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娘子奋斗史》 第一章 穿越 烈日炎炎,文澄躲在树荫下,百无聊赖的看着街边走过的男男女女。文澄大学毕业了快半年,这是她第八次找工作,如果这次还是面试失败,那就真得从上海回老家了。 无业的这半年里父母已经催了她无数次,让她回老家工作。不仅如此,文澄的钱包,也没法支持她坚持下去了。 “小澄,我刚测的运势,好准啊,你来试试”——来自好友的微信提醒。 文澄低头掏出手机,收到一条好友阿灵发来的链接。这你也信?这和星座啥的不一个东西吗,都是假的,还不如在微博上艾特锦鲤大王有用呢!文澄嘴上说着,手还是不自觉的点开了链接。 “你有没有见过它?” 链接只有一个问题,外加一张白玉图片。文澄盯着白玉,揉了揉眼睛。这块白玉,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老妈上次去寺里求的那块平安玉。说起来,我的玉佩放哪了来着,回家找找看。 文澄心里想着事,攥着手机,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挤着地铁回到家。翻箱倒柜的,终于从首饰盒里找到了。文澄拿着玉佩和手机里的图片仔细的比了比,嗯!确实是一样的。 她拿着手机选择了“有”,屏幕突然变亮——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生机,也是转机” 文澄皱着眉头,什么破链接,神神叨叨的,哪里准了,明明就什么都没说嘛。这算哪门子测运势的,还整的这么吓人,还是问问阿灵好了。 “今年的7月到12月期间,是你毕竟重要的沉淀期,其中8月到10月期间,是格外忙碌、奔波的时期,这个时期家庭内部的事情也变多了……” 看着阿灵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文澄甩甩头,心想:总不会测了个假的吧?算了,不管了。开始琢磨起手上的东西。 玉佩是上好玉石制作而成,通身晶莹透亮,质地细润无比,摸起来沁凉舒适,仔细观察,玉佩里还有淡淡血丝,仿佛这块白玉注入了灵魂。文澄把玩着玉佩,盯了大半个小时。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起,文澄随手把玉佩挂在脖子上,接起电话。 “谁呀?” “您好,是文澄吗?对,我这边是**公司的,您面试通过了,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可以过来办理入职吗?试用期是三个月,试用期通过后直接转正的。嗯,您带上身份证复印件就可以,明天上午9点是吧,好的,明天您直接过来就可以。” 挂了电话,文澄一阵狂喜。不愧是大公司,这效率,简直完美了。哪像上个月面试的那个保安公司,等了足足一星期,才给我回封拒绝的邮件。 不愧是我,从今天起,我文澄也是有工作的人啦!只要通过试用期,那么平步青云,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高富帅,离我还会远吗? “havanaohnana,halfofmyheartisinhavanaohnana……”文澄对着镜子边唱边跳,高兴得像多发了一年工资一样,抱着手机一顿亲,不仅换了套衣服,甚至还画了个淡妆,美滋滋的出门了。 走出小区文澄才发现,好像没有什么要买的。可能因为心情好的缘故,7月的太阳晒在脸上也不是那么烫,走的快了,甚至还能带起丝丝微风,连小区到超市的距离似乎都变短了不少。 文澄就这么慢悠悠的晃荡到了超市门口。 今天大概是搞促销活动,超市里人多的挨肩擦背。走上四五步就要被踩一脚,为了不影响心情,文澄决定,给自己开个小灶,买点吃的回家煮火锅。 牛肉卷,羊肉卷,牛肉丸,鱼丸,西兰花,玉米...一样买一点。文澄提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家时,意外发生了。 超市的促销活动是限时抢购的,十字路口的人比文澄来的时候还要多。一不留神,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背着书包,被人群冲散,挤向了车行道。 “小心!” 文澄挤开人堆大声喊到,快速的抽出一只手来抓住小女孩,想通过惯性把小女孩拉回来。却因为另一只手上提着菜,脚下惯性太大,反而把自己甩了出去。 “嘭”的一响,带着连串的急刹车声——文澄倒在地上。 “好疼”,文澄声若蚊蝇,没有人听见她在说话。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也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长眠。 胸口的玉佩沾了血,文澄的体温降低,但玉佩却由冰凉变得滚烫,没有人发现,文澄手边的袋子连同胸前的玉佩一起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根染血的红线。 ……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蜻蜓点水,柳絮飘扬。“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寺里的老和尚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浮生若梦,静如止水。在老和尚敲完最后一下木鱼的同时,文澄醒了。但她睁不开眼睛也开不了口,她摸索着四周,很舒适,很暖和,好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是成植物人了?还是已经死了? 文澄紧闭着双眼,不停的回想遇到车祸时最后的瞬间。小女孩应该没事了吧,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这里到底是医院还是天堂? 突然,文澄感觉到了胸口的灼热。文澄用尽心神去感受,甚至用手去摸了摸胸口,这才惊奇的发现胸口的凸起像是玉佩的形状。难道玉佩与我合二为一了吗? 带着种种疑问,文澄又困又累,昏睡了过去。 …… “娃儿,你要快快长大”一只温柔的手像是隔着什么抚摸着文澄的背脊,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让文澄醒了过来,随即带给文澄为之一振,哦不,是震! 我?投胎了? 低声呢喃中,文澄还没反应过来,一股不和谐的尖利就冲进了耳膜—— “什么小娘养的?老大媳妇,我和你爹还没死呢!濯哥儿一口一个小娘养的说我,这是要挖我的心啊,我活这么大岁数了……” “娘,濯哥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这些肯定都是听别人家的孩子胡乱说的,当不得真。濯哥儿,过来给祖母道歉……” 温柔的声音解释个不停,文澄还没听清。忽然被猛的一撞,就好像车祸重演一般。瞬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第二章 出生 崇和八年,蕲州府,蕲水镇,上巴河村。 是夜,星光透过云层,点点洒落,月色朦胧的仿佛罩了一片纱,纱底的上巴河村安静的睡着,除了——文家。 断断续续的嘶喊声从文家传出,文刘氏躺在产房,痛苦的喘着,参片含在嘴里都快被咬碎,几近昏厥。旁边的产婆只能一遍遍的劝她用力。 “也不是第一次生了,哪就那么疼?小孩子推一下也没多大力气,你看刘氏嚷嚷的,恨不得全村都知道。”徐氏坐在窗口,对刘氏的哭喊很不满。 文柏是文家长子,下面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文栎。徐氏是文老爷子的续弦,也就是文柏的继母。文柏亲娘去世没半年,徐氏就进了门。 刚刚徐氏的话,表面上是对着文老爷子发牢骚,实际上就是说给文柏媳妇刘氏听的。 文老爷子撇了撇嘴,吐出一口闷烟,慢悠悠的说:“好了,有什么等老大媳妇生了再说”。老态龙钟的样子,好像庙里受人供奉的神佛。 文老爷子是一家之主,明明还未到不惑之年,却好似七老八十的老大人。再看旁边发牢骚的徐氏,虽也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对比着文老爷子,简直不像夫妻,反像父女。 “娘子——” 一声疾呼,文柏满头大汗的踢开院门,正抬手准备进产房,却被文老爷子拦住:“莽撞的像什么样子?在外边等着!” “等着?等到死吗?这是我娘子!我要陪着她!”文柏怒喊。 “放肆!” 文老爷子看到文柏的样子也动了气,这情况,和当年文柏他娘的情况何其相似!当年文柏亲娘正是生下文柏之后,匆匆撒手西去的。 但不同的是,当年文柏的难产是因为胎位不正,而文柏媳妇刘氏却是因为肚子被重推,才导致的早产。 文澄也被惊醒了,并且从文柏愤怒的低吼声中听明白了大概——这是古代! 生孩子的是娘亲,外边愤怒的是爹爹。唧唧歪歪的是继奶奶,在门口拦着爹爹不让进的是爷爷。 思考中,文柏已经冲出文老爷子的防守,进了产房。 徐氏和文老爷子还在门外大声叫骂着文柏不孝,进了产房的文柏却恍若无人的拉起了刘氏的手。 “娘子,都怪我,让你受苦了!” 刘氏已经疼的喊不出声音了,只能沉默的流泪,咬紧牙关别过头,不让文柏看到自己泪水划过的脸颊。 产婆担忧不已的看着夫妻二人,定了定心神,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道:“文相公,你家刘娘子肚子里的娃儿,好像是自己不愿出来,现在羊水已经快流尽了,保大还是保小,你做个决定吧” “保大!” 文柏毫不犹豫,“母子平安最好,实在不行,就保大。” 刘氏看着文柏坚定的神情,紧张的摇头,囫囵吐出“不要”两个字,却完全被文柏和产婆忽略。 门口的文老爷子听见产房的动静,又开始抽起了旱烟,不知是儿子文柏的选择让他沉默,还是儿媳妇刘氏的呜咽让他想起了曾经。 徐氏的指桑骂槐一阵一阵的传进文澄的耳朵,文澄顾不得什么,一心想着文柏说的“保大”两个字。 完了! 我的命又要没了。也不知道这次过后,还有没有下一次重生的可能。希望爸爸妈妈和阿灵能永远平平安安的…… 文澄明白了文柏作出的选择,她反反复复的想着文柏的话,在接近绝望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娃儿,你要快快长大”。 也许是对生的渴望,也许是母亲给她的勇气。文澄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试一试。尝试了,有可能失败;但不试,就永远不会成功! 文澄用尽全身力气,伴着刘氏的咿噎、产婆的鼓励和文柏的关怀。在经历了数次挤压和努力之后,一股新鲜空气涌入鼻腔。 这种感觉,让她仿佛重获新生,当然,她也确实是重获新生。 文澄睁不开眼睛,她划动着小手,还没来得及感受周边的一切。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拍到了文澄的屁股上。 她张开嘴想说话,传出来的却是“啊——”的哭声。 “这孩子哭的有劲,一看就身体好。恭喜文相公,是个小女孩,看这鼻子,很像刘娘子呢。”产婆一边轻拍文澄的背,一边对着文柏恭喜。 文柏对着刘氏笑得嘴咧到耳根,看着产婆手里的女儿,高兴的傻乐:“娘子,是个女儿,以后肯定也像你一样好看!” 文柏像包粽子一样包好文澄,在刘氏的吩咐下,产婆爽利的收拾好了产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到刘氏脸上,金色的晨光照着刘氏,衬得她更有母性光辉了。刘氏扬了扬手,“相公,给我看看孩子。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女儿呢。” 文柏抱着文澄走近刘氏,温柔的抚着刘氏粘汗的碎发。“辛苦了,娘子。” “官人,你看这太阳黄澄澄的,打在脸上,真好看。”刘氏弯起眼睛,抬着头望向文柏,乌黑的瞳孔里倒出文柏的影子:“官人,你给娃儿取个名字吧。” “濯哥儿这一辈从水,那就单名澄,叫文澄怎么样?” “文澄,文澄!好听!”刘氏嘴里念了两遍文澄的名字,越念越觉得好听,看着文柏的傻样,抿着嘴角偷偷笑起来。刚才生产时的疼痛,现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门外的徐氏听到产房里传出的嬉笑声,一股恼意涌上心头,“不过是生了个赔钱货,高兴个什么劲!”说罢,斜着眼睛,气恼的回房了。 文老爷子在窗口坐了一阵,等着文柏出来报喜。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文柏抱着孩子出来。待产婆捏着喜钱走出去,文老爷子再也坐不住了,捏着烟杆,也回了房。 赖在屋里的二房文栎一家,闻言刘氏生了女儿,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并未打算看新生儿一眼,问也不问,伴着晨光一股脑又睡下了。 产房里,文澄听着自己的名字,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熟悉感。上辈子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才叫文澄,这辈子还是这样。也不知道这辈子的父母和上辈子像不像。 刚才听到娘亲喊爹爹“官人”,这个称呼……新白娘子传奇!那个朝代是宋朝还是啥时候来着? 文澄闭着眼睛,小眉头还在紧皱,嘴巴已经被什么撑开。还来不及思索,一股热流已经滑进喉咙。我这是在,喝奶…… 带着些不好意思,文澄想要拒绝,手还没撑到刘氏胸口,刘氏的手已经抚上了文澄的背,轻拍起来。“澄儿乖,乖乖睡~” 一阵轻哼,文澄衔着奶,不由自助的吮吸起来。 文澄对于吃奶的抵抗已经降低。好吧,就吃到会说话,等我开口说话了就不吃奶了。文澄在心里默想,暗自下了决定。 第三章 文家(1) 八月的正午,日头像一轮金色圆盘,高悬头顶,房间里没有一丝风,蒸笼似的。文澄依然小粽子的模样,被包裹得得浑身是汗。 一觉醒来,文澄睁开眼,打量起周边。 视野开阔,几根横梁悬在顶上,文澄身下是一张雕花绣床。半旧不新的桌子旁摆着几个不同高度的圆椅,桌上放着一个水壶和几个较为粗糙的茶碗。 文澄眼睛滴溜溜乱转,身旁躺着的刘氏发现文澄睁眼了,开口道:“娘的乖澄儿,醒了娘抱抱”,一把抱起文澄。 文柏从镇上回来,正要进屋喝水,望着刘氏纳闷道:“这孩子怎么就不爱哭呢?” 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吃了睡,睡了吃之后。文澄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随时嚎哭。饱了哭,饿了哭,要上厕所还是哭。 文澄一听文柏的话,马上扯开嗓子大声嚎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哭声,瞬间逗乐二人。 “澄姐儿是听到你说她不爱哭,这才哭给你看呢。”刘氏一边说,一边解开衣服,给文澄投食。 文柏笑的没眼,刮了刮文澄的鼻子,“这个小机灵鬼”,在床边坐了下来。 顿了顿,文柏望着刘氏眼底的乌青,开口问到:“娘子,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当年生濯哥儿第二天就能下地了。这都三天了,你连床都下不了,我心里慌的很。”说着,便要起身。 刘氏按下文柏的手,“没事,我再躺两天就好了,要是过两天还不行,再去请大夫,不急在这一时呢。” “我得去找文栎要个说法。不是他家文池,你也不用受这个罪。”文柏想到前天刘氏的惊险,对罪魁祸首文池气恼不已。 刘氏一手斜抱文澄,另一只手轻拍文柏。“这事咱们也不占理,虽说池哥儿先开口骂的,但濯哥儿不仅还嘴了,还先动手。而且这事,还扯到婆母身上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怪我,文柏是童生,我没有功名,到底矮了二房一头。”说到后面,文柏连自己都迁怒起来。 “官人,我不怨你。你要是真的在意,明年县试再试一回。”刘氏对着文柏的自怨自艾,心疼不已。 文澄眨巴着眼睛,躺在刘氏怀里装睡,竖起耳朵偷听夫妻二人的闲话。不多时,就从闲谈中明白了母亲刘氏早产的前因后果。 文家原是农户,多年前,因为文老爷子的父亲考取举人,一朝改换门庭,在村里建了这独一份的三进青砖大瓦房。也是因此,文老太爷订下家规,文家子孙后代都需进学读书。 可惜的是,鲤鱼跃龙门从来不是这么容易的,从文老爷这一辈开始,文家再没出过举人。直到老太爷去世,文家也只有文老爷子和文栎两个童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时代读书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文家的情况并不例外。例外的是,文柏的亲娘郑氏早亡,心高气傲的徐氏是续弦。 徐氏也是个可怜人,被自家姐妹算计,才进的文家。进门之后,便对早亡的郑氏留下的文柏看不顺眼,将生活的怨气通通发泄在文柏身上。 早在文柏和文栎一起进学时,徐氏就背着文老爷子磋磨文柏。当年县试,徐氏给文柏准备的是发霉的干粮,文柏考到一半就被抬了出来。 县试放榜时,文柏自然榜上无名。文栎虽名次靠后,但好歹也是过了。文老爷子一心扑在童生文栎身上,对考砸的文柏毫无安慰。徐氏对着文柏更是冷嘲热讽。 自此,徐氏对文柏的磋磨更甚。而文柏也因为科举失利,在父亲的冷漠和继母的打击下,放弃了科考。 这一次出事原本是件小事。文老爷子校考两个孩子功课的时候,夸了文濯一句,文池就表示其肖父,文濯听了本来还很高兴,他觉得这是夸自己像爹爹一样学识渊博。 波折本要一笔带过。可就在刘氏早产那天,文濯在院里念书时意外听到文池和徐氏的说话。“奶,我说他肖父,文濯还听不明白。他和大伯一样,哈哈哈哈,都是水壶里装饺子,有货倒不出。” 文濯比文池大一岁,已经明白科举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咒自己和爹爹呢! 这么想着,文濯冲过去对着文池脸上就是一拳。徐氏看到这幅模样,自然气的咬牙切齿。一边拉扯文濯,一边骂文濯“不孝子孙!跟你爹一个德行!” 有徐氏撑腰,文池自然不甘被打骂。也开口骂文濯“你爹就不是好东西,才生你这样的不孝子!” 文濯气狠了,也开始口不择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你爹还是小娘养的呢!” 多年来,徐氏一直觉得自己和儿子在文家矮一头,这种心态直到文栎考上秀才时才有所改善。 “小娘养的”四个字,瞬间点燃了徐氏的怒火。对文柏和其亡母的恨意伴着心酸再次涌上心头。 徐氏一把拖住文濯冲进了大房的屋,没见着文柏,便不管不顾的冲着怀孕的刘氏尖叫:“什么小娘养的?老大媳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刘氏拉着文濯道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文池重重一推,摔倒在地。 待文柏从镇上赶回来时,始作俑者文池和文澄已经被文老爷子拉进祠堂跪着了。 二房文栎夫妻却从听到争吵开始,就一直窝在房里。这天夜里,没有吃饭。因为文池在祠堂罚跪,也没人发现文栎夫妻一直没出现。 文澄闭上眼,在脑海里将事情的经过理顺。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呢……还有二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我想多了吗? 吃完晚饭,天还未完全黑,文家大房二房都各自回了自己屋。 文老爷子坐在软榻上抽着旱烟,徐氏坐在一旁边边穿针引线边对着文老爷子絮絮叨叨。 大房这边,文柏就着昏暗的灯火校考文濯功课。刘氏望着文濯摇头晃脑的背书,轻拍着文澄的背。淡黄色的烛火照得整个房里温情脉脉。 二房这边,文栎和小徐氏缩在床上咬耳朵。文池也有样学样,早早的上了床,躺在床上咬起了指头。 第四章 文家(2) 徐氏当年是被姐妹算计进文家的,对徐家人也不是没恨。但是因为文柏这根眼中钉,徐氏的恨不知不觉的全部转移到了文柏身上。 文老爷子在上巴河村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徐氏嫁进文家以后,眼看文家日子越过越好,徐家一改从前的态度,将所有对徐氏的算计推到徐氏的出嫁妹子身上,对徐氏极尽巴结。 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徐家,又有徐家人的数次示好。日子久了,徐氏渐渐淡忘对徐家的恨,慢慢和徐家亲近起来。 文栎考上童生之后,文栎成了媒婆眼里的香饽饽。徐氏犹豫再三,推辞了四五个媒婆,最终定下了自家侄女小徐氏。 小徐氏乃徐氏亲哥哥的嫡次女。当年结亲时,小徐氏正是二八年华,虽说不算大美人,但也称得上清秀小娘子。又是文栎的亲表妹,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文栎在考上童生之前,经常会因为母亲的续弦身份,自卑心理作祟,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尤其当文柏在身边时,这种感觉更甚。 兄弟二人读书时,文栎的学识不如文柏。文栎嘴上不说,心里清楚得很。 那个时候,文家兄弟间还有些亲情。县试前,文栎发现徐氏的意图,还制止过徐氏。当然徐氏没被拦住,县试过后,文栎每每面对文柏,心里都怀有歉意。 不过这种愧疚感没有持续多久。 事后文栎特地找了机会和文柏道歉,但文柏已经快被文老爷子的漠视和徐氏的打压折磨得几近崩溃。 而文栎高傲的道歉,在文柏看来只是嘲讽。可想而知那天的对话有多么不愉快。 县试风波过后,文栎既低不下头,也抬不起头。一面是成为童生的骄傲,一面是母亲的卑劣行为,令文栎自负又自卑的矛盾着。 以至于后来只要面对文柏,文栎都要摆出一副傲睨自若的模样。但转背,心里又经常会因为文柏或同窗的三言两语计较不已。 文栎在两种情绪中来回转变,直到小徐氏进门,才突破了文栎心理的最后防线。 小徐氏没有大嫂好看——文栎心底一直这么认为。 她不如刘氏肤白,不如刘氏貌美,也没有刘氏那么善解人意。与小徐氏相处的越多,文栎就对小徐氏越发不满意。 还好小徐氏嫁妆丰厚,这些以后都要留给我儿,文栎心里想。文栎一面对小徐氏挑剔,一面又为小徐氏的嫁妆沾沾自喜。 小徐氏进门之后,关于文柏的任何事情,文栎都要在心里和自己相对应的东西比上一比。 自此,文柏成为了文栎心中不能提的存在。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文栎完全将文柏当做内心的阴暗面去看待。 小徐氏这边,嫁进文家的喜悦,很快受徐氏和文栎的影响,冲淡不少。到了后面,也开始觉得大房一家碍眼。 可惜小徐氏越觉得文柏夫妇碍眼,就关注的越多。这一关注,可就坏了。 这世上居然有文柏这么疼娘子的男人?刘氏说文柏从未与她红过脸! 相比之下,文栎虽然没有打骂过自己,但冷言冷语,阴阳怪气是少不了的。 