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海神大人》 01 我好像长了颗结石 a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我觉得……我肚子里好像长了颗结石……” 坐在女孩对面,戴着一副厚底镜片的医生闻言抬起头。 “有没有发热、腹痛、右上腹或者中上腹闷胀不适等症状?” “没有。” 仔细回忆了下,女孩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有没有感觉到恶心,想呕吐,偶尔出现尿血等情况?” “好像……也没有……” “你在别的医院做过超声?”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然后再次戴上,医生耐心问道。 刚才他粗粗浏览了下病例,密密麻麻都是最近的来自不同医院的诊断记录。 “有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沓纸,递了过去。 检查的部位各不相同,有胆囊、有肾,甚至还有连着输尿管的膀胱。看完一圈,医生摸了摸自己因为工作压力已经开始呈现出颓败趋势的发顶,无奈道:“这些报告没说你有结石。” “是的。”女孩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捂向自己的肚子,以确定的口吻,“可是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就在这里。” 医生被女孩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或者说,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口中所说的“感觉”。 “仪器检测不到,同时你也确认自己不存在相应症状。那么,你是如何‘感觉’到它的存在的呢?” “我能看到它在我体内发光,而且无时无刻都在发光,还会微微发热,就像肚子上贴了个暖宝宝的那种感觉……” 看得出来,女孩在很认真很努力地给他描述着。不过对于他来说,女孩描述的内容如同天方夜谭那样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还有,一到下雨天我偶尔会出现幻觉,脑子里就像在放3dmax电影一样根本停不下来……你能想象么?整个城市的景象全都映在我的脑海里……” 女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之中,未注意到桌对面的医生以几不可见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手表,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道:“黎清——”翻开病例再次确认了下,“你叫黎清是吧?” 女孩淡淡地“嗯”了声。 “就我这边的初步观察来看,或许你的问题不是出在结石上面,我建议你再换个科室看看。” “哦。” 黎清垂下眼眸,医生最后的那番建议完全在她预料之中。 因为她看过不止一家医院,也不止一个医生这样建议她。 平静地朝医生道了声谢,然后接过医生递来的病例及历次检查报告全部塞进背包。 走出诊室的黎清闭上眼深吸口气。 几个月前,她莫名从外省的一家医院醒来。 从为她检查身体的护士口中得知,一年前,她乘坐的航班发生了空难。 她是那次空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而乘坐同一航班的父母,和其他乘客一样仍然下落不明,只有她幸运地被海浪冲到距离坠机海域几百海里的海岸上。 几百海里什么概念? 国际公法上,12海里以内是一个国家的领海,再往外扩12海里,称为毗连区。沿海国家可对该海域范围就海关、财政、卫生和移民等类事项行使管辖权,再往外扩176海里,越过专属经济区的界限便进入公海。 毫不客气地说,黎清正是从公海上漂回来的。 因为坠机地正是和平洋贴近亚历大陆架,那片被国际海洋界命名为亚卡斯尤暗礁的海域。 要知道,即使是设备先进的专业救援船只也难以靠近那片暗流汹涌,底下埋藏着着数不清的船只残骸、仿佛黑洞般将过往船只尽数吞噬的恶魔海域。 只能在附近海面上进行搜救作业,偶尔从翻卷的海水中打捞出已经破碎的机体残骸。 这些都是黎清在出院后,通过翻阅旧报纸、上网搜索一年前的新闻进一步了解到的。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如若不是她还能活生生地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她对这起空难的窸窣议论,兴许她也会对这种离奇事件嗤之以鼻。 甚至,她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体内的“结石“是否跟那场空难有着密切联系。 而下雨时的3dmax…… 慢慢吐出一口气,黎清有些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暂时就归为“幻觉“一类好了。 虽然很多人都会臆想,如果哪天自己不小心获得某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将会多么多么牛叉之类,但黎清相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些人的第一反应肯定还是努力地去挽救下自己即将崩坏的三观。 同样,黎清也尝试过,她试图让医生们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一切。不过显然,医生们告诉她,她只能去精神科寻求答案。 相比被人当做精神病患者强制送入疗养院,黎清宁愿让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先碎上一地。 至于以后能不能再拼凑起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从第一人民医院回到大学所在校区需要一小时的车程。所幸回去的公交车站台并不远,就在医院正对的那条马路边。 等公交车的时候,黎清接到室友林飞飞的电话。 “清清,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怎么?” “今晚上孟琳男票请我们寝室吃饭,你不会忘了吧?” 孟琳也是黎清的室友,算是一寝之长的存在。 作为大三快升大四的学生,舍友们现在要修的课程已经所剩无几。空出的时间要么找家企业实习以点缀履历,要么在毕业之前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弥补学生时代的遗憾。 不像黎清,因为曾经休学一年,如果要顺利毕业就得把落下的学分一起补上。 在这种紧凑的学习进度条里还要挤出点时间往来在拯救三观的路上,不得不说,碎了三观的黎清反而落得轻松些。 “怎么会?我马上就回来了。” 02 钱包被偷 “好,那我们在宿舍等你?” “嗯。” 挂了电话,没一会儿公交车便驶入站台。 