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与悲墙》 第一章 萧空的快乐是偶尔听到楼下那扇帆布装饰的精致木门被不知名的意外来客推开时,响起的叮当脆响。 她可以浪漫地将这件事定义为短暂的三秒恋爱,虽然似乎有种奇妙的悲伤掺杂在其中,但她依旧能咀嚼良久,乐此不疲。 “两位女士,你好。” 不对,不对—— 她看着绅士的双唇张张合合,纠正着:“请问萧太太在吗?” “在的,这边请。” 她撑着脑袋,站在二楼的高台上,用惯常的眼神关注着楼下木偶的行动。 “秋子,给这位先生看茶。” 她猜对了,嘴角滑到一个漂亮的弧度,手中隐藏的丝线啪嗒一下断裂,木偶抬起的手坠落到深渊。 春子带那位金发绅士进了接待室,目力所见范围内如雪花纷飞褪去一切颜色,嘴角任它昂扬,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萧空意兴阑珊地目睹秋子没入高台之下——那是餐厅厨房的位置。 今天又是无所意义的一天。 第二章 每天有不同的人来到这座庄园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小事之间有所联系最后织成“人生”这一道网,可能就是这种轨迹的究极意义吧。 萧空这样想,却不因此而变动什么。 她的母亲,一个掌握家族经济,连自己女儿都能和钱夹子相提并论的女人,丝毫没有予人自由的自觉。 萧空被关了整整十八年,见过的只是小幢墙壁竖起的四角天空和被强制运来哄她开心的动物。 这不重要,无关痛痒。 ——因为她见过,更为深邃的眼睛,更为寂寞的太初。 “你走神了,小姐。” 新来的绅士递过来一张卡片,上面书写了一个优美的楷体字“希”。 萧空看了一眼秋子,秋子打了手势,她淡淡地说:“窒息的哀叹,碾碎而阴影重重的‘希’望。” 自然能看出萧空没接茬,绅士微微露出掩藏在背后的讪笑,一排牙齿依旧乳白,递出第二张卡片。 ——“望”。 多么拙劣的手法。 萧空在绅士走后,手中明晃晃写着“福”的卡片扔进了宝藏山一般的卡片堆上。 她不用瞧,甚至都没抬眼,卡片恰巧扔到了它合适的位置,联合起周围几张,连成一句话—— 希望您能获得幸福。 她回味着昨天那位绅士,至少还歪打正着,让她不这么迫切逃避他所拿出的卡片,至少有一句:“我想吃糖炒栗子。” 仅这么一句,让守在一旁的秋子脸上绽开了花,当然,还“如愿以偿”吃到了栗子。 “你别老这样。”萧茗戴着银框眼镜,目光落在报纸上,站姿笔挺的夏子端着她的红茶,也端着她那沉稳成熟的事业女人的架子,她没有嗔怪萧空,萧空也习以为常地回答。 “他太蠢了。”这下,萧空连秋子的手势都不必看,继续行例事说道,“暗示直接写在脸上,假笑未免还有些难看。”措辞狂放又收敛。 “依你的意思,那就换成昨天那个吧。”她没抬头,萧空看不清楚,由秋子继续转达。 “我不想他们来了,采买书籍吧,让秋子纠正读音,这样你看行吗?”萧空从春子手里接过装满红茶的金纹白瓷杯,漂浮上升的水汽里溢出浓郁的茶香,她试了试温度,觉得适可,轻轻抿住杯沿饮了下去。 “我觉得你书读的够多了。”萧茗翻了一页,在翻动间隙萧空瞥了一眼,是财经版块。 “但你可以开个书单,我让冬子把书送来,其他再说。”她一向只说确定的安排,其他再说四个字让萧空很意外,她挑动了眉梢,微微抿住的嘴唇松开来。 “我生日要到了。”这是第一次同萧空主动提起这件事。 “哦?”这次轮到萧茗觉得意外了,漫过鼻根的报纸放出了看报人的真面目。 高傲,桀骜不驯,不被轻易蒙骗的清澈双眼时而又泛出意味风情的光。 连着相同血脉的萧空没能遗传到这样美丽的眼睛,她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继续道: “我想出去看看,就在车里。”退而求其次。 “车里?” “是的。” 萧茗似乎早料到了,在萧空确认后她不假思索,用着平淡的语调若无其事地说:“明日你哥会来接你,有个宴会。” 言下之意…… 萧空惊喜,孩子般泛滥的甜美的笑现于脸上,她已将杯盏归还春子,手心冒出热汗的双手无处安放。 今晚将会有一个甜蜜的美梦,她想。 “好的妈妈。”不必道谢。 第三章 卡片只是练习说话,萧空不需要谈吐优雅,只需要发音正常而已,为什么呢? 萧空每晚都在想无数种逃避悄无声息的方式,抚摸古式留声机的边角,柔软的指腹一路滑行,飘过沙发的高低谷,跃过床沿木的冰凉,落到床头的座机把手上,白皙的羊脂玉映不出萧空的情绪,一个房间里充满回声,似乎足以展现她的整个世界。 电话那头不知是谁,也永远无法由萧空得知是谁,她不需要在意,只是此刻,话在嘴上,线已接通,她就是唯一的主导者。 第四章 这一晚,萧空做了一个梦,一个被囚禁的梦。 梦里的世界黯淡了,远景只剩下黑与灰的碰撞,近处只有白色的牢笼。 她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白色的囚服,看着自己已然落地的乌黑长发,感受着自己干涸的双眼。 只是梦间一瞬,她恍然看见了那垂着头的自己以及旁边,头戴黑色面罩的幽魂在空中静静地漂浮。 他或者……它是在等待什么,安慰,或许……狩猎? 用它那把黑色的大镰刀吗? ……剖开我的身体吗? 万籁俱寂下的万念俱灰之想法,终得应验! 幽魂的乌鸦面具下流溢出猩红象征血色的光,镰刀被高高举起,是审判的姿势—— “不!!!” 撕碎的叫吼惊恐了树上的麻雀,鱼肚白的天空下,麻雀四散而去,落得枝头满是抓痕。 她看见她的身体闪烁出一道白光,弹飞了幽魂手中的杖,幽魂的嘴里还要叫喊着什么,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淋漓的汗水沾湿了漆黑的发,被天空颜色晕染的苍白面庞倏然睁开一双黑色的眼睛。 萧空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抚摸着脖子上的与睡裙相配的白绸缎,她决定以后不再穿黑白灰的睡衣了,这是在秋子冲进来后,她的说辞。 ———————— “小姐说做了一个噩梦,所以不再穿黑白灰的睡衣了。”秋子站在萧茗的左侧,同她解释今早的惊叫。 “让李管家挑几家不错的睡衣品牌,让她挑。”或者“叫李管家去把xxxx的设计师叫过来。”这些句子都是萧空的猜想,没了秋子的手语,仅凭嘴型就要理解出完整意思还是稍加困难,但也足够了。萧空没多想,喝着秋子热的牛奶,等待着接下来的安排。 “根据昨天小姐开的书单,冬子已经购买好摆放在书房了,按着小姐的喜好增添了两个架子,如果小姐不喜欢冬子的布局,可以让他们给换换。”这就是秋子在早餐后给萧空的答复,另外就是萧空有所关注的事情:“二少爷下午过来,我和春子会将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嗯,你们这么爱我,当然会漂漂亮亮啦。”萧空对秋子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听语气,秋子都在期待着这一天,唔……也对。 —————— 永远不要低估具有高度期望的女生的行动力。 萧空眼见着自己的直发被烫成波浪,平时随意的舒适衣裙不见踪影,腰间紧了起来,粉底晕染开,像是描摹山水画,秋子比平常格外卖力,为此她把衣袖挽了上去,未免手抖把萧空化成熊猫眼,小臂紧绷,惹得萧空频频笑地发抖,又连连给秋大美妆师道歉。 春子在梳妆台前琢磨首饰,每一条她都挨个看,一次不够,还得拿起来在萧空身上比,好不容易从秋大美妆师手上逃脱,又进了春大设计师的魔窟,萧空哭笑不得。 在她看来,秋子照顾她的起居,做事都格外细心一点,对萧空也就亲近一些,而春子要处理家中不少事务,喜怒哀乐就不那么明显,可她很明白的是,春秋都疼她,不由得还是为这份情谊,热泪盈眶。 “来接我们家的小美女了。”略带一点尾音,配合上铿锵的皮鞋踏步声,似乎有些不相称。 轻浮,的确是几年后萧空再一次见他的第一印象。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哥哥。”春子还在为萧空搭配首饰,她只能透过镜子看见他整洁的西装。 “是啊,时隔两年再次见到梦寐里的女孩,不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事情吗?”他陶醉在自己的情绪里,挑了沙发的扶手倚了上去,修长的腿一撑,霎时就是一道风景。 这才是遗传了萧茗美丽眼睛的儿子——萧溯熙。 或许正因女人会反感不怀好意的撩拨,秋子从萧溯熙踏入这块领域时,就自动忽略他,萧空拉住她的手,心领神会地绕开去:“行吧,就让你呈呈口舌之快。” “你还是这么会说,有没有想我?” 话脱了口,秋子还是可爱,该守的规矩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守,为萧空翻译了萧溯溪的话。不过,早就知晓萧溯熙那一二套路的萧空游刃有余地应付:“想呀,我这最后一点点听力可是为二哥留着的。” 萧溯熙精致的五官没有波澜,该散发的魅力依旧洋溢,他嘚瑟一笑,夸着:“真是谁也说不过咱妹妹这张嘴,好啦,妈的意思是,带你去瞧瞧聚会,我就不信你这小狼崽子没做功课,你哥我这儿就一点,别露馅儿啊。” 萧空嘴角上扬,给了他一个大拇指,秋子纳闷了。 在为萧空打扮好后,春秋二人退下来时,秋子才得知二少爷与小姐的感情建立在五年前,两年前二少爷被夫人安排搬走后,两人也偶尔联系,只是今年未曾联系罢了。秋子这才放了心,原来不是一个浑少爷。 春子噗嗤一下笑出声,她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姐这么喜欢逗她了。秋子不知,春子便笑容更盛,你呀,傻得可爱! “你难不成还担心我?”萧空起了兴致,理了理身上的黑衣服,长款收腰,背部的吊带繁复,柔滑的背部隐隐绰绰。 “我倒不担心,就是……这礼服你选的还是妈选的?”萧溯熙看了良久,忍着没开口,但还是说出来了,不仅如此,心里恨不得拿块儿披风给她裹上,压抑住的左右为难的心情让他黏在扶手上一动不动。 “喔……这个,自然是……略,你讨厌不讨厌,要求真多。”萧空装模作样地接了前半句,又俏皮地损他,“你那一个接一个的香艳女朋友咋就不管管?” “你讨厌不讨厌啊,算了,我让助理拿一套……” “咔——”萧空做了人形拍板器,“你麻不麻烦啊,我说这套就这套。” “行,你说这套就这套。” 真乖。 萧空冲萧溯熙龇牙笑了一下。 其实衣服不衣服的,萧空不在意,只是逗逗萧溯熙挺有意思的。 “这条项链是我挑的。”不知萧溯熙从哪儿拿出一个项链盒和一个戒指盒。 萧空拍了拍脖子,给他腾了块儿位置,萧溯熙把戒指盒放在了桌上,抽出自己买的那条铂金项链,站在萧空的身后替她戴上。 两张相似的脸上下连成一线,萧空的眼神淡,萧溯熙的眼睛清澈得紧,萧空抬眸,萧溯熙就在镜子上接上她的目光。 “哥,你原来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咱家小妹就喜欢简简单单的。”萧溯熙有一对酒窝,笑起来就括住了眸中的流光溢彩。 萧空拿起了深蓝色绒毛的四方戒指盒,她问:“这个是?” “打开来看看。”萧溯熙扣住了铂金项链的小钩子,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子,替萧空打理头发。原本萧空并不所知萧溯熙所说,见他下巴往戒指盒的方位一抬,萧空就抬起手来揭开戒指盒的秘密。 她小小用了力,掰开了戒指盒,神秘面纱被揭露开,只见一枚铂金带星的戒指——六芒星状的钻。 一瞅,萧空便知此中玄机,她拿出来,缓缓推动几个可扭动的缝,原本外露的六芒星被旋转进去,戒指的边化为一根接一根的弧条,仅仅三秒,萧空就将它推成一个镂空的铂金球,像极了星轨被六芒星所吸引形成一条条光带,精细又美丽。 萧空脸上浮现一丝诧异,淡然的神色被这意外之喜打碎去,礼物入了手当然就不容易脱手,她迫不及待地收拢去,眉间一蹙,萧溯熙就问出口了:“不喜欢?” 萧空看了镜子一眼,否定了萧溯熙的猜想:“我只是在想,好看归好看,你送我戒指干嘛?” “嗯……”没想到萧溯熙还真思忖了半刻,“好看,衬你。” 第五章 “你不胜酒力,能避自然避开,当然的,你会受到众多的目光,不要去惧怕,然后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就当这只是一个小宴会。” 萧空往小沙发里一缩,把自己抱成一团,而萧溯熙则站成一棵松,给萧空提示聚会要求,秋子则在旁边打手语。 “真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注意到我的存在。”能出去固然是好事,可她依旧纳闷。 即便不出门,家里设施先进,各地的各类的新闻联播在客厅那几台悬挂电视上轮播,有些事她固然不知,也不得不随之得知。 现在,豢养的脆瓷鸟儿要出钢铁掩饰的金色鸟笼…… 有些事情,弄懂它,只是她偶然间产生的兴趣,但是被拉入浑水,就是她不喜的方式。 “罢了,”她自己扯开了话题,“都来哪些人啊?” 萧溯熙接过春子递来的红茶,眸子一动,一瞥,回忆片刻说道,“周家,马家,丁家为首,还有两个小集团的少爷小姐。” “看样子,人不多。”并不是令人开心的消息。 也不知是否是受萧茗的影响,家里对红茶的热爱让人难以置信,眼见着春子又要下去煮一杯,萧溯熙摆了摆手,示意马上就要出发,没必要再煮,春子点头了然,下楼着手安排出行的事宜。 “特别注意一下周家的那对双胞胎。”萧溯熙说时脸色沉了一下,等萧空刚注意到就瞬间消散了。 “听说……与父亲那边儿走的很近。” 父亲是父亲,妈是妈。 萧溯熙咧嘴笑了,连连点头道,“本来就是个无关痛痒,相互结交的聚会,周家本说不来,一看来客名单,瞬间变卦。” 喔。 萧空也笑了。 “我会乖的。”我保证。 第六章 黑色的轿车没入绚烂的车灯中,落座在后的萧空望着缤纷的夜中城市,温热的手指贴附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她的影子随着一盏盏路灯一轮一轮地旋转,她的心也在小小的胸腔内起舞。 “这条路过去是什么?”萧空问。 “金桦路。” “想去逛天街、吃甜品,还想逛衣服,如果可以的话……”萧空的喉咙突然哽咽了一下,她没有出声,车辆却换换停了下来,影子也不再一轮一轮转动,周围除了车里的人缓缓探出头来都静止下去。 “怎么了?”萧空放弃了悲伤,回头询问萧溯熙。 只见萧溯熙看了看手机,萧空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在他们前面行驶的那辆车传来的讯息。 “前面高架桥发生连环车祸,看来要改道了少爷。”司机也接到了讯息,萧溯熙往车窗撇了撇,看了一眼问他,“前面那辆车出得来吗?” 刚刚红绿灯的时间没卡对,原本就一米之隔的两辆车间被岔入一辆非本地车牌的宝蓝色宝马x5,现在能调头的只有他们这辆车,前面那辆已经深陷在车海里无法动弹。 就萧溯熙目前看到的路况,他立马做出抉择,“调头。” 他稍加挺直背部,瞅了一眼前面的情况,再次肯定他的决定,司机得令,打转方向盘驶入了旁边的车道。 “连环车祸?”萧空问。 “对。”萧溯熙解开手机屏幕,给助理发了信息,“看来可能要迟到了。” 萧溯熙笑了一下,倚在座位上继续假寐。 萧空第一次体会堵车的感觉,目睹了无法调头的司机愤怒地鸣笛。 