而且只要在吵架的时候提了句大房,文栎会像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就咆哮起来。 小徐氏打心眼里羡慕刘氏,日子久了,看什么都觉得刘氏在炫耀。到后来,小徐氏心里的羡慕也慢慢化为了嫉妒。 刘氏她凭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相公连个功名都无,凭什么过得顺心如意?好歹我相公是童生,等相公考上秀才,我就是秀才娘子了!我看你还得意个什么劲? 在深深地嫉妒中,小徐氏倒是和徐氏的同盟结得更加紧密。原本就是姑侄关系,又亲上加亲,简直要亲如母女了。 文池出生后,徐氏和小徐氏一起,对文池溺爱异常。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文池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说话做事全凭喜好。 而文栎,则一天天变得更加沉默。每日除了吃饭,不是躲在房里看书,就是躺在床上怨恨。 刘氏早产的那天,还没出事的时候。文池被文濯打时,小徐氏早早就听见了动静。 本打算直接出面,一听见徐氏的声音,想着婆母不会让池哥儿吃亏的。便弯了一脚回了房,准备等两个孩子打完,再去跟刘氏讨说法。 结果小徐氏前脚回屋,后脚就听见刘氏被推的消息,吓得她四神无主,只有找文栎拿主意。 文栎在桌前练字,听见院里闹哄哄的,没当回事。看到小徐氏进屋,满脸的不悦。 “有人在后面追你?跑这么急作甚?” “当家的,池哥儿把大嫂推地上了!出大事了!”小徐氏气喘吁吁。 文栎听了小徐氏的话,不屑的轻嗤,“什么大事,推了就推了。生不了才好!” 生不了?小徐氏想到大房的恩爱模样,心里颇为意动。这孩子要是生不下来,我看你们该怎么扮演郎情妾意! 小徐氏勾起了一边嘴角,邪恶的想着刘氏孩子掉了的悲惨状况。一旁的文栎也在心中诅咒着刘氏,最好难产,文柏就此一蹶不振! 双方沉默之际,各自安下心来。全然忘了他们的亲生儿子文池是始作俑者。 刘氏的死活仿佛与二房夫妇无关,小徐氏稳了心神,甚至开始和文栎闲谈起文池的课业。 直到文池和文濯被关进祠堂,小徐氏才才开始担忧起来。 “当家的,你说,如果刘氏真的死了,会不会影响到池哥儿?” 影响?要是大嫂真的因为池哥儿而死,等池哥儿科举时,说不定就会被文柏攻讦“德行有亏”,到时候哪怕考上了童生、秀才,也可能名次作废的。 文栎想到这里,也开始忧心。是了,要想法子把这事情解决了才行。 “婆娘,你赶紧去村口,叫个产婆。再使人去镇上叫老大回来。”文栎对小徐氏解释完利害关系,吩咐了一通。 小徐氏听了,立马动身。事情安排好了,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担心刘氏真的影响到自己儿子。 小徐氏思前想后,还是进了屋。文栎看到小徐氏回来也不惊讶,胡乱安慰了几句,又陷入沉默。 那天晚上,文栎夫妇房门紧闭。第二天听到小儿啼哭,二人才睡上安稳觉。 第五章 空间 夏天的夜晚十分安静,上巴河里蛙声一片。 漆黑的夜,文家落针可闻。 文澄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意识仿佛进入一处奇幻的空间。 烟雨朦胧,一座阁楼倒映水中。文澄不知不觉的往前走,推开大门,场景尽收眼帘。 四根大气古朴的柱子立在角落,金碧辉煌的墙面上绘着佛像,厚重的帘子挂在窗边,掩盖不住楼里的繁华。 走进大厅,周围萦绕着淡淡的檀木芳香。几扇波光粼粼的屏风立在一边,上面绣着几只猛兽,或猛虎,或苍鹰。另一边的红木架子上摆着几把长剑,上面镀金的,或是镶宝石的,显得富丽堂皇。 大厅中央,镂空的雕花案台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书本,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摆在案台中间。 文澄盯着玉石,看到玉石里的淡淡血丝,瞳孔放大,心头为之一震。 这是我的玉佩! 文澄拿起玉佩,还未细想,一段回忆就如猛烈潮水般涌入脑海。 回忆从车祸发生那天开始。 文澄被送进医院后,经检查,她的身体多处器官受损,并且颅内出血。大大小小的手术过后,文澄的身体机能逐渐恢复,但依然昏迷,没有醒过来。 最终医生判定,文澄进入“植物状态”,虽然保留了身体机能,但没有自主意识,成为了俗称的“植物人”。 文澄闭上双眼切断回忆,手术的疼痛和爸爸妈妈在病床前的痛哭仿佛历历在目。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滴在玉佩上,一股强烈的吸力从玉佩传来,瞬时将文澄吸进了玉佩中。 耳边响起有规律的滴答声,文澄睁开双目,眼前一片洁白。 她身上盖着一床厚重的被子,一个呼吸机罩在脸上,床边的心跳检测仪一上一下的跳动着。妈妈和护士背对着她,坐在一旁,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文澄想张开嘴,喊一句“妈妈”,可是嘴巴和鼻腔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以为是呼吸机的原因,想将呼吸机拿起说话,却发现手脚无力,根本活动不了。 就好像这具身体不属于她了一样。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文澄觉得自己像是个外来者,只是借用了身体的意识,但并没有身体的主动权。 就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这种想法在文澄大脑里打转。慌乱间,文澄听到妈妈的声音。 “麻烦再给一周时间,我家房子已经挂出去了。我老公说很多人来看房的……” 卖房?为什么要卖房?! 护士说了什么文澄没听清,不知道是拒绝还是答应,文澄用尽全身力气想开口告诉妈妈不要卖房,但病床上的她依然躺着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肯定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爸妈怎么可能需要卖房!不行,卖房绝对不行! 家里的存款呢?我到底是躺了多久,居然把爸妈逼到卖房这种地步!妈妈几十年没有上班,爸爸也快退休了,如果卖房,等爸爸退休之后他们住哪?靠着退休金生活都不够,难道这个年纪再去租房子住吗! 文澄盯着墙,在心里很恨恨的呐喊。墙上的电子时钟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时间,2020年8月20日。 天啊,我已经昏迷了一年! 爸妈这一年,肯定为我吃尽了苦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我做了太多错事。爸妈,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希望这件事我没有做错。 文澄默默的流下眼泪,绝对不能再让爸妈卖房了,如果我真的转世投胎的话,就不能再拖累爸妈。 爸爸妈妈,对不起!希望来世,再做你们女儿,不再让你们为我难过。 没有人发现文澄醒来,她盯着妈妈的背影,默默的切断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床边的心跳监测仪停止了滴答,仪表上跳动的信号变成了一根横线。 病房里的响起“哔”的一声,妈妈匆忙回过头,看到停止跳动的心跳监测仪,撕心裂肺的抽噎起来,整个病房被悲伤笼罩。 病床上的文澄,两行眼泪还挂在脸上,只有它能证明,文澄曾经回来过。 …… 似乎只是一秒钟的事情,文澄的眼角还是湿的。耳边还回荡着文柏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呼~” 那是一场梦吗? 文澄屏气凝神,回想刚才的经历,想把妈妈最后的背影刻在脑海。 不知不觉,意识又来到那处奇幻空间。 这一次来到空间,文澄直奔阁楼,寻找玉佩。但当文澄拿起玉佩时,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回到那个时空。 看来我在那个世界真的死了。 伤感萦绕心头,阁楼里的低气压,压的文澄不能呼吸。 她走出了阁楼,想围着湖转一转,缓解心头的焦虑。冰凉的湖水,有一种奇妙的舒缓功效,渐渐地抚平了文澄心神。 湖水呈碧蓝色,既没有植物也没有鱼。可湖底却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文澄坐在湖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她有点好奇湖底到底是什么。 当她再次疑惑湖底的东西时,一伸手,湖底的东西却自己移动到了她的手边。 她看着这堆东西,瞠目结舌。家家乐超市的袋子里装着牛肉卷,西蓝花,玉米…… 这是那天我买的菜! 不过,菜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它们可以自己移动啊! 难道它们有意识? 文澄带着疑惑盯着菜,菜却没有再移动了。于是文澄活动了一下双手,想拿玉米看看,玉米却自己飞到文澄手中。 文澄又惊又喜,再次尝试拿生菜,果然生菜也自己飞了过来。 在尝试移动阁楼里的书画和桌椅板凳后,文澄确定了自己的能力,她能操纵这个空间里的一切。 盯着眼前碧蓝色的湖水,文澄立马想到,外面的东西能带进来,那么里面的东西可以带出去吗? 她闭上眼睛握住玉佩,集中注意力,想着文家。 再次睁眼,耳边文柏的呼噜声还在继续。看着手心里握着玉佩,文澄满意的点点头。 天色有些微微亮了,文澄打了个哈欠,将玉佩传回空间,倒头睡了。 第六章 文濯 自刘氏早产风波过去后,文柏对于科考的热情好似回复。不仅辞了镇上的工,每天文濯下学后,还与文濯一起读书写字。 这一天文濯下学比较早,刘氏还在休息,文柏看文澄睡醒,担心她吵醒刘氏,便抱着文澄来了书房。 文澄第一次来书房,觉得十分有趣,睁着眼睛到处望,竖起耳朵听父子俩说话。 从文柏和文濯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文澄了解了一些这个朝代的科举规则。 要想考上秀才,就需通过由提学官主持、各省学政主持的地方科举考试,是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 只有通过县试和府试的考察才能成为童生,考取童生后,院试合格才能取得生员(秀才)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学习,所以童生试也叫“童试”,又叫入学考试。 取得秀才资格之后,才有资格参加每三年在各省城(包括京城)举行的乡试,考过乡试才能被称为举人。 在举人之后,是每三年在京城举行的一次考试,这时候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录取三百名为贡士。再后面就是殿试了,殿试是皇帝主试的考试,考策问。参加殿试的是贡士,取中后统称为进士。 文澄听到这一层层的考试,有些头昏眼花,这可比21世纪高考要难多了。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因为“穷秀才”的说法,文澄一直以为,古代的秀才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来了古代之后文澄才明白,士农工商四个字的等级差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的。 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穷酸秀才,他的社会地位也比富甲一方的商人要高得多。 像文老爷子和文栎只是童生,不仅在上巴河村受人尊敬,而且还有见官不跪的资格。 文澄眨巴着眼睛琢磨着,畅想着爹爹文柏考上秀才之后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文濯听见文澄的笑声,转头看到文澄正眯着眼睛张着嘴,口水顺着衣服往下淌,便对着文柏笑道“爹爹,妹妹听见科举就笑了,这是好兆头呢!” 文柏一愣,看见顿时乐了“这傻孩子,胡乱说什么,你妹妹还小呢,哪里懂甚么考试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文澄的口水。 文濯对着文澄笑了笑,念起了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 文澄听着,心想道:我才不小呢,我要证明自己!便跟着文濯一起摇头晃脑,文濯一开口,她就晃晃脑袋;文濯停顿,她就睁着眼睛盯着文濯看。 三四次过后,文濯和文柏都注意到文澄在跟随他们念书的拍子晃悠。 文柏举起文澄,对着文澄红扑扑的脸蛋亲了一口,“难不成你真的听得懂?我文家还出了个文曲星不成?” 文澄听了这话,觉得终于证明了自己,对着文柏嘿嘿一笑,这一笑,又不小心滴了两滴口水出来。 文柏看着文澄的口水,拍了拍自己,“这么小的娃儿,哪听得懂这些!这肯定是馋了。走,爹爹带你去娘亲那里。” 听了文柏的话,文澄感觉自己半天的努力都白费了,气的对着文柏翻了个白眼。 好巧不巧,这一番表情被文濯看见,惊得文濯揉了揉眼睛。 待文柏走出门老远,文濯都没回过神来。 文濯发现文澄能听懂大人说话以后,他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每天下了学就来跟文澄说话。 面对文濯的谈心,文澄也很乐意做一个合格的情绪垃圾桶。要是文濯说的是高兴的事,譬如哪位同窗被先生打了手心,文澄便跟着一起笑嘻嘻的;要是说一些小秘密,譬如自己挨骂,文澄便会伸出小手摸摸文濯,表示安慰。 每天喝奶睡觉两点一线的过日子,不是刘氏的怀抱,就是文柏偶尔的逗乐。这样的生活,一两天觉得还不错,时间长了,是会把人憋疯的。 而且文澄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目前的她牙都没长齐,张嘴就滴口水,并不会说话。但这个萌萌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成年人的心。 有了文濯每日聊天,文澄觉得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多了。 而且在文澄看来,文濯不过是个孩子。 在面对他的时候,自己不需要像面对父母一样,刻意卖萌。也不用像面对二房的人那样保持警惕。对着文濯,她可以展现真实的自己。可以有情绪,有表情,也不用担心被人当成妖怪。 这一天,文澄听着文濯诉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文濯今年6岁,是文家长孙。文池今年5岁,是文家二孙。 去年文濯开蒙时,徐氏不想二房低一头,闹着文池跟着文濯一起去了学堂,和文濯一起拜师学习。 因为文池年纪小,又和文濯是兄弟关系,每次文池在学堂惹祸或是闹事,先生就会同时处罚文濯和文池。 发展到后面,演变成文池闯祸,文濯道歉。 在文濯古代人的思想里,文濯觉得哪怕两房有矛盾,在外面他们都是文家子弟,出去代表的都是文家的脸面。 而且自己作为兄长,有管教弟弟的义务。如果文池做错了事情,在外人看来都是文家的错,自己作为长兄,也是有责任道歉的。 但文澄是一个现代人的思考模式,她对于文濯的想法非常不认同。她觉得这样放任文池闯祸,文池迟早要惹出大麻烦。 如果文濯帮文池道歉成为习惯,长此以往,人们会将文濯与文池的名字绑在一起,这对文濯肯定不好。 而且文濯道歉多了,文池也不会有责任感。就像他推倒怀孕的刘氏那样,如果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文澄觉得,解决文池这个大麻烦迫在眉睫。要么让文池再也不惹祸,要么让他们二人其中一个换个学堂。 让文池不再惹祸可能比较困难,那么让他们其中一个人换个学堂呢? 起码得从现在开始改变人们对于文濯的印象,不然以后对于文濯的影响也不好。 文澄陷入沉思。该怎么解决呢? 第七章 晕倒 这天傍晚,刘氏和小徐氏在厨房准备晚饭,文柏在书房写写画画。文澄躺在床上,正准备进神秘空间里溜达。 “咦,丑八怪!”突然,稚嫩的童声传来,一双手用力的捏了捏文澄的脸,转瞬之间,文澄脸上出现了两个大红印子。 文澄被掐,顿时气急,想看清来人的模样,用力睁眼,视线逐渐清晰—— 圆脸肥耳,虎背熊腰,身穿一件深色圆领短褐,站在床边,眼睛肆无忌惮的乱瞟。文澄嘴里一边嚷嚷,一边盯着眼前的男童。 气氛尴尬的僵持,如果文澄会说话,现在肯定已经跳起来骂这个死小孩了。可惜文澄目前除了哭,就只能吹鼻子瞪眼,没有别的法子表达不满。 “澄姐儿,哭什么,是不是饿了?”正在文澄尴尬之际,下了学的文濯走进房间。看到文池站在一旁发愣,文澄红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澄看到文濯,脑子一转,觉得现在是个好时候。马上张开怀抱伸出小手,对着文濯“啊,啊”的哭,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文濯见文澄哭的通红的脸蛋,明白这是被文池欺负了,怒火中烧。 他立马抱起文澄轻拍以示安抚,一边瞪着眼睛一边对文池问:“你打澄姐儿做什么?澄姐儿又没惹你!” 文池斜着眉毛,头也不抬,丢下一句“你管我!”,气鼓鼓的便要往外走。 见他要走,文濯一把拉住文池的袖口,口气变得严肃:“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这幅模样,令文池想到被打的那次,顿时有些怕了。想也不想的慌忙跑出屋,直奔徐氏。 “奶!奶!文濯要打我!” 徐氏老远就听到文池的声音,三步并两步,抬脚往外走。远远就看见文池连爬带滚的向自己扑来。 “我的乖孙!文濯打你哪了?” 不等文池回话,徐氏盯着文池短褐上的灰,咬牙切齿的道:“这个小王八羔子,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这次居然还敢动手!我看他就和他爹一样,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文濯也抱着文澄,往文老爷子这边赶,正巧听见徐氏的话,怒不可遏。 “你说谁有娘生没娘养?” 徐氏看到文濯赶来,也不管他手上抱着孩子,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文濯一个咧哧,和怀里的文澄一起翻倒在地。 文澄虽然被文濯抱着,但突如其来的摔倒导致她依然被甩到地上,头上的疼痛让她来不及思考,“哇”的痛哭出声。 声振屋瓦的哭声和徐氏的叫骂声,将房间和院子里的文家人全都炸了出来。 一刻钟后,文家厅堂。 文老爷子正襟危坐,望着坐在下首的大房二房和徐氏,目光缓缓巡视一圈,落在文濯身上。对文濯道:“你是兄长,你来说。” 文濯红着眼睛盯着徐氏和文濯,听到文老爷子的声音,按捺住心中的怒气,道:“我抱着澄姐儿来找爷,听到奶骂我爹有娘生没娘养,然后奶就开始打我,还把澄姐儿摔下来了。” 徐氏听到文濯全然不提文池,立马接话,“你个小王八羔子,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你打池哥儿怎么不说?” “我叫濯哥儿说,没让你开口!”对于徐氏的插话,文老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泼妇太没脑子,说文濯是小王八羔子,那我是什么? 又对着文濯道:“濯哥儿继续说,为什么打池哥儿。” 文濯一听就急了,“我没打他!是他打了澄姐儿,他把澄姐儿脸都掐红了!我问他为什么打人,只是拉了他一下,他就跑了。” 徐氏怒气更甚,“你没打?那池哥儿怎么说你打他?还一身的灰?你没打他他身上哪来的灰!” 文濯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回答徐氏“我就是没打他!他身上哪来的灰我怎么知道。” 又转过头,对一旁跪着的文池问道:“你说,我打你没有!” 文池对着文濯有些心虚,他扭扭捏捏的往徐氏身边靠,小声的说:“他还没打我,我以为他要打我,就来找奶了。” 徐氏听了这话,明白了自己闹了个乌龙。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做错了,便道:“那你也吓着池哥儿了。再说我是你奶,打你是管你!也没什么打不得的。” 文柏听着徐氏熟悉的腔调,看着自己儿子高肿的脸。咬咬牙,对着徐氏道:“我的儿子,自有我来管。要打要骂,也不用劳烦您,您看好文池就行了。” 文柏话音未落,就对上文老爷子凌厉的目光。“老大,本来是孩子们的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管不得你儿子?” 文柏看了看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妻女和跪着的儿子,再对比起二房的有恃无恐,令他想到曾经的自己。 年少时,每每他和文栎发生什么矛盾,徐氏便也是这样开口便骂,最后不管有理无理都是自己道歉。 曾经的自己已经受够了委屈,难道自己的妻儿也要像自己一样受这些莫须有的委屈吗?今天文濯什么都没做错,不仅挨骂还挨打,最后徐氏仅仅一句打你是管你就一笔带过了。不行,我不要这样! 文老爷子的厉声疾问,没有让文柏退让半分。文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道:“您是我爹,自然管得我,也管得我儿子。” 文老爷子听到文柏这么说,点点头抽了口旱烟。 文柏却顿了顿,又继续说:“但是徐氏这样没理由的打骂濯哥儿,别说濯哥儿不认,我也不认!她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我现在也把话放在这里,我文柏只有郑氏一个娘,她徐氏,不是我娘!” 文柏声音不大,但他的话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文家每个人的心上。刘氏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到文栎和小徐氏依然事不关己的模样,疑惑的转向文老爷子。 文老爷子气得将手上的烟管拍到桌子上,“你反了天!”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第八章 分家念头 直到烟斗掉到地上,文老爷子“咚”的一声下,文家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的将文老爷子扶到软榻上靠着,屋里乱作一团,大半个时辰才安顿下来。 文柏慌忙火急的将曹大夫背回来,连院门都忘了关,带着曹大夫冲进里屋,还未请大夫喝口热茶,便让曹大夫把脉。 