀛王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心狠手辣,也就放下心来,将此事作罢。没想到如今他却慢慢显露出真面目来。” “你们若是要查,不妨连这件事也一并查清楚。” 在李惟楚和许海晏离开楚州之时,李芥川最后同她交待一番,留下这么一段模棱两可的话便让两人赶紧离开。许海晏不想让自己和李惟楚之间因为这件事情生出罅隙,便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如今细细想来,李惟楚对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阿楚,你是不是早就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何事?”李惟楚正看着墓碑发呆,听见许海晏突然喊自己的名字,许久才反应过来。 “我父亲同楚王府灭门有关的事情。”许海晏再次强调了一番,“你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 “与其说是有所察觉……”李惟楚想起之前在京岚城时许承乾在殿前对自己说的话,“倒不如说,我只是早一点从别人那里听来了这个消息。” “虽然那个人是我们如今正在反的皇帝许承乾。” “是许承乾同你说的?” “嗯。” “莫非就是你挟持许承乾,我们撤出京岚城那次?” 李惟楚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难怪那日李惟楚看上去总有些不对劲,他原先还以为是因为城中突然的暴乱让她受到了些惊吓,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件事。 “你为何不早同我说?” “正同爹娘说的一样,我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个消息,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瀛王跟这件事有关系。说难听点,甚至只能是一个凭空生出的揣测。” “虽说我对家族灭门的事情挂怀已久,但我同样不想因为这种万一是子虚乌有的猜测同你生出嫌隙。” 李惟楚说着,伸手去牵住许海晏的手,“我不想这样,母妃肯定也不想这样。” “那万一不是子虚乌有,而是确有其事呢?” 许海晏表情虽然依旧淡淡的,但他握住李惟楚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自信在家仇面前,李惟楚还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局面,李惟楚郑重地握住他的手:“阿晏,你始终只是你,也只能是你。无论你的父亲做了什么事,那都只会是他犯下的过错,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爱的仅仅是你这个人罢了。” 从前总是许海晏给自己安全感,如今也到了她让许海晏安心下来的时候。 只是她的眼神始终还是出卖了她。 “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许海晏没有多说什么,反手握住她的手,暗自下了决定。 第四百二十四章 隐藏的目标 “前段时间三场战役都在西北方向,而为了这三场战役的胜利,许承乾的大部分兵力一定都已经集中在了西北方。此时的东南方向正是他们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瀛王指着面前的地形图同一边的周策说道,“这三场战役,打输了于我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而对方却急需要这三场战役的胜利来鼓舞士气,为了巩固胜局,在最后一场还没有分出胜负之前,他们一定还会继续往西北方向调兵遣将。” “而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夺取下东南方向的——” 将一面小旗子插在沙堆上,周策的目光也跟着移动到目标方向:“浪州?” “不错。” “陛下是看重了浪州那片草地和矿山吧。” 精明如周策,几乎一眼就看穿了瀛王心中所想。浪州如今就北辰整个版图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富饶之地。不过当年瀛王在浪州曾经历练过一段时间,那会儿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处矿脉。从那会儿开始,瀛王就已经盘算着将那个地方收入囊中为他所用。只不过当时许承乾对瀛王的一举一动盯得紧,为了不引人耳目,瀛王也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管控住浪州。也正因为如此,许承乾这么多年才没有发现浪州那处矿脉。 浪州被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许承乾为了另外几处战场的胜利,已经直接对东南方的几个大城市采取了放任不管的态度。毕竟对许承乾来说,西北部无论是京岚城还是其他几座城市,西北部那点地盘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座城池值钱。 但要是被他知道浪州的矿脉以及牧草的价值,恐怕会直接被气的背过气去。 许海晏还有另外几个将领在边上听着,霍宗明和另外几个将军在东南边牵制,也就只剩下他们几个。端木臻和秦定安两人多留意了一番周策。 矿脉的事情,见许海晏的反应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而这周策却知道这件事且立刻反应过来,看来瀛王是有意培养他的。 “周策,浪州这边没有什么守军,但保险起见,朕还是决定派你前去收下浪州。”瀛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办完这件事回来之后,朕就升你的官。” “多谢陛下。” 周策年轻气盛,听见升官这两个字自然是一下兴奋了起来,“臣定不负所托。” “许敬桓。” “在。” 突然被瀛王点到了名字,许敬桓回过神来应话,“陛下有何吩咐?” “此次浪州之行,你同周策一同前往。”瀛王说道,“等攻下浪州,再同周策一起把他们在东南部的大营给烧了。” 许承乾在东南部设的大营正巧离浪州不过小小一段。要是能把大营烧毁,那即使许承乾拿下西北部的那几局,也能让许承乾头疼好几天。 “明白了。” 最后将一些任务布置下去,瀛王让周围人全都散了去,只留下周策一人。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留了个心眼,同旁边一直跟在瀛王身边的侍卫对视一眼,便也跟着退出了营帐。 等到人都退出了营帐,瀛王才把周策叫到自己身边来:“近段时间辛苦你了。” “辛苦正是陛下看重臣的表现才是。”周策兴奋地回答,“别人想辛苦还没这个机会呢!” 瀛王对自己这个一手培养出来的小将十分满意。霍宗明和秦定安虽然是如今阵营里难得的将才,也为之前的胜局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毕竟两人都是从许承乾手底下脱离出来的,就算霍宗明因为李惟楚,秦定安因为端木臻留在这里,但谨慎如瀛王,依旧觉得两人不太靠得住。 周策不同,作为一个从随行伙夫当中被挑选出来的人,对有着知遇之恩的瀛王自然是打心底里忠诚。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同瀛王也有几分相似,对于瀛王的计策完全照做不误,甚至只会用上更狠辣的手段。这一点是最符合瀛王心意的。 “作坊那边怎么样了?” “臣昨天去视察了一番,一切都很顺利。”周策答,“陛下交待的任务也已经快完成了。” “运货出去的人呢?” “已经出发大概三四天的样子,应该很快就能到目的地。” 周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如实回答,“只是,许承乾他们如今据守在西北,我们想要悄悄布置,恐怕有些难度……” “这时候就是西青东丽两边的人发挥作用的时候了。”瀛王从一边的书案上拿出地图来,“你且过来,我同你仔细说说。” “是。” …… 两人在营帐内商量了许久,直到傍晚才把事情说完。许海晏和李惟楚两人在自己的营帐内焦躁不安,终于等到人传消息过来。 “他们在营帐内都说了什么?” 李惟楚对冲进营帐的士兵开口询问道。 那士兵一字不差地转告了那瀛王的侍卫让自己传出来的话:“后来的话他没有听得太真切,想来应该就是跟西青东丽有关的话。” “知道了。” 李惟楚微微点头,让他先下去。许海晏从一边拿出地图摆在李惟楚面前:“现在看来,父亲是想把那些火药运到东南部某个地方。不过既然要借到西青和东丽的手,想来那个地方,又或者是要途径的地方守卫算是比较森严的。” “如今许承乾的兵力具体集中在什么地方?” 许海晏伸手在地图上圈了几处:“京岚城作为都城,守卫自然是森严的。除此之外,还有附近的禹州,跟这儿,还有这个地方。” 这些地方都是军事要地,同时也是北辰赋税的重要来源之一,许承乾自然是要好好保住这几座城池的。 现在有个问题摆在了两人面前。 “只是我不太想得明白,父亲那生产出来的一千石火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是要对城池下手,这些地方要是被我方收下,那也是一大助力。但如果用火药炸毁,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许海晏看着面前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早有预谋 “方才周策说他昨天去作坊视察过,想来那个生产的地方应当离我们这个大本营不会太远,至少一天之内可以来回。”李惟楚决定先把许海晏的问题放在一边,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出那个作坊所在地,然后顺藤摸瓜查出瀛王到底想做什么,“既然是一天之内可来回的地方,范围应该就在这一片内。” 李惟楚在地图上粗略地画了个圈,大致确定下了范围,“生产火药需要硝石木炭等原料,原料产地离作坊自然也不能太远。” 语罢,李惟楚再次从地图上画出了几个地方。 “看来排查还是需要花费一段时间。”许海晏看着地图上的范围有些头大,“而且还不能让父亲发现。” “这件事最好还是同秦定安他们商量一下最好。”李惟楚得出结论,“有秦将军和端木臻帮忙,事情应该能顺利些。” 说完这话,许海晏便立刻派人找来了秦定安和端木臻两人。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在端木臻和秦定安走进他们营帐的那一刻,在某个角落里正巧站着一个人。那人眼神凝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放着精光。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端木臻嚷嚷着进了营帐,就见李惟楚面前摆着张地图。 李惟楚招手让她过来,端木臻见她严肃的表情,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走到她面前来:“怎么了?” “瀛王命人准备了一千石的火药,现在我们正在查这一千石火药的去处。” “一千石火药?!” 端木臻也同样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他准备这么多火药做什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啊?” “我们派人留意仔细打听了一下。”李惟楚回答她,“这一千石火药大概率是用来炸城池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地方。” “炸城池?” 秦定安面色凝重,“一千石火药要是布置妥当,饶是随州这样的大城市都能直接被夷为平地。瀛王好端端的炸什么城池?” “不太清楚。” 李惟楚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作坊的所在地。我和阿晏两人的人马要慢慢找恐怕时间会来不及。所以得靠你们两个。” “大致范围确定下来没?” “应该就是这些地方。”李惟楚将地图拿给端木臻看。 “制作一千石火药需要大量的原料,原料充足的地方我知道一个。”端木臻在地图上将一个地方圈了出来,“我们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仔细留意过。当时我还随口同秦将军说过一句。” 过来看了一眼端木臻圈住的地方,秦定安点头附和:“不错,这个地方很多矿石,还有大量原木。要是设作坊,我应该会首先选择这个地方。” 听两人如此笃定的话语,李惟楚甚至有一种直觉,他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这个地方:“事不宜迟,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探一探吧。” “好。” 秦定安同许海晏两人决定今晚去一探究竟。李惟楚不会武功,便选择留在帐内。原本端木臻也准备跟着去,但是被他们以人多容易被发现的理由给拒绝了,只能讪讪地跟李惟楚一样留在帐内。 “万事小心。”即使是去探瀛王的地盘,李惟楚还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放心。” 许海晏朝李惟楚郑重地点了点头,便赶紧去准备今天晚上夜行的东西去了。 三更时分。 军营内所有人都已经睡下,只有一部分士兵还在交替巡逻着。以许海晏和秦定安两人的功夫,绕过这些人自然是不在话下。迅速赶到一边事前拴好的马匹旁,两人飞身上马扬长而去,立刻消失在夜色当中。 营帐内的李惟楚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情绪。 端木臻也同样睡不着,过来找李惟楚下棋。见她如此心不在焉的样子,出声安慰她:“如今你即使再不安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选择相信他们。”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说?” “你不觉得今天营内巡视的队伍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吗?” “如何不太一样?”这端木臻倒是没有怎么仔细留意。 “往日营内巡逻都是十队交替,一队十五人。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发现一个队伍只有十四个人,而且迟迟不见剩下的两支队伍。” 端木臻放下手中的棋子:“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巡视的队伍里少了将近四十个人?” “对。”李惟楚答道,“虽然只有四十个人,但为了安全起见,瀛王安排夜巡的队伍都是精锐,四十人也是一股不小的战力了。”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端木臻也总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么想来的确有些奇怪。你觉得他们会是去哪儿了?” “不清楚。”李惟楚一直想不明白,只觉得头痛的很,“难不成是……” 糟了。 李惟楚迅速起身,端木臻却还在一头雾水:“你去哪儿?” “我去瀛王帐内看看情况。” 从架子上拿下外衣穿好,李惟楚往瀛王那边的营帐方向走。 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跟上来的端木臻见瀛王不在帐内,终于明白此刻许海晏两人的处境有多危险:“我现在就去给两人报信让他们赶紧回来。” “你们怕还是乖乖待在营内比较好吧。” 两人转身准备离开之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却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人便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周策。 “本王妃要去哪儿,你如何拦得住我?” “臣自然不敢拦王妃娘娘,但这可是陛下下的旨意。”周策朗声道,“陛下的旨意,臣自当遵从。” “陛下是不是去火药厂了?” “请恕我无可奉告。” 端木臻本就看这个周策不爽。此刻见他如此嚣张的模样,悄悄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了暗藏着的短刀。 “我知道端木大人不仅拳脚功夫厉害,暗器功夫也不差。”周策淡淡地扫了端木臻一眼,“不过我劝你还是少动这种不必要的脑筋。毕竟你的短刀,不一定能快过我的剑。”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来自父亲的威胁 这边李惟楚和端木臻被牵制住,另一边的许海晏和秦定安顺利的令人心悸。 按照先前已经预算好的路线,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准备搜索的那一片范围当中。原本会以为怎么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才能找到,结果没想到许海晏没一会儿就在附近发现了线索。 “秦将军你看。” 许海晏指着面前的一堆似乎是不小心散落出来的硫磺。 夜色昏暗,两人又是在寻找火药制造的地方,也不敢随随便便点火折子,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光辨明自己手里的东西,“这是不是硫磺?” 秦定安过来闻了闻他手上的东西,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就是硫磺不错。” “你仔细看,这片草有被大批人踩过的痕迹。” 方才被秦定安挡住看的不太仔细,这会儿他离开边上,月光照射进来,许海晏便看见周围被踩踏过的草地,“看来应当就在这儿附近才是。” “夜晚生产火药不便,作坊应当已经停工了,说不定也会有更加森严的守卫。”许海晏开口提醒秦定安,“咱们两个分头行动。” “好。” “一路小心。” 伸手碰了碰拳,两人便一南一北分两头探查去了。虽然觉得这脚印和硫磺都来的蹊跷,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也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证据。 许海晏一边往前匍匐着,右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海中却出现了李惟楚的脸。 难不成是军营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道微弱的光亮突然出现在了许海晏面前。许海晏循着光往前摸索着走,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下窜到了许海晏鼻子里。 “约莫就是这儿了。” 许海晏蹑手蹑脚逐渐往目标方向靠近。 脚也在不知不觉中踩中了提前设下的埋伏。 在剧烈的风铃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许海晏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下意识地起身想要逃跑,却未曾想到对方的动作居然比自己还要快。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顷刻间一群黑色人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为首那人,却正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父亲。” “你果然一点都不意外。”周围人点上火把映出瀛王的脸。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不过比起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冷漠与讽刺的神色。 “意外还是有的。”既然已经无处可逃,许海晏索性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我本以为会在这个地方碰见周策,结果没想到居然是父亲亲自在这儿守着。”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臣,朕是君,你应当喊我父皇才是。” “父亲,您真的觉得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许海晏目不斜视地迎向他的目光,瀛王对他的质问依旧是毫不在意,“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你说了不算,许承乾说了也不算,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就在两人谈话间,原本同许海晏一道分头行动的秦定安也被带到了包围圈中间。见秦定安被五花大绑带到面前,许海晏心中一惊。 秦定安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就连他都没能幸免这么快被拿下,看来瀛王对他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早就有准备。 秦定安倒是不怎么害怕:“陛下总不至于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给杀了吧?” “那倒不会。” 瀛王冷笑一声,一个闪身突然出现在秦定安面前:“但是朕可以杀你啊?” “父亲!” 眼见那把冰凉的剑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架在了秦定安的脖子上,许海晏心中一惊,赶紧出声制止。 “虽然朕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不过少一个秦定安,似乎也没什么。” “少一个秦定安确实没什么,但是少了秦家军,即便是你,恐怕一下也承受不住这个损失吧?” “平时只知道秦将军骁勇善战,倒不知道居然还这般伶牙俐齿。” 秦定安即使被瀛王用剑抵住脖子,但神色同样也没有发生半点变化。反倒说出这句话之后,秦定安的底气变得更足了些。只要还有秦家军在,瀛王就绝对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把调动秦家军的信物放在身上。” 瀛王淡淡地说着,手上的剑也跟着放了下来,“而是收在端木大人手里。” “你把端木臻她们怎么了?” “没怎么。你们现在什么样子,她们现在自然就是什么样子。”瀛王把剑收进剑鞘,“李惟楚是朕的好儿媳,端木臻也是朕手下得力的干将,朕自然不会拿她们怎么样。” “当然,前提是她们得乖乖听朕的话才对。” 瀛王现在已经彻底疯了。 若不是顾及着许海晏是他的亲儿子,恐怕今晚所有人都不会活到现在。 “秦定安,这段时间朕先让你好好休息,至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交给朕的儿子就好。” 瀛王已经早早打好了盘算,让许海晏从端木臻手里拿到秦家军的信物。许海晏从前那几年跟着自己学兵法,行军打仗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作为朕的儿子,对你的要求当然是要严格一些。” “从今天开始,争夺皇位的战争只会更加激烈,你作为朕如今唯一的儿子,得拿出你百分之百的实力才行。”瀛王朗声道,“要是你打赢了一场,三人当中你就可以选择一人,让朕把解药给他们。” “解药?!” 听见这两个字,许海晏整个人都开始慌乱了起来。听这话的意思是,瀛王居然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给他们下了毒! “还要委屈两位吃下这颗药丸了。” 周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端木臻和李惟楚两人,手上各放了一颗小小的药丸。先前端木臻还想反抗一下,只是周策的武功和反应能力都远在她之上,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便察觉了她的目的。为了保险起见,给两人都点了穴。 他是完全可以把这毒药强行喂进去的。只是陛下临走之前有交待,说这李惟楚毕竟是他的儿媳妇,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 不过这个王妃,倒一点都不像要对自己客气的样子啊…… 周策对上一边李惟楚的眼神,饶是他也莫名有些心悸。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环又一环 因为当初赶时间的缘故,许海晏和秦定安两人并没有做什么万全的准备。虽然当时料想到这边的守卫会比较森严,但没想到会是瀛王亲自镇守在这里。 而且许海晏方才仔细观察了一阵,这个地方还并不是火药作坊的真正所在地。 所以,这从头开始就是瀛王给他们下的一个圈套。 原先他还不相信自己的父亲在当年楚王府灭门事件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从如今的形势看来,恐怕还真的同他有很大的关系。 “我知道了。” 许海晏没有再说其他多余的话,只静静地答应了瀛王的请求。 听见自己的儿子乖乖答应自己的要求,瀛王欣慰地松了口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朕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朕的皇位迟早都会是你的。” “我对皇位不感兴趣。”许海晏沉声道,“我只希望我原来的父亲能回来。” 瀛王叹气一声:“你也已经不小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要是朕说多了,也就没意思了。” 同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瀛王伸手给秦定安吃下一颗药丸,旋即把他的手给放开,让他回到了许海晏身边。 “从今天开始,每隔半个月朕会派人给你们一次解药。”瀛王沉声道,“但前提是你们不要坏了朕的大事。” “父亲!” 许海晏大声同他喊道,“你觉得母亲会希望见到这样的你么?” 听见夏如云的名字,瀛王久违地发了会儿呆眼神也在那一瞬间柔和下来。 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小夏已经走了,无论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看见。”语罢,瀛王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对自己浓浓的嘲讽,“要是她真能被我气得从棺材里头蹦出来,那我不介意变得更坏。” “把人放走。” “是。” 听了瀛王的号令,原先形成的包围圈一时间全都四散开来,所有人像是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秦定安此刻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动速度变得极为缓慢,胸口逐渐有些喘不上气,连头都开始有些发晕。 一时支撑无力,即刻跪倒在地。 “秦将军!” “这毒药刚服下去都是这种效果,过会儿你的身体适应了它,就不会有问题了。”瀛王沉声道,“不过友情提示一下,不要想着找别的人来解这个毒,说不定到时候不仅毒没有解开,反倒人一不下心——” 瀛王耸耸肩,旋即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许海晏起身想去追,但此刻秦定安的状态看上去实在算不上太好,只好留了下来:“秦将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胸口痛的厉害,感觉——” 如同心脏被人狠狠地扎了一针,接着又被人捅上了一刀,饶是秦定安这种身体素质,也倒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面色变得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秦定安!” “我……没……” 还没来得及完整说出一句话,秦定安便倒在地上倒地不起,任凭许海晏怎么唤他,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另一边的端木臻也是如此。 “啊——” 周策手中的丹药在喂进端木臻口中的那一瞬间,端木臻的脸色唰的一下便已经变得苍白无比。李惟楚见她这般模样,赶紧上前:“怎么回事?端木臻!你怎么了!” “放心,这虽然是毒药,但却吃不死人的。” 周策见李惟楚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伸手把她的脖子给拎起,简单粗暴地把药给喂进了她嘴巴里。 即使她再怎么挣扎,也没有办法从周策的手里挣脱出来。 李惟楚的药服下去之后,也立刻变得同端木臻一样的反应。因为李惟楚之前受过重伤的缘故,她的情况甚至比端木臻更严重,一口血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原本还能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到后来,却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哟,王妃娘娘,可别就这么死了。你死了我可不好交差的啊。” 周策单手拎起李惟楚的头发,即使这样,李惟楚依旧没有多说一句话,还是用方才那种眼神看他。 “王妃娘娘有话要说?” “你要是把我们两个毒死了,等瀛王回来,你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这毒药就是陛下给我的。”周策一脚踩住李惟楚的手掌,“我最佩服的就是陛下这一点。下起狠手来,就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 “你什么意思!” 李惟楚猛地喊了一句,再次哇地一声吐出血来:“阿晏他们怎么了?!” “先前听旁人说,许海晏是如何如何聪明,她的夫人李惟楚又是如何如何机敏。搞得我对你们期待很高诶。结果没想到,居然只有这点小把戏。”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说话。 周策见她不再答话,也就失了兴致,讪讪松开踩住她脚的手,临了还在她肚子上踹了一脚,拍拍自己的手掌走出了他们营帐的大门。 “来人。” “在。” “派人好好看着她们。” “是。”周策身边的亲信点头应道,脸上显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有话便说!我没那么多空听你磨磨唧唧。” “陛下说过要好好看着这两个人,将军您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好好看着,我这不是刚叫你派人好好看着她们吗?”周策对此表示不屑,“只要人没死,陛下就不会责怪我。” “再说了,方才那女人的眼神实在叫人厌恶的很,让人看着就心里不舒服。”周策想起方才李惟楚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心口一悸,“我只不过是略施小惩罢了。” “是。” 虽然方才周策嘴上好一通讽刺李惟楚,但不知为何,从那个眼神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总是有些没来由的心慌。 但却总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你没事吧……” 端木臻自己稍微好些,便赶紧过来察看李惟楚的情况。李惟楚努力让自己喘上气来:“没事。” “如今看来,瀛王并没有发现我们的计划。” 李惟楚被端木臻搀扶着勉强起身,“只是没能从周策嘴里套出话来,多少有些可惜。” “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好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渔舟村的秘密 一个时辰前。 李惟楚派人去营帐内请端木臻和秦定安之前,也秘密去派人给许敬桓通风报信。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营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瀛王监视起来,但瀛王的注意力都只在端木臻和秦定安身上。 却不知道许敬桓同他们也有着密切的联系。 为了保险起见,方才李惟楚他们在商量的时候,许敬桓在营帐内悄悄躲着一直没有出声,一直靠李惟楚同他打手势。 实际上李惟楚已经大致猜到了那个生产火药的作坊到底在什么地方。 “按照瀛王的话来说,周策昨天应该刚从那个地方回来。周策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药草的香气。那个味道我曾经在渔舟村闻到过。那是渔舟村独有的一种药草,叫生灵草。因为之前在小清草药包里闻到过,觉得气味很特殊,所以多问了一下。” 当李惟楚一边嘴上说着另一番话,另一边却在纸上飞速写下这些东西告诉周围三人的时候,端木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也行? “等到今天晚上,阿晏和秦将军两人负责去吸引注意力,许敬桓去渔舟村去探探虚实。” 李惟楚这般同他们安排过后,也一直得到了众人的同意。虽说没想到瀛王居然会狠下心来给自己的儿媳妇下毒,但只要完成了最后的目标,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如今许敬桓已经安全潜进了李惟楚说的渔舟村。 渔舟村听起来像是一个靠海的村子,但其实不过是之前靠江水吃饭的村子。后来渔舟村附近的那洛江,因为朝廷改建,便被人想办法给填成了平地,朝廷对渔舟村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补偿。虽然之前有人闹过一段时间,但带头闹事的人也都当地的县丞给解决掉,渔舟村也便从此落魄,从一个大村慢慢变成了一个小村,逐渐变得没有什么人气。 后来因为渔舟村的土壤生长出的生灵草比别的地方效果要好,靠着种植生灵草,这个村子也算是慢慢回温起来。 只是瀛王的到来,似乎注定了让这个村子再次经历一次不平凡的变化。 许敬桓来到渔舟村的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个村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按照李惟楚的话来说,种植生灵草的地方怎么也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许敬桓闻着空气中这股不寻常的味道,就知道李惟楚的判断应该没有错。 眼下这个村子,一定就是瀛王生产火药的地方。 只是这作坊到底在哪儿,却还是要好好寻找一下。 许敬桓生怕自己被发现,只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但却连火药作坊的影子都没见着。许敬桓绕了整个圈子一大半,都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才对啊……” 许敬桓暗自嘀咕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心中一惊,许敬桓赶紧往旁边一处小巷子里躲了起来,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气息。外头跟着走进来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拄着拐杖还小声咳嗽着。 “陛下,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接着说话的这人的声音,许敬桓再耳熟不过了。除了瀛王,还能有谁? “陛下放心,咱们渔舟村本就人烟稀少,很多人远远看着都不愿意过来瞧上一眼,咱们的事情肯定没有暴露。” “今天晚上,另外一边负责运输的地点险些暴露,所以朕来这边看看。”瀛王低声道,“现在已经生产了多少了?” “之前陛下吩咐的一千石已经全部生产完成。就等陛下那边的人过来接了。” 果真是一千石火药。 许敬桓默默记下两人的对话,一边小心靠近想听的更加清楚些。 “继续做。” “啊?还要再继续往下做吗?”那村长对瀛王的话感到有些意外,“陛下当初不是说,只要我们渔舟村生产了一千石火药,就能让我们渔舟村重新振兴起来吗?怎么……” “你是在质疑陛下的话?”许迦冷冷地说道。 “草民不敢。” 那老人家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听许迦这么一吓唬,自然也就不敢吱声了。 只是,生产火药对一个村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火药的缘故,整个村子的水在不经意间都已经被污染,如今村子里的人就连生活都有些困难。若非先前瀛王说过,只需要生产一千石,就能给他们丰厚的报酬。村长也不会冒着对祖宗不敬的险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瀛王居然会食言。 “一千石的火药能将京岚城炸飞不假。”瀛王沉声道,“但本王想要的,又何止一个京岚城?” 小夏就是死在京岚城的,他要让京岚城所有人都为小夏陪葬。 说起来,这一千石火药花费了他众多心力,倒还真是给足了许承乾面子。 等到这火药一举拿下京岚城,自己的名气也算是能在这一瞬间彻底打开,给到北辰所有老百姓威慑力。 就算有人想要反对他,只要有这火药在手,那些反对的人也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北辰,彻底推翻许承乾的统治,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王朝。 虽然瀛王的声音并不大,但因为周围环境实在是太过安静,许敬桓把他方才说的话也给听了个真切。 他没想到,瀛王居然一开始就抱的是这种心思。 要是按照他这种想法,恐怕整个北辰活下来的人,只有他手底下的人罢了。 “走吧,带朕去看看那些东西。” “是。” 村长腿脚不便,同旁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招了招手,“小水,你带陛下去看看。” “是。” 那个被叫做小水的男孩子乖乖应了村长的话,带着瀛王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陛下,我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就过去。” “嗯,你且先回去歇息吧。” 左不过一个老头,翻不出什么浪花,瀛王便放心让他先回家,让小水带着自己去作坊查看情况。 “多谢陛下。”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祸水东引 得到了瀛王的准许,村长悄悄松了口气。等到小水带着瀛王往作坊的方向走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村长才转身准备回家好好歇息一下。 “哎哟这把老骨头——” 叹气一声,村长将自己家门口的锁打开,慢悠悠走进家门喝了口水。 那水刚吞进肚子里,一把刀子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谁?!” 正准备回头看,架在脖子上的刀子往他的脖子上又靠近了几分,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不要动,你只需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大侠请问。” 知道自己眼下只能选择乖乖就范,村长只能选择回答他的问题。 “方才那人是谁?” “是瀛帝。” “他来你们村子里做什么?” “他……他……”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那把刀已经在村长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不让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你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但如果你现在选择不说实话,你的命也就到这一刻为止了。” “陛下让我们村子生产一千石火药,今天是过来察看情况的。” “你们帮他生产火药做了多久了?” “左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 “半个多月……”那人低声喃喃自语,“你们村子里的人全都被叫去制作火药了?” “是的。”村长回答,“陛下说了,因为我们村子离附近一处矿山比较近,而且适合掩人耳目,就让我们来生产这一千石火药。而且陛下承诺我们说,只要我们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派人过来重新建设我们村子,让它变回从前的模样。” “你们倒还真是天真,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那沙哑的男声对瀛王的话表示不屑一顾,“现在你们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已经完成了。” “他的诺言可有要兑现的痕迹?” 被对方这样质问,村长微微一愣,旋即回答,“没有。” “你若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瀛王说出那番话只是为了暂时安慰你们。等到时机成熟,说不定瀛王那种人为了灭你们的口,直接用你们自己做的火药把整个村子都给炸了。” “这……” “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他这些火药要用在什么地方?” “京岚城。”村长的话已经开始变得哆哆嗦嗦,“我只知道那一千石是要用在京岚城。” “他可有同你们说过在何时将那些火药运送到京岚城?” “这……” “你要是如实相告,我还有可能能救下你们村子。”男人同他说道,“你作为村长,应当要有权衡利弊的能力才是。” “我只在之前听瀛帝和身边那位周策大人提过一嘴。” 事到如今,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口,他就算有所隐瞒恐怕也只会是活不过今日,村长只好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个人。 那天周策和瀛帝一同过来察看情况,两人一边看着底下的人劳作,一边畅谈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批火药,陛下准备怎么送到京岚城?”周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京岚城是许承乾的地盘,守卫可实在是森严啊。” “朕准备用两条路运送。”瀛王回答,“一条走水路,过苍郁河,经邻进京岚城的奉州,让如今还卧底在许承乾阵营的奉州太守找人分批将火药带进京岚城,然后按照朕之前给的地图将炸药埋好。” “还有一条路,那便是陆路。只不过我们这边并没有人能够让我们接应,所以得借东丽人的手。” 东丽同京岚城的距离十分相近。况且东丽同北辰的贸易通道因为时间上的关系还没有彻底关闭,毕竟许承乾现在非常重要的一个经济来源就是同东丽贸易的那一大笔资金。除非京岚城失守,否则例行的集市也不会随意关闭。这也就成了瀛王的一个机会。 “东丽人的贸易车他们都不会查的太仔细。届时我们绕远路从东丽那边出发,走京岚城的东大门,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村长将那天自己听到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村长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刀已经慢慢松开。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生产火药的作坊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们村子的石碑旁边有一口古井,那个古井有个开关。表面上看着是一口枯井,实际上里头是一条地下通道,是由之前的地下水道改建的,连接的是为了生产火药新修的地下室,那便是作坊的所在地。” “你问题回答的很好。” 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完之后,那人终于松开了钳制住村长的手。只是村长还没来得及回头,便挨了那人重重的一掌,人顷刻倒在地上。 “对不住了。” 确定人已经昏迷之后,他对着已经倒下的村长轻声说了句。 声音却不再是之前那沙哑低沉的模样。 仔细一看,原来是许敬桓。 为了保险起见,许敬桓特意伪装了自己的声音,避免这个村长同瀛王泄密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已经得到了作坊准确的位置,但此刻许敬桓并没有要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瀛王他们此刻应该全在作坊里,要是自己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得先把这件事同李惟楚他们说过才行。” 许敬桓低声说着,几个闪身便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村子。 等到村长醒过来的时候,瀛王已经坐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回事?” 原本还在等着村长过来,结果没想到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派许迦过来查看一番,就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村长。 瀛王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觉得大事不妙。 “陛下!方才有人过来朝我打听了好多火药作坊的事情!” “你可见到那人长什么样子?” “人倒是未曾见到,只是这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听起来年纪同陛下差不多。个头大概比陛下矮那么几分。”村长努力回忆着更多的细节,希望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手里那把匕首的花纹不同寻常,我隐约瞧见似乎是个飞鱼的纹样。” “飞鱼——” 第四百三十章 婚事 飞鱼花纹的匕首,这么久以来瀛王只在一个人的手里见到过。 那就是容启。 说起来,那天也算是无意间窥见了容启怀中的这把匕首。按照瀛王的猜测,那匕首应该是许承乾专门给容启领导的那个地下组织所铸,寻常人根本不会有那把匕首。 难不成方才过来的是容启那边的人? “你确定他的声音是个中年男子?” “确定。”村长笃定地回答。 瀛王深吸一口气。虽然许海晏和秦定安他们追查到方才那个地方让他有些意外,但毕竟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要是容启,许承乾那边的人知道了他的计划…… 恐怕计划便没有那么容易实施成功了。 “许迦。” “在。” “你同他们说一声,将火药运送到京岚城的计划暂且停下,等到这阵风头过去之后再另作打算。” 保险起见,事到如今也只好做出这种决定。计划延迟都只是小事,若是让对方将这一千石火药全都截走,恐怕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了。 瀛王将事情交待下去,村长等他把话全都说完才敢继续开口:“那我们村子……” “在我没有别的命令之前,你们只管继续生产就是。” 见他张嘴还有话要说,瀛王眼神一凝,也算是彻底失了耐性,“不要让我说多余的话。” “是……” 同村长交待清楚,瀛王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见一边的小水瞪大着眼睛看他,瀛王伸手拍拍他的头。 “阿晏十五六岁那会儿也同你这般天真浪漫。”瀛王想到自己方才对自己亲儿子的所作所为,想起方才他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天空。 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小夏当然不会怪罪他,毕竟他做什么,小夏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 他并没有做错。 …… 许敬桓趁着月色悄悄回到李惟楚营帐内的时候,就见到了她吐血倒地的场景。 “怎么回事?!” 过来同端木臻一同将李惟楚搀扶起来,许敬桓急切地问出了口。 “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惟楚决心将他们被下毒这件事瞒着许敬桓,“只是方才周策发现了我们派人偷偷出去探查的计划,过来给了我们顿教训而已。” “你那边呢?情况怎么样?” 许敬桓点头回答:“都按你之前说的办了。我想瀛王应该会以为是许承乾那边的人察觉到他的计划,应该会暂时打消炸毁京岚城的念头。” “要的就是这个暂时。”李惟楚拍拍许敬桓的肩膀,“能拖延一段时间便是一段时间。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没想到之前顺手从容启那边顺过来想研究研究的匕首,如今反倒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从许敬桓手里接过匕首,李惟楚小心将它重新放好:“地方已经找到了吧?” “打听到了地址,但没有去看。”许敬桓如实回答,“怕被瀛王发现。” “没事,知道了地方,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派人去察看都是一样的。” “如今瀛王一定以为人是许承乾那边派来的,会想另外的法子把火药给运送出去。”李惟楚回答他,“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好好部署一下,争取把他那些火药给全转移走。” 一千石的火药,想要做到这种地步可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嗯,辛苦你了。” “怎么秦将军他们那边还没有消息?” “不知道。” 虽然很担心许海晏的情况,但眼下许敬桓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你马上就要同周策去浪州打仗了,万事都应当小心。还有,千万不要在周策面前露了马脚。” “我知道。” 许敬桓让李惟楚好好休息,趁着守卫没有注意,赶紧一溜烟地离开了李惟楚的营帐。 没过多久,瀛王带着人也从外边赶了回来。 其他将军见到瀛王这么早从外头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外边可有什么新的情况?” “没什么新情况,一切安好。”瀛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许海晏的方向。 昨天晚上虽然许海晏没有被下毒药,但瀛王的所作所为显然让他彻底寒了心,,看向瀛王的眼神也变得同往日不一样。 只是瀛王始终把这当成是自己儿子同自己闹别扭,丝毫没有在意。 “周策将军同许敬桓将军今日出发去浪州,原本朕还打算为你们两人好好送行一番。”瀛王的语句中颇有可惜的意味,“但如今西北的战事吃紧,西青那边还等着朕去沟通,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你们自己。” “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嘱托。” 周策先做出表率应了瀛王的话,其他人也便跟着附和起来。等周策和许敬桓整合完队伍,瀛王便站在营地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大本营往浪州出发。 “阿晏,过来。” 送走许敬桓和周策,瀛王招手叫走了一直同李惟楚待在一起的许海晏。见李惟楚呆在原地看着许海晏离开的背影,瀛王索性连她也一块儿招呼了过来。 “阿楚,你也过来。朕跟阿晏说的话,你也可以听听。” “是。” 李惟楚应了声,跟在许海晏两人身后进了瀛王的营帐。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但李惟楚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心跳的厉害。 感受到身后李惟楚脚步的迟疑,许海晏放慢自己的脚步,慢慢到她身边来,微微弯腰牵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瀛王见两人牵着手走进自己营帐内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凝,面色跟着沉了下来。 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阿晏,后天朕要去西青一趟,你跟着朕一块去。” “去西青做什么?” “朕同西青国王有事情要商议。”瀛王答他,“你同西青国王的关系好,有你在,谈事情也要方便些。” “帮父亲分忧本就是分内事。”许海晏回答,“只是不知道父亲到底要谈什么事?” 