一小时的车程,反正只要有座位,足够黎清睡了醒,醒了又睡。睡不着的时候,干脆闭上眼,研究肚子里那颗滚圆的“结石”—— 它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不断向四周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黎清看不到“结石“所在位置的具体特征,但她能很确定,它就在她的身体里,而且就在她的肚子里,就像她刚跟医生说的那样,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每当她想观察它的时候,慢慢地,它自己会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就在黎清合着眼探究这个“结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抱在怀里的背包忽然动了一下。 没错,就是动了一下。 当然不可能是背包“活了”。黎清立刻睁开眼,正好看见两根手指夹着一只熟悉的淡蓝色布艺钱包从她眼前迅速抽离。 下意识低头,她一直紧紧捂着的背包上不知何时已经被割开了条口子。再结合刚才的情形,很容易猜到发生了什么。 刚想喊,很不凑巧地,公交车上的车门已经打开。 那扒手想必早有准备,只要钱财到手,不管黎清有没有发现,都可以顺着客流下车。 然后一头扎进人堆里装作稀松平常的过路人,让她根本无从找寻。 黎清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赶在公交车门关闭之前下了车。 公交驶离,路边已没有任何可疑的背影,只有匆匆路过的行人。 难道就这样让小偷溜走了吗? 钱包里现金是不多,但关键在于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重要证件。 还有她的银行卡。 这时候黎清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毫无防备的她的头发和衣服。 阴云笼罩下的a市,霓虹闪烁,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在细雨中散发着朦胧白光。 有这么一座楼,或许它现在并不起眼,但当夜深人静、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梦境中的时候,它一如既往地亮着。 仿佛海上的灯塔,为迷途的船只指明方向。 “您好,这里是a市110指挥中心。” 在一如往常那样,接警员小刘在热线接通后的下一秒便礼貌而不失语速地问道,然后便听电话那端传来年轻女孩的嗓音。 但报警时仍能以不疾不缓的语速有条不紊地陈述着却是头一次遇到。 “您好,我叫黎清,我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号分别为……就在刚才我的钱包被偷了,但我能提供犯罪嫌疑人的外貌特征和现在的具体位置。” “嗯,请讲。” 通讯的定位显示,报警人在三光路上。 “他正往三光路和……嗯……枫木路口走着……” “那人的特征是棕色夹克,黑色裤子,男性,身形偏瘦,身高大概一米七,头发微卷,手上拿着我的钱包,钱包是淡蓝色的……哦,就在刚刚,他把我的钱包丢到了路边的塑料垃圾桶里,如果你们抓到他的话,应该能从他身上搜到我的身份证、银行卡,还有被他卷在一起的两百块现金……” 在报警人说出路段的时候,小刘已经动作娴熟地将附近路口的实时监控调出。 可能是下雨的关系,镜头前有些许水渍。好在监控头大多朝下,水渍对画面的影响有限,小刘仍能从视频里看到刚好有个符合报警人所述特征的男子路过。 经过塑料垃圾桶的时候,那男子脚步顿了一顿,几乎与报警人通讯同步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个东西丢弃到里面。 过了路口的红绿灯,那男子便来到枫木路上,并顺着这条路往下走,走到一个公交车站忽然又不动了…… “他停在了枫木路的一个公交站,站台名是渠阳小区,公交站附近刚好有个便利店,叫''全福''便利店……” 报警人是在跟踪犯罪嫌疑人吧。 小刘正想提醒电话那端的年轻女孩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警察很快会来,不要暴露自己或者与犯罪嫌疑人再次接触。 转眼瞥见代表女孩的定位还闪烁在三光路段,看样子一直处于静止状态。 但就算这样,也跟犯罪嫌疑人隔了快一整条街。 “是我眼花了吗?”小刘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03 定位 黎清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会那么直观地暴露在接警员的眼皮子底下。 眼下她正闭着眼,努力从脑海中的3dmax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五分钟前,她第一次尝试着去“操控”这些景象,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被动地接受,成为景象的旁观者—— 她的视角,或者说3dmax的视角,最先出现在高空。 整个城市在她的俯瞰下,犹如缩小版的建筑模型般一览无遗。 这个模型里,有她曾经去过的游乐场,也有她从未涉足的公园绿地。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她得首先确定自己的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似乎并不需要多花精力,因为她能准确感受到“它”的存在,如同漆黑夜中的星光,指引着她—— 微弱的光芒,就在某两栋大楼的间隙深处! 大楼之间,有一条笔直的街,在下落的雨点间有无数渺小的黑点以及零星撑开来的小伞花汇成涓涓细流在街道靠近建筑的那两侧缓缓移动。 有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长方盒从街上驶过,偶尔贴着街边停靠下来,随后从侧面又涌出一小股黑流或者出来几滴零星的黑点,然后黑点逐渐分散开。 黎清的视角在飞速下降,就好像云层中的水珠从高空落下那样自然,这并没有让黎清感觉到丝毫的害怕或者不适。 甚至,她还能感受到高空的风从她身上掠过,发丝在身后纷纷扬扬,衣角翻飞簌簌作响。 最后,她从无数黑点中找到了静止在公交站台边的“自己”—— 包捧在怀里,左手握着手机,此刻“她”双眼闭合,仿佛透过镜面,笔直地面朝自己。 有意识地,黎清将手机从左边换到右手。 视野里,那女孩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黎清讶异地挑了挑眉。 那女孩眉头微动,仿佛合眼之后的黑暗世界有什么让她感到惊讶。 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黎清凑了过去,冥冥之中仿佛有手指探出戳了戳那女孩的脸颊。 