所有隔着屏幕才能知晓的事情转化为真真切切的感受时,连从路边枯萎的花都能感受从有到无,生命憔悴的真实。 聚会的地点是丁家的一套郊外别墅,车才进入别墅的正大门,萧空就看见了围在树上的玲珑彩灯。第一眼看,只觉彩灯色彩斑斓、多而不乱,静待几秒,就发现每隔三秒会转换成不同的颜色,从稍远一些看,就能看出其中奥妙,认出围着主宅的十二棵树一会儿是十二生肖,一会儿是十二星座,又一会儿是十二点钟,着实有趣。 “今晚是有孩子来吗?”萧空看这装饰,的确是哄孩子的架势。 “丁家小姐叫丁沁雪,比我大了七岁,三年前嫁人了,生了个小宝宝。”萧溯熙拿了一块饼干递给萧空,萧空见状利落地叼起饼干。 “所以聚会来的看似普普通通,实则还有不少原本不在名单的人会悄然而至?”她拿起饼干,一点一点地啃。 萧溯熙点头肯定了萧空的说法。 也不知是何时起,一场小聚会就会发生波澜,仿佛所有快乐之下藏着暗涛,萧空从很小起就被模拟面对各种各样的场面,小小的对话里埋着勾连的暗线,她觉得厌倦,又不得不迈入这场迷局成为其中提线玩偶中的一个。 “该下车了。”萧溯熙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替萧空擦拭沾了饼干油渍的手指。 萧空没说话,收起了自己无助的想法,身体感受到车子缓慢停住,平稳的速度端不起忐忑的心,当她的身影被侍者打开车门暴露在气派的大门时,阴影就该被揭过,从黑暗到光明,刺目的灯光让她披上金纱,所以说这才是可望而不可及,及即予人想逃避的心理,如果可以,她回去后想告诉萧茗,她不曾因答应参加聚会而后悔,反之,她感到高兴。 “萧少,萧小姐您好。” 丁家的管家跟随家主改了姓,原本应姓白,如今都称他丁管家,可见家主对他的信赖。 “我是负责带你们进去的、这次聚会的总负责人,叫我丁谦就成,聚会上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我会着手安排的。”丁管家岁数已过半百,年龄的确是高出萧家兄妹不少,随意差遣不过是给人听听罢了。 萧家兄妹笑而不语,萧溯熙让助理将送给宝宝的礼物交由丁管家,秋子上前来扶住萧空,五人就这样进入了挂满油画的长廊。 “小姐酷爱油画,尤其喜爱田园,这挂在中间的几幅是从嘉宾利拍卖行拍下的。”这些讲解不过是让对话变得自然,几人的脚步并不因此而变缓变停。 萧空在丁管家的指引下关注起各式各样的画作,阳光灿烂、明媚的春,垂涎欲滴、绿得发慌的夏,红袍染尽、万林相拥的秋,沉默悸动、一心向阳的冬,每一幅都突破它原有的刻板印象,为盎然一词旋转出一轮四季的调色盘。 走廊的长短刚刚好让这场单方面对话走到了尾声,丁管家婉言道,“那就请二位助理在外等候少爷小姐了。” 萧空抬眼看了看,候在门外的仆人还真不少,秋子和邓助理一听,就乖乖归入他们之列,被轻轻放开的胳膊失了温度,萧空靠了靠挽住了萧溯熙。 二人被佣人打开的宴会大门吸了进去,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让萧空双手发了麻,她不知道现在的情形是否该是小说描述中的那样陡然安静又忽然炸裂,她只看见稍近一些的人已经在对萧溯熙嘘寒问暖了。 “小熙,不介绍介绍?”开口的是妆容艳丽、礼服华丽的女人,看年纪比哥哥大,一句“小熙”要么就是关系不错,要么就是刻意攀谈、拉近关系。 萧溯熙绽放出一抹微笑,顺势把萧空的手放在他掌心里,他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妹萧空,妹妹,来认识一下,这位是马子璇,我叫马姐,你叫姐姐,把她叫年轻一点,她可以开心一整天。” 马子璇适时打了萧溯熙胳膊一下,小声嗔怪:“就你会说话,越叫越老。”说完填上一抹光彩照人的神色。 “子璇姐姐好。”萧空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真挚,看着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干净澄澈的声音让马子璇挂在脸上的笑容停了半刻,周遭人脸上也写着意外。 众所周知,萧茗的小女儿,是个聋子。 马子璇冻住的脸庞冰释,她自然地弯了弯腰,抚摸着萧空十八岁稚嫩的脸庞,这才是洛家与萧家的好孩子。 在旁边等待的一位漂亮姐姐也在男伴的搀扶下,看着比她们矮一头的萧空,“真是个可爱的妹妹。” 两个姐姐围住萧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红玫瑰与白玫瑰。 “姐姐也是漂亮的姐姐。”萧空接住话。 萧溯熙把萧空往怀里带了带,再次介绍:“这位是安芮歆,跟哥哥关系不错,她的男伴是周家的小哥哥周靳黎,大家年纪相差不大,叫哥哥姐姐就行。” “小果冻,你好呀,我叫安芮歆,艹内芮,音欠歆。”安芮歆立即就给萧空取了小名字,白皙的脸上是仙女眷顾,为之画上的温柔,萧空脸唰一下就红了,显然是喜欢的。 马子璇侧过脸赞同安芮歆的叫法:“小果冻,确实合适,脸滑滑嫩嫩的,”她又转过头来,大方道,“我们都和你哥关系极好,以后无聊啦,都可以找我们玩。” 萧空点头。 但身体不自觉往萧溯熙怀里钻,她看见人群渐渐展开,铺开一条大道—— 有人来了。 只见一位身子骨柔弱,还略带一点咳嗽的白裙女人走近了,她的气质像悲怆的秋,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平静的眼,萧空总觉得这样的感觉像什么,但老抓不住其中的滴滴线索从中察觉到什么。 她是—— 丁沁雪? 第七章 萧空的猜测应验了,她的落落大方让宴会上的女子都为之钦佩。 萧空在她介绍完自己,并自己也迎着说了两句后,这场宴会才真正开始,她将这段对话视为解放,但萧溯熙的离开让她不得不紧绷精神。 就在三秒前,丁沁雪让宴会上一个侍者把萧溯熙叫走了,萧空成了众矢之的,她先是躲避虎视眈眈的目光,再是逃到餐桌旁去挑甜点。 萧空在秋子面前曾闹了个小笑话,她不爱吃苦不爱吃酸不爱吃辣,酸甜苦辣只吃糖,说完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观秋子就快憋不住笑了。 她想着甜甜的旧事,一刻不停地扫描五花八门的工艺做成的甜点,小雷达触及到架子时连带着甜都燃起火焰成为热气球,直飞向快乐的天堂。 当她正美滋滋夹住点心架上那块心爱之物时,另一只蛋糕夹撞了上来,她倏然抬眼去看。 一双灿烂桃花眼里孕育着令萧空不喜的东西,她让步了,夹子放下来夹上另一块葡萄装点的小糯糕到盘子里。 “听闻萧小姐耳力不佳,看来是真的。”来人调侃。 萧空仗着在场年龄最小,她可以任意妄为地充傻装嫩。 “什么意思?”她故意挑了挑声音,显得无辜又可怜,一直候在一旁想找机会过来的马子璇趁机横插一脚,散发着她那特有的魅力。 “周小弟弟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一双杏眼撞上他的眼光,她投巧,接过一杯红酒塞进“周小弟弟”的手里,他不接也得接。 萧空心里有了数,他是周家二儿子——周尉墨。 “马姐姐这话也不好听,有话就直说,不懂就问,难不成不是这个理?”周尉墨长相俊美,自他拦截萧空后,美艳的女伴站在一尺开外,笑容僵硬。 在座都是笑面虎,何必打肿脸充胖子,硬怼都是傻子行为,萧空也任由马子璇替自己出头。 一个出头冒,安芮歆也跟随而至,她的手极凉,碰触到萧空肩头时,不得不让萧空颤了一下,安芮歆便以为是周尉墨所致,心里的不悦在紧蹙的眉头得见。 安芮歆是周靳黎的未婚妻,周靳黎是两位双胞胎的小弟弟,事情突然就变得有趣了。 “尽量避免与周尉墨对话,此人私生活乱,上次惹了关家的女儿,导致关家老爷子震怒,宣布与周家决裂了。”萧溯熙的话仍是萦绕在萧空心头,警惕着他此时的一言一行。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个聋子啊?”见人没出声,他便得寸进尺,高大的身影弯了下去,舌头挑逗性地一舔,“聋子才不知道自己声音是有多美妙,奈何人生苦短,多少幸事无从知晓。” 他顺势牵起萧空的右手,正欲绅士一吻时,一枚六芒星钻的戒指杀到了他的眼前,低下的头一顿又一偏,正正当当亲到了她的戒指上。 安芮歆按捺着想要扇周尉墨的冲动,一个心狠正想抬起手被匆匆赶来的周靳黎拦了下来。 “哥哥,闹够了没有?”周靳黎把萧空面前的周尉墨同她拉开距离,萧空已经被刚刚的举动惊诧到迟迟没放下手。 “什么叫我闹够了没?”周尉墨挑眉一笑,“我见萧小姐迟迟不说话,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结交之意,情不自禁,不得已而为之。” 不仅为自己的失礼找了借口,还仗着自己周家的身份来撩拨,马小璇和安芮歆无法,反而来安慰萧空。 萧空对自得其满的周尉墨说:“周家素有商界琥珀之名,若有意与我萧家结交,还请以海棠晓玉作礼物。” 此话一出,周尉墨勾起的嘴角放了下来。 多年以前,萧家同洛家结亲,互相送了重礼,其中萧家送给洛家的便是海棠晓玉,多年后,萧茗提出同洛家家主离婚,带走两个孩子,洛家家主便一气之下将海棠晓玉送给当年争玉不成的周家老爷子。 这事萧空一直琢磨着,总得有一天将玉讨回来。 安芮歆一听,便知道小果冻在旧事重提,也点出周萧家之间暗中不和,借而对周尉墨结交之意的说法开始发挥。 真是人小鬼大啊。 周尉墨倒是重勾嘴角,满不在乎地一口干完杯中酒,转身扯住女伴的胳膊道,“想要的话,自己来拿啊。”两人因此离开,隐逸到夜幕中的玫瑰庭园中。 一顿操作让萧空作呕,也让一向照顾人的马子璇顾不得形象“呸”了一声。 安芮歆拿出丝巾替萧空擦手,“千万别生气,大家都没想到他会不管不顾冒出这些话。” 安芮歆脾气软且有顾虑,当她想动手时,那放在萧空肩上的手颤抖一下不假,萧空不恼,若无其事笑着点头。 第八章 周靳黎替周尉墨的冒失道了歉,萧空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反倒安芮歆觉得自己没站出来作为姐姐的确不称职,便陪伴在萧空左右。 “安姐姐,我不用陪哒。”萧空坐在软垫上吃着小蛋糕,一口半个,安芮歆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这哪像十八岁的孩子,这么不谙世事,她是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吗?说话如此甜蜜。 “小果冻,你这可是有婚约了吗?” 戒指上的那颗剔透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萧空摇摇头,把盘子递给安芮歆,摘下钻戒就给她演示起来。 像下午那样,小小的钻石被旋转进去,一个镂空的小球随之展现。 安芮歆眸色一亮,惊讶道,“德国天文球?” “哥哥给的!”萧空摸索了球的表面,接着合拢戴进了右手无名指上,把盘子又端了回来。 “对自家小妹自然是要最好的。”安芮歆眼光柔和,似有有意无意在萧空脸上打量,仿佛每一眼都能从一尘不变中寻得一丝不一样的踪迹。 萧空冲安芮歆甜甜一笑,嘴里手中都是不带停的。 “下次来宴会前可以先吃点垫肚子,有大人出席的话,他们商议的时候,作为小一辈都不能动筷的。”安芮歆叮嘱萧空,在外跟家里还是不一样的,怎么不一样?看安芮歆的神情显然是恼的,萧空笑她,说安姐姐喜欢自由。 自由什么的早就抛却了,安芮歆喃喃。 这话听着悲伤,深藏其意,安芮歆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怎么一到萧空跟前就频频犯错,她转移了话题,“喜不喜欢钢琴?姐姐改天教你弹。” 可是姐姐我是个聋子。 萧空只是挂着笑,点头答应了。 —————— 此时高悬的二楼看台上,三双眼睛的目光锐利死死订在萧空的身上,而另一双里饱含着温柔。 “都看了一出好戏了,不知丁姐姐找我何事?”萧溯熙收敛目光,故作懒散依旧不着正形,翻身坐到沙发上就翘起二郎腿,手里边是丁沁雪身边的仆人递来的香烟,他一点,瞬间升起一道飘渺的白烟。 “你哥想见见洛空。”丁沁雪神色如常,对坐在萧溯熙前,丝毫没有畏惧萧溯熙眸色里的凛冽。 “她叫萧-空-。”萧溯熙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蒂,深深吸了一口,上升的烟气模糊了他刀削斧凿的脸庞,墙壁上的烛火摇曳,更是为萧溯熙增添了一丝神秘,萧溯熙笑了。 “不管她姓什么,作为哥哥的看她一眼不成问题吧?”丁沁雪面不改色,说话的语气像一碗端平的水。 “那么正式向我们母亲提出见面要求不更好吗?”他驳过丁沁雪的话,“整个宴会厅的各个角落都是针孔摄像头,想见的他都见到了。” 丁沁雪冷漠地抬头,一字一句地说:“洛空不是你和萧茗两个人的东西。” “她不是所有物,她有她自己的选择,她跟你不一样,以及丁姐姐啊,直呼萧茗,我是否能看作是那位的意思,当然,我也不介意我自己添油加醋,作过多的文章。”萧溯熙嗤笑,从沙发上坐起来,奈何言辞间的火药味如何呛鼻,他也依旧不慌不乱,站在离丁沁雪一尺的位置,手里的烟头在眼睛高度的地方从指缝里脱落,落在地毯上化作烂泥,被萧溯熙一脚踩去。 解决这枚烟头的去处后,他插兜转身,淡淡开口,“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命运,我更欣赏安芮歆的理由。” 他把背影留给丁沁雪,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被蹂躏成渣滓的烟头在萧溯熙动脚前一秒把地毯烧成了黑色,烟头的角度目睹了丁沁雪此刻眼中的嫉恨,丁沁雪头不加移动,眼神却恨不得扼死地毯上的烟灰。 “把对话原原本本转告给他。”丁沁雪站起来换到了更能近距离观察萧空的位置。 第九章 “奶奶,花园里有个漂亮哥哥,他好漂亮!”小女孩眨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花裙在她的雀跃心情里随风飘舞。 “他是你爸爸朋友的孩子。”奶奶为她解释道。 “他可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哪像你,这么顽皮。”奶奶宠爱地勾起食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女孩瞬间就不乐意了,嘟嘟樱桃小嘴,恼怒又无法反驳胡说八道的奶奶。 “那我要给嫁给他,做他的新娘,那么他是好孩子,我也是好孩子了!”小女孩撑住纤细的腰肢,得意中尽显幼稚可爱,奶奶看见笑意浓浓,学着她糯糯的口气说: “哪学的歪理呀!” “妈妈说的!让我先不要告诉您。” 奶奶的笑容没入曲折的皱纹里,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这一刻不再老花,而是直接黑暗掉。 “什么……” 第十章 “宴会结束了哥你才回来。”萧空嗅了嗅,有雨后清新的味道。 她迟疑了一下。 “这不正事嘛,谈得久了些。”萧溯熙眯了眯眼点醒了迷迷糊糊的她,偷偷回忆了自家妹妹可谓是意气风发之举,觉得好笑,“得理不饶人,抓到别人错处就往里戳,千万别跟妈说是我带坏的你。” 萧空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见秋子和邓助理跟上后,她做了个鬼脸,“就是你带坏的,死不承认的讨厌鬼!” 