瀛王看着一边静静待着的李惟楚,缓缓开口道: “朕这次去,是想同西青王商量你同静宜公主的婚事。” “什么?!” 第四百三十一章 和离书 西青王膝下并无太多子嗣,除了先王后留下来的曲林言曲林墨两个儿子之外,剩下的便是新王后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是从小被送来北辰长大的小公主曲静姝。因为曾经一同在皇家学院上过学的原因,曲静姝同许海晏他们的关系十分不错。另外一个便是在十五岁那年被远嫁拉克尔部落首领的静宜公主曲静宜。 早些年,以拉克尔部落为首的大大小小二十几个部落,在首领沃格玛的领导和团结下,给西青国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就连西青王的大儿子曲林言,也因为征讨部落失利落下了腿疾,这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后来西青王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嫁出自己的大女儿静宜公主同沃格玛示好,实际上是让静宜潜入拉克尔部落当卧底给西青王传递消息。 沃格玛原先还对静宜公主有所猜忌,后因为静宜的体贴温柔让他逐渐晕头转向放松警惕,对她的警戒心也逐渐放了下来,曲静宜才有机会不断收集情报提供给自己的父亲,西青王也才能在五年之后一举消灭拉克尔等部落。 而静宜公主也重新回到了宫里一直待着,再也没有嫁人。 论起年纪来,这静宜公主如今正好二十二岁,同许海晏年纪也相差不大。 “原本是准备让静姝公主嫁给你的,你们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静姝也喜欢你,也算是有感情基础。不过现在静姝已经成了东丽王的王后,这联姻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了可能,只能选择静宜公主。” “这静宜公主虽然嫁过人,但美貌无双,才德兼备,年纪同你也是正好相配。朕认为这门婚事十分不错,便想着这次带你去求亲。” 瀛王每说一句话,许海晏的心就跟着多谅一分。 父亲究竟在说什么?他怎么会让自己去同西青王的女儿联姻? “父亲!暂且不说我实在是配不上静宜公主,我已经有阿楚在身边了,怎么还能娶别的女子?” “为何不可?在北辰男人三妻四妾岂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为何父亲在母亲死后却迟迟不肯另娶?” “许海晏!朕警告你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夏如云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的词语,只要谁在瀛王面前提到了这个名字,都会承受瀛王雷霆般的愤怒。 “我不管北辰其他男人如何如何,儿子笃定了这辈子只会娶李惟楚一人为妻,其他人,不管什么公主也好郡主也罢,我都不会多瞧上一眼!” “你给朕住嘴!” 许海晏话还没说完,瀛王的一巴掌突然一下呼了过来。 瀛王同样也是习武之人,他的巴掌自然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巴掌。许海晏本就在气头上,面对这一巴掌一点准备都没有,一下被瀛王扇倒在地,嘴角甚至还渗出一丝血来。 “朕让你做什么,你只管做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儿子的话已经说完,这辈子我只会有一个妻子。” “是,你的确只会有一个妻子。” 瀛王冷哼一声,同一边沉默不语的李惟楚说道:“李惟楚,到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不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知道自己是说不动朕这个倔儿子的,所以把你给叫了过来。”瀛王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变化,眼神微微一跳,“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知道。” 听李惟楚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许海晏的眼皮跟着一跳,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向她的方向。 他还记得那天李惟楚看向自己的眼神。 “我会自行写下和离书同许海晏和离,让他安心同静宜公主成亲。” “聪明人。” 瀛王对于李惟楚的回答十分满意,“朕最喜欢的就是同聪明人交流。” “来人!” 瀛王的话刚说出口,一边的许迦便将早早准备好的笔墨给呈了上来放在一边的书桌上。李惟楚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踉跄着起身的许海晏,心头一紧,但勉力让自己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迈着步子往书桌的方向走去。 “李惟楚!” 还没来得及多往前走一步,李惟楚就已经被许海晏拽住了腿脚,“你——” “我只能选择这么做。”李惟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陛下说的对,如今正是我们需要西青帮助的时候,只有这样,西青王才能心甘情愿地帮助我们。如今我们虽然能压上许承乾一头,但总归还是有兵力上的悬殊。” “所以你就同意用我当筹码?” “这是陛下的意思。” “那你呢?你的意思呢?” 许海晏踉跄着起身,拉住李惟楚的袖子不肯松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 说起狠心的话来,李惟楚从来都不会嘴软,许海晏在她脸上甚至看不到一点留恋的情绪,“如今我答应了陛下的请求,你自然也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允许!” “向来只许男子给女子写休书,难道还不许我们女子写和离书了不成?” 李惟楚一咬牙,一下推开一直拉住自己不肯松手的许海晏,走到书桌边上,大手一挥写下了“和离书”三个字。 许海晏见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跟着变得通红,冲上来就要把李惟楚手下的那张纸给撕碎:“李惟楚!你要敢继续往下写一个字,我——” 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出口,瀛王同旁边的许迦使了个眼神,他便立刻过来止住了许海晏的呐喊。 无论许海晏如何挣扎,李惟楚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完全不受阻碍地在纸上写好了和离书。 甚至连眼泪都没流一滴。 瀛王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对许海晏根本就不在意。 “陛下,写好了。” 李惟楚低头看着自己完成的和离书,讪讪放下笔,同瀛王开口说道。 “很好。”瀛王接过她递过来的和离书,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满意地点头,“朕会让他赶紧签字的。” “陛下放心,楚王府的军队依旧受陛下您调遣,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瀛王刚准备开口问这句话,却不曾想她居然自己主动提了出来,“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两个人的月亮 “李惟楚!” 眼见着她已经走出营帐外,许海晏起身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签字的。” “不管你签不签,我们和离的事情迟早都会变成既定的事实。” 李惟楚没有同他多说别的话,回过身来的时候,眼神中尽是决绝,“只不过你早些签下,对你对我都好。” “你是不是在知道父亲同楚王府的事情之后就有过这种想法了?” 许海晏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李惟楚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能解释清楚。 本来没有想好该怎么同他说,既然许海晏这么认为,李惟楚索性也就直接顺水推舟,回了他的话:“没错。从那天起,我就准备同你和离了。” “那你那天对我说的话也是假的?” “只是骗你的客套话而已。” 每多说一个字,心上的疼痛便又加剧了几分。李惟楚如今虽然面无表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你居然还真当真了。” “我从前便同你说过,只要你说的话,我每一个字都相信。”许海晏不自觉地捏紧了她的手,痛的李惟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用力甩开,李惟楚冷哼一声,“那如今我说的话,你又为何不信了?” “我……” “你只管签了这和离书,其他的事情,你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就是了。”李惟楚的眼神往营帐内的瀛王看了眼,“火药的事情,我依旧会想办法解决掉。你只管跟着陛下去西青就好。” 原本以为李惟楚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自己。但许海晏没想到她依旧能够从容不迫地说出这些话来。许海晏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眼神死死地盯着李惟楚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破绽来,只是对方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似的,眼神甚至比起从前还要平静。 感觉胸口有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许海晏不想在李惟楚面前露怯,“我不会签字的。” “自然有人会让你签。” 李惟楚不敢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多待下去,只同他微微弯腰算是告辞,转身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李惟楚就忍不住想回头多看他一眼。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她和许海晏都不能再活下去。 感觉自己的眼泪从眼眶转了出来,啪嗒一声正巧打在自己的鞋尖上。鞋尖那精巧的红色海棠花刺绣被泪水浸湿变得殷红。 就像一滴血泪掉在了鞋子上。 “对不起阿晏,为了北辰所有百姓,我只能这么做。” 许海晏还在营帐外看着李惟楚离开的背影,瀛王从营帐内走出来,幽幽站在他身侧:“李惟楚是个聪明人。” “什么意思?” “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自己和楚王府剩下所有人的性命。”瀛王淡淡地说道,“要是她不肯放人,朕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和那些人。” “你疯了?”许海晏震声道,“如今正是我们根基不稳的时候,要是动楚王府的人……” “李惟楚现在都拿捏在朕手里,他们敢怎么样?” 许海晏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给秦定安下的毒药,心中突然一颤:“你不会给李惟楚也下了那天那种毒药吧?” “怎么说李惟楚曾经也算是朕的儿媳妇,朕当然不会这么随意地对待她。”瀛王的笑容在许海晏眼中看起来实在有些瘆人,“朕给她下的,可不是秦定安身上那种普普通通的毒蛊。” “而是枯血丹。” 枯血丹?! 怎么会是枯血丹?! “父亲!你怎么能给阿楚下枯血丹?!那可是害死母亲的毒药!” 许海晏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父亲居然会给李惟楚下枯血丹。 “也只有枯血丹能配得上朕这个聪明伶俐的前儿媳妇不是?”瀛王的笑声如同一记重钟敲在许海晏心里,“枯血丹的药效你也清楚,要是没有解药续命……” 那天母亲脸色苍白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只要一想到李惟楚最后也会落道这个结局,许海晏便再也顾不上其他。 若是同李惟楚分开能保住她的命,就算让他死他便也心甘情愿。 “我签。” 许海晏走进营帐内,静静地站在方才李惟楚写下的那张和离书面前,久久无法平静。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瀛王的方向,许海晏抬手从笔架上拿起笔,在李惟楚的名字边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第二次将自己的名字同李惟楚的并排在一起。 第一次是他们成亲时的婚书。 签下自己的名字,许海晏将那纸和离书翻过面盖上不再去看,将笔放回一边:“我签好了。” “你记得将解药给阿楚。” “那是自然。” 瀛王将和离书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朝他摆摆手,“今天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明天便出发准备去西青。” “明天?不是后天吗?” “总归是夜长梦多。”瀛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要是多在这待几天,难保你不会后悔做下如今的决定。” “我既然已经签字,就绝对不会反悔。” 从瀛王给李惟楚下枯血丹的那一刻起,许海晏就已经没有将瀛王当成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从前那个虽然冷傲性格有些孤僻但依旧亲切的父亲,或许在母亲走的那天,就也已经跟着去了。 “我先走了。” 许海晏大步往营帐内走去,脑子里却全是李惟楚对自己说那番决绝的话时的场景。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手背的青筋暴起,才能稍稍转移自己的情绪。 …… 李惟楚今天一天都没怎么睡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李惟楚都没有任何要入睡的意思。见外头天色不错,索性披着一床毯子走出来坐在营帐内,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还记得之前在京岚城丞相府里的时候,也这样同许海晏并肩坐在屋顶上看过月亮。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这种可能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静宜公主 第二天,瀛王便带着许海晏以及一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青的方向去了。端木臻和秦定安过来给他们送行,左等右等却不见李惟楚的踪影。 坐在马上的许海晏也只淡淡地往端木臻他们这边的方向扫了眼,没有见到李惟楚的影子,便立刻将自己的目光给收了回来。 “李惟楚怎么还不来啊?”端木臻着急得直跺脚,“虽然已经和离,但是好歹也算是夫妻一场,真的任何留恋都没有吗?” “正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才不敢出来才对。” 秦定安同许海晏招手,看着他同瀛王两人出发的背影,跟着叹气一声,“要是多看一眼,李惟楚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说不定在那一刻就分崩离析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端木臻回他,“我看李惟楚昨天也一直好好的,今天早上也没有任何要难过的意思。要么时她伪装的实在太好,要么就是她对许海晏根本就没有意思。” “所以这便是李惟楚最可怕的地方。” 秦定安想到今天早上李惟楚眼睛底下那即使扑了粉还是有些乌青的眼圈,就知道她并非像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平静。但她却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完美隐藏自己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喜怒不形于色,你见有几个人能做到?” “你说的也对,从前在宫里当官的时候,就从来没见许承乾有过什么大喜大悲的情绪。”端木臻接道,“所有人都想要揣摩许承乾的情绪,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瀛王也是同样的人,所以才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李惟楚到底为什么要同许海晏和离?” “她方才不是还说有话要同我们讲吗?说不定就是说的这件事。” 秦定安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就算许海晏不在,她还有我们。而且如今不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 想到连李惟楚和许海晏如此恩爱的两人都走到了和离的局面,端木臻不知为何有些心悸。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秦定安,她忙不迭走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没什么。” 端木臻什么都没有说,但秦定安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看了眼她牵住自己衣摆的手,过来握住它让她安心。 …… 虽然尽力紧赶慢赶,但去西青还是花了许海晏他们整整二十多天的时间。许海晏这些天一直没什么心情吃饭,在马上颠簸这么些日子,到西青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袍都跟着宽松了许多。 曲静姝见到他的时候,快步跑过来环抱住他,都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海晏哥哥,你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了,怎得清减了这么多?” “我没事,只是没什么食欲,吃不下饭罢了。” “河豚姐姐怎么没有来?” 曲静姝松开环住许海晏腰间的手,朝他身后左看右看都没有见到李惟楚的身影,开口问道。 “她有事,所以没有跟过来。” “难怪没有食欲,原来都是相思病害的。” 曲静姝笑眯眯地打趣他,“河豚姐姐没来也是对的。这么多天车马颠簸,跟着受苦,最后海晏哥哥你还不是得心疼好一阵?” “静姝!”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西青王就赶紧过来要把曲静姝拉走,“这都要当王后了,比起从前反倒更加不守规矩了。” “东丽王那样杀伐果断的人都能这般宠静姝公主,受的约束反倒比在自家少,那比起从前自然是更加活泼。” 瀛王也跟着西青王的步子往这边靠过来,“静姝公主真是好福气。” “同那样一个泼皮无赖一块儿,哪算得上什么好福气?” 被瀛王这种长辈当面调侃自己和燕绥,饶是曲静姝这种天真活泼的性子也没忍住害羞了起来,“瀛王叔叔可不要再提那个无赖了!” “可不能再叫瀛王了。”听见曲静姝喊出瀛王,西青王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如今应当叫瀛帝才是。” 曲静姝前段时间一直跟着燕绥到处吃喝玩乐,因为被保护的太好,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就不清楚。听见瀛王变了称呼,曲静姝还兴奋地说了句:“伯伯你当皇帝了?” “静姝!” “无妨无妨。” 瀛王朝西青王摆手,还拍了拍曲静姝的头,“没错,伯伯现在是皇帝了。” “那还真是要恭喜伯伯了!” “阿碧,带公主下去休息。” 西青王生怕曲静姝再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会出事,赶紧叫一边的婢女把曲静姝给带了下去。 “海晏哥哥!下次记得带河豚姐姐过来玩!” “公主公主,赶紧走了。” 看着曲静姝离开大殿,西青王的心才算是终于冷静下来,“抱歉,让您看笑话了。” “没有。” 瀛王对曲静姝这种小丫头并不感兴趣,“静宜公主呢?” “她还在寝宫准备,等会儿就过来了。”西青王回答,“烦请陛下您稍等片刻。” “让静宜公主慢慢来便好。” 西青王点头,带着瀛王到了旁边的偏殿等候。许海晏从头到尾一直情绪低落,瀛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了他警告:“等会儿静宜公主就到了,你若是不想李惟楚有事,就好好按照朕说的做。” “知道了。” 西青王同瀛王两人随意聊了会儿,外边公主的侍女就过来通报说静宜公主已经来了。许海晏抬头往曲静宜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她迈着缓缓的步子走进殿内。 静宜公主,人如其名,生的一张温婉却又大气的脸,举手投足间尽是典雅的气质。同曲静姝天真浪漫的性子不同,静宜公主成熟稳重,秀外慧中,这才刚走进殿内,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若是阿楚在,说不定又得盯着人家看上许久,然后眼巴巴地望着说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看的仙女姐姐吧。 许海晏这般想着,心中不由得气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四百三十四章 联姻 “如今瀛王的情况你们也清楚,他要是真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恐怕比起许承乾在位的时候更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状态。” 李惟楚同坐在自己面前的端木臻和秦定安说道,“所以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抓紧时间扶持新王。” “所以你的目标是许海晏?” “从目前来看,许海晏是最佳选择。”如今提起许海晏的名字,李惟楚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心口一颤,“如今除了瀛王,便只剩许海晏的声望最高。原本同静宜公主联姻的应该是瀛王,但因为母妃的原因,瀛王应当不会随意再娶,这静宜公主便成了我们的机会。” 虽说曲静姝同他们关系不错,但毕竟是涉及到战争和王权争夺的大事,仅仅依靠关系好这几个字,恐怕还不足以让西青王把兵力借给他们。 但若是联姻,这盟约虽不是牢不可破,但比起口头约定也算是要牢固许多。 “如今瀛王有意用许海晏同静宜公主联姻,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再给自己增加外援。但真正同西青产生联系的是许海晏,那西青王借过来的兵力,也就同许海晏有直接关系。” 许海晏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同静宜公主联姻之后应该怎么做。 “静宜公主虽然曾经成过亲,可毕竟也是一国的公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灭了门的楚王府后裔,自然不能我做正妻她做妾。” 端木臻没有接话。 她也知道李惟楚的性子,即使还有她做妾这个选择,她也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与其这般让自己委曲求全,长痛不如短痛,直接一纸和离书撇清两人的关系,反倒成了李惟楚最佳的选择。 只是…… 这短痛,如同一把长枪,直挺挺地刺进了李惟楚的心脏,血流不止。 转头看她沉默的样子,气氛在霎时间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现在应该已经同静宜公主见面了吧…… 他们都说静宜公主美貌无双如同天仙下凡,许海晏那么好看,他们两个一定很般配。 李惟楚低头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那个腥红的血玉吊坠,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一滴眼泪忽的一下打在那吊坠上。 …… “瀛帝陛下,这位便是本王的大女儿,静宜公主。” 见自己的女儿身着一身碧色的西青服饰,如同莲花池内粼粼的碧水,又如同春日里新发的嫩绿,翩然出现在大殿之上,西青王也忍不住有些小骄傲,“静宜,这位是北辰来的瀛帝陛下,这位是晏王许海晏。” “见过瀛帝陛下,见过晏王殿下。” 虽然一直听说过静宜公主的名字,但瀛王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虽说曾经嫁给过拉克尔部落的首领,经历过那样一番变故,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清澈,如同一弯湖水清澈透亮。 “怪不得一听西青王提起自家静宜公主的名字,就总见到他有些骄傲的眼神,原来静宜公主竟然是个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着这般素色,也能这般好看。” 许海晏还在低头想着李惟楚的事情,直到旁边的瀛王咳嗽两声给他信号,他才反应过来:“见过静宜公主。” 曲静宜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传闻中晏王许海晏能文能武,是个同翡翠一般的君子人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许海晏同样也回敬她一句,“静宜公主才是惊为天人,如同皓月之辉,叫我等望尘莫及。” “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西青王听见许海晏居然能用这样的话来形容自己的宝贝女儿,原本还觉得两人联姻的事情会因为李惟楚总会有些阻碍,但现在看来,两人之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看来晏王对本王的女子印象不错。” 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想到了李惟楚说过的话,许海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她:“静宜公主美貌无双,自是一眼万年。” “静宜。” “父亲。” “你带着晏王在宫里到处转转吧。”西青王同曲静宜说道,“晏王初来乍到,对我们西青的王宫不太熟悉。正好你们两个也借着这个机会互相了解一下。” 曲静宜微微抬眼,眼神往许海晏的方向淡淡地扫了一眼。 他的心思明明就不在这个地方。 “是。” “麻烦静宜公主了。” “客气。” 许海晏从座位上走出来跟在曲静宜身后,原本还有两个宫女也跟着走了出来,走在前边的曲静宜抬手朝她们挥了挥,示意她们都各自退下,只留下自己和许海晏两个人。 两位宫女朝她告退,便立刻离开了二人身侧。 许海晏知道她定是有话跟自己说,往前多走了几步追了上去。 “看来这两人倒是意外的合得来。”西青王和瀛王两人见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本王之前为了统一西青,将静宜远嫁到拉克尔部落那么多年。如今能给她找到这样优秀的一个夫婿,也算是本王对她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应该说我们家阿晏能找到静宜公主这样的妻子,是他的荣幸才是。” “本王的静宜,虽然已经嫁过一次人,但眼光却依旧很高。”西青王回答,“但方才看她对晏王的表现,对晏王应当是很满意了。” “这些小年轻的事,就让他们小年轻自己去谈吧。”瀛王说完这话,脸色便随之一变,“接下来应该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才对。” “陛下之前派人送来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了,就是不知道陛下……” “东西朕已经带过来,你们只需要按照之前同你们说好的那样做就好。” …… 许海晏同曲静宜之间的氛围显得稍微有那么些尴尬。 走出大殿之后,许海晏便一直站在静宜公主身侧。她只是带着许海晏在宫里到处瞎转,却一直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等到走到一处凉亭前,曲静宜才终于侧过身来同他说话。 “我们去前面坐坐吧。” “好。”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拥立新王 虽说曲静宜之前已经将身边两个宫女屏退,但见到两人坐进凉亭之后,在附近随时准备侍奉的宫女们立刻将准备好的点心端上石桌。等到东西都端上来之后,曲静宜同他们淡淡地说了声:“你们去别的地方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靠近。” “是。” 同方才在大殿上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此刻的曲静宜声音冷冷的,好像一点都不想同身边的人沾上关系。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一年前已经同一个叫李惟楚的人成亲了吧?” 骤然从别人口中听见李惟楚的名字,许海晏端着茶杯的手突然顿在空中,迟疑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将茶杯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没有要隐瞒静宜公主的意思,只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嗯,她的确是我的妻子。” “那如今你还来西青同我父亲商量联姻的事,莫不是要让本公主做你的妾室?” 曲静宜咄咄逼人,许海晏却好像一点都没感受到似的:“不过半个多与前,我已经同她和离了。如今已是一别两宽,互不相干。” “这些年我虽然一直在拉克尔部落,最近一段时间才重新回到王室,对外边的消息不是很灵通。但我还是知道,北辰里的所有老百姓都说,你同李惟楚郎情妾意如胶似漆,郎才女貌,是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怎的突然和离了?” “自然是为了求娶公主你。”许海晏没有同陌生人倾诉心事的习惯,“公主自然不能做妾室,而她同样也不想委屈了自己,所以便主动同我和离了。” “这李惟楚倒是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烈性子。平常人家的女儿,居然还想跟本公主平起平坐——” 曲静宜碎嘴多说了几句,却不曾想这句话正好踩到了许海晏的雷点上,他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就算你是公主,也没有资格出言不逊这般讽刺别人。” “而且,就算你甘愿做妾,阿楚也不会愿意跟别的人同享一个丈夫。” “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 许久没有被人这般粗鲁地对待,曲静宜微微一愣,旋即开口说道,“你这种态度,本公主现在倒是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帮你忙了。” “我有什么忙需要你帮?” “那小姝帮燕绥带给我的信,你又如何解释?” “信?” 从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许海晏跟着变得一头雾水,“什么信?” “东丽王交过来的,说让我想办法帮你坐上皇位的信。” 曲静宜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许海晏面前,“你自己看吧。” 低头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体,许海晏确定是燕绥的亲笔信无疑,拿起信封将里头的信拿出来仔细阅读。 “许海晏,好久不见。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本王带着小静姝游山玩水一段时间,北辰便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实在是让本王有些意外。不过你父亲同北辰皇帝积怨已久,想来爆发皇位之争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不过在此之前,本王有些话想跟你说。” “前些年本王尚且年轻之时,总是想着不断扩张自己东丽的版图,将东丽国发扬光大。这些天带着小静姝在我们东丽,还有别国领土到处走了走,见着那些安居乐业的百姓,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做错了一件事。” “扩张版图弘扬祖宗基业的确了不起,但能够守住本来的领土,让东丽的百姓能够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也不失为一个明君。这便是本王如今的想法。” “只是后来听闻瀛王有心争夺皇位,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也变得更加强烈。许承乾在位之时便一直有心吞并我东丽,你的父亲你你自然是比本王更加清楚。他的野心如何你不会不知道。要是他真的当上了皇帝坐上那把龙椅,恐怕不仅我们东丽,连西青都会难以逃脱。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通过小静姝,本王已经同静宜公主搭上线商量此事。要是你也同意的话,我们会尽全力将你扶持到那个皇位。”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本王的意见。” 底下是燕绥的签名。 同许海晏之前印象当中的燕绥似乎完全变了个样似的,如今的燕绥从这信件上来看,像是已经完全收敛起了自己的锋芒。 看来曲静姝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啊。 “看完了?” “嗯。” “我同东丽王的看法一样。若是让你的父亲当上北辰皇帝,恐怕我们西青也活不长久。”曲静宜开口道,“如今我的大哥曲林言因为腿疾已经失去了竞争王位的资格,而我的二哥曲林墨又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要是我嫁给你,我也可以借着你的力量坐上西青的王位。” 没想到静宜公主看起来柔柔弱弱,心里却有着这般想法。 “当然,我带给你的好处也绝对不会只有西青军队支援这一个好处。我在拉克尔部落待了这么多年,我父亲从拉克尔那儿收服过来的军队,如今只听从我的调遣。要是我们两个联手,加上东丽王的势力,就算要正面同瀛王抗衡,也并非不无可能。” 曲静宜说了许久,见许海晏一直没有说话,便开口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你们的提议的确很让人心动。” 按照他们的意思,只要自己和西青联姻,东丽王,西青王,明面上是瀛王的势力,实际上都成为了他手底下的人。再加上这么长时间以来许海晏在百姓心中的声望,即使越过瀛王顶替许承乾成为新的天下之主,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只是我并不想当皇帝。” “你不想当皇帝?!” 曲静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又问了一遍,“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亲叔叔,如今正因为这个皇位争的头破血流,为了增加自己一丝胜算不择手段拉取周边势力,甚至连你的父亲都已经到了要卖儿子的程度。你却同我说你没有要当皇帝的想法?” “我从来就不想当皇帝,一直都是。” “你倒是连你父亲的半点野心都没有继承到。” 第四百三十六章 合作愉快 “人往往是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容易失去什么。” 虽然曲静宜毫不客气地讽刺着自己,但许海晏并未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让人怀疑方才曲静宜说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父亲想成为皇帝,想心无旁骛地同母亲在一起,最后反倒因为他如此执着的原因,母亲离开人世,他自己也一直没有走出来。” “我不想自己成为他这样的人。” “哼。”曲静宜冷笑一声,“话说这么好听,最后你还不是同李惟楚和离了?” “这不过一时权宜之计罢了。”许海晏沉声道。 “那看来,你并不是很想同我联姻?” “公主想同我联姻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坐上未来西青王的位置,寻求外援而已。”许海晏一针见血提出了问题所在,“即是如此,那即使我不坐上那个位置,也能够解决。” “什么意思?” 听许海晏话里的意思,这事儿还有另外能回旋的余地。 “有人比我更适合那个皇位,也更需要你们的帮助。”许海晏没有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字,“你们只需要把他当成我就行。” “你连人选是谁都不敢告诉我,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的父亲是被许承乾害死的,最近这段时间在军中和百姓当中也有很高的声望。要是你有留意过北辰的消息,应当对他很熟悉才是。” 被许海晏这番提醒,曲静宜也终于想起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应该就是许敬桓无疑。 许敬桓这段时间因为军功显赫的原因受到很多人关注,只不过因为名气没有许海晏之前的大,所以关注度相比许海晏自然要低些。 但毕竟曲静宜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自然不能随便相信许海晏的一面之词:“我们从未见过许敬桓,也不了解他。自然不能因为你这么一说就随便搭上我们整个身家。” “那是自然。”许海晏回答,“你还有时间去调查一下许敬桓,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父亲还会在西青待上许久,同燕绥那边说明也完全来得及。” 曲静宜点头,旋即立刻在心里盘算派谁去北辰打探一番许敬桓的情况。 今日来西青办事还算是顺利,原本还害怕曲静宜只是一个寻常公主,就算自己有这种想法,恐怕也不会轻易被答应下来。没想到的是,曲静宜居然比自己还要着急,更快一步同自己说了自己的计划。 他才想起,一个能在拉克尔部落潜伏这么多年不露任何破绽的人,会是什么寻常公主? 忽然想到了什么,曲静宜开口同许海晏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公主请讲。” “前几天我偶然见到你父亲给我父亲送信,只是我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曲静宜说道,“原本我以为只是说此次瀛王来西青的事情,但父亲在读信的时候特意屏退了下人,肯定不只是那么简单。” 曲静宜这般一提醒,许海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只能先将这事儿记在心里:“我知道了。” “说起来,我们两个恐怕在外人眼里都算是‘不孝子女’了吧。”同许海晏这般聊了一会儿,曲静宜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同他聊得来,“你阻止你父亲登上皇位,而我却在父亲还没退位的时候,就想着继承父亲王位的事。” “你恨你父亲吗?” “如何不恨?” 为了完成自己的宏图,在她只有十几岁年纪的时候就把她送到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这么多年都没有过来看她一眼。当自己被沃格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的好父亲还要求她想尽办法得到对方的信任,获取拉克尔部落群的情报。 在拉克尔部落的那几年,是曲静宜人生中最黑暗的五年。 女子的身份地位,在拉克尔部落里也就比奴隶高上那么一点。她虽然面上是沃格玛的王后,实际上却每天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她就像是一个奴隶,每天受着沃格玛的摆布。最开始的时候,因为觉得自己是西青派过来的卧底,每天用鞭子抽打自己几十下想让自己招认。到后来好不容易放松了他的警惕,他却依旧以鞭打自己为乐。 她的身上全是这些年留下的鞭子的痕迹。 她不想让人看见,更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这些年生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所以总是一个人偷偷洗澡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疤痕,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复仇。 直到后来她亲手杀了沃格玛,提着他的头站在所有部落首领面前的那一刻,缠扰了她那么多年的噩梦才终于宣告结束。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宫里,原本还因为他这段时间对自己百般照顾以为是对自己有着补偿的意思,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又这般马不停蹄地要把自己送进另外一个坑。 明明是同样的父亲母亲所生,曲静姝就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最后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毫不费力地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自己,忍受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替西青奉献了这么多,最后却连父亲的半点青睐都得不到。 她并不怨恨曲静姝,反倒为她能这般自由自在地生活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她只怨恨给自己带来这一切的那个人。 只有自己手里有了权力,才能彻底摆脱这些噩梦。 正是因为如此,大哥曲林言才会答应说要帮助自己坐上西青王的位置。 “很庆幸未来的合作对象是你,这样也能省却我许多烦恼。” 曲静宜端起旁边的酒壶给许海晏斟了一杯酒,旋即端起酒杯来:“来,我敬你一杯。” “多谢公主。” 许海晏同样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我也要感谢公主才是。” “谢我什么?” “谢谢公主告诉我,什么叫做韬光养晦,收敛锋芒。”许海晏微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四百三十七章 喜讯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于瀛王来说全都是值得好一番庆贺的大喜事。西青王同意双方联姻的事情,而静宜公主和许海晏两人之间的发展也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在刚定下两人的婚期不久,周策那边也紧接着传来了好消息。 因为许承乾的兵力都集中在西北部的原因,浪州的防御能力实在抵不住周策的许敬桓的组织进攻。两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浪州这个重要的城池。最重要的是,浪州附近的几个大州县,居然全都在许敬桓的劝说之下归降了瀛王。 这个消息传到远在西青的瀛王那儿之后,瀛王高兴的险些没有缓过来。 “这个许敬桓的能力倒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此刻,瀛王正同西青王一起在殿内欣赏歌舞,许海晏和静宜公主同坐在一侧,互相替对方斟酒。坐在一边的曲静姝却满脸写着不高兴,但又被父王警告无数次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脾气。心中气闷了半天,同一边的宫女说了声便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转悠去了。 许海晏知道她是因为李惟楚的事情在跟自己生气。他不想让自己同曲静宜结盟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也就没有同曲静姝说起这件事。 更何况,他同李惟楚两人和离的事情也是事实,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倒还不如不说。 “那还真是双喜临门啊!”西青王高声道,“静宜跟晏王订婚,瀛帝陛下又逢此大喜,真是可喜可贺!” “如今定都随州的事宜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等到后续队伍把东西全都搬过来,阿晏和静宜公主的婚事也就可以操办起来了。”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西青王见到自己的女儿能有这样一个好归宿,也感到十分高兴,“静宜啊,再过几天,你就要成为北辰的媳妇咯——” “我永远都是父亲的女儿。”曲静宜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多谢父亲为女儿如此筹谋。” 瀛王抬眼见到曲静宜的眼神,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只有许海晏知道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西青王当真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感谢自己,完全没有瞧出别的意思。见到女儿说出这番话,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了下来:“静宜啊,父亲前些年委屈了你,希望你不要怪罪父亲。” “父王说的哪里话。”曲静宜淡淡说道,“为西青分忧,本就是我作为长公主的分内职责。若非父亲运筹帷幄,恐怕收归拉克尔部落群还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你能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西青王抹掉自己即将掉下的眼泪,走下自己的位置来到曲静宜面前。许海晏觉得自己再坐着有些不妥,也跟着站了起来。 “阿晏,你也算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了。本王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好好对我们静宜。” “请父王放心。” 许海晏很会投其所好,这一声父王直接叫到了西青王心坎里。激动的西青王连连说了好几声好。虽说曲静姝已经同燕绥有了婚约。但燕绥毕竟是东丽王,同他的地位是一样的,自然不可能叫出这声父王。 而曲静宜之前嫁的沃格玛更是不可能叫出这样一声称呼。 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要叮嘱许海晏,听到这声父王之后,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将曲静宜的手牵过来搭在他的手心里,“静宜就拜托你了。” “是。” …… 这边的瀛王正在歌舞助兴,另一边,京岚城内的许承乾却被容启气的将自己桌上名贵的砚台给摔在了地上:“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浪州都守不住!” “陛下,谁也没想到许承庆这招声东击西啊……” 容启收到消息说浪州有一处矿脉之后也是大为震惊。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可见许承庆为了得到浪州这个城市计划了多少年。 如今浪州已经成为了许承庆手下最重要的一个城市,防御定然也会随之加强。他们想要再把浪州给夺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更何况,在这段时间的交锋当中,许承乾已经损失了不少大将。徐中骍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因为太激进被对方的周策在战场上直接砍去头颅不说,就连姚观这样老成的将领都被瀛王派人成功暗杀,遗体还被五马分尸之后扔在京岚城城门口,把北辰百姓们都给吓了一跳。 街头巷尾都在传,说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陛下,现在外头有些谣言……”崔咏皓见许承乾动这么大的怒,差点连话都不敢再继续说,“说京岚城马上就要被许承庆占领,北辰马上就要换新主人了。” “一群无知小儿。” 许承乾冷哼一声,“只要京岚城还在,朕就不会倒。” “陛下,如今许承庆已经在随州定都,而且还同西青的长公主静宜公主联姻。这曲静宜成了他的儿媳妇,燕绥又是他儿媳妇的妹夫,这连带关系,对我们来讲十分不利啊……” “哼,只有无用的人才会拼了命的寻找外援。”许承乾也对联姻的事情有所耳闻,“要是朕没记错,同静宜公主联姻的,应该是许海晏才是吧。” “嗯。” “按照李惟楚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同意自己的丈夫再娶才是。”许承乾说道,“有李惟楚的消息吗?” “听探子传消息过来说,李惟楚半个多月前已经同许海晏和离,不过现在还跟着端木臻他们的队伍往随州的方向出发。” “没想到她居然还待在那边。”许承乾不屑地笑了笑,“倒还真是个受虐的体质。” 容启见他突然提起李惟楚,知道他大概是又有了新的打算:“陛下是准备……” “许久未见,朕想找个机会同她碰个面。”许承乾大笑一声,“朕的侄子为了西青的公主抛弃自己的发妻,朕自然要好好为她讨个公道才是。” 第四百三十八章 林间偶遇 许海晏即将同静宜公主在新都城随州举办婚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李惟楚的耳朵里。彼时,她正同端木臻等人跟着大部队往随州的方向出发。所有人在听见许海晏和曲静宜联姻消息的时候,都跟着兴奋起来。 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许海晏曾经有过她这样一个妻子似的。 只是偶尔还有那么几个人记得,许海晏和李惟楚成亲时那段记忆。 “丞相大人不是同大才女李惟楚成亲了吗?怎的还要娶西青的静宜公主?” “嗐,男人三妻四妾岂非再正常不过的事?” “当时丞相大人同李惟楚成亲的时候阵仗不也这么大?” “慎言慎言。”听旁边那人一直喊着丞相大人,赶紧出声提醒他,“可别再叫丞相大人了,应该喊晏王。” “总是一会儿这个王一会儿那个皇帝的,真叫人分不清楚。” “这李惟楚毕竟只算得上是个落魄的千金小姐,同西青的公主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人家那西青公主背后可是整个西青,李惟楚背后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反倒身上还背了血海深仇。” “这么说,许海晏娶西青公主好像也就可以理解了啊?” “那是自然。西青公主一同许海晏成亲,瀛帝的势力就可以算得上是扶摇直上。恐怕没多久,也就能结束我们如今这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咯——” “唉,管谁能打赢,我是不想再继续过这种日子了。每天害怕什么时候仗就突然打到自己家门口的日子真不好受。”穿着蓝色粗布衣裳的大叔嘀咕道,“反正不管哪个人当皇帝,我们老百姓总是得受苦。”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这儿叨叨,真不怕被人听见了随时让你掉脑袋啊!” 两个男人原本正在外边漫无目的地聊着天,那个蓝衣大叔的媳妇过来见他又在这儿嚼舌根,气汹汹地过来拎起他的耳朵:“让你买的菜买了吗?还在这儿叨叨叨的!” “你这婆娘!你让我买的菜这不是已经买好了吗!我唠会儿嗑都不行?” “你唠嗑唠嗑能唠出点啥?难不成许承庆听见还能觉得你唠的有道理立刻给你封个大官不成?” “慎言!” “赶紧给我回家!” “所以说你们婆娘就是目光短浅……要多关心国家大事知不知道?” “你不如多关心关心我们酒坊里的酒吧!” “你这……” 夫妻两个骂骂咧咧地离了这个地方,李惟楚在一边放下自己手上拿着的一个老虎娃娃,好不容易脸上多出的喜色也跟着瞬间消失。 端木臻看着方才那对夫妻离开的方向,回头拍拍她的肩膀。原本是想带她出来走走让她心情变好些,结果没想到反而让她心情变差了:“嗐,那些人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那么当真的。” “没有当真,因为他们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李惟楚叹气一声,转头同端木臻说道:“你同秦定安不是还有事情要忙么?