温热软和的触感表明“她“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然而现在的黎夜又是以什么形态展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 黎夜没有让那女孩睁开眼,并非怯于揭开这层已经完全超出普通人认知范畴的神秘面纱,只是脸颊上传来清清凉凉的水润感已经让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如果说刚开始操控“视角”还有些忐忑的话,经过了适应,现在的黎清已经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视角再次浮空,直到能清晰地俯瞰整条街。 匆匆的行人里,有这么一道身影,似乎很是心虚地不断往后看去。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随着他的行走而微微晃动,偶尔露出口袋里淡蓝色的一角。 找到了! …… 报警人在三光路,嫌疑人在枫木路,隔着近一里的距离。 因为两条路相交,嫌疑人从三光路至顺着枫木路相当于折了个九十度的走向,不管报警人的视距如何优秀,视野也必然会被中间拔地而起的建筑所遮挡。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如果不是像他一样能够看到各个路段的监控,报警人又怎么知道犯罪嫌疑人的动向的呢? 要么定位出了问题,又或者那个女孩跟踪着嫌疑人的同时把自己的通讯设备留在了原地。 但小刘也清楚,以上假设几乎不可能成立。 总不能是路口的监控被这个女孩给黑了,但始作俑者还明目张胆地把电话打到警局来,只为了提供盗窃案的线索吧? …… 随着种种可能被逐一否定,小刘的后背上渐渐冒出一层细汗。 也许女孩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她有同伴,她有两部手机能够同时与两端保持联络? 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刚才他就是在公交车上实施的扒窃,现在大概又想作案……”黎清沉吟了一下,发现电话那端似乎没了声响,“喂喂,您还在么?” “在,在的。”发现自己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小刘反应过来忙应道,“我们马上派人过来!另外,让你的同伴也不要跟着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嫌疑人的动向,不需要你们再冒险……” “好的,谢谢您!” 挂断了电话,黎清确认小偷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便衣模样的男子抓住后才切出视角。 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警察似乎在电话里提到了……同伴?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因为这种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再打过去占用公共资源。 算了,还是先捡回被小偷丢掉的钱包再说。 淡蓝色的布艺钱包静静躺在垃圾桶里并不会突然长腿自己跑掉,只是黎清过去的时候,又有路人往垃圾桶里扔了一些纸屑和塑料袋,因此钱包很是凄惨地掩埋在这些垃圾之间。 钱包内的证件只是一部分,更为重要的两张在小偷身上。 黎清站在垃圾桶旁又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扒窃的那个男子拷着手铐,被三个便衣一左一右一前地夹在中央,一行四人正往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的那个便衣嘴上骂骂咧咧,后面被包作夹心的小偷垂头丧气。 “哟,新面孔啊?居然敢在我们片区犯案,也不瞧瞧这片区由谁管辖?” “现在知道哭丧脸了?先前干嘛去了?现在社会形势一片大好,做点小本生意也能赚钱,你说你有这双手,学点技术活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好好做人非得做贼,一天到晚偷偷摸摸,很能耐是吧?” 嫌疑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但不是抓的现行。根据指挥中心提供的信息,他将失主的钱包丢弃在附近一个塑料垃圾桶里。 那可是物证。 取完证,回头再联系失主去所里做笔录,那钱包就可以物归原主了。 大老远,看到一个女孩子恰好站在目标垃圾箱前,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女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清清爽爽的漂亮,放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只是眼下她站的位置挺不凑巧,刚好将垃圾箱挡了大半。 于是走在最前的便衣朝黎清挥了挥手。 “警察办事麻烦让让。” 黎清很配合地侧开了身,只见那个便衣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对白手套。 戴上,把垃圾拨弄开,当着黎清的面将她的钱包仔细装入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04 偶遇 取完证,那便衣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个号码。拨了过去,转头的时候见黎清还杵在这里,不仅如此,还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在这边翻找,不由意外地挑了挑眉。 下一秒,铃声从对方手里响起。 大概是巧合吧。 那个便衣用拇指抠了抠无名指的指甲,晃悠着转过了身。 然后便听电话被接通。 “喂。” “喂。” 相同的语调一轻一重同时在耳边响起。 一道来自手机里,一道……似乎正来自他的身后…… 手机贴在耳边迅速转过身,只见那个漂亮女孩也看了过来,看她淡定的模样,似乎对此并没有感觉到惊讶。 “咳咳,你怎么不早说你就是刚刚报警的那个受害者?“便衣一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以为我站在这里已经很明显了。“黎清无奈道。 “你专程在这里等我们?“便衣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刚才钱包就在那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大多数人会将钱包捡走。 或者想着法子从警察手里把已经追回的、属于自己的物品取回。 毕竟小偷已经“抓”到了,后续就是警察的事了。只要东西没丢,那就和自己没关系。 换句话说,像黎清这样的当事人实在太少见了。 不过便衣并不知道,这完全源于法学院学生的专业修养和政治觉悟。 “我知道待会还要跟你们去做笔录,然后才能把它还我。”