萧溯熙提起一件邓助理拿来的披风给萧空裹上,天气渐凉,萧空体寒,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保暖。 “我是讨厌鬼,那你是什么?”萧溯熙把她环在怀里。 “我是小机灵。” 他俩都笑了。 —————— 萧空坐上后座时,在同萧溯熙谈回家之后安排,现在是晚上九点钟,她想回去看书了,冬子为她制备了两个新的大书架摆放在书房里,时间匆忙,都还未来得及去看。 知晓萧空爱书如命,萧溯熙眼里泛起柔光,他抚摸着萧空柔软的发顶,轻声哄着:“好好好,你若喜欢,再给你增两个。” “放不下了。” “那就把书放去三楼吧。” 当轿车启动时,萧溯熙一愣,眼疾手快掰动车门把手,哪料司机行动迅速,萧溯熙只扣到毫无反应的车把手。 眸色逐渐暗了。 萧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从倒车镜都不能看到司机的真面目了,车自启动一刻也不停,匀速向前,把自己钻入了一个带有故事的圈套里。 萧溯熙听见司机声音沉沉说:“洛少爷洛小姐好。” 萧空不知道来人说了什么,见萧溯熙从微微愠怒到无可奈何地放肆大笑,道理一想就明白了,他变得随意起来,瘫倒深陷在皮质车座里,他将萧空拉到怀里,一只手环住腰,一只手在她的掌心中写下一个洛字。 萧空也明白了。 “好久不见啊,刘助理。”萧溯熙散漫地打了招呼。 他再次写下文字。 “许久未见了,洛少爷。” 刘庆,刘助理,父亲身边的老人,干了十几年,知道他业务能力强,现在连打劫人都做得得心应手,估计也多亏丁沁雪主办聚会,他们能随意调开司机,此计想必是蓄谋已久,当来客名单出现萧家子女时,就早该料到会有如今这一遭。 “不不不,可担不起洛这个世家大姓,刘助理是父亲一手栽培的,说话可别违背了现实。”萧溯熙打开手机,看了看信息,又甚觉无聊,点开了一个电影放与萧空。 他自觉今天日子不佳、中邪,一个二个都想旧事重提,丁沁雪如此,刘助理如此,他们背后的洛箐然洛承宥亦然如此,打劫空儿的计划到底是从多久蓄谋起的呢? 刘助理说话不拖泥带水,还打出感情一牌:“在我心中,二位永远是洛家的少爷小姐。” 在萧溯熙翻译后,萧空都不得不佩服此话说的聪明。 而萧空需要做的就一点,模糊她的小聪明,她已拿起手机安然看了起来,或许听不见对话的聊天只是她的偶然兴趣。 当年的事,萧溯熙已尽数告知萧空,包括萧茗不肯说、萧溯熙私下调查的。 她不明白洛承宥的用意,萧家与洛家的联合,只是为解两家之困,困既已解,萧茗要离婚,洛承宥也是二话不说签了字,这些年没有父亲也就没有,萧空自认为,从小就没有的强塞也是塞不下的,那既然如此,又何必如今想来破镜重圆,话说到这里又得说回来,那只是她个人的看法,若是别人有意,自己再无意也是浮萍。 刘助理把倒车镜往下调,确认小姐能够看见自己的口型后,才说:“老太太想见见您。” 萧空一仰头,在刘助理又说了一遍后,她露出无尽的困惑的表情,“老太太?” “是的,也就是您奶奶丹女士。”刘助理把车往高架桥上开,萧空看见了紧随其后的秋子、邓助理那辆车,果真一绑全绑来了。 “不太明白。”萧空摇头。 “做助理的自然不知老太太的意思,或许只是想见见亲孙子孙女,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嘛。” 萧空一刻不落地盯着电影,也不再出声回答。刘助理觉得自己的话打了水漂,可他依旧絮叨,“先生也想见见小姐和少爷,说少爷这些年出息了,成绩卓越,若是在萧氏做的不开心了,也可以来洛氏,毕竟少爷在洛氏持有股份,在哪儿做,都是自家人。” “而小姐,先生知晓您喜欢文学,文学也是一条非常好的道路,只要小姐您愿意,自然走哪一条都好都能走得非常好。” 萧空将电影后台播放,看着刚刚语音输入识别下来的文字,觉得厌倦又无聊。 若放两个人在一起,如一方有意,另一方即便对方无话可说也会想到各种话来纠缠引诱,刘庆就是这样的人,他要完成他家主子悲天悯人的慷慨抉择,就不得不一遍遍一遍遍去说—— 这些话让萧空失望透顶,转瞬,又不想去理会,仿佛本身她求的就不多,也不少这一点。 相对的,萧溯熙常年面对这些华而不实的客套话早已甚觉无关痛痒,他只得摸着萧空的头以安抚她。 萧空仰头看他一眼,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萧空又变得欢快起来。 车在下高架桥后,就驶入了长安路,这条路非居民区,人烟稀少,最适合拦截一事。 目及范围内,有一辆车横截在了狭窄的路面上,刘助理不得不停下车来,消瘦的脸渐渐发青,紧接着的五辆suv将两辆黑轿车团团包裹在里面,他愕然,从心底低估了萧溯熙的能力。 “我早在堵车那会儿就起了疑,记下了那辆宝马的车牌号,找人查了,发现是洛氏的车,于是就安排了人手在这条路上。” “你觉得两辆车的去向变动过于明显,也知道萧家车内设和洛家并无二般,可以这么说,洛家的内设都是由萧茗做的,洛承宥这些年也没改,这样就有利于车的调换,当我们原以为车是原来那辆的时候,却在倒车镜出了问题。” “家里的车为了方便空儿知晓说了什么,在出车库迎接时都会做好调整,而你一开始为挡住脸调了位置,在之后为让空儿知道你说了什么,还需要当场调整。” “话说回来吧,由于视线差,高架桥时只能看见车内是秋子和邓策,车的牌照却是错的,你们想好了让原本那两辆走错误的路线,去引诱我们身边的保镖追往错误的方向,你也聪明开了信号屏蔽器……” “而我为了尽快赶到主宅会选择最快的路径,众所周知,老太太是一个守时的人,过了十点必定回卧室休息,一个小时从丁家赶往主宅,且要照顾小姐易晕车体质,是很困难的,加之为隐藏踪迹,在马家离开前就走的马家的路线,排除所有路道,唯剩这一条。” “少爷也心知肚明我们能劫走你们的唯有这一个晚上,到了明天还不见人,太太就会亲自找上门。” 刘庆把萧溯熙接下来的话推测出来,老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败在了先生二十岁的二儿子手里,心里的愤愤不平到后来的满心敬佩,他自认输,开了车锁,叫上同谋的司机,坐上了萧溯熙指向的那辆suv。 走前萧溯熙又将告之丁沁雪一话告予刘庆:“真的想见面可跟我们母亲直说,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第十一章 当往事随风飘散,所有的你的我的都随着海浪冲刷到沙滩上化为乌有的泡沫,圆润的月在海的波澜里是柔情的飘絮,萧空喜欢这种安宁的环境,手里的温热让秋意不再是寒意。 萧溯熙在刘庆走后就提出了沿着堤坝逛逛的建议,萧空在夜幕中向秋子伸出手,便是采纳了。 她在漆黑的车里摸索着换上了常服,柔顺的头发被抚到外套表面,打开车门接过秋子递来的热水袋就同萧溯熙踏上这条望不到底的夜路。 “丁沁雪是什么人?”萧空冷不丁问道。 堤坝上的路灯拉起两道长长的影子,萧溯熙和萧空都没有停下,彼此的心事都一目了然。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倾慕眼前一切的人,想要安静,仅仅只是安静而已。 萧空缩进毛绒的围巾里,想把脸上的寒气逼走。 萧溯熙转过身将自己的围巾抖开披在了萧空的身上,又牵起萧空的手放到自己声带上。 “丁沁雪是嫂子,估计这次是她为洛家行的方便。” 萧溯熙身形修长,萧空的手举着有些吃力,萧溯熙停下了。 两个人的目光是那样坦诚,萧溯熙的笑又是那样柔,像皎洁的月光,是冷峻高洁、高高在上的他下了凡,可否能动了凡心? 萧空的手指在这一刻触摸到了远处的灯光,透明的手指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她想要抚摸萧溯熙的鬓角,萧溯熙略微点了头,弯下了腰。 二十五厘米的头顶距离,只是眨眼一瞬就变成手指与面庞的零距离。 如果萧空是寒冰,那么萧溯熙就是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视对方为自己最亲的亲人、最懂对方的知己。 这一点早在萧空彻底与安静为伍时就已注定。 风声划过的夜晚,寂寞长长,步伐缓缓,萧空的眼里闪烁着月光般美丽的东西。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个人在寂静里找到了自己。 这章的故事必须从当时说起。 第十二章 十三岁的萧空打扮得像个娇嫩的娃娃,这时的她还没有一米六的个子,有的只是一双长长的辫子,眼睛倒同五年后并无不同。 妈妈为她新制了一个书架,上面整齐地排放着国外的经典名著,萧空爱看,宁静的午后,书房飘着浓郁的茶香,玻璃桌旁身穿lolita小裙子头顶蝴蝶结的她捧着比她的脸还大的书籍。 阳光倾洒,沐浴完盎然植物后多出来的光辉光顾了萧空的头顶,黑偏棕的发丝在光辉润泽下越发接近金色,春子在门口守着,垂下的眼眸里反射着沉甸甸的金光。 她家的小姐跟别的孩子不同,聪明懂事体贴的光芒背后有着孩子的天性,爱奶呼呼询问自己各项事宜的同时,也爱逗新来的冬子只为寻开心。 她似乎天生有种让人亲近的魔力,春子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被这可人的小孩迷住了——她总在每一天里创造新的惊喜。 就像现在这样,叛逆的年纪里,一杯红茶一本书就撑起她整个欢乐的下午茶时间,她不忍戳破,却又不得不及时执行夫人的命令。 “小姐,夫人致电。”春子的黑色高跟踏在木质地板上,是令萧空不得不恍然从书中世界惊醒的钟塔鸣铃。 她向外微微翘起的小辫子甩到肩头后面,书的舞台在手掌的拍合里落下帷幕,眷恋与不舍在波动又平复的小嘴中翻了船,她坐起来向外走去。 二楼的看台上有一架古董座机,萧空乖乖给妈妈打了回去。 “喂,妈妈。”萧空的声音很细很轻,像清风雨露,具有很强的辨识度。 “在。”这时候萧茗会惯常回复一声,接着道。 “听春子说你在看书?”萧茗的语气不在惊讶,而在本应如此。 “是的,看了雨果先生的《巴黎圣母院》。”萧空如是回答。 “很好。”萧茗在电话另一头看着电脑上的excel表缓缓点了头如往常一样称赞道。 座机漏音,连春子都觉可以再多一点称赞,眼前的小姐她值得!但转念一想,在鲜花与掌声中长大的只怕会伤仲永,春子呼出一口气选择了继续沉默。 “从今天开始,你哥哥会搬过来和你同住。” 这件事春子和夏子早已知晓,从昨日就开始布置少爷的卧房书房等的空间,也同之前少爷在的别墅里的老人询问了少爷的口味。 而萧空在几岁的时候,从春子口中得知她有个亲哥哥,除此之外,别无信息。 她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又很快消散,迟疑的一瞬让萧茗反问:“会不习惯?” 萧空答复:“不会,我相信他会很喜欢我的。” 第十三章 “我叫萧溯熙。”这位将会同她一起生活的哥哥绅士地伸出他的手,萧空几乎是本能的想要笑出声,这不是企业见面会。虽然她很想这么说,但这位……萧哥哥板着一张扑克脸,实在不能让她忽视场合。 她同样伸出手,同萧溯熙郑重地握手。 在萧空难以言喻的感官下,负责萧溯熙起居的仆人利落地绕开两人进屋,将一件又一件他的私人物品运进屋内。 照顾萧空的是春夏秋冬,只是目前还没秋子的人选,照顾萧溯熙的则是笔墨纸砚。 眼见萧溯熙放开了手,信步跟随夏子上楼去了,留下了一脸不知把表情放在哪的萧空。 她转过身望着萧溯熙高大的背影,默默抬了抬手,在高自己约莫二十五厘米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她沉吟一声,怀疑着—— 我是不是有点太矮了? 她略微低头,踩着棉拖回了一楼的制图室。 萧茗会拿各类的书让萧空学,可能是受和萧空那次谈话的影响,萧茗在她的学习清单上填上了工科。 萧空不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或许只是爱看书,哪类都可的那种。 说起来萧溯熙的书房就在这上面,萧空倒在软绵绵的转椅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萧空对他的第一印象,冷酷沉着,严肃古板。意外的,并不令人讨厌,做事有条理,也不会随意指手画脚…… 萧空挺直脊背让自己坐起来,制图室外是花园,这是丹桂飘香的季节。从花园出去有一条绣球长廊和人造小山搭瀑布,小山背后是茂密丛林,但其实有条神秘小道,可以通往西南方的枫树林大门。发现它是一次偶然,当时萧空写生没带够颜料,夏子便赶回去拿,坐在长廊等的时候,有一只鸟穿梭过树林,那婆娑的声音立刻吸引了费神沉思的萧空的注意,紧接着在那颤动的树枝交叉挥舞,凌乱中让萧空看见了铁条——一盏黑色小路灯。 那是不经意间的产物,她扒开树枝看见了一条从未在中心建筑的高台上眺望时发觉的路。 这可藏的够深。 庄园是在一座半高的山上,有溪水河流、高大树木本就不是稀罕事。 高纵然好,却碰触不了独属于矮的那一方土地。 萧空看了看四周并未安摄像头,匆匆地钻了进去,沿着小道走过矮矮的独木桥,她惊觉原来流经厨房旁的就是这条河。 独木桥后便是西南亭,里面两个保安在说今天的新闻,她本想再看看门外的东西,可惜隔得有些远,萧空看了一眼就躲着保安的目光回去了。 所幸,刚拍完身上沾的树叶带的灰尘,就看见转角处冒出的夏子的衣角,时间刚刚好。 回忆到这儿,萧空的眼睛里弥漫着秋日夕阳的绚烂,美丽的太阳光盘上镶嵌着银杏的黄叶,她收回目光,看见桌上浸入橙光的三角尺,她懒洋洋地伸腰。 萧溯熙就这样闯入她的世界,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再调节调节。 —————— 到了温馨的晚饭时间,萧空被春子骤然打开的顶灯叫停,她把踩下去的鞋后跟勾上去,关了台灯,随春子一同去了餐厅。 早已等候在客厅的萧溯熙走往她俩,汇入这个开饭小队。 “晚好。”萧溯熙的声音清冷,悠悠飘进萧空的耳朵。 “晚上好,”萧空微笑着身体稍稍往萧溯熙方向一侧,第一次主动挑起话题,“哥哥才搬来,觉得这里怎么样?” “空气质量佳,视野开阔。”萧溯熙说完后就在小笔拉开的座位旁坐了下去。 如此简洁的概括。 “我倒觉得这里不错。”萧空也随着入座,两个人对坐聊天。 夏子说,萧茗今天不回来了。 “交通不太便利。”萧溯熙扒拉着一条麻辣鱼。 “是啊,在山上能有什么便利不便利的呢?”萧空的模样显得很坦诚,萧溯熙唇瓣微张,也不知本来是何意,他默默改了口:“离学校有些远。”眉宇间透露着不悦。 不悦什么? 学校或者令人厌恶的鱼皮? 萧空看着他反复去挑开那层鱼皮。 “秋刀鱼的鱼皮很好吃,下回试试。” “嗯。” 他答应了,出于礼貌或者习惯。总之,话题绝不能死。 —————— 两人的聊天可以算作随碰随讲,碰——能触及能看见的东西,萧空挂着笑,萧溯熙有条不紊地夹菜吃饭。 还算和谐。 ——等萧溯熙说吃饱了并目送他回了楼上后,萧空为这次晚饭做的点评。 “呼——”她感觉自己成了泄气的皮球,呼啦啦就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去起居室,她想看一部纪录片。 “小姐,如果不出门了的要跟我说一声。”春子提醒道。 萧空转过头,颔首应着:“今天不去散步了,我看部纪录片,十一点半回房,你和冬子都早点休息吧。” 