你赶紧先过去吧,别老过来看着我了。” “诶你这人,我还不是担心你。” 端木臻不满地叨叨两声,顺手给自己方才拿在手中把玩的拨浪鼓付了钱递到李惟楚手上,“这拨浪鼓给你玩。” “我又不是小孩。” “但是玩小孩的东西能让人开心!” 端木臻最后叮嘱了李惟楚一声让她自己小心,旋即回过头去往行宫的方向去了。看着端木臻离开的背影,李惟楚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拨浪鼓。 “你说到时候我们会先有男孩还是女孩啊?” 成亲那天晚上,许海晏抱着她轻声说道。 “我想要女孩!”李惟楚把脚搭在他腰上,再次往他怀里蹭了点,“女孩可爱!我好早就想要女孩了!小脸圆圆的像糯米团子,再扎两个小揪揪简直不要太可爱!” “嗯,我也喜欢女孩。”许海晏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女孩像你一样可爱,挺好。” “那是,我天下第一可爱。”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是什么时候想生女儿的?”许海晏低头看向怀里的李惟楚,“难不成你老早之前就想着要嫁给我了?” “不要脸!” 被许海晏这么调戏,李惟楚张口就在他肩膀上咬了口,留下一排牙印,“懒得跟你说,我睡觉了。” “不许睡觉。” “怎么?成亲之后你连睡觉都要管着我了吗?”李惟楚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我就睡。” “那我看你今天晚上到底睡不睡得着。” 许海晏坏笑着,伸手就往李惟楚腰间的方向去挠痒痒。李惟楚被挠得恼火,脸却总是一下没忍住大笑出声:“许海晏!你再闹我!” “我就闹。” “你再闹我不给你生女儿了!” “那我不闹了。”许海晏俯身看向她,“我们办正经事。” “许海晏你——” 等回过神来,李惟楚手里已经拿着拨浪鼓走到了随州城边上。穿过林间的风拂过李惟楚的脸,吹醒了她一点点困倦的感觉。 这段时间她一直没什么精神,总是时不时就犯困。虽然许久之前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但但真的来临的时候,李惟楚有种随时会被击垮的感觉。 或许出来走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沿着林间的小路往里边走,听见周围传来的鸟叫声,还有隐隐约约从林间传来的笛声。好奇是谁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李惟楚努力辨别着笛子的方向摸索着往前走。 就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久不见,李惟楚。” “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见到你。”李惟楚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许承乾,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朕可是特意过来见你的。” “如今随州已经彻底成了瀛王的地盘,你这般贸然前来,真不怕被人发现带走?” “朕一个人想来就来,想走自然也能走。”许承乾朗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来喝杯茶?” 李惟楚没有接话。 “放心,附近只有我一个人。”许承乾已经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我要真的想带走你,恐怕你也活不到现在了。” “那就请带路吧。” 第四百三十九章 棋局之中 李惟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随州城的竹林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间竹屋。 之前被燕绥带到随州的时候跟着他来过这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更别说后来一直被软禁在隋府,自然不会有出来闲逛的机会。见李惟楚四处打量的样子,同她说道:“这附近的竹林是之前来行宫游玩之时我让崔咏皓按照阵法种下的,我的竹屋就藏在这里头,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不会被发现。” 倒是忘记许承乾还精通阵法这件事了。 许承乾将她请进竹林小屋,将原先准备好的茶具给拿出来。李惟楚轻笑两声:“你倒还真是好心态,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来这个地方请我品茶。” “你不也是?”许承乾一边沏茶,一边抬眼看向李惟楚的方向,“许海晏都要和别人成亲了,你还在随州这个地方到处乱走。” “若是故意大老远过来嘲讽我的话,那也不必如此。” “我好歹算是你的长辈,说话还是要客气点。” “你也只不过比我长十几岁而已。”李惟楚抬头看了眼许承乾这张看起来也就差不多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更何况你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几岁。” “那就全当你在夸奖我了。” “所以你今天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李惟楚低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莫不是见我已经同许海晏和离,想让我投靠你?” “是有这么点意思。” “那你可以死心了。”李惟楚沉声道,“我虽然已经同许海晏和离,但也绝对不会认贼作父,投靠害死我父亲的人!” “原来我上次同你说的那些话,你竟然全都给忘了。” 许承乾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你如今投靠瀛王的阵营,还嫁给了他的儿子,又如何不是一种认贼作父的行为?” “你什么意思?” 李惟楚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许承乾。许承乾见她已经开始自乱阵脚,得意地笑了声,却并没有急着开口解释,反倒还不急不慢地把刚刚沏好的茶给李惟楚倒了一杯,“你自己再好生想想?” 想想?无非也就是上次他同自己说的,说楚王府被灭门时瀛王其实就在现场却见死不救…… “楚楚,我同你爹当时查看过你爹的尸体。虽说已经被分尸沉井,但还是有几处地方稍显古怪。只是我同你爹爹还没来得及查看仔细,尸体就被匆匆忙忙处理掉了——” 前段时间回楚州时,陈菀娘和李芥川对自己说的话突然闪现出现在自己脑海里。李惟楚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抓到点什么,但却好像永远触摸不到那个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今天过来是给你送好东西的。” 许承乾从一边拿过一卷卷宗过来放在李惟楚面前,“这是你父亲当年那个案子的卷宗。虽然是我授意南平王做的事件,但地方上还是留下了卷宗。说起来,倒还真要感谢这个卷宗才对。” 李惟楚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赶紧将那卷宗摊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我当年的确下令让南平王解决掉楚王府,不过却从来没有下过让他们将楚王五马分尸的命令。当初为了保险起见,带人去楚州完成任务的应该就是南平王无疑。南平王同你父亲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根本没有必要将你父亲五马分尸。” “而当时的的确确是南平王亲手将李越给杀害的。”许承乾开口道,“但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南平王的武功我是知道的,虽然十分了得,但比起楚王来说还是有些差距。”许承乾见李惟楚看卷宗的脸色越来越差,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起了效果,“虽然你之前说楚王有心送死,但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但南平王之前上来回复的时候,同我说的是任务完成的十分顺利。” 只可惜南平王已经离世,不能从他嘴里知道更多的消息。但许承乾说这么多话已经足够证明许多东西。 “卷宗上说……我父亲后脑勺上有一处极小的针孔大小的伤口。”李惟楚低声道,“这伤口同你没有关系?” “自然。”许承乾回答,“我既让南平王直接动手,便不会再搞这些没有必要的小动作。” 李惟楚缓缓合上卷宗,大概整理了一番自己脑海中的线索。 如果许承乾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很有可能在南平王突袭楚王府之前,楚王身上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比如说下毒。等到毒性发作,南平王将楚王杀害之后,又有另外的人来到楚王府将父亲分尸…… 又或者说,那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楚王府。静静地看着在楚王府内发生的一切之后,再出来将楚王的尸体分成一段一段…… 李惟楚已经开始不寒而栗起来。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瀛王许承庆—— “他究竟同我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这般对待我父亲?!” “这就是你接下来应该去寻找的答案了。”许承乾慢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说起来,虽然这个案子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许承庆,但你仔细想想,楚王原本有可能不会死在我手里。但有了他先前下的毒,还有后来毁尸灭迹的行为,这一切都让我这个幕后黑手变得顺理成章。而你,作为楚王府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必然会找上门来,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 然后再让李惟楚自然而然地投靠在他儿子许海晏的门下,最后再自然不过地借着她楚王遗孤的名头调遣之前忠心于楚王的势力。 李惟楚倒吸一口凉气,拿着卷宗的手已经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所以她这么久以来的“复仇”,到最后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陛下放心,楚王府余下的势力还是归陛下调遣。” “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 如今李惟楚回想起那天瀛王对自己露出的笑容,不由得悲从中来,一口鲜血上涌—— 突然眼前一黑。 第四百四十章 悲喜交加 李惟楚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京岚城。原本在李惟楚晕倒的时候,许承乾是准备让人把李惟楚送回到随州行宫让端木臻他们照顾的。 只是其中却发生了许承乾完全没有想象到的事情。 “我怎么会在这儿?” 看这周围陌生但又熟悉的一切,李惟楚忽然一下从床上起身,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李大人,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随便下床!” 还没来得及穿上自己的鞋子,外边就有人跟着跑了进来要拦住她,“李大人,快回到床上去。” “你是……” 李惟楚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霏霏姐?你怎么在……” 叫出名字之后,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不是唐霏霏,霏霏是我女儿,我是尚衣唐雨雪。” 唐雨雪起身,恭敬地同李惟楚行礼,“我是奉陛下的命令过来照顾你的。” “我怎么了?”李惟楚刚刚下床那一瞬间的确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力气,着急地开口问她,“我已经在这儿多久了?” “你在随州晕倒之后,是陛下和我一块儿把你带回来的,如今已经过了差不多八天的时间。”唐雨雪正说话间,方才趁着间隙叫来的太医也已经赶过来,“因为如今你身上有身孕的缘故,近日又因为别的事情焦心忧虑,所以睡的久了些。” 什么?身孕? 李惟楚被唐雨雪突然告知这样一个消息给震的许久没能缓过神,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这边太医已经走到她边上搭上她的手腕给她把脉,一边探着一边同在身后候着的唐雨雪说话:“唐大人,李大人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她肚子里的胎儿也都一切正常。只不过是气血不知为何有些亏空,所以脸上这么些天才一直没有血色。” 气血不足…… 李惟楚突然想起前段时间瀛王给自己喂下的那颗枯血丹。 “太医,你确定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问题?” “是的,胎儿现在很健康,已经有两个月了。”虽然李惟楚在外人眼里已经叛离了京岚城,但许承乾之前叮嘱过他们要好好照顾她,也就没有人敢怠慢她,只得毕恭毕敬地应着,“等臣多开些补气血的方子,您再多调养调养,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也是,连夏如云都解不了的毒,寻常太医怎么可能诊断出来什么异常? “谢谢。” 觉着自己头有些晕,同太医道谢一番,李惟楚让自己稍稍稳了些,又重新回到了床上。 “大人,你先好好休息吧。” “八天……”李惟楚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那许海晏和曲静宜……也差不多快成亲了吧?” 新封的王爷和西青最瞩目的公主成亲,那阵仗自然不是一般人的婚礼可以比拟的。尤其是如今许海晏声势正旺,瀛王同许承乾的正面对决也是占尽了上风,风头无两,春风得意,瀛王自然也不会让这场婚礼随随便便办了。 这样说起来,自己如今怀着孩子躲在京岚城里,反倒还可以说得上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可不想待在随州,在所有人都热热闹闹看着婚礼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暗自神伤。 更何况,她同样没有信心在面对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瀛王和他的儿子时还能保持平常的心态。 “许承乾呢?” 周围的宫女太监听见李惟楚居然有胆子直接称呼皇帝的名讳,心脏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唐雨雪好像早就习惯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开口应道:“陛下在宣政殿,已经派人同陛下说你醒过来的事情了。估计陛下很快就会过来。” “他知道我怀有身孕的事情么?” “应该……已经知道了。” 唐雨雪明白她的意思。要是让许承乾知道她怀有身孕这件事,恐怕目前的局面还会有反转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唐雨雪也是有孩子的人,她清楚李惟楚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筹码的那种心情。但没办法,在许承乾决定将李惟楚带回来的时候,很明显他就已经知道了。 把她带来京岚城,也带有想用这个孩子同瀛王做交易的强烈的目的性。 听见这个消息的李惟楚心瞬间凉了下来。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李惟楚开口说道。 “不想要孩子?!” 唐雨雪一时间竟然没能理解李惟楚此刻内心的想法,“如果你是因为担心陛下那边用孩子做什么手脚的话,我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这也只能算是一个方面吧。”李惟楚低声说着,右手也不自觉地搭在了自己肚子上。 孩子是无辜的不错,所以她才不想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即使这个孩子她和许海晏都已经期待了许久,即使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成为她今后一段时间唯一的精神依靠。 但她依旧不能这么自私地拿孩子当自己的挡箭牌。 “如果还没出生就被安排好了命运,那不如干脆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李惟楚已经不愿意再去想跟许海晏任何有关的事情。甚至只要想起他这个名字,她就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沉重的无法顺利呼吸。 要是孩子知道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愿意降生。 唐雨雪沉默着,似乎想起了自己之前擅自将唐霏霏送进宫里的行为。 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对自己一直保持着那种冷淡的态度? 眼见李惟楚低头惆怅的模样,唐雨雪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 “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帮我?” “陛下知道你有孩子的事情,会找人看着你和孩子不让你们出意外,饮食甚至连我都不能接触,都会有宫女太监严格检查。你要想让孩子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恐怕有些困难。”唐雨雪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这个孩子流掉。” “真的吗?” “只是你自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唐雨雪劝告她,“做好失去这个孩子的准备。” 虽然孩子才两个月,虽然李惟楚才知道她的存在没多久,似乎是一种成为母亲之后天生就会拥有的情绪,李惟楚已经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有了留恋和疼惜。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再无容身之处 许承乾一听说李惟楚已经醒过来的消息,立刻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从宣政殿赶了过来。李惟楚原本想装睡不同许承乾见面,结果还没来得及装睡,许承乾就从外边走了进来。 “李大人,你可终于是醒了。” “我永远醒不过来对你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吧。” 虽然许承乾告诉自己关于李佳家灭门的线索,但依旧没有改变他杀害自己楚王府其他人的事实。更何况自己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他就已经打上了他的主意。 李惟楚可没有要把自己当成待宰羔羊的打算。 “你带我来京岚城做什么。” “对现在的你来说,京岚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许承乾开口道,“京岚城有朕在,就算瀛王想过来带走你,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以你是准备将我软禁在宫里?” “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 许承乾朗声笑着,旋即让外边的宫女跟着带进来许多赏赐,“这些都是朕赏给你的补品,如今你和肚子里的胎儿都需要大补,正是用的上这些东西的时候。” 李惟楚沉默着没有接话,唐雨雪察觉到她抗拒的情绪,在一边帮她说话:“陛下。李大人这会儿刚醒,身子还很虚。贸然用这么多大补之物,恐怕会引起反效果。” 一直给李惟楚看病的太医因为同唐雨雪沾亲带故的原因,自然也是悄悄站在了他们这一条战线上:“唐大人说的不错。” “你们自然比朕有经验。”许承乾开口道,“不然朕也不会拜托你们两个照顾李大人。” 唐雨雪朝旁边的太医使了个眼色,那太医便立刻忙不迭地走上前来跟许承乾说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但说无妨。” “李大人的身体陛下是知道情况的。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李大人的身体气血亏空,她肚子里的胎儿逐渐也会因为这个原因跟不上营养,甚至到了后头很有可能成为死胎。” “死胎?” “瀛王给我下了毒。”李惟楚冷不防地开口,“这种毒药叫枯血丹。” “枯血丹?” 许承乾眉头一皱,总觉得这种毒药的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抬头扫了眼李惟楚,才终于想起来,上次听说这枯血丹,是在夏如云那儿。 “没想到瀛王居然给你下了枯血丹这种东西。” 原本还以为李惟楚毕竟是许海晏的妻子,瀛王应该不至于对她下这般狠手。这一手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可还是记得夏如云死的时候那凄惨的模样。 “这毒药可有解法?” “瀛王手里有,但也只是延缓枯血丹效果的毒药。”李惟楚开口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解,应该就只有风灵谷的夏一能解。只不过这个夏一如今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要找他解毒恐怕有些困难。” 甚至连对方到底愿不愿意帮自己的都是个问题。 “朕会派人去找到夏一,让他过来给你解毒。”许承乾沉声道。“你距离下次毒发还有多久的时间?” “大概一个月。” “朕知道了。” 叮嘱了唐雨雪两人让他们好好照顾李惟楚,那些宫女们最后还是将许承乾赏赐的东西全放在了李惟楚的房间里,旋即全都跟在许承乾身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唐雨雪屏退了宫里所有下人,把之前已经熬好的汤药端过来给李惟楚:“先喝药吧。” “看来要是我这个孩子出什么意外的话,你跟方才的苏太医……” “这也是我最后能帮你们做的事情了。” 唐雨雪掏出手帕给李惟楚擦了擦她流到下巴上的汤药,“你如今同我的处境挺相似的。” “说起来,我原本以为你会同霏霏姐一起离开皇宫,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儿。” “我有什么资格跟她一起离开皇宫呢?” 原本当初自己进皇宫,就只是为了躲开霍宗明。许承乾虽然在李惟楚他们眼里做了不少坏事。但当年在自己刚进皇宫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饱受欺侮,是许承乾让她在宫中有了立足之地。后来唐霏霏进宫。虽然得宠都是她暗中安排,但许承乾对唐霏霏也是真心实意,甚至还因此得罪过前朝大臣。 从某些方面来讲,许承乾在面对唐霏霏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心机都没有。不然唐霏霏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搅了他那么多重要的局。 如今唐霏霏离开皇宫去了外边的世界,同郑玄羿一起过自由自在的,向往已久的生活。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种时候厚着脸皮跟上去让唐霏霏尽女儿的义务? “相比起离开皇宫,继续留在这儿对我来说反倒是更明智的选择。毕竟外边已经没有我的家了,而曾经爱的人也早就已经有了别的家庭,我更没有必要去打扰他。” 李惟楚知道她说的是霍宗明。叹气一声,也只能感叹一声世事无常。霍夫人很好,但唐霏霏作为曾经同霍宗明情投意合的女人,同样又是那般无辜。唐霏霏小小年纪没有父亲,就被母亲亲手送进了皇宫这个华丽的大笼子里,被迫做着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但槐夏也同样身世凄凉。明明是大将军的女儿,却险些因为父亲的决定夭折在襁褓当中。后来辗转流浪成为别人府上的丫鬟,这才稍微过的比从前好些。 唐雨雪说的不错,若是她这个时候离开皇宫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无法改变如今的任何局面,只会平白给别人添堵。倒不如继续留在皇宫里,也算是报答这些年许承乾对她们母女的照顾。 皇宫不是她的家,外边不也同样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样说起来,我跟唐大人倒还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李惟楚苦笑一声,“就算哪天这个笼子被打开,笼子里的鸟,也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飞了。” 叹气一声,李惟楚将自己碗里的药全都喝完,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同这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说着话。 “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希望你来世能找个好人家。” 第四百四十二章 暗度陈仓 许海晏回到随州的时候,就一直没有见到李惟楚的身影。同端木臻他们打听了一番,那边说李惟楚想避开这里散散心。原本还想多问两句,瀛王却又催着自己带着静宜公主到附近多走走增进增进感情。想着李惟楚的解药还要靠瀛王,许海晏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照着瀛王的意思照做。 只是过了将近半月都没有任何李惟楚的消息,许海晏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避开了瀛王悄悄过来问端木臻话。 “端木臻,你实话跟我说,阿楚到底去哪儿了?”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李惟楚说自己要出去走走,不让任何人跟着。原本悄悄派了几个人跟在身后保护她,结果被她发现七拐八绕的给甩开了。也就从那天开始,端木臻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惟楚的身影。 原本还想赶紧把李惟楚找回来,结果正巧碰见瀛王他们从西青回来,又好巧不巧地让瀛王知道了这个消息。瀛王把端木臻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全都给拦了回来,还对她说: “说不定她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她,想自己出去冷静一下。你这番动作,岂不是平白扰人清静?更何况,她还需要本王的解药。到了时间,她自然会回来。” 后来她和秦定安手下的人都被看的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出去找人。 “而且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端木臻叹气一声,“虽然李惟楚表面上不介意,但你和静宜公主在随州成亲,换做是我,也不会想亲眼见到那个画面。能躲开些,自然要躲开了。” “话虽如此,但她这么久没有消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许海晏这几天因为李惟楚的事情总是半夜惊醒,总觉得她如今陷入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外头现在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人在外边,要是被许承乾的人给带走了怎么办?” “他们应该不知道李惟楚一个人单独离开的消息。而且附近都是瀛王的地盘,我相信李惟楚是有分寸的。” 端木臻拍拍他的肩膀,“而且你我现在的行踪都被瀛王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寻人。要是被瀛王发现,说不定我和秦定安的性命都会保不住。” 如今系在许海晏身上的,可不止有李惟楚一个人的性命,还有端木臻和秦定安,也同样需要许海晏来保全他们的性命。 他从来没觉得父亲给自己的压迫这么大过。 “放心,如今楚王府的余部势力还在他手上。要是那些人很长时间见不到李惟楚,瀛王也会很难掌控住局面,总会想法子找到李惟楚的。” “嗯。” 被端木臻这样安慰一番,许海晏才稍稍安下心来。 这边端木臻前脚刚踏出许海晏的房门,后脚就正巧碰见过来找许海晏的曲静宜。 虽然这曲静宜生的的确貌美,而且她也算是被迫同许海晏联姻,但归根结底,总算是她把李惟楚给挤兑走的,这让端木臻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过好脸色。这会儿见她过来,端木臻原本高昂着的头还故意低了下去,不想跟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任何交集。 曲静宜同样也是个高傲的人,见她这般排斥自己,同样也是不屑一顾,走过她身边时还不在意的冷哼了一声,高高在上地抬脚走到许海晏身边。 比我还横呢? 端木臻回头对上她挑衅的眼神,回过身来偷偷翻了个白眼,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人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端木臻?” “嗯。” “看着也不怎么样啊?”曲静宜对此表示质问,“好像也就一般?” “端木臻做起事来还是十分稳妥的,而且如今她也算是我父亲手下一个非常得力的官员。” “那看来她对我有敌意的原因,应该就是你那个发妻李惟楚咯?” 曲静宜毕竟是女人,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况且从她来到随州这么些天一直没有见到过李惟楚的身影,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李惟楚人呢?” 许海晏沉默片刻,没有接她这个话题:“你找我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本来还想见见你这个发妻,看来你是不想让我见她了。”曲静宜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之前你不是让我调查你父亲和我父王在进行什么事么?我收到那边的信就马上过来找你了。” “赶紧看看。”许海晏盯着曲静宜手里的信封,“这么些天,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东西吧。” “看看就知道了。” 迫不及待将手里的信给拆开,曲静宜仔仔细细阅读着上边的文字,脸色终于变得愈发凝重。 “怎么了?”许海晏见她脸色一变再变,赶紧将信给拿了过来。在见到“火药”两个字的时候,许海晏终于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靠!” “所以现在已经有五百石的火药运进京岚城中了?”曲静宜沉声道,“五百石……就算没有将全部数目运过去,要将除皇宫以外的地方全部炸翻还是没有问题的啊!” “我没想到父亲居然直接趁着去西青的空当把火药给运了过去。”许海晏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之前还以为跟在后边的一队马车是送给西青的礼物,没想到里边居然还藏有五百石的火药。”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段时间瀛王让车队休整的次数比平常多上好几次的原因。 “我同样也没有料到我父王居然会帮着做这种事情。” 五百石火药炸翻整个京岚城……这种事情做起来实在是有违天理。西青王虽然有勇有谋,但在曲静宜的认知里,这种事情他还是不会随便做的。没想到如今居然也被瀛王轻易说服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曲静宜将信放在旁边的蜡烛上点上火烧掉,一边回头看向许海晏的方向。 “必须在父亲引爆那些火药之前,把消息传给京岚城的人。”许海晏声音冷冷的,“现在只有许承乾能救下京岚城的人了。” “你们要去哪儿啊——” 第四百四十三章 久别重逢 李惟楚在宫里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许承乾准备让她一直待在宫里哪儿也不许去。不过李惟楚在宫里实在闷得慌,再加上唐雨雪和太医帮着一块儿劝许承乾,他也就勉强答应李惟楚让她偶尔出去转转。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唐雨雪他们看好李惟楚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能让它出现任何闪失。 对于许承乾这些话,李惟楚听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也就随便过了过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瞧着今天天气不错,李惟楚同唐雨雪说了声,两人便准备出门去溜达溜达。那些负责看守李惟楚的侍卫为了继续跟着李惟楚,也全都扮成平民暗中监视两人,混在人群当中。 “我都好久没有出过宫门了。”自从唐霏霏也进宫之后,唐雨雪出宫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如今突然出来,竟然有些感觉被这太阳迷了眼睛,“竟然感觉有些不太适应。” “不说唐大人你,连我都好久一段时间没有出门了。” 李惟楚一向不太喜欢宅着,被许承乾被迫关在宫里这么多天,早就觉得自己要发霉了,“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走走也是极好的。” 京岚城经历过上次瀛王起事的风波之后,没过多久就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虽然还有些人多多少少内心有些忐忑,不过因为京岚城是都城的原因,心里打鼓一番之后又很快安定下来,继续过着从前应该过的日子。 街头巷尾的那些小摊贩还是那么热闹。甚至比起从前又多了几个生面孔。李惟楚慢悠悠地顺着一条街往下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原先住了一年多的地方——丞相府。 “诶!这不是楚楚姑娘吗?” 叫住李惟楚的是一直在这条街口卖油炸豆腐的张姨。先前她和许海晏就很喜欢在这个摊摊上买油炸豆腐吃。许海晏还总是因为李惟楚要加好多辣椒面的原因生她的气。后来连张姨都顺着许海晏的意思不再给李惟楚提供辣椒面,只能吃点没味道的过过瘾。 如今突然看见张姨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惟楚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张姨?”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张姨见李惟楚应了自己的话,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赶紧走上前来好好看了她两眼,“怎么感觉一段时间没见你瘦了这么多呢?” “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一下就这样了。”李惟楚鼻头有些发酸,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没什么大事。” “要操心的事情再多也不能忘记吃饭啊!”张姨赶紧从自己小摊上拿来几串油炸豆腐递到李惟楚手里。唐雨雪伸手过来拦住对方,开口说道:“张姨,这会儿楚楚恐怕是不能吃你的油炸豆腐了。她如今已有了身孕,身子又弱……” “你有孩子了?”没想到李惟楚已经有了孩子,张姨兴奋的像是自己有了外孙似的,同李惟楚说道,“恭喜恭喜啊!” “谢谢张姨。”李惟楚还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豆腐,同一边的唐雨雪说道,“只吃一点应该不妨事。” “丞相大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张姨顺口一问,突然自己意识到“丞相大人”这个称呼似乎已经不太合适,她一个妇人,也不知道如今许海晏已经被册封成晏王,便直接称呼了他的名字,“海晏呢?没跟你一块儿?” “我同阿晏已经和离了。”李惟楚低声说道。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要和离?”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见他们,但两人之前恩恩爱爱的场面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曾想这样好的一对,居然也走到了和离的一步,“那你这孩子?” “孩子是他的。” “唉……可怜我们楚楚了。” 张姨一向很喜欢李惟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这会儿听见她的遭遇,心里已经难过的不成样子,“不过如今皇帝应该一直在找你和海晏吧?你这么贸然地回京岚城,没关系吗?要是被抓走了怎么办?要不还是趁着没人注意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 “没事的张姨。” 只不过是些寻常的家常话,李惟楚却已经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转过头去悄悄擦干脸,“我现在就住在宫里呢。只是今天得了空出来到处走走。” “真的吗?没事就好。” 张姨搞不清楚这其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见李惟楚没事,也就悄悄松了口气,“张姨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什么弯弯绕。张姨见你现在也还算好好的,也算是放了心。你知道,虽然这么说像是我高攀,但张姨是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的。” “嗯嗯,我知道。”李惟楚重重点头,“张姨,这京岚城恐怕也太平不了多久,你也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 “京岚城本就是我一直住的地方,我还能去哪儿呢?” 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张姨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你说京岚城太平不了多久,只是这会儿外边到处都在打仗,又有哪里是太平的?瀛王和皇帝争地盘,又有哪个是真的想为我们老百姓好?” “要按我来说,不打仗,就是对老百姓最大的福泽了。” “你看我这,年纪大了就喜欢说些胡话。”张姨瞥了眼旁边的唐雨雪,把自己的话头给收了回去,“这么久没见你,心里总是有些记挂着。现在见到了,也算是稍微放下心来了。” “谢谢张姨还记挂着。”李惟楚破涕为笑,“我也还一直记挂着张姨呢。” “知道你嘴甜。”张姨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和离了没关系。要是实在没办法,张姨可以帮你带孩子!” 突然提起孩子的事情,李惟楚的笑容便变得勉强起来,僵硬地点头算是回应对方的善意:“那就先谢谢张姨了。” “不用跟姨客气。” 同张姨又唠了会儿,被悄悄跟在后边的人提醒说时间已经差不多,只能同张姨告别准备回宫。唐雨雪搀着李惟楚慢慢往宫里走,旁边一人推着板车匆匆忙忙路过两人身边。 “让开让开!”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京岚城危 那人推车赶得及,李惟楚和唐雨雪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被撞着。那撞人的人不仅没有任何要道歉的意思,态度反倒比李惟楚他们还要嚣张,回头朝两人甩了眼色大骂一声:“不看路的吗!站在路中间等着被人撞!” 唐雨雪正准备回话,李惟楚却让她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人推着车离开。 “不对。” “怎么了?” 看李惟楚的表情,唐雨雪赶紧过来扶住她,“方才那人有没有撞到你?” “我倒是没事。”李惟楚带着人往方才那人离开的地方追了上去,“只是觉得那人有些奇怪。” 大白天戴着斗笠穿着黑色衣服,明明脾气如此火爆甚至想停下来教训李惟楚和唐雨雪一顿,但他的眼神一扫车上的东西,便立刻收住自己的情绪匆匆离开这个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还有一股很浓郁的香薰的味道。 他车上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想去看看?” “嗯。”李惟楚如实点头,“总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瞧瞧情况。” “那他们……”唐雨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群人。 那些原本伪装成老百姓的随从们的目光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 “他们要跟着就让他们跟着吧。”李惟楚倒是没在意过后边的人,“我们先跟过去看看。” 顺着那股味道还有车轱辘的方向往前追,两人走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原本那些侍卫还想拦住李惟楚让她们不要再继续往里走,却没想到李惟楚沉声道:“保护我本就是你们的义务。你们陛下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哪些地方不能去。” “这……” “你们还是像方才一样暗中跟在我们后边就好。” 走到一处小木屋门口,那股味道变得愈发浓郁,甚至到了一种呛鼻子的地步。李惟楚有些担心唐雨雪:“唐大人,要不你先往旁边一个地方待着?” “我不放心你,还是跟着你一起进去吧。” 唐雨雪跟李惟楚一块儿悄悄推开了那扇房门。 终于,即使那香薰的味道再浓郁,李惟楚也闻出了里头那股熟悉的味道。 “硫磺!是那一千石火药!” 李惟楚这才猛然想起之前瀛王说运火药的事情。原本还以为那般安排之后瀛王会暂避一段时间风头再想办法将火药运过来。届时许海晏肯定有所察觉,也能做好准备。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火药居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瀛王是什么时候将这些火药运过来的?! “这几天光想着许海晏成亲的事情,把这件大事都给忘了。”李惟楚懊恼一番,低头看着不小心洒落在地上的那些火药,确认那些运过来的火药应该就藏在这个地方。听见里头传来的细碎交谈的声音,李惟楚拉着人赶紧往外边走,“赶紧先回去,要告诉陛下瀛王在京岚城埋火药的事情。” “什么?!” 唐雨雪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瀛王这是想干什么!” 一千石火药!那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要是真的让瀛王把这些火药埋在京岚城的各个角落,整个京岚城将会血流成河。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唐雨雪赶紧拉着人往外跑。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快追!外边有人!” 唐雨雪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察看完情况之后,赶紧带着人往方才来时候的小院跑。虽然两人的脚步已经尽力加快,但李惟楚毕竟有孕在身,且身子又虚弱,两人的速度实在比不上后边跟上来的人。 那些监视李惟楚的侍卫也只是在外边没有进来,根本不知道里头的情况。 方才撞到李惟楚那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惟楚眉头一皱,一不小心便跌倒在地。 “啊——” “楚楚!”唐雨雪低头想过来扶起李惟楚,“你没事吧!” “你先出去叫人!快!再继续在这里赖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李惟楚身子沉,这样一摔更是很难起身。唐雨雪一咬牙,赶紧冲到门口着急忙慌地把门给打开。后头的人追了上来想去抓唐雨雪已经来不及,便一把将摔倒在地的李惟楚给拎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李大人。怎么,李大人贵人多忘事,认不出我了?” 那人似乎很厌恶李惟楚,伸手掐住李惟楚的脖子,表情也变得凶神恶煞。 因为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如今更是被掐得喘不过气,李惟楚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认识我的人多了,难不成我各个都要去认识一番不成?” “都这副模样了还嘴硬。”一把将李惟楚摔在地上,腹中突然一阵剧烈疼痛袭来。 李惟楚知道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 原本是想在外边溜达的时候不小心摔倒让孩子流掉。但这样一来,唐雨雪总是灭不了许承乾的一顿责罚。李惟楚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别人,想着外边反正还有许承乾的人盯着,就算自己摔了一跤,外头的人也能及时进来把自己救走,孩子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消失,唐雨雪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但她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如今,她和许海晏唯一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哭?没想到李大人居然还会哭。” 那人看李惟楚无声地掉眼泪,让人把她给架起来。 地上已经染上了孩子小产后流出的血迹。 “周佩大人,这李惟楚身上流血了!” “怎么回事?” “看着像是小产的迹象……” “小产?哼,这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周佩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惟楚,“这孩子想来就是晏王的。晏王早就厌弃了她,明天就要娶静宜公主为正妻,同西青正式结盟。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让我顺手帮陛下一个大忙。” “这么说起来,这女人还真是可怜……”周佩冷笑着,伸腿狠狠地踢了李惟楚一下,“没了晏王和陛下,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贱人罢了。” “今天落在我周佩手上,也算你倒霉。” 周佩…… 李惟楚视线一点点模糊,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人究竟是谁。 他就是周策的亲弟弟,周佩。 第四百四十五章 无力回天 这周佩是周策一母同胞的弟弟,两人不仅长相相似,性格也相差无几。甚至比起他那个乖戾的哥哥,周佩要更加暴躁凶残。因为周策得到了瀛王的青睐,所以周佩也跟着进了军队里当了个小官。 然而,仅仅是个小官,他便已经开始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们拳脚相向。 那天李惟楚偶然间见到周佩因为给他倒的茶水太烫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兵拳脚相向,李惟楚便上前来阻拦他。 “你算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想拦着我?” “那我有没有资格?” 眼见周佩的拳头就要落到李惟楚身上,许海晏瞬间出现拦下了周佩的拳头,“你这样随意对自己手下的士兵又打又骂,你觉得合适吗?” “晏王?” 眼见是许海晏出现在自己面前,周佩讪讪收了手,对李惟楚表示不屑,“不过是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借男人的名头耍威风的贱人而已,横什么横。” 听对方语出不逊,许海晏脸色为之一变:“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是,我是在这儿狐假虎威。”李惟楚绕过许海晏站在他面前,“可是你不也是因为你弟弟才被捡过来的?你又有些什么本事?” “你!” 彻底被李惟楚那个“捡”字所触怒,周佩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怒火抬手便向她脸上挥拳。 “周佩。” 瀛王的声音此时在身后响起。 “陛下。” 虽然周佩平日横行霸道,但面对深不可测的瀛王,还算是能勉强收住自己的脾气。毕竟这是周策当初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这个军营里,招惹谁都好,只是千万不能让瀛王生气。 否则,兄弟两个都承担不起这番后果。 “周佩,对晏王和晏王妃尊重些。”瀛王的眼神淡淡地扫了眼跪在底下的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小士兵,让人把他带下去好好医治,“晏王是朕的儿子,你对朕的儿子拳脚相向,莫不是对朕也有所不满?” “末将不敢。” 周佩低头,聪明地没有多说什么。瀛王见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而他的哥哥也的确是个可造之才。瀛王不想因为这个原因损失了周策对自己的信任,便决意随意处置周佩一番:“周佩,你这先锋将军不用做了,跟着朕做事吧。” “是——” 李惟楚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瀛王已经没有要继续惩罚下去的打算,也就只好作罢。回头去看了眼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李惟楚让人好好照顾他一番,便渐渐忘记了这件事。 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看来那天瀛王说让周佩跟着他做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挑选在京岚城点火的人了。 只是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那日你说话可真是嚣张的很啊!”周佩一脚踩在李惟楚后背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李惟楚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猝不及防呕出一口血,“怎的?如今却没话说了?” “跟你这种走狗……没什么话好说的。” “还敢嘴硬!” 周佩一脚重重地踢在李惟楚的脑袋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响着,额头上流下的血液滴在了自己的眼睛里,眼前紧接着就是一片血红。 虽然同周佩接触不多,但李惟楚还算是了解他的性子。只要这样挑衅他,他便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回面子。 这样一来,就能拖延时间,就能等到唐雨雪从外边搬救兵过来。 只要再一会儿就好了。 李惟楚心里盘算着时间,意识却已经越来越不清醒。站在周佩身边的一个男人低声同周佩说道:“周大人,刚刚跑出去一个,这李惟楚怕是在等她搬救兵过来。我们得赶紧走了。” “说得对,我险些给忘记了,方才还跑出去个婆娘。”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李惟楚还敢跟自己耍小心思,愤愤地对着她的头又是一脚,“赶紧走吧。” “是。” 