指了指便衣手中装着钱包的透明塑料袋,说着黎清露出个抱歉的微笑,“不过我晚上确实还有事,所以警察同志,我们动作能不能快些?” 头一次遇到这么积极的受害人,便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点点头:“行,派出所就在附近,那我们速战速决,也不耽误你时间。” …… 签完笔录,从长阳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雨势已消。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上,有缕缕阳光透过罅缝从云端洒下。 从手机地图上看,长阳派出所距离黎清就读的大学其实并不远。但被迫半途下车,对这一片也不熟悉就是了。 循记忆中来时的路线,黎清顺利找到来时的公交站点。当她抵达学校的北门已是二十分钟后。 “黎清?” 听后面有人喊她,黎清转过身,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周围人来人往,即便如此,因为出众的外表,那对年轻男女站在人流里依然非常受人瞩目。 见黎清顿下脚步回过头,那男生不顾身旁女伴的阻拦,扒拉开那双挽着他的纤纤玉手,小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重逢的欣喜。 “好久不见。”从对方起伏不定的胸膛来看,男生的心绪似乎并不像他的声音那样平稳。 黎清瞥了眼他身后那道不情不愿慢慢走来的身影,然后才朝男生轻点了下头。 “好久不见。” 眼前这人叫吴哲,计算机系系草,与黎清所在的专业乃至学院当然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大二的时候恰好都选了游泳课才有了一点交集。 而对黎清来说所谓的“交集”大概是知道游泳课上有这么个人并且知道长什么样。 但真正开始“熟悉”起来却是对方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经常路过的地方。 并且随着见面频率的增加,对方开始尝试和她打招呼、自来熟地在固定时间为她在图书馆里占座、借与黎清同专业的隔壁寝室的同学之手给她送玩偶和零食—— 只要是个眼没瞎的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叫吴哲的男生的真正意图。 为此黎清也曾找他开诚布公过,但黎清冷淡的态度并没有浇灭对方心中那团悸动而热烈的焰火,反倒因那层遮挡在两人之间的朦胧砂纸被捅破,而让吴哲终于能够不再有所顾虑地展开追求攻势。 面对吴哲愈演愈烈的追求,黎清选择继续无视和冷处理。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大二暑假前夕。 过去的很多细节黎清不想回忆。如果说被喜欢的人追求是一种幸福的话,那么面对陌生人的疯狂追求还弄得尽人皆知便是一种困扰——说到底,黎清依然不觉得自己跟吴哲很熟。 所以礼节性回应后,黎清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还是老样子,不给别人一丝产生误解的机会。” 闻言黎清身形顿了下,回过头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 “明白就好。” 吴哲苦笑道:“那个女生是我的学妹,希望你不要误解。我还是想保留追求你的权利。” 扫了眼距他们一步之遥、因恰好听到他这番话而流露出受伤表情的女生,黎清本能地不想卷入这场看起来更为复杂也更加麻烦的情感纠葛。 “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无关?”回味般地低喃了句,吴哲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失落,“好吧,就算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因为你根本不会在意……但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来上学,突然消失了整整一年?”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黎清冷冷道。 “又是无关?”吴哲轻笑出声,似轻声诉说又似自嘲,“你知不知道,在你莫名消失的那两个学期我差点疯掉?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她们说是我的原因让你厌恶到不想上学,我也因此一直备受内心煎熬,一边是对你的思念,一边却是自责与愧疚……” “而现在——” 吴哲一把抓起黎清的手腕,如果黎清的身后有一堵墙,他很想把这个他追了两个学期又突然不告而别整一年的女生锁在由他的手臂、胸膛构筑的狭小空间里。 “你却告诉我,你的事与我无关?” 05 秦乐瑶的邀请 手腕被紧紧攥住,黎清使劲扯了扯没挣开。 “放手。” “不放!”吴哲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黎清消失了多久,他便等了多久。作为已经开始实习,又将面临毕业的大四学生,吴哲知道允许自己等下去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好不容易再次遇到黎清,这样难得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 “放手!” 因为吴哲情绪失控导致他的手指已经深深勒入了黎清的手腕而不自知。 黎清感觉被攥住的地方一片热辣辣地疼,双眉蹙起不由冷着脸再次警告道。 “不放!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唔……” 还未说完,重要部位猝不及防遭受了一记猛烈的膝顶,吴哲疼得整张脸已经开始扭曲。 松开攥着黎清的手,这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憋红了脸,无声地张了张嘴,如同快煮熟的虾子一般,整个人在黎清面前痛苦得慢慢蜷缩起来。 “那就不要说了。” 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校门驻足的学生逐渐多起来。为了防止被更多人围观,黎清不得不快速结束这场闹剧。 活动了下差点被拽脱臼的手腕,朝在一旁已经看呆了的吴哲的“学妹”轻点了下下巴。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务室,你也不想你的‘学长’留下什么功能性障碍吧?” 经她一提醒,那“学妹”终于想起方才吴哲双手捂着的部位。脸颊微微涨红,神色复杂地看了黎清一眼才上前将双膝死死磕并着、几乎已经无法直立的吴哲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扶起。 “我去,这么好看的妹子居然如此凶残,恐怖如斯……”有围观者和同伴小声嘀咕着。 随后发现“恐怖如斯”的妹子仿佛捕捉到他俩的耳语般,眼风当即扫了过来。 “前车之鉴”颤颤巍巍被女伴扶走的背影犹在眼前,二人面色先是一僵,对视一眼后下意识夹紧自己的膝盖。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还有事……” “哦对,我还约了人……” …… 虽然学校里也有教超,但无论是商品的数量、种类还是打折力度都比不上商业街上的大型超市。 好不容易下午没课,秦乐瑶去校外的超市采购了一圈,心满意足地提着两大袋子零食走向学校北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因而围了一小圈人。 但好像由于她来得太晚的关系,当她走近后打算伸长脖子往人堆里瞧的时候,吃瓜的学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散开。 “嘿,同学!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被吊了胃口却没吃到瓜的秦乐瑶不甘心地把右边的零食袋子挪了挪挂到手腕,努力腾出右手后抓了个人问道。 然而还未等到对方回答,随着前方人群散开,一个熟悉人影映入她的视野。 “黎清学姐!” 不顾死沉的零食袋子已经将手腕勒出一道红,秦乐瑶努力抬起胳膊,热情地朝那道人影挥了挥手。 正要转身的黎清闻声顿住脚步,看清来人后神色柔和下来。 “很长时间没看到学姐参加社团活动了呢!” “嗯。”待秦乐瑶走近,黎清顺手接过晃在前者右手腕上的零食袋子。 “这怎么好意思……”秦乐瑶缩了一下手。 “没事。” 把袋子抱在怀里,黎清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然后与这个因为社团而结缘的可爱学妹一起向校内走去。 “因为一些原因,我休学了一年。” “休学?” 秦乐瑶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快速打量黎清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浓浓担忧。 “现在……好点了吗?” “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黎清对前者那莫名其妙的联想能力不由感到好笑,但也确实没法解释因为去年那场空难,她在医院的病床上几乎昏迷了一年。 于是岔开话题:“对了,社团的那群人都还好么?” 提到这个,秦乐瑶便一脸落寞。 “社长和安然学姐他们去年就毕业了,新社长倒是在开学的时候招了很多新人,现在社团里都是一些新面孔。但你们都不在了,我觉得没意思,所以这学期也没怎么去了……” “都毕业了么……”听学妹说起这,黎清只觉得怅然。 “嗯,毕业典礼的那天,社长他们请了一顿饭。安然学姐说只能跟你下次再约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 黎清能想象安然学姐说这番话时,唇角扬起安抚的笑眼中却又带着些许遗憾的样子。 大多时候,正因这样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出现,所以才希望给彼此留下一丝念想。 黎清清楚,毕业后的安然学姐并不会留在a市,而是跨越大半个华夏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放在通讯发达的现代社会,地理上的距离根本无法阻隔朋友间的相互牵挂。 因此二人并未在离别的惆怅中沉浸太久,一路上又聊了些其他。 分别的时候,秦乐瑶将黎清喊住。放下两大袋零食,从里面抽出一包,递给黎清。 “学姐,明天的社团活动你会去的吧?” “这又算什么?”黎清好笑地以眼神示意递到面前的那包膨化食品。 秦乐瑶俏皮地眨眨眼:“给自己一个参加活动的理由咯!不满你说,很久没下水,我都长了一圈肉。” “还是那个时间?” “嗯,地方也没变。” “我尽量吧,这学期要补的课程比较多。” “理解!”秦乐瑶点点头,目送黎清走向眼前那幢寝室楼。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特定的单元,而她的还要继续往里面走。 06 随便坐 海鲜大酒家位于大学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距离黎清她们就读的大学大概隔了三条街。 相比于学校周围那些鸡公煲、串串香甚至是火锅自助等,海鲜大酒家的消费水平明显高了一档不止。 但,为了表示对孟琳的重视,以及给她同寝室的姐妹们留下沉稳大方的好印象,孟琳的男友于穆还是忍着肉疼在这家酒楼订了个包间。 看了看手机屏幕,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十五分钟。 作为与于穆同寝室、特特来给他打气和撑场面、顺便又饱饱口福的兄弟,裴元旭自然不会说什么。 但今晚要亮相的女主角没到,还是要表达下适当的关心。 于是拍了拍于穆的肩:“弟妹她到哪里了?” “应该快了。”于穆按下手机解锁键看眼时间,对裴元旭抱歉地笑笑,“你知道的,女孩子总要化化妆,捣拾捣拾才肯出门见人。” 话音刚落,于穆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们快……快到了?”接通了电话的于穆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地看了裴元旭一眼。后者回应般地挑了下眉。 “好,我马上下来接你!”结束通话,于穆跟裴元旭打了声招呼便匆匆下楼。 从朋友那急不可耐的模样来看,貌似这一回陷得很深。 在为对方感到高兴的同时,裴元旭又忍不住叹气。 于穆出去时,包间的门并没有带上。很快过道里热闹起来,鞋跟磕在木板上的吧嗒声伴着女孩子们调笑的活泼嗓音从楼梯口传来。 裴元旭转头朝向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于穆牵着一个短发女生率先走了进来,随后紧跟着两个手挽着手的女生。 似乎未料到包间里还有别人,其中一个女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后,用手肘轻轻拐了拐同伴。 “好帅!” 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裴元旭听到了。 无奈地扯出一丝笑,他轻轻颔首礼貌回应。 谁料那个女生又一次激动起来:“我去!他竟然朝着我们笑!老夫的少女心啊凑!” “飞飞……小声点……要被听到了……淡定……要淡定……” 虽然这么“教导”着同伴,但在朝裴元旭的所在瞟了一眼后,两片可疑的绯红慢慢爬上了容语的脸颊。 “怎么突然停下来?”被前面两人挡住了去路,走在最后的黎清不得不顿住脚步。 “清清快看,那个男生是不是很帅?”林飞飞俏皮地挤挤眼,随后感觉到身旁的容语轻轻拐了下她,不由疑惑地朝后者看去,“怎么啦?” “没事。”容语摇摇头,一如既往、轻缓而温婉地笑了笑。 黎清看了容语一眼,然后顺着林飞飞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又看向别处。 “是飞飞你喜欢的类型。” “是吧,嘿嘿!”林飞飞不由兀自傻笑了下。 “你们在那边聊什么呢?