在春子回应后,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第十四章 在第一天的安宁之后,每日萧空与萧溯熙的见面时间只有晚饭期间。萧茗去了国外,是生意上的合作,她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很早就做了准备,萧溯熙来的那天的第二天就动身离开了。而萧溯熙坚持不转学,每天早上就起的很早,初中生活不算忙碌,萧溯熙在夜幕中回了家,吃完饭就缩进三楼。 这幢建筑的北侧是卧房,南侧是厨房、书房等功能室,书房统一在了二楼。 萧溯熙就是这样一晚上不见踪影的。也对,这建筑不就是为了互不干扰而设计的吗? 萧空想着想着就为春子开了门。 金光灿灿的曲奇饼干就出现在萧空的面前,浓郁的奶香让萧空都顿了一下。 啊,已经九点半了。 她让春子放在了自己所在的书房的桌子上,她突然想到,也问出声:“哥哥的送去了吗?” 春子摇头,少爷说他不爱吃甜的,每天煮点咖啡送上去就行。 萧空与他截然相反。 “送上去了吗?”萧空又问。 “还没,少爷说十点送。”春子如实回答了。 “那等会儿让我和你一起去送吧。” 这话听的像临时起意,但春子知道小姐做事从来是安排得当,她听从,却也不敢让小姐端盘子,只得在煮好后,跟在她身后往上走。 三楼萧空不熟知,让春子走了前面。 不像哄小孩子的糖果色,萧溯熙这层就是按他的喜好装修的,工业风着实漂亮。 萧溯熙就是这样在黑暗笼罩下开出一盏灯,盘着腿戴着眼镜,手不带停地制作着一座小屋的各类物件。 他肯定感知到了春子的存在,手指了指惯常放咖啡的位置,春子将热咖啡放在了桌上就离开了。 萧空只是站在门口,春子一放她也走了。 萧溯熙是一个比她认为的更加努力的人。 比萧空大两岁的萧溯熙拥有的荣誉足以让一对虚荣心极强的父母得到满足,他拥有健康的身体,精致的五官,极高的智商以及自由。 所有萧空不及的他都用努力和自身去填满,这种强大让萧空不可忽视。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词叫做“竞争”,但又为自己无法真正视之竞争的东西搏斗感到悲哀,第二次感受到了另一个词语叫“卑微”。 —————— 萧空又做梦了。 当她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身体本能地追寻着响亮的空旷空间里的脚步声,一打开门就汇聚了萧溯熙的目光,他正从旋转楼梯走下来,身后跟着小砚。 显然,他有一刻的迟疑。 眼前的萧空,长长的发丝微润,脸上的惨白与白色的睡裙划在一块儿…… 他走下三到二楼的最后几级台阶,沉着脸走过去越过她,她身后是漆黑的房间,代表温暖的灯光在“啪”地一声后亮起,他看了看屋内,一眼便知看似有事,实则无事的事件背后隐藏的秘密。 “做噩梦了?”还是那清冷的声音,丝丝地,黏上了灯光的一丝暖。 这时的萧空显得木讷,没有点头也无摇头,她就像个瓷娃娃,白皙美丽,透着诡异。 萧溯熙拿起衣柜旁衣架上的睡衣斗篷给萧空裹了个严实,面无表情地打横抱起。 萧空空洞洞的眼神缓慢地移动,落到了萧溯熙的脸上,又缓缓闭上眼,她觉得好累。 惨白的脸开始回温,复燃的火星引燃了沉寂的树林,倾盆而下的雨啊,激起冷与热的碰撞。 萧空是一块厚重的冰,落进了温热的水池或者海水之下,无尽的气泡灼烧着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发麻。 你是可依靠的吗?将我抱之入怀的人。 “她发烧了,叫医生过来。”萧溯熙把烧到迷糊的萧空放到了他原本整洁的床上,软绵绵的被窝里。 被叫来的春子利落地敲碎冰快,掺了一点水到冰袋里。 医生的动作也很快,提着医疗箱就赶往三楼。 萧家不留废人,稍复杂的事情处理不来也处理不迅速,这种人留下来碍事费事。所以萧家即便是旁系的仆人都会将稍复杂的事物做的得心应手。 春子说,少爷您快迟到了,是时候启程了,我现在为您备车,夏子来照顾小姐。 —————— 鹅黄色的灯光唤醒了沉睡的萧空,她挂着点滴,手被固定住没法移动,浑身的黏腻让她不适,她正想拖着身体往床头靠,随之做起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光都是温暖的,场景确实无法忽视的,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微微偏过头,就看见一个可重叠的侧影,他也是这样安静地制作楼梯地板,轻轻把黏上浇水的物件贴了上去。 她记得他平时从不带眼镜,或许只是将认真留给了他的欢喜。 萧溯熙见她醒了,轻手轻脚拿过温度计,要萧空放进腋下。 萧空照做了,也被轻轻扶上了床头。 “给你添麻烦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句会是这个,在她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没有。”萧溯熙坐在床边,看着萧空的眼充满了平静。 “我只是好奇一件事。” 关于什么? “请说。”萧空咳嗽一声。 “萧茗……她这样关着你,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萧溯熙在尽量找温和的词语代替,在他看来,萧茗要关亲生女儿在这座庄园里,只能从电视电脑手机知晓一切,这太疯狂了。 转念一想,她要是从小就被洗脑,岂不是萧茗的拥护者,他跟她说这么多到底有什么收获呢?这太痛苦了。 “……唔,关不关的也就是自己一个心态。”萧空把被子捂紧。 “我只是想多看看书。”萧空笑着说。 他微微张开嘴,心里的结论应验,让他不知名燃起的焰火燃烧地更加猛烈。 第十五章 萧空看了时间才知道萧溯熙陪伴了自己整整一天,学校请假没去上课,就干干听着医生的嘱咐。 她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她没做过多的感谢,有恩不要急于承诺,平时为他付出1.0,从今日起每天付出1.2,这样日积月累下来,比一时承诺却永远无法兑现要真诚得多,不过承诺里感动要另算。 春子冬子为萧溯熙重新铺了床,萧空在春子的搀扶下回了二楼的卧室。 空了一日的房间显得有些冷清,春子的话语总让一个空间回归春的生机。 她同萧空分享了春夏冬目睹的有趣事,很巧妙地规避了萧溯熙没有去上学这件事。 她心知肚明萧空知晓,现在独处来提的确有伤气氛,不如讲高兴事让病中的萧空能开心一些。 萧空洋装打哈欠,眼睛眨着还泛出困意的泪花。 春子停下,为萧空掖了掖被子,姐姐般叮嘱:“下床记得叫我啊。” 萧空的眼皮一直往下坠,像极了努力装醒的模样,春子看着心疼,哄了哄就为她关灯关门。 “晚安小姐。” 萧空的房间是漆黑到逐渐能够适应,她闭上的双眼重新睁开,轻轻地撩开被子,下床时连床垫都稳住,踮起的脚尖触摸到夜幕的凉,她挪到阳台的门前,门把手在轻小的力气下被按压下去。 凉飕飕的风拂开轻薄的纱帘,微暗的月冲开云的禁锢,在天空上独占夜的美,这时光很亮。 亮到人在此之下几乎被完全看透,她觉得自己很傻,身体在高烧过后有些飘忽。 空是灵魂的孤寂,空是心底的净土,空是一尘不染,空是一无所有,空…… 一道黑色的绳子荡过月亮的中心,一条阴影落在了萧空的脸上又坠落。那是一个高瘦的身影落到了萧空的眼里。 那人的目光灼灼,看不清是何情绪,不过惊诧肯定是有的。 他犹豫了两秒,将位置调整至萧空卧室阳台的栏杆位置,手里用的绳子转向,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即将碰壁之时,他反应迅速,手脚并用,很轻易地踏过栏杆,翻进了阳台里,他看着萧空,似乎想要个解释。 解释可以之后再说,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冲锋衣和大萧空十码的运动鞋。 熟悉的面容,一样的冷峻。 萧溯熙很麻利,立刻就给萧空穿上,还专门蹲下来给她穿鞋系鞋带。 萧空整个人都很懵,她知道萧溯熙今天要逃走,但一言不发就开始绑架,这…… 也太野了吧?! 萧溯熙拿出一根粗壮的绳子,在木栏杆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又是一根绳子,将萧空和他自己牢牢捆在一起。 他狠狠给萧空扣上帽子,萧空就像个挂件被主人确认一次又一次。 这个绳子刚好够两人脚尖差毫厘着地。 萧空承认这是第一次尝试跳楼,她没开口打扰一心逃跑的萧溯熙,她看见他拧住了眉头,借着两人的身高差往下坠。 所幸,萧空阳台下不是实心墙壁,两个人没有砸到任何部位。 萧溯熙在赶时间,一阵风的速度拆了两人之间的扣绳,考虑萧空才生完病,萧溯熙把背包让萧空背,而他背上她往长廊上逃。 细数时间,萧溯熙来到这里不过五天,已经把所有监控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 庄园的设计做的很好,做了不少闲情逸致的小路,他在尽量减少脚步声的情况下,也在注意隐藏自己的身影。 平时夜里每过准点就会有人巡逻,刚刚劫走萧空耗费了一些时间,现在陆陆续续开始有手电筒摇晃和路灯开启。 萧溯熙远在二十米就听见了保安的脚步,蹲下身往树丛后靠了靠,他不能碰到树叶,不然会引起警觉。 连带着背上对于逃跑毫无兴趣的萧空都心惊胆战起来。 那光掠过头上的树枝,开始在树丛上徘徊,一下融进路灯光里,一下落到了他们正对面的草丛。 萧空微微探头,就发觉这人人包的叠法无法用平时的目测方法,包最上面是暴露出来一截儿的。 遭了! 就在这时,手电筒光陡然一转—— 萧空将身体一侧,借助萧溯熙稳住她身子的手,她迅速扒开一根肩带,轻轻一荡,大大的丛林色的背包躲在了一丛树枝后面,手电筒的光落到了一片空白的小草地上,那保安查的仔细,又扫了两下,老神在在地踱步离开。 萧空甚至还看见了他的侧脸,工作时惯有的严肃神情。 萧溯熙见机行事,选择了穿越小树林的小路去长廊,这个季节绣球已不开放,但好在叶子浓密,萧溯熙能够在这里躲藏。 也恰好可以互相问问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熄灭。 萧溯熙做了个请的手势,萧空点头说:“我是猜到了,才没听哥的话从房间出来了,可我没想明白,为什么哥要逃走,你我十五十三的年纪出去靠什么活?” 这话让叛逆少年来回答,一定特别中二,但萧溯熙不一样,萧空也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最合理的解释。 “我有些渠道可以重新制造身份,想以最正常的身份考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萧家没有洛家没有世家财阀。 “那你呢,为什么没有听我的,乖乖养好身体。”萧溯熙问。 “哥,”萧空喊了他一声,仿佛是纠正他一般,“这个问题就像我问你为什么要带上我一样。”这件事出现了,就没有再问的必要。 “你并没有阻止我带你走,也没阻止我走,萧空。”这是第一次萧溯熙叫了她的名字,但面上还是不温不火。 “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愿意走?”这才是萧溯熙真正想问出口的。 “因为……” 皎洁的月光汇聚在了萧空的脸上,风可以看见她张合的唇瓣,她说:“因为每个人都不同,那些足够普通的人都想在一个近乎相同的幸福概念上争取到这种幸福,奋力拼搏、先苦后甜那叫幸福,平平安安、一生健康叫幸福,生儿育女、儿孙满堂也叫幸福,我的幸福就是拥有一个书库,够看一辈子就行了,而哥哥你的幸福,是能够这样一点一点在不公平里拼凑出自由的未来。” “哥哥,”萧空的眼眸里流淌着月光。 “她太孤独了。” 第十六章 “我当时想了好多。”萧溯熙拢了拢萧空身上的围巾。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就自然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前面是居民楼,这个时间点,有楼里发出来的或明或暗的灯光,有的拉上窗帘变得模糊,有些没有拉上只看见空荡的天花板。 两个人的身上都披着光,像极了那晚的月。 萧溯熙在那时依旧选择离开,以他的聪明才智,那条小山后的小路被轻而易举发现,他带走了萧空,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要带走她,当正要翻越西南门时,所有的警卫将其团团围住,他们成了落网的羔羊。 萧茗的声音通过跨洋电话传来,显得威严,为她那原本就带有灼灼气势的声音又添上一笔肃穆。 “夏子,加派人手不许他们再鬼迷心窍选择逃跑了,另外,少爷立刻转学到浦朝区,具体事务你让戚庚和你交接一下,小姐从今天开始不许踏出房子一步。”萧茗一下命令,家里的佣人都走动忙碌起来,连同园林设计师也是,立即就将庄园进行整改。 “抱歉。”萧溯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 他不是一个轻易向人低头的人,更不会在自己朝思夜盼的事情破败后选择放弃。 他没有放弃选择自由,他开始反思,总结经验教训。 昨晚的行为过于鲁莽,折断了自己在明面上立起的最后一面旗,甚至于……他葬送了萧空唯二能够踏足的土地。 这些天为了这次逃跑,他勘察了不少地方,他发现了萧空的写生作品里有不少她没法真实见到的东西,大海森林田园。 当他怀疑萧空是否根据猜测举报他时,他质疑自己这样怀疑的理由,如果是她主导这次抓捕,那为何自己要投进这个网,看样子她与萧茗关系也不亲近,她实在没有理由掺合进来,并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她是心安理得在这个陷阱里待着的人,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明明这样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可他不想再怀疑下去了,他现在同她一样插翅难逃,不过,她为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萧空这个妹妹,比意料中更加聪明。 后来的几年里,萧溯熙变了性格,从以前的爱答不理到如今都爱撩着说上两句,聚会多得以至于每个周末都不在家,萧空只能透过他偶尔打来的两通电话,知晓他那边有些什么趣事,无非就是新接触了几个世家子弟,生活里总围绕着这么些个莺莺燕燕,踩着迷乱的生活节奏,萧溯熙冷笑一声,骨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虽外表激荡了不少,拿的成就却只多不少,对此,萧茗只说了不要把肮脏的习性带到家里来这句话,其余一概没有反对,她对萧溯熙的管理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越发松懈,他如今依旧会感慨,他的妹妹比意料中的更加聪明,她单纯懂事又事事尽在掌握,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跟萧空也就越来越亲密,萧空还是乖,看书制图,那次逃跑事件过了没多久就把禁足给撤了,写生依旧使她快活。 “后来,也是我害了你,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东西落下而返回住宅,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有枪声群起,实在不像是普通事件,萧空却没有动作,看着窗外,感受着一阵阵音浪,她像是在一条船上不断地颠簸,接下来,春子来了,带来的还有一件防弹背心,她告知萧空,她们必须从地下的秘密车库逃走。 “少爷,情况不妙。”司机刚进大门,就开始有连绵不绝的枪声涌来,他们也才刚收到消息,暂时还无法确定是哪家人起的事。 萧溯熙今天本是去参加聚会,哪料这一次送给郭少的礼物落下了,小纸就粗了这一次心,萧溯熙也没多说,并无责怪,只叫司机掉头。 而现在消息一出,他不得不悬上一颗心,萧空那边呢? 宅子的消息网是连通的,萧溯熙得到了萧空在往地下车库辗转的消息,立即听从了小墨的安排,在枪林弹雨中混进了枝繁叶茂的丛林。 两拨人很快就汇合了,萧溯熙和萧空成了春夏冬笔墨纸砚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前就觉得他们七人不一般,萧空一向直觉很准,她觉得有事将会发生,现在她被萧溯熙护在怀里,她的身高恰好够耳朵贴在萧溯熙的胸口上。 原来萧溯熙也有无法控制的事情,他也会害怕,也会焦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 “砰砰砰”三声枪响穿越时空的界限,地板被生硬地穿透,“呲啦”地飘荡白烟,萧溯熙转身看见了大批戴头盔的雇佣兵,他把萧空护在身后,他现在虽然跟着他们仆人走,但总归是这栋宅子的主人,他必须发话。 “谁派你们来的?” “洛少爷,洛小姐好。”领头的从身型上看是个壮汉,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端着一杆枪平稳地弯下九十度的腰,又接着立回来。 萧溯熙没想到他们表现得如此大方,自曝家门啊,只要在座的能活着见到萧茗,定然不会让洛家好过,这场战争要正式打响了。 “既然是父亲大人派来的,那不妨告诉我们,杀我们家这么多佣人,也要有个解释吧?” “这些人妨碍我们接走小姐,实在是无奈之举,少爷通情达理,能否行个方便,坐上这辆车,跟我们回去吧。” 地下车库的格局很精妙,不同的路下去是不同的负楼数,现在他们走的这一条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从主宅而下,一个就是从刚刚萧溯熙从东面进入负二楼车库,再走小道到负一楼车库的这一条,枪声攻陷是从西门开始的,与第二入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如此迅速到达这里,经手所有情报的春子倒吸一口凉气,显而易见,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而且他们已经自报家门,除了少爷和小姐在场的都不会留下活口,夫人那边开始动手了吗? 春子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扭动起来,那是戴一块操纵信息的腕表。 很遗憾,一个反射着银白色光芒的小刀像盘缠的毒蛇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听见细微摩挲声的萧空扭头一看,一声凄厉的尖叫震碎了两方的剑拔弩张,又在新的概念上塑造一个双方。 萧溯熙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脚跟开始凝固,他的视线里,那张男人的脸被黑雾所掩盖,却被犀利的强光打散,那是少年时拿起火车小玩具哄他高兴时,那张和煦春风的脸,现在只是变得深刻许多,开始有了棱角、属于成熟男人的痕迹。 “纸……?” 萧溯熙迟疑地看向他。 小纸的目光冰冷,让萧溯熙堕进了冰窟,他从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过,从来就一个人,有与没有,区别真的会有么? 但就是那样一个人,默默注视着你,无论你走的多远。 “少爷不喜欢咱们就不去做,只要少爷开心就好。” 只要萧溯熙一皱眉,温柔的话语就会贴上眉梢,他会被人哄住,这是件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么现在,所有的证据汇合到了一起,你还能这样温柔下去吗小纸? “抱歉少——” “假身份好用吗?连萧茗都信以为真放你进来。”萧溯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一点,他跟萧茗真像母子,他们都不会给对方践踏自己的机会,傲气是萧家传承到现在不灭的标志。 “少爷……”小纸蹙眉,扬了扬手里的刀。 萧溯熙拉住萧空,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狠狠扎进了小纸的眼睛里,他知道自己再呼喊多少次少爷,萧溯熙也不可能再理会了,他选择听从对面头盔男人的指示。 “之前还没来得及说,穆纸就是先生送给少爷的见面前的礼物,不知少爷还喜欢吗?”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先生希望少爷能长点心,不要轻易被人蒙骗。” 不知道他漆黑的盔甲下嘲讽地笑出来没有,相对的,春子面色不改,回应小姐一个具安慰的眼神后就以惊人的速度回击小纸,她先是大腿一勾,在小纸惊诧的片刻,拍开了他缠绕的手臂。 小纸定住精神,与春子缠斗了起来,两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在一方空间里见证了匕首对碰时刮擦的刺响。 此时,头盔男人也带着雇佣兵上前欲抓住萧家兄妹,冬子护住他俩往后撤,夏子和笔墨砚三人掏出手枪上前压制。 小笔看了一眼穆纸,终是什么都没说。 春子和穆纸乃旗鼓相当的对手,要说单打绝对不相上下,不过穆纸还要拦住萧溯熙萧空,抵挡的动作就多了起来,逐渐就落至下风。 冬子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在穆纸挑起的小刀间被勾了过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滑行数米,不难看出冬子的确是没练过,才走几米就被穆纸扣下,他一只手就把冬子狠力按在怀里,很标准地抱头,冬子力气小,愈是挣扎就愈是呼吸困难。 穆纸从工装裤里摸出另一把军刀,这次对准的是冬子的脑袋,那一瞬间,萧空大脑是一片空白。 她读过太多种死亡,却从未感受到生命即将消逝离她如此之近! 疯了,这个世界都是无所顾忌的疯子。 骗子,这个世界全是巧舌如簧的骗子! 萧空的眼眶一瞬间湿润了。 “我的快乐就是拥有一个书库,够看一辈子就行了。” 还没说服萧溯熙前,她先被颠覆了,这世界从来不是只有红茶,书籍和囚笼。 抛开牢笼,她也是追求幸福概念上的一员,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依旧是。 “而哥哥你的幸福,是能够这样一点一点在不公平里拼凑出自由的未来。” 萧溯熙看着已然变样的小纸,心里那些沉淀的感情一扫而过,他将会是萧家的接管者,现在的局面再拉不开他就会面对他现在调查出的洛家的一切,包括那个幼时模糊记忆的大哥。 他不能深陷这个泥沼。 “春子做好你该做的。”萧溯熙对春子吩咐道,并确认了后面几人正奋力反抗,暂时还无人受重伤。 春子颔首,早在挣脱后她就给夫人发了目前的情况,现在另一队埋伏的人正在清理地面上的人,预计脱困时间不会太久。 萧溯熙和春子通了气,他比数秒前要胜券在握得多,本来在看见那些雇佣兵时,他就留了后手,只是小纸的叛变让他始料未及,不过不影响,所以他对于小纸所做的一切就只是笑笑。 “少爷,不要再靠近一步了,你不想这个眼镜女进停尸间吧?”小纸反手扼住刀柄,眼底的狠辣丝毫不减。 “哦?”萧溯熙并未停下,他的笑容灿烂,像是把威胁当做很好笑的事情来看待,“你说,我孑然一身,会把谁的命看作命?” 小纸笑了,萧溯熙说的没错。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在这一刻,随着萧溯熙平稳向前的步伐,似潮水般泛滥的回忆碰撞在一起,一点一滴,滴答滴答,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步。 “少爷,我……叫我小纸就好,从今天开始,照顾少爷起居。”温润的少年羞涩,面对小小的小孩儿竟也害羞到手足无措。 “哦,是吗,那来这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去关上门。” 两步。 “……少爷,给你煮了咖啡,趁热喝,冷了对胃不好。” “哦。”萧溯熙眼神淡淡,看了一眼依然不知所措的小纸,就自顾自看书去,不理会他那跳得跟跳楼机一样蹦跶的心。 三步。 “少爷,这是小火车,我看他们都会玩,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喜欢,就拿过来了。” 幼时的萧溯熙比少年时更加沉默寡言,他身穿清爽的吊带裤,大大的眼睛里闪烁几下,又别过头去,“别拿我和平常小孩比。” 四步。 血溅到了小纸整洁的白色衬衫上,那些灰尘扑扑的印记被一层粘稠的东西沾了去,小纸和萧溯熙一样,没有眨一下眼。 萧空被春子捂住了眼睛,她只能在指缝中看见萧溯熙的背影,一滴剔透的泪从眼角坠了下去,她在哽咽,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为了不让萧空见到血腥,春子不得不这样做,却在下一秒面露难色。 五步。 两人面对面,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少爷不喜欢咱们就不去做,只要少爷开心就好。” 房间里等待萧溯熙制作完建筑物的小纸腼腆一笑。 面前的小纸比当年看着更加笔挺帅气,不改的是他那温润的气质,可现在一点都不像了。 冬子的身体“扑通”跪地,瘫软在地上像一滩水泥。 …… …… …… “为什么没有杀她?”萧溯熙看着小纸的胳膊被划下了一道幽深的血口,向下流淌的血液落在了冬子可爱的雀斑上形成了一条血痕。 小纸没有回答,颤抖的唇瓣始终没有张开,他向萧溯熙的身体快速起刀。 萧空推开春子的手,却是见到眼前这一幕,萧溯熙根据身体反应在躲避小纸快准狠的刀法,他之前跟着小砚训练过,对于这种反应也是了如指掌,眼下能够拖延时间就只能这样了,后面还在进行如火如荼的战斗,几个人穿越了他们四人的防线,想直接掳走萧空,春子掏出手枪,不得不边护住她边开枪射击。 萧空眼睛里的东西太乱了,她看见夏子的腰被其中一个雇佣兵一个扫腿踹了去,夏子没顾得上疼,扣下扳机就是对准他膝盖一个问候。 相互配合作战的小墨小砚动作流畅,很快就钳制住领头的头部和双手,一切都开始顺利起来…… 等等! 她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杆长枪,对准的位置是—— 萧溯熙和小纸! 为什么?! 萧空来不及想了,她朝他俩的位置一迈步,枪声就同时响起,她推开背对子弹的萧溯熙,准备迎上子弹的痛击,一道白色的身影压住她,那刺目的红色像骤然绽放的曼珠沙华,象征死亡与痛苦。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红色占据了她整个世界,萧溯熙一下就夺过小纸工装裤里迟迟没拿出的手枪,对准拿长枪的人就是三发子弹,萧溯熙留了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全部打中要害,他可不会让他轻易地死去。 他看着眼眸血丝如愁思般绝望的萧空和背部被击中,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小纸。 萧溯熙将小纸翻过来,见他流满血液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原有的润泽,留在这具躯壳的只有一个叫小纸的腼腆少年,他做错了事,想着该如何弥补,却只能嗫嚅道,“少爷……对不起……” 话尽,萧溯熙整张脸阴沉下去,整齐的新雇佣兵的脚步声提醒了在场所有人,萧茗的人到了! 洛家的人都愣住了,正欲撤退,已是插翅难飞,纷纷缴械投降。 —————— 小笔和夏子进了icu过了将近半个月还未苏醒,冬子惊吓过度在心理医生的开导下很快就度过了难关,冬子是他们九人里最幸运的那一个。 小纸的背叛成了笔墨砚心里的一个疙瘩,每当说起什么事,在场总是少那么一个人,他们三人心里尤其不踏实,回想小纸就是背叛了夫人和少爷,不踏实变成了避而不谈,久而久之,疙瘩被多次抓挠成了一条疤,铭刻在了他们仨和萧溯熙心里。 萧溯熙这样吸取教训的人,也在陪萧空做完检查后彻底关了自己一个月,直到夏子和小笔转到普通病房,他看完他俩才彻底振作起来,可事与愿违,萧茗让萧溯熙搬走,在他还未偿还自己所谓的罪孽时,他离开了萧空,踏入那个世界,去找寻他想要的答案。 而萧空被严重压迫神经,导致听力丧失,醒来后她彻底与安静为伍,以前还稍微有些灵气的眼睛变得空无一物,她捧起她的书本决定找寻一个真理。 第十七章 “时候不早了,送我回去吧。”萧空的眼前一家住户关闭了他们的客厅顶灯,一盏灯熄灭后,她就做了这个决定。 她并非想闭口不谈这件事,她明白危险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今日的事也刺激到了她那苍白无力的回忆,萧溯熙变强了,她也需要变强。 “妈那边儿答应我能偶尔带你出来的提议了。”萧溯熙拿出手机给邓助理那儿发信息。 萧空只愣了一下,就低低地笑起来,“什么嘛,最想拐我的不就是你嘛。” 一旁让邓助理开车过来的萧溯熙被这笑感染了,连风里都是愉快的气息,他莞尔,“对呀,拐走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今天晚上跟我去玩吗?” 玩? 萧空露出疑惑的表情,萧溯熙心领神会的替她解惑。 “安芮歆最后的单身派对。” “这时间可真是紧。”萧空评价道,心向来宽的她也不得不为安芮歆落得一酸。 婚礼前还被丁沁雪设宴,按理来说她以周小太太的身份完全可以推拒,但她没有,从明天开始她会开始斟酌利害,卷入硝烟弥漫的m省风波。 “丁家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萧空皱眉,早已无形中卷入风波的明明还有自己。 话刚落,五辆黑色suv整齐赶来,盛大的排面在夜幕王国不足为奇,萧溯熙和萧空站了起来,准备坐到第二辆车去,就见第三辆的驾驶座和后座摇下车窗,两个活泼的身影惊起平静海面一阵波澜。 “小姐好呀。”两个人挥手致意,眉宇间的阳光都得以见。 “小笔小墨?”萧溯熙把他俩带来了这是萧空万万没想到的,她记得那件事过了没多久他俩根据意愿去当新生代偶像了,萧空不爱关注微博动态,还不知道二人合作了一部电视剧,里面的打戏是由安琦宇导演亲自操刀指导,加上二人本来就有好身手,在网络上一阵好评。 “好啦,走吧。”萧溯熙揉了揉萧空的头顶,萧空还意犹未尽,却还是乖乖坐上车。 “我记得他们还在家里做工?”但现在更多见的是邓助理。 这不难使萧空疑惑,提出让他们追随梦想的是萧溯熙,提出让他们留下的估计就是他们自己吧。 “是啊,当时问他们想干什么的时候还怯怯懦懦,小砚很直接,就说想当厨师,就给了他一笔钱,他就去开餐厅,当然他也成了咱家的大厨。”仿佛是为了突显什么,萧溯熙接着道:“全凭自愿。” 萧空看见他脸上划过一道光痕,又在路的蜿蜒下转瞬即逝,她垂下了然的眼眸,想必哥哥是受了穆纸的影响才做了这么多决定,心境倒比以前开阔许多,其中谁的功劳最大明眼人一看便知。 “我没关注娱乐,说说看,他俩都怎么样啊,可不能丢我哥的脸!”罕见的,萧空能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兴趣,萧溯熙自然也不能扫兴,于是谈起他俩的星路。 “现在一路获得了不少粉丝的支持,上次去看看他俩,发现门外全是跟踪而来的粉丝,我愣生生在外面车里待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听说是安导讲戏,两人对戏演得入迷,一时半会儿没出得来,两人事后还跟我道歉来着。”萧溯熙说着说着笑起来,他固然也没架子,这些年没前几年那么野,他把路子给拓宽了,现在做的就是该坐收渔翁之利了,不过,马马虎虎吧,萧空评价道。 这是一个注定没法沉睡的夜,高达云端的大厦里是一群年轻人的狂欢,有一位身着休闲装,悠闲地端起一杯橙汁,看着落地窗下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此夜还不能就此揭过,欢乐的欢呼声和冒泡的苏打水,萧空还未品尝到。 第十八章 “长官,您该入睡了。”白色立体修身的工作装短发女人进了舱内,对着一位背对她,正看着巨大的无法一时尽收眼底的齿轮若有所思。 舱门轻轻关闭,没有一丝灰尘被激荡起,无论是房内还是舱道都是洁白的一尘不染的。 被称为“长官”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此刻无事,并朝沙发上一指。 短发女人坐过去后,他也表情严肃地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他的左胸上佩戴着好几枚意义非凡的奖章,彰显着他身份的高贵,他没留下胡须,鬓边却是花白。 他探手要为女人倒水,女人自是不敢,起身推拒,被强硬的没有改变轨迹的手拦去。 “坐。” 他不可违抗的命令让女人乖乖坐回原位,端正的坐姿显得房内气氛异常诡异,滋滋的倒水声反而又为这一份寂静写下一笔静。 照顾面前这位古稀之年起居的女人有些疑惑,不知长官要他坐下来是为何事。 老人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眼,把倒好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又为自己倒上一杯。 女人看着杯里绿油油的液体,一时半会儿没敢直接喝下去,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要知道,他们这种物种与那些时空道里的物种不同,他们不需要吃喝拉撒,不需要玩乐,“睡”了起来继续“工作”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活。 他缓缓开口道:“这东西是时空道里某一‘世界’的东西。” 事实上,在他们的秩序里,时空道是不可以私自触碰的,不知道长官这样做,是否违背了“碑”的命令,她不敢质问,存在即是被允许的,大人没有阻拦长官,那么这样做就不算违约。 “我最近‘觉醒’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大人告诉我,它叫情感。”老人似也不明白,从茶几下方拿出一袋茶叶,“这是大人赐给我的,我想是不是对于我的奖励。” 女人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她微微一点头,连“恭喜您”这种词汇的马屁不会拍却知道为他倒水这种事该由她来。 老人觉得倍感失望,这一刻,漆黑的“宇宙”里他真的太孤独了。 “那一批还没有回来吗?”他问出声,即便是不接手高级工作他也是知道结果的。 “没有。”女人的回答不出意料。 “你下去吧。”知道答案后老人便让她下去了,茶杯在女人手里由捧变成了放下,在他说明后,女人依旧没有喝掉,老人虽然奇怪为何知道它是“喝”这样的词汇,但更令他疑惑的,是自从拥有“情感”后“打心底”溢出的“伤感”让他总是不自觉会“皱眉头”,这些这些…… 本不该存在的东西,“头好痛”,老人用出好多时空道上的词汇来描述他的情况,他觉得获得的并不是奖励而是一种惩罚。 “大人,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惩罚’我?” 连反问都开始出现,他觉得自己的情况真是太糟糕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第十九章 “博士获得了大人的奖励?”目前齿轮最高掌控者的眉梢微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在秩序里,凡是拥有大人的奖励之后,这种东西就会被普及,现在经由短发女人带来消息,不少人已经获得了这名为“情感”的东西。 短发女人点头,拥有“情感”以后她就开始不免有些奇怪的动作、表情出现,她很疑惑,又不知道疑惑是什么,呆在执行长的办公室里捧着茶杯依旧不知道到底自己在疑惑什么,她干脆放弃了,继续听执行长的吩咐。 随着执行长和博士等一系列“人类”的相继觉醒,为这只有黑与白的镂空“宇宙”大齿轮带来了“意识”。 他们将自己这一物种定义为“人类”,从无意识中做的工作根据“碑”的高低等级制定了职位高低,虽然很多“词汇”是慢慢定义而来的,但他们似乎习惯了这种演变,所有“人类”都不得不承认“觉醒”的确是一项很好的东西,他们开始能够说话,简短交谈,根据情况指定计划。这就不得不谈到所有人维持的一项大工程——“时空道”。 根据“碑”所说,他们是运作每一个时空的监督者,并在一条条时空发生故障时进行维修,现在他们拥有了意识和情感,为了防止他们做出不规范行为,“碑”立下禁令,为此,每个人的胸前都印有一条碑文,碑文的部分意义被博士解读出来,但还有部分仍然无解。 放在以前,他们只是循规蹈矩,根据任务去破译,但现在拥有了情感,他们不解为什么“碑”不会直接告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解只能是不解,“碑”从来不予人解释,可做错了就会被罚,每一位人类的身后都有一个手持镰刀,面戴黑色面罩的幽魂,平时他们都是隐身状态,只有犯错时他们才会现身。 短发女人曾经见过,不知是几百年前,有一次维修好某一条时空道回来的监督者拒绝去洗炼池冲刷时空之气,他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你们这样的变态制度谁受得了?!我要成为真正的人类,你们这些虚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完全显形的幽魂用铁链带走了,去的地方叫太初之牢,听说是整个镂空齿轮世界最边缘的地方,那里才是最纯粹的黑与白的炼狱。 “碑”说,正因为我们是监督者,才不可以进入时空、维修时空时沾染时空之气,那样会变得污秽,失去了我们监督者原本的含义,但现在为什么赐予我们情感呢? “那次事故后,还有多少人没有从时空道里面回来?”执行长神色冷峻,他拄着一根碑赐给他的精细雕刻的拐杖向身边的一名男子问道。 “大约还有四十九人,分别是245号,356号,12号,23号,25号,2764号,5号,4号,38692号……”男子拿着数据簿同执行长确认着,执行长听到最靠前的两个数字时,心头竟有一瞬的紧张。 早在一天前,他对于此次时空黑洞事故毫无顾忌,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等待落难者。黑洞卷进时空的共有五千人,现在只剩四十九人未归,数据上显示回归率很高,看似情况在好转,但如今他却觉得焦头烂额,1号就是他这位最高执行长,2号是博士,往后数字越大职位能力就越小能力就越平庸,现在在前十号的还有两名未归,前二十号还有五名未归,时空黑洞的关键修理还需要靠4号完成,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能检测到4号在哪个时空吗?”执行长一边点出四十九人的工作资料,一边向男人询问。 男人看了看腕上投出的虚拟影像,回答道:“残缺数据显示,可能性最大的是第八第七十九第一百二十六三个时空,暂时无法分析具体是哪一个。” 执行长微微颔首,在纸上写下三个数字,继续查看面前的资料: 4号,[照片] 性别:未分化形态 年龄:1500 工作性质:核心技术人员,时空黑洞维修员 各项指标: 【黑洞感知力:s级 行动能力:s级 …… 共情能力:g级】 个人性别分化意向:未填。 “不愧是共情能力g级,已经对性别无所谓了。”执行长感叹道,他看着4号的照片,又问了旁边的男人,“你刚刚还想汇报什么?” 男人调出第八第七十九第一百二十六三个时空的平面图形,上面有五个闪烁的点,其中一个在第八时空,有两个在第七十九时空,剩下两个在第一百二十六时空,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刚刚博士发来信息,推测4号和5号在一个时空,现在已经排除掉第八时空了。” 概率为50%,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执行长了然,看完4号的资料,划到了5号的资料上。 5号,[照片] 性别:未分化形态 年龄:1000岁 工作性质:文职人员,时空记录者 各项指标: 【感悟能力:s级 行动能力:f级 …… 破译能力:s级】 个人分化意向:女。 执行长看了看她长长的黑发,的确是有向女生分化的意向,他示意短发女人先下去,然后看向755号点开的时空平面图。 第79第126时空里,第79号时空中两个信号点挨得很近,且不断在闪烁,在第126号中两个信号点在不断靠近,似乎马上就要会面了。 看到这样的情况,执行长也没办法根据4个点来推测什么,他只能依靠暂时的数据来进行一次赌博。 他将4号5号的资料传给前十五号的上层人员,并嘱咐755号把目前的舱内数据拷到会议室。 “找到4号迫在眉睫,刚刚获得大人的一次提示,再过3年又将会有一次黑洞突袭,在3年内4号仍未回归就在我们中组织派遣部队去一次时空。”执行长的声音贯穿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耳膜,他们属于不同的岗位,手里拿着的是自己单位的数据,他们知道下一次突袭,面临的就不仅仅是五千人的失踪,甚至是齿轮其他部位的损毁,他们能否生存下去也在考虑范围内。 3年时间要说时长,是非常短暂的,在座的都是几千岁的老人了。 现在一方面是监控从育舱内出生的新生儿是否有接替4号的潜能,另一方面就是随时做好下时空的准备,这次黑洞事故严重,若4号一直无法回归也无新生儿接替情况下,时空势必要执行了。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寂静,毫不意外的是所有人同意了执行长的建议,7号散会后去了育舱。 原本她才是3号,后来育舱里孕育了新的孩子,她被逐渐替代成了7号,不可否认的,她是很多新生儿公认的“母亲”,听说刚刚在会议期间诞生了一位新生子,是45号和69号的孩子,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检查孩子的各项数据。 “综合一下数据,大部分都有a的程度,比较出众的是共情能力,现在大人赐予我们情感,这个孩子也能发挥它优秀的能力,长大后就去心理所吧。” 她的话让45号感到高兴,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种明媚的充实感。他看着孩子数据上的写的35号,立即就跟69号调笑着:“这下你就成70号,我就成46号了。” 7号也是面上带着笑,她摸着自己的面庞感觉到一阵奇怪,但又卷进幸福的漩涡,从前,育舱内诞生孩子后父母双方了解完号数和职位就会离开投身工作,孩子也是由育儿所负责照料,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觉得这是好事。 同时,在70号和46号走后,她开始看起4号的资料——她经手的孩子太多了,她记得4号是育舱内诞生的单独个体,能力各项非常出众,不过几年长大后就去工作了,之后除非会议基本也没接触过,没想到会不接受性别分化,无性别的孩子是不允许进入时空的,也不知道4号卷进去会被迫成为什么性别。 这些考虑也是在计划范畴内,与其去时空里面大海捞针,不如现在多分析一下有助于到时候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 —————— 好几天后,博士就与自己的情感和谐共处了,他开始接受自己有莫名其妙的恼怒——在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他暗示自己这是正常现象,并从中找出解决办法,于是一本博士手写的《静心录》问世,一经印刷,被不少焦虑情绪的人奉为宝藏手册,这时,有着悲伤等其他情绪的人就托短发女人321号转达他们希望博士出书的意愿,话刚带到就被博士一口回绝,他说:“有困扰去找心理所,从此我这里不再出书了,下去告知心理所,加大研究力度,尽量多些论文报告著作出来。” 听见这席话的23号暗自叫苦,私下管博士这叫“小情绪”,不少心理所的工作人员可深知博士小情绪可不少,不过也感激博士,是大人赐给他情感,他们才有机会获得快乐悲伤,五味杂陈却也食髓知味。 —————— 2号日记 【我在思考为何大人会赐给我‘情感’这种东西,在最先的检测显示,我的共情能力很低,跟4号相同,是个不折不扣的不积极分子,我反复思考了很久,夜不能寐时查看了5号的资料,所有的疑惑在那时解开了。 5号是我和17号的孩子。 不能否定的,最初出现“情感”的是那个小家伙,她会粘着我,而我只会低头工作,她的工作轨迹异常竟是我甚至收集院没注意到的。 存在即是被允许。 5号的共情能力完全优胜于新生的35号,这是很奇怪的地方,我和17号用现在“情感”的词语表达就是薄情,在这个机械化的制度里,沉迷工作,无疑就是薄情,那她从哪继承到这样优秀的能力,还早在了1000年前? 唔……我似乎忘记了。 我的老伴17号卷入七百年前的黑洞里,那次也像这样损坏了时空道的仪器,由于4号修理得当,只有几百人卷入时空,之后很多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当然,也有没回来的。 