回头看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惟楚,原本还想把人带回去给瀛王邀功。如今看着她也活不了多久,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贱人,就给她留个全尸罢了。” 将李惟楚丢弃在此,周佩带着人收拾这里的东西准备离开。只是外边唐雨雪带进来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周佩只好匆匆忙忙把剩下的火药扔在这个地方赶紧逃跑。 “楚楚!楚楚!” 唐雨雪刚进来,就看见倒在血泊当中的李惟楚。看见她身上的血液,唐雨雪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把自己支开。 “自己的命都要没了,你居然还想着我。” “唐大人……你终于来了……” 虽然没有见到唐雨雪的脸,但听见她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虽然还有短兵相接的金属声,但李惟楚已经彻底放下心来,“来了就好……” “来,我带你回去。” 唐雨雪驼着李惟楚,自己身上也全都是李惟楚的鲜血。唐雨雪见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强忍住自己眼眶中的眼泪,踉跄着把人给带了回去。 李惟楚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有真正属于她的朋友。 一抬头,许海晏就在不远处朝她挥手,对她微笑。 “许海晏……” 许海晏…… 正在睡梦中的许海晏忽然一下惊醒,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坐在一边的是自己的父亲,许承庆。 “你终于醒了。” 父亲?! 许海晏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张嘴出不了任何声音,浑身上下也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做着面都动作。 “只是暂时让你安分一些,至少安静待到明天你同静宜公主成亲仪式前。” 瀛王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地看着一直在努力挣扎着想说些什么的许海晏,“火药的事情,就算你有心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虽然没有来得及把一千石火药全运过去,但六千石的数目也已经足够。朕派过去的人这个时候想必已经按照吩咐把炸药给安置好,就等明天吉时到——” 瀛王的笑容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给你和静宜公主的婚礼献上最华丽的烟火。” “朕的这个新婚贺礼,你觉得如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白首不相离 再过一天便是许海晏和曲静宜的婚礼。 因为对方是西青公主的原因,再加上这次婚礼是瀛王为了树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以及振奋军心的原因,瀛王特意将这次婚礼操办的极其盛大。 除了随州行宫处张灯结彩外,就连大街上都跟着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缎,到处一副喜气洋洋的气象。 端木臻原本看着行宫里的那些剪纸和灯笼就生气,想出来走走。结果见着大街上那么多人都跟着庆祝,心里头反而更加生气了。 “什么东西——” 看着连随州桥上都挂上了红绸缎,端木臻愤愤不平,没忍住伸手扯掉了挂在上边的绸缎。 “阿臻,别使小性子。” 秦定安原本就见她心情不好,悄悄在她身后跟着怕她惹出什么事来。现在眼见她把红绸缎给扯下来,赶紧跟上前来把东西给重新挂上去,“要是让瀛王的人看见可就不太好了。” “哼,要是真看不惯本小姐,便让瀛王把我端木府的人全都赶走好了。” “阿臻,你明明知道这种话是说不得的。” 秦定安被她这样闹的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伸手就要捂住她的嘴,“小心被人给听了去。” “听了也就听了,正好他给我下了毒,死了还能给别人省点事。”端木臻越想越生气,即使她再理智,这些天看许海晏对李惟楚不管不顾,瀛王每天都那么笑眯眯阴森森的样子,也总归是忍耐不了了,“没想到瀛王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我看走了眼。” “就算看走了眼,如今的局面已然成定局。”秦定安同样觉得十分无奈。 当初自己的父亲叮嘱自己一定要一生效忠朝廷,自己却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完全相反的一条道路。更绝望的是,这条路已经跟他想象的路差的越来越远。 “你们!这边赶紧给挂好啊!都站着干嘛呢!都想让陛下砍头是吗!” “这大路两边要是让陛下看见有人家没有挂上红灯笼,你们这一条街的人通通都得掉脑袋!” 从瀛王那边派过来监工的人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地巡视着。所有人听见是连坐,赶紧催着自己旁边人家的人把灯笼给挂上,生怕一有遗漏自己也跟着丢了性命。见到都按照瀛王吩咐的办好,那监工满意地看了眼,又继续往别的地方巡视去了。 “根基尚且不稳,不过一个婚礼就这般大办特办,我看这瀛王也走不了多远。” 端木臻冷哼一声,想到自己那天碰见许海晏和曲静宜两人亲密的模样,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灰墙。 这堵墙原本是北辰著名文人沈知安沈府的一堵墙,后来沈家落败,整个沈府也就此荒废。官府的人过来准备将这块地充公,拆房子的时候发现这堵墙上有许多沈知安留下的墨迹。那县丞本来也十分喜欢沈知安,就做主将剩下这面墙给留了下来。 后来许多文人来到随州,欣赏随州的河上风光的时候也会在上边题词一两句,由此,这堵墙便留下了许多文人墨宝。 李惟楚之前到随州的时候,也在上边留下了一句话。 端木臻抬头看着最上边的一行娟秀的字迹: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过尽千帆……” 燕绥抬头看着李惟楚在上边写下的两句诗,跟着小声念了出来,“那千帆过后是谁?” 李惟楚放下笔,眼里心里都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当然是许海晏。” 端木臻想到李惟楚写下这句诗时含情脉脉的模样,抬头又见那为他和别的女人成亲而挂上的鲜红的灯笼,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笔蘸墨,抬手便在墙上写下先前李惟楚送给她的诗集里的一首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将笔摔在一边的砚台上,端木臻冷哼一声,嘴里不知道念叨了句什么,回头对着秦定安说道:“走了。” 秦定安赶紧跟上。 …… “大人,你知道吗?这首《白头吟》其实是卓文君在发现司马相如心猿意马之时写给他的诀别诗。”李惟楚指着自己刚写下的《白头吟》给许海晏看,“不过这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还是成了很多男女之间互诉衷肠的经典诗句。” “卓文君是谁?司马相如又是谁?” 许海晏刚下朝回来,过来李惟楚的房间要检查她诗集的进度,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坐在了茶几上还是听她讲起了故事,顺手给她削了个苹果放在一边。 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李惟楚便长话短说给他讲了一段两人的故事:“所以说,当初说得再有力的海誓山盟,到最后都敌不过时间和琐碎的消磨。即使收到这首诗的司马相如回头,他们的感情也没有从前那般纯粹了。” 许海晏见她突然伤感,开口安慰她:“她是她,你是你。” “借大人吉言。” 李惟楚本来也就是随口感慨一番,拿起手边的苹果朝许海晏笑了笑,“为了感谢大人给我削的苹果,我给大人唱首歌吧?” 许海晏还记得她上次喝醉酒在马车里唱的那首《我和我的祖国》:“你不会又要唱之前那首歌吧?” “不是不是!”李惟楚连忙摆手,“上次那是意外!我保证这次唱的这首比上次的更好听。” 许海晏脸带笑意,坐姿变得更随意了些:“你唱,我且听着。” “好。” 李惟楚清清嗓子,开口便唱起了她之前特别喜欢的《白头吟》的曲调。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李惟楚本来嗓音就十分好听,唱起歌来也是抓人耳朵。许海晏不过听了两句,便被牢牢吸引住了,眼神停留在李惟楚身上一动不动。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唱到这句话的时候,李惟楚不自觉地瞟了眼听得正认真的许海晏。见他眼神对了上来,赶紧别过头去,慌乱的连调都不小心跑了下,脸上迅速爬上一片红霞。 许海晏低头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第四百四十七章 勉力一试 “大人,大人——” 梦里,许海晏还在低头认真听着自己唱不小心跑调了的《白头吟》。一转眼,自己已经到了曲静宜和许海晏两人成亲的大堂。 曲静宜的嫁衣可真美啊!比起自己那天成亲的红色似乎还要更亮色几分,衬得曲静宜的纤纤玉手如同梅间雪一般皎洁,轻轻地拎着另一头是许海晏牵着的红绸,红色喜帕底下是忍不住轻笑的脸。 夫妻对拜的时候,许海晏的目光隔着那张红色盖头同曲静宜相遇。 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失了颜色,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李惟楚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声,看着两人在欢呼声中对视一眼,慢慢走到了她逐渐看不见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了似的喘不上气来。 “大人,阿晏,许海晏——” 张开嘴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彻底消失不见,李惟楚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忽然一下惊醒。 “醒了醒了!陛下!李大人醒了!”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唐雨雪的声音便已经在耳边响起。转头见她险些喜极而泣的样子,李惟楚慢慢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李惟楚握住,唐雨雪回过头来见她勉强自己露出笑容的样子,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 许承乾听见里边唐雨雪的声音,脚步匆匆走进内殿,看李惟楚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放松只持续了一会儿,许承乾便走到李惟楚面前开口问她:“你跟唐大人说的京岚城里的火药是怎么回事?” “瀛……王……” 李惟楚想开口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沙哑的可怕,只能勉强说出几个音节。太医在一边开口同许承乾解释道:“陛下,李大人因为受伤的原因,一时半会儿说话可能有些困难,需要好好静养。” 李惟楚被救回来时一身的伤,看的连许承乾都有些于心不忍。既然连太医都这么说,许承乾也不能再勉强什么。只是见她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一下明白她还在想着火药的事情,就把方才的情况同她说了一遍。 “那个院子里带头的人朕已经抓住了,审讯的时候听他说他是周策的弟弟,倒是帮了朕很大一个忙。”许承乾走上前来,唐雨雪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他,“只是关于火药这件事,他一点都没透露给朕。” “听你之前让唐大人传给朕的话,是许承庆准备了一千石的火药,准备炸掉整个京岚城?” 李惟楚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倒还真是大手笔。”许承乾冷哼一声,“一千石火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出来的东西。如今他不仅做出来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了京岚城。真该说声不愧是朕的三哥啊——” “陛下,李大人说的是一千石的火药,但是我们在那个地方缴获的火药只有一百石左右,这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已经将大部分火药都已经藏在了京岚城的每个角落。就等瀛王下令,时间一到,把整个京岚城炸到片瓦不剩。”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唐雨雪见李惟楚眼睛一直盯着两人,眼神闪烁着,张着嘴想要开口。许承乾侧身,见她的眼神放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明白她什么意思,叫一边的宫女把桌上的纸笔拿了过来,随便找了个东西垫着让她写字。 虽然李惟楚的手没什么力气,写起字也是歪歪扭扭的。但比起说话,写字还是要轻松许多。潦草几笔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李惟楚将纸颤颤巍巍递到许承乾手里。 “你是说瀛王很有可能并没有将一千石火药全数运过来?” 李惟楚点头,又接着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原来你同许海晏之前就已经派人盯过这一千石火药了。”许承乾大概明白了李惟楚的意思。 这一千石火药毕竟不是小数目。在瀛王还没有将这一千石火药运过来之前,李惟楚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彻底让瀛王打消这个念头,但一千石火药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还是有些难度的。 “照你的意思,瀛王运过来的火药应该只有五六百石左右。”许承乾想起之前瀛王去西青的事情,旋即开口道,“很有可能他是借着去西青的车队将这批火药带过来的。要是一千石恐怕有些不方便,但要是控制在五六百石这个数目,想骗过你们的眼睛,也就只是再稍稍花费一点心思的功夫了。” 李惟楚点头赞同他的想法。 “这样一来,算他运过来六百石,被我们扣下一百石,还剩五百石左右……”许承乾盘算了下,脸上凝重之色未减。虽然这五百石已经让整个形势变得没有那么艰巨,但要是发挥其作用,依旧能让整个京岚城走到血流成河的地步。 更何况,要找出隐藏在京岚城的那五百石火药,同样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他们还不知道瀛王准备什么时候引爆这些火药。 “如今只能尽力将那些火药找出来了。”唐雨雪低声道,“但是京岚城中的百姓安危也不能弃之不顾……” “陛下,那个周佩呢?什么都没有说吗?” “那周佩虽然脾气火爆,但却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说。从他身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瀛王要引爆火药,一定会留人随时准备点火。要是许承乾他们排查的动静太大,说不定他们察觉到不对会重新点火。 “倒是一不小心陷入了僵局。” 许承乾沉默着,连带着整个大殿的人都安静下来不敢吱声。李惟楚让唐雨雪把纸笔递给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手中的纸和笔。 将写好的内容递给许承乾看,许承乾皱着眉头问她:“这办法能行么?” “总得试一试才行……” 李惟楚的眼神坚定地看向他,努力开口说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退无可退 今天晚上的京岚城着实不太平。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流言,说瀛王今天晚上就要偷袭京岚城。原本说出来的时候还没几个人相信,结果被一群人说着越发的有鼻子有眼,即使到了宵禁的时间之后还有人一直在街上到处晃荡想查看情况,全被看守京岚城的士兵给轰了回去。 “都不想活了是不是?过了宵禁时间还在街上晃?” 官府的人逮着几个中年男子,让他们几个站在一排义正言辞地教训人家。 “大哥大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其中一个男子拉着那士兵到另一边走了两步,往左右两边瞟了几眼。原本还想偷偷听两人想说什么的另外几个老百姓见他回头赶紧把自己脑袋收回去,等他转回去,又悄悄竖直耳朵听他要说什么。 男子眼疾手快从自己怀里掏出十几两银子塞进对方怀里,一脸笑眯眯的表情。 那士兵原本想拒绝,见他如此上道,咳嗽两声收进自己兜里:“什么问题?问吧。” “今天听城里人说,瀛王马上就要打进来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哎呦!” 没想到对方问的是这种问题,那士兵赶紧把兜里的钱给他放了回去,连忙摆手,“这种事情可说不得,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眼见答案就要到手,突然被这样拒绝,男子自然不甘心,又重新把钱给塞了回去:“大哥,你就告诉我吧!这事儿对我真的特别重要!” “但是要是被陛下知道我跟你说这些,恐怕我这饭碗就不保了!” “什么饭碗不保,要是你不说,到时候才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男子鬼鬼祟祟地低头跟他说道,“再说了,现在就你我二人,别人不会知道的。” “这……” 见那士兵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那男子终于也不再保留,把自己剩下的最后几十两银子全都交了上去:“大哥,这是我现在身上的全部家当了。” “唉,你这……” 那士兵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最后还是把钱收进了自己兜里,“我也不能跟你透露太多,只能给你个忠告。” “大哥请讲。” “要是能跑,赶紧跑吧。” “果真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别的我就不能再说了。”士兵从自己兜里又拿出些钱来还给他,“剩下这些钱还是给你吧。陛下让我们死守京岚城,都不知道我这钱还用不用得出去。” “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没想到对方还把钱还给自己,那男子一下也跟着伤感起来,“要是大哥你还活着,小的一定好好报答大哥的救命之恩。” “只希望之后你能多给我烧些纸钱就好了。” “大哥保重。” “你们几个!” 同男子说完话,士兵同后边那几个一同被抓过来的人喊了声,“赶紧先回去吧!好好待着别乱跑!” “谢谢大哥!谢谢!” “看来他们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了,连守城的士兵都这么说,肯定没跑了。” “天哪,赶紧回去通知自家亲戚朋友,今天晚上就得走!” “赶紧赶紧……” 听见对方开口放他们走,那几个人匆匆忙忙说了声谢谢撒腿就溜,一块儿嘀嘀咕咕说了些话,只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那男子跟士兵说完谢谢之后告别,七拐八拐地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走进一间小屋。 里头的灯还亮着。 “陛下。” 推开门,许承乾和陈若弗两人都在里边站着,唐雨雪也跟着过来看看情况。没过多久,方才同男子对话的那个士兵也跟着走了进来,跪下向许承乾请安。 “交待给你们两个的事情都完成了?” “完成了。”那士兵开口回话,“想来那几个人应该很快就会把消息传给这一片。” “陛下。”唐雨雪开口道,“加上方才那几组,这个消息应该很快就能传遍整个京岚城才是。如此一来,城门的看守是不是也要稍微……” 许承乾眯了眯眼,同跪在地上的那人说道:“你去同负责京岚城守卫的何将军说一声,让他严加看管,不能让任何人随意进出京岚城。” “啊?”那士兵一下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再让他找人在稍微偏僻点的地方把那城墙给凿了,再把城墙有破洞的消息散播出去。” 唐雨雪这才反应过来许承乾的想法,那士兵也跟着领旨,匆匆忙忙出门去传消息去了。 要是直接同京岚城中的百姓们直说城中有火药让他们撤出京岚城,那恐怕会引起百姓中的恐慌,届时说不定还没等到瀛王把京岚城炸了,这边就因为撤退发生更多其他的意外。不仅如此,那些潜伏在京岚城中的人也会因此有所警觉,还没等到百姓撤退,他们就会直接把火药给点燃了。 如今这般,不仅能让城中百姓顺利撤退,说不定那些人还真的以为瀛王在半路改变了计划。周佩是瀛王唯一一个传递消息的点,现在他落在了许承乾手上,就是对许承乾最大的一个帮助。 他们甚至还能用周佩的身份传递假消息。 周佩不怕死,他周围那几个人可就不是这样的人了。 “陛下,那我们什么时候撤出京岚城?” “撤退?朕从来没有过要撤退的打算。” 许承乾低声道,“两仪宫是朕亲自设计建造的宫殿。就算许承庆真的将整个京岚城炸飞,朕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他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两仪宫就是他的全部。相比起其他皇子总有被先皇派出去历练的经历,许承乾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宫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让京岚城中的百姓认为他守不住京岚城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最大侮辱,要是连他都要离开两仪宫撤出京岚城,那他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可是,这许承庆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来便来了。”许承乾冷哼一声,“他若是真有本事,便同朕好好对峙一番,让上次没进行完的决斗好好拼出个胜负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吉时将到 只一个晚上,京岚城中的人就已经撤退的七七八八,也就只剩下些舍不得离开京岚城的老人还在城里。许承乾派出去的人在百姓都撤出城中过后的凌晨开始排查火药,但效率却并不怎么高。 京岚城那么大,虽然要查的火药有五百石,但依旧同大海捞针无疑。 为了不那么引人耳目,派出去的人还不能大肆搜索,只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到了第二天天亮那会儿,也都只找到了已经制成炸药的将近一百石的炸药。 许承乾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这不足一百石的火药,眉头紧皱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负责京岚城守卫的新上任的何峰何将军同许承乾行礼:“陛下,我的人在城中搜索许久,只找到这么些。” “知道了。”见何峰疲惫的眼神,许承乾责备的话也不怎么说的出口,“能找出多少算多少吧,如今城中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等到那消息再发酵一段时间,京岚城应该就快变成一座死城了。” 唐雨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承乾。 从前的许承乾要是碰上这样的情况,脾气会变得相当暴躁,说不定面前这个何峰都已经直接被砍头了。要是李惟楚见到这场面,说不定还会怀疑许承乾和瀛王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互换了性格。 “朕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力将那些火药全找出来的。” “嗯。”许承乾淡淡地应了声,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的无力感,“尽力就好,朕不会责怪你的。” “是。” 何峰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被提拔上来的将领。原本的霍宗明投靠了瀛王,后来的姚观没办法带兵上前线去打仗,却被周策斩落马下,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何峰是姚观手下的人,临危受命接任京岚城守卫统领的职位。何峰受的是再正统不过的教育,对于霍宗明他们这种背信弃主的行为十分不齿,而自己也一直想在这种情况下建功立业,为许承乾做些什么。 但奈何他的实力如此,做起事来总是这般不尽人意。 “陛下!” 眼见许承乾就要坐上马车回到宫中,何峰突然朝着他大喊了声。 “还有何事?” 许承乾回头看他。 “请陛下相信微臣。”何峰跪在地上,朝许承乾的方向重重磕头,“就算臣没有找出那些火药,臣也一定同陛下同生共死,与京岚城共存亡——” 或许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许承乾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而何峰也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过了许久,许承乾才终于慢慢走到他身边来,亲自伸手将他扶起:“你是第一个对朕说出这种话的人。” 何峰一时间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朕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对朕俯首称臣的人。但他们皆是对朕有所求。要么求名,要么求权,要么便是求利。”许承乾低头看向他,“其实原本朕对你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你只是姚观将军临死前举荐的一个平日里朕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只希望你能按照朕的吩咐办事就好。” “你能说出方才那番话,朕很欣慰。” “或许你是朕这个短命皇帝第一个真正的臣子。” “陛下是万岁,何来短命之说。” 许承乾笑笑,没有再直接回他的话:“说起来,今天是许海晏和曲静宜的婚礼。如今随州那边,应该相当热闹才是。” “陛下可是要回去看看李大人的状况?”唐雨雪见他没头没脑这么说了一嘴,想着他应该是惦记着还在宫里的李惟楚,“要是李大人知道这个消息……” 等等,今天是许海晏的婚礼? 许承乾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朝旁边的陈若弗问道:“陈若弗,你知道今天的吉时是什么时候吗?” “吉时?”陈若弗懵了一下,“老奴不知。” “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唐雨雪赶紧回答他的问题,“陛下这是想到了什么?” “许承庆这种人,朕同他对弈这么些年,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他是个怎样的人。”许承乾说道,“李惟楚之前说他要将火药运到京岚城的事情已经被发现,按照他那谨慎的性子,一定会小心翼翼重新寻找稳妥的时机再把火药运出。但他却借着西青的车队将火药运到了京岚城,显得这般匆忙。” “他要是想将京岚城炸飞,一定会制定更精密的计划。但现在却被我们提前发现,并不像是他的风格。” “除非……” 唐雨雪一下就明白了许承乾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许承庆这般匆匆忙忙,恐怕就是为了让城中的炸药赶在今天两人的婚礼上点燃?” 届时吉时一到,随州城内到一片鲜红,遍地都是红色绸缎红色灯笼,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祥和的气象。 而京岚城中,也同样会是一片鲜红。 只不过是遍地鲜血所染成的红色。 “许承庆这个疯子。” 暗骂一声,许承乾立刻同何峰说道:“何峰,把城中如今还在的所有人都给朕抓到午门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陈若弗!把宫中所有侍卫都调出来协助何将军。” “可是宫中的守卫……” “如今整个京岚城都要化为灰烬,宫中有再多守卫又有何用?”许承乾说道,“还不快去!” “是。” 收到命令的众人着急忙慌地立刻行动起来,许承乾抬头看向随州的方向,似乎已经音乐听见那远方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 许承庆,为了庆祝你儿子同西青公主的婚礼,你倒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只不过,你用的是朕的血本。 “回宫!” …… 许海晏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跳的这么快过。 他愣愣地坐在马匹上,虽然能够勉强活动身体,但武功已经被瀛王想办法给封住,根本没有任何离开的机会。 眼看着接亲的队伍就要到宫门口,吉时的鞭炮也马上就要点燃。 同时点燃的,还有已经隐藏在京岚城中的那五百石的火药。 第四百五十章 离开 随州城的老百姓们此刻都聚集在了曲静宜和西青王如今暂居的云轩宫门,等着许海晏来把新娘子给接回去。对于西青静宜公主的美貌,北辰的百姓们也在许久之前就有所耳闻,只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 如今有这般正大光明一探静宜公主美貌的机会,自然是不可能错过。 只是,相比起随州城的热热闹闹,京岚城全城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氛围。 许承乾下令把京岚城如今剩余的老百姓们都抓起来集中在午门的时候,那些留下来的老人和小孩各个都被吓得不轻。等人都聚集在午门的时候,那场面也算得上是十分壮观。 原本许承乾让李惟楚好好在宫里休息,只是李惟楚一直有些担心外边的情况,等到自己身体稍微好了些,就赶紧跟着出来想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 “现在还剩下多久?” “吉时已经快到了。” 听李惟楚这么一问,唐雨雪抬眼看了下时间,最后同她这么说了声。 时间已经如此紧迫,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片,李惟楚心里头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如今城中还有多少人?” “不清楚,不过数目肯定不少。侍卫是从东边开始把人给带过来的。” “这样。” 东边大多都是一些贫苦人家住的地方。昨天晚上的消息,因为毕竟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传递的范围也十分有限,那些有钱人家听到风声之后匆匆忙忙连夜带着人走了。反倒是那些穷苦人家。辛辛苦苦建好房如今却只能离开,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 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李惟楚心中五味陈杂。 怎么没看见张姨? “原来丞相府那边的人去搜寻了吗?” “应该已经去了。” 唐雨雪一下明白了李惟楚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找那天那个张姨吗?” “我方才看了许久都没见到她的影子。”李惟楚从轮椅上慢慢起身,“难道她还在自己的房子里没有走?” “这……”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李大人!”唐雨雪赶紧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不能再去了!时间就要到了,要是你去说不定也会跟着死在那儿!” “死便死吧。”李惟楚沉声道,“如今这条命,本就是侥幸捡回来的。” 其实那天太医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被唐雨雪救回去的那个晚上,她在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醒了过来,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困顿的很,不太想睁眼睛。感受到太医搭上了自己的手腕,接着就是一声冗长的叹息声。唐雨雪和许承乾在旁边突然异口同声地问了句:“太医,李大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唉,情况不乐观啊……” 太医看着李惟楚苍白的脸色,看她还在睡着,抬头准备对两人直说:“陛下,那微臣就直说了。” “你直说便是。”其实就算他不说,许承乾心里也大概已经有数了。 “其实,李大人怀上这个孩子,就已经相当于进入了死亡倒计时了。” “李大人的身子先天情况就不好,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身体长年累月受到伤害又得不到调养,根本就不能再怀有子嗣。如今突然怀孕,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先不说这孩子能不能平安在娘亲肚子里长大,说不定十个月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出生的可能,在肚子里就只会是一个死胎。到时候孩子不仅不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恐怕会直接一尸两命,连李大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因为许承乾极为看重这件事的原因,太医并没有直接把这件事跟许承乾说,生怕他会因为这件事责怪什么,只是同唐雨雪说了声,自己努力给李惟楚调养身体。如今李惟楚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太医也就没有隐瞒不报的必要,索性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现在呢?”许承乾开口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原先没怀孩子之前,慢慢调养的话,再活个十几年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这种情况,粗略估计,能活到一年的时间,都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一年时间?” 唐雨雪回头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李惟楚,“如今李惟楚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 再过一年,也就是十八岁。 唐雨雪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自己的喉咙,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陛下,一年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太医开口回答,“况且李惟楚身上还被下了枯血丹。陛下你是知道枯血丹的。就连瀛王妃天下第一女医都没办法给自己解毒。微臣对毒的研究不够透彻,只能按照枯血丹的药性勉强拖一拖。能不能活到一年,还得看李大人自己的造化。” “朕知道了。” 许承乾对这件事早就有所预料,多问了一句,“一般这种情况,还能活多久?” 太医沉思片刻,开口回答了他:“不超过半年,大概四个多月。” 气血严重亏损,许多固本培元的药品因为枯血丹的缘故对李惟楚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是太医之前因为瀛王妃的原因对枯血丹有些了解,恐怕都不敢轻易说出一年这个期限。 “你且先尽力医治吧。” 许承乾叹气一声,最后同太医这么说了一句。见旁边的唐雨雪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唐雨雪。”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好好照顾她吧。” “是。”唐雨雪低声道,“就算陛下不说,微臣也会这么做的。” 那天晚上的话还历历在目,可如今面对一意孤行的李惟楚,唐雨雪发现自己什么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李惟楚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所以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不留遗憾地做任何想去做的事。”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唐大人。” “你……” 唐雨雪原本还想跟着过去,见李惟楚已经开始向前奔跑起来。 停下自己的脚步,她最后选择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第四百五十一章 鞭炮声与炸药声 “张姨!” 李惟楚对京岚城的街道再熟悉不过,更何况是那个曾经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相当于自己第二个家的丞相府。 而张姨的家就在丞相府附近的街上,她曾经跟着进去喝过茶。 着急忙慌找到张姨那间小屋子,李惟楚来不及敲门,只大声喊了几句张姨就匆匆忙忙推开了大门,果真见到张姨还坐在自己房间里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打算。 “张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楚楚?” 张姨正坐着发呆,突然见到李惟楚从外头走了进来,“怎么才一会儿不见,你的脸色就变得这么差?”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李惟楚拉着张姨就要走,“张姨你怎么还没走?你不知道京岚城里有火药的事情吗?” “我知道。”张姨回答她,“但是我现在不想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是特意过来叫我这个老太婆走的?” “等我们先过去那边再说。” 李惟楚准备带着她先去午门同所有人汇合。要是再耽搁下去,恐怕时间就要来不及了,“等过去再慢慢说。” “我这辈子没有子女,一直都是把楚楚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现在你有了身孕,张姨也替你感到高兴。这么危机的关头,你还能想到我这个老太婆,张姨真的很高兴。” 李惟楚含泪点头,没有把自己孩子已经没有的事情同她说:“张姨求你了,我们先走吧。” “只是,张姨我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京岚城,也没有任何要离开京岚城的打算。” “我从小在京岚城长大,我家那位也是京岚城人士。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的根,根是不能轻易断的。”张姨才刚说一句话,眼眶里就已经全是泪水,“这辈子我们两个都福薄,没能有个孩子,他又走得早,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原本我娘一直催着我再嫁,本来为了应付应付我娘,跟着去相了几个。结果没多久我娘也没了,原本要办的婚事也跟着黄了,慢慢的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感觉这些年都是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日子。” “你说,那些有爹娘,有孩子的人,却总是活不长久。像我这种孤家寡人,却稳稳当当地活到了现在。楚楚你老是喊我张姨张姨,实际上我都已经快五十岁了。卖油炸豆腐过了这么多年,也就靠同这帮老邻居唠唠嗑,听他们的孩子打打闹闹的,吊着自己想活下去的那最后一口气。” “现在呢?你看。”张姨的眼神呆呆地看向门外,“周围的邻居都走了,只剩下一栋栋空空的房子。” “但他们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张姨拉着李惟楚起身,把她往外推,“孩子,虽然你同丞相大人已经和离,但你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相信你一定能过得很好。” “但是张姨,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过日子去了。” 推搡着李惟楚出了自家房门,张姨一下把房子给锁上,任凭李惟楚怎么敲门都不应。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奇怪的动静,转过头去,就发现对方正偷偷在一边的墙底下点燃了什么东西。 “是火药!” “赶紧走!楚楚!” 张姨听见外边李惟楚的呼声,站在窗边对着她大声喊道。 李惟楚原本还在犹豫,但忽然间对上张姨的眼神,知道自己再也劝不了她,一咬牙,疯狂往方才来的方向奔跑,一边大声叫喊着:“张姨!咱们后会有期!” “笨姑娘!应该是下辈子再见!” 张姨跟着她的嗓音大声呼叫着,瞬间感觉自己在这生死最后关头跟着年轻了一把。 李惟楚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一边狂奔着,一边大口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身体已经不太跟得上,李惟楚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加快,脚步也逐渐变得沉重。 “李惟楚!” 眼前逐渐模糊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李惟楚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碰见他。 …… “吉时已到——” 云轩宫外的媒婆高声喊着,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变得更加明显。曲静宜着一身火红的嫁衣,在侍女的搀扶下从云轩宫内缓缓走了出来。 微微抬头,曲静宜隔着头上的红色喜帕看着许海晏骑着高头大马站在自己的花轿边,心中还是有些悸动。 虽然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但她却还是怀揣着一颗少女心思。虽然这场婚礼比起之前嫁给沃格玛时在草原上的婚礼相差无几,但相比起沃格玛,许海晏才是众多少女当中理想的夫君。 即使如今在两人心中默认的事实来看,这个夫君只是个虚假的头衔,曲静宜还是有些高兴。 只是不知为何,许海晏的表情却一直淡淡的,并未见到什么情绪波动。 在媒婆喊出吉时已到两个字的时候,许海晏似乎已经听见了百里之外京岚城中轰隆隆的爆炸声。想到城中血流成河的景象,就根本没有办法表现出任何高兴的心情来。 还有已经失踪了快半个月的李惟楚。 阿楚,你现在究竟在哪儿? 同样因为吉时已到而产生别样情绪的,除了许海晏之外,还有瀛王一人。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四个字这么好听过。 抬头看着京岚城的方向,瀛王将目光下移,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有儿媳妇,听见周围人给自己送上的祝福还有恭喜的声音,一边抱拳致谢一边朗声大笑着。 如此一来,西青,甚至是东丽的势力,都可以说已经同他串联在了一起。 如今的许承乾本就只是强弩之末。自从姚观走了之后,京岚城中的守卫也是漏洞百出,根本就防不住自己的人。这大本营被炸,许承乾这只丧家之犬,也就没有了藏身的地方。 他还能拿什么跟他斗? 还有那李惟楚,果真是跟她爹一个德性。 虽然想到楚王,瀛王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心里不痛快。但想到今后,这些碍事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他的心情又立刻愉悦起来。 鞭炮声在百姓们的呼喊中显得更加热闹。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最后关头 曲静宜一步一步走进了许海晏身边的花轿。 这花轿比起上次同李惟楚成亲的花轿来说更加华丽。西青王为了给足曲静宜排面,在有意同许海晏联姻的时候就开始派人着手准备这花轿,正巧在婚礼开始前完成。加上细微的雕花,数以万计的凤凰在这顶花轿上展翅,精致的镂空花纹,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的金箔,让这花轿显得更加华丽。 “只有这顶花轿,才能配得上我的女儿。”西青王在成亲前一天晚上带着女儿去看这顶花轿。曲静宜虽然心中对他还是有所怨恨,但在见到这顶花轿的时候,竟然隐隐生出些感动的情绪来,转身对父亲行礼,第一次这么真诚地对他道谢:“多谢父亲。” “这本就父亲应该为你做的。”西青王一时间老泪纵横,“虽然你同许海晏的婚事,依旧是两国联姻,但许海晏同沃格玛不同,他是个真真切切地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父亲之前亏欠你良多,如今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点补偿。” “北辰的战事,经过明天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西青王沉声道,“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跟许海晏也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而且按照目前这种情况,北辰太子妃的位置也是板上钉钉,非你莫属。这样一来,我们西青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一直收到北辰的威胁。” 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曲静宜方才的感动只持续了一阵,便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暗自冷哼一声,面上依旧是乖乖应下西青王的话:“多谢父亲为女儿筹谋。” “只要我的女儿过得好就好。”西青王说道,“别人如何,同我都没有干系。” 曲静宜的眼神还在那顶花轿上,没来由地忽然想起李惟楚来。 “阿姐,我这次又见到了海晏哥哥!”曲静姝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往曲静宜的寝宫跑。曲静宜这会儿刚睡醒,听见外边自家妹妹急急忙忙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同一边的宫女说了句:“去看着点静姝公主,别让她毛毛躁躁地摔了。” “不用啦阿姐!我已经来了!” “你跑得倒是够快。”曲静宜对着镜子梳慢慢地梳理自己的头发,“你的海晏哥哥怎么了?” “海晏哥哥跟河豚姐姐成亲了!”曲静姝兴奋地同曲静宜描述自己在北辰看到的一切,“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好看的婚礼呢!比我们草原上放飞鹰,围着篝火跳舞还要热闹!” “河豚姐姐又是谁?” “公主,河豚姐姐是北辰先前被灭门那个楚王家的遗孤李惟楚。”曲静姝的随行宫女跟着走进来之后开口同她解释。 “原来是楚王的孩子。” “阿姐!谁的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海晏哥哥亲手给河豚姐姐设计的那顶花轿!简直好看到不行!” 曲静姝朝旁边的宫女挥手,那宫女赶紧把一直放在怀里的画像替她拿出来,“就是这个!阿姐你看!” 那是曲静宜第一次知道原来中原的花轿还能做的这么好看。 见阿姐已经呆滞下来,曲静姝得意地哼哼两声,开口说道:“阿姐,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又不是给你坐的。” “那!”被她一句话堵了话头,曲静姝不服气地跺脚,“就算不是给我坐的,那我也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阿姐你可没见过!” “小姝!又对你阿姐大呼小叫。” 西青王这会儿跟着走了进来,对着曲静姝就是一顿训斥。知道自己做了无礼的事情,曲静姝转头对阿姐道歉,垂头丧气准备回自己的寝宫。 曲静宜没有说话,只是一直讲眼神放在了曲静姝手上那张图,脑子里还想着曲静姝的话。 真好啊—— “公主?公主!” 曲静宜还在这边发呆,身边的陪嫁宫女赶紧晃了晃她的胳膊,“赶紧的,吉时快过了。” 见自家公主突然站在花轿边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她心跳都跟着加快起来。 知道听见曲静宜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宫女才算是放下心来。 曲静宜缓缓抬头,想多看许海晏一眼。 却见他的眼神一直在往别的方向看。 他应该在等李惟楚吧。 “公主,这新郎官成亲之后怎么都能看,这吉时耽误了可就不好了——”一边的媒婆也匆匆过来催。 “知道了。” 曲静宜冷冷地应了声,微微弯下腰去坐进了花轿里。 或许这花轿也觉得有些委屈吧。 “起轿——” 明明是这样美的花轿,带着新娘子去找的人,却不是属于新娘的有情人。 …… 京岚城中的炸药已经开始被点燃了。 即使许承乾的人尽力搜寻还留在城中的人,但毕竟时间有限,难免有所疏漏。许承乾将所有人集中在午门,让底下的人去将午门附近的地方仔细排查看有没有炸药。直到全部排查完毕,才算是勉强安下心来。 “陛下。”唐雨雪见许承乾走了过来,低着头想要怎么把李惟楚离开这件事同他说,却没想到他自己就已经反应过来。 “李惟楚已经走了?” “是。” “走了也好,省的朕一天到晚还得派你照顾她,还得给她吃闲饭。”许承乾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也没有剩下的精力要去把她抓回来,“唐大人,你去安抚安抚底下的……”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惊天的爆炸声。 站在高台之上的许承乾感觉一股强风迎面吹来。 “这火药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唐雨雪抬头看远处已经坍塌一片的房屋,忍不住咽了下喉咙。 这火药的威力果真巨大。 “早知道李惟楚它父亲做的火药这么厉害,当初就应该把她父亲也给抓过来帮朕做火药了。” “陛下。”唐雨雪苦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苦中作乐不是?” 许承乾低头看着被集中在广场上的众多老人小孩,同一边的何峰说道,“让那些还在外头的士兵回来吧,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能白白送了性命。” “是。” “保护好底下的老人和小孩。” “朕有些累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河豚与海燕 听着城内传来的爆炸声,坐在马上的李惟楚忍不住回头。 张姨,还有些像张姨一样的人,都在这样的爆炸声中化成了灰烬。 李惟楚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局面,握着缰绳的手攥得越发的紧,甚至在手掌心都握出了血痕。 “既然受不了就先别看了。” 听见旁边人的声音,李惟楚终于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注意力重新回到那人身上:“倒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燕大叔是跟着我来的!” 曲静姝坐在燕绥那匹马的马背上,同李惟楚大声喊着,“幸好我们来了,不然河豚姐姐你一个人在京岚城该怎么办啊?”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随州……” 参加你姐姐的婚礼么? 后边半句话,李惟楚没有直接说出来,只眼神瞥了一眼曲静姝之后就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前边的路上。 “嗐,我不想看阿姐和海晏哥哥在一块儿。又听燕大叔说他要来京岚城,我就跟着过来了。” “我可提前叮嘱过你了,我来京岚城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说。” “知道了知道了。” 李惟楚静静地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的样子。 燕绥也没有之前那高高在上凌驾于一切的气势,就像是一座冰山悄悄融化变成山间溪水,小鱼在溪水中欢快地嬉戏打闹。 但实际上这溪水还是冰冷的。 原本看着两人这样美好的样子,燕绥也已经算是彻底放下自己,发自内心地为两人感到高兴。但大脑却忍不住想到自己和许海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好了,别叹气了,再叹气就要变成老太婆了。”燕绥听见李惟楚一会儿又叹口气,“你之前还不是跟我说,人生不是只有爱情么?这句话现在我也送给你。” “这个时候你倒是还有心情跟我说笑。”李惟楚感觉自己眼前已经逐渐有些发黑,先前小产对身体的损耗实在太大,握着缰绳的手开始慢慢没了力气。 曲静姝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同身后的燕绥说道:“燕大叔,河豚姐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诶!河豚姐姐!” “李惟楚!” 这边曲静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转头就看见李惟楚直接从头上栽了下去。燕绥眼疾手快从马上飞奔下来赶紧把人接住,才没有让李惟楚直接整个人栽在地上。 “怎么会这么烫?” 燕绥伸手碰到李惟楚的时候,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差点没让燕绥以为自己摸到了滚烫的铁块,“小姝,我们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赶紧先去附近的镇上找个大夫。” “是。” “我要带着李惟楚坐一匹马,只能你自己骑她那匹小红马了。” “嗯嗯,放心吧。”曲静姝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骄傲的表情,“之前你教过我骑马,我已经学会了,我一个人骑完全没问题的。” 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燕绥叹气一声,把李惟楚扛起来放在马上,走到曲静姝身边一下把她给举起来让她稳稳上马,自己一个飞身骑上马去,保持最合适的速度往一边的小镇上赶过去。 李惟楚不记得这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第几次晕倒了。 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李惟楚抬眼看着旁边刚准备结束和大夫对话要过来看她情况的曲静姝。 这个原本一直笑嘻嘻的姑娘这会儿脸色却完全变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李惟楚勉强着笑出声,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脸色瞬间有些窘迫。曲静姝发现这个小细节,过来伸手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河豚姐姐,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说什么?”李惟楚开始装傻,“没什么好说的。” “怪不得刚在京岚城找到你的时候脸色这么差,原来是因为刚小产的原因。”燕绥同大夫说完之后,手里拿着对方写好的方子,“大夫说你的身体状况现在很差,只能用些固本培元的药材给你吊着命。你身体什么时候差到这种地步了?” “你们怎么每个人都要跟我说一声身体状况差……”李惟楚淡笑一声,“不是什么大问题,磨蹭着磨蹭着就好了。” 燕绥知道曲静姝有很多话想跟李惟楚说,两个小姑娘将悄悄话,自己也不方便听着,同两人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药方,“小姝,你先陪李惟楚聊着,我去药店给她抓药。” “好。” 燕绥走出房间关上门,把地方留给了他们两人。 这边人刚走,曲静姝就没人忍住直接大哭起来。 “诶诶,怎么还哭上了。” 李惟楚勉强自己想要坐起来抱抱她,曲静姝却一边哭一边开口说话:“你先躺着,我先哭一会儿——” “好,只许哭一会儿哦。”李惟楚笑着轻轻握住她的手,“哭久眼睛肿就不好看了。” “为什么啊?”曲静姝完全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我喜欢阿姐,我也喜欢海晏哥哥,也喜欢河豚姐姐你。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要这样对你?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们了。” “本来那天海晏哥哥来我们西青我还很高兴,还以为他是过来找我玩的。结果他居然是过来跟阿姐定亲的。后来我还听到他们有人说,是海晏哥哥跟你和离之后才来跟我阿姐定亲的。我不敢相信海晏哥哥是这样的人,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答应这件事,想去找他问个清楚,却被父王拦住了。” “现在看来,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曲静姝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已经把话语慢慢地转到了对许海晏的控诉上来,“他们两个现在想来应该在随州办轰轰烈烈的婚礼,却让河豚姐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受苦,不仅连自己的孩子掉了不说,如今还……” 想到方才大夫说李惟楚已经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曲静姝刚忍下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小姝,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更何况,你叫我河豚姐姐,叫他海晏哥哥。海燕和河豚,一个生长在海里,一个翱翔在天空。” “这样的两个人,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曲静宜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新房里,紧张地等待许海晏的到来。而此时的许海晏还在外头被宾客拦着灌酒。如果不是阿岚在旁边帮着挡酒,恐怕许海晏这个时候已经醉的不成人样了。 “来来来,晏王,我敬你一杯!一敬你今日娶到如此美娇娘!” “喝了!” 许海晏朗笑应下,在对方把酒喝下去之后,自己同样跟着一饮而尽。 “二敬你父亲瀛帝即将扫平许承乾,一统北辰!” “好!” “三敬你即将成为北辰太子——”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就被旁边的宾客给捂住了嘴巴:“我怕你真是喝糊涂了,这种话也敢到处说。” “怎么了嘛!这件事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瀛帝就晏王一个儿子,不立他为太子,还能立谁?” “我看你就是喝多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那宾客也不好同自家旁边这个傻子多说什么,把他摁回位置上,朝许海晏讪笑两声,“晏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就是喝醉酒了胡说八道。” “无妨。” 许海晏摆了摆手,最后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一声,“今天陪大家喝尽兴了。本王就先回房,毕竟新娘现在还在新房里等着本王呢。” “就是!你们老是拉着晏王殿下在这儿喝酒多不像话!”许海晏手下一个小将军站起来给自家王爷说话,“让新娘子等这么久,多不像话!” “对对对,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殿下赶紧去吧!” “那本王就先失陪了。” 许海晏微笑着弯腰同众人告辞,旋即将酒杯交给了旁边的阿岚,转身准备离开。 在走出宴客大厅消失在众人眼中的那一瞬间,许海晏的笑容便立即消失殆尽。 只留下一张肃杀的脸。 他早就知道,瀛王已经对他产生了敌意,在自己想要阻止他将火药运往京岚城的时候,他便已经彻底失去了瀛王的信任。 或者说更早之前,瀛王就已经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了。 他先前之所以不愿意承认晏王这个称号,是因为这个称号是对他的一把枷锁。 在瀛王还没有正式登基之前,他便已经早早地将封号以及封地都已经给他分配好。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将他永远禁锢在一个地方,让自己没有同他争皇位的机会。 瀛王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且按他现在的情况来看,倘若他真的成功推翻许承乾的统治当上皇帝,至少还能在这个皇位坐将近三十年。而自己的儿子,显然很有可能因为等不及顺利继承皇位,直接同他争起那把龙椅来。 这绝对不是瀛王想看到的,所以他便用晏王这个封号来禁锢住他,不想让他有任何机会。 尤其他现在还是西青的女婿。 “京岚城那边的人来消息没有?”许海晏回头看向匆匆赶来的阿岚,开口问道。 “还没有。不过按时间算,应该快了。” “你今天晚上多留意一下。”许海晏一边同阿岚交待着,在即将走到新房门口时,又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虽然只是做戏,但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愿意踏进这个房间一步。 见许海晏脸上不耐烦的神色,阿岚立刻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殿下,要是你不进去,今天晚上瀛帝那边就不好交待了。” “我知道。” 许海晏深吸一口气,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你先下去吧。” “是。” 阿岚得了命令,转身走进旁边的厢房随时待命。 “吱呀”一声,许海晏终于推开了门。 看着静静坐在床边的曲静宜,许海晏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他差点以为坐在那个地方的是李惟楚。 “大人!你站在那儿干嘛啊!赶紧过来给我揭盖头啊!我都要闷死了!” “别装了!我只是盖了块红盖头,又不是蒙着眼睛。” 李惟楚一个人坐在床边,一听见许海晏悄悄走过来的声音,就在一边叽里呱啦地一个人说了半天的话。许海晏走过来的时候悄悄憋着笑,等到李惟楚实在不耐烦要自己揭盖头的时候,许海晏这才将她的盖头挑开。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李惟楚眉心的贴花红的耀眼,见许海晏直直将眼神看过来,她也完全没有任何害羞的表情,反倒是毫不客气地用自己的凝视“还以颜色”,最后反倒是许海晏先败下阵来,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夫君?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突然不一样的声音一下把许海晏给拉回到现实。 是啊,坐在这里的根本就不是李惟楚,今天也不是半年多前自己和李惟楚成亲的晚上。 年纪没有怎么变大,记忆力倒是先开始下降起来。 “抱歉。” 许海晏将盖头放在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今天有些累了。” 曲静宜见他神色疲倦,也知道他一个人在外边应付那些宾客有些乏力,起身就要过来给他捏捏肩膀。 不知怎的,许海晏一恍惚竟然又把她看成了李惟楚。 “大人!我给你捏捏肩!”李惟楚阿谀奉承地笑着,一副狗腿子的样子逗得许海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我今天就出去玩一会儿,你准个假嘛。” “今天府上有事要忙,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要是走了,谁来帮我?” “那不还有郑大人,程大人他们几个都在的嘛!你要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小丫头片子了?” “大人!你戏弄我!”李惟楚捏着肩膀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你就说准不准假!” “准了准了!”许海晏连忙点头。 “还必须是带薪休假!”李惟楚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带俸禄休假!” “你这人倒还真是——” “准不准!” “准!”许海晏屈服地点头。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李惟楚这才讪讪松开自己的手,笑眯眯地跟着过来找她的许菏清准备出去逛街。 “还真是不讲道理……” “我这还没走远呢!别说我坏话!” …… “阿楚……阿楚……” 许海晏感觉自己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双脚跟着有些发软。勉强自己撑在桌边,面前有人走近想要过来扶他。 “阿晏——” 第四百五十五章 酱肘子 曲静宜见到许海晏面色发红有些站不稳的样子,还以为是方才在外边喝太多酒的原因,所以有些站不稳。直到她走上前来碰到他的手臂,感受到他滚烫的温度,还有嘴里喃喃念着的名字,才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夫君?你是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阿楚——” 许海晏猝不及防地捏住她的胳膊,“阿楚——” “我不是……” 曲静宜原本还想否认,但一抬眼见到许海晏如今这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她竟然开始动摇了。 “阿晏……”她从曲静姝那里知道从前李惟楚最喜欢这样叫她,抱着侥幸心理这样喊了一句,“你怎么了?” 许海晏竟然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李惟楚。 “阿楚,你知道我同静宜公主成亲不是我本意,你别因为这件事怨我,好不好?” 虽然两人在商量之前就说过成亲之前只会是一场戏,但曲静宜面对如此优秀的许海晏,还是不可避免地动了心。如今听见对方亲口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曲静宜感觉自己内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每次都让她的心渗出一点血。 “我没有怨你。”曲静宜伸手环抱住他,“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真的回来了?”许海晏紧紧地抱住面前的曲静宜,“你没有骗我?” “没有。” “你会不会明天就走了?” “不会。” “不许骗我……” 许海晏整个人埋进曲静宜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气味。曲静宜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却不曾想许海晏就在这一瞬间推开了自己。 “对不起公主,冒犯了。” “你……”曲静宜瞪大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许海晏突然清醒,只愣愣地看着他。 “天色已晚,公主好好休息吧。” 许海晏喘着粗气,一步一步退到房门口准备离开。在打开房门之前,许海晏又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她的方向。 “公主,我同你只是合作关系。至于别的,我并没有那种想法。希望公主你也明白。” “嗯。”曲静宜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冷静下来,“明白了。” “早些歇息。” 许海晏最后同她说完这句话,打开房门走到走廊上。 一直在待命的阿岚听见声音赶紧小跑过来:“殿下,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烫?” “让下人给我准备一桶冷水,越快越好。” “是。” 许海晏咬牙交待完这些事,迈着步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来是今天喝酒的时候有人给自己下了药。 这幕后指使之人自然也不难猜。要么是西青王,要么就是自己的父亲,甚至两人都知道这件事,合伙让自己同静宜公主真正结合。要是自己今天真的这样做了,按照他的性子,恐怕永远都没有脸面再见李惟楚。 这正好中了两人的下怀。 出来吹了阵冷风之后,许海晏已经清醒了不少。想起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刻,许海晏反倒是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方才要不是闻到了曲静宜身上的香气,恐怕自己今天还真会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 或许是因为今天成亲的缘故,曲静宜特意用了之前从来没有用过的香膏。 相比起曲静宜这般精致,李惟楚那丫头好像一点都不重视和自己成亲似的。 “阿楚,你今天是不是偷吃了酱肘子?”许海晏正同李惟楚耳鬓厮磨,突然闻见她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香香的味道,哭笑不得地质问了她一番,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应了自己的话。 “吃了啊!”李惟楚边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今天早上等你接亲的时候太饿了,我实在没忍住,就让丫鬟去醉仙楼给我买了几个酱肘子。” “我记得醉仙楼的酱肘子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味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醉仙楼的李掌柜特意吩咐大厨给我做的,熬了整整一个晚上呢!那酱肘子又香又软,入口即化。而且李老板知道我这人口味重,还多给我放了些调料。” “巨香!”李惟楚笑眯眯地说着。 “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吃独食。” “那是你没有这个口福!” “这样就算是我也有口福了。” 还没等李惟楚张口说话,许海晏直接凑过来封住了她的唇,让她不要再开口说话。 原本新娘身上有酱肘子的味道就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可不想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跟自己说一晚上的酱肘子。 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酱肘子救了自己。 许海晏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冷水里,再加上大夫给自己开的解药,总算是逐渐冷静了下来。重新换上衣服准备睡觉,外边的阿岚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地从外边冲了进来。 “殿下!” “怎么了?”许海晏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是京岚城那边来信了?” “是!”阿岚赶紧将纸条递到他手上,“殿下你快看看吧!” 许海晏皱眉,赶紧将纸条展开。 “许承乾对京岚城火药之事已经有所警觉,已经查封了部分火药。另,在城中发现李惟楚的踪迹。” 阿楚在京岚城?! “难道是许承乾将阿楚带走的?”许海晏到现在都天真地以为李惟楚只是自己一个人出去散心,却怎么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如今看来,那天李惟楚莫名其妙的失踪,就是许承乾在背后搞的鬼! “想来应是如此。”阿岚点头说道,“李大人落在许承乾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 “阿岚,备马,我现在就要去京岚城。” “可是方才有人看见陛下也出了城,方向正是去京岚城的方向。” “那更加要去了!”许海晏赶紧换好衣服,从书房里拿起自己的刀,“从这儿去京岚城,快马加鞭抄小道也要花上三天的时间,我们必须在父亲之前赶到京岚城。” “是。”阿岚收到许海晏的命令,匆匆忙忙跑了出去给许海晏备马去了。 过去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如今终于得到了李惟楚的消息,许海晏手中攥着那张纸条,手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阿楚,等我!” 第四百五十六章 磨损的荷包 只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整个京岚城便在许承乾眼皮子底下化成了一片片火海。因为之前已经提前做好准备的原因,那些在午门聚集的老百姓被何峰带着一同前往隔壁的城镇避难。 此次爆炸事件可谓是空前绝后。即使瀛王只运了一部分火药到京岚城,但其爆炸所导致的结果已经足够让整座城市变成废墟。轰然倒塌的城墙,熊熊燃烧的大火,四处飞溅的火星,将整个京岚城笼罩在烟雾和大火之中。 京岚城中所有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就连宫中嫔妃也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悄悄离开皇宫,一个都没剩下。其实许承乾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他不想管,也不愿意管。 许承乾输掉一场十分重要的战役的晚上,他收到前线传来的情报后在殿内发了顿脾气,把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最后自己一个人在御花园走。结果正巧听见后宫两个妃子这会儿屏退了所有下人坐在凉亭里说话。 一说瀛王已经快攻到京岚城,她们待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二说皇帝自己本来就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但按他的性子又绝对不会投降,说不定还会拉着整个皇宫的人一起送死。 总之总结出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个平日里不怎么受宠的,甚至许承乾看见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字的妃子反倒还有些良心,想着再陪自己一段时间再走。另一个平日里极为受宠的安婕妤却直接哈哈大笑,嘲讽着对那人说道: “妹妹,你可别天真了。你还要继续陪下去,说不定自己小命都跟着陪进去了。依我看啊,就趁最近这段时间他因为前线的事情焦头烂额,我们赶紧溜出皇宫算了。” “这……” “你看人家贵妃娘娘。”安婕妤忽然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赶紧改口,“不对,现在应该叫唐霏霏。早早地就溜出去同郑玄羿过逍遥日子去了,哪像我们还关在这个地方。” “我一直以为姐姐你是真心爱慕陛下的。” “爱慕?可别开玩笑了婉儿妹妹,这个地方能谈这种东西吗?”安婕妤回答,“你看皇后娘娘对他如此钟情,他又是怎么对皇后娘娘的?至于唐霏霏,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因为人家倾城之姿才这般宠爱的,哪来什么你想要的真心。” “你若是真想要真心,那就赶紧听姐姐的话,离开这个地方。说不定之后还能找到你真心爱着,也真心爱你的人。”安婕妤伸手握住她的手,“这可是姐姐看在你之前帮过我那么大忙的份上跟你讲的掏心掏肺的话,你可别听不进去。” “我知道了。”婉儿微微点头,却还是一副凝重之色,犹豫着做不出决定。 “你先想想清楚吧,不过要在明天晚上之前。我已经让人安排好,明天晚上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安婕妤把话说完,让她自己在这儿继续冷静,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去。陈婉儿思考半天没有结果,轻叹一声,准备先回宫歇息。 却没想到转头就看见许承乾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陈婉儿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你是之前跟唐霏霏同住青鸾殿的才人陈婉儿?”等到她走近了些,许承乾对她才稍稍有了些印象。先前唐霏霏还在宫里的时候,自己去青鸾殿总能在一边的凉亭上看见她在看书。原本以为是个满腹经纶的才人,那天在等唐霏霏的时候好奇过去看她读的什么书。 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是李惟楚写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书。 “是。”陈婉儿低头应声后不敢抬头。从许承乾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方才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和安姐姐的对话。陈婉儿在内心忐忑了半天,措辞许久,想着怎么才能跟他解释清楚,却没想到他主动跟自己开了口。 “你们方才说的话朕都听见了。”许承乾微笑道,“朕觉得安婕妤说的不错。” “可是陛下……” “朕现在恐怕给你晋妃位也已经没什么作用,倒不如给你些实用的东西。”许承乾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交到她手里,“这是上好的蓝田玉所制的玉佩,还是由宫中名匠所制,出去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 “陛下……” “要是盘缠还不够用,宫里的东西你要是有什么看得上的也直接拿就是了。”许承乾摊手,“反正留在宫里,说不定最后还是便宜了别人。” “我记得你父亲是在万里凝手下供职?”许承乾忽然想起一件事。 “是,家父是正七品译官陈光惟。”陈婉儿点头。 “朕明日便让他告老还乡。” 陈婉儿之所以一直犹豫,父亲还在朝廷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没想到如今还没等到自己开口,许承乾居然先想到了这一点,主动让自己的父亲安安静静回去养老。陈婉儿一时间有些哽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珠子闪着泪光,立刻朝许承乾行礼:“多谢陛下。” “一路保重。” “陛下你也是。” 陈婉儿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在自己怀里拿出一个已经略微有些磨损的荷包交到他手里,开口说道,“陛下,这是臣妾许久之前就想交到你手上的一个小礼物。原本是想在陛下来青鸾殿找贵妃娘娘的时候亲手送到陛下手里,但陛下总是同贵妃娘娘站在一起,再也没有了那天的机会。” 许承乾知道她说的是自己那天看她读书那次。 “后来贵妃娘娘出宫之后,陛下你就再没来过青鸾殿,臣妾也一直见不到你。却已经养成了这荷包随时带在身上的习惯,只是过了这么久,这荷包被臣妾把玩着都有些磨损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紧张,一直盯着许承乾手里的荷包没有转开过,“希望陛下不介意。” 许承乾看着这个荷包,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同皇后成亲后不久的那段日子。皇后给他绣了个花开并蒂的荷包,他只戴了几天便解了下来,不知被自己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 皇后却没有因为这件事恼他,反倒还说再给他绣一个,他却摆手说不要。 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皇后的荷包。 “不会,朕很喜欢。”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未完的决斗 第二天陈婉儿便走了,同时溜出去的还有安婕妤。陈婉儿的父亲陈光惟也辞官离开京岚城,跟女儿一起踏上了回乡的路。许承乾那天晚上顺道往安婕妤那边走了一趟,她倒是演技极好,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甚至对自己依旧是那副奉承讨好的样子。 若非自己亲耳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恐怕还以为自己误会她了。 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许承乾静静地感受着这空荡荡的皇宫。 同瀛王的这场战争,其实早在许久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应战。他不想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认输,但事实证明,这件事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忽然有些明白前太子之前到底为什么要让自己学那么多东西。 虽然很感激他对自己的教导,但同样的,这些事情并不能抵消他犯下的那些罪孽。 尤其是对自己的母亲。 正要回忆起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陈若弗从外边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同许承乾行礼道:“陛下,许承庆来了。” “倒是比朕料想的还要早些。” 距离京岚城大火也不过三天左右的时间。这三天,许承乾和依旧留下来的官员竭尽全力将京岚城中的大火扑灭,重新整顿了一番京岚城中如今剩下的队伍。虽然东南方还有将近十几万的军队。但如今西青同许承庆联合,再加上东丽同西青又有了姻亲关系,许承乾如今几乎已经成了四面楚歌之势,很难再有翻盘的可能。 再加上浪州那处矿脉的存在,就算许承乾要拖着这场仗慢慢想办法,也熬不过对方。 更何况这段时间的对弈,的确证明了许承庆是他们这一辈当中最优秀的皇子,唯有前太子能胜他一筹。 “他现在在哪儿?” “何峰将军正在城门处,他让何峰将军派人传话过来,说同你老地方见。” “老地方……” 自己同他除了皇宫,还能有什么老地方? 只略微迟疑了一阵,许承乾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走了下来,许承乾开口对陈若弗说道:“朕知道了,你去同何峰将军说,放他进来就是。” “他带了几个人?” “除了他,还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许迦,便没有别人了。” “朕知道了。”许承乾朝他摆手,“你且去吧。” “老奴遵旨。” 陈若弗领旨之后,便立刻往何峰那边走去传消息。许承乾进自己的寝殿更衣,换了身还是年少时候最爱穿的淡蓝色的衣服,接着出宫,到了一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那是前太子许承丰住的太子府,如今已经闲置了将近十几年的时间。先皇一直派人好生打理着,为了不让别人有所怀疑,许承乾登基之后,也一直尽力让它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自太子去世之后,许承乾从来没有亲自来过这个地方,对它的记忆也就停留在了几十年前。 如今再次站在旧太子府大门前,许承乾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个地方忘了。” 许承乾前脚刚到门口,后脚瀛王就已经站在了他旁边。 “你好歹是我的三哥,至少在之前,我们几个在太子府上还是有过一段十分快乐的日子的。” “只有你一个人快乐罢了。”许承庆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句,旋即眼神往里边看了眼,“进去转转?” “随意。” 这是许承乾和许承庆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并肩行走在一起。 “陛下他没事吧?”何峰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一同走进了太子府,小声同旁边的陈若弗说了句。一边的许迦只静静地靠在墙边,什么话都不准备说,甚至已经闭上眼小憩起来。 “应该不会有事。何将军放心,陛下自有分寸。” 只是陈若弗的话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安慰的作用,何峰的心依旧跳的极快,恨不得跟上去看看情况。 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太子府内的陈设,还是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虽然没有人住又过了这么多年,但一直有人维护着,里头也依旧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 许承庆虽然派人在京岚城中埋下火药,但太子府附近却是一点事都没有。 这也是许承庆一说老地方,许承乾很快就想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你还记得之前你和我在这个地方比试,大哥在这边指点我们的事情吗?” 两人在一处石桌上坐下,许承庆指着面前一块空地,突然跟许承乾搭话。 “当然记得。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皇位争夺,我从来没有一次比试赢过了你。”许承乾答话。 “其实,大哥是将自己所有本事都教给了你的,甚至很多招式对我都是藏着掖着,反倒是全数教给了你。” “那你为何每次比剑都能比过我?” “那是因为我还找了别的老师教我剑术,而你又只是勉强学到些皮毛,自然比不过我。” “你又如何知道的?” 许承乾不明白他这种时候说这话有什么意义,“还有,难道你今天就是过来追忆过往,然后同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许承庆冷哼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先前的话,只是稍微做个铺垫,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特意把你叫到这个地方来,自然是有话要同你说。” “你要同我说什么话,我现在并不是很感兴趣。” 许承乾也跟着起身,从自己腰间的剑鞘里抽出长剑,“我只记得,我们上次的比试还没有分出胜负。” “你还是这么没有耐心。” 许承庆回身,他的佩剑就在腰间别着,却没有任何要拔剑的意思,“好好听我说完不好么?” “你想说,我却不一定想听。”许承乾冷哼一声,“我今天过来赴约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一定要打赢你。” “看来只有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你才有耐心听我讲故事了。” 许承庆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佩剑抽出,稳稳立于许承乾身前。 第四百五十八章 游园会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对许承丰担任太子的事情毫无异议,皇子之间少了太子之位的争夺,自然也是十分和谐,甚至连带着嫔妃之间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只是,许承乾的生母柳氏,也就是宫里如今新晋升的昭仪娘娘,在皇帝那边十分得宠。重皇子的母亲对她有所忌惮,自然也让自己的孩子不要同许承乾有过多往来。许承乾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忽然一下子宫里这么多人疏远他,心里也跟着不痛快,自己在宫里闷闷不乐的许久。 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太子府的邀请。 “殿下,太子殿下这是请你去参加宫中皇子公主们的游园会呢!您真的不看一下?” 陈若弗手上拿着太子特意叫人送过来的请柬,毕恭毕敬地朝许承乾的方向递上去。许承乾这会儿自己一个人踢着毽子,嘴里嘀嘀咕咕数着数,根本没有任何要搭理他的意思。 “殿下——” “你莫打岔,我数着的数被你这么一吵都全给忘了。”许承乾寻思着自己马上就要破掉上次的记录被他这么搅了局,一下将毽子踢到他面前去,“他们不是不想跟我玩吗?怎么会给我送帖子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他又怎么会在这里每天一个人踢毽子玩? “殿下说笑了,哪有人不想跟殿下玩的。”陈若弗笑眯眯地走近些,再次将帖子递进了些,“殿下您看,这太子殿下要办游园会,不是马上就给您送帖子来了么?” “游园会?”许承乾方才听的不太清楚,这会儿才知道他说的什么,“那是什么?” “奴才没去过,不能回答殿下的问题。” “想来又是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些茶点,聊聊天,时不时还来个什么赋诗比赛罢了,无趣的很。”许承乾弯腰把方才的毽子又从地上捡起来,“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玩呢。” “殿下,方才太子府过来送信的人可说了,太子殿下很希望您过去。”陈若弗补充道,“他还说,他已经教训过您那些哥哥姐姐们了,让他们不许像之前那样故意疏远殿下您。太子殿下可是真心对您好,您要不还是去赴约吧?” “太子哥哥的确是这么多皇兄中对我最好的,还有四哥也是,自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还老是惦记着我。”许承乾点头道,“只是我实在不想同其他几个人打交道。” 尤其是最近荣宠正盛的临安公主许金菱,上次因为自己宫里的人不小心弄张了她的裙子,便让自己的下人连扇了小宫女十几个耳光,耳朵都给人打聋了。要不是太子正巧这个时候进宫有事情同父皇商议正好撞见,恐怕那宫女第二天就会变成尸体沉井。 “您要是不想,那不说话便是。”陈若弗给他出了个主意,“您只管跟太子殿下说话就好了。” “而且奴才听说,四皇子明天就要到京岚城,也会去参加游园会。” “四哥也去?” “对。”陈若弗点头,“奴才刚刚才从前殿听来的消息,说四皇子在外头打了胜仗,等他回来要好好嘉奖他呢!” “既然如此,那我应下就是。” 许承乾终于从他手里接过那封帖子,打开多看了两眼。那上边的字迹他记得清楚,就是太子的字迹。 “同太子哥哥也许久未见,正好也去给四哥接风洗尘。”许承乾让他把帖子收好,又再次吩咐道,“你现在就去派人回复太子,说我明日会按时到场便是。” “是。” 陈若弗低头应下,赶紧让人传消息去太子府。 翌日。 因为是太子亲自举办的宴会,所有被邀请过来的公主和皇子都没有任何要迟到的意思,都是早早地来了太子府。许承乾踩点到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倒显得好像他迟到了一样。 “我没来迟吧?” “没有,反倒是还早了一盏茶的功夫。” 许承丰笑眯眯地看着姗姗来迟的许承乾,派人带着他在定好的座位前落座。见到旁边就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四哥许承新,许承乾赶紧往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同他说起悄悄话:“四哥!欢迎回来!” 即使在太子和许承庆这两个耀眼的双子星下,许承新也有着属于他的极其耀眼的光芒。从小开始,他便被皇帝发现有着极其惊人的兵法天赋,对于兵书上的东西不仅学得快,而且能融会贯通,甚至能出现许多别人想象不到的崭新的观点。先皇在他八岁的时候专门给他请了教授武艺的老师,到如今十九岁,武功虽然还不及太子,但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十七岁时皇帝征战津南,许承新作为一名小将在军中历练,帮助皇帝拿下好几场胜仗,也因此在外界得了个英武将军的称号。 去年年底,东丽同北辰的边境有些矛盾,许承新便自己主动请命去镇守边疆,在不久前同东丽的一场仗中也轻松取得了胜利,让东丽的军队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想法。因此许承新也很快地离开边境回到京岚城,正好赶上了太子举办的游园会。 “许久未见你了,感觉才半年多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 “四哥,我都已经十二了,但我还是这么矮。”许承乾朝着他的方向比划了下,“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到你这么高啊?” “承新的确是我们几个兄弟当中长的最高的了。”太子听见两人的对话,跟着轻笑一声道,“不过等阿乾到了十九岁,说不定比承新还要高上一些。” “太子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这边两人正在说话,许金菱在一边迫不及待开口打断两人,“咱们等了这么长时间,我坐的腿都有些麻了。” 语罢,那许金菱还意有所指地往许承乾的方向多看了两眼。许承乾知道她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连带着看自己都有些不爽,也懒得搭理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坐好。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惩罚 说是游园会,其实只是太子把宫里所有皇子公主聚在一起的一个由头罢了。 趁着太子府里新修的园子刚建好的机会,一来让好久没聚在一起的兄弟姐妹喝喝茶聊聊天,给四弟许承新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因为许承乾。最近宫中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许多,想着借这个机会好好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太子殿下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可真是好看!比宫里的御花园都好看!” 许金菱瞧着园子里那些漂亮的花花草草,“你瞧这颜色看起来多漂亮啊!就是看起来有些小?” “等会儿从上边的凉亭往下看,还有惊喜。”太子微笑着回答。 旁边的许承乾冷哼一声,同一边跟在自己身后的陈若弗说道:“这临安公主怎么跟个乡巴佬似的。她是不是根本没去逛过御花园?还是说没逛完?” “殿下,慎言慎言!” 陈若弗刚说完这句话,走在前边的许金菱就立刻往后瞪了他一眼。许承乾哼哼两声,满不在意:“反正我也算是得罪过她了,管她那么多做什么。” “阿乾,你别走这么慢嘛。来,过来跟我们一块儿聊聊天。你四哥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走在前边的太子和许承新突然喊他的名字。许承乾听见之后立刻加快脚步,掠过前边的许金菱:“来了!” “四哥,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你这大半年在边疆做了些什么事啊?” “那做的事可就多了。”许承新回答,“而且说真的,我从前一直以为靠近东丽的澜州很荒芜很偏僻,其实比起我们京岚城来也是一点不差的。而且风景是你在京岚城绝对看不到的。” “是吗?”许承乾从小就住在皇宫,别的地方基本都没去过。听许承新这么一推荐,心也跟着痒痒起来:“早知道之前我也跟着四哥你去了。” “那可不行。”许承新拍他脑袋,“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可是父皇的宝贝,父皇怎么舍得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话也不能这么说。阿乾已经十二岁,也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天到晚只玩些小孩子玩的东西。” 许承乾作为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皇帝几乎都没怎么让他受过苦。虽然在学院里头上过一段时间的学,但因为许承乾不喜欢受管教,渐渐地开始逃课,几乎每天都缺席课堂。原本学院的老师还想着跟皇帝反应一下,结果发现有天他逃课是去跟皇帝钓鱼去了,也就没有再管他。到后来直接连学堂都没去了。 柳氏虽然管教过他,但皇帝每次都说他只是个小孩,爱玩也没什么不对,这一来二去的,柳氏也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皇帝的样子,是铁了心的让许承乾失去竞争太子的资格,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 而之前给他取“许承乾”这么大的名字,也只是为了让各宫娘娘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然后好安心培养许承丰这个太子。 如今太子羽翼逐渐丰满,在朝堂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那些人想动他,也得好好掂量一番。要是太子连这点提防的本事都没有,那只能说明他并没有坐上这个皇位的能力。 这便是皇帝的目的。 只是许承乾当时年纪还小,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罢了。 “你说错了,父皇那么疼我,我说我想去澜州玩,他肯定会答应的。” “那等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许承新摸摸他的脑袋,却被许承乾嫌弃把自己的头发给揉乱了。 正说话间,许承庆已经带着人拿上东西走了过来:“大哥。” “三弟。”太子走上前来,“辛苦你跑一趟了。” “都是小事。”许承庆摆手,“倒是许久没有见大哥你写字了。” “大哥,你这是要写什么啊?”许承乾问道。 “一些助兴的东西罢了。” 太子把所有人召集到凉亭上,喊大家从这高处俯视刚刚那个花坛。 竟然是一副简易的山水图。 “真是厉害!”就连许承乾都感到有些惊讶,“方才看着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坛,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玄妙之处。不知道太子哥哥你又是从哪儿请到的这种高人?” “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太子微笑道,“今天我就给诸位出个题目。按照方才那幅画作一首诗,看谁作的更好。谁要是垫底,那就得接受一个惩罚。” “太子哥哥,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许承乾面露难色。谁都知道他并不擅长这种东西,不然当时陈若弗跟他说有游园会这件事的时候,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拒绝。 “阿乾,你先试试看嘛,不行再说。” “没事阿乾,你四哥我也不太懂这些东西,估计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许承新的话并没有多少安慰作用,反倒让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些。一抬头看见许金菱投来嘲讽的眼神,许承乾心里更是不痛快到了极点。 但这毕竟是太子开口提的要求,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手中紧紧攥着毛笔,盯着面前这张空白的纸张看了许久,许承乾才下定决心在上边写下了几行打油诗。 结果自然是他输了。 气闷地拿起自己面前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不满地看着面前一脸幸灾乐祸的许金菱,许承乾恨不得直接把她给揍一顿。 “好了,你们也别笑话阿乾了。他才十二岁,不会作诗很正常。” “可是太子殿下,你八岁就已经会作诗,而且还得到了程先生的夸赞诶——” “拿一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不学无术的小屁孩跟太子殿下比,你这有些欺负人了吧?” 许金菱和她旁边一个郡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许承乾冷嘲热讽,许承乾冷哼两声,别过头去自己生着闷气。 太子看着他情绪的变化,微笑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地拿起自己手中的茶杯抿了口茶。 不知为何,许承庆总觉得今天的太子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儿,又有些说不上来。 第四百六十章 太子的套路 “休得无礼。” 听见许金菱再次对许承乾出言不逊,太子终于出声制止了她的行为:“阿乾是你的弟弟,也是父皇的孩子,你为何总是这般处处针对?” “他又有何处值得我另眼相看的地方?”许金菱这会儿竟然连装都懒得再继续装下去,朝着许承乾的方向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的母亲贫苦人家出身,只是一个小小的浣纱女,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才得了父皇的宠爱。但就算是这样,父皇也并没有任何要培养他的打算。父皇让太子殿下你每日处理朝政,让三哥处理涉外事务,四哥也去边疆历练了那么长一段时间。” “就连五弟六弟都因为功课学的不好被父皇责罚过。他看着得父皇宠爱,但父皇却从来没有在学业上管教过他,让他变成了如今这样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样子,这算得上是真正的宠爱吗?” 这原本已经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许承乾年纪还小,尚且不懂这些。但如今听见许金菱说出这番话,众人跟着沉默的样子,也总算是明白她所言不假。 许承乾从来没有感受到这般委屈。 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拳头已经悄悄捏成了一团。太子静静地看着他的变化,直到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你是不知道,父皇前几日同我说,要将阿乾接到我府上来,让我教导阿乾。” “什么?!” 许金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太子哥哥,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是觉得我会撒谎?” “当然不是!” 太子殿下每天都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会让他来亲自教导许承乾?再说了,她这个公主每次想见太子,都得先提前递了拜帖才能上门,有时候甚至还会被驳回。 现在许承乾这个卑贱的人居然能得到这样的荣幸? 许金菱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明明只是一个浣纱女的儿子!”许金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如此卑贱之人,凭什么享有如此殊荣!” 许承庆在一边环视着周围人。虽然只有许金菱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暴起,但仔细观察其他人的反应,除了许承新是真的为许承乾感到高兴之外,别的人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看。 并不准备对此发表任何意见,许承庆轻松惬意地拿起盘子里一串葡萄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卑贱之人?”太子眼神一凝,“就算柳氏出身再如何,如今她也是宫中的昭仪娘娘。