还不赶紧坐过来,我们可还等着你们点菜呢!” 于穆和孟琳早已落座。见寝室三人还杵在门口不动,孟琳不由无奈地招呼。 “来了来了!”林飞飞率先应了句,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继而很虚心求教地问孟琳,“哦对了,孟老大,我们哪里的位置都可以挑是吗?” “当然。”孟琳哪里会不清楚林飞飞的心思。她意味深长地往裴元旭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含笑点点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这些单身狗就不坐你们身边假装灯泡了。帅哥,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吗?”林飞飞从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去,她大喇喇地走到裴元旭的身旁指着空位问。 这显然让裴元旭不好回答。 毕竟回答“有人”相当于拒绝,而且是非常直白的那种。对方是于穆女票的室友,太直白会让大家都跟着尴尬。 而回答“没人”,那么这个女生势必会坐在他的身边。但裴元旭对这种太积极主动的女生又打心底地感到害怕。 左右为难之下,裴元旭只好清清嗓子,快速站起身,对林飞飞和她身后的两个同伴点了点头抱歉道:“你们随便坐,我去趟洗手间。” 目送男生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回过神的林飞飞转头问于穆:“‘随便坐’的意思是不是他同意了?” 与孟琳笑对了一眼,于穆回答道:“你猜?” “我不管,反正我‘随便’坐了。”说着,林飞飞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见林飞飞挑了男生左手边的座位,而黎清浑不在意地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容语咬了咬下唇,趁大家开始点菜的档口不动声色地拉开位于男生右手边的椅子。 裴元旭回来的时候,女生们果然已经“尘埃落定”。 看了眼剩余空位,留给他的选择看似多,却并不保险。 尤其是两手边都空着的。 而原来的座位是万万不能回的—— 一左一右将那位置包夹的俩女生,眼睛似乌眼鸡般一眨不眨地巴望着他,将他愣是看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视线不由再次逡巡起来,最后落到与于穆隔了个座位的黎清身上。 此时黎清正专心研究着杯里的茶水,偶尔闭上眼睛,似在感受大麦茶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连裴元旭拉开了她左侧的椅子都未察觉。 07 活物 见人都到齐,孟琳朝于穆轻轻点了点头。菜还未上桌,总要有人开始暖场。 身为本次活动的发起者,于穆当然得义不容辞地肩负起此项任务。 面对女票的三个闺蜜,他清了清嗓子,处于有点紧张但又不像见丈母娘那样特别忐忑的状态。 “这次请大家过来,主要是因为我和孟琳。” “我们……”与孟琳甜蜜又默契地相视一笑,于穆深吸一口,神情似宣布婚讯般郑重,“在一起了。往后可能会给大家带来不便,或者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圈,目光真挚、言辞恳切,“还请大家多多包涵,替我指出来。” “本来我们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把孟大佬给拐跑的!”接话的是林飞飞。 相较谨小慎微的容语、性格寡淡的黎清,林飞飞那外向活泼的做派让她一向吃得开。 在寝室三人里,也是她和于穆最为熟络——偶尔路上遇到于穆,亦或者回宿舍的时候看到于穆站在楼下,同对方打个招呼在林飞飞的字典里完全是稀松平常的事。 因此眼下她也很放得开,未因于穆营造出来的仪式感而感到一丝拘谨,并充分展示出女方闺蜜该有的“挑剔“派头。 但这顿饭毕竟是于穆请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显得太挑剔,像在为难主人家似的也是说不过去。 于是又笑着松口道,“不过看在你对孟大佬还不错的份上,我们也就勉勉强强一致通过了。是这样的吧,容容?” 突然被点名,容语的目光从裴元旭身上飞快掠过,见后者也跟其他人一样望向自己,耳根不由开始微微泛红。 嘴角嗫了嗫,她其实也想说点什么,如同林飞飞那样给人留下大胆而率真的印象。 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在心仪的男生面前。 只晓得把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局促不安地轻轻“嗯”了句。 “话说于穆,你是不是该为我们介绍下你朋友?”林飞飞并未在意容语羞怯忐忑的模样,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室友这副样子。感觉大家寒暄得差不多,便把话题朝她感兴趣的方向引。 朝裴元旭所在的方向挤了挤眼,林飞飞暗示意味浓厚。 “哦,差点忘了……”于穆朝众人抱歉一笑,暗地里却微微松口气。 女方闺蜜们的注意力终于不在他身上了,大大缓解了前者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兼室友,裴元旭。”想了想又笑呵呵地补充,“嗯,目前他还是单身。” 听于穆向女生们介绍自己,裴元旭顺势礼貌地点头致意,谁料自己的感情状况猝不及防被于穆“抖”了出去,不禁呆了呆。 还好大脑只是卡壳了下,并不是长时间宕机。 反应过来的裴元旭迅速补充了句:“单身是单身,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因为于穆后面那句,林飞飞和容语对他的好感度顿时飙升。但随着裴元旭的进一步“补充”,二人的幽怨度也在爆棚。 于穆似有所感地清咳了下,压低嗓音问裴元旭:“你有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闻言,裴元旭哼笑两声,意味深长地瞥了于穆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裴元旭是吧?你好,我叫林飞飞!”见在场仅有的两只男生窃窃私语起来,林飞飞撇了撇嘴,率先站起身,越过空着的玻璃圆桌面向裴元旭伸出手。 “你好。”裴元旭点了点头,轻握女生手指前端,又很快收回。 “这是容语。”林飞飞介绍完自己便开始介绍身旁的同伴。 本来这事应该由孟琳来,不过帅哥当前,孟琳完全不介意让自家闺蜜与于穆的兄弟多多交流。 因此她笑意吟吟地看着,并不插嘴。 介绍到容语,容语慌乱地站起身。 然后便见裴元旭朝她递出了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并在一起,正如她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 容语犹豫了下,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比起身形娇小的林飞飞以及她同样娇小可爱的手掌,容语觉得自己的手实在太没特色了。 