见曹大夫摸了文老爷子的脉象,文柏急忙起身问道“曹大夫,我爹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 文栎端坐一旁,看文柏开了口,也跟着开口道:“大夫,我爹这是什么病?” 曹大夫摸着胡子,先对着文栎道:“文相公,文老爷子是邪风入体,气急攻心才导致的晕厥。”说罢,再转头看向文柏道:“我写个药方子,待会回镇上你与我同去,按这方子抓药,一日两次送服,三五日老爷子就能恢复。” 小徐氏抱着文池坐在徐氏身旁,见曹大夫对文栎态度尊敬,心中大爽,担忧一扫而空,看着一边的刘氏,得意洋洋对着徐氏道,“娘,我看爹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气狠了才晕的,只要爹能出了这口气,这病肯定能好。” 刘氏坐在一旁,听着小徐氏指桑骂槐,心中虽然不爽,但也不敢发作,默默抱起文澄,牵着文濯的手准备回房。 徐氏听见小徐氏的话,大喝一声“杀千刀的,这是想气死我们!”接着便准备说文柏的不是。 一转头,看到刘氏起身,也不顾曹大夫还在一旁,就对着刘氏指手画脚:“文柏家的,你爹还没醒呢,你不去热饭,这会准备上哪去!我看你们不仅想把我们气死,还想把我和你爹饿死!” 文柏本没将曹大夫的态度放在心上,一心惦记着文老爷子的病情。被徐氏这么一喊,直打了个机灵。 他看着刘氏将文澄放在一边,交代文濯两句就往厨房走,文柏沉下了脸,对曹大夫道:“曹大夫,今天劳烦您老跑一趟,待会我就不送您回去了。您回医馆差个小哥将药送来吧,多少钱我先付了。” 曹大夫晃了晃神,见文柏如此态度,竟不愿送自己回镇上,还要叫人过来送药,隐隐有些不悦。但感觉到文家的氛围,也没多说什么,起身拿了文柏二两银子,嘱咐了几句就与众人告别,背着药箱子起身走了。 文栎坐在主位,想着文老爷子被文柏气的晕倒在床,正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刘氏便来叫人吃饭了。 文柏想着,老爷子晕倒,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有责任的,打算先等他们吃完自己再去随便吃两口,晚上给老爷子侍疾,免得家里人说闲话。 文柏想着事,走路慢了几步,还没到厅里,便听见徐氏对着文濯道:“濯哥儿,今晚你就别吃了,去你爷床边守着,尽点孝心。” 文柏听见这话,对徐氏愈发不满,脸色更沉,走进厅道:“要尽孝有我和二弟,我们守着爹便是。” 徐氏正拉着文濯起来,听到文柏的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劈头盖脸的质问文柏:“你还有脸说尽孝!若不是你,老爷子怎的气成这样!” 文濯低着头,听徐氏指着鼻子教训文柏,担心文柏再次因为自己和徐氏吵架。 犹豫片刻,便跪了下来,对着文柏道:“爹,都怪濯儿不孝,惹得爷昏倒,待会濯儿就去照顾爷,等爷醒了,濯儿自去祠堂请罚。” 文柏被徐氏教训得涨红了脸,再看着文濯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心里愧疚更甚。 平日里濯哥儿受了委屈也是这样吗? 濯哥儿哪里有错!他只是听不得别人辱骂我,就无缘无故被打骂。老爷子是因为我才被气昏的,又和濯哥儿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濯哥儿是我的儿子罢了! 若是这样,还有什么理由住在一起,相互折磨,现在我和文栎都已经娶妻,实在没必要再让我的妻儿也这样委曲求全! 分家,一定要分家! 文柏深吸一口气,拉起跪着的文濯,对着徐氏道:“老爷子是因为家里不睦才被气晕的,不是因为濯哥儿,要说原因,那也是因为我,因为你,因为文栎。与濯儿何干?” 说罢,对着文栎道:“等爹醒了,我们把家分了吧。老爷子跟谁过,谁就得七分家产,你要是同意,那分家这事我来提。” 文栎坐在一旁发愣,身边的小徐氏听到文柏的话,顿时起了精神。 分家?不用再每日看刘氏那幅膈应模样,婆母是二郎的亲娘,怎么样都会劝着老爷子跟我们过,那这明面上的家产肯定是我们占大头。婆母这些年私房钱还不少,我们二房怎样都不会吃亏。 想着便撞了撞文栎的手肘,示意文栎接话。 文栎瞥了小徐氏一眼,看着小徐氏算计的模样,满是鄙夷。不屑的对文柏道:“这事我无所谓,等爹醒了再说吧。就怕你一开口,爹又被你气晕过去。” 小徐氏听文栎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些心急,开口对着徐氏说:“娘,我也觉得分家不错,要不你和爹提提?” 徐氏心里自然也想分开过,文柏的存在就时刻提醒自己续弦的身份,要是真能分家,她自然是求而不得的。但很明显,现在还没到时候。 看着小徐氏急不可耐的样子,徐氏有些烦躁,咳了一声,说了句以后再说,便没了下文。 刘氏坐在角落里,将袖口绞成一团,直到听见徐氏半推半就的话,才松了口气。 如果真由文柏提分家,那对文柏来说,一个不孝的大帽子只要扣下来就跑不掉了。但如果是由婆母来开口,哪怕家产少分一些,若是真能分家,自然比合在一起过要好得多。 若是分家了,濯哥儿也可以换个学堂,不用受文池影响,大郎想要读书,也少些心里负担。 文澄躺在榻上装睡,感受到母亲的紧张和文家屏气敛息的氛围。 正在厅里僵持之际,药房里送药的人来了,稍稍的缓解了文家的气氛。 第九章 送药小子 “有人在吗?我是来给文老爷送药的。”一个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尴尬,原来是徳济堂的伙计来了。文濯听见声响,起身开门。 文濯走到院前,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背着包袱站在门口。 走到伙计面前,文濯开口道:“小哥怎么称呼?” 伙计见文濯态度温和,便笑着答:“小的坤子,是德济堂的伙计,曹大夫让小的来的。公子可别叫我小哥了,叫我坤子就行。” 文濯见他个子不高,看起来就比自己大一点点,便开口道:“那我叫你坤子哥,你也别叫我公子。我叫文濯,你叫我濯哥儿也成。这么晚将药送来,辛苦你了,进来喝口水吧。” 坤子听人说文家都是读书人,本想着结个善缘,这才走了大半个时辰夜路将药送来。听文濯让他进屋,想着进屋说不定还能见个大人,拿些赏钱,便没有推辞,跟着文濯往屋里走。 文濯领着坤子进了院子,让坤子在院里歇息,拿着包袱进了厅,将药材递给文柏,便拿了水碗抬腿向外走。 徐氏见文濯回来又出去,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有些不满,便开口问:“濯哥儿,你拿着水碗哪去?” “坤子哥在院里呢,我给他倒碗水喝。”文濯边走边答。 文池听见文濯的话,小声嘀咕,“什么人都往屋里领。” 文濯已经出了厅,没听见文池的话。但文栎坐在文池身边,听见自己儿子的嘀咕,便对着文柏道:“管好你儿子,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没必要打交道。” 文柏心里不舒服,也没和文栎多说,也出了厅,往院子去了。 院子里,文濯将水递给坤子,坤子有些不好意思,小口的抿着水碗,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文濯聊起来。 “坤子哥,你为啥跟着曹大夫学医啊?” “我家里穷,父母都病死了,也不是跟着曹大夫行医。其实我也不懂啥医术,就是在德济堂跑腿罢了。” “那你喜欢药房吗?” “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有口饭吃就行了。” 文柏进了院子,两个孩子正聊得火热。 坤子见文柏来了,连忙起身,“这位是文老爷吧,小的一时忘了时间,现下便回去了。” 天色已晚,文柏看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坤子,心下有些不忍,便对坤子道:“坤子,夜深了,今晚你就别赶夜路回去了,明早再走。” 文濯听了,也觉得不错,便拉起坤子的手,道:“你就听我爹的,今晚在客房歇息。明早我也要去学堂,可以和你同去镇上。” 坤子还想推辞,见文柏已经转身走了,只好对着文濯再三道谢。 这晚,坤子躺在大房这边的客房,心里满是感动。 大房这边,文柏心疼刘氏,一整夜没有睡,在厨房小火熬药,为文老爷子侍疾。 二房这边,文栎知道那小子睡进客房的消息,气的在屋里直骂“尘垢粃糠之人”,整晚没睡好。 第二天,天还未亮,坤子早早起床,想帮文家劈柴,绕来绕去,也没找着柴房。 一筹莫展间,看见小徐氏出了屋,便小跑到小徐氏面前,对着小徐氏道:“夫人,你家柴房在哪?” 小徐氏昨夜听文栎骂了整晚,自然知道这是来送药的小子。觉得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对着坤子说:“你找柴房干嘛?想偷我家柴火不成?” 坤子一听便急了,忙道:“夫人你误会了,我找柴房是想帮忙劈柴。别看我人小,力气大着呢。” 小徐氏看着坤子的个子,心想这么点小孩能做的了什么,虽不想让坤子白住一晚,但又不想如他的意,眼睛一转,便道:“你是不好意思白住一晚是吧?劈柴能表个什么心意,你要真心想帮忙,就帮忙把茅厕打扫下吧。” 坤子听了小徐氏的话,觉得很疑惑,文家人昨晚明明态度挺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变了呢? 正犹豫要不要答应,又听见小徐氏道,“怎么?你就是这么表心意的?只愿劈柴不愿打扫茅厕?我还以为你多么知恩图报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哼!” 坤子见小徐氏这般态度,咬咬牙,便答应了。 小徐氏捏着鼻子,领坤子来到茅厕,给了坤子个扫帚,便转身走了。 天刚亮,文濯起身来到客房,没发现坤子的身影,在院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坤子,还以为坤子不告而别了。正纳闷时,听见了文池的声音。 “咦,你怎么这么臭!好恶心啊!” 文池皱着眉毛,对着茅厕里的坤子一阵鄙夷。 文濯寻着文池的声音,来到茅厕边,问道:“你和谁说话呢?” 文池转头,发现是文濯,撇了撇嘴角道:“还能是谁,你的新朋友呗。我爹说的没错,他果然是尘垢粃糠之人,怪不得喜欢臭茅厕!” 坤子听见文濯的声音,也从茅厕出来,见文濯一身白衣站在臭烘烘的自己面前,羞愧的无地自容。 而文濯见坤子这幅模样,也不管坤子身上的污垢,拉起坤子便问:“坤子哥,你怎么在这里? 坤子见文濯一如昨晚的态度,回答道:“我想帮忙做点事,就来扫茅厕了。” 文濯一听便急了,“那也不用做这些啊,这些自有小工来做,你是客人,怎能打扫茅厕呢。”接着对文池说:“池哥儿,你帮我和先生请个假,我今日不去学堂了。”说罢,拉着坤子去浴室。 文池一听文濯不去学堂了,便也去徐氏那里闹,说自己也不去学堂。 徐氏对于文池的学业是抓的很紧的,平常再惯文池,在上学这方面也是从来没有退过,她一听文池是因为文濯才闹的,顿时火冒三丈。 也不管文柏一夜未睡,直冲冲的快走到文柏屋前,叫骂道:“文柏,你的好儿子现在为了个小要饭的,连学也不上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屋里的刘氏正在给文澄穿衣服,听见徐氏的声音,既心态文柏没睡一会,又担心儿子不念书,犹豫片刻还是将文柏推醒,让他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心结打开 文柏昏沉沉的起身,看见徐氏叉着腰,站在房外,心里一阵烦躁。 “什么事啊?”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大白天就睡觉。你不把读书当回事,你儿子也不把读书当回事!为了昨天那个小要饭的,濯哥儿自己不念书了不说,还要怂恿池哥儿!” 徐氏见文柏衣衫不整的样子,像炮仗一样一连串的对着文柏骂道。 文柏整夜未眠,睁着腥红的眼睛,见徐氏又开始念叨起自己,抬手打断了徐氏的话。 “我整夜没睡,你把我叫起来,到底想做甚?” 徐氏见文柏这般模样,对文濯不上学也并无异议。更加确定是文濯教唆文池不念书,气得甩开膀子大吼:“我要作甚?!你把你儿子管好了,别让他带坏了池哥儿,跟些下三滥的小子鬼混。” 文柏冷眼看着徐氏又跳又骂,忽然觉得十分疲惫。这样的生活,真的一天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懒得再和徐氏废话,问清了文濯的位置,便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浴室里,坤子已经被文濯强拉着洗漱了一遍,文濯还拿了自己干净的衣裳给坤子换上。 坤子穿着文濯的衣裳,虽说手腕和脚踝稍稍短了一些,但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大不同。文濯上下打量着坤子,对着坤子笑道:“坤子哥,你可以穿这个和我同去学堂念书了。” 坤子有些羞涩,“学堂哪是我能去的,那是你们读书人去的地方呢。谢谢你借我衣裳穿,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文濯抿嘴道:“坤子哥,你可别谢我,要不是因为我二婶,你身上都不会弄脏。说起来,这事我还得和你道歉。” 坤子连忙摆手:“这不怪你,是我自己傻,信了你二婶的话,还连累你今天请假。你说先生会不会骂你啊?” 文濯还不知道文池没去学堂的消息,摇头道:“没事的,文池会帮我请假的。倒是你今日没没回去,曹大夫会说你吗?” 文柏来到浴室,听到文濯和坤子的对话,明白了文濯不去上学的原因,也没有和文濯讲文池的事,直接来到老爷子房里。 老爷子昨夜里就醒了,醒的时候身边只有文濯一人在身侧,可能是夜晚让人多愁善感,也可能是老爷子突然晕倒让他认识到自己年纪大了。老爷子醒来没有提之前的不愉快,反而趁着夜色和文柏聊了许多以前的事,让文柏的心又软了下来。 文柏本想着等老爷子身体再恢复一些,再去同老爷子提分家的,但今天的事情,让文柏觉得不能再等了。两房的矛盾已经在激化,以后只会越来越严重,文柏这么想着,走到了文老爷子面前。 文老爷子斜靠在软榻上,眼睛半闭,常拿在手里的烟斗也不见,看起来十分虚弱。文柏望着老爷子的模样,又开始犹豫起来。 若是现在同爹说分家,会不会加重爹的病情? 文柏不断地同自己做思想斗争,文老爷子看到文柏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老爷子的开口让文柏回了神,他犹豫片刻,还是垂着头道:“爹,我想分家。” 老爷子听到文柏的话,愣了愣,开口道:“昨天你没开口我就有这个预感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硬把你们拴在跟前你们心里也不痛快。” 文柏的头垂得更低了,“爹不怪我?” 老爷子习惯性的抬手,发现烟斗并不在手边,轻哼一声,道:“怪你有什么用,应该也不是你一个人想分家。” 接着挥手让文柏坐到榻上来,道:“也就你这二愣子才开这个口,你看谁会主动提分家。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来提,你再别开口了。”说罢,也不看文柏什么反应,就闭上眼睛养神。 文柏思索着老爷子的话,突然,想到昨夜自己提分家时,徐氏和文栎那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明白自己差点走了步错棋! 若是自己提分家,那必然会被村里人指着鼻子说不孝的,等老爷子百年之后,若是徐氏还活着,只要去衙门告我不孝,那以后不论是自己的科举路还是濯哥儿的科举路,大概都走不成! 这么多年面对徐氏的刻薄和老爷子的冷漠,文柏心里其实并不好过,他一直觉得老爷子是和徐氏一样偏心二房。 但老爷子这番举动,明显是为自己着想。想明白了老爷子的话,文柏心里仿佛一片暖流流过,多年的心结一瞬间就打开了。 文柏心情大好,熬夜的疲惫感降低了不少,既然睡不着,索性去看看濯哥儿,免得濯哥儿又受气。 文濯带着坤子收拾好,刚听说文池没去学堂的消息,知道今日没人帮自己请假,便打算自己去学堂同先生请罪。 坤子也准备回德济堂,和文濯一起到镇上。文柏踱步回房的时候,文濯和坤子出门了。文柏想着文濯既然出门,肯定是知道了文池没去学堂的事,便抬脚往二房走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走到文栎屋,就听见文池在闹腾。 “我就要呆在家,哪里也不去!学堂又不好玩,文濯不去上学我也不去!” 文柏走近了,又听到文栎的声音,“他们是下里巴人,你以后要考科举,当大官的,你也和他们比吗?学堂不是玩的,文濯去不去学堂都一样,反正他以后……” 文柏听见文濯的名字,想再走近点,却发现文栎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抬头,对上文栎的目光:“真是稀客啊,大哥怎的来我这边了?” 文柏没管文栎的冷嘲热讽,想着晚上老爷子就要提分家,便忍让了几分,道:“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濯哥儿去上学了,池哥儿要是去学堂,现在出门还能追上濯哥儿。” 文栎听见文柏的话,一改脸上的嘲讽,皮笑肉不笑的道:“濯哥儿真是勤快,以后必定能考上进士,光宗耀祖。大哥,你是享福命啊!” 文池听了文栎的话,疑惑道:“爹爹,你不是说濯哥儿考上也没用吗?”文池还想说什么,就被文栎拉了拉领子,止住话头。 文栎对着文柏尴尬解释道:“大哥,我是说濯哥儿考不考都一样,定是享福的命。”接着便闭口不谈。 文柏看文栎父子神色有异,见问不出什么,便回房了。 第十一章 分家 池哥儿的话在文柏心里刻下痕迹,文栎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文柏带着疑问回房,看着可爱的文澄小手乱挥,感觉心情好了许多,逗弄了一会文澄,心里的事便渐渐放下,倒头睡了。 这天晚上,文濯回家后,文家大厅内。 文老爷子颤巍巍的坐下,望着眼前的儿孙们,文老爷子清清嗓子,说道:“咳,人都到齐了,先吃饭,吃完我说点事情。” 文柏坐在老爷子下首,头也不抬道:“爹,别卖关子了,这事直接说就行。” 文老爷子皱了皱眉头,看了一圈,问道:“你们都知道?” 徐氏看出文老爷子的不悦,连忙疾声对着文栎道:“老爷还没说,我们哪里知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谈。” 文栎这才耸耸肩膀,没说什么,只是对着文柏的方向瞟了一眼。老爷子盯着文栎,见文栎不谈,道了句“开饭”,大家就各自拿起碗筷开动了。 这一顿饭,文柏低头不语,刘氏小心翼翼,整顿饭吃下来没扒两口菜。只有徐氏和二房一家吃的快极,三两下便说吃好了。惹得文澄坐在一旁瞠目结舌,古人讲究细嚼慢咽,居然还能吃得这么快? 在文澄的诧异中,文家人快速的吃完了沉默的晚餐。 老爷子靠在椅子上,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文栎见文老爷子举动,也没问老爷子是否吃好,便道:“饭都吃完了,爹,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听见文栎的话,文柏与刘氏赶紧也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刘氏紧张的抬起头,盯着老爷子,生怕他说出什么。文柏低着头,轻拍刘氏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老爷子这回没等,直接开口道:“老大和老二年纪不小了,也都已经成家数载,我与你们母亲也老了。树大分支,儿大分家。今天我做主分家,你们要记得分家不分户,出了门都是文家人……” 文栎没等老爷子说完,立即开口,“爹,分家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文老爷子挥挥手,道:“分家当然是我的意思!” “你别吵,等爹说完!”文柏打断文栎的话茬,让老爷子继续。 “家里就这么座宅子,再加两百亩田,公中的银钱有五百多两。我打算和你们娘单过,宅子还按现在这么住,你们也不用搬出去。田地给你们一房七十亩,公中的钱每房二百两,剩下的田地和银钱留给我和你们娘。以后你们挣了什么钱也不用交到公中,自己存着便可。” 文老爷子将分家的打算说完,他自认分的公正,话音未落便自得的拿起茶杯。 茶没入口,就听小徐氏对着文柏道:“大哥,你不是说爹娘跟着我们过吗?怎的说话不算数?” 文栎一听小徐氏的话,便觉不妥,立刻道:“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吃好了就带池哥儿下去。” 接着便对着文老爷子问道:“爹,您怎么不跟我们过?大哥怎么和您提的?” 文柏和刘氏听文栎这么问,面面相觑。文柏想开口,又觉得无力解释,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 文老爷子看着大儿子的模样,摇了摇头,对文栎道:“提什么?分家是我要分的,和大郎有什么关系。分的委屈你了是怎么的?” 小徐氏刚被文栎下了面子,心下有气,便气鼓鼓的道:“咱们有什么委屈的,只是委屈娘罢了,以后都没人陪娘说话。” 刘氏听小徐氏这么说,赶紧接话,“二弟妹,你可别胡说。咱们分家只是日后分开吃饭,也没分开住。娘要是想找人说话,一样能找咱们。” 徐氏听刘氏这么打马虎眼,就不乐意了。“老大媳妇这么说,倒是恨不得早点分家了。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文栎也接话:“对啊,大哥估计也是这么和爹提的。不然爹哪能想得到分家这事。” 文老爷子听文栎一遍遍的提文柏,心下开始不舒服起来。“老二,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意思?分家是我要分的,老大没和我提过。老大,你告诉他们,你有没有和我提过分家?” 文柏听老爷子叫自己名字,犹豫片刻,开口道:“我还没来得及同爹说分家的事,爹就自己提了。这事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文栎见文柏将自己撇净,开始慌了,口不择言道:“分家不是你的意思?要不是你有分家念头,爹怎会分家呢!肯定是你影响了爹,诱导爹分家的!” 文柏没有解释,反而文老爷子勃然大怒:“文栎!你适可而止!别以为你心里的算盘我不知道!” 文栎见老爷子怒气冲天的样子,失望的将头一甩,撇了撇嘴角,不再开口。 只是他对着文濯懊悔又愤恨的模样被刘氏看到,让刘氏心下一惊。 分家的谈话匆匆收场,刘氏愁容满面的跟着文柏回了房。 一回到屋里,刘氏再三确定门窗已经锁好,才对文柏开口。 “官人,今天二叔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要害我。”文柏一听刘氏提文栎,就明白了刘氏的话。 “当年县试,若不是徐氏,我又怎会被人抬出来!如今文栎又想作恶,不仅要害我,还想害濯哥儿!”文柏很恨的说。 “他还想害濯哥儿?二叔他好黑的心!”刘氏一听文柏这么说,就抹起了眼泪。 “今早徐氏把我吵起来,我去二房找他,正巧听见他和池哥儿说话。他说濯哥儿读不读书都一样,我当时还奇怪他为何突然提濯哥儿。原来他早就准备等我提了分家再咬我们一口!”文柏捏紧了拳头,恨恨的道。 刘氏接着说,“所以他今晚才三番五次的问爹是不是你提的分家。” 文柏道:“他就是故意的,只要爹承认是我提的分家,明天他就能闹得整个上巴河村都知道。” “如果真的这么传出去,一人一口吐沫都得将咱们淹死……” 文濯听着文柏和刘氏的话,云里雾里,迷迷糊糊的。反倒是文澄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文栎一家,必须提防住了。 第十二章 又请大夫 自分家后,文柏再也不用听徐氏的风凉话。他为文濯换了个学堂念书,自己也渐渐解开了多年前考试的心结,日日在书房学习,为第二年的县试做起了准备。 文柏家的每日欢声笑语不断。濯哥儿勤奋好学,相公文柏也燃起斗志,刘氏觉得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日子更舒心了,脸上笑容越来越浓。 文澄懒懒的靠在刘氏胳膊上,身旁的刘氏穿针引线,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讲话。有时候刘氏讲的兴起了,文澄便“咯咯”的笑两声,以表配合。 下午的日头大,文澄背对太阳,照的后背汗津津的,见刘氏没说话了,便偷偷闭上眼睛,准备装睡去空间探索。 文澄的意识来到空间里,对着幽静的湖水,文澄感觉凉快了不少。她伸出手,轻轻的波动着平静的湖面。 忽然,文澄觉得有些不对劲,周围好像在晃动。 她意识回转,睁眼一看,刘氏一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支撑住身体,整个人在止不住的颤抖。 文澄想要将刘氏扶起,但她年纪太小。手还没够到刘氏,自己先从榻上栽倒下去。刘氏见文澄摔倒,也顾不得心口的疼痛,下意识就要去抓文澄,一不小心,二人都倒在地上。 文澄看着侧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刘氏,感到越来越紧张。 这是第二次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和刘氏之间的血缘关系。出生之后的文澄,总是用一种旁观者的目光去审视文家人。对于文柏和刘氏,文澄对他们更多的是像朋友的感情,而非对父母的孺慕之情。 面前脸色发白的刘氏,让文澄又想起了在医院里,自己对着妈妈的背影无能为力的场景。 文澄红着双眼,咬紧下唇,她不想再次失去母亲,努力回想上辈子学过的急救方法。 她伸出湿漉漉的小手,手上还残留着刚摸过的湖水,文澄顾不得擦手,尽力一只手捏住刘氏的鼻子,另一只手打开刘氏的嘴,深吸一口气对着刘氏的嘴连吹两口。 重复了几次后,文澄精疲力尽,还好刘氏的胸膛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 文澄担惊受怕许久,伏在刘氏身前,听见刘氏的呼吸声慢慢变大,文澄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刘氏缓缓睁开眼,看着身边哭得一颤一颤的女儿,心下柔软万分。强撑着抱起文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床。 刘氏沉沉的躺在枕头上,将文澄调整好角度就闭上了眼睛。文澄坐在一边,忧心如煎,一肚子疑问。 娘亲什么时候生的重病?爹爹知道娘亲的病吗?有什么方法能帮娘亲治病? 可惜文澄还是个小孩,既没办法将这些问题问出口,也没办法解决,只能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慢慢的想办法。 这天傍晚,天还没黑,文濯一下学就冲到刘氏房里,兴冲冲的准备和文澄聊学堂发生的趣事。 文澄睁大眼睛,盯着文濯,想用眼神暗示文濯。 可惜文濯看着文澄抬头盯着自己的模样,还以为文澄很有兴趣,兴致勃勃的和文澄讲个不停,半点也没发现刘氏的异样。 天色渐晚,直到二房的饭香飘到书房,文柏才意识到刘氏没来叫他吃饭。 文柏走进房,看到的就是儿子喋喋不休,女儿手舞足蹈,一旁的娘子脸色煞白。 文柏连忙扶起刘氏,大声对着文濯道:“你这孩子,没看到你娘不舒服吗?和你妹妹说什么说的娘亲都不顾。” 文濯这才注意到刘氏的不对劲,对着面如白纸的母亲,他心虚又紧张道:“我错了,爹,娘,娘这是生病了吗?” 刘氏听见文柏的声音,在被文柏扶起时,眼睛微微睁开,声如细丝道:“官人,别怪濯哥儿。我就是,我就是太累了,躺一会便好了……” 刘氏的声音一点点变小,到后面几不可闻。 文柏见刘氏如此病重,心急如焚,将文濯拖到床边便起身向外奔,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对着文濯说:“照顾好你娘和妹妹!爹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文柏已不见踪影。 文濯见文柏这般反应,更加自责了,他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文澄见刘氏的呼吸起伏越来越小,立马察觉到不对,也顾不得文濯还在旁边,坐直了身体就要帮刘氏做人工呼吸。 可文澄试连试了五次,什么结果都没有,刘氏依然禁闭双眼,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文澄对着刘氏,感到一阵受伤。旁边的文濯看着文澄对刘氏摸来摸去,刘氏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一时间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文澄无奈的对着大哭的文濯,看文濯哭的满脸通红,忍不住伸出小手擦了擦文濯糊得满脸的眼泪。 在文澄手碰到眼泪的一瞬间,她仿佛触电一般开了窍门。 湖水! 联想到空间的神奇,文澄的意识立即钻进空间,双手捧起一捧水,一点一点的滴在刘氏干裂的嘴唇上。 随着湖水一点点被灌进刘氏口中,刘氏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文柏飞奔的冲到德济堂,看到坐堂的曹大夫如同看到救星,大手拉住曹大夫,毫不客气的将曹大夫甩到背上,便背着曹大夫快步往回走。 文柏带着曹大夫回到家里时,刘氏已经被文澄灌了不少水。 曹大夫看着躺在床上的刘氏呼吸均匀,红光满面,不由得有些生气,文柏也太小题大做了! 于是他疾声对文柏道:“令夫人看起来只是睡着了,郎君未免太过心急。” 文柏听曹大夫这般态度,心里大火,道:“曹大夫未免神医,出诊只看一眼便能下定论。” 曹大夫这才不情不愿的伸出手,为刘氏诊脉。片刻,他的眉毛皱到一起,刘氏的脉象和体质怎么这样冲突? 她的脉象气若游丝,表面上看是气血不足,亏损过度,但她的身体却像是吃过千年老参一般滋补过度。 曹大夫捏着胡子,脑子里转个不停,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文柏解释刘氏的状况。 第十三章 发财了? 目前的情况超出了曹大夫多年行医的认知范围,按理说文家的条件,不可能直接给刘氏这样进补,若是刘氏进补了,也不会照文柏说的那般虚弱。 可若是没有进补,刘氏的脸色也不会这般红润。曹大夫百思不得其解,沉默了半晌,最终决定和文柏打马虎眼。 他担心直说自己诊治不出,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口碑。便同文柏道:“令夫人这是早产留下的病根,只需多服用滋补气血的食材,好好调理便可。” 曹大夫有些心虚,他对上文柏直愣愣的目光,听见文柏道:“大夫,我娘子的身体真的没事?”文柏满脸的不信,曹大夫立即懊恼起来。 “当然没事,你若是不信老夫,下次便另请高明吧!” 文柏一脸不信,还想再问,见曹大夫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便道:“怎会不信,曹大夫说笑了。滋补的食材有哪些,还请曹大夫赐教。” 曹大夫这才满意文柏的态度,眯着眼睛道:“自然是越贵重的越好,人参灵芝皆滋阴补气。” “那常见的食材呢?”文柏问道。 “大到猪肾、狗肉,小到鲤鱼、芝麻,皆是补物。” 文澄在一边听着曹大夫侃侃而谈,觉得这个曹大夫太过拿乔。连娘亲的身体状况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还好意思对着爹爹指点。这些补物,还不如我给娘亲多喝些神奇湖水。 文澄满脸不屑的看着爹爹送曹大夫出门,暗自在心里想该怎么多带点湖水出来。 旁边的文濯小大人似的,想着曹大夫的话若有所思,背靠墙,面对着刘氏,嘴里默念什么。 文澄趁文柏出门,撇了眼文濯,见文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赶紧进空间舀了勺水,送往刘氏嘴边。 刘氏喝下湖水,精神状况好了不少,缓缓睁开眼睛,满脸温柔的对文濯道:“濯哥儿乖。” 刘氏以为是文濯在她熟睡时给她喂的水,文濯听见刘氏的声音,回过神来,呆呆的望着刘氏,有些诧异。 文澄见刘氏的表情,立觉不妙,赶紧张嘴“哇哇”大哭起来,吸引刘氏的注意。 曹大夫走后,文柏虽心里还有疑惑,不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还是矜矜业业的买了这些菜。 以至于文家大房的餐桌上三五天就换道大菜,不是狗肉,便是猪肾,鲤鱼,偶尔还做个芝麻糊。 而文澄不敢再大白天给刘氏喂水,但娘亲的身体更重要,所以每到深夜,文澄总会偷偷趴到刘氏身边,悄悄喂水。 刘氏的身体就此一点点恢复,文柏看着刘氏越来越精神的模样,在心里偷偷的感谢曹大夫,想着过节的时候让文濯提点东西过去。殊不知曹大夫出了文家院门,便在心里打算好,再也不和文家打交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氏身体逐渐恢复,小徐氏闻着文柏一家每天飘出的菜香,心里泛起嘀咕。 “娘,您注意大哥家没有,大哥家每天吃得好着呢!” 这天,小徐氏终于忍不住了,趁着文栎午睡的功夫,来到徐氏房里。 “你以为我没闻到,那狗肉味,都飘到我和老爷子这边来了。大夏天吃狗肉,也不怕燥得慌!” 徐氏一直对大房不满,一听小徐氏起了话头,马上接腔。 “娘,您说大哥大嫂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来钱的路子?我看大哥每天不怎么出门,他们家哪来的金山银山这样吃喝!”小徐氏见徐氏的态度,立马说出心里的疑问。 “老二家的,你去刘氏屋里问问,探个口风。” “娘,我去能问出个什么,大嫂嘴严着呢,真有什么好的他们肯定瞒着咱们。大哥大嫂哪会把我当一家人。” 小徐氏一想到文柏家藏了钱,心里便恨得直痒痒。找着法子在徐氏面前给文柏一家上眼药,她知道,徐氏比自己更恨大房。只要让徐氏去闹,大房肯定讨不了好。 “老大这是分了家就无法无天了,你不去我去!问不出东西就让他们拿钱出来,要是他们在分家前藏了钱,这钱还是得交到公中来,重新分!” 徐氏一听小徐氏的话,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炸起来,她越说越来气,二话不说跳脚就往大房方向走。 小徐氏见状,也紧随其后。 “刘氏!你给我说清楚!你们藏了多少钱?!” 徐氏人未道,声先到,一声大吼,将文澄吼得直哆嗦。 刘氏听见徐氏的声音,出门便看见徐氏和小徐氏二人急冲冲走过来。徐氏怒目圆睁,风情的吊稍眼瞪得极大,显得尤其恐怖。 “娘,什么藏钱?我没明白。”刘氏赶紧细声解释。 刘氏身体才恢复不久,听不得吵闹,徐氏的大嗓门吼得她心口直颤。 徐氏见刘氏轻声细语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口水四溅,大声道:“你不明白?你家天天吃香喝辣的,就分家那点银子能够用吗!你们要不是藏了钱,哪里会这般吃喝!” 刘氏一听便明白是徐氏误会了,连忙道:“娘。这个您真的错怪我们了。前些日子我身体不爽,大郎请了曹大夫,说我是气血亏空,需多吃滋补之物。” 徐氏信了几分,有些犹豫。一旁的小徐氏见刘氏面色红润,怎么也不像气血亏空之人,立马开口。 “大嫂这么说,可就是扎我们心了。大嫂要是病了,我这个做弟媳的怎么样也要来帮衬帮衬的。不过你这是几时请的大夫,我怎的都没见到?” 说着,还对着徐氏眨眨眼睛。 徐氏听小徐氏这么说,也打量起刘氏,见刘氏比分家前还圆润了不少,怎么看身体都不差,自觉被骗。 怒道:“你就算是病了,也用不着这样吃喝。我看你们这样大手大脚,不像是病了,倒像是发财了!” “就是!大嫂,不管你们是藏了钱还是发了财,咱们一家人,总得和我们说实话吧!拿病忽悠我们,这可不仁义。” 刘氏还想解释,听到动静的文柏已经从书房出来,正看到徐氏带着小徐氏咄咄逼人。 第十四章 定罪 “你们干什么?” 文柏急忙走到刘氏身边,扶住刘氏,对着徐氏和小徐氏问道。 小徐氏见文柏来了,不敢多说什么,只等徐氏接话。 徐氏冷哼一声,“我们干什么?这该问问你吧!你们究竟藏了多少钱,直接说吧,免得闹到你爹那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我们的家里的吃的用的都是爹分家的时候给的,什么藏钱,你简直莫名其妙!娘子,外面热,咱们回屋去。这种泼妇,不必理会。” 文柏懒得对徐氏解释,牵着刘氏准备回房。 徐氏见文柏这般说法,一个健步冲上去,大力抓住刘氏的手,厉声道:“老大媳妇,你来说。” 徐氏抓得用力,刘氏轻嘶一声,见徐氏问自己,忙道:“娘,我前些日子是真的病了,要不是吃补药,也好不了这么快。您要说藏钱,咱家这样的,哪里有钱财呢!” 文柏本就心里有火,见徐氏不肯罢休,刘氏被抓得面色发白,还要耐着性子和徐氏解释。 文柏忿然作色,道:“你要是不信,去将曹大夫请来一问便是。我家里不过吃点好的你们都要眼馋,这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说罢,牵着刘氏另一只手往回走,徐氏见他们要回房,用力一拉,扯得刘氏一个趔哧,差点摔倒在地。 刘氏身子本就虚,又在太阳下站了半晌,三翻四次的被徐氏拉扯,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头晕眼花起来。 文柏见此,脸红筋涨,一抬手将徐氏推开,横着抱起刘氏直往房里去了。 徐氏被文柏重推,一下没站稳,倒在地上,小徐氏见状,立马上前扶住。望着文柏抱着刘氏的背影,咬牙愤恨。 “娘,您没事吧?这对恬不知羞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搂搂抱抱,平白污了咱们的眼睛!” 小徐氏愤愤的道,只听徐氏“哎哟”一声,低头一看,徐氏挽起袖子,手肘一片青乌。 “这杀千刀的!这是想要我的命!” 徐氏恨恨的低声道,盖起袖口寻文老爷子去了。小徐氏慌了神,也连忙跑回屋里,将文栎摇醒。 “当家的,当家的!”小徐氏急匆匆的回屋,对着文栎道。 “什么事?” 文栎睡了许久,听见小徐氏的声音,一下就醒了。见小徐氏脸色紧张,对她问道。 “大哥他将娘打伤了!” 文栎一下子清醒过来,胡乱批了件衣裳便准备出门,对着小徐氏道:“大哥对娘动手?是你亲眼所见?” 小徐氏连忙点头,“中午娘带着我去大嫂那里说话,娘不过拉了一下大嫂,大哥看到就把娘推在地上了。娘的手肘都青了呢!” “我去找爹”,文栎听了个大概,丢下一句话,就往文老爷子方向走去。 文栎来到文老爷子房前时,徐氏正在哭诉。 “老爷子,文柏根本没把我当娘,他居然对我动手!你看我的手,就是被他打的啊!” 文老爷子自上次晕倒后,身体大不如前,他望着徐氏道:“都分家了,你去招惹他干嘛?” “他家里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咱们给的那点银子哪够他这么花销!我过去是问他哪来的钱,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推我。老爷你看我的手。” 徐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挽起袖口指着青乌对文老爷子道。 “老大不是这样的人。”老爷子抬手抽了口旱烟,看见文栎走进来,对着文栎道:“你也来了,去把你大哥叫过来。” 文栎正在想怎么开口,就听见文老爷子使唤自己,转身便向文柏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文栎不断思索徐氏的话。 文柏,看你这回还怎么翻身!不仅在分家前私攒钱财,还对娘动手,我定要让你万劫不复! 文栎走到文柏门外,也不敲门,推门便道:“爹叫你过去。”说罢,便径直走了。 刘氏早就料想到徐氏会闹到老爷子那里去,可出乎刘氏意料的是,居然是文栎来叫文柏,要知道文栎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哪里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见文柏起身,刘氏立马道:“官人,我不便跟着你去爹房里,待会你过去了,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要避免祸从口出。我总觉得今日有事要发生。” 文柏倒没像刘氏一样想这么些,拍了拍刘氏的手,道了句“我晓得”,便转身出门了。 老爷子屋里,徐氏已经哭完,正红着眼眶拉着文栎诉说多年来做继母的艰辛。 她见文柏来了,顿时止住话头,一双眼睛瞪圆,怒视着文柏。那眼神,仿佛一头猛兽,下一刻就要将文柏吞入腹中。 文柏根本不知自己将徐氏推伤,只以为徐氏在恶人先告状,他冷眼旁观徐氏,只当她不存在,直接问文老爷子:“爹,你叫我过来?” 文老爷子看着文柏的表情,心里气郁,“老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文柏见老爷子上来就指责自己,只当老爷子说的还是藏钱的事,心里也有些气,觉得他不信任自己。 他气鼓鼓的对着文老爷子说,“我哪有做什么,难道他们说我藏钱我便藏了吗!爹,你也觉得我是这种人?” 老爷子见文柏避重就轻,举着烟斗对着文柏道:“你还狡辩!” 文栎看了半天戏,心里只觉得文柏虚伪,他尖着嗓子对着文柏说:“大哥,不管你有没有藏钱,也不该拿娘出气。咱们读书人,最讲究孝道。” 文柏有些诧异,拿徐氏出气? “我何时拿她出气?老二,你别胡乱讲。若不是她不依不饶的,我都懒得与她讲话。”文柏满脸疑问。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那你私攒钱财这事可有?” 文栎见文柏这么问,立即想到文柏估计是不知徐氏被推受伤的事情,便马上要定文柏的不孝罪。 文柏也听出了文栎在套话,不由大怒,“我什么都没做为何要认!我既没拿徐氏出气,也未曾私攒钱财,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为何要强安在我头上!” 第十五章 阴谋 “前些时日刘氏病重,我请了曹大夫来看诊,他说刘氏是早产留下的病根,需滋补阳气,我这才炖些补物给刘氏吃。结果她和二弟妹上来咬定我在分家前藏私,还拉着刘氏纠缠。” 文柏耐着性子解释,又觉得说得不够,又继续道:“若不是刘氏早产,哪里会留下病根,也不会发生这些矛盾。总之,我没做过的事,绝对不认!” 文栎见文柏又提到刘氏早产那回事,立即转移话题。 “私攒钱财我们暂且不提,但是娘的的确确被你打伤了,这个你别想抵赖。” “我何时……” 文柏还想辩解,见文栎拽着徐氏,一把扯起徐氏的袖子,露出手肘上的伤痕。 徐氏手上的乌青稍微退了些,但仍旧红肿着,看起来好不吓人。 文柏瞟了一眼,看到了徐氏手上的伤痕。但文柏仍以为这是徐氏自己弄出来的,对着文栎不屑的道:“谁知道她这伤是哪来的。” 说着,便用力擦了擦徐氏的痛处,想将徐氏的“伤痕”擦掉。 “啊!” 徐氏疼的大叫,一巴掌打在文柏脸上。嘴里怒骂道:“杀千刀的狗杂种!你还敢动手!” 文柏这才发现徐氏的伤痕不是作假,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我何时伤了徐氏? 细细回想中午发生的一切,文柏突然记起,带走刘氏前,好像伸手推了一把…… 文柏越想越慌,顿时汗流浃背,脸上更是火辣辣,说话也结巴起来。 “我,我……” 文老爷子看到文柏心虚的模样,大失所望,皱着眉头,眼神定定的锁住文柏。 文栎见此,冷哼了一声,拉了拉徐氏的手,示意徐氏不要说话。 老爷子刚指着手,准备开口呵斥文柏,却因为气血上流,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不一会,文老爷子满脸通红。 老爷子涨红了脸,文柏担心老爷子又被气出病来,只觉得自己不孝,低头耷脑的站着。 见文柏羞愧得不能自己,老爷子觉得文柏还是有悔过之心,便有些不忍心将文柏罚得太重,抽了口闷烟道:“老大,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给你娘认错,再去你亲娘牌位前面跪一晚上。” 文柏愣住了,文老爷子极少开口提及亲娘,上一次跪牌位,还是自己放弃科举时。文池将刘氏推得早产,不过罚跪祠堂。我这次失手推了徐氏,她也并无大碍,爹便要去亲娘牌位前跪着,究竟是何意? 徐氏一听文老爷子提到文柏的亲娘,立即接腔道:“是该让他去他亲娘面前好好的跪一跪,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生出这个不孝子的。” 文柏本在思索文老爷子的用意,听徐氏贬低自己亲娘,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徐氏!你要记住自己只是个续弦!” 徐氏本只是想让文柏跪在自己面前道歉,好出一口恶气罢了。结果文柏不仅没有认错,居然还敢叫自己续弦! “老爷,我也是你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你的好儿子竟开口闭口叫我续弦。他是不仅想要我的命,还想挖我的心!”徐氏扑到文老爷子面前,指着文柏的鼻子叫骂起来。 文老爷子被徐氏吵得头疼,他知道若不是徐氏贸然提到文柏亲娘,文柏不会这样口不择言。 这个事,说来说去双方都有错。文老爷子想了想,便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他对着文柏道:“老大,你去祠堂跪着。” 接着,又对着徐氏道:“分家便是分财了,无论他们屋里过得如何,都不关咱们的事。以后你不要再去大房屋里找麻烦。” 老爷子只当文栎关心徐氏,是来找文柏讨说法的,便没有交代文栎什么。他挥了挥手,让三人出去了。 徐氏走出门,因为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愤恨着诅咒文柏。 