你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婕妤,暂且不提,你作为后辈,对长辈如此出言不逊?” “我!” “还有,这是父皇做的决定,难不成你现在是在觉得父皇的决定荒唐?” “我没有太子殿下!” “你口口声声骂阿乾是卑贱之人,那你可还记得阿乾同我们身上都有着父皇的血液,你说他是卑贱之人,那岂不是连带着本太子,连带着父皇一并骂了?” 这个帽子一扣下来,饶是许金菱这么嚣张跋扈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自己的座位上匆匆忙忙跑了出来朝太子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原本父皇赐你封号,是希望你能在有了这个封号之后严加管束自己。却没想到你因此而变得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我会向父皇请示,剥夺你的封号。”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东西,居然就因为这种事情又给送了出去。许金菱自然是不服气的。只是太子并没有给她任何再继续撒泼的机会,直接让府上的护卫把她给请了出去。许金菱一边大喊着,一边朝许承乾的方向瞪眼。 等许金菱被请出太子府之后,整个游园会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好了好了,大哥,你不是说方才写诗写的最差的人有惩罚吗?惩罚是什么啊?” 太子微笑一声,抬头看向许承乾的方向,“惩罚就是我刚刚说的事情啊。” “什么啊,跟着太子哥哥你读书算什么惩罚——” 五皇子许承寀叹气一声,朝许承乾的方向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我也想跟着太子哥哥念书。” “我看你不是想跟着太子哥哥念书。”六皇子许承和再一边吐槽他,“你是想着太子哥哥人好,不会罚你罢了。” “我瞧着也不像是惩罚。”许承庆也跟着附和一声,“先前我缠着太子教我剑法,太子殿下却因为太忙根本抽不出空来。” “阿乾不喜欢读书,现下要跟着我念书,对他来说自然是惩罚咯。” “原来太子殿下这是在给七弟下套呢——” 众人才反应过来,忽然间都哈哈笑作一团,气氛也跟着和谐了许多。虽然许承乾还在想着方才许金菱对自己说的那些毫不客气的话,但许承新一过来同他搭话,说着说着好像一下也就忘了。 只是这游园会结束之后,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各个娘娘处。一开始还有人不太相信这件事,但听说许金菱去皇帝那求证这件事真伪之时被直接给轰了出来,连带着自己的母亲都从婕妤降为了才人,宫中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宠爱许承乾只是为了给太子当挡箭牌,但没想到如今居然会让太子亲自教导许承乾,足以见对其重视程度。原先还在一块儿联盟说要孤立柳氏母子,如今这风水轮流转,所有人又开始忙不迭地巴结柳氏。 要知道,从太子手下出来的人,日后必定会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位高权重自然是少不了,那这柳氏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要是这会儿得罪了他们,今后说不定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柳氏虽反感他们见风使舵的速度,但也只能笑着应下,一边叮嘱许承乾在太子府上一定要好好学。 只是许承乾一时半会儿实在不能把玩心收回来,总是学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打起瞌睡。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仇得报 这已经是许承丰不知道第几次敲醒写着写着课业就睡着的许承乾了。 许承丰还在低头翻着父皇让他批阅的奏折,前一秒看着许承乾还在正常地写着自己的东西,后一秒口水就已经直接滴在了课本上。无奈起身摇头,许承丰走到他面前来,伸手给他额头来了个脑嘣儿。 “啊——” 瞌睡虫瞬间被这一弹给赶走,许承乾委屈地抬头,“大哥。” “你怎么又瞌睡了?方才不是才午睡过吗?” “我也不想睡的,但我的眼睛真的不听我使唤,这不能怪我。” “让我看看你写了多少了?”知道他可能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只能抱着他学了多少算多少的念头来教导他。只是当他拿起那张空白的纸张,低头见到许承乾一脸害怕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那么顺利了。 “你过来。” 许承丰让他放下笔,跟着他走到门口的地方坐着。 外边已经开始下起小雨。 雨滴一点一点打在芭蕉叶上,传来好听的声音。一边的小池塘也因为下雨泛起一圈圈涟漪,掀起碧绿的波纹。池塘里的鱼瞧见鱼逐渐大了起来,原本想找个地方避避雨,却发现没有任何地方能让它避雨,只能白白让雨这般淋着。 “你看见池塘里的鱼没有?” “看见了。”许承乾方才见到他的眼神一直放在池塘里,自然也是跟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那池塘是人造的,里头的水也是工人们从外边挑进来的山间溪水。那鱼儿每天只能在这样一潭死水中游来游去,因为没有活水的源头,它们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这个地方。” 许承乾静静地听着,并不知道太子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自己住在一个和平安逸的地方,却不曾想到这池塘水是让他们慢性自杀的地方。” “阿乾。”许承丰语重心长地说道,“安逸虽然在很多人眼中看来是件好事,但对我们身处皇宫之中的人来说,安逸就是等死。” “就像水中的那两条鱼一样。” 见许承乾似懂非懂地点头,许承丰继续开口说道:“还记得那天许金菱对你母亲的侮辱吗?” “我记得。”许承乾重重地点头。那日许金菱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其实整个人的内心已经克制不住地开始怒中火烧。若非不是给太子面子,恐怕他直接就要冲上去把她给暴打一顿。 “你要永远把那种屈辱的感觉记在心里。”许承丰说道,“父亲的宠爱也好,母亲的势力也好,到最后可能忽然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你手边什么都没有剩下。” “所以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不是如何取悦别人,如何让别人喜欢。而是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就像大哥你一样?” 许承丰微微一愣,微不可察地苦笑一声,伸手摸他的头:“可以这么说吧。” “你要记住了,只有自己真正掌握到的东西,你的知识,权力,财产,才有可能成为你的助力。别的什么都不是。” 在转头对上许承乾那张稚嫩的脸的时候,许承丰眼神中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于心不忍。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剩下的便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乾,你现在还小,权力的钱财对你来说还有些遥远,但知识却不是这样。你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机会。” “不说别的,你还想让你的母亲收到先前那种侮辱吗?” “不想。” “那就对了。”许承丰赞许地点头,“你母亲的出身你或许没法改变,但你的终点,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记住我说的这句话。” 这番话在十二岁的许承乾心里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后来太子还说了两句什么话,他却不知为何迷迷糊糊的有些忘了。只知道在后来太子对他的教导中,这番胡体现的十分明显。虽然许承乾相比起其他皇子起步慢,但他其实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只是没将心思用在学习上。在把心思全收回来之后,许承乾的课业突飞猛进,连皇帝看了他新写的文章之后,都夸赞了好一阵。 许承乾在太子府学习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内从来没有离开过太子府。 只有在柳氏忽然暴毙宫中之时,许承乾回了趟皇宫,却因为皇帝的命令,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而在柳氏遇害的前一天,许承乾想着许久没有回宫里看过母亲,正准备同太子请假回宫一趟。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明,太子却给他扔了一堆地方官递交上来的奏折让他批阅,还让他写一份总结。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把折子交给自己批阅,但已经习惯听太子的命令,许承乾便乖乖决定将所有奏折批阅完再进宫见幕母后。 结果没想到这一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了。 原本许承乾以为这一切只是个巧合,却没想到那天偶然路过听见了太子和他手下的对话。 “您不让七皇子去皇宫,虽然躲过了危险,但却连柳氏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七皇子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柳氏必须要死,但阿乾却没有必要因为柳氏的事情受牵连。”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许承乾悄悄躲在假山后边,听见他们在说自己母亲暴毙一事,忽然间浑身开始战栗。 这件事居然跟大哥有关系! 自己的母亲是被他害死的! “虽然如今柳氏已经解决,但我也可以安心培养阿乾。想来他也会因为这件事更加发奋图强才是。” “殿下所言甚是。” 两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还说了许多话,许承乾都已经无心在听。 方才那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自己的母亲就是被许承丰所害。而自己,居然被杀母仇人牵着鼻子走,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叫他怎么不恨! “许承丰……” 当看着许承丰因为服下自己毒药倒下的那一刻,许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同月夜下的独狼,狠厉却又孤独。 “我可都是按你教的办事,你应该感到高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兄弟与敌人 “你输了。” 许承庆的长剑已经抵在了许承乾的脖子上,而许承乾的剑已经被他挑断飞到两边,“现在你总应该乖乖安静下来听我讲故事了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来了太子府,当然是说前太子的事。” “前太子的事又什么好说的。” 听见许承乾对太子言语之间的厌恶,许承庆一挑眉反问道:“看来你对太子委实是十分厌恶?” “他害死了我的生母,叫我如何不恨?” “哈哈哈哈——” 没想到许承庆听见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居然没忍住大笑出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对太子居然还是抱着如此想法。恐怕九泉之下的大哥知道之后,会被气的活过来也说不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了我接下来的故事,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和许承庆是出自温成皇后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在太子十八岁之时,温成皇后不幸病逝,太子和许承庆也跟着寄养到了新皇后徐令容名下,成为她的儿子。 但其实,许承庆的生母就是徐令容。 当年宠妃徐令容和温成皇后同时怀孕,就连生产的日子都凑巧成了同一天。但温成皇后心里清楚,要是徐令容这次生下皇子,按照她如今的荣宠,生了皇子之后,说不定还会威胁到许承丰太子的位置。 在心中思考一番,温成皇后便有了个计策。 徐令容虽然生产当天大出血,但孩子却是顺顺利利出生了的。但由于温成皇后和她娘家人的收买,负责接生的婆婆在见到徐令容生的是个儿子之后,便谎称说孩子是个死婴,连见都没让徐令容见上一面,便让其他负责接应的人把孩子给带了出去交到了温成皇后手里。至于皇后自己生的公主,便让人抱着去了宫外,随便找了户人家放在门口。 徐令容生出的那个男孩就是许承庆。 皇后接连诞下两个皇子,皇帝自然是十分高兴,连着几天送了许多赏赐。徐令容那边却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皇帝虽然也过来看望过她,却总是被温成皇后和许承庆那边绊住了脚步。 徐令容心有不甘,自己怀胎十月明明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在生产那天大出血不说,连孩子都没有保住。另外那接生婆孩子都不给自己看一眼的行为实在十分诡异。越想越觉得奇怪,徐令容便让人去调查此事。 经过多番调查,徐令容才知道如今那个躺在皇后怀里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虽然孩子不在自己身边让她心急如焚,但想来皇帝如今因为许承庆的原因如此厚待温成皇后,那她自然不会如何亏待许承庆。徐令容强迫自己把夺回孩子这件事暂且放在心里,开始筹谋将温成皇后杀害的计划。 这个计划足足过了十四年才实现。 徐令容将皇后的逝世伪装成病逝的模样,其实只是因为她给皇后下了慢性毒药。徐令容每次只会让自己派遣到皇后身边的人下微不可察的量,长年累月,造成了温成皇后病逝的假象。 而她这些年荣宠不衰,再加上她娘家的势力也逐渐站稳,自然也是顺理成章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或许许承庆的性格,正是遗传自自己的母亲。 因为徐令容在之前一直去看望两兄弟,对两兄弟也是同样友好,在过继之后,两人对她也一直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恭敬。徐令容虽然也想赶紧认回自己的儿子,但许承庆毕竟同太子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要是自己的儿子是个重感情的人,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温成皇后,又知道自己已经给太子下了极其厉害的毒药,恐怕会横生枝节。 想想现在他也算是自己的儿子,徐令容稍稍宽慰了些,准备下一步计划。 “如今一切也算是尘埃落定,太子殿下掌握在娘娘您手里,您又还有三皇子,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安稳觉?从前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有。”徐令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给太子的解药安排好没有?” 掌握?解药? 太子正从外边过来要给徐令容请安,却没想到自己在门口模模糊糊听见了两人在房间内的对话,顿时心生疑问。 只是隔着一扇门还是听不清楚,太子在门口倒腾出动静,惹得里头的丫鬟过来开门看看情况。 趁着对方不注意,太子几个闪身溜进了房间内,同徐令容隔了一个屏风。 “谁啊?” “没人,许是我们听错了。”那丫鬟重新把门关严实,过来继续方才的对话,“解药已经放在太子殿下今日的午膳当中了。” “这太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徐令容低头看着今天太子派人给她送过来的新式点心,“只有庆儿坐上那个位置,我才能真正安心。” “娘娘准备什么时候把真相告诉三皇子?” “不急,告诉他反倒会误了大事。”徐令容低声道,“温成皇后毕竟养了他那么多年。” 即使没有听到前因后果,太子也大致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第一,许承庆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而是面前这个徐令容的亲儿子。 第二,自己的母亲温成皇后可能并不是病逝,而是徐令容在其中动的手脚。 太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耐心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 “那娘娘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徐令容想到如今宫中独得盛宠的柳氏就一阵头疼,“柳氏的孩子今年也已经八岁。不过好在陛下因为柳氏出身的原因,对这个孩子并不怎么上心,想来应该威胁不到庆儿的地位。庆儿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他的二哥也威胁不到他。这几年正好可以让太子帮着庆儿挡住那些明枪暗箭,让庆儿成长起来。等太子没用的时候再杀了他不迟。” “无论是柳氏还是太子,都不能急于一时,需徐徐图之。” “正如当年对温成皇后那样。” 第四百六十三章 池中鱼 许承丰知道自己如今如同一叶扁舟,无根浮萍,孤苦无依。 母后已经被害死,而在这两年时间内,朝堂中已经有半数的人逐渐变成了徐令容这边的人。他要想在这种情况下站稳脚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同样的,就算他竭尽全力建立自己的人马,届时对许承庆构成威胁,徐令容停下给自己的毒药,恐怕最后都会做了许承庆的嫁衣。 许承丰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 悄悄从徐令容的寝殿里溜了出来,许承丰准备回自己府上好好思考对策。正巧见到许承乾在宫中御花园玩耍。 “殿下!你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那些功课我早就会了。都会的东西还一直重复来重复去,一点意思都没有。”脚上的蹴鞠灵活地跳跃着,许承乾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功课的事,“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玩。” “殿下!就算是知道,你也得赶紧把这些功课做了呀!不然明天去学堂,夫子检查作业发现你这一片空白,那岂不是要糟?” “我实在不想动手写了。”许承乾被自己的伴读吵吵得头都要大了,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要不这样吧,我说答案,你给我代笔如何?” “这……” “哎呀,你方才说空白的课业本不好交差,现在叫你写,你又不肯。”许承乾过来敲他脑袋,“你是存心的?” “不敢不敢。” 伴读的孩子赶紧把笔墨准备好,把课业本摊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许承乾过来翻了两页记下题目,一边踢蹴鞠一边给他报答案。 在那一瞬间,许承丰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皇帝膝下的皇子并不多,但除了许承庆,剩下的几个在读书方面都是平平无奇,构不成对许承庆的威胁。可面前自己这个七弟,不仅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就连答案也都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要是加以培养,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太子哥哥?” 这边许承丰站了许久,许承乾过来捡球,就看见他一直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赶紧小跑过来打了声招呼。 许承丰知道他是个玩心很重的孩子,也明白要在徐令容的眼皮底下教导许承乾有些困难。在前几年便只是借着长兄如父多多督促的原则叮嘱一下他的功课,让他不至于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等到自己已经彻底站稳脚跟之后,许承丰才向皇帝请旨,好好培养许承乾。 “怎的突然要亲自教导你弟弟?” “阿乾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只是不太服从夫子的管教,只听父皇的话。儿臣想着阿乾的天赋不能浪费,须好好教导,让他今后成为一个造福一方百姓的王爷也是一件好事,父皇您认为呢?” “你既有心,朕答应你便是。”皇帝微微点头,“只是你自己的功课也不要落下才是。” “多谢父皇。” 此后,便是太子借着游园会的机会让许承乾感受到因为自己能力和身份不够所带来的压力,解决掉一些碍手碍脚的人,顺理成章地把许承乾接进太子府,亲自督促他的功课。彼时徐令容还在宫中因为自己本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空管太子的事,这许承乾也就在太子的庇佑和教导下逐渐成长起来。 只是谁都没想到,徐令容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来解决柳氏。 那天太子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之后迟疑了许久,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出手帮忙,恐怕不仅救不下柳氏,还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要是不救,这柳氏毕竟是许承乾的生母…… 权衡利弊之后,许承丰最终还是做出了袖手旁观的决定。 为了不牵连到许承乾,那日他特地给他布置了许多功课拖住他。虽然知道可能会让柳氏见不到许承乾最后一面,但他也是万般无奈下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按照自己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发展。 “您不让七皇子去皇宫,虽然躲过了危险,但却连柳氏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七皇子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柳氏必须要死,但阿乾却没有必要因为柳氏的事情受牵连。” “只是我没想到,柳氏居然会死的这么不堪……”许承丰低声道,“果真是徐令容的手段。” “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柳氏这样一死,恐怕阿乾多少会受到些牵连。我们如今最好还是按兵不动,继续之前的样子就好。”许承丰同许承乾接触下来这么多年,也知道他因为母亲身世的原因很会看别人眼色,“阿乾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怎么讨父皇喜欢。” 正如他所说,许承乾是个聪明人,就算因为母亲的事情皇帝并不想见到他,但最后他还是成功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宠爱,并且让新封的贵妃娘娘高语薇做他的母妃,在宫中庇佑着他。 许承丰在许承乾面前从不设防,而许承乾和高贵妃的计策又如此巧妙。还没等到许承丰反应过来,他就这样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在临死前,他还听见了许承乾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可都是按你教的办事,你要感到高兴。” 他的确是高兴的,他高兴许承乾已经在悄然间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 即使他再也看不到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许承乾一把握住瀛王的剑刃,手掌已经渗出血来,“明明就是他杀害的母亲,你这是在胡说八道!”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我调查到的板上钉钉的事实。”虽然许承庆之前调查到真相之后同样是满脸不相信,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起来,母妃还真是厉害。无论太子筹谋多久,最后就这样被母妃轻而易举地一箭双雕,都不用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大哥还真是可悲。” 许承庆大笑一声,用力将自己的剑刃拔出。 许承乾的手掌立刻变得鲜血四溅。 他终于想起来,那天下雨,太子在池塘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你就是其中一条鱼。” “而另一条鱼,就是我。”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许承丰一直觉得自己和许承乾都是可怜人。 自己的母亲被人毒杀,自己却因为权势只能苟活在她的手下,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还跟仇人的孩子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 许承乾同样是如此,因为生母是卑贱之人,即使她已经被捧到了昭仪娘娘的位置上,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在皇宫里平平安安长大。因为名字里含有“乾”这样大的字,便让后宫所有嫔妃想尽办法对其下手。 许承乾在宫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毒杀。若非陈若弗老练,恐怕许承乾都活不到现在。 所以他最后选了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后手,却不曾想到这只后手在自己的背后给他来了致命一击。 不仅是许承丰无法接受,如今的许承乾知道自己亲手害死了一手培养自己的人,看着手中的鲜血怔怔地发呆。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鲜血,还是当年许承丰的鲜血。 “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来不肯把自己的剑术尽数传于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偏偏教给你这个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个中缘由我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晓。” “还有,当年许承寀许承和他们的意外死亡,其实也是太子在还没死之前就安排好的手段。他底下的人估计早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些计划,就算自己已经死了,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否则,依靠许承乾当时自己的力量,要一下解决这么多个皇子,自然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瀛王还是很佩服许承丰这么多年。能在那种情况下稳稳地坐在太子之位上,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虽然许承丰他欺瞒我这么多年,但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大哥,自然是要为他报仇。”许承庆冷笑一声,将剑抵在他脖子上:“你要是尚且有些良心,那便自行了断。如若不然,我便亲手收了你的性命。” 许承庆将剑扔在他脚边,看了他如今的反应,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外边的许迦见到许承庆出来,赶紧迎上:“陛下。” “走了。” “那许承乾……” “我们只管等着好消息便是。” 许承庆朝陈若弗和何峰的方向淡淡地扫了眼,旋即飞身上马,同许迦两人扬长而去。陈若弗见两人离开,赶紧冲进太子府想看看许承乾的情况,发现他正往东边书房的方向走。 “陛下!” “你别过来。”许承乾伸手拦住陈若弗,“我想一个人静静。” “陛下!老奴不知道许承庆同您说了什么。但现在您要是死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我什么时候拥有过?” 许承乾毫无预兆地大笑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父皇的宠爱随时会被别的兄弟姐妹夺走,母亲的关注永远只在她自己身上。高贵妃领养我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筹码,父皇给的名字只是为了让我给别人当挡箭牌,就连这个皇位也都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如果不是自己筹谋许久,按照父皇的宠爱和徐令容的扶持,坐在这个皇位上的人除了许承庆不会有任何人,他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坐上皇位以后,宫里那些看似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人,又有哪个是对自己真心实意的? “皇后真心对待朕,最后朕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死在了凤鸾殿。”许承乾转头看向陈若弗,“你可还记得有一年,因为同我交好的一位官员被诬陷,我们王府也受到了苛待,入冬后连稍厚一点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是钟舒窈,在那个冬天一针一线给他绣了斗篷和袄子,让他不至于在众多皇子面前丢脸。 “大哥真心对待朕,可朕最后却伙同高贵妃一同杀害了他!” 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大仇已报,低头看着身体逐渐僵硬的许承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过愚蠢。 “陛下!” “陈若弗,我之前便已经说过,我已经累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提防各种人,警惕所有事,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将他排挤在外,每当他努力辨别过后,才发现对方都不是自己的人。他就像站在大海中心的一块礁石上,孤立无援,寸步难行。 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他将近三十年来的日常,这种日子是在是太累了,累到他连从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和小宫女快快乐乐踢蹴鞠的日子是什么滋味都已经忘记。 他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我是比不过许承庆的,坐在皇位上这么多年,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一边说着,许承乾已经走到了先前许承丰的书房。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天许承丰敲自己脑袋喊醒他瞌睡的那天。 “太子哥哥,我真的学不会,我肯定不会变得像太子哥哥一样厉害的。”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许承丰把他喜欢的绿豆糕放在他眼前来,“阿乾比我聪明,以后肯定比我还厉害。” “真的假的?” “当然,大哥什么时候说过唬人的话?” “那我们就等很多年之后,看看到底谁更厉害。”许承乾咬了一口绿豆糕,朝他挑眉,“要是大哥骗了我,我下半辈子的绿豆糕就全让大哥你包了。” “没问题。” …… 现在想来,当年他对太子一定是极其依赖的吧。 先前一人住在宫里的时候,同宫里的每个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多少会在心中思忖片刻。但在见到许承丰之后,就好像天生有种亲近感似的,不自觉地说话大胆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误以为太子就是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之后,他会如此迅速成长的原因。 “大哥,你在阴间住了这么多年,按照你的才能,说不定已经做了什么阴间的打光大官。” “弟弟现在要来了,你可要履行诺言。” 许承乾大笑一声,抬手将剑横在自己脖颈上。陈若弗就站在门口,想喊却又喊不出声。 “陈若弗!” “老奴在。”陈若弗声音颤抖着,一边弯下腰来。 “朕死之后,传位于许海晏!” “遵旨——” 第四百六十五章 消散于尘埃 许承乾死了。 何峰见到他的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九个头。 陈若弗倒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知道陛下离开的时候没有遗憾,他的脸上带着笑,他是笑着离开的。 或许这么多年对他来说,始终都是戴着面具在生活。如今能够摘下这个面具重新做回自己,对他来说一定是件十分高兴的事。 “何峰将军,如今虽然陛下驾崩了,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完。” “陈公公请讲。” “陛下临死前传下口谕,说传位于许海晏。今天许承庆来京岚城,最终目的一定就是为了国玺。” 即使对外许承庆已经自封为帝,但对于百姓来说,只有拿到国玺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皇帝。如今许承乾已死,许承庆自然要过来争夺玉玺,成为那个名正言顺的皇帝。 不过他可能没想到,许承乾最后居然还留了这样一手。 “何峰将军,能将国玺送出去的只有你了。既然许承庆已经过来,想必许海晏也应该在路上。你只要带着玉玺交到他手上,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那陈公公你怎么办?” “我?” 陈若弗轻笑一声,“我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陛下。陛下还在京岚城,老奴自然也要留在京岚城。” 何峰一下明白了陈若弗的意思,十分严肃地朝他的方向鞠了躬:“陈公公大义。” “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带将军进宫。” 两人快速返回了皇宫。正如陈若弗所料,许承庆派过来的人已经将皇宫团团包围,随时准备进宫抢夺国玺。何峰派人镇守在皇宫门口,匆匆忙忙跟着陈若弗把国玺给取了出来。 “快!” 听见外边的动静,陈若弗催促何峰赶紧离开,“许承庆的人马有限,想来除了前门后门,应该不会再派人镇守别的地方。凤鸾殿里的假山后有一条密道直通京岚城外几公里的一家小镇后山,何将军可以从那条密道离开。” “好。” 何峰接过国玺,最后朝陈若弗的方向郑重地鞠了一躬,外边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何峰一把推开旁边的窗户一跃而出,陈若弗匆匆忙忙将窗户关上。 许承庆就这样闯进了殿内。 “陈若弗。”许承庆没想到他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居然还留在宫里,“你居然还没逃走?这宫里的宫女太监可都跑得差不多了。” “老奴我皇宫住了大半辈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陈若弗面对许承庆咄咄逼人的气势毫无退缩之意,“倒是你,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等朕拿到国玺之后,自然就能来了。” 许承庆注意到方才同陈若弗一块儿的何峰已经不见了踪影。害怕他会悄悄把国玺转移走,许承庆悄悄同一边的许迦吩咐:“去派人往周边搜索有没有何峰的踪迹。” “是。” “其他人!给我搜!” 就算有陈若弗在这里又如何?他想要拿到国玺,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还没有能耐阻止自己。 却没想到陈若弗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许承庆,或许你想不到,陛下在之前便已经将从周佩处缴获的炸药埋在了宫中。”陈若弗冷笑一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人,随时准备点燃这些炸药。你要是轻举妄动的话,就永远拿不到国玺,永远成为不了名正言顺的皇帝。” “许承乾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给我使绊子。”许承庆见陈若弗说的煞有介事,略微有些被震慑到,却并没有叫出去的人回来,“你倒是会破罐子破摔。” “是,我陈若弗本就是贱命一条,多亏陛下的照拂才活到了现在。如今为陛下死,自然是义不容辞。” 陈若弗这样说着,许承庆却对此不屑一顾:“你若真是这般忠心耿耿,就应该在许承乾自刎的时候跟着一块儿自行了断!” “哼。”陈若弗没有多说,只冷冷地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众人。 “我已经没有耐性同你继续耗下去了。”许承庆已经倦了,抬手让人立刻将陈若弗拿下,“你既然说这附近已经埋下炸药,你自可以在我们来之前便将整座宫殿炸毁,将国玺毁去。如今在这儿大放厥词,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你没有跟着许承乾死,想来是因为他临死之前还交代你办什么事。” 聪明如许承庆,一下就猜到了陈若弗心中所想。大笑一声,陈若弗也没有再继续否认:“不错,陛下最后的确留下了一道口谕。” “那就是让许海晏继位,成为新的北辰皇帝!” “许海晏?!” 许承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许承乾居然会在临死之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 这一招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直到外边的人进来禀报说并没有埋藏炸药的踪迹,许承庆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瞬间从剑鞘中拔出,只见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看清,长剑如同暗器一般直射而出,直直地穿过陈若弗的喉咙钉在了墙上。 因为出剑速度太快,陈若弗甚至还没来得及流血,就已经彻底断了气。 许承庆见陈若弗瞪大着眼睛,一边慢慢走近,伸手合上他的眼睛,一边同身后的人说道:“许承乾最后既然留下口谕传位许海晏,想来那个何峰已经带着国玺去找许海晏的下落去了。传信回去,让他们好好看住许海晏。” “陛下。”许迦走进来听见许承庆的话,开口说道,“先前西青王传消息过来,说许海晏不见了。” “什么?!” 许承庆深吸一口气,“让后边的部队不用过来了,全都给我去找许海晏的下落!” “是。” “其他人,把整个皇宫给我烧了!” …… 北辰含元十三年秋,在位十三年,统一南北的含元皇帝许承乾驾崩,留下口谕传位丞相许海晏。同日,瀛王许承庆派人闯进皇宫争夺国玺,寻国玺未果后火烧两仪宫离去。 大火整整烧了四天。 许承乾死了,他的设计的两仪宫也随着他一同消失在尘埃之中。 只有几根残垣断壁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第四百六十六章 相见不如不见 许海晏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碰见燕绥。 原本只是在去京岚城的路上路过这小镇,却没想到在街市上见到了燕绥。在婚礼的时候没见到曲静姝,说不定现在就和燕绥在一起。 而燕绥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显得有些诡异,不知为何,许海晏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想看看他在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大夫,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燕先生客气。”大夫回答,“李姑娘昨天晚上的情况怎么样?” “高烧烧了很久,都按照大夫你说过的处理了。” “高烧很正常,熬过昨晚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燕绥!” 只在后边听了几个词,许海晏就已经按耐不住冲上前去,“你们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绥原本还有话要同大夫说,被突然冲出来的许海晏给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之后,燕绥冷哼一声,冲着许海晏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我们晏王不是刚同静宜公主成亲,这个时候不是正你侬我侬的时候么?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你刚刚说的是不是阿楚?阿楚她怎么了?” 因为李惟楚那边不能等人,燕绥知道怎么都甩不掉他,也就仍由他跟着自己到了客栈。曲静姝听见外边的脚步声,高高兴兴出来迎接,结果一开门就看见许海晏跟在燕绥身后。 见到曲静姝果然跟燕绥在一块儿,许海晏走上前来:“小姝,阿楚是不是在里边?” “你过来干什么?” 曲静姝见到许海晏立刻没了好脸色,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许海晏说话,“现在我不想看见你,想来河豚姐姐也不想看见你。” “阿楚果然跟你们在一块儿。” 许海晏如今已经知道了李惟楚的下落,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方才听燕绥和大夫之间的交流,好像李惟楚受了很重的伤,赶紧开口询问:“小姝,你快告诉我,阿楚现在怎么样了?” “告诉你有什么用?”曲静姝让燕绥带着大夫赶紧进去给李惟楚看病,人挡在许海晏面前不让他进去,“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不能让你进去。” “小姝!” “你劝我也没用!”曲静姝冷哼一声,“从你跟我姐成亲那天开始,我就决定再也不要跟你这个负心汉讲话了。” “小姝,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只是我现在不方便同你解释……” “我想不了那么多,也不想想,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 不管许海晏说多少好话,曲静姝是铁了心的不让他进去。许海晏心里着急想进去看看,她便高声喊着,一副要同他吵架的样子:“说了不让你进去!” 在里边的李惟楚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外边的叫喊声,看见燕绥带着大夫进了房间,缓缓开口道:“燕绥,外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燕绥想瞒着她不同她说许海晏的事,“先让大夫看看吧。” “好。” “我让小姝进来。” 李惟楚毕竟是女孩子,他一个大男人待在里边不方便,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去同曲静姝说道,“小姝,你进去陪着阿楚吧,我在这儿拦着他。记得别跟阿楚说他来的事。” “我知道。” 曲静姝心里有分寸,乖乖点头便小跑进房间去陪着李惟楚,留下燕绥在这儿看门。 “燕绥,快点告诉我阿楚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京岚城爆炸牵连到她了?她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燕绥冷笑一声,“京岚城的爆炸没有牵连到她,我和小姝在爆炸之前把她给救了出来。” “那你先前说她一直高烧不退是……” “在京岚城爆炸发生之前,她在城中找到了瀛王藏匿炸药的地方,报信之时被他们的人给发现了,然后被为首一个叫周佩的人打的半死不活,后来是宫里的太医让她捡回来一条命。” 宫中?看来之前阿楚果然是被许承乾的人给掳走的。 “不过,阿楚也因为这件事,肚子里的胎儿也不幸小产,她也受了极重的伤。” “胎儿?!阿楚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许海晏听见这个消息,一时间竟然没有来得及反应。 他的意思是,李惟楚之前竟然已经有了和自己的孩子?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过,即使胎儿顺利长大,也会因为她体中有枯血丹的原因,造成一尸两命的后果。这胎儿小产,反倒是让她的命又能在这个世上多活几天。” “但你也应该清楚,这个孩子对李惟楚来说意味着什么。” 燕绥见许海晏沉默不语,继续开口说道,“你在随州同静宜公主成亲的那天,李惟楚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而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早早离她而去。你要是还可怜她,应该知道她现在并不想见到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同静宜公主成亲,但对李惟楚造成的伤害却是板上钉钉的。” “你要是为她好,就不要再来见她。” “我想她应该也不会愿意见你。” “啊——” 燕绥话音刚落,里边的李惟楚跟着传出一声惨叫。那叫声听起来实在是太凄厉,连燕绥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如果想为她做点什么,不如赶紧让你父皇把枯血丹的解药交出来。或者把风灵谷的夏一放了,让他给李惟楚诊治。” “你对枯血丹的药效应该比我清楚多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李惟楚最多活不过一个月。” 房间内,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接连不断地传出。 因为李惟楚身体已经残破不堪的缘故,如今枯血丹在她体内发作起来时的药效比夏如云那个时候要恐怖得多。每天吐一口又一口的血,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只能靠大夫每日给她续命。 曲静姝低头看着满是血迹手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在李惟楚面前掉眼泪,赶紧到一边去给她接热水。 “我知道了。” 许海晏低声说着,像是在跟燕绥说话,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站在门口,眼神直直地盯着东边的那扇窗户。 阿楚,对不起。 等我回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深明大义 何峰从密道处顺利逃到了那个小镇。虽然已经出了皇宫,但要找到许海晏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小镇毕竟距离京岚城比较近,想来瀛王发现自己不见之后,一定会带着人过来追查。 “看来只能稍作整顿,就要赶紧上路了。” 若是要前往随州,那地方到处都是瀛王的人,难保瀛王已经传信回去到处寻找自己的下落。要是去随州,那无疑是一种自投罗网的行为。只是不去随州的话,何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寻找许海晏的下落。 这还真是一件不简单的差事。 想到这个时候陈若弗或许已经遇难,何峰感觉自己身上的国玺似乎又重了些:“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找到许海晏的。” “你找我作甚?”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吓得何峰伸手就要从腰间掏出剑来。许海晏伸手一把摁下他的手,从怀里掏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何峰先前还皱着眉,抬眼仔细看来人,立刻转怒为喜:“丞相大人!” “你是……”许海晏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只是因为只见过几面的缘故,有些想不起来。 “我是何峰,先前在姚观将军底下做事,很早之前我们见过几面。” 原来是许承乾的人。 许海晏见他并没有任何同自己敌对的意思,便把自己手上的匕首给收了起来,正声问他,“你找我有何事?” “此处不方便议事,还请丞相大人随我来。” 何峰带着许海晏朝一个小巷子里走过去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地朝他跪了下来。许海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给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要扶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丞相大人,陛下驾崩了!” “许承乾死了?!” 许海晏料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想到自己父亲出门时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一时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是父亲杀的吗?” “不,陛下是自刎在太子府的。” 何峰眼神中尽是悲伤神色,“陈公公为了掩护我逃出皇宫,这个时候应该也已经……” “虽然他们同我是敌对阵营,但陈公公的确是个忠心护主的好臣子。” 听闻二人的死讯,许海晏一时之间有些感慨。想起几年前,自己同许承乾还是不错的君臣关系,陈若弗也总是对自己笑眯眯的十分和善。 不过三年左右的时间,已经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那你如今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陛下临死之前下了口谕,说传位于丞相大人您,成为新的北辰之主。” “传位于我?” 许海晏没想到许承乾临死之前居然会留下这样一道圣旨,“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国玺就在此,微臣当然不会说这种话来糊弄丞相大人。” 何峰将自己背上的包袱拿下,把包袱里的国玺拿出来交到许海晏手上,“原本微臣还在想,在偌大的北辰想要找到丞相大人的下落实属不易,没想到居然这般不费功夫就遇见的丞相大人。” “这必定是陛下在天上给了微臣庇佑,才让微臣这么快找到您。” 许海晏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国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接还是不接。 父亲此次去京岚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国玺他清楚,如今这国玺毫不费力地就到了自己手上。如果要从父亲手里拿到枯血丹的解药,恐怕只有用国玺作为交换条件,才能有让李惟楚生还的一线生机。 只是…… 许承乾临死之前将国玺交到自己手上,显然是希望自己能阻止父亲登上皇位,给北辰的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如果自己为了李惟楚将国玺这般轻易交付出去,不仅对不起许承乾,同样也对不起冒死将国玺送到自己眼前的何峰。 