不仅没特色,由于用的护手霜太过廉价,她的手比起林飞飞和孟琳的还显得又干又糙——而黎清又是另一种让人羡慕的存在了。 “你好。”裴元旭点点头,握手时如法炮制,沾两秒便迅速抽离。 但光眼神的对视,已经够容语羞红脸蛋,回到座位后暗自揣摩细细回味的了。 “这是黎清。”因隔了两个空位,林飞飞介绍黎清时,特意走到黎清的身边。 裴元旭早就注意到黎清,或者说漂亮而沉静的女生总是引人注目。 这是种单纯的欣赏,当然更因为后者那淡然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久违的舒适——不用刻意避开什么,也不用刻意装作不知,更不用细细思索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事实上,因为达不到预期,恼羞成怒的女生们很可能会给他贴上“渣男”标签。 如此想来,能和他正常交往、却又不会产生过多想法的异性可谓是少之又少。 裴元旭暗暗叹口气,对捧着茶杯、从袅袅白气后抬起脸的黎清伸出了手。 “你好。” 沉默注视着伸到面前的手掌,黎清仿佛能感受到手掌之下,鲜红液体在充满弹性的血管中涌动。 血管四通八达,犹如蛛网;又似树的根须,粗细不同盘根错节。 盯看了几秒,黎清收回视线,然后才伸手与对方轻触了下。 “你好。” 轻道了声算是打过招呼,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任何人…… 或者说…… 任何活物。 08 新能力? 自从踏入这家海鲜餐馆,黎清体内的那颗珠子间或闪烁着,如心跳般却比平时更为活跃。 黎清早就发现了珠子的异样,以她对珠子的了解,以前似乎只有在雨天,珠子的反应才会如此剧烈。 以她的经验,这是能力随时可能自行发动的迹象。 难道说,晚上又要下雨的节奏? 黎清不明所以。 直到她顺着林飞飞示意的方向,看到正朝她们礼貌微笑的裴元旭。 淙淙血液在血管中流淌,听起来仿如穿过山涧的溪泉。它们从湍急的动脉中分流,交织成轻薄又细密的血网,覆盖在男生轮廓分明的脸庞上。 如同法医学院摆放在解剖室里的模型,但比单纯的模型更加鲜活,也更加逼真。 血网随着男生脸上绽开的笑容而微微舒展开来,却让黎清微微皱起了眉。 她到底不是法医学院的学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堪比透视解剖的视觉冲击,她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仅看了一眼便回过头,视野里,她熟悉了两年的室友们,面容也同样可怖起来。 因为近距离太过接近,黎清甚至能够清楚看到容语微微泛红的皮肤之下,血网因快速流动的液体而微微扩张。 不自然地将视线调整到别处。 深知自己见到的世界,可能不是众人眼中的模样,面对林飞飞那分外期待的目光,黎清随口评价了句,便在孟琳的提醒下顺势坐了下来。 趁着众人正在研究菜单,又取过茶壶给自己沏了热杯。 闻着茶杯那大麦茶独有的充满了干燥气息的淡淡焦香,黎清意识之中、嗓子眼里那齐齐涌上的眩晕恶心的感觉才勉勉强强地压了下去。 黎清并不晕血,只是突然遭遇强烈的视觉冲击,就像被人打了个伏击战,无论是情绪上还是心理上都有点措手不及。 待她理清了思绪,心境也慢慢平复下来,在大家寒暄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抬眸扫视一圈。 果然,不大不小的包厢里,一桌子好似从生化危机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在说说笑笑。 当然,与被病毒感染进而引发变异的人类还是不太一样——人脸上的血液循环本就存在,只是深埋于皮肤组织之中,肉眼无法看到罢了。 但无论如何,如同运送养分的植物根系,血液循环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一种生机——年纪轻的血液循环自然旺一些,而年纪大的,可能就会相对缓慢了。 换句话说,循环本身并不坏,只是贸然暴露在视野,让画风变得诡异起来。 当然,在众人有意识地不让话题中断的情况之下,包间里的寒暄仍然顺畅而平稳地进行着,只有黎清觉得画面有些辣眼睛而已。 她索性偏过脸,看似欣赏着玻璃窗外的临街风景。 于穆包下的包间位于二楼,楼下正好是海鲜大酒家用来迎客的正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沿街亮起了灯。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得以放松的时刻。 海鲜大酒家的堂灯也已经亮起,灯光透过玻璃门打照在门前的一块空地上。 比起隔壁几家小店铺散发着的橘色灯光,白炽灯光让布置以玻璃为主基调的海鲜大酒家更显亮堂。 也由此将顾客入内时的身影打照格外清晰。 偶尔一两个转过脸来,上面的血网更是显得鲜亮而纯粹。 外面的世界似乎也不例外。 意识到这一点,黎清默默将收回的视线和思绪一起沉到了大麦茶底。然后感觉似有什么搭上了自己的肩。 “这是黎清。”林飞飞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不知何时,林飞飞来到黎清身后。 “是不是人不舒服?”孟琳看黎清自上桌后便不言不语地捧着茶杯,与裴元旭“握了手”以后又开始闷声喝茶,不由关心道。 因黎清长时间休学,又因孟琳她们忙于实习和论文,大家步调没法一致,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会有所疏远。 不过作为一寝之长,她还是希望黎清能逐渐融入大伙,为大学四年的同寝友谊画上一个完美句号。 “没,我挺好的。” 黎清摇摇头,努力无视孟琳脸上的血色异样,朝她露出个淡淡的带有一点安抚性质的笑容。 “可是……”孟琳迟疑地看了看黎清手里的茶杯。 如果不是身体不适,黎清为什么不参与到大家的话题里来而是一直默默地喝着茶? 还是说她并不喜欢这里? 似乎猜到孟琳的顾虑,黎清握着茶杯的手轻轻抬了抬。 “可能我整个下午都在外面跑,确实有点渴了。” 又喝了一口,黎清惬意地咂了一下嘴,故作轻松地朝孟琳挑了挑眉,夸赞道:“别说,这家店的大麦茶还挺好喝的。” 见黎清的神色不似作假,孟琳这才松口气,然后才像想起什么问黎清:“对了,你今天下午又跑学校外面去了?” 黎清“嗯”了声。 这时站在黎清背后的林飞飞一把拉开手边空着的座位,将椅子对准黎清,便坐了下来。 “说真的,清清,你最近神神秘秘,还老是心不在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盯着黎清,林飞飞眼里流露出少见的认真情绪。 黎清不得不承认,女生的第六感有时准得让人害怕。 “哪有什么?是你们想多了吧?” 说出来于事无补,反而多说无益。黎清打算将之隐瞒下来。 09 上菜的那个谁 “可是……” “咚咚咚。” 乍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林飞飞的问话。 黎清暗暗松口气,若林飞飞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应该是来上菜的吧?