一旁的文栎心里郁气更甚,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文柏!他凭什么自己过得这么好! 文栎见徐氏气的七窍生烟,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徐氏来到偏房。 “娘,爹也太偏心了!”文柏装作愤愤的模样,对着徐氏道。 徐氏叹了口气,“儿啊,你爹发话了,咱们说不得什么。再说下去,你爹就要对咱们发火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文栎咬紧牙关。 “你说怎么办?除了你爹,还有谁能治他!他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徐氏没有主意,下意识问道。 “娘,要不这样……”文栎小声的和徐氏讲了自己的计划。 徐氏听了,有些惧怕,“你爹肯定不同意,这法子不成!” 文栎不以为然道:“咱们想法子不让爹知道就行了!这个简单,我和小徐氏打个招呼。” 徐氏还想拒绝,“要不还是算了,你爹没人照料也不成啊” 文栎急了,他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突然加大音量,对徐氏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娘,就这么一个机会!” 他见徐氏被吼得一愣,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妥,又小声道:“只要您按我说的做,我们就能将文柏踩在脚底,让他永远翻不了身。娘,难道你还想吃文柏的亏吗?” 徐氏被文栎讲得有些心动,若真按文栎所说,一辈子压住文柏,那再也没有人会拿续弦说事了! 反复犹豫间,徐氏半推半就的答应了文栎,二人便心怀鬼胎的各自回房了。 刘氏在屋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文柏回来,担心文柏又惹怒老爷子,惹出什么麻烦,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床上翻来覆去。 文澄躺在榻上,看到刘氏辗转反侧的模样,反觉自己爹娘感情深厚,”噗嗤“一笑,惹得刘氏错愕。 刘氏歪着头看着文澄,见文澄笑的口水滴出来,心里的忧愁似乎减轻不少,便摇着头给文澄擦口水。 文濯下学一回家,刘氏便让他去文老爷子屋里问文柏的情况,得知文柏是被罚跪了,反而安下心来。 她差文濯给文柏送了些米糕,自己带着文澄和文濯吃了几个馒头,便哄着两个孩子睡了。 第十六章 告官 第二天,徐氏就按昨日商量好的,一早就来到文老爷子房里,拉着老爷子唠家常。文栎也带着小徐氏和文池早早的过来碰头。 “爷,池哥儿来给您请安了。”文池看见文老爷子,便故作乖巧的问安。 “池哥儿乖,今日怎的没去学堂?”老爷子笑着摸文池的后脑勺,拉着文池到他身边坐下。 “昨夜我突然想吃外祖母做的绿豆糕,娘亲说外祖母常念叨我没去看她,我今日便想去看望外祖母,所以特地来给爷说一声。” 文池按昨夜文栎教的话,一字不落的讲给文老爷子听。 老爷子听文池这么说,自然觉得文池孝顺,便笑着拍拍文池的手,示意他们只管去,多带些东西,只要和学堂请好假,哪怕住上几日也无妨。 文栎见老爷子答应的这么快,马上对徐氏道:“娘,您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池哥儿他外祖父好久没见着您了,肯定也想念得紧。” 老爷子还没发话,小徐氏也接话道:“是啊,娘,一起去吧。” 徐氏装作为难,看着文老爷子,“我怎么能去,我去了你爹哪有人照料!你们到了帮我给我哥哥嫂嫂问个好就行了。” 文老爷子本不想要徐氏去徐家,担心她又生是非。可是听徐氏满心为自己考虑的模样,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犹豫间,文池摇着文老爷子的手撒娇起来,“爷,我想奶陪我一起嘛!你就让奶陪我一起嘛!” 文池胡搅蛮缠,老爷子没辙,只好同意了徐氏和文栎一家一起回徐家省亲。 文栎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与文老爷子告辞,走出院门,坐上租赁的马车,出了上巴河村。 马车走得挺慢,文栎脸上已经沉下脸来。文池却有些搞不清状况,坐在马车里琢磨手上的小玩意,哧哧的笑个不停。 文栎本就有些心烦意乱,他也没做过这种事情,自然有些紧张。但为了在徐氏面前撑住,只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文池的吵闹自然是撞到文栎的雷点上。他一把抢过文池的小玩意,从车窗外丢出,对着文池吼道:“跟个傻子似的笑,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你也爱看!” 文池被吼得身子一僵,吓得缩到小徐氏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文栎见文池哭了,心里更加烦闷,扯着文池的领子道:“再哭你也给我下去”。 文池被文栎吼怕了,他怕自己真的被文栎丢下马车,竟将眼泪逼回了眼眶,呆呆的坐在小徐氏怀里,一声不吭。 文栎吼了一通,心情舒畅了不少,拉着徐氏道:“待会到了衙门,娘就只管抹眼泪,我来击鼓喊冤。” 接着又看着小徐氏道:“你就别下车了,看好池哥儿,别让他再闹。千万不能引人注意。” 确定了一遍今天的行程,文栎感觉安心不少,催促着车夫加快速度,便靠在一旁假寐。 中午时分,马车来到县衙附近,一声长“吁”,马车停下,文栎带着徐氏下了车。 这条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徐氏不顾他人眼光,跪在地上就开始哭喊,嘴里大叫“不孝子、命苦”等词。文栎则拿起鼓锤,击起鸣冤鼓来。 “咚、咚、咚”的鼓声响了没几下,就出来了一个差役。 他大喝一声:“何人击鼓?有何冤情?” 徐氏跪在地上大声道:“民妇有冤,我要告继子不孝!” 不孝在古代是一种独立的罪名,包括诅咒、别籍异财、供养有缺、父母丧身嫁娶、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这些情况,都属于不孝,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差役一听徐氏告自己儿子不孝,赶紧跑进衙门通报。不一会,何县令就让徐氏和文栎二人进来。 “堂下何人?”何县令望着一站一跪的二人,严声问道。 文栎抬头,看县令端着脸,上了年纪,满面严肃的模样,心里大呼妙哉。 他作揖答道:“学生乃蕲水镇上巴河村人,是崇和元年的童生,姓文名栎。今日来县衙是代我娘亲徐氏,告我大哥文柏不孝。” 何县令见文栎母子状告不孝,原本态度不好,可一听文栎自称童生,便觉得都是读书人,对文栎态度缓和不少。 “你大哥所犯何事?仔细道来。” “我大哥是我继兄,他私置钱财,被我娘亲发现后,不仅不认还出手伤人,将我娘推伤。我娘亲善隐忍,只找了我爹哭诉,可我大哥不仅不认错,还出言讽刺我娘是续弦。我不忍我娘受委屈,才带着她来找先生讨个公道。” 文栎一番说辞,令何县令勃然大怒,他是个颇为古板之人,最重孝悌,对不孝之人印象极差。 只见何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呵道:“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大不孝之人!来人,将上巴河村文柏压来!” 文栎见何县令只听自己一面之词就对文柏深恶痛绝,便继续对何县令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大哥颇受爹爹看重,学生担心若是我爹知道此事会阻挠,烦请各位差爷勿对我爹动手,切莫伤了我爹。” 何县令听文栎这么说,自然以为文栎在家受尽委屈,他抬眼问道:“这么说,你是背着你爹来的?” “是,学生不孝,不敢让爹知道此事,但又不忍我娘亲受苦,故强拉我娘来县衙鸣冤。先生要罚,便罚学生吧!” 文栎以为何县令有所怪罪,带着哭腔的说着,撩起儒衫便要跪下。 何县令本就重孝道,自然被文栎的一片孝心打动,他抬手拦住文栎的动作,对文栎道:“本官并未怪罪于你,你也是爱母心切,不必自责。” 徐氏在地上跪着,一言不发,何县令心有不忍,便又对文栎道:“这样,你娘也累了,你先带着你娘去歇息,明日将那文柏带到衙门,本官再传你们上堂来对峙。” 文栎带着徐氏谢过县令,走出衙门,文栎便得意的忘乎所以。 上了马车,更是满面春风,拉起小徐氏的手,吹嘘着自己,一改往日沉默的做派。 小徐氏反倒有些不适应文栎的亲昵,她扭捏了几下,还没习惯文栎这亲密的模样,文栎却又回复往日的冷漠。 文栎令车夫驾车到客栈,一家人便在客栈歇下来了。 第十七章 衙门来人 文柏在祠堂罚跪了一晚上,上午休息了一会,下午便懒得去书房,拉着刘氏,抱着文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文澄懒洋洋的靠在刘氏身旁,听刘氏和文柏唠家常。 一会说文濯在学堂表现好,先生夸奖他,一会又说二房一家子和徐氏回娘家探亲了。 文池觉得有些无聊,便翻了个身,趴在文柏身上。 突然一阵心悸,文澄感觉心慌,突如其来的紧张,似乎有大事发生。 她赶紧将意识钻进空间,把空间里的玉佩握住,却没有任何异常。 文澄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正好文柏望过来,看到文澄皱着眉毛眨眼,觉得实在可爱,抱起文澄,用力在她的小脸上嘬一口,亲的文澄咯咯直笑。 文澄一家享受天伦之乐时,上巴河村却吵闹了起来。 原来是县衙的差役到村口了。 他们穿着官服,腰间别着刀,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起来好不吓人。 “官兵来抓人拉!” “快逃啊!” 适时土匪横行,上巴河村的村民都以为官差是来搜土匪的。吓得他们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往家里跑。 在村民心里,官兵搜查和抄家的结果差不多,都是连抢带拿的,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上巴河村的村长听说官差来了,也担惊受怕。 齐村长读过两年书,他知道村子若真的和土匪扯上联系,那可讨不到好。他整理一番,打起精神,走出门面对官差。 “二位差爷,我乃上巴河村村长齐某人。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贵干?”村长装模作样的开口。 “哦?没事便不能前来?”一名姓胡的差役,斜着眼睛对村长问道。 “不敢不敢,差爷想何时来都可以。二位是想了解什么?齐某人一定知无不言。”村长见官差什么都不问,更是胆战心惊。 “不知你们这里民风如何?”另一名姓李的差役问道。 “我们上巴河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村长见差役只问民风,心里的慌张缓解了一些。 “果真如此?”胡差役继续问。 “那是自然,我们村都是老实村民。”村长讪笑着回答。 “老实村民,我看未必!你们村里可有不孝之人?”李差役冷哼一声。 “我们村里都是谦良孝悌之辈,绝无不孝之人。”齐村长摇着手,笑着回答。 “大胆!竟敢知情不报!”李差役忽然怒遏道。 “小的惶恐,不知差爷所谓何事?某任村长多年,从未听说村里有不孝之人。差爷明察!” 村长见差役突然发怒,战战兢兢地的回话,若不是周围还有村民站在看,他就给差役跪下了。 “你可知文家在何处?我们要去文家。”胡差役扶了一把村长,对村长问道。 “文家?差爷,此事不必惊动文家。有什么事问某便可。” 因文家是耕读之家,又出过举人,齐村长心里一直将文老爷子作为竞争对手,他担心自己的村长之位被文老爷子夺走。所以见差役要去文家,便以为差役要找文老爷说事,连忙阻止。 “呵,好一个不惊动文家!大胆刁民!”李差役见村长竟阻拦,又怒喝一声。 “难道村长想代文柏受过?”胡差役见李差役准备动手,赶紧伸手拦下。 “不敢不敢,是某多想了,差爷莫怪。小的这就带差爷过去。” 齐村长一听差役是要去文家拿人,便换了一副脸色,带着两位差役来到文家门前。 白日里文家的大门未上锁,文柏一家还在院里歇息。一转头,便看见齐村长似笑非笑的带着两位官差向着文家的方向过来。 文柏赶紧起身,让刘氏抱着文澄回房,自己前去相迎。 胡差役看到门前的“文宅”,见文柏和文栎有三分相像,开口问道:“你可是文柏?” “草民文柏,见过二位差爷。”文柏答道。 “胡哥,不用多说,我们直接把他压回去交给大人。” 李差役见胡差役还想开口,直接将文柏双手一拉,踩在脚下,拿出绳子绑住文柏。 文柏本就是读书人,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和每天到处拿人的差役根本没法比,文柏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李差役捆得结结实实。 “你们是什么人?怎的一言不合就要绑人!”文柏被绑,急的大喊。 “你犯了法,我们自然是来抓你的。不孝的东西,老实点。” 屋里的刘氏听见文柏的叫喊声,从门缝里看到官差准备直接将文柏带走,便抱着文澄要出门去拦。文澄见刘氏这般冲动,赶紧嚎哭起来。 刘氏这才注意到怀里的文澄,不敢再轻举妄动。思虑片刻,就抱着文澄偷偷跑到文老爷子屋里。 “爹,爹!官差来了!”刘氏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进了文老爷子房里。 “什么官差?”老爷子在榻上假寐,听见刘氏提到官差,忽的睁大眼睛。 “村长带来的官差,要将大郎抓走!爹,只有您能拦着了!”刘氏带着哭腔跪在老爷子面前,语无伦次的求老爷子出门。 老爷子急急忙忙的起身,完全不记得昨天还在和文柏生气。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院子。 院里,文柏还在挣扎,两个差役拉着文柏要走。 刘氏跟在文老爷子身后,见文柏的衣服都被扯破,一旁的村长也不阻拦,刘氏急的满眼通红,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老爷子也顾不得刘氏的咧叱,急着对差役道:“差爷,不知我儿所犯何事?” “文老爷,你家夫人告你儿子不孝呢。”齐村长见文老爷子出面,出言解释道。 “不孝?我儿何时不孝?差爷,这些都是误会。”老爷子一听徐氏告文柏不孝,立即为文柏辩解。不孝可是大罪,若真让官差将文柏抓走,文柏有没有命回来还不一定。 刘氏听见村长说徐氏告了文柏,顿时双脚无力,抱着文澄“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文澄被摔得生疼,不自觉的哭出声来。文柏见此,放弃了挣扎,他知道自己此行一去还不知能不能回来。但这样纠缠下去,让刘氏看见自己挨打,肯定会让刘氏更加难受。 文柏张了张嘴,对着差役道:“二位,不用劳烦你们了,我自己走。” 说罢,又望着老爷子和徐氏:“爹,娘子,我行得正坐得端,去了衙门也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我,照顾好濯哥儿和澄姐儿,我去去就回。” 文老爷子还想劝,但文柏只留给他一个诀别的背影。 齐村长见文柏跟着差役走了,也和老爷子告别。忽然,老爷子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第十八章 中风 齐村长本不想管这事,可没办法老爷子倒在他面前,他只好叫上两个村民一起将文老爷子架着送回房,再差个村民去镇上请大夫。 村民走得慢,一来一回的,将曹大夫请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文澄已被刘氏抱到大房里睡下了,刘氏则和村民们一起守在文老爷子床前,等待曹大夫的来到。 曹大夫也来了文家好几回,他轻车熟路的走到文老爷子床前,拉出文老爷子的手腕,给他把脉。 片刻后,曹大夫才注意到,围在文老爷子身边的,不是文家的两位郎君,而是上巴河村的村民们,文家只有一个大儿媳妇刘氏哭丧着脸站在一旁。 “曹大夫,文老爷怎么还没醒,这都两个时辰了吧。”一个村民见曹大夫一直沉默不说话,好心的问道。 “文老爷前些日子就气急攻心昏倒过一次,一直形神失养,未彻底调理好。这次我看他脉象弦滑,恐怕……” 曹大夫回答到一半,突然用手撑开文老爷子的眼皮,又打开他的嘴巴,见文老爷子面红目赤,舌苔白腻,他接着道:“恐怕文老爷是中风了,我给他扎几针。” 说着,曹大夫掏出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老爷子穴位上。 “不知文老爷今日是否动了心火?或是情绪紧张?”曹大夫收了针,转头对刘氏问道。 刘氏本因文柏走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又听曹大夫毫不掩饰的说老爷子中风,更是担忧。 见曹大夫与自己说话,刘氏呆呆的望着曹大夫半晌,才答道:“今日家中事出突然,爹是忽然情绪失控昏倒的。大夫,中风能治吗?我听别人说,中风不容易好的。” “一般来说,中风确实不易康复。”曹大夫摸着胡子摇头道。 刘氏木讷的望着曹大夫,似乎听不懂曹大夫的言外之意,只是对着曹大夫点点头,便暗自退后。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我明天再来给文老爷扎几针,具体情况还需待老爷子醒来再说。坤子,你将药材交与文大夫人。” 曹大夫说罢,便令坤子提着药箱跟上,自己大摇大摆的走出文家了。 坤子本就觉得文家男人只有文老爷子一个在家甚是奇怪,再看刘氏失神的模样,他哪里猜不出来文家出了事。 坤子将药材交给刘氏,悄悄的对刘氏问道:“夫人,文叔出啥事了吗?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我只是想帮一份忙。” 刘氏怅然若失,呆愣着从坤子手中接过药材,听见坤子关怀的声音,看着坤子和文濯差不多高的个头,一股心酸突然从胸间喷涌而出。 “坤子,你文柏叔被官府的人捉走了,他有可能回不来了……”刘氏对着坤子哭诉,还未说完,就听见曹大夫的声音响起。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想留在他们家扫茅厕吗?哼,你若是不想跟我回去,留在文家便是。以后,也莫要说你是德济堂的伙计了!” “师傅,我在教文大夫人这药材怎么熬呢,马上就来!”坤子赶紧回答。 接着又飞快的对刘氏道:“夫人,这些药材送汤煎服,一日两次便可。您别太担心,我会寻机会去看文叔的。” 说完,坤子飞也似的冲出门去,隐约还能听见曹大夫骂骂咧咧的声音。 刘氏送走村长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给老爷子熬了药,好不容易躺上床,心烦意乱的她还没睡一会,便听见公鸡打鸣了。 刘氏起了床,第一件事就去二房屋里敲门,敲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应声,她便知道二房是整夜未归。 因为老爷子病着还没醒,还有文澄要照顾,刘氏并不能出门,只好又忍着惫累去给老爷子熬药。 文栎一家,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精神正好,刚吃完早饭,衙门的人便来通报了。 听说文柏昨天下午就被带到县衙了,文栎高兴得像什么似的,牵着徐氏便要往衙门冲。 到了县衙,文柏已经站在大堂里了。他一夜未合眼,虽然昨天答应了老爷子和刘氏会保重自己,但实际上文柏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命回去。 他低着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 只见文栎道貌岸然的冲着自己问安,心里既悲凉又愤怒。曾经他还以为自己和文栎之间是有兄弟情谊的,可一次又一次的设计,让文柏寒了心。 文柏怒目而视,抬口便道:“好弟弟,你们真是好手段!如此颠倒是非黑白,这便是续弦的本事吗?还有什么罪,一并给我安上吧!” “大胆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你可知罪?”文柏话音未落,何县令便拿起惊堂木重拍一声。 “草民文柏,见过县太爷。草民愚钝,不知自己何罪之有。”文柏一边跪下行礼,一边答话。 “巧言令色!你私置银钱,刻薄继母,恶意伤人,还不认罪?”何县令半眯着双眼,一字一顿的说着对文柏的宣判。 “大人,草民冤枉!些罪名都是文栎和徐氏虚构的,草民从未置私产,也未想过对继母行凶。望大人明鉴!”文柏见何县令查都不查便要给他安上罪名,赶紧否认。 但文柏的否认并没有什么效果,何县令已将他对徐氏的态度看在眼里。 “左一个徐氏,右一个续弦。这还不是刻薄继母?在本官面前你都这般放肆,可想而知你在家里又是何种嚣张!”何县令怒气冲冲道。 “大人,草民只是一时气急,才口不择言……” 文柏想要解释,可何大人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不必多说。子女对父母,只有忍受之理,断无防范之说。押下去,杖五十,徒一年。” 何县令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文柏的刑罚。在他心里只觉得文柏不孝不悌,下意识便相信了他心目中孝悌谦卑的文栎所说的一切。 文柏听到审判,怅然痛哭起来。 衙门里的人都冷漠的望着文柏,好像跪在地上哭泣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一具罪大恶极的尸体一般。 第十九章 求情 文柏被判了罪,文栎这才心满意足,当天下午就带着一家子从客栈打道回府,回上巴河村了。 文濯昨日下学回来便知道了家里的事情,便托了村里人去先生那里请假,之后不仅自己煮了粥,还带着文澄早早歇息。今天更是主动让刘氏补觉,自己守在文老爷子身旁。 文栎一行人到文家时,老爷子还未清醒。刘氏睡得浅,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一下就醒了。 她往窗户外一瞧,看的有人回来,以为是文柏。急的鞋都没穿,抱起文澄就往外跑。 走到近处,才发现回来的只有文栎,徐氏,小徐氏和文池,并没有文柏的影子。 刘氏迟疑的对着徐氏和文栎问道:“娘,小叔,大郎呢……大郎怎么没有和您们一起回来?” 徐氏看到刘氏散乱着头发,打着赤脚的模样,略微有些不忍,没有接话。倒是小徐氏在一旁道:“大嫂,您这话问的不对。大哥犯了罪,要受罚的,自然不会和我们一起回来。” 刘氏听见小徐氏的话,希望之火又被扑灭,悲戚万分。 “娘,小叔,弟妹。大郎他从未有过坏心眼,他就是说话直,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你们高抬贵手。