纠结许久,许海晏低头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丞相大人还有何顾虑?” 何峰开口道,“要是丞相大人拿到了国玺,再将陛下的口谕传出,那便是正正经经的下一任皇帝。以丞相大人您的威望,那定是一呼百应,万人拥护,为何还要犹豫?” “何将军,实不相瞒,我觉得我实在担不起这个位置。” 许海晏叹气一声,“或许半年前的我,还有资格接下这个国玺。可如今,我实在没有勇气接下你手里这个国玺。” “丞相大人!” 何峰不肯死心,“难道您真的要让瀛王坐上皇位,让刚刚经历过疫情的北辰同周边国家再起战火,百姓永无安宁之日吗!”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接下这个国玺!” 许海晏沉声道,“父亲的手中有我太多的把柄,端木臻的性命,秦定安的性命,还有李惟楚的性命,全都维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要是我拿到国玺,瀛王势必会以他们的性命为要挟让我交出国玺。而我,一定也会做出答应交换的决定。” “所以我才不能接下这个国玺。” “丞相大人……” 何峰没想到居然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许海晏。 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海晏能在百姓中拥有今天这样的地位。 “何峰,我问你,如今我是不是北辰的皇帝?” “自然是。”何峰回答,“在陛下传位给丞相大人您的那一刻开始,您就是北辰之主。” “如此,那我便传位给南平王府的世子许敬桓,让他继任我的位置。”许海晏振声道,“我现在命令你去浪州找到许敬桓,将国玺交予他。” “许敬桓?!” 何峰虽然一直身处京岚城,但也听说过许敬桓的名字。他如今的名声相比起许海晏也是不遑多让,他身上同样也有着皇室血脉,的确是除了许海晏之外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没想到许海晏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何峰向来都是个听从命令的人:“是,微臣遵旨。” “我会让浪州的人接应你,父亲不知道你去浪州,一定不会找到你,但你路上还是要小心。”许海晏道,“何峰将军,一切就拜托你了。” “丞相大人深明大义,才是让微臣佩服。” 何峰告别许海晏,便马不停蹄地朝浪州的方向出发。阿岚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同一边的许海晏说道:“王爷,那王妃娘娘的解药该怎么办?” “我会想别的法子。”许海晏道,“要是没有办法,大不了陪着阿楚一块死,做一对阴间夫妻。”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与父亲的谈判 许海晏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京岚城。虽然两仪宫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但宫中的那些宝贝也是一笔不小的财物,许承庆让人把东西全都搬了出来好好盘点一番用来作为军资。如今虽然还没有找到国玺,但许承乾这么一死,他坐上皇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要国玺,只是为了让这件事看上去更加名正言顺一点罢了。要是真的说起来,许承乾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有没有国玺。 “好好将这批物资押送回随州。”许承庆对着底下的人说道,“随州的宫殿也要开始动工,许迦,你让公输韩再多招募些人手,务必尽快建好新的宫殿。” “是。” “陛下!” 两人谈话间,一个侍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晏王也来京岚城了。如今正在城门口。” “哦?原本还打算让人去找他,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自己送上了门。”许承庆思忖片刻,“你且先带他过来吧。” “陛下,晏王说他去之前的瀛王府等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如今许海晏也算是彻底同自己撕破了脸,他还要同自己单独见面,要说的无外乎也就是李惟楚的事情。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许承乾传位给他的事情,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只要控制住他,也不怕不会拿不到国玺。 又或者说,他已经拿到了国玺,想要用这个来同自己做交换条件。 正思考着,许承庆已经骑马到了原先的瀛王府旧址。 这附近的房屋已经倒塌的差不多,瀛王府也受到了一定的损害,但相比起其他建筑情况要好上许多。刚到门口下马,许承庆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正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有何事要同你父皇单独见面?” “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把枯血丹的解药交出来。” “枯血丹的解药我不是每个月都会送到你手上么?怎么还要我给你解药……”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许海晏没有心思同他打马虎眼,“这天底下能解枯血丹的人也就只有母妃的师父夏一先生。你这每个月送来的解药,想必也是夏一先生研制的。我们之所以这么久找不到夏一先生,就是因为你把他扣留起来了。” “而扣押的地点,就在这个瀛王府之中。” “你倒是挺会发挥想象力的。”许承庆大笑一声,“好儿子,我可没有扣留什么夏一先生。夏一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把我的手臂给重新接好的,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如今这个地方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再继续这样装下去。”许海晏大步走上前,将腰间的长剑拔出,一把架在许承庆的脖子上,“我没有心思再继续同你这样耗下去。放夏一先生跟我走。” 见自己的亲儿子居然把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许承庆先是一愣,旋即跟着大笑起来,“很好,如今你也算是有些帝王的样子,有胆量对自己的父亲下手。这样一来,我倒是可以考虑之后把皇位传给你。” “少废话。” 许海晏不想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件事。因为父子的这层关系,他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李惟楚,对不起百姓们的事情。他不想再继续这样受钳制,只想及时止损,让他把夏一放出来救李惟楚的命。 “我知道你这么着急的原因是什么。”许承庆冷笑一声,“看样子,是李惟楚遭遇了什么意外,再加上枯血丹的作用,已经活不长了吧?” 许海晏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是,没错,夏一的确是被我关在这个地方,就在这个王府的地下室。” 事已至此,他也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下来,“每个月送过去的解药,也是让夏一先调配好,我再把东西送过去的。” “让我把夏一放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条件你提。”许海晏沉声道。 “你应该还不知道许承乾临死之前把皇位传给你的事情吧。”许承庆开口道,“许承乾手下的何峰最近会四处打听你的下落,要将国玺交到你的手上。只要你拿到国玺之后将它交给我,不仅李惟楚的毒能解开,端木臻和秦定安两人的毒,我也能让夏一先生给他们解了。” “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许海晏干脆地否决了他,“国玺不会交到我手上,你更加不会通过我得到国玺。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什么意思?”许承庆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要是现在回去给静宜公主一封休书,想必你会很难办吧?”许海晏冷笑一声,“成亲的事情我无法阻止,但休书这种事,只需要我动动手指,在民间散布一番,静宜公主在北辰百姓面前颜面扫地,你觉得西青王会放过你?” “这倒是个不错的计谋。”许承庆竟然还肯定地点了点头,“只是可惜,他西青并不是我北辰的对手。” “若是再加上个东丽的燕绥呢?” 许海晏沉声道,“你应该清楚如今北辰的现状。疫情刚结束不久,你同许承乾便掀起了内战。北辰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也就只有你和许承乾两人察觉不到这件事罢了。要是这个时候西青和东丽打进来,再加上一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武清。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自视甚高,但你觉得北辰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多久?”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的确拿住了我的命门。” 许承庆的表情也终于变得严肃起来,抬眼严肃地看着许海晏。原先只是想借许海晏同西青建立稳定的联盟关系,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他手上一个把柄。 说起来,自己竟然还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儿子。 原本以为,他多少会顾及着曲静姝的面子,不会对曲静宜怎么样。如今看来,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猜不准的人。 “那我如何相信你?” “只要你把夏一先生放出来,不仅西青,东丽的燕绥我也能想办法让他同我们结成联盟。等北辰整顿好,我们三国便能一举歼灭武清,瓜分武清国土。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不愧是我的儿子。”许承庆微笑一声,“的确很了解我。” 第四百六十九章 宣武十四年 “所以你算是答应了?” “真不知道李惟楚究竟有什么好的,静宜公主不比她强百倍?” “那你当年为何不娶武清的百乐公主反倒是跟我娘成亲了?” “住嘴!”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夏如云在许承庆眼里还是个禁词。只这一会儿,许承庆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你可知道,就算你费尽心思要救活李惟楚,她也不会再继续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许海晏低声道,“我做了许多错事,她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在原谅我。” “同你无关,而是我的问题。” 许承庆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大笑,听得许海晏有些心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李惟楚对自己说过的话。 说许承庆才是楚王府灭门的真正凶手。 “所以当年楚王府的事情,果真同你有关系?” 许承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笑,却什么话都不肯多说。在许海晏发愣之际,许承庆避开他的剑刃,伸腿朝他的手腕一踢夺走他手上的剑,剑身一挺朝他的左胸口刺去。 那把剑直挺挺地穿过许海晏的胸膛,带着鲜血的剑尖裸露在空气中,伤口中的血迹如同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出滴在地上。许海晏感觉浑身上下瞬间失去了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楚王的确是我杀的,南平王和许承乾都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罢了,你也不例外。” “棋子就应该乖乖听话,而不是做出威胁我这种愚蠢的行为。” “即使你是我的儿子。” 许承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将那把剑从他的胸口处抽出,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夏一就在里边,只要你还有命,随便你进去找。” 留下最后这样一句话,许承庆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有回头看许海晏一眼。 “父……亲……”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母亲的死你真的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吗?你忘记母亲对你说的话了吗? 皇位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许海晏想伸手去抓住要离开的许承庆,却已经没有任何抬手的力气,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宣武十四年。 太子之位的争夺从前太子许承丰被毒杀暴毙开始之后变得极其激烈起来。 其实,先前皇帝对太子的扶持,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只是把他作为一个保持整体平衡的砝码。那些皇子背后各自都有母族的支持,但即便如此,太子背后的人是皇帝,自然也就没有人敢轻易动他。而太子本身也非常争气,他身上本就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对于所有皇子也多是一视同仁。这么多年也算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做好了一个砝码该做的事情。 如今太子一死,天平上的砝码被剔除,天平的两端自然也就失去了平衡。 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皇子们,实际上众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扳倒他们的居然是已经死去的太子。 除了二皇子许承顺是被许承乾亲手解决许承庆顺水推舟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太子手下的人解决掉的。 转眼间,七个皇子居然就只剩下了三皇子许承庆和七皇子许承乾。 而可争夺的势力,最后也只剩下了楚王一家。 “这个楚王是出了名的难搞。他虽然是王爷,但是从来没有任何要站任何势力的意思。如果要拉拢他的话,说不定最后不仅会被他羞辱一番,恐怕还会暴露在陛下的眼皮底下。” “虽然陛下一向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我们真的把这件事搬到明面上来,恐怕还是会惹怒陛下。” 容启下了朝之后,听说了他们要去楚州寻楚王李越饿消息,马不停蹄赶到许承乾的新府邸过来劝说他。 “容大人,你说的我都知道。”许承乾回答,“只是现在许承庆已经压了我们一头,楚王这个点他是一定会去争取的。如果我们不再有所动作,那只会是坐以待毙。” “殿下,要是我同你说,陛下有削藩的准备吗?” “削藩?” 许承乾皱眉,“未曾听说。” “殿下你想想看,最近许多藩王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了事。要么是被人杀害,要么就是因为贪污和以下犯上被陛下处理。你难道觉得这些都是巧合?” “先前我也有所怀疑,但父皇并没有收回分地,反倒是把他们的封地分给了……” 话还没说完,许承乾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容启知道他那么聪明,自然已经想到了那一层,便接着往下边说道:“我们同三皇子争太子之位,最重要的前提是顺着陛下的意思。三皇子如果要去楚州争取楚王的支持,无疑是一种逆流而上的行为。要是触碰到了陛下的逆鳞,恐怕就算他争取到了楚王的支持,也会很快被瓦解掉。” “那容大人的意思是……” “得不到的东西,自然是毁掉。” 容启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先前我们有南平王豢养死士的把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来一手借花献佛,把南平王的势力交到陛下手上。再顺水推舟借陛下的手来除去楚王,这岂不是比得到楚王的支持要稳妥得多?” “这样说来,好像的确如此。” “其实我们这般争得头破血流,就算得到了太子的位置,还是要依靠陛下的支持。”容启开口道,“趁着三皇子还没发现这一点,我们应该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才对。” “我明白了,明日我便去同父皇说这件事。” 许承乾思考明天应该要如何措辞说服皇帝的时间,许承庆已经带着人赶到了楚州准备见楚王,却被楚王的人给拦在了楚州城门之外。 “劳烦通报楚王,就说三皇子求见!” “我们王爷说了!不会见你们任何人!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关城门——” 第四百七十章 利诱 虽然许承庆在楚王这里吃了个闭门羹,但他并没有任何要放弃的意思,带着人悄悄潜入了楚州溜到了楚王府。 楚王的势力远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要大得多。先不说楚州本身就是个物产丰饶的地界,楚王手下也有很多能人义士,先前在同东丽的战争之中,楚王的人马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要是能够争取到楚王的支持,那拿下许承乾争得太子之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么想着,趁着夜色,许承庆已经悄悄溜进了楚王府。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许承庆,楚王大为震怒:“你来做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你说的条件我是一句都不会答应的。” “楚王殿下,话不要说得太早。” 许承庆笑眯眯地在他们吃饭的桌上坐下,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且先让你府上的人退下吧。” 回头看房间门口,楚王的人已经围了过来,随时准备将许承庆拿下。 坐在一边的方宜兰抱着小小的李惟楚往一边稍稍退了点。李惟楚还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家中长得无比俊俏的许承庆。 此时的李惟楚还不是之后那个李惟楚。 “好,我就听听你到底要说出什么花来。” 楚王对他们这些人向来不感冒。唯一一个稍微投缘一点的四皇子许承新,也是因为他们的夺嫡之争白白丧了性命。因为对皇位对权力的贪恋,他们早就已经陷入了执念之中却不自知。 这样的人,无论再怎么聪明,对百姓都不是一件好事。 许承乾如此,面前这个笑里藏刀的许承庆亦如此。 “王爷,你是知道的,如今皇子之中也就只剩下了我和老七两个。无论如何,你都是要选个人站的。” “在你之前来信的时候我便同你说过,除了陛下,我谁的队伍都不会站。” “明哲保身也不是王爷你这种保法啊——”许承庆朗声道,“在此之前,你就应该要做出一个选择。” “这并非是明哲保身,而是我本来效忠的就只有陛下一人。” “如今父皇不在这里,你倒不用如此着急表忠心。” “无论殿下您觉得我表忠心虚伪也好,还是我心中本就是如此打算,我的决定都不会轻易改变。” 许承庆静静地捏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看着杯子里的茶一圈一圈泛起的波纹,旋即抬头看向楚王,“那你可知道,父皇马上就要对你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下手了?” 楚王一愣,皱眉看向他:“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许承庆没有直接答话,而是缓缓从座位上起身,朝着方宜兰的方向慢慢走近。方宜兰对他十分警惕,看着怀里的孩子就想把她藏起来。没想到许承庆的动作却要更快,一下来到她面前。 李惟楚抬眼见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在咔咔笑着朝他伸手,连许承庆都忍不住朝她微笑一声:“这是王爷的女儿?生的果真同楚王妃一样可人,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知叫什么名字?” 方宜兰见他朝怀里的孩子伸手,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许承庆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可以抱抱这个孩子吗?” “小女还小,喜欢动来动去,要是伤到了殿下就不好了。” “无妨,小孩能如何伤我?” “宜兰,给他抱吧。”楚王在一边完全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要是他这个时候要动手杀自己,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 虽然十分不舍,但方宜兰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到了许承庆的手上。 许承庆抱着李惟楚,跟平常大人一样逗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李惟楚似乎很喜欢他,拉着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不肯撒手,还一边咔咔地笑着。 “我瞧着这女娃同我甚是投缘。”许承庆低头碰碰她的额头,“可取了名字?” “李惟楚。” “李惟楚,楚楚……好名字。”许承庆怀里抱着孩子,开口同楚王说道,“不知王爷可知道最近在藩王之中发生的事情?” “何事?” “同楚王你一个等级的藩王接二连三地出事,你可不会单纯地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吧?” “定然是有人从中陷害。”楚王对其也有所耳闻,“我虽可惜,却并未有什么证据。”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 许承庆抱着孩子坐下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父皇策划的。” “陛下?”楚王不知为何他要编造这种谎言,“不可能,怎么会是陛下。那些藩王都是安分守己守在自己的封地的臣子,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他们下手?” “如何是无缘无故?”许承庆沉声道,“你们各自手中的封地,就是父皇要你们命的原因。” “可是陛下之后不是又把封地封给了原先王爷的子嗣么?” “但原先偌大的一片封地,分到每个孩子手上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再过段时间父皇想要收回,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许承庆说道,“大事化小,化整为零,便是如此。” 楚王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有内情,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在这之前,霍宗明也给自己提过醒,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从许承庆嘴里说出来,心情依旧有些复杂。 只是看上去没有那么意外罢了。 “王爷看上去并不是很意外?”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即是如此,那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条件?”许承庆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不仅能够保住你全家的性命,还能在之后让你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若是继续这般执迷不悟,你的夫人和孩子可就都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李惟楚似乎是听见了许承庆说那个“死”字,毫无预兆地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这并非是执迷不悟。”楚王沉声道,“而是我在决定一生效忠皇帝之后,所必须面对的结局。” “而我的家人,也早就做好了同我一同面对的准备。” 楚王转头看向方宜兰。 方宜兰同样转头对上他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第四百七十一章 楚王府覆灭的真相 “真是愚蠢至极。” 许承庆没想到楚王居然是个如此愚钝之人,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你可清楚,在我父皇手下,你楚王府会走进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自然知道,我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他的性格我自然清楚。”楚王回他,“我们作为臣子,陛下的什么命令都必须遵守,而不是像你和七皇子一样,在陛下还健在的时候就打这种主意。” “你真的不怕我将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去吗?”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此等觉悟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许承庆冷笑一声,“既然你此等忠心,那我成全你便是。” 楚王皱眉看向他,不知道他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许承庆沉声道,“也不用我自己来动手解决你,今天晚上自然有人过来替我做这件事。” 楚王心头一震:“难道是七皇子的人来了?” 虽然没有答应许承庆的请求,但楚王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势力,无论加入哪一边都是一股强有力的助力。如今这许承庆前几天就已经到了楚州,许承乾那边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听他这话的意思,除了许承乾那边来人,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想来不仅是老七的人,还有我父皇的人。”许承庆冷笑一声,“我这个弟弟最会讨父皇的欢心,也最会借我父皇的刀除掉他想除掉的人。” “你可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 “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的。”楚王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的问题。” “很好,我自然是相信楚王的。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王可是一等一的君子。” 也不知许承庆说出这句话是不是为了讽刺还是什么别的意思。楚王看着他表情淡漠,俨然一副准备放弃的模样。 可忽然间,他便几个闪身来到了自己身后。 “越哥!” 方宜兰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着急地对着两人的方向大喊,“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给楚王实现自己的承诺上个保险。”许承庆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枚金针刺进了楚王的后脖颈,“万一你要是早就有意投靠我七弟,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金针刺下去的那一瞬间,楚王感觉自己的四肢瞬间麻痹,动弹不得。正欲转头,双腿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似的要跪倒在地上,想撑着饭桌勉强让自己稳住身形,结果连手臂也没了力气,只能失去控制倒在地上。 “虽然我七弟会带一大批人马来,但想必按楚王的功夫,要杀出重围,也并不是不无可能。这记毒药,就算是我便宜我这个七弟了。” 许承庆朗笑一声,回头看了眼在一边不敢靠近的方宜兰。 “放心,我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做什么,更何况今天还是这个小家伙的满月宴。” 许承庆一步一步逼近方宜兰,却只是伸手碰了碰李惟楚的脸蛋。见她一直抓着自己头发上的那个发坠不放手,许承庆将它从自己头发上取了下来塞到她手里。 “小家伙,这就当是叔叔送给你的满月礼物了——” 笑眯眯地同她说完这句话,许承庆大笑一声迈出门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之后便是南平王的人闯进楚王,做下了震惊北辰的楚王府灭门案。 许承庆就静静地坐在屋檐上,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切。 兵器碰撞的金属声,惨叫声,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南平王府的死士即使相比起楚王府训练多年的府兵也是不遑多让,而南平王的武功也只是略微逊色于楚王。 而楚王如今被许承庆下了毒药,自然不是南平王的对手。 “被我下了软骨散居然还能同南平王抵抗这么久……楚王还真不愧是北辰第一高手。” 许承庆低头看着楚王和南平王之间的对决,见他一招一式之间依旧看不出任何破绽,不由得感叹一声,“可惜了,这样的人居然不能为我所用。” 软骨散的作用逐渐发挥出来,楚王也逐渐体力不支,在南平王面前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最后被南平王一招毙命,长剑直直穿过喉咙。 而一边的方宜兰,也被南平王一剑结果,倒在了楚王身边。她怀里的李惟楚哇哇大哭着,南平王皱眉不忍心看。只是许承乾之前已经下过命令,必须要将楚王府上下所有人口都杀光,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但南平王实在没有勇气对李惟楚这样一个刚满月的小孩下手,只能把自己的手下叫过来。 “你来吧。” “是。” 南平王转过身去,听着方才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已经没了声音,捏紧的拳头又松开,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对不起了楚王,我也是为了我南平王府才不得已做出这种决定。 “我知道是你。” “咱们来个痛快点的,一招定胜负,如何?” 方才楚王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着,南平王想起前事重重,终于没有忍住流下泪来。 楚王,是我对不起你。 “这老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老大,检查过了,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追查到我们的线索。” “走吧。” 南平王不忍再在这个地方停留下去,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他们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许承庆从屋檐上飞跃而下,站在了楚王的尸体身边。 “要是被人发现楚王身上有软骨散的痕迹,恐怕又要牵扯出别的问题来。”许承庆低头看着楚王尸体,“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我最后就再帮你一把。” 楚王的尸体最后被大卸八块,扔在了一边的水井之中。做完这些事,许承庆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飞身上屋檐躲好,许承庆默默观察着来人。 “大哥!李大哥!” “怎么会这样……” “我们来晚了一步……” 李芥川和陈菀娘一脸悲痛之相,绝望地看着这血流成河的场景。 “李芥川?”许承庆没想到楚王和这北辰的第一铁匠还有关系,不禁感到意外。 听见突然爆发出的婴儿的哭声,许承庆更加觉得,这件事恐怕还要变得更加有意思起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最后的选择 他亲眼看着李惟楚已经死在了刀剑之下不会有假。可在李芥川出现在楚王府的时候,李惟楚就好像突然见复活了似的哇哇大哭引起对方注意。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恐怕李惟楚会因为没有人发现而被活活饿死。 许承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这孩子怎么跟成精了似的。” 无论是李惟楚的死而复生,还是她大声啼哭引起李芥川注意,都足以让许承庆注意到这个刚满月的孩子。 即使是巧合,许承庆也相信这个孩子一定有不一般的地方。 原本他可以轻轻松松将李芥川和陈菀娘两人解决掉,顺便杀了李惟楚永绝后患。但想到这个孩子要是能够留下来加以利用,说不定今后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棋子。 这样想着,许承庆看着李芥川和陈菀娘两人将孩子抱走,而自己在城中寻了个孩子杀掉之后伪装成李惟楚塞进方宜兰怀里,这才让李惟楚躲过了许承乾他们的追查。 “好孩子好孩子,不哭不哭。”李芥川循着声找到李惟楚所在。陈菀娘见方宜兰倒在地上了无生息,悲痛万分。害怕等会儿还有人出现,李芥川赶紧把孩子抱出来准备离开楚王府。 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发坠,也因为李惟楚的手一下松开掉在了地上,滚进了一边的草丛里。 深棕色的眼睛,银色的发坠,还有总是在脑海中盘旋着的记忆,在如今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居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当那张脸彻底同许承庆的脸重合起来的时候,李惟楚终于明白自己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想起来。 直到如今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终于把这段深藏在脑海中最重要的记忆给找了回来。 许承庆在楚王府灭门的那天晚上来过家里。 而那个一直在自己梦中喊着“好孩子”的人,也不是李芥川,而是一直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许承庆。 “许承庆!许承庆!你杀了我爹!我要找你报仇——” “许承庆——” “阿楚!” “河豚姐姐!” 曲静姝和燕绥原本见李惟楚一直皱眉出汗的样子就十分担心,一晚上都不敢离开她的房间,寸步不离地守着。如今见她似乎是被梦魇所扰,大声地喊着瀛王的名字,燕绥暗道大事不妙,赶紧冲出房间去找方才救回来的夏一先生去了。 李惟楚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小,小姝……” “河豚姐姐!”曲静姝过来握住她的手,“你现在怎么样?可还在痛?夏一先生说你的枯血丹因为太久没有得到解药的缓解,今天晚上正好是发病的时间,会十分痛苦。” “夏一先生……找到了?” 李惟楚的声音实在太过虚弱,曲静姝要靠的极近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听她问起夏一,曲静姝赶忙点头。 “嗯!夏一先生已经找到了,海晏哥哥也已经带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曲静姝想起先前燕绥的叮嘱,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赶忙摆头,“没事没事,他就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现在夏一先生在给他包扎。” 想起方才见到浑身是血的许海晏,曲静姝差点没忍住当着李惟楚的面掉下了眼泪。只是她清楚,这个时候要是自己也跟着情绪低落,那李惟楚他们也一定会跟着一起难过,这样对他们的伤口痊愈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她已经尽力在忍,但想到两人这么悲惨的命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早在先前许海晏和燕绥在房间门口起争执的时候,李惟楚就已经知道他找过来了。 虽然因为他同曲静宜成亲的事情心里还有气,但听燕绥说他要去找夏一,又忍不住跟着担心,伸手拉住一边的燕绥。 “燕绥,刚刚门外的是不是许海晏?” 眼中犹豫之色闪烁着,见李惟楚已经了然于心的模样,燕绥也就没有再隐瞒,微微点头承认。 “我求你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只管说,我一定答应你。” “夏一先生……想来一定已经被许承庆关了起来。按照种种迹象来看,夏一先生应该是被关在了京岚城中的瀛王府。阿晏这么聪明,也一定能够想到。” “只是现在许承庆就在京岚城中,我怕他这样贸然前往会出现什么意外,希望你能……” “你希望我派人保护他?” “是。” 燕绥一下便踩中了李惟楚的心思。如今见她这么痛痛快快地承认,也是无奈地叹气一声。 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知道她心中割舍不下,燕绥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我立刻派人去暗中保护他。” “多谢。” 原本只是以为许承庆会将许海晏软禁起来,却怎么都没想到,许承庆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这般狠手。燕绥派过去的人知道自己打不过许承庆,只能在他离开之后悄悄去将只剩下一口气的许海晏救下。 “瀛王府……地下室……夏一……” 许海晏最后说完这句话,便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直到夏一的针扎进体内之后,许海晏才终于模模糊糊有了点意识。 “幸亏这剑离心脏偏了几寸,让我还能将他救回来。否则,他应该当场就会死在京岚城中了。” 夏一把金针全都收了回来,转头对一边的燕绥说道,“只是,这一剑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也已经将他半只脚送进了鬼门关。” “你的意思是……” “先生的意思是,我已经活不长了?” 许海晏的伤得到救治,已经能够开口说话。耳边迷迷糊糊听见夏一同燕绥的对话,许海晏挣扎着开口问道。 “是。” 夏一点头说道,“按照你现在的情况,我有两种救治的法子。” “一种能够让你再延长二十年年左右的寿命。但你在这漫长的十几年内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完全不能随意走动。” “一种只能让你再多活三年。这种法子会透支你所有的气血,但却能够让你在这三年之内跟从前一样正常生活。” “你要怎么选?”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同样的决定 “夏一先生……” 李惟楚睁开眼,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夏一开口说道。匆匆忙忙擦了自己脸上的薄汗,夏一将手指搭在李惟楚的手腕上再次给她把脉。 “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一先生,河豚姐姐刚刚又吐了好多血!” “先把这个药丸吃了。” 夏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瓶药瓶,从里边倒出一粒药丸来给李惟楚服下,“这是我之前被关在瀛王府的时候用他给我的药材做出来的解药,不过因为缺了些药材的原因只是半成品,但挺过今天晚上应该没有问题。” “方才吐出的血都是我用金针逼出的坏血,不用担心。”夏一宽慰旁边的曲静姝,又问了一番李惟楚如今的感觉。 “这药的确神奇。”李惟楚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些力气,“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平时那种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头闷的症状都好了许多。” “那就好,证明我这药还算有用。” 夏一走到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让守在外边的燕绥的人去抓药。曲静姝见李惟楚脸色的确已经好了不少的样子,开口说道:“夏一先生这么厉害,看来河豚姐姐的病有救了!” “小姑娘,你可太高估我这把老骨头了。” “前辈也没有办法解枯血丹吗?” “枯血丹若只是寻常毒药也就罢了,只要查清楚枯血丹的配方,就能调配出解药。可这枯血丹并不是用什么毒药草制成,相反,它的配方反倒用的都是些十分简单的药材。” “可这些药材组合在一起,却能要人的命。” 夏一回头看向李惟楚,想起几个月前躺在石床上面容苍白的夏如云,“先前,我唯一的徒弟就是死在枯血丹手下。没想到,许承庆居然给你也下了这种毒。” “许承庆就是个疯子。” “他的确是个疯子。”夏一开口道,“因为他给自己也下了枯血丹。” “什么?!” 谁也没想到许承庆居然给自己也下了这种毒药。燕绥赶忙开口问道:“夏一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将我关起来,不仅是给李惟楚制作解药,也是为了他自己。”夏一回答,“不过,他的枯血丹发作的效果似乎比我那徒弟,还有李惟楚的效果要更慢些。我先前给他把脉的时候,感知到他的身体强度比别人要强上百倍,再加上男子和女子之间体格的差异,效果也就没有那么明显。” “他既然给自己下毒,为什么又要让夏一先生您做解药?” “他不是做解药,他是让我给他做让枯血丹发作得更快的催化剂。” “我大概知道他想的什么了。”一边的李惟楚回答道,“他应该是想体会母妃当时身中枯血丹的痛苦。只是可惜,老天都不让他如愿。” “他的身体强度的确强得让人匪夷所思。就算我如何努力,他体内的枯血丹都好像没有作用似的,只是偶尔一两次吐过血,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妃娘娘的死,虽然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同他也有脱不开的干系。”李惟楚沉声道,“要是他没有执意于坐上皇位,王妃娘娘也不会被肖无涯他们害死。” “就算他自己服下枯血丹寻死,我也不会让他如愿的。”李惟楚想到那个银色的发坠,还有他一刀一刀将自己的父亲分尸的场景,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拳头开始颤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燕绥知道许承庆同楚王府灭门的事情息息相关,明白李惟楚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报家族之仇。虽然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没有报仇的机会,但他也没资格开口劝说她放弃报仇这件事。 “你若是想要报仇,这个枯血丹的事情,就必须解决掉。”燕绥低声道,“只是你知道,夏一先生也对枯血丹没有办法,只能暂缓,不能根治。” “夏一先生,我知道你医术高超,一定会有办法。” “办法的确有。” 燕绥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夏一要对李惟楚说的话,居然同刚刚对许海晏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你这枯血丹,要治其实也并不难。枯血丹服下之后,就已经完全融进了你的血液之中。要想根除枯血丹,只能把有枯血丹的血液给换掉。” “换,换掉?”曲静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你的意思是,把河豚姐姐身上的血液全给换了?” “之前倒是听江湖人士提到过这种换血之法,没想到夏一先生一个行医之人也懂。” “换血之后,枯血丹的药效就能彻底根除。但因为换血的原因,你的身体抵抗力会变得非常差,再加上你之前本来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换血之后,我只能给你续命活到一年左右。” “这样看来,夏一先生还真是医术高超。”李惟楚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同他开开玩笑,“先前宫里的太医还说,我这最乐观的情况都只能活上一年。若真是能在夏一先生你的帮助下活到一年以后,也算是我在阎王生死簿上偷了些日子了。”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等我调配出枯血丹的解药。” 夏一说道,“方才我也说了,给你吃下去的解药是半成品,还没有成功。只是这最后一味药一直没办法找到,所以我只能勉强吊着你的命。但这半成品的解药也能让你活上许久,只是,你不能像从前一样正常地生活,更多时间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内静养。不能见风,不能长期待在室外。否则,你的身体会变得更差。” “你要如何选?” “夏一先生,换血之事你可有把握?” “我只在学艺之时在我师父行换血之术时在一边观摩过,并没有实际操作过。”夏一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如何,你要信我吗?” “我选第二种。”李惟楚笑道,“既然还能痛痛快快地活一年,那也是赚了。” “这剩下几年日子,能痛痛快快地活着,陪着自己心爱之人,也不算白过了。” 许海晏微笑道,“我选第二种。” “你同许海晏,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燕绥想起方才许海晏的话,看着李惟楚苦笑一声。 第四百七十四章 祈求 换血的一事情宜早不宜迟,做好这个决定之后,燕绥便马不停蹄地去找符合要求的人去了。夏一这些天一直给李惟楚吊着命,总算是让她的气色比起之前要好了些。 而在另一个房间的许海晏,也同样迎来了对自己而言最关键的一天。 夏一先前说过的法子,严格来说同换血之术一样,都已经不属于医术的范畴。透支气血活三年的法子,只有用巫蛊之术才能做到。 早些年夏一去拜师求学的时候,也学到过这个,甚至还实际操作过。相比起换血,救治许海晏还是比较有把握。 “我想去看看。” 李惟楚听说夏一要给许海晏救治,开口同守在自己床边的曲静姝说道。 “你去看他做什么……” 曲静姝话还没说完,一边的燕绥就过来让她住了嘴,“你要是想去,那我和小姝扶着你过去。” “嗯。” “只是你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吗?” 李惟楚知道他说的不是指自己身体的问题,也很感谢他担心自己,“没事的,我就是去看看。” “那就去吧,反正就是看看,也没什么。” 燕绥让曲静姝帮李惟楚穿好衣服,两人扶着她慢慢走到了旁边许海晏的房间。 “我就在这儿看看。” “小姝,你扶着阿楚。”燕绥说着,“我去拿毯子过来。” “好。” 曲静姝点头,扶着李惟楚往里头站了点,“河豚姐姐,这里风大,我们站进来些吧。” “小姝。”李惟楚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的许海晏,拳头也不自觉地跟着攥紧,“你觉得,要是我亲手杀了瀛王,阿晏他会原谅我吗?” “瀛王叔叔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你不也没有因为这个怪罪海晏哥哥吗?”曲静姝低头牵住李惟楚的手,“这本来就是瀛王叔叔应该付出的代价。” “现在许海晏自己都已经被许承庆伤成了这样,你觉得许承庆还有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吗?” 燕绥从房间里拿出一床毯子来给她披上,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嘴,“你杀了许承庆,说不定也算是给许海晏报仇了。” “更何况他自己都给自己下了枯血丹的毒药,你杀了他,反倒让他先给解脱了。” “啊——” 三人正对话间,许海晏忽然间大叫出声。李惟楚听见这声音,赶紧小跑着冲到许海晏床边握住他的手:“夏一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蛊虫我已经种在他体内了,这段时间正好是最痛苦的时候,但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夏一低头看着许海晏眉头紧锁的模样,“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你在这儿好好陪着他,说不定也能让他早点醒过来。” 夏一把她身上的毯子重新给她披上,收好自己的东西,给李惟楚找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凳子坐着,“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住。” “知道了。”李惟楚回答,“多谢夏一先生。” “夏一先生先去好好休息吧,这边有我的人看着。” “人找的怎么样了?” “已经找齐了,刚传回来的消息。”燕绥回答,“他们听说是救李惟楚,都很痛快就答应了。” “看来这小丫头之前积攒的人脉倒还给她带来了不小好处。”夏一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忍不住多眨了两下眼睛,“人老了,这才多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有些不行了。” “劳夏一先生费心了。” “客气。”夏一回头看向李惟楚和许海晏的方向,“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徒弟的儿子,一个是我徒弟最喜欢的儿媳妇,我作为她师父自然也要多照顾些。到了我这个年纪,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 夏一叹气一声。虽然两人只能活一年到三年的法子都是自己提出来的。但当他们真的选择了这条路之后,反倒是夏一一直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看着李惟楚握住许海晏的手,夏一一恍惚,好像一下回到了许多年前,夏如云一个人扛着许承庆回风灵谷的场景。 “师父!您就帮我救救他吧!他被人下了剧毒,要是再不救治就要死了!” “我应该早就同你说过,我们风灵谷从来不救朝廷的人。”夏一见夏如云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把人给带到他面前来,不由得厉声喝斥她,“还有,我让你出谷是去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不是让你同朝廷的人勾勾搭搭的!” “难道朝廷的人就不是人了吗?既是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为何朝廷的人救不得?没有朝廷的世算得上是完整的世吗?师父眼中的格局就这么小?” “既然没有心怀天下的胸怀,又怎么能空谈悬壶济世?” 夏如云清澈的眼神就这么颇具攻击力地对上了夏一。也是从那天开始,夏一才真正开放风灵谷。 也真正同意夏如云和许承庆在一起。 