我们为这些人举行了葬礼。 啊……最近一旦开始回忆往事,就觉得泪腺有些绷不住,开始回忆了很多17号和5号的事情。 5号似乎当时憋着泪,而我呢? 我当时……好像把她抱走了,是什么直觉让我觉得她这种状况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 谜题越来越多了,我觉得这是大人给我们的考验。 日记最后—— 我破译了碑文上其中一条禁令,这个词语和5号胸口的词语上是一致的。 “aicoje”——选择。 而我“shif”——觉醒。】 第二十章 单身派对安排在了摩天大厦的顶层,香槟美酒与远处的灯塔,夜色高歌,萧空看着电梯外缩小的楼房内心里是一阵的雀跃。 萧空早在之前就换了行头,萧溯熙则在之后换下了他那套正装,他随意地抓了抓头发,不露额头是斯文,露额头是狂野,萧空要他低下身,他照做了,任由着萧空起兴致乱揉搓他那根飘起的发丝。 “快,起来了。”萧空拍了拍他的肩,他见楼层将至,起身理了理卫衣。 电梯门一开,宣扬的音乐就窜进安静的电梯,萧溯熙揽着她往里面走。 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休息室,前面出了门就是露天吧台泳池。 眨着眼睛考量的萧空不知道是何种音乐,能震得房间内地毯上都是动感。 两位侍者见萧家二位前来,立即打招呼为他们开门。 安芮歆是这次的主角,她坐在吧台前被众人簇拥,兄妹二人一睹门外天地就一眼看见了她,用萧空的语言来说,她如诗如画,美丽依旧。 旁边的舞台上是请来的著名dj,舞台设备一应俱全,遗憾的是,萧空没法领略那位dj的风采了。 她被萧溯熙领着往吧台去,重见安芮歆,她朝萧空招招手,人群为她开了道,她就将萧空拉到身边来,当然的,在座都认识萧溯熙,为他也让出一席之地。 “这是我家小果冻,头一次出来玩,大家照顾一下她,算是我最亲的妹妹。”安芮歆害怕萧溯熙会自己寻欢作乐不管妹妹,倒不如现在就安排在自己身边,萧溯熙强忍着没吐槽,他这哥哥可被晾在了一边,想想明日就出嫁了,由她好了,他递给萧空一个眼神,萧空回应后他露出标准的微笑,招呼两声就转身去了室内。 “原来是萧家小姐啊,一直没见出来玩,这次可要玩个高兴啊。”其中一个丸子头的小姐姐递过来一杯柠檬水,萧空微笑着接下点了点头。 安芮歆的圈子和丁家宴会圈子不一样,基本都是朋友性质,不少也是和安芮歆兴趣相投的,比如这位丸子头小姐姐,她姓李,和安芮歆就是在国际比赛上认识的,新加坡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知晓底细后,萧空才敢喝下这杯柠檬水,其实部分原因是她怕酸。 在座的人有些是安芮歆的大学同学,提起大学种种事都又忆起那奋斗研究生的日子,谈起毕业,某人提了一嘴,“当年的男神才没追到。” “逊!” 大家哄笑起来,连安芮歆都笑起来。 “我记得当年你不是追隔壁的萧男神嘛,喏,人家亲妹妹在这儿呢。”有人把话题撩到了萧溯熙身上。 那人努努嘴说:“哪追的上啊,萧溯熙那几任女朋友,啧啧啧,各个出挑。” “说起来顾家小姐差点还稳坐女友宝座呢。” 萧空睁大眼睛看着那人的嘴唇,跟竖起耳朵的小兔子似的,她第一次听八卦,还是听的自家的瓜,这可得多听听。 “顾宸子啊,幸亏歆歆跟她不是一个系,经常碰不上,不然可真成冤家对头了。” 安芮歆听愣了,她的确不怎么关注系外的事儿,在座就四个人是同校的,她疑惑道:“怎么了?” 那人滔滔不绝着:“还记得大二那次文艺晚会吗,那次的演出顺序,学生会本意是让你压轴,没想到顾宸子想全校公开恋情,私下把顺序给调换了,哪知道被萧溯熙知道了,给换回来了。” 众人唏嘘,居然还有这事儿? “当时她跟萧男神谈恋爱这事她恨不得人尽皆知,”她摇摇头,不喜顾宸子道,“学校里都知道,萧男神绝对公平。” “停!等等啊,歆歆,你是不是邀请了顾瑾连?”有人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原本就听得一愣一愣的安芮歆回过神,点点头。 “完蛋,咱们说顾宸子可得声儿小点,尤其萧妹妹还在这儿。” 萧空地铁,老人,手机,这怎么还有私人恩怨和连带责任了? 说这话的人萧空似乎见过,是个封面模特,叫郑磬庆好像。 郑磬庆眼见着声儿越说越小,她神秘地揭秘道:“不就是萧学神跟顾宸子分手了么,然后萧学神和顾学神一直在同系同专业争得不相上下,前萧学神拿一证书,顾学神就后脚去考,两人平时恩怨就大,这顾宸子在家都是大小姐做派,哪受得了被萧学神提分手,后来暗暗准备给歆歆使绊子来着。” “哦——”在座都有些诧异,要说现在顾宸子可是一线女星,多少导演捧着,年初还有新电影上线。 “顾瑾连可把顾宸子宠着呢……”她瘪瘪嘴,示意大家把这个话头咽下去。 李柒思倒不是这么害怕,自家产业多数在外,她直言道:“那这次聚会顾瑾连怎么会带着顾珩舟过来?我记得顾珩舟与萧溯熙交好,在座的都知道。” 安芮歆知道这事,她出声解释:“这不是溯熙跟咱们关系都不错嘛,本来说让珩舟避避,毕竟他家大哥不好惹,后来就给顾瑾连发了一封,给珩舟单独发了一封。” 李柒思啧啧,“最讨厌这些了,我其实打心底欣赏顾珩舟。” 后来安芮歆在她手掌心里写下三个字,萧空才明白,为什么亲兄弟如此争锋相对。 “外面开始渐渐冷了,小果冻先进去吧。”安芮歆看着她一直没说话提议道。 “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那姐姐们好生聊着,我先进去了。”萧空决定去找萧溯熙。 “好吧。”安芮歆见萧空指的方向是萧溯熙进去的地方,她了然点头,跟萧空一起站起来,目送她进入室内才回来坐着。 安芮歆的确是为她考虑,同时也告诉她有些话题已经不适合她听了,她看着以红色为主地毯,看着对称的图案一时感叹设计师善于发现的智慧。 “漂亮吗?”一道温柔的男声刺破空气的沉寂,可惜的是,萧空注意到他是视线内那修长的双腿。 萧空看他的样子呆呆的,男子一下就笑了,跟安芮歆见她时一模一样,这个男人带着善意,他又带有理解地说:“我觉得这块地毯很漂亮。” 男子是倚在落地窗上的,昳丽的容貌与身后的夜景融为一体,完全不带有一丝威胁性,他就这样静静看着萧空。 萧空看了看地毯笑着说:“是的,很漂亮。” 不等男人再说话,她开口道:“让我猜猜,你是谁?” 男人点头。 刚刚听安姐姐她们的聊天,她只能大致知晓读音,根据他看上去又在等自己,她试探地比出口型。 gu-heng-zhou? 男人噗呲一笑,点头后又摇头,这令萧空了然后释然。 他在肯定自己猜对了,又在因自己没法读出声感到莫名的情绪。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才开封的小叠便利贴,找门童要来他胸口口袋上别着的圆珠笔,在便利贴上快速写下三个字。 当他轻轻递过来时,萧空接下,看了上面的字不得不承认,这字是真的很好看。 顾珩舟。 萧空一下就笑了,她吐槽道:“哪有你这样随身带便利贴的啊。” 她收下了,就当是份友好的礼物。 顾珩舟带着她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当是哥哥的安排,也对顾珩舟第一印象很好,两个人交谈了起来。 “总有些要记下的东西,这样方便些。”顾珩舟解释道。 “跟我哥一样爱骗人,你明明就没带笔。”萧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他笑笑,把笔还给了门童。 “不过,你这样就没这么刻意,我接受了。”萧空领会了他的好意,他如果立马拿出手机给萧空打出他的名字,萧空会当场拍开他的手。 “我叫顾珩舟,你呢?”君子如玉。 “我叫萧空,空气的空。”萧空抿嘴一笑,此刻她并不像在萧溯熙面前的那样孩子心性,她在尽量把自己显得像个大家闺秀般端庄。 不过估计人家早把她底子摸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等候在此。 “空是一尘不染,而我只是一艘衡玉的小船,反倒华而不实。” 玉器沉重,这样的船走不远。 萧空想起安芮歆在她手心写下的字,凭顾珩舟自己猜测二三,也知道这名字真如他所说那么华而不实。 “不过,真没骗你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便利贴,就是很普通的四种颜色的长方形便利贴。 萧空看了封面,见顾珩舟示意她可以随便翻阅后,她看了起来。 封面写着一些时间点。 比如现在这场单身party的开始时间,大致回家的时间,明天早上多久起床。 后面一页则是一些地名和人名,这些地方萧空不了解,只知道前面的是某个人,跟在人名后的应该就是这个人的地址,又往后翻去。 唔……萧空看不懂了。 顾珩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一眯像一艘弯弯小船。 “这是几位老顾客的地址。”他为萧空解开这些姓名和地址的秘密,萧空直觉他应该是在可配送的地方上班。 他收回那叠便签纸,只是偶然间提起般:“下次带你去我们大学看看好不好?” 说起学校,萧空一定是陌生的,她就像一个新生者用着打探的眼光想要偷偷容纳所有的未知。 “等我哥忙完了,估计就能带我去了,到时候一起吧。”萧空没急着答应。 顾珩舟点头,似乎觉得这样也稳妥不少。萧空由于身体原因不得不直勾勾看着人说话,时间一久,萧空恍然明白,为什么萧溯熙同他来往密切——是眼神。 顾珩舟眼里是阳光和希望,所有出现在他眼中的人,都显得被那样重视,不同于谄媚的马子璇,不同于腻于温柔的安芮歆,明媚之中他又能沉下来,夕阳下反常的景象,过于炙热的温润细雨。 她面不改色,也竟然对看透某人后,产生了居然是如此的大彻大悟,她似乎松了口气,绷紧的腰肢松懈了下来。 “累了?”顾珩舟见她眼神有些疲倦,主动找巡回的侍者要了一杯温水。 萧空的确是有些倦,这次费了太多精神去多看多思。 好在,萧溯熙从拐角的那扇门出来了,身后跟着的陌生面孔想必就是顾瑾连了,她见顾珩舟的脊背有一瞬的挺直。 顾瑾连看她的眼神很空,仿佛就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当然,萧空不怀疑他这样做是告诫他自己忽略顾珩舟的存在。 一个同样聪明优秀,善于人际交往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第二十一章 “让珩舟去我家不成问题吧?”这种时候,萧溯熙爱拿着装熟人那一套来克制已经恨不得当场手撕他的顾瑾连。 “让他自己明天早点去婚礼现场吧,我先走了。”他理了理他丝毫没有折叠痕迹的礼服,不苟言笑的脸上黑眼睛瞥了顾珩舟一眼,带着刚从屋内走出的不知名家族子弟匆忙离开了。 “你们等我多久了?”萧溯熙饶有兴致地问,走过来的速度和方向倒没变,轻轻坐在了萧空的身旁。 “不久。”顾珩舟给了他答案,他知晓萧溯熙这话就不在有愧意上逗留过,“我没想到,你会替我进去。” 这时候,沙发正对着的,也就是萧空进来的那扇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遣退了两位门童,又关上了通往楼上的走廊小门,他走回来守在了门口,萧空仔细一看,那人手中捧了一个长条盒子,被蝴蝶结捆着,黑白的搭配,金色的细纹边儿,盒子都如此漂亮,也不知里面是怎样一番风景。 萧顾二人都划过一眼,只当无事发生,继续闲聊。 “你就当你太慢了被我抢先了,改天给我冲杯红茶,就当谢礼了。”萧溯熙坦然,没把这当回事,萧空没急着问,二人那点小计划现在说出口可亏了他们这么神神秘秘的了。 顾珩舟一听,立马就挑眉答应道:“不用改天,今晚就行,谁叫你都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不承了你的意怎么行。” 这话听着还真那么有点酸溜溜的味儿,不过别多想,还真没有。 萧溯熙和顾珩舟的本意就是今晚聚聚,明天一道赶去婚礼现场。 “那今晚一杯可不够啊。”萧溯熙起身,顾珩舟也跟着起身,两人就跟不谋而合似的,带着萧空往外走。 “亿杯!”顾珩舟强调着,忍不住笑出声。 守门的人正是邓助理,他为三人拉开了门,自己跟随在后。 舞台前狂欢热舞的人依旧乐在其中,这次不知换了什么音乐,缓场时刻,双人舞? 萧空没多看就被安芮歆抓住视线,她上前来同他们道别。 “这会儿就走?”安芮歆看了一眼吧台旁挂着的挂钟。 -十一点半 “是有些晚了。”安芮歆喃喃。 “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可是最美的新娘子呢。”萧溯熙的右手小弧度摆了摆。 邓助理走上前来,手里捧着的那个盒子递给了安芮歆身旁出现的李染思。 “啊,谢谢你的礼物了,”萧空见安芮歆很明显地迟钝了一瞬,眼睛有些不自然眨动,她双手放在身前,“那就不送你们了,让小果冻早点休息,小果冻,明天早点来看姐姐化妆吧。” “嗯!”萧空点头,甜甜的笑让手脚不自然安放的安芮歆能够喘息一刻。 直至,他们三人离开,安芮歆才扶着吧台坐在了转椅上,那黑绸带包装的盒子入了她的怀,颤抖的手落在盒面上,像只破碎的蝴蝶。 —————— 四人走进了电梯,趁着电梯下降的功夫,顾珩舟隐隐有些不满。 “如果我是宁想,我会选择远离她的生活。” 萧溯熙从兜里拿出两颗糖,递给了萧空和顾珩舟。 顾珩舟撕开包装纸就把糖含进嘴里。 “宁想在昨天就在icu里去世了,也没人送终。” “砰——” 一声违和的糖果破裂声咬破了他刚才的话语,紧接着是牙齿与糖碎的反复摩擦,竟是以如此的方式压下了眉宇间的情绪。 “……没想到。” “不过,我也不支持在婚礼前送礼,”萧溯熙拍了拍他的后背,“想想也算是最后的遗物了,他没有想要破坏婚礼的意思,送这份礼就是想彻底诀别吧。” 萧溯熙无奈地耸耸肩,顾珩舟也耸耸肩,两人把事情说开了就相视做鬼脸,萧空瞅了他俩一人一眼,幼稚鬼。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邓助理开车,萧溯熙坐在副驾驶,萧空和顾珩舟就在后座各执一方。 小笔小墨早回了萧溯熙在环内的一处住所,好像是明天有个颁奖,两个人在经纪人的反复催促下不得不规律作息。 秋子在萧溯熙将要落脚的住所等候着了,她在他们玩乐的期间和春子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了。 萧空开始怀疑,萧茗是不是已经将她全权交给萧溯熙了,萧空不是不敢问,而是不想问。 “过几天去不去我学校看看啊。”萧溯熙转过身冲萧空发问。 “你没课?看你这么闲。”萧空刚才发觉好像大学课很少,看这几位大学生这么有空。 “那我妹妹想不想闲一闲,母亲说可以安排机会考。” 萧茗竟在这儿挖了个坑。 做笼中鸟还是空中翱翔的鹰? 如果她只想一心读圣贤书,那么就回去,不接触世事,永远跟世俗扯不上联系,她依旧是庄园里安枕无忧的公主,萧溯熙这位骑士必能保驾护航,护她一世周全。 如果她想要接触世俗,成为世界争取幸福的一份子,那她就要获取不少成就去掩盖她聋子的事实,她必须自己站得住脚,同时要成为萧溯熙的左膀右臂。 萧茗太聪明了,一个借由事态发展,稳固儿女关系,在有限的空间里微调几个步骤就可以达到一劳永逸。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东西很快就在脑中成型,她只犹豫了两秒,就给了萧溯熙答案。 “那看哥哥给的秕谷能不能让我这只麻雀乖乖走进竹筛了。” 顾珩舟一下就笑了,萧溯熙也是,倒车镜能看见他嘴角一弯,“我可没闰土父亲那样好的功夫。” 第二十二章 “5号,对于时空道你有什么想法。”无起伏的语调让她低下的头没有任何抬起的冲动。 柔顺的圆珠笔一路滑行,她快速在上面书写。 说话和做事成了明显的两件事。 “……时刻道里的每个时空都有自己的秩序,根据它时空的分岔演变可以用一条持续发展的线图来表示。” 5号微抬起左手,点出一个像树根不断向下挖掘的发展图,他左手又动了动,一叠世界线变动的图片相继展现。 询问他的人是观测时空道发展的调查员10号,10号手指卡住板子的夹子,用胳膊作支撑,为他能站着书写提供了便利。 对于长期需要笔做思考的10号来说,写字如同飞翔,很快,他的发现就跃于纸上,他分析着:“那么发生一个微小的变动就有可能扭转一个世界,从而造成巨大改变,因此我们时空道里的时空在随着年份增长越来越多,由于数量极其庞大,每个世界都——” “拥有一个主角。” —————— “听说你决定分化女性了。”10号不动声色地“问”她,这种口吻更像是寻求一个确认。 5号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凌乱的头发搭在地上,工作上的他很排斥外人闯进他的工作间,哪怕他的工作间可以算是除了纸页桌椅一无所有。 “啊。”他点头,同时别过头去关闭那些图,被10号点在图上的手指生生拦截住了。 “这些图我要带走。” “你随意。”5号耸耸肩,继续沉迷他的数据。 “你总是对我抱有冷淡态度,这样不利于我们的工作关系。”10号对此抱有看法是让5号很意外的,不过下一句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最近博士破译出来的这个词语很合适你。” “只是你主观的。” “随意你怎么想。”5号难得回了他两句话,之后投入工作放空自己。 10号看了他两眼,见他真不搭理自己,自讨没趣地拿完数据离开。 博士又破译了新词语不告诉他,算了,原谅他了,不是什么好词语,但能完美概括所有人。 他有时候借由工作可以忘却他这些未知情绪,有时候他觉得奇怪的是他自己。 “世界的主角吗?”他开始推测10号的想法,很大程度上,10号在专研这些上是老手,他的结论基本正确,世界线变动的关键因素就是主角的决定或者转变。 等等…… 如果所有的时空道合并为一的话。 —————— “这个是分化牌,一年后就可以来分化了。”育舱前台的护士小姐1375号递给5号。 “排这么久?”他隐约记得他们院里有一个100年前分化的似乎只排了3个月。 “上一批新生儿出生不久就决定分化了。”1375号的声音很甜,糯糯的东西感觉和新生儿特别般配,他们被“碑”称为天使。 “这么果断的吗。”5号暗暗想道,他承认自己不算特别犹豫的人,但绝对也不果断,他决定分化的理由是大人让他这么做。 前不久,4号同他告白了,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坦白告知: “碑”要你我结婚,自己斟酌一下就看答不答应,订不订个时间办个宴席,哦,另外我还问了博士,他答应了。 5号:“……”我还有说话的余地吗。 “那我答应吧。” 事后,他回忆起来,这也太随意了吧!!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位大人的婚礼订在了两年后,根据6号大人的挑选,订在了53897年5月27日。” “啊,好。”他和4号拿走了婚所制作的订婚戒指。 他甚至没了解过4号,但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他的父亲真的有那么了解他的母亲吗? 领完戒指,4号就离开了,他只知道4号的手很好看。 第二十三章 我叫顾珩舟,20岁,就读于中盛大学,全国最高学府。 原本我叫墨舟。 我的母亲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蒙上的白布,没有起伏的心电图,所有重担都把原本就颤颤巍巍的小家打得支离破碎。 没有母亲之后的生活过得很苦,以前觉得厨房宽到我和母亲站下都绰绰有余,现在只是我一个人都觉得很堵,堵在了哪里? 我看着风雨飘摇中被风吹起的窗帘沾染了雷电的亮光,开着的卧室门外再也不会有人抱着枕头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到我床的另一侧。 我屋里离雷电太近了,太亮,我到舟儿这里避避,她说。 明明怕打雷怕得要死的人,怎么就去了离雷电最近的地方? 原本我就是个相对于活泼孩子比较话少的,后来“寡言”二字成了我的代名词,班里传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被我揍了一遍,还以为他们多有本事会第二天跟老师告状,结果好几周下来,除了他们上课时投来的狠毒目光外,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包括母亲走后,舅舅给的支撑我到成年的生活费,我靠着它去放学后去菜市场买菜,计算着这顿节省了,下一顿能不能腾出一点钱买点以前喜欢的老婆饼吃,不过,下一顿我还是青菜豆腐汤外加一叠花生米,因为我还要缴纳电费,买资料书,隔壁领居叔叔许是看我可怜,有时候会把他家多做了的菜分一点过来,我很感激他。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下来的,时针走完了两圈,明天又是这样的运动轨迹,我还是把自己过下来了,个子长高了,我看了看我那双淡漠的眼睛,跟母亲那双始终散发着温柔的眼睛孑然不同。 我想,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儿子四处讨生活,她心里想着的,是日子一天天往好里去,而我想的是,日子从来就没好过,我们都不可避免地在讨生活上达成了一致。 我年满十六去了咖啡厅当服务生,个子的优势让店主看了我的身份证没有直接摇头,他悄悄跟我说,如果有人认出来就说是来帮忙的,我答应了,因为上了高中,舅舅那日益减少的生活费实在让他有些入不敷出。 我也是道听途说,才知道舅妈是个狠角色,一开始就不想舅舅带上他这个拖油瓶,舅舅也是劝说很久,才允许一个月支付一点生活费,够了,真的够了,他觉得这也算是莫大的帮助了,所以他必须学会照顾自己。 撑死熬到了十八岁那年,拿到中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欢喜的心情和一脚踩烂他家门框的脚一样堕落到深渊。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你看完之后,如果觉得没有异议的话,就跟我们走吧。” 狗血剧情终于轮到自己头上了吗? 他开始记不清那禁锢回忆的灿烂微笑属于八年前的哪一日哪一分哪一秒了。 所有陨石砸在他心里,成了一个再也无法被填满的巨坑,墨舟被一个神情严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一把抹去存在,透过这份资料,他才知道,一个名叫“顾珩舟”的“棺材”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就等他考到全国最高学府,以证明他一个顾家私生子有能力入族谱时,来一个借尸还魂,包括四年前的揍人事件,都做滴水不漏,哈哈哈,墨舟你真没种。 他签了字。 他从那天起,就不再是自己了,他给自己带了一副真假难辨的面具,面具上是阳光璀璨,面具下是哭是笑,他都必须斟酌再三,家里自然对他这个私生子不满到极点,顾家家大业大,他凭什么分一杯羹? 这句话,顾珩舟也想原原本本还给顾家家主,也就是他生身父亲,他一点也不想分一杯羹,他觉得钱欲就是糟糕透顶的东西,但又是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不是贪恋物质的人,他只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畸形儿,他觉得天大的委屈化为拳头砸向墙壁时一瞬的瘫软时,似乎一切都变了,他必须笑起来,必须笑起来。 大一上学期的他在学校周边找了份工作,当了咖啡厅的收银员。 很快,中大最帅收银员在网络上火了起来,他立刻就备受关注。 拥有一个帅气多金的老爸还出来体验生活,加之学习成绩优异,活生生成了不少人的学习榜样。 顾启致对他这个在外养大的儿子非常满意,顾珩舟几乎无可挑剔,这让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顾太太心急如焚,私下多次冲顾瑾连嚷嚷,一定要比过他。 生活总得继续过下去,顾珩舟只想活下去,起码要在顾启致活着的时候争下一口气,他太疲惫了,拖动了八年多的身体逐渐开始腐朽,他总在自己眼里看见很复杂的东西,他知道他变了,永远会在雷雨天敞开的卧室门永远地关上了,床上的那个小孩逐渐长成大人模样,身旁那一侧再也感知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了,他太困了,他把自己的脑袋揉进枕头里,不再熟悉的香味让他的大脑陷入一片混沌,他停了下来,他永远无法停下来。 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一次噩梦中清醒,一道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 未知的省内其他区的电话号码。 抱着“就这样下去吧”的心态的他接通了这不明来电,让他在千丝万缕的痛苦中回过神来触碰希望的大门正是这通电话。 是孤独的女孩子的深夜来电,她的声音很软,像夏日蜜糖中独一无二的棉花糖。 “喂?深夜打搅不好意思了。” 第二十四章 “让妈妈把时间发给我吧。”萧空从驾驶座后背的兜里抽出一个平板。 她解开平板的锁,萧溯熙从倒车镜看见了她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兄妹俩家里的事顾珩舟无权过问,见他俩都不像那么能坦然接受的表情,顾珩舟提起了别的话题。 “顾瑾连说什么了?” 萧溯熙呼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啥事都喜欢较量,还不是见我就明里暗里冷嘲热讽。” “还是顾宸子那事?”顾珩舟显然想到了什么。 心知肚明是什么的萧溯熙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 他像是不经意间,手指在门把手上划过,“你知道洛家老太太有个亲妹妹吗?” “洛家老太太?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媛刘旻珠?”顾珩舟在这几年的调查里发现这个刘旻珠的生活并不是只有浇水养花这么简单。 “嗯,这么说,也是刚刚顾瑾连提起我才想起。” 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灯,想要轻描淡写这件事,他说:“刘旻珠是我的奶奶,她有一个亲妹妹,名叫刘旻姝。” 事情突然就出乎了顾珩舟的意料。 “所以你我其实是……” 第四代表兄弟。 萧溯熙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只见顾珩舟摇了摇头,他轻轻笑道:“这并不影响我和你的铁关系,所以顾瑾连用这件事是想说明什么吗?” “刚刚丁家设宴,刘庆打算劫走我和萧空,原因是老太太要见我们,其中想就想明白了,刘旻珠留了刘旻姝这个后手。” 顾珩舟想明白了。 “横竖我都必须回去,这才有了在眼皮子底下抓住我的机会,那到时候苏西你会怎么做?”顾珩舟突然对这个抉择感了兴趣。 “迟早都要见老太太,不如等空儿把试考了,我们慢悠悠过去。” “那我这段时间就不回去了,后天陆陆续续去打工。”顾珩舟调开工作表,又确认了一下行程。 突然,一个讯息弹出弹窗,顾珩舟“咦”了一声,他把手机调至静音,开口说道:“没想到,洛箐然会来。” “我记得你今天上午是有课来着?” 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萧溯熙蹙眉,“对,怎么了,是你那里出什么事了么?” 顾珩舟手指长按,将视频发送给了萧溯熙。 “叮咚。” 萧溯熙收到提示音,将视频点开来。 那是从收银方向投去,一切聚光都凝聚在一个白色衬衫的男人身上,男人轻轻搅动咖啡杯,浅尝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放下,展开书页,灿烂的金黄阳光下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 “嘴唇没有苏西好看,鼻子倒是跟洛伯父挺像,不过确实是个帅哥。”顾珩舟微笑着点评着。 “别每次都皮一下。 这算什么呢…… “包场?” 仔细看视频,虽然有放大,但卡座和镜头之间的桌椅没有人的迹象。 顾珩舟肯定了他的说法,“没想到店里的店员会拍下来,帅气多金,长相出众,怎么看都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不过,洛箐然知道我在这家打工很正常,他故意出现估计就是想‘示威’?” “不算好事,空儿要去考试。” 顾珩舟扭头看了一眼陷在车座里,头靠抱枕,睡得酣甜的萧空。 “……是怕万一我奶奶这边没成功吗?我不明白。” 萧溯熙向后摆了摆手,示意:“我也不明白。” 车倒入独栋别墅的停车位,萧溯熙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绕到左侧后座上,轻轻打开了车门。 萧溯熙将酣睡的萧空从车座上抱起来,顾珩舟由邓助理打开地下室的门,在前面走着。 按平常的时间,萧空已经休息了,今天着实拖的太晚了。 “哥……” 萧空在梦中呓语,心里像是怀着不安,悬在外方的手拽住了萧溯熙的衣襟。 萧溯熙的脚步顿了一瞬。 —————— “嗯,空儿已经睡了。”萧溯熙插兜站在落地窗前,手里里传来成熟女性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 “你要说什么就现在说吧。” 与轻浮无关,他总是带有笑意的语言面具被摘了下来,他和萧茗的声音都那样不近人情。 “十一月份?嗯。” “空儿没异议,当时说好的空儿之后的决定权……” “可以,那从今天开始她就跟我一起了,妈不要太操心,我会带好她的,嗯,夜深了,早些时候睡吧,晚安。” 机械似的一连串问候后,萧溯熙挂断了电话。 长夜漫漫,他与月光融合在一起,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闪耀了一丝流光,他闭上眼,紧绷的神经如聚成一股上升的水柱,在空中凝住又绽放。 他能了却一桩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