都是一家人,不要赶尽杀绝!” 刘氏红着眼睛站在他们一群人面前,血泪盈襟。 文栎却仿若未闻,只是抱起文池,对着徐氏和小徐氏道:“池哥儿累了一天了,先回房歇息把。” 接着才转过头对刘氏道:“大嫂,大哥的事情,是县老爷判的,怪不得我们。你若是要怪,就去怪县老爷吧,我们在衙门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刘氏听了文栎的话,只觉得文栎冷漠至极。 “文栎!你!” 刘氏一声尖叫,不顾怀里抱着的文澄,猛地往往文栎方向冲过去。 文栎只是轻轻侧身,刘氏便摔倒在地,她悲哀的伏在地上,呜咽的哭起来。 文老爷子房里的文栎听到母亲的尖叫,赶紧往外冲。 他来到院子里时,文栎一行人已经走了,刘氏仍赤着脚,满身是灰,伏在地上啜泣。 “娘,您怎么连鞋都没穿,怎么了?” 文柏小心的拍拍刘氏身上的灰尘,抱起文澄,将刘氏扶到塌边坐下。 直到文柏将刘氏的鞋子拿过来给她穿上,刘氏才从情绪中走出。她哽咽着说:“濯哥儿,娘没用。你二叔他们回了,他们不肯放过你爹。儿啊,娘该怎么办!” 文濯看到刘氏六神无主的模样,心里也焦急,但他不敢在刘氏面前露怯,只能强撑着道:“娘,我们去和爷说,今天上午爷的指头动了,我觉得爷肯定醒了。” “和你爷说?” 文濯提到文老爷子,刘氏仿佛一下子抓到了主心骨。“濯哥儿,你二叔他们还不知道爷病了,你去和他们说,让他们来看爷。” 文澄在一边默默的听着,心里对文栎一家恨之入骨。 文澄虽然是现代的思想,但刘氏的表现和老爷子的中风已经让她明白,文柏的处境有多艰难。虽然现在文澄还做不了什么,但她已经将文栎对自己家里做的一切记在心里。 文栎,你最好保佑父亲没事。若这次父亲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文澄在心里暗自发誓,刘氏已经抱着文澄来到老爷子房里哭起来。 “爹,您快醒醒,救救大郎吧!” “爹,小叔和娘要逼死大郎!” 刘氏一遍遍的对着文老爷子哭诉。不一会,文栎和徐氏也跟着文濯急急忙忙的跑到老爷子屋里。 “老爷子,你这是怎么了?” 徐氏飞快的冲到文老爷子身边,文栎也挤开一旁的刘氏,走过来问道:“爹,您怎么了?” 文老爷子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他年纪大了,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动也动不了。 他使了半天劲,才吃力的半睁开眼,对着徐氏的方向勾了勾指头。 徐氏侧着脑袋俯身靠近老爷子,听到老爷子慢吞吞的说。 “我知道这不是你……你劝劝老二,别让他一错再错……” 老爷子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徐氏低着头,听到老爷子的话,心虚的不敢与他对视。 文栎见文老爷子只对徐氏说话,看都不看自己,对徐氏问道:“娘,爹说什么?” 徐氏看看文老爷子,再看看文柏,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踌躇的回答道:“老二,你爹他,他让我劝劝你。” “娘!” 文栎见徐氏的模样,哪里不知道徐氏这是心软了。他大呼一声,直接打断了徐氏的话。 倒是刘氏在一边见徐氏态度有所松动,直接拉着文濯文澄,和自己一起跪在地上,对着徐氏大哭。 “娘,求求您,救救大郎吧!都是一家人,您去和县太爷说一声不告了,大郎就没事了。” “奶,求求您了!” 刘氏带着两个孩子止不住的对着徐氏磕头,“咚、咚”的磕头声砸在地上,伴着刘氏和文濯的求饶声,听起来好不凄惨。 文老爷子说不出话,口齿含糊,也紧盯着徐氏。徐氏觉得心里发毛,松口道:“你们起来吧,我想想法子。” 刘氏这才拉着两个孩子起来,但仍然不停的对徐氏和文栎道谢,仿佛他们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文澄见他们这样,心里难受的很,只能钻到空间里逃避。 没多久,文老爷子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文栎赶紧拉着徐氏到一旁,他气急败坏的对徐氏道:“娘,您怎么能答应他们呢!” “老二,毕竟是一家人,真把文柏弄死了也说不过去。给他个教训就成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徐氏咬着牙道。 “娘!官是您去报的,鼓是我去敲的。您现在去和县老爷说不告了,拿县老爷能饶得了咱们吗?”文栎深怕惹火烧身,直接对徐氏阐明利害关系。 徐氏听了文栎的话,也觉得不妥,但又不便改口,没辙的对文栎道:“哎哟,那你说咋办嘛!我话都说出口了。” “要我说,就什么也不做。”文栎冷哼一声。 徐氏有些急了,只好对文栎说好话。“那怎么行,儿啊,娘知道你法子多,你肯定能想出法子。” “明日我去衙门一趟看看吧。” 文栎被徐氏纠缠的有些烦了,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第二十章 一百杖 文栎被徐氏气的不行,只觉得徐氏拖了自己后腿。 他气鼓鼓的回了房,自己喝闷茶。小徐氏见了,忙上去问道:“当家的怎的气成这样,是不是文濯那小子骗人?” 文栎正愁气没地方撒,一听小徐氏的蠢话,劈头盖脸的骂道:“蠢妇!那小子敢拿爹的事情骗人吗!是娘,娘觉得把文柏告了心里有愧,要去找县老爷改口呢。” 小徐氏听了,也不管文栎骂她,生怕就这么放过了文柏,赶紧道:“娘糊涂啊!改口不改口,文柏都恨上咱们了。要是把他就这么放出来,以后指不定怎么对付咱们。” 文栎本还想骂,听了小徐氏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 确实,文柏是被自己抓进衙门的,就算现在改口将他放出来,他心里也一样恨,还不如就这么让他死在衙门里,免得以后处处要防着他。 文栎心里有了主意,但还是下意识捏着茶碗,对小徐氏道:“那你说,怎么才在爹面前卖个好,又能不让文柏出来?” “当家的,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小徐氏听文栎这么问,笑着对文栎道。 “无知妇人,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文栎毫不在意小徐氏脸上的笑,冷哼一声,转过身子便不再说话。 这天晚上,文栎熬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就租了马车来到县里。 何县令是住在衙门后院的,离点卯还差半个时辰,他正在整理衣裳,门房忽然进来通报,说文栎来了,何县令便大手一挥,让文栎直接进了大堂。 文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走进大堂,见了何县令,行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何县令坐在上首,直言:“不必多礼。这么早到衙门来,所谓何事?” “学生,学生不孝!”文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何县令道。 “起来说话。”何县令说着,便虚扶一把文栎。 他仔细一看,只见文栎眼圈乌黑,衣裳凌乱,与昨日的清爽形象大相庭径。 便皱了眉头,问道:“哦?你也不孝?仔细道来。” 文栎站起身道:“学生不该状告兄长,害的父亲中风。学生想向先生请罚,求先生饶过兄长。” “大胆!公堂断案,岂有反复之理!” 何县令听了文栎的话,气的将手边的茶碗摔在地,怒喝一声。 “学生知道不该因家事扰乱公堂断案,兄长已经判刑,不可更改,所以学生愿替兄长受罚。” 文栎以退为进,只想博得何县令同情。说完话,便垂首站在一边。 何县令原本生气得很,觉得文栎将报官一事当做儿戏,听了文栎的话,反倒平静下来。他细细思索,觉得文栎事出有因,便对文栎道。 “是你父亲责怪你了?” “先生,我父亲没有责怪我。是学生的错,害的大哥无法尽孝,学生愿替兄长受过,还请先生成全。”文栎仍大义凌然的答道。 何县令摸了摸胡子,想当然觉得文栎孝心可嘉,居然为了自己糊涂父亲的想法,便要替他大哥受刑。便温和的对文栎道:“本官做县令多年,判案无数,断然不会让别人代替受刑。你大哥犯罪,自然是他来受罚。” 文栎见何县令上钩,连忙道,“可是学生不忍父亲思念,还望先生能免去大哥的流放。” “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便免去他的流放。但是他流放可免,杖刑却不能不受。否则人人都如他一般目无尊长,那便是本官的失职了。”何县令摸着胡子,点头对文栎道。 “学生谢过先生!先生说的有理,学生愿为兄长再分担五十杖。”文栎说着,又对何县令作揖。 何县令刚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本官已经说过了,他犯的错,不用你替他受刑。” “学生记得先生原本判的是杖五十,徒一年。可先生将兄长的流放免了,但先生是官,不能出尔反尔。学生自私,想将流放的一年以杖五十替。所以是兄长杖五十,学生自请杖五十。” 何县令听了文栎的话,对文栎更加欣赏。他原本觉得文栎是个不受父亲喜爱的童生,对他有呵护心理。刚刚见文栎为自己考虑,更觉得文栎为人正直,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本官说过的话不会改。你无罪,便不得受罚。这五十杖,加在你大哥身上。” 不等文栎拒绝,何县令便起身上衙了。 文栎本也没打算拒绝,听了何县令的话,在心里暗暗自得,嘴角升起一抹邪邪的笑。 哼,五十杖还可能活,一百杖,我看你怎么受得了。文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阴暗牢房里的文柏对县衙后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绝望的靠在墙上,沾染了牢房的味道,身上臭不可闻。 “别装死,起来了。” 文柏还在想流放该怎么与刘氏和家里的孩子交代,李差役已经打开了他的牢门,将他从牢房喊了出来。 隔壁的犯人见了,以为文柏是要被放出去,连忙问道:“差爷,什么时候轮到我出去啊?这小子昨天进来,今天就放了,好运气啊。” “你想出去啊?那你也受个一百杖就行了。” 隔壁的犯人听了连忙摆手道:“一百杖,不死也是重伤。我还是在这多呆些日子吧,这里吃好喝好,倒也不赖。” 文柏一门心思担心的是流放的日子,原本五十杖他觉得扛扛还能过去,一百杖再加流放,谁能受得了。 文柏急了,他赶紧开口道:“怎的是一百杖,不是五十杖吗?” 李差役头也不回,“原本是五十杖加流放,县老爷心善给你改作一百杖,免了流放。” “既然免了流放,为何还要加杖刑!”文柏反抗的问道。 “给你就受着!”李差役回过头,恶狠狠地呙了文柏一眼,将文柏带到行刑的地方。 文柏被粗鲁的绑在凳子上,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的站在两旁。衙门本就是上行下效的地方,文柏惹得县令不喜,衙役自会看县令眼色,行刑时格外用力。 “一、二、五”衙役每打一下都会数个数,伴着“啪、啪”的棍子声,显得格外有节奏。 不到三十杖,文柏已经脸色发白,满头大汗。五十杖时,文柏下半身血肉模糊,他已经无力哀嚎,只能咬紧牙关硬撑。 文澄躺在屋里睡觉,突然叫了一句“爹”,惊醒了身边的刘氏,刘氏抱着文澄,想到生死未卜的文柏,悲从中来,抱着文澄失声痛哭。 第二十一章 送回文家 坤子那天随曹大夫一起去文家出诊,从刘氏那听说了文柏的事情之后,心里便一直放不下,想着第二天就去衙门看望文柏。 无奈坤子只是个孩子,从镇上去县里需要银钱,探监也是需要给差役送礼,坤子将所有的积蓄翻出来,也凑不足二两银钱。 这下可难倒了坤子,他愁眉苦脸的在心里盘算了一天,既想不出攒钱的法子,也想不到去县里的理由。 不用问,曹大夫肯定是不准自己一个人跑到县里去的。 这天上午,坤子怅然的坐在德济堂门口,耷拉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惹得曹大夫心里不爽。 曹大夫随手抄起一个账本,甩到坤子脑袋上,叱道:“哭丧个脸是给谁看?又没死人,我们这是药房,不是棺材铺!” 坤子被曹大夫打得一懵,也不敢还口,低着头就往后院走。 曹大夫反而觉得更来气了,又教训道:“养你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每天只知道吃白食,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哎哟,去把河口田家的药材配了!” 他骂骂咧咧的说完,又拿起一本账本算起账来。坤子在后院分拣药材,不一会,河口田家的大郎来了。 “大夫,我是田家大郎,不知我兄弟的药材可有人过来拿?若是没拿,我这就带回去。” 曹大夫对田大郎打了个招呼,见坤子还未拿药过来,便和田大郎闲聊起来。 “田郎君请坐,稍等一会。郎君这是刚才外面回来?” “哈哈,曹大夫好眼力!我刚才县里回来,这不,买了几坛子好酒回去喝呢。” “县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稀奇事?” “稀奇事我没听说,不过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倒是在县衙门口碰见了个人,打得跟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据说好像是我们蕲水镇上的。” 坤子拿着药材过来,正好听到田大郎在说文柏,连招呼都未打,便插话道。 “不知郎君可知那人是犯了什么罪?” 田大郎接过药材,顺口答道:“好像是不孝,被自己后母和兄弟告的。县太爷罚了一百杖呢!” 田大郎还想继续感叹,坤子却心急如焚,他已经确定这个人就是文柏了。不等田大郎说完,也来不及告辞,撒腿便向外冲去。 曹大夫对坤子此举极其不满,但田大郎还未走,他不好开口训斥,只好随坤子去了。 坤子向上巴河村的方向跑去,大汗淋漓。 坤子边跑边回想田大郎的话,文柏叔被打得那么重,肯定动不了,若自己从镇上跑到上巴河村后,叫上文濯家里人再去县里,怕是来不及。 于是他一个急刹,转头回到德济堂。 曹大夫不知是出诊了还是干嘛,不在堂里,坤子闭了闭眼,囫囵从曹大夫钱匣子里摸出几两银子,小心的藏在内兜里,拿了几味止血药和金疮药包进包裹,便又出门了。 坤子租好车来到县衙门口时,文柏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地上印着的血迹隐隐有些发黑,称得文柏脸色煞白。 坤子连忙下车,和车夫一起将文柏小心的扶上马车。因坤子偷拿了曹大夫的钱,也不敢在镇上停留,快马加鞭就回了上巴河村。 文栎兴冲冲的回文家,屁股还没坐热,坤子就到了。 “文婶,文濯!你们快出来!” 刘氏和文澄都在里间忙碌,只有文澄坐在门口,听到了坤子的声音,赶紧对着刘氏喊:“娘!坤,来!” 文澄刚能开口,说话还有些发音不清,刘氏听不懂文澄的话,只以为她在牙牙学语,倒是文濯和文澄聊天聊得多,看了一眼文澄的表情,就明天了她的意思,拉着刘氏就往外赶。 刘氏和文濯到门口时,文柏已被坤子和车夫合力抬下来了。文柏是趴着的,背上盖着块白布,布上渗出大片大片的血印子,看起来好不吓人。 刘氏捂着心口,扑倒文柏身边,颤抖的伸出手,掀起文柏的布。 文柏满身恶臭,裤子和肉已经粘连在了一起,腿也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周身弥漫着血腥味和疮药味。 文濯本不敢睁眼,闻到淡淡的腐味睁眼一看,眼前就是父亲血肉模糊的身躯,文濯顿时鼻头一酸,“哇”的一声嚎哭出来。 “娘亲,父亲他,他……” 刘氏也止不住的流泪,她握着文柏几乎没有温度的手,又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悲痛万分。 “大郎,你醒醒啊!澄姐儿会叫爹了,你还没听到啊……” 一时间,文家院里哭声一片。坤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文澄在屋里听见刘氏和文濯的哭声,心急如焚。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判定爹爹死了呢!她手脚并用的翻了个身,开门便朝着大门口的方向爬过去。 “爹爹” 文澄趴到文柏身边,趁众人不注意,偷偷的将湖水浇在文柏伤处。 片刻功夫,刘氏就感觉到手心里的指尖动了动。 刘氏顿时又惊又喜,流着眼泪边哭边笑的对文濯说,“你爹爹还活着!”,便赶紧令人抬着文柏回房了。 坤子见此情况,也不好过多打搅,和文濯道了告辞就走,文濯也顾不得坤子,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转身去照顾文柏了。 回到镇上,坤子望着德济堂灯火通明的模样,踌躇的走进大门。 只见曹大夫黑着脸坐在堂中,对着坤子厉声道。 “若不是别人告诉我伙计租车去县里了,我还真以为药房糟了贼!” 坤子低着头,跪在堂中,低声道:“曹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曹大夫看着坤子泪流满面的模样,只觉得厌烦。他随手拿起一个瓷瓶,边吼边往坤子头上砸去,“别哭了!” “咚”的一声,瓷瓶砸到坤子脑袋,一滴血顺着坤子脑门流下来,又疼又怕,吓得坤子浑身战栗。 “呜,曹叔,我真的不敢了,你饶了我吧!” 曹大夫见坤子流了血,冷哼一声。 “若再敢私自往外跑,就打断你的腿;若再敢偷钱,就打断你的手!” 说罢,还觉得不够,“从今日起,你再不准离身,去哪都得先和我报告。尤其是文家,你要再敢背着我和文家联系,我就把你偷钱的事报官!” 第二十二章 收买 文栎房中。 “当家的,文柏回来了。”小徐氏听见大房的动静,在文栎旁边急的不行。 “那又如何,那药房的小杂碎把他送回来,也不过是让他死在家罢了!一百杖,神仙也救不了打的!” 文栎瞥了小徐氏一眼,满不在乎的道。 “我就是担心嘛……若是曹大夫把他救回来怎么办?”小徐氏还是着急的来回踱步。 若是大夫又把文栎救回来,那还真不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文柏活了,依文柏的性格,怕又得想心思对付我。 文栎心中想着,摸着手边的茶碗慢慢的对小徐氏道:“不用急,等下次曹大夫过来给爹把脉了再说。” 这些时日,天气渐渐转凉,文老爷子中风的症状加重,精神时好时坏。 文柏出事之后,刘氏要照顾文柏,也没工夫再照料老爷子,只有徐氏每天守在文老爷子床前料理。 有时候突然对徐氏发火,对着徐氏一顿乱骂;有时候又望着徐氏一脸懊恼,忽然就涕泗横流,将徐氏弄得心力交瘁。 这天上午,曹大夫带着满身伤痕的坤子来到文家,刚给老爷子施完针,就看见文栎讪笑着走过来。 “曹大夫,好久不见。” 文栎笑着对曹大夫作揖,又伸出手指着厢房的方向,对曹大夫道:“借一步说话。” 曹大夫一直看不上不识好歹又无功名的文柏,对于有功名在身的文栎,自然是乐于交往。 他跟着文栎走进厢房,对身边的坤子交代一句:“你去门口候着,不准乱跑”,便随着文栎坐下来。 文栎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开门见山的说:“曹大夫昨日可是破费了,这是小生的一点心意,还望曹大夫不要嫌弃。” 曹大夫本就爱钱如命,自老曹大夫去世后,他便将医者仁心什么的通通抛之脑后。昨天坤子拿的几两银子,就心疼的他半宿睡不着觉。若不是因为坤子是签了卖身契的伙计,曹大夫早就送他见官了。 所以他看着文柏拿出来的二十两银子,满眼放光,笑盈盈的道:“不知郎君这是?” 文栎见此,福了福身子,凑到曹大夫身旁,小声的道:“小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人各有命。若是上天要收我大哥的命,希望曹大夫能不阻拦才好。” “这……” 曹大夫还未反应过来,文栎又接着道:“不需要曹大夫做什么,只需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 这下曹大夫明白了,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这个容易,只是医者父母心……” 曹大夫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文栎哪还能不知道他在拿乔,想让自己加钱。他咬了咬牙,又掏出五两银子,交到曹大夫手上。 曹大夫这才咧开了嘴,拍拍文栎的手,做出保证。 “放心,不该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做。文柏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边刚达成交易,刘氏听说曹大夫来了,马上差文濯来请曹大夫给文柏看病。 坤子开门时,曹大夫正拿着五两银子往内袋里塞,坤子只看到一抹银光一闪而过,曹大夫便整理衣袖对他问道:“何事?” 坤子看到一边的文栎,心里满是怀疑,觉得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心里一阵懊恼,刚刚怎么就没扒在门边听听呢! 坤子发愣的时候,文濯已经走进来,对着曹大夫行礼道:“大夫,我爹躺了一晚上都没有清醒,现在还发热了,麻烦您过去看看!” 曹大夫没有直接回答文濯,反而先看了一眼文栎,见文栎点头,才同意跟着文濯过去看看。 文柏依然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一整天水米不沾,只能靠着一点坤子留下的金疮药和文澄的湖水续命。 曹大夫走到文柏身边,将文柏身上的被子拿开。 文柏身下的烂肉虽已经被清理,但由于创伤面积太大,依然看上去触目惊心。 曹大夫只是瞟了一眼,就立即嫌弃的将被子盖上,抽出文柏的手,随意的把了把脉,便摇起头来。 刘氏在一边胆战心惊,她惊恐的开口道:“大夫,我家相公他……” 曹大夫又摇了摇头,叹气道:“准备后事吧!”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片稻草。濯哥儿和澄姐儿还小,公公也病着,若是相公就此辞世,我…… 刘氏伤痛欲绝,在一边绝望的呜咽起来。曹大夫见此,肩膀微微一耸,冷哼一声。 这举动,被身边的文澄捕捉到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曹大夫有问题,但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文澄也说不上来。 文澄伸出小手,轻轻拍着刘氏的后背,尽量安抚刘氏的情绪。 刘氏感受到身后的小手,睁开眼看到身边懵懂的儿子女儿,心下坚强了许多,擦了擦眼泪,坚定的对曹大夫道:“是我失态了。还请大夫留些疮药,就算大郎要去,也得让他干干净净的去。” 文柏受的本就是皮肉伤,发热也只是因为伤口太多,吃些退烧药,再好好调理其实还有的救。