夏一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做的那个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若是错误,今时今日所做,也算是弥补我犯下的一些过错吧……” 喃喃自语一番,一边的燕绥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夏一便已经走出了房间。 燕绥和曲静姝两人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李惟楚和许海晏两人静静地独处着,许海晏急促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明显。 “阿晏,你可要挺住。” “你之前可答应过我,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就去外边隐居,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你每天给我做饭,我只负责吃,洗碗什么的家务可都是你负责。你不能因为不想做,就在这里装死不起来了。听到没?” “我还想再吃一次你给我做的剁椒鱼头呢……” “你和曲静宜成亲的事情,我也听燕绥说了。你只要醒来,我就不怪你瞒着我这件事,听见没?” “你赶紧醒过来吧阿晏。” “我好想你。” 李惟楚轻轻握住许海晏的手,低头靠在他手边。 眼泪打湿了许海晏的手背。 第四百七十五章 激将法 “你是说国玺现在在许敬桓手里?” 许承庆此刻已经回了随州,转头却听见许迦拿到从浪州传来这样的消息。 “是,现在许敬桓已经被奉为了新一任皇帝,就连周策也已经被控制住,整个浪州都成为了许敬桓的囊中之物。” “没想到朕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最后居然给他人做了嫁衣。”许承庆冷哼一声,“没想到朕的儿子居然会把国玺给许敬桓,这一步棋着实下的让朕十分意外。” 许迦很想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原本以为许承庆会把许海晏给带回来,结果没想到他最后不仅是一个人回来,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到过一句许海晏。 直到那天在他的手帕上看见了那已经干透殷红的血迹。 许承庆身上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那这血,只有可能是许海晏的血迹。 陛下究竟对晏王做了什么? 许迦很想问,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要是继续这样沉默下去,许迦怕他会犯下自己都无法饶恕的错误。 “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 “你问便是——” 许承庆正开口,感觉自己喉咙一甜,瞬间呕出一口血吐在地上。 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全身上下的血液如同被人抽走似的气血上涌,双脚跟着失去力气即将跪倒在地。许承庆撑在桌上让自己勉强站立起来,许迦被他这突然的一口血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住他:“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大惊小怪,无非就是吐了口血罢了,走开。” 许承庆甩开他的手,让自己缓了缓,但体内那种极其不适的感觉并没有立刻得到缓解。 看来夏一给自己调配的药终于有效果了。 明明嘴角还带着血,许承庆却无缘无故地开始大笑起来,这笑声听得许迦都开始心惊起来。 “陛下,你——” “陛下!李惟楚带着人杀进来了!” “李惟楚?” 许承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确定是李惟楚?” “是!围住行宫的人全是曲静宜的人,可是属下前去察看情况的时候,带队的人却是李惟楚!” “好,好!李惟楚,很好。”许承庆大笑一声,“不愧是朕欣赏的人。明明已经走入了绝境,能活过来不说,居然还同曲静宜联手了,真是了不起。” “陛下,现在可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他们的人马上就要杀进来了!” “朕要怎么做,还需要你来教吗?” 许承庆从一边的武器架上拿过自己的佩剑,许迦快步跟上。走到方才报信那人面前之时,许承庆的剑光突然一闪,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拔的剑,就已经被瞬间割喉一击毙命。 许迦低头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尸体,跟着呼吸一滞。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场景,但不知为何,许迦觉得面前的许承庆已经不是自己追随多年的许承庆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刚刚走出寝宫,李惟楚便骑马出现在了许承庆面前。 “敢策马进我寝宫的,李惟楚你还是第一个。” “取你性命的人,我也会是第一个!” 李惟楚飞身下马,手中拿着那把李芥川送给自己的匕首落在许承庆面前。 “李惟楚,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匕首是用来暗杀的?”许承庆见她拿着这样一把刀就要同自己对峙,不禁冷笑出声。 “用匕首,只是因为这把匕首是我的养父养母送给我的满月礼物。”李惟楚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把匕首,“用它来结果你们,再合适不过了。” “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许承庆大笑一声,“怎么,偷偷学了武功?” “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功,但杀你,绰绰有余。” 李惟楚手中的匕首一转,侧身朝许承庆的方向发起进攻。虽然感觉自己身上有些眩晕乏力,但李惟楚的招式毕竟比较稚嫩,许承庆习武这么多年,自然经验丰富,轻易看穿了她躲了过去:“你要是只有这点程度,我劝你还是放弃报仇这个心思。” “我的武功的确不怎么样,但我知道,你体内的枯血丹今天正好是发作的时候。”李惟楚回头见他已经脚底不稳的样子,冷笑一声道。 “你倒是算得准。” 许承庆突然一下吐出一口血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不对,现在看你已经完全没有大碍的样子,想来是夏一已经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吧。那看来推算出我今天药效发作的,也是夏一?” “的确如此。”李惟楚转头躲过许承庆的一掌,直直地朝他的腰间刺去。许承庆侧身避开,却因为动作太快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李惟楚的招式虽然简单,但动作却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加上她身形小,动作灵活,许承庆现在反应比平常迟钝许多,对她的动作一下竟然有些避之不及。 发现这个机会,李惟楚瞬间将匕首换到左手,朝着许承庆的肩膀狠狠地刺下一刀。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许承庆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开始发麻,终于意识到这把匕首有些不对劲,“你这匕首伤是不是下了毒?” “答对了。” 李惟楚用力将匕首捅进更深的地方,之后将它拔出来,又直接趁着他反应不及刺在他腰间。 眼神中全是狠厉。 “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你如今枯血丹毒发,正是我下手的好时机。这毒药能让你从伤口麻痹开始,让这种感觉蔓延到全身,最后窒息而死。你看,对这种死法可还满意?” “看来你还是没有狠下心来。”许承庆说道,“你没有胆子杀了我,所以才想出这种法子?” 李惟楚沉默不语。 他说的的确没错,自己确实没有勇气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即使他将自己的父亲大卸八块沉井,她还是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可是将你的父亲大卸八块,你却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 “你为父报仇的心思,也不过如此。”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复仇 “你用不着激我,你当初也是用毒让我父亲死在南平王手里,最后再将我父亲大卸八块。你又如何得知我最后不会将你五马分尸?届时动手的也是马不是我,我反倒手里还要比你少沾些血。”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许承庆朗笑一声,“早知如此,我便应该将你放在我门下抚养,专心为我做事。这样一来,你不仅能帮我解决掉许承乾,说不定还能帮我稳稳地坐在这个皇位上。” “我果然没有记错,那天我爹娘过来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你居然连那个时候的记忆都还有,果真不是一般人。” “哼,你许承庆不也同样不是一般人?中了枯血丹的毒居然还能好好活这么久。” “这是小夏给我的惩罚。”许承庆突然苦笑一声,“我的身体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小夏喂过一颗能让身体百毒不侵的丹药。原本她是想让我避免掉许多麻烦,却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惩罚。” 明明想体会你体会过的痛苦,却没想到变成了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百毒……不侵?” 李惟楚突然暗道一声不好,想起自己方才说的在匕首上下的毒,一时间竟然没有把握能不能在他身上生效。 察觉到李惟楚微妙的表情变化,许承庆朗笑一声:“你且放心好了,枯血丹本就不是寻常毒药,那颗丹药也只能勉强阻拦住枯血丹的药效。如今服下夏一的催化剂,枯血丹药效发作,也算是彻底让那颗丹药失去了作用。你在匕首上下的毒药,想来很快也会有效果。” “你倒诚实。” “只是李惟楚,就算我身上中了毒,你想杀我,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许承庆大笑一声,“更何况,我毕竟是阿晏的父亲。你过来刺杀我的事他要是知道了,你真不怕他会同你生出隔阂来?” “后来的事,也只有后来才知道,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李惟楚沉声道,“我唯一清楚的是,如此大好机会我不能杀了你,那我今后便无颜面对我的父母!” “无需再多言,许承庆!今日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刀下!” 李惟楚手持匕首冲了上去,许承庆后退一步,开始防守李惟楚的招数。 许承庆的动作已经开始逐渐变得迟缓,而李惟楚也因为找到了他的破绽,动作变得愈发灵活。除了肩膀,腰间,手臂上,腿上,甚至连脖子都被李惟楚划开了伤口。那毒药也已经开始慢慢发作,许承庆只觉得自己双脚乏力,看眼前李惟楚的动作也已经不太清楚。 李惟楚正要一刀刺下去,他便因为毒发和体力不支,在李惟楚面前倒了下去。 守在许承庆周围的人原本还在负隅顽抗,许迦也拼命地想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当见到曲静宜和许海晏两人站在宫门口,西青王还有燕绥同样并肩而立的画面之时,许迦就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原本追随许承庆叛逃的将军,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跟随了许海晏和许敬桓两人。现在正并肩站在许海晏身侧,对许承庆如今的处境袖手旁观。 许承庆大势已去。 李惟楚的匕首如今已经架在了许承庆的脖子上,距离他也就只剩下一公分不到的距离。只要她的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就能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许承庆单膝跪倒在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只是因为他的笑声听起来实在凄厉。 “真不愧是朕的儿子,在朕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已经让朕手底下所有人都选择了你的队伍。” “是你亲手把他们推开的。”许海晏皱眉看向自己的父亲。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权臣之术本就该如此。朕是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本就应该乖乖听我的话。” “那你也不应该用他们家人的性命来要挟!还给他们身上下毒!” 众人正对峙间,许菏清穿过人群站在了许承庆面前。 “小清!”李惟楚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你不是同沈廷去荣州了吗?怎么……” “原本我以为父亲派我去荣州只是单纯地行医治病,却没想到,我救治的那些人竟然都是被父亲害成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能心安?” 许菏清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走到李惟楚面前。许承庆勉强自己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阿楚,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 “楚王府灭门的事情,我父亲的确有参与吗?” “是。” 李惟楚虽然不忍心告诉她这个真相,但同样,这也是她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他在我父亲同南平王对决之前给他下了毒药。在我楚王府上下所有人被杀之后,他将我父亲的尸体大卸八块沉井。” “这便是他当时留下来的证据。” 李惟楚从自己手里拿出一样极小的物件。 那是许承庆之前送给李惟楚的自己的发坠。 在想起那段记忆之后,李惟楚马不停蹄赶往楚州,按照自己当时的记忆将这个发坠找了出来。这发坠是皇家御赐之物,其所使用的锻造工艺是皇家独有。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但他因为埋在土里的原因依旧同当年一样崭新,而上边的镂空雕花,也能看出是一个“庆”字。 这正是许承庆的所有物没错。 “那的确是父皇的东西。” 许海晏对那样东西也有印象。在他很小的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之时,也喜欢伸手去拽他头上的这样东西。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之后,夏如云也同他说过这些小时候的趣事。 而那时夏如云指着让他见到的,就是李惟楚手上那个发坠。 “父亲。”许菏清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你做这些的事情,可有想过我,想过哥哥,想过娘亲?你犯下如此大错,你对得起娘吗!”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你娘。”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尘埃落定 “你既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别无选择!” 许承庆大声喊着,旋即又一口血喷在地上。许迦想过来扶他,周围的侍卫却将刀剑都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么多年,我被母妃推着走上这条不归路。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已经来不及了。”许承庆垂着头,手掌捏成拳狠狠捶在地上,“为了成为太子,我的母妃已经用我的名义害死了太多人。当我从内心接受这条路的时候,我对权力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 “你问我要权力做什么,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母妃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那年遇见你母亲,是我这条道路上唯一一个变数。”许承庆说道,“因为她,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想叛逃这条路的想法。但我的母妃不允许我这样做。那时的我,早就已经变成了我母亲的傀儡。” “那为何徐令容死的时候,你还要继续这样做?!”李惟楚质问他,“你明明有机会!” “我没有机会了!” 许承庆踉跄着从地上起身,环视着周围所有人,最后将眼神定格在李惟楚身上,“我问你,你这辈子杀过多少人?” “我未曾杀过。” “你呢?你又杀过多少人?” 许承庆看着许海晏的方向,大声质问他。 “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我!许承庆!” 许承庆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对着天空大声喊着,“这双手上沾了上万人的鲜血!” “楚王死在我的手上,还有曾经十分欣赏许承新的安王同样也是被我暗杀。许承寀的表哥被我剥皮抽筋,许承丰的未婚妻,前丞相的女儿,也是我让人设计在路上杀害抛尸荒野,最后她的尸体被狼叼去,最后找到的只有几块零碎的骨头——” 许承庆高声呐喊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表情严肃地在听他说的话。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触目惊心。 许菏清和许海晏两兄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情。 “父亲你——” “你母亲带着我去风灵谷求救那天,其实是我刚带着人杀了周家满门之后不慎受的伤。”许承庆突然咧嘴笑了声,“这个周家,就是周策他们一家。说来也巧,这两兄弟居然还活在世上,最后还为我效力……” “够了!” 李惟楚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你犯下如此大错,根本没有人接受你单方面的金盆洗手!” “我本就说过,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许承庆似乎也已经倦了,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一边的许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许承庆给呵斥住了。 “好了许迦,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许承庆叹气一声,旋即转头看向李惟楚的方向,“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李惟楚,你动手吧,我不想等到你这刀上的毒药发作了。” 李惟楚没有答话,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怎么?你还在犹豫?” 许承庆抬手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李惟楚面前,“来,杀了我!” “动手啊!” “下了地狱,给那些枉死的人赎罪去吧——” 李惟楚一咬牙,握着匕首的手险些颤抖地要把刀给扔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她把这把匕首刺穿许承庆的胸膛。 许海晏已经不忍再看,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北辰的第一场雪,也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 …… 含元十三年冬,北辰以瀛王为首的持续了四个月的“瀛王之乱”终于结束,而从宣武皇帝时期遗留下来的夺嫡问题也随着此次叛乱结束彻底终结。归属于瀛王许承庆和先皇许承乾的势力全被规整在现任南平王许敬桓的手下。 因为百姓臣子的拥护和许海晏的一日圣旨,许敬桓手持国玺坐稳了北辰皇帝之位,改国号为乾元。霍槐夏被封为皇后打理后宫,其子许平韩被册封为太子,其女许平舟被封为安国公主。霍宗明端木臻秦定安一干人等,因为平定叛乱有功,皆一一论功行赏,成为国之重臣。 而瀛王许承庆,那天并没有被李惟楚杀死。 听街头巷尾老百姓的议论,那天李惟楚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扔在了地上,放了瀛王一条生路。有人说瀛王不愿面对这样的折辱,捡起李惟楚手上的匕首最后自行了断;还有人说,瀛王最后归隐山林,在一间很早之前和瀛王妃搭的小竹屋了却余生;也有人说,瀛王最后因为毒发却又百毒不侵的原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有人看见他穿的破破烂烂,在大街上疯疯癫癫地走着,嘴里还唱着什么听不懂的歌。 但瀛王到底如何,没有任何人知道。 “如今北辰刚经历过疫情和瀛王之乱,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此次春闱,我们便用考察的方式来实行。从各地选举出在北辰复苏上有贡献的人选,最后集中在浪城进行考试选拔,缩短春闱的周期,各位大臣意下如何?” “陛下。”端木臻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考察的方法恐怕还有些不妥。若是有人收买考察官员,让真正的人才埋没,那岂非得不偿失?” “那端木大人有何见解?” “依我看,不如让人才的选拔同官员的政绩挂钩。要是从地方上选拔出来的人才能堪大任,那官员也能得到相应的奖励。”端木臻抬头看向许敬桓,“陛下以为如何?” “此举甚妙。”许敬桓点头,“准了。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安排。” “是。” “还有,此次人才选拔男女不限。后宫各处也有需要人才的地方,有优秀的女子,也能参加此次考试。” “陛下英明——” “如此,那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敬桓端着步子下了朝,刚走至偏殿,就发现槐夏正带着两个孩子带着笑站在门口等他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许敬桓脚步轻盈,拖着冗长的龙袍朝槐夏的方向跑去。 第四百七十八章 尾声 “陛下可慢着些,跑这么快做什么,万一摔了怎么办?” “这不是着急过来见娘子你嘛。”许敬桓弯腰捏捏许平韩的脸,“韩韩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有!” 许平韩朝父皇挺胸,一副骄傲的样子,“我今天还跟着郑先生学写了好多字!郑先生还夸奖了我呢!” “这么厉害!”许敬桓蹲下身去拍拍他的脑袋,“那看来我们韩韩还真是厉害,郑先生可从不轻易夸人的!” “嘿嘿。” 许敬桓伸手捏捏他胖胖的脸,许平韩也一副享受的样子,跟着嘟囔着嘴说道,“外公今日进宫见母妃,还说等我再大些,就教我武艺!” “你外公的武艺那可了不得。”许敬桓伸手给他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这样以来,父皇也不用给你另外找学武的师父了。” “舟舟呢?舟舟今日做了些什么?” “舟舟和郡主姐姐去扑蝴蝶了!”许平舟像变戏法似的突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枝梅花来,“父皇,这梅花送给你!” “舟舟真乖。” 许敬桓笑眯眯接下舟舟手里这朵梅花,缓缓站起身来,抬眼看向面前的槐夏,伸手将这朵花别在了她鬓间,“娘子今日也这样好看。” “陛下可别再这般叫臣妾了。”槐夏伸手拉住他的手,“被别人听见了笑话。” “这儿就我们一家人,我这么叫又有什么关系?” 许敬桓拉着她的手走到位置上坐下,舟舟和韩韩也跟着自家爹娘在位置上坐着,“你这么匆匆来找我,是不是有阿楚他们的消息了?” “前些天我让我宫里的侍女出去给舟舟买些一口酥回来,结果那侍女听街上的说书听得入了迷,傍晚才回来。我问她听了些什么,结果没想到听到了‘杨过’‘郭靖’的名字。” “这不是阿楚之前写的那些书里边的名字吗?”许敬桓问道,“我记得好像在之前她还没有把这本书写完?” “对啊,所以我便派人出去调查了一番。那说书先生说,他们是从一个戴面具的男子那里买的话本。我猜想,那男子应该就是阿晏,写这本书的人就是阿楚才对。” “如此甚好,也算是终于有他们的消息了。” 许敬桓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般松了口气,“自从瀛王死后,他们就突然消失在我们面前,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儿。” “陛下不准备去把他们找回来?” “他们本就不想再过问这些俗世之事,我们又何必去打搅他们?” 许敬桓低头,见许平韩悄悄拿起自己桌上的点心偷偷吃了几块,伸手拍拍他的脑袋,“韩韩,吃这么多甜食,小心你的牙全坏了。” “坏了不打紧,反正还会换的!” 既然已经被发现,许平韩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把盘子端到自己手上吃起来。眼瞅着舟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许平韩把手里的所有点心又给拱手让了出去:“舟舟,你吃!” “你说的也对。”槐夏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但我想到阿楚身上还有未解的毒……” “那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他们罢了。”许敬桓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娘子放心,或许我们这么担心他们,他们反倒过得逍遥自在的呢!” “也是。”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完成阿晏交到我手上的重担,让北辰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你说呢?” “嗯。” 槐夏点头,被这般劝说一番,也总算是已经释然。低头看着两兄妹嘻嘻哈哈的样子,也跟着不自觉会心一笑。 “对了,端木臻和秦定安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办婚事啊?”许敬桓突然想起这件事,开口询问槐夏,“我都已经等不及了,秦定安怎么还没有动静。要不我直接下旨给他们两个赐婚算了?” “你可别做这种事。” 槐夏赶紧劝说许敬桓,“要是被秦将军知道,那还不得觉得自己面子都丢完了?追了这么久端木大人都没追到,还要靠陛下赐婚——” “那按照他那温温吞吞的性子,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嘛。” 许敬桓想着槐夏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说得也对。我还是找个机会给端木臻旁敲侧击一下。” “都当了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 “每天都要这样端着,在娘子面前,自然是放松一些。” 许敬桓索性人也靠在槐夏肩膀上,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 “沈廷!你东西收好没有啊!我都等不及了!” “小清,你可别这般匆匆忙忙的,把什么重要的东西都给拉下了。”沈廷在里头回应许菏清的话。 “我之前不是已经把东西都收好了嘛——” “你带的东西都是些用不上的!”沈廷无奈叹气一声,“包袱不准备好,到时候要用的东西都没有怎么办?” “这个东西带够不就行了?” 许菏清拍拍自己腰间的荷包,里边全是鼓鼓囊囊的金叶子,“陛下先前赏赐给我的,别说走遍整个北辰,去东丽,西青那几个地方全都游遍都不一定能花的完我这些金叶子呢!” “你呀——” 沈廷见她把钱财放在这么招摇的地方,赶紧走上前来让她把钱袋给重新放好,“钱财不外露,万一被偷了,你用什么吃饭?” “我……” “这些金叶子带上一些就好,以备不时之需。”沈廷说道,“至于其他的钱,届时我们直接去沈家的钱庄取钱就行了,用不着那么麻烦。” “对哦,我都忘记还有钱庄这回事儿了。” 许菏清突然憨笑一声,过来挽住沈廷的手臂,“包袱你背!” “自然是我背。”沈廷知道她又想躲懒,“只是交到你身上的钱,你可得保护好了。” “放心吧!” 许菏清拍拍胸脯,“沈家的事情你都交待好没有啊?” “都交待好了,再不济,还有陛下端木大人他们帮我们看着呢。”沈廷回答,“走吧,哥哥嫂嫂他们要等久了。” “他们有什么久等的?反正就一直窝在那个小木屋里,我们晚些到也没什么的。”许菏清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得先去买些桃花饼带着。等出了浪州,可就没有这么好吃的桃花饼了!”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第四百七十九章 明天见 山林之中,一间小小的木屋里突然飘出阵阵香气。 炉子里的火正熊熊燃烧着,上边炖着的猪蹄汤已经变成了漂亮的乳白色。案板上的红枣已经被切成了碎,刚从炉子里端出来的蒸南瓜飘出清甜的香气,和在一起搅拌成馅儿,用紫米皮包裹成球,再次放进蒸笼里。 现杀的鱼紧接着也被摆在了案板上,快刀砍成几大块,浇上料酒放上香料,放进油锅里开始炸。 李惟楚原本在外边好好地写着自己的书,闻见厨房里飘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香气,终于没忍住循着味儿小跑进厨房。 “炸鱼块!我要吃!” “吃什么吃,我这还没做好呢!”许海晏见她拍拍手就要伸手从碗里拿,伸手轻轻拍在她的手背,“先去一边坐着!” “可是我饿了!”李惟楚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都已经写了一天的书了,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你还不给我吃饭!” “那边有新卤好的毛豆,拿去吃。” 许海晏抬手指着一边的灶台,上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盘子毛豆等着李惟楚临幸。被那香味勾了魂,李惟楚人都是飘着走过去的,抱着那盘毛豆就要走—— 一眼瞥见上边还有装着紫色不明液体的瓶子。 “阿晏,这是什么?” “那是我之前酿的紫米酒。”许海晏瞟了一眼,顺口一答。 “等等!你可不能喝!”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许海晏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筷子就要来拦她。结果没想到这家伙就那一会儿功夫,就已经给自己倒了一小壶屁颠屁颠地拿出去了。 “你喝一杯果酒都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喝紫米酒的啊?” “怕什么,反正在自己家。” “等会儿小清他们来了,你在他们面前出丑,我可不管你啊!” “我的好相公怎么可能不管我呢?对不对?” 李惟楚突然出现在门边,趴在厨房门上朝许海晏眨了眨眼睛。 “真是的——” 许海晏伸手拍她的脑袋,“少喝点,听到没?” “就这一点,不碍事。”李惟楚朝他吐了吐舌头,一眨眼就溜到了院子里去了。 无奈地叹气一声,许海晏突然尖叫一声:“我的鱼——” “这家伙,肯定是又把鱼给炸糊了。” 李惟楚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一边看着新出的话本,一边熟练地吃着毛豆,好不惬意。从外边树林里吹过来清凉的风冷的李惟楚一哆嗦,把身上的毯子重新给自己裹好,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嫂嫂,我说你这日子也过得太惬意了吧——” 正安静地听着风声看着自己的书,突然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吓得李惟楚一个激灵差点滚下吊床来:“我靠!” “小清?!沈廷!”李惟楚手上沾着油就要冲上来,被许菏清一把推开:“嫂嫂,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你也不能把油全蹭我新衣裳上啊!” “哦不好意思,忘了。”李惟楚赶紧往旁边水缸里舀水洗手,“你们今天来的还挺早的诶!” “今天晚上就准备出发了,所以想着早些过来看你们。”许菏清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便蹭你们顿饭。” “还在外头就闻见大哥做菜的香味了。”沈廷也跟着开口说道,“虽然方才才吃了几块桃花饼,这会儿肚子又饿了。” “菜马上就做好了!”李惟楚指着从这边看过去的厨房窗口,“你看,我估计等会儿就能上桌了。你哥今天晚上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剁椒鱼头!” “得了吧,这剁椒鱼头还不是给你做的,我们三个都不吃辣。” “嘿嘿。” 李惟楚把自己手里的书放下,带着他们在院子里坐下,“阿晏说今天天气不错,晚上的星空肯定很好看,让我们在外边吃。” “这天色也差不多要暗下来了。” “我去点灯。” 跟着忙忙碌碌了一阵,李惟楚带着许菏清两人进厨房去观摩许海晏大厨风采。在看见剁椒鱼头浇上热油那火树银花景象之时,李惟楚和许菏清两人开始跟着鼓起掌来。 “阿楚,你的剁椒鱼头,端出去。” “嘿嘿,我的我的。” 李惟楚小心翼翼地捧好,旋即快步走出厨房放在了外边的桌子上。另外两人也帮着端了些菜出来,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李惟楚还顺手把方才自己倒的那一壶紫米酒放在桌上,所有人也跟着落座。 “今天晚上这顿饭,就当是给你们两个践行了。”许海晏给他们各自倒了杯酒,“小清,沈廷,路上注意安全。” “哥,你就放心好了。”许菏清笑道,“等我们到各地碰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给你和嫂嫂两人带回来!” “现下距离所有事情结束那天也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你们两个出去游山玩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们呢?” “我们?” 李惟楚突然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挽住许海晏的手臂,“我们自然是在这个地方继续住下去啦。你们不用担心我们。” 许菏清原本还想说她身上枯血丹的事情,但被一边的沈廷察觉,拽了拽她的衣袖让她不要开口提及此事。许菏清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端起自己的酒杯同李惟楚碰杯,“嫂嫂!我敬你!” “那我便干了!” 众人在院子里的餐桌上有说有笑,觥筹交错。李惟楚已经有了些醉意,一抬头看了眼天空:“阿晏你瞧!好漂亮的星空!” “的确。”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李惟楚笑着,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许海晏的眼睛,“大人,你的眼睛比这满河星空更好看!” “是么?” 许海晏轻笑一声,伸手拉住李惟楚的手,“你也是。” …… 送走了许菏清和沈廷,李惟楚也已经醉得站都有些站不稳。许海晏一把将她横抱起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阿晏,我把书写完了。”李惟楚嘴里嘟囔着说道。 “嗯。” “书房左边柜子第三排那个抽屉是前几天卖话本子的钱,我都放在那儿的。” “好。” “还有,晚上风大,你可要记得关窗,别着凉了。” “知道。”许海晏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还有什么要说的?” “好像没有了……”李惟楚眨巴着眼,“对了,还有一句。” “还有一句什么?”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李惟楚听见他的回应,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里还在嘟囔,“明天见……” “嗯。”许海晏低头不敢看她,眼泪啪嗒一声滴在床沿上,“明天见。” 握住的手终是失去了温度。 番外一 信与墓碑 阿楚,展信悦。 今天是你离开我的第七天。你离开的时候,喝了你想喝的紫米酒,还吃了我给你做的剁椒鱼头,见到了许久没有见面的小清和沈廷。我想你唯一有遗憾的,可能就是没有见到你一直挂念着的槐夏还有她的孩子。 所以前些天,我趁着去帮你给先生送话本的机会去看望了他们。他们夫妻两个见到我很高兴,还一直问我你怎么没来。我说你还在家写书写得焦头烂额不肯出门,我是在家里被你赶出来的。 小小地“诬陷”你一下,你会不会生气啊? 你生气的话,晚上会不会来梦里找我跟我吵架? 我好想跟你说说话啊。 我原本觉得,我对你要离开这件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能很快适应这件事。毕竟在你没有出现的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也是这样过来的。 但这件事原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轻松。 你不在,好像对做饭这件我最喜欢的事也已经失去了兴趣。每次在厨房兴致勃勃想做些什么好吃的时候,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的时候,总觉得你就站在那儿,一边笑着跑进来环住我的腰,一边问今天的菜谱是什么,然后自以为偷偷地拈起旁边已经做好的菜尝上一点,再笑眯眯跑出去。 坐在院子里吹风的时候,看看挂在树上的一晃一晃的吊床,还以为是你躺在吊床上,又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起身去厨房给你拿点心出来想叫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其实并不在上边。 很奇怪对吧?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却独自生活的每一刻都觉得那么难熬。 阿楚,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我想看看你,你也来看看我好不好? 我在这里等你。 …… 我的好朋友,好久不见。 不知不觉,李惟楚离开已经过了两年。每次想让她来我的梦里,她却好像故意同我作对似的从来不肯出现。我想她是不是在那边看见了什么美男子,已经把我忘记了?要是她的话,还真有这个可能。你也在那个地方,能不能帮我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此,我也不强求她还能念着我这个结发相公。我也只同你说,家里的昙花昨天晚上开花了。这花本是她种在院子里的,之前我顺手用这昙花炖了汤,还被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一直想看昙花开花,但她每次还没等到花开,就自己先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我见她睡这么香不忍心叫她,她却还总是怨我。 当然,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只是嘴上同你抱怨一下而已。 这封信不要给李惟楚看,我怕她晚上过来同我吵架。 不过,要是你不小心让她看见,我也不会责怪你。 对了,端木臻和秦定安也终于在今天年初的时候成了亲。不过听他们说,端木臻一直忙着朝廷的事情,还同秦定安说最近几年不想要孩子。这话被朝廷的人听到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朝廷里有些官员还悄悄在背后讲端木臻的坏话,但最后都被秦定安教训了一顿,还说要是再听见有人说他媳妇坏话,就把他揍得落花流水。 你要是听到了……不对,李惟楚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偷偷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今天就写到这儿吧。 算算时间,我应该很快也能见到你了。 有些高兴。 …… 楚楚,你还好吗? 原本按照夏一先生说的,在前两年我就应该去你那儿见到你。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还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每次想死的时候,想到你可能还想通过我知道这边的消息,也就只好继续留下来。你会不会怪我? 同你说说最近的情况吧。唐霏霏你还记得吧?唐霏霏一直想跟郑玄羿有个孩子,但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动静。今年总算是老天爷给了个机会,又或者说,你悄悄同老天爷打了个商量,总算是让他们有了个女儿,今年春天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但小清给我这儿来了信。说唐霏霏的女儿长得有多可爱多讨人喜欢,长大之后一定比唐霏霏更好看,还问我们两个什么时候也给她添个外甥。我虽然没见到那个孩子长什么样,但想来一定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 说起来,曾经我也想过我们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你那么聪明,我这么好看,我们的孩子当然不会差。 你可不要因为这句话生气,说你聪明我好看的人可是你自己。 我想想还要说什么。 对,还有一句。 我很想你。 …… 阿楚,又有好几年没见了。你走之前跟我说明天见,可已经过了十二年,我也没见到你一面。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这种行为在你们那种地方叫做放鸽子。这样算的话,你是不是就是放了我鸽子?这么说没错吧? 对了,前几天,我去父亲和母亲那间竹屋走了走。父亲的尸体躺在床上,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他手里还拿着很久之前母亲留给他的一个荷包。他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但你最后选择原谅他放他走,才让他终于彻底醒悟过来。 但同样的,他人也跟着疯了。 虽然他疯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但却还记得这个竹屋,也就仍由他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住下。 你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母亲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对不对? 对了,沈廷和小清今年又得了个大胖小子。小清一直想要个女孩儿,但没想到老二又是儿子,气的她把沈廷给打了一顿。槐夏的儿子许平韩今年也说了亲,准备过两年成婚。说起来,他今年正好十六岁,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年纪。 不知不觉,我竟然也已经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 是不是可以去见你了? …… 乾元十五年。 “爹,娘,这些信件也要烧了吗?” “不用。”男人看着面前的两座墓碑说道,“他们两人,也许这已经在另一个地方相见了。” 伸手拿掉掉在墓碑上的树叶,男人拍拍孩子的脑袋,“走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好。” 四个人沿着一条小路离开了这里,只留下那两座墓碑相互依偎着。 那墓碑上写着两人的名字。 李惟楚。 许海晏。 番外二 重逢 李惟楚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梦里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眼见着自己全家人都死在了一群黑衣人刀下。一晃眼,却又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叫丞相府的地方,一进门,大厅上就坐着一个温润如玉的俊美男子。 他缓缓朝自己走来,开口轻声喊着自己的名字:“阿楚,阿楚……” “大……人?” “阿楚,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正要伸手去抱他,却发现方才还在自己面前的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座墓碑。 上边刻着“许海晏”三个字。 “阿晏,阿晏!”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李惟楚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慢慢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 “李特务长,怎么了?” 正在外边守着李惟楚小憩的华域扬听见房间里传来李惟楚的声音,赶紧冲进来要查看情况。见李惟楚脸上已经冒出层层薄汗,华域扬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帕来交到她手上:“特务长,您擦擦汗。” “谢谢。” “您最近好像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是发生什么了吗?” “无妨。”李惟楚将手帕一下甩在他手上,华域扬眼疾手快接住,顺手从一边衣架上给她拿过军装穿上,“只是一直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 “或许是最近特务长的工作太过繁忙,休息不好,才会胡思乱想。”华域扬给她倒了杯热水,“不然,特务长您同苏长官请个假,好好休息几天?” “我也觉得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李惟楚伸了伸自己的筋骨,转身拿上自己的军帽准备到外边办公室去工作。 人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小士兵就匆匆忙忙跑到了李惟楚的休息间。 “李特务长!” “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他一眼,李惟楚整理好自己帽子上的帽徽后戴在自己的头上,对着镜子再次整理了一番,“说吧。” “苏长官有事找您。”小士兵回答道,“听说是特别紧急的事,让属下赶紧过来通知您。” “苏长官有急事?” 李惟楚一皱眉,无奈地朝华域扬的方向看了眼,耸耸肩,“看来这请假的事情,应该是要泡汤了。” “且先去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走吧。” 李惟楚脚上的军靴一下一下踩在地上发出声响回荡在走廊之中,华域扬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连她的后脑勺都不敢多看一眼,一路低着头。 抬手慢慢敲了苏见红的办公室门三下,里边一句沙哑的男声应声响起:“进来。” “苏长官。” “你来了。” 面前这人看起来年纪已经到了五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同那刀疤混在一起,一脸凶相。眼睛虽小,却透露出精明的光来。声音虽然懒懒的,却更给人一种压迫感。 抬眼见李惟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转头朝华域扬使了个眼色。 华域扬低头,旋即走出苏见红办公室,顺手带上了办公室门在外边守着。 看这模样,想来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苏长官今日叫我来,有什么事要说?” “是上头的命令。” 苏见红指着自己面前的座位让她坐下,旋即将一个文件放在她面前,“你看这个。” 李惟楚露出狐疑的表情,旋即伸手将那文件拿到自己手上粗略翻了两眼:“上头的人突然关注学生运动做什么?” “你可别小看了这些毛头小子。” 苏见红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站在窗边眺望向远处的学校,“虽然他们本身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他们背后的人,利用这些学生那没来由的热情所制成的长枪,对我们可称得上是致命的打击。” “不过是一群学生,全数解决,也并非什么难事。”李惟楚淡淡地说道,“说起来,解决一群学生,比我上次解决中岛健次郎要轻松多了。” 上次卧底在中岛府上刺杀日本重要军官中岛健次郎,可是花费了她好大一番心思,还差点在中岛府丧了命。还以为苏见红又要给自己安排什么变态的任务,没想到居然只是对付一群学生。 “特务长,整天只会打打杀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苏长官究竟想我怎么做?” “我要你,潜入到这群学生当中,让这股学生的力量为我们所用。还有,学生当中应该也有对方的人,你要想办法找出他们,然后给我们这边的人提供相应的情报。” 苏见红低头指着文件上“东华大学”的名字,朝李惟楚抬眼道。 李惟楚低头:“苏长官,这么艰巨的人物交给我……您还真是对我够抬举的。” “自然是因为我足够信任你。”苏见红淡淡地笑了声,“怎么,这个任务特务长没胆子接?” “接!当然要接。” 李惟楚轻笑一声,放下自己翘着的二郎腿从座位上起身,“都已经多久没有当过学生了,重新体验一回学生的感觉,也还算不错。”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苏见红沉声道,“这是个长期任务,还希望特务长出色完成。” “是!” …… 实在是许久没有穿过除了旗袍和军装以外的衣服,李惟楚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淡蓝色的学生装,看了一眼脚上的黑色布鞋,还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烫的大波浪这会儿已经重新拉回来编成两股巨土的麻花辫。 都是那华域扬,说什么女学生如今都是这副打扮,为了让自己潜入得更自然,只能装扮成这个样子。 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是这个任务完成的漂亮,她可一定要让苏见红给自己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一番。 “诶,是哪个班来着,一晃就给忘了……” 李惟楚仔细回想了一番,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自己手里抱着的教材。 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李惟楚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立刻给迎面撞上自己的人一脚,只是知道这动作在这种情况下实在太过突兀,只能强忍住这种冲动,让自己直接被撞倒在地上,摔得自己屁股疼的要死。 真是出师不利。 “抱歉抱歉!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 李惟楚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沾着的灰尘,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抱歉,是我没看路。” 两人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阿楚……?” “许……海晏?” 面前这人的脸居然同梦中那人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