只因曹大夫收了文栎的银子,不想为文柏整治,这才让刘氏准备后事。目的是想让她放弃治疗,只要刘氏放弃了,文柏就是真正的时日无多。 可刘氏这话,显然是不想放弃文柏。 无法,曹大夫只好佯装发怒,说了声:“若你们不信任某的医术,还是另请高明吧!”便扬长而去。 坤子在一边见状,不敢和文濯多说,担心曹大夫将怒发到自己身上,只好将曹大夫和文栎的异样放在心里,也匆匆道别走了。 刘氏见此,也不便再去请曹大夫拿药,只能默默为文柏换疮药,想着明日让文濯去别的药房再抓些药回来。文濯也十分懂事的在一旁清点剩下的疮药。 文澄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张嘴,又只能发出婴儿的呀呀声了,似乎昨天喊出来的“爹”,只是自己的错觉。 文澄焦急的钻进空间,将头埋进湖里,狂饮一大口湖水。在心里祈祷自己能快快长大,好帮家里渡过难关。 第二十三章 新年 文濯给先生请了长假,每日也不去学堂了,专门在家照料文柏。刘氏则天天给文柏熬汤滋养,哪怕文柏无法吞咽,也要嚼碎了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文澄也是如此,通宵通宵的不睡,给文柏伤口上湖水,又一点点的喂水,只盼望文柏能早些好起来。 一段时间的调养,在加上大房全家人的不屑努力,文柏的伤口渐渐恢复,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也能站能坐了。 可文柏虽身体慢慢恢复,情绪却大不如从前稳定。经常坐着坐着就自怨自艾,有时候文濯喊他听见了也不答应,有时候坐在窗前,拿着本书一看就是一天。 临近年关,因为老爷子身体有恙,文家人也没有像往年那样聚在一起吃团年饭。仅仅只是各房在门前贴了副对联,挂上两个红灯笼,就应付了事了。 除夕夜里,烟花爆竹声沸反盈天。这是文澄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新年,但文家似乎没有什么新年的喜悦。 文澄靠在刘氏怀里,静静的听着刘氏的心跳。文濯乖巧的坐在文柏身侧,文柏则端起酒杯,望着窗外自饮。 大房一家人吃完饭,坐在榻上欣赏窗外的烟火。 “嘭”的一声巨响,五颜六色的烟花腾空而起,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开,落下。几次之后,仿佛有一道流星划过夜空,天空亮如白昼,接着天空中星辰无数,似乎是从天堂流泻下来的瀑布,美的惊心动魄。 最后一注烟花放完,天空又恢复了黑暗,文濯还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刘氏笑问道:“濯哥儿在想什么?” 文濯听到母亲发问,含笑回到:“孩儿在许愿呢,娘亲和爹爹可有新年愿望?” “只要濯哥儿和澄姐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娘亲和爹爹便什么愿望都实现了。”刘氏笑着回答,摸了摸文濯的头。 一边的文柏默不作声低头喝酒,刘氏感觉到文柏有些不高兴,便又开口道:“官人,除夕的烟火这么美,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文柏听见刘氏的话,将手边的酒杯端起,一饮而下道:“烟花再美又如何,一瞬的绽放也不过是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留下遍地的渣滓罢了。” 说罢,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准备再喝。 刘氏自觉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按住文柏的手道:“官人可不能再喝了,哪怕是药酒,喝多了也伤身。” 文柏苦笑着摇摇头,抚着刘氏的手,轻声道:“娘子,你可后悔嫁给我?若不是我无用,你也不用在文家受这些委屈。” 刘氏眼里噙满泪水,这些时日的担忧和辛苦,仿佛被文柏的一句话消灭了。 她翻手握住文柏的手,道:“官人何出此言,我既嫁与你,自然要和你同甘共苦。官人切莫再妄自菲薄了,放宽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如何好得起来!我如今已是罪人,既无功名在身,又不能参加科考。难不成,我真要做一辈子账房先生?”文柏忽然提高了声音。 文濯被文柏惊到,生怕一边昏昏欲睡的文澄被惊醒,赶紧捂住文澄的耳朵,压低声音。 “爹!澄姐儿刚睡着,您别把她吵醒了。” “乖濯儿,你抱着澄姐儿先去休息,娘和爹爹有话要说。”刘氏见文柏神色不对,止住文濯的话头。 文澄其实一直没有睡,只是烟花停了觉得有些无聊,意识跑进空间里闲逛。文柏那一喊就把她意识喊出来了,但屋里似乎气氛不对,文澄也没睁眼,就由着文濯抱着自己出去了。 “官人莫气,那么多人没有考取功名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刘氏小声的劝慰文柏,见文柏的情绪逐渐稳定,给自己也斟了杯酒,二人依偎在一起,温存许久,说了好一会话。 文濯抱着文澄回了侧屋,轻轻的拍着文澄的背。 “刚刚要是娘亲问我许了什么愿就好了。我好希望爹爹能回到从前,每天笑嘻嘻的多好啊!爹爹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就变得好吓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很大声。” 稚嫩的童声开始带着哭腔,又在文澄耳边响起。 “娘亲也总是抱着我哭,要我好好读书,将来做大官。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娘亲不哭,但是我现在又没有办法去学堂念书。” 文澄睁开眼,文濯眼睛红红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我不想让娘亲和爹爹失望,但是我该怎么做啊!” 过了年文濯也不过7岁,哪里会知道那么多成年人的事情。他只是敏锐的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宽容的父亲变得悲观厌世,温和的母亲也变得多愁善感。 文濯很害怕家庭的变故,越说越哭得厉害,连肩膀也忍不住抖动起来。 看着文濯难过的模样,文澄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伸出手想安慰文濯,却鼻头一酸,自己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文濯见文澄也哭起来,只以为文澄是害怕黑暗,立即止住自己的哭声,安抚起文澄来:“澄姐儿别怕,哥哥抱抱,哥哥保护你。” 文澄靠在文濯身旁,感觉格外的平静。 上一世二十多年的独生女经历,导致文澄心里没办法接受文濯是自己哥哥的事实,一直是把文濯当作小孩来看待。直到这一刻,文澄才真正将文濯视为自己的哥哥。 虽然同为小孩子,但她能感觉到文濯作为哥哥的温暖和担当,也能理解文濯心里的害怕。 哥哥别怕,文澄也会保护你的。文澄会让家里慢慢变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文澄心里想着,轻轻的摇头,对文濯道:“不怕。” 文濯没有听见文澄的话,只是对上文澄亮晶晶的目光,看到文澄在张嘴,便甜甜的笑起来。将刚才的的难过情绪都抛之脑后。 窗外起了风,呼呼的咆哮,屋里的炭火滋滋的响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寒冷挡在屋外。文濯哄着文澄睡着了,下了床,拿着被子去榻上睡了。 人年纪大了就爱热闹,徐氏耐不住寂寞,也受不了文老爷子时不时的神志不清,给老爷子喂了些安神的药物,便跑到文栎屋里和二房一家过新年。 文栎一家人围着炭盆,逗弄逗弄文池,互相说些吉祥话,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第二十四章 文老爷子 月亮挂在空中,照得上巴河村灯烛辉煌。 刺骨的寒风在屋外咆哮,文老爷子屋里,零星的火点子,发出“滋、滋”的声音,反复作响。 炭火快烧完了。 徐氏在屋里时,担心不通风怕闷着,特地给窗口留了一点缝隙。结果她出门出的急,忘了给炭盆加炭,也没有关窗户,风就一直往文老爷子屋里灌。 炭盆里最后一点火光熄灭后,整个屋里只剩老爷子身上冒着热气了。 一股寒气吹进屋里,冻得文老爷子打了个哆嗦。 老爷子不知睡了多久,费劲的睁开眼,想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屋里只有一点微弱的烛光,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 文老爷子伸出手,想将被子拢上一些,却因为手指僵硬,一不小心将被子抚得更靠下,只穿着单衣的老爷子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了外面。 “徐氏……老婆子……” 老爷子想把徐氏叫过来,但他张张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根本没法大声说话。 试了几次,完全是徒劳。文老爷子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缩着脖子,努力将脖子收在衣领里,用衣领遮点风,让脖子稍微暖和些。 隔壁文栎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嬉笑声,仔细听,好像是徐氏嚎着大嗓门在哈哈大笑。 老爷子闭上双眼,侧耳听隔壁的动静,听到文池含糊的声音,好像在说俏皮话。 老爷子想到文池圆圆的小脸,原来每年过年池哥儿都是这样逗人开心,文老爷子也忍不住跟着呵呵笑起来。 声音没持续多久,耳边文池的音量就一点点变小了。笑着笑着,老爷子嘴边的弧度一点点消失了。 隔壁没了动静,老爷子的眼睛也越闭越紧。 往年没分家的时候,都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年饭,闲话家常。不管平日里有什么矛盾,除夕夜里都会收起来。坐在桌前,欣赏烟花爆竹,喜气洋洋,还能和老大老二喝分岁酒…… 文老爷子沉浸在回忆里,气温好像又降低了一些。 若是没有分家,今年也能像往常一样吧? 不知道老大恢复的怎么样了,一百杖,怕是狠受了些苦!这孩子,总是吃了亏也不说,又是个倔脾气,唉,真是像极了他娘。 郑氏是个贤惠的,可惜她福薄走的早。徐氏泼辣,心思都放在老二身上,对老大不上心,本来娶了徐氏就对不起老大。老大受委屈了,应该对老大好些的…… 阴嗖嗖的夜静悄悄的,老爷子的手脚好像失去了知觉。 心里悔恨个不停,满是沟壑的脸上划落两行泪水,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 文池又唱又跳,逗着徐氏给他包了个大红封。文池见了银子,直拉着徐氏不让她走,非要和徐氏说小话。直到文栎打了呵欠,徐氏才起身,说回去看看老爷子。 老爷子屋里,桌上的烛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熄灭了。 “阿嚏——” 老爷子屋里凉飕飕的,弄得徐氏鼻子痒痒的,喉咙也有些干涩,她皱皱鼻子,一个喷嚏打出来,这才舒服许多。 徐氏摸黑往老爷子方向走,不小心踢翻了炭盆,烦的她只好又摸索着来点燃了蜡烛,这才到文老爷子床边。 只见老爷子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用一种怪异的姿势低着头缩作一团。烛火照在老爷子脸上,微弱的火光下,老爷子眉头紧锁,双目紧闭,看起来像是有些不舒服。 徐氏将被子给老爷子拉起来掖好,叫了两句,文老爷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徐氏这才慌了神,摸了摸文老爷子的额头。一股凉意钻进徐氏心里,老爷子身上早已没了温度。 “老爷子!” 徐氏大叫一声,将手伸进被子,想摸了摸老爷子的脚。被子里,老爷子脚趾已经僵硬,冰凉刺骨的温度,冻得徐氏打了个寒噤。 她失魂落魄的跑进文栎房里,连门都没敲就冲进去道:“老二,你爹不好了!” 文栎正打算歇息,明天一早还要去县里和镇上拜年。 徐氏的话吓得文栎和小徐氏大惊失色。 “娘!你别吓我!” 文栎心急如焚,抓起一件衣服就往文老爷子房里冲过去。 边跑嘴里边念着:“开春就要院试了,爹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你若出事我就得等三年,三年过后何县令就调走了!” 他担忧的冲进屋,床上的文老爷子依然保持着怪异的姿势,身体已经变得僵硬,昏暗的灯光下,脸色也有些发青。 文栎上前叫了两句,叫老爷子毫无反应。仍不死心的摸了摸,直到手指尖的冰凉传来,他才真正相信文老爷子走了。 他跪坐在老爷子面前,恨恨的咬着牙道:“爹,你为何不能多熬些日子!今年府试我若过了,就是秀才了!” 小徐氏也跟着文栎来到文老爷子屋里,听到文栎的话,满脸遗憾的道:“当家的,你说爹怎么就突然走了呢!曹大夫不是说爹起码能扛半年的嘛!” 文栎听了小徐氏的话,也觉得有些奇怪。老爷子虽说中风之后有些糊涂,但一直没什么大病大痛,不应该走得这么快。 文栎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遍屋里的环境,发现窗户开着,屋里凉嗖嗖的,再看老爷子整个人蜷缩的模样,心里了然。 文老爷子受了寒气被活活冻死的! 文栎拉着徐氏走到一边,凶狠的对她道:“娘,你糊涂了!你是不是故意将窗户打开的?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照顾爹累着了,但是你不该这么快!你这是害了我啊!” 徐氏确实是近段时间被文老爷子折磨得够呛,三五不时的打骂,她早就有些受不了了。可这事确实不是她有意的。 徐氏见文栎动怒,赶紧撇开自己,只说:“老二你要相信娘,娘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爹!” “娘,我现在不管你有没有想要害爹,你现在赶紧把爹掰过来,让爹平躺着。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爹有蹊跷!”文栎见徐氏不仅不承认,还开始狡辩,直白开口道。 接着文栎又想到文柏,如果文柏看到爹缩成一团的这个样子,没被猜出来还好,若是被文柏知道,估计又是件大麻烦事。 文栎眯着眼睛,有些烦躁的对着文老爷子的方向,脑子飞快的转动。 第二十五章 搓手 文柏被刘氏安慰后,又喝了许多酒,几番温存也没睡,相拥躺在床上正说着体己话,就听到了小徐氏的声音。 “大哥大嫂,爹出事了,你们快出来!” 原来是小徐氏过来通知老爷子的消息,文柏听了顿时愣住,随后也顾不得加衣服,身着单衣开门就要往外冲。 文柏心里对老爷子还是有些气,他始终不相信文栎报官的事情老爷子一点也不知道,所以除夕夜里故意没去看望老爷子,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今听到小徐氏说老爷子出事,文柏后悔莫及,突然记起来文老爷子已经被气的中风,哪怕有心道歉也无力。 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完全没在意地面的冰凉,一路狂奔。 刘氏听说老爷子出事了也着急,但看到文柏竟不着外衣不穿鞋,更是担心文柏的身体。胡乱收拾了两下,抱起文柏的衣服和鞋,和小徐氏打了个招呼就朝着文柏方向气喘吁吁的追过去。 小徐氏在后面,盯着身着单衣的文柏和面颊微红、衣服凌乱的刘氏,一眼便看出二人刚行夫妻之事,气得她不屑的白了两下,心里不住的鄙夷。 文柏来到老爷子屋里时,房间里已经被徐氏打扫了一遍,炭盆里也加了新炭,十分暖和。文老爷子平躺在床上,歪着头,肩膀微微的缩着,眉头紧紧的索成一团,脸色看上去更青了。 这幅模样进入文柏眼中,文柏只觉得眼前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文栎将此看在眼里,担心文柏怀疑什么,赶紧在一旁道:“爹是睡着去的,应该没受什么苦,大哥也莫太过伤心。” 文柏听了这话,更觉肝肠寸断。他本还对文栎心存一线希望,希望他告诉自己爹只是受了风寒,或是病了之类的消息。 结果文栎直接说爹去了,文柏顿时悲痛万分的靠在床边,手捏成拳头,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胸口,只恨自己不该怄气,居然放心的将老爷子交给徐氏照顾,没有亲自照料老爷子。 他抓紧老爷子身上的被子,泪如泉涌,:“爹,孩儿不怪您了!爹,您回来吧!” 文柏越哭越激动,忍不住抓住文老爷子的手,老爷子的手是捏作拳头状的,早已僵硬冰冷。文柏的掌心触碰到老爷子冰冷的手背,急的大叫:“爹,您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炭火不够暖?我给您搓搓手。” 他艰难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给文老爷子搓手。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自己受了徐氏欺负,爹爹给自己搓手一样。文柏不顾一切的狂搓,搓到自己的手都有些泛红了,才感觉到老爷子的手背终于有了一丝丝温度。 文柏嘴角这才露出笑容,满意的自言自语,“以后爹冷了就叫孩儿来给您搓手,孩儿现在自己也会搓手了!” 刘氏来时,看到的就是文柏又哭又笑的跪在文老爷子遗体面前发疯的模样。刘氏何曾见过文柏这幅样子,她担心文柏受刺激,赶紧拉着文柏,给文柏穿衣穿鞋,可文柏还是在不停的给自己搓手,嘴里念叨着“娘亲,爹爹”这样的话,语气神态仿佛稚儿。 刘氏没辙,只好将文柏安顿在一边,安慰片刻后将文澄文濯叫了过来,希望能通过孩子让文柏恢复正常。 文濯和文澄年龄小,刘氏怕冲撞了老人,不许他们直接面对老爷子的遗体,只准他们在老爷子床边磕两个头,就把他们带到文柏身边。 “爹爹!” 文濯见父亲依然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叫了文柏一声。 文柏抬起头,看到文濯和文澄两个小不点担忧的眼神,一时间回过神来,又是自责不已。觉得自己既不是个好爹爹,也不是个好儿子,竟当着文濯和文澄的面就哭了出来。 文澄感觉到了文柏的异常,爹爹很少这样情绪外漏,平日里就算再生气难过,也不会放着自己和文濯的面表露。 她仔细的观察着文柏,想看出文柏有哪些不同。发现文柏一直无意识的搓手,可爹爹明明已经热得出汗了啊? 文澄觉得有些奇怪,也学着文柏的模样,自己搓起手来,边搓边望着文柏,轻轻问了句:“冷吗?” 文柏听见文澄的话,仿佛被打开了某种开关,抱起文澄,就给文澄搓起手来。一边搓手,嘴里一边念叨着:“柏哥儿乖,爹爹给你搓手,搓手就暖和了”,说着说着,竟又哽咽起来。 文澄见文柏如此反常,还称呼自己为“柏哥儿”,想起上一世阿灵曾给自己发的一些心理学书籍,忍不住怀疑文柏这是心理创伤后遗症。 这种病症是受了刺激之后的应激反应。关系越亲近,应激源的排位越前,对病人造成的影响也越大。心理创伤后遗症与个人的心理意志承受能力及性格也是有关的,有的人可以很快恢复,有的人则会出现失眠、焦虑、紧张,甚至一直回忆过去的场景。 文柏这幅样子,很明显就是受文老爷子身故的影响,心理受到严重刺激,导致精神世界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中了。 文澄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想要治疗,最需要做一个心理评估,再配合治疗药物一起服用。可文澄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更没有什么药物在手边,她只知道要想缓解这种症状很麻烦。 文澄眨着眼睛,歪着嘴想到,首先文柏要自己解开心扉,将伤痛表达出来;然后是要将注意力转移;再就是改善心态,注意修养。三管齐下后,才有彻底恢复的可能。 文澄的手被文柏搓的滚烫,两只小手从两个白白嫩嫩的包子变成了两个小红薯。文澄被搓得生疼也不吭声,急得文濯在一旁跺脚,可也不敢随意对有些魔怔的文柏说什么。 文濯只好也伸出手,学着文柏的样子搓起来,一边搓一边说,“爹爹,孩儿也冷,爹爹给孩儿搓搓吧!” 文柏听见文濯的话,本想放开文澄的手,一时间却想到小时候的文栎,小时候文栎也是这样吸引文老爷子注意力的。 文柏忽然恶狠狠的盯着文濯,将他当做文栎,对他道“栎哥儿若是冷,就去找娘亲吧!柏哥儿没了亲娘,爹爹要更照顾他一些。” 文柏凶神恶煞的说完,吓得文濯都不敢和文柏对视,战战兢兢的不说话。 房间里却突然安静下来,原来文柏说完这话就马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精气神,一下子回复到除夕时的颓废模样了。 文澄见此,想着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时机。赶紧伸出紫红紫红的小手到文柏面前,一边喊“疼”,一边哇哇大哭,惹得刘氏和文濯心疼不已。 文柏这才恢复了一些元气,机械的抱着文澄,轻哄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丧事(1) 在这个时代,老人去世前,都是一家人围在老人身边,听取遗言,这被称为“送终”。而在蕲水镇上,会将老人是否在板床上死看作是子女是否尽了孝道的标准,老人在床上咽的气,子女往往会受人非议。 有没有子女送终,是不是所有子女都来送了终又是老人是否有福的一个判别标准。在老人临危之时,家人要将其从卧房移到正庭中临时铺设有板床上,板床在较穷的地方就用临时卸下的门板做成。因为民俗以为人若在床上死,灵魂就会被吊在床中,无法超度。 文老爷子去世前,没有人来通知文柏,而文柏一家过来时老爷子已经咽气了。 老爷子去世时,身下是没有门板的,而自己也没有为老爷子送终,这些成为了文柏心中的两大憾事。他一想到老爷子临终前自己不在身边,就悔恨的不能自已。 文柏作为长子,即使再难过也要忍着悲痛在门口烧纸钱,放鞭炮。看着文柏站在冷风中,像泥塑木雕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刘氏心疼极了。 她忍不住怀疑,文栎一家是故意没来通知的,或者说他们也是老爷子去世后才知道的消息。若是文栎并非有意不来通知文柏,那么老爷子就是独自在床上离世的! 刘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想将这个想法讲出来,可看着文柏冷清的背影,话到了嘴边,怎么都开不了口。 刘氏无力的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了。不管老爷子去世时如何,这话都不能对文柏说。爹离世已经对大郎造成很大的打击了,若是再和他谈论这些,大郎说不定又会崩溃。 刘氏犹豫之际,文柏已经烧完了倒头纸。 一家人换上孝服,开始哭丧。 在古代,有“死三日而后殓”的说法,也被称为“送三”,就是指人死了三天,他的灵魂要正式去阴曹地府。在死者去世三天灵魂离去的时候,为他请僧众念经礼忏或者放焰口救度恶鬼,就能使死者赎罪积德,到天上。 在入殓前,家人则要要昼夜轮流守护在老人铺侧,以示服孝,叫做“守铺“。死者入棺之后,家人守护、睡卧在棺旁,叫“守灵“,也叫“困棺材“。死者入棺前,要为之整容,如剃头、刮脸、换擦洗身、穿寿衣等,然后再以白绸掩面。 文柏悲痛的在老爷子铺侧,守了三日,哭了三日。文栎则没有表现的多么伤痛,拿着一摞报丧帖,出门报丧了。 三日后文栎回来,文家兄弟俩一起为老爷子整理好遗容,还用纸扎了一些车马,以供老爷子上路时用。之后便将老爷子头朝里脚朝外的移入棺中了。 徐氏请了个阴阳先生开殃榜,阴阳先生选的黄道吉日是正月二十八的辰时,也就是月底二十八的上午7点-9点,说一定要到那时候才能动土。 老爷子便停棺在家,在灵堂里一停就是半个多月。期间,不少人前来吊唁。 因文老爷子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平日里虽说和上巴河村的村民来往的少,但就凭他祖上的官身,以及老爷子自己的童生身份,还是有不少村里人前来哭悼。 尤其是齐村长,原本和文家来往甚少,自文老爷子中风后,反而热切起来,隔三差五的送些鸡蛋来寒暄。这次文老爷子的丧事,携了匾额、挽联不算,还送了个大红封,做足了村长的派头,不知内情的村民们都对齐村长改观不少,直夸齐村长是个大善人。 老爷子的棺材已经在家里停了七天了,徐氏心中害怕的紧,每日看着文家一片白茫茫,对着文老爷子的棺材,那一日发现老爷子尸体的恐惧早已克制不住,只想找个人宣泄。 这一天,徐氏的哥哥徐振和儿子徐远都来了,他们提着些香烛、纸钱来到文家吊唁。 徐氏心神不宁,连着几天与小徐氏同进同出,只求心里安慰。听说徐家来人了,便前去接待,想着和徐振说说心里话。 “哥哥,我心里头怕啊……”徐氏一见到徐振就呜咽起来,话一出口,小徐氏就想到文栎的警告。 “爹的事谁都不能说,若是别人问起来,就说我们守在爹身边看着爹走的。若是被别人知道爹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文栎的警告仿佛就在耳边,小徐氏赶紧推了推徐氏,对着徐氏摇头示意。徐氏愣了愣神,看着眼前的徐振,又将脱口而出的话缩了回去。 “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放宽心些。”徐振见徐氏话说到一半停了,只当徐氏是悲痛的说不出来话,便上前安慰了一番。 倒是徐远,看到小徐氏面露异色的模样,觉得十分奇怪。刚刚明显是妹妹拦着姑姑不让她说话,姑姑是想和我们说什么?她说她心里怕,怕的是什么呢? 徐远一肚子疑问,在灵堂上偷偷的观察徐氏和小徐氏。他发现徐氏几乎不在灵堂里呆,每次都是进来片刻就急着出去了,小徐氏倒是没什么异常,来一个人就跟着文栎在老爷子棺前假哭两句。 几次过后,徐远意识到徐氏似乎是害怕见到文老爷子的棺材,这让他更奇怪了。一般人哪里会害怕见到自己亡夫的棺材? 徐氏又一次领着人到灵堂,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徐远便立刻悄悄的跟着徐氏出灵堂了。 “姑,你怎么不多陪陪姑父?”徐远快步走到徐氏身侧,冷不丁的对徐氏问道。 徐氏背后突然冒出声音,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回过头看清是徐远,便嘴角抽搐道:“远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想来和姑说说话,您说姑父一个人在棺材里会不会冷啊?”徐远见徐氏避开他的话,又开口问道。 徐氏一听徐远提到棺材,眼前仿佛出现了文老爷子那乌青的脸和缩成一团的身子,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徐远见徐氏情况不对,赶紧抓住徐氏的手,想让徐氏恢复正常。可徐远刚挨到徐氏,徐氏便如同受了大惊吓,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念叨“不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徐远这个人,从小就心思重,姑姑这般害怕,定是和姑父去世有关。 他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再抬起头时,嘴角的笑意褪去,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安慰起徐氏来。 第二十七章 丧事(2) 文家又忙碌了几天,终于到了正月二十八。 这天早上,天还未亮,刚过寅时,阴阳先生就带着一行僧人来到文家,开始准备辞灵了。不一会,齐村长也领着八位做舆夫的村民过来了。 小徐氏和刘氏在灶房里为众人做早饭,徐氏则在一旁准备最后一次祭奠的饭食。她飞快的将饭食准备好,念念有词的将饭食装在瓷罐里。 “老头子,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多吃些,吃饱上路了。” 徐氏低声说完,将手上的瓷罐交给刘氏,并告诉刘氏此为“馅食罐”,等出殡时要埋在棺材前头的。 刘氏连忙放下早饭,拿起馅食罐,对徐氏问道:“娘,你刚才说什么?” 徐氏生怕刘氏看出自己的异样,一个徐远知道已经够麻烦了,再多个刘氏,那可不得了。她转了转眼睛,对刘氏道:“我在记出殡的流程,那规矩多着,你也得记好。若是坏了规矩,那可是不吉利!” “娘,有哪些规矩?”小徐氏插嘴问到。 “先要转棺,把棺材抬出来。再抬起棺材头,由阴阳先生主持礼仪,咱们行跪拜礼。先生读完祭文后,由僧道引导咱们“旋棺“。旋棺完了,再用绳索捆好棺材,盖上棺盖就可以去祖坟山了。到了祖坟山下葬,一套流程走完,丧事就算完了。” 三个女人在灶房里说着话,众人已经吃过早饭。 一群人合力将老爷子的棺材移出文家院子,抬到文家大门前。两个僧人将棺材头抬起,文柏和文栎放了些铜钱在棺下,然后“捎财起官“,一起用新笤帚、簸箕扫了些棺盖上的浮土,倒在炕席底下。 备好祭祀用口,阴阳先生在门口主持礼仪,宣读各方赠送的赙仪。 “拜谢何老爷所赠十两礼金,拜谢曹老爷所赠五匹绢布……” 阴阳先生抑扬顿挫的在门前宣读,文家人跪在棺前,对着文老爷子的棺材再三跪拜。 刘氏还抱着“馅食罐”,文澄跟在她身旁,学着她的动作,不停的磕头跪拜。过了许久,阴阳先生的声音终于停了,两个僧人连忙上前,引导文家人“旋棺“。 一家人如提线木偶般跟着两个僧人在棺材周围绕行三圈,文柏拿出之前备好的绳子,用绳索将棺材捆紧,再才盖上棺盖。 文柏打幡在前,文栎抱着灵牌,其他人按“五服”之轻重顺序排列。文濯带着文栎和文澄持裹着白纸的“哭丧棒“走在前侧,徐氏和小徐氏走在后侧,刘氏依然怀抱着“馅食罐“跟着。 送葬队伍准备妥当后,阴阳先生喊了声“起杠”,这就是准备出发了。 伴随起杠,徐氏拿出文老爷子生前所用的枕头,将其拆开,把里边的荞麦皮等和枕头套一起丢进盆里烧了。文濯也端起祭奠烧纸所用的瓦盆,用力一声摔在地上。 几个僧人将纸钱撒在文柏和文栎面前,一行人便朝文家祖坟山出发了。 去文家祖坟山要经过上巴河,一行人沿河扬撒了一路。路上遇到些村民为文老爷子摆设的茶桌和路祭棚,文柏和文栎就要停柩进行祭奠,进行答谢,祭奠完毕即起棺继续前行。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了一路,文柏红着眼睛默默流泪,文栎和小徐氏则从起杠开始恸哭不止,一前一后的嚎啕大哭,引得众人侧目纷纷。 来到文老爷子的墓地,八个做舆夫的村民将棺材放在席上,用丧具覆盖住棺材,准备下棺。文家人来到祖坟山,纷纷屈膝下跪,对着棺材以额触地。 阴阳先生看了看时辰,喊了句“辰时到,落葬!” 众人起身,刘氏拿出馅食罐,将馅食罐和长明灯一起放在墓坑壁上龛内,小徐氏则拿着扫帚扫去脚印。 然后八个村民一起将棺木徐徐放下,阴阳先生拿着罗盘仪将棺材矫正方向后,文柏和文栎二人一起铲土掩棺,将土堆成坟堆。 文澄将文柏挥动铲子的背影看着心里,望着文柏沉默的模样,担心不已。身体的毛病好治,心里的创伤难诊。 刘氏也忧心忡忡的望着文柏,文柏越是情绪内收,越说明他心里不对劲。刘氏有些焦急,不知是多日的担忧还是老爷子的离世影响到她,她感觉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又慌又难受,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 还是文濯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刘氏,文澄只顾着盯着文柏,竟没发现刘氏的异样。 下葬并不是丧事的结束,下葬之后还要为文老爷子设灵座,作安魂之祭。祭祀三次后则行“卒哭”礼,哭完最后一次,将供奉的食物放到灵座上,以后早晚就不必再哭了。 文家人停哭的第二天,还需要将老爷子的牌位迎入祠堂,文柏将牌位放在自己生母郑氏的牌位旁,接受全家人的祭祀。 文栎瞪着眼睛,望着文柏的举动,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徐氏倒是心情平和了些,许是亲眼看了老爷子下葬,反而对于名分的事情,看得不那么重了。 之后,文家人便开始了居丧,所谓“居丧”,就是要在生活的许多方面进行节制,以表示他们对文老爷子的哀悼和思念。 居丧之礼节,除了着孝服、饮素食外,对于子女要求更严。 首先是停止进食三天,并且要在灵堂或墓地边临时搭建一个茅庐,在里面寝苫枕块,睡草垫,枕土块。恢复饮食后,也不能吃肉食,只能吃素食,穿素衣。同时还要禁止饮酒作乐,已婚的子女不能同房,未婚的子女不能嫁娶。 在古代,孝道大于一切。律法里规定,如果在服丧期间,子女忘哀作乐,则会被判刑一年至三年,哪怕是遇到奏乐或是宴请也要回避,否则会被鞭笞;如果儿女在服丧期间嫁娶,不仅婚姻被视作无效,而且还要受刑;如果是服丧期间子女有孩子诞生,则被称为“服内生子”,也会被判刑。 在这样多的规定下,哪怕文栎对文老爷子离世并无太多伤感,也不得不跟着文柏一起结庐而居。 第二十八章 秘密 丧事过后,徐氏拉着小徐氏将主屋里老爷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文老爷子的屋子正式空了。徐氏也借机搬到了侧屋,一个人住在侧屋里头。 两个月过去,兄弟二人每日住在茅草屋里,吃不饱睡不暖。 文柏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看得刘氏心疼不已。刘氏理解文柏的心情,知道他是甘愿受苦,已慰老爷子在天之灵。所以刘氏心疼归心疼,也没劝什么,尽量将素食做得可口,好让文柏每日能吃上些可口的饭菜。 这天上午,小徐氏照常给文栎送早饭。 平常喊上一句,文栎就会出来拿食盒。可今天小徐氏喊了几遍,文栎才慢吞吞的踱步出来。小徐氏刚想抱怨,却惊奇的发现文栎身上的孝服空荡荡的,再仔细一瞧,下巴都尖了不少。要知道,文栎好吃好喝的养着,一直是少爷脾气,哪里能过得了这种苦日子。 虽说文栎平日里对她没有多好,但看到文栎这般模样,小徐氏怎能不心疼。她在心里暗想,必须想个法子给自家男人开开荤,否则每日食素,拖也会把文栎身体拖垮。 小徐氏将食盒递给文栎,关心的宽慰了几句,就急忙回去找徐氏商量了。 “娘,您知道吗,二郎过得太苦了……” 小徐氏和徐氏刚说上两句,就抹起眼泪。因文栎住在灵堂边,徐氏心中介意老爷子的事,一直没去看望过文栎。 听小徐氏这边说边哭的样子,徐氏还以为文栎遭了大罪,心里头对文老爷子的恐惧也带上了些恨意。这死老头子,没走前就打骂我。如今走了还不安生,还要这样为难我儿子! 徐氏和小徐氏商量了一通,可两人都不认识什么外人,小徐氏想让徐家帮忙,可徐氏因为徐远并不想牵扯徐家进来。最后还是徐氏拍板,决定自己称病,等曹大夫过来时探探口风,若是曹大夫愿意,这事就能请他帮忙。 文柏在茅屋里对着咸菜糙米心烦,只想时间能过快些,早日熬过这服丧的日子。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妻母竟在商量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徐氏托村民请了曹大夫过来,曹大夫给徐氏把完脉,实在不像病了的模样,再看徐氏面色红润,精神康健,心里直道文家都是些怪人。 “不知文夫人这是何意?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没看出老夫人有什么病痛。”曹大夫摸了摸胡子,抬头对着徐氏问道。 “大夫医术精湛,我娘身体无恙,自是诊断不出病痛的,若是大夫说娘有恙那才是奇怪了。”小徐氏笑着对曹大夫答道。 只见徐氏嘴角带笑,也对曹大夫道:“老身今日请大夫前来,是想和大夫说说银子的事。” 曹大夫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只以为她们是在演双簧,是为了前些时日文栎给的二十五两银子才找自己说项。 他站起身,示意坤子拿上东西,有些生气得对着二人道:“他活过来算他命好,老夫答应了文家二郎,自是没有给他诊治的。若没有别的事,老夫就告辞了。” 徐氏还在想曹大夫说的是谁,小徐氏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定是文栎和曹大夫有了什么约定,她撞了撞徐氏的胳膊,小声道:“娘,曹大夫应该是以为咱们要向他要银子呢!娘快拦着他。” 徐氏没细想曹大夫为何以为自己要向他要银子,只是见曹大夫要走,下意识的就伸手拦住了他。讪笑着说:“大夫莫急,是我没有说清楚。老身是想问大夫缺不缺银子。” 曹大夫被拦住,本来想发火,见徐氏和小徐氏一脸赔罪的笑容,有些疑惑,便打发了坤子出去,又坐了下来。 坤子还沉浸在曹大夫刚刚的话中,他愣着神提着包袱站在门口,一阵后怕。还好文叔挺过来了,若是文叔出了什么事,以后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见濯哥儿!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文濯面前,告诉文濯这一切,坤子刚转过身,随即又想到,文叔这事情已经过了,我现在去和濯哥儿说,会不会被怀疑自己是故意隐瞒呢? 坤子顿下脚步,又回头站在侧屋门口。他悄悄的靠近房门,侧耳听屋里的声音。 “此事可大可小,我回去备好了带来便是。” “若大夫按时带来,还有重谢!” 坤子只听到了两句,正想勾着头再听一些,曹大夫就告别了徐氏和小徐氏二人出来了。 曹大夫出来时,又习惯性的将手伸到衣服内兜摸了摸银子。坤子跟着曹大夫久了,知道这是曹大夫收了银子的表现。 直觉告诉他,他们刚刚在屋里计划什么阴谋。坤子下意识的觉得会与文柏有关,便想找个上茅厕的借口去和文濯说一声。 但不知曹大夫是看出了什么,还是不想让他与文家有多接触,完全不理会坤子。没等坤子说完,就逼着他和自己回去了。 二人回到德济堂,曹大夫一改常态,说自己要买东西,居然没有像往日一样让坤子去跑腿。平日里曹大夫最爱的就是坐在堂里数银子对账表,买东西送东西都是交给坤子去做的。 这下坤子更是认定曹大夫要做坏事,他前脚刚出门,坤子便偷偷溜到后门,翻墙出去了。 坤子在路上饶了两圈,终于在肉铺门前看到曹大夫的身影,他竟然在买猪肉,还挑了五斤最肥最腻的大肥肉!坤子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的关注着他。 曹大夫不知交代了什么,肉铺的伙计还拿出几层油纸,将肉包得严严实实。曹大夫提着油纸,若是其他人见了,定猜不出里面包的是肥肉。 逛完肉铺,曹大夫又去了酒馆。坤子不敢跟进去,只能躲在远处偷望,不一会,只见曹大夫左手一提油纸,右手一个大盒子,一双手拿的满满当当的出来了。 坤子见曹大夫朝着德济堂的方向出门,赶紧一阵小跑,在曹大夫前面翻墙进了德济堂。 坤子累的气喘吁吁,却还要装作没事的迎接曹大夫,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着对曹大夫道:“师傅买了什么好东西?包的真严实呢。” 说完,便伸手接曹大夫手中的酒肉。 曹大夫却避开了坤子伸过来的手,歪着嘴答道:“好东西,说了你也认不得!” 接着便拿着东西到自己屋里去了,坤子看着曹大夫的背影,在心里啐了一口,假模假样,谁不知道你买了五斤大肥肉! 坤子害怕曹大夫的脾气,不敢表露出什么,低着头去后院收药材了。 第二十九章 偷食 第二天是惊蛰,乍暖还寒时候。 曹大夫破天荒的没带坤子,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去了文家。小徐氏和徐氏婆媳俩在家里翘首以盼,等了许久,曹大夫终于露面了。 他提着油纸包和大纸盒子,小徐氏见此,高兴极了,将曹大夫请进屋,就笑道:“大夫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的聪明人,这包装得真精细!” 曹大夫心里一阵得意,却没有表现出来,进了屋,依然将东西提在手上不放下。 徐氏还想劝曹大夫歇歇,把东西放下来,刚开口说了个“大夫”,小徐氏就将十两银子塞进曹大夫手里。 “大夫,您辛苦了,喝口水吧”。 说着给曹大夫倒了碗茶,曹大夫这才将东西放下,伸手接过茶碗,和徐氏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小徐氏提着酒肉,飞快的奔向灶房。趁着刘氏不在,她三下五除二做好饭,装进食盒,一溜烟儿的就送到文栎那里去了。 文栎躺在稻草上,辗转反侧。睡也睡也不好,吃也吃不香。正烦闷间,就看到小徐氏提着饭盒鬼鬼祟祟的来到茅屋。 小徐氏见文柏不在,满脸笑容的道:“当家的,今天吃些好东西。” 文栎斜着眼睛瞟着她,不屑的道:“能有什么好东西,总不是每日咸菜豆腐萝卜。” 小徐氏探出头看了一圈,没看到文柏的身影,迅速的关上门,对文柏笑着答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文栎饿的眼冒金星,眯着眼睛打开食盒。里面居然只有两碗白饭,一个菜都没有。他气得将食盒往地上一甩,对徐氏吼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小徐氏被文栎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文栎还想再发脾气,一股久违的肉香味飘入鼻腔。 真香! 他吞了下口水,顺着味道一望,一碗打破的白饭里居然掩着五六片红烧的五花肉,肉滋滋的模样,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你干甚呢!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都浪费了!”小徐氏急急道。 文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肉!仔细算算,自己已经快三个月没闻过肉味了。他连忙蹲下身子,用手拨弄两下肥肉,沾了些油,吮到嘴里。 美妙的油腥味化在舌尖上,文栎感觉自己像是飞上了天。 食盒里还有一碗没被摔破,只是撒了些饭出来,文栎赶紧端起碗,将碗底的五花肉都拨到上面,一通狼吞虎咽。 小徐氏见文栎这模样,也消了些气,不仅没怪文柏乱发脾气,还劝他慢些吃,别噎着。 文栎胡乱吃完,才开口对小徐氏问道:“这肉哪来的?没被人看到吧。” “放心,我拖曹大夫带的。他还带了些好酒呢,今天你吃了太多荤腥,不宜再饮酒,明日我再带些酒来。”小徐氏一边收碗筷一边答道。 “那可不是个什么善人,你们用多少银子请动他的?”文栎一听曹大夫的名字便问道。 “我没花多少银子,是娘心疼你,这钱都是娘给的。”小徐氏转过头回答,见文栎提起曹大夫便面露不悦,又对文栎开口。 “当家的,你是不是请曹大夫帮过什么忙?” 文栎冷哼一声道:“他也就会一些皮毛医术罢了,让他别救老大,他居然真的只是不救。也不知道使些手段,真是废物!看老大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真是白瞎了我那二十五两银子!” 小徐氏一听曹大夫居然收了二十五两银子还没办成事,也跟着文栎咒骂道:“这天杀的,拿了咱们这么多银子,居然这点事也办不好!要不是娘不让我找徐家帮忙,我才懒得要他这些烂肉!” 文栎一听小徐氏开始骂骂咧咧,便挥了挥手,让她出去了。还没半刻钟,文柏便回来了。 文柏一进茅屋,便闻到了淡淡的饭菜香味,他揉了揉鼻子,对文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屋里边有什么味?” 文栎心里“噔”了一下,用力的嗅了嗅,因为他刚吃过肉,自然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便故作淡定的回答:“什么味?我什么都没闻到。” 文柏这才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只以为自己是饿的太久出现幻觉了。便拍了拍脑袋,靠在稻草上休息了。 近日来刘氏的精神一直不好,常常犯困。这天她睁眼时,已经是午时一刻了。她习惯性的摸摸文澄,听到“咕咕”的肚子响,笑着刮了刮文澄的鼻子,抱着文澄来到灶房。 灶房里,一股油腻腻的腥味涌入鼻腔。文澄吃了两个多月的素食,这腥味仿佛钻进了她心里,她忍不住在刘氏怀里左扭右扭,努力寻找腥味的来源。 刘氏见文澄仿佛饿狼般四处嗅,知道她这是馋肉了。轻轻摸了下文澄的小脸,对文澄宠溺的笑道:“澄姐儿,是不是想吃肉了?” 这话算是问到了文澄心坎里,文澄咧着嘴,扑进刘氏怀里,叫了声“娘”,又害羞的捂住自己脸蛋,偷偷的看着刘氏笑。 刘氏也问到了灶房里的味道,只以为是小徐氏偷偷做了鸡蛋给文池解馋。刘氏只犹豫了一瞬就想通了,反正小徐氏也开了这个先例,文澄年纪比文池还小,更受不了天天吃素。便也去拿了两个鸡蛋,给文澄做了碗蛋羹。 一整碗蛋羹下肚,吃得文澄不亦乐乎。她一会拍拍肚皮,一会张嘴大笑,逗得刘氏也喜笑颜开。 开了先例之后,文澄便每隔两日就能吃上一回蛋羹。金黄的蛋羹滴上两滴猪油,成了文澄这辈子最爱的食物。上辈子看都看不上的玩意,如今文澄却将它视若珍宝。 日子一天天过去,曹大夫每隔五日就来一次文家,刘氏也每两日给文澄做上一次蛋羹,双方就这样各自偷偷的食荤腥,竟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文栎一家都渐渐恢复了面色,文池甚至比服孝前还圆润了一圈。只是文柏的脸色却越来越饥黄,身形日渐消瘦。刘氏因为精神不济,也没注意到文柏的不舒服。 请假一天 作者这边是新型冠状病毒的重灾区黄冈,今天不舒服,家里没药了,也不敢去医院。所以只能呆在家硬抗,等作者身体好一些再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