“于穆示意裴元旭前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一名服务员,只是此刻他把头压得很低,半张脸拢在额前碎发的阴影下,又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让人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打扰了,你们点的菜。”仿佛察觉裴元旭充满探究的视线,他转身把手搭在手推车的车柄上,又后退几步,让满车的美味彻底暴露在裴元旭的视野。 对方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但手推车上的菜又不能作假。 裴元旭点点头,虽然心存疑虑,还是侧过身给对方让出条道。 “来了来了!终于来啦!”林飞飞最先看到一车肥美的海味,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尤其是手推车上层,沿圆盘边缘摆了整一圈的红彤彤的螃蟹,看着就让人食欲满满食指大动。 林飞飞努力咽了下口水,然后便见服务员来到她和容语中间。 那里有几个空位,把空着的椅子挪开,刚好可以让手推车横向餐桌。 “清蒸三疣梭子蟹、红烧白带鱼、糖醋大黄鱼、芝麻螺炖蛋、蒜蓉蛤蜊竹节虾拼盘、马鲛熏鱼……”一边摆盘一边报着菜名,服务员微微抬起脸,将最后一小碟菜不偏不倚地放在了黎清的面前。 “醉虾。” 容语正好抬起头。 因为角度的关系,不经意间看到黑色碎发下,一对狭长眼眸露在口罩之外。 此时这双眼眸正专注而温柔地望向不知名的某处,眸中光芒闪动,仿佛融入了整片星空。 容语愣了一下,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竟然又是黎清? 不可思议地回看向眼眸的主人。 察觉到一股来自下方的视线,眼眸的主人原本一瞬不瞬的目光微微偏移。 朝容语轻轻一瞥却又挪了开去,再无下文。 “菜已经齐了,请诸位慢用。” 从推车下层取过一碟酱油,一碟醋,放在了醉虾的旁边。 然后才是酒水和饮料。 待一切齐备后,戴着口罩的服务员朝众人道了声,然后推着已经空了的手推车准备离开。 “等一下!”正对着门的于穆忽然喊住了他,皱眉道,“我刚确认了下,我们好像没点醉虾这道菜。” “老板送的。”撂下这句话,也不顾于穆等人的反应,那个服务员头也不回地推着手推车离开包厢。 “真是的,现在的服务员都这么拽吗?”于穆不满地吐槽了句。 但一想到免费的醉虾,心情顿时又好起来,招呼众人道:“吃吃吃!大家吃起来!千万别客气!” “我早就看这只螃蟹不顺眼了!”林飞飞喜滋滋地从圆盘里挑出个大的,想了想又忍痛夹给了孟琳。 裴元旭夹了筷黎清面前的醉虾。想到是被酒泡过但没死透的活虾,相当于生吃,突然间又下不了嘴。 看了眼身旁似乎对此并不介意、自动了第一口便根本停不下来的黎清,犹豫了下,小声问道:“好吃吗?” 黎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别吃,一点都不好吃。” 虽然这么说,手中该剥壳剥壳,该蘸醋蘸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正当黎清无法抑制心中那股强烈、灼热、让她感到无比空虚的饥饿感之时,另一边的容语终于也同样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突然放下筷子。 “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说完,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座位。刚出包间便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 “你的那个戴口罩的同事呢?” “什……什么?”突然被人拉住,还一顿没头没尾地问,那服务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今天你们送菜的服务员里,有个戴口罩的吧?”容语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下。 “口罩?”服务员下意识重复了句,随即反应过来,“哦,你说黎澈啊?” “黎澈?”容语跟着重复了句。 “嗯,那个怪胎。”说着,服务员脸上露出不知是嫉妒还是鄙视的表情,“如果我有他那个机会,早就当明星去吃香喝辣的了,谁还会留在这家小店里当个跑堂的,累死累活不说,还工资不高?你说,他这人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放弃星探给的机会?” “明星?”容语失神地低喃了句。细细回忆起来,从背后看,那个家伙确实很有成为男神的潜质。 只是他刚出现时戴着口罩又格外低调,她的注意力又全在海味上,完全没发现而已。 如果不是那惊鸿的一瞥,或许她还无法发现这颗金……不,钻石。 可以说现在这个秘密独属于她,甚至连林飞飞都没发现这颗钻石的存在。 想到林飞飞,容语的心底骤然生出一股紧迫感。 还有黎清…… 容语咬紧下唇,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再次见面。她清楚黎澈望向黎清时,他眼里的意味。 等等! 容语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姓黎,是哪个黎?” “我又不是他爹,我管他姓哪个黎?反正不是跟我姓就对了!”被问的多了,而且都是关于那个怪胎的事,服务员开始不耐烦起来,“你还有完没完,别耽误我做事!被老板发现,我可是要被扣工资的!” 容语忙拉住他:“别急别急,我还有最后个问题!问完我就给你转20块,就当请你喝杯茶?” 一听有钱赚,虽然不多但也能塞塞牙缝,那服务员态度稍微松懈了点:“说好最后一个问题,快问,问完我还要去干活呢!” “他来多久了?一直在这里打工的吗?”容语也不耽误时间,万一有人这时候从包厢里出来,她就不好再问了。 “来了有快一年了吧。”那服务员深知拿人手短,也稍微尽职尽责、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下,“他打的零工,经常会消失一阵,过一阵又出现在店里……” 还未说完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回答了两个问题,顿时又觉得自己亏的慌,态度不由恶劣起来:“好了好了,我说完了,快转钱!” 10 缺钱吗? 虽然凭白损失了二十块,但在容语心里,若能打听到那个戴着口罩男生的一些消息,便一点都不觉得亏。 相反,还有种捡到福利彩票,且彩票上的号码已经官方开奖,只差最后兑现的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感。 深吸几口气,平复心中如潮水般翻腾的情绪。容语然后才转身返回包厢。 餐桌上,大家都吃得欢乐,因为点的种类比较多,暂时还未出现被扫盘的狼藉。不过黎清面前那叠醉虾已经见底倒是真的。 “我都还没来得及尝一口,怎么醉虾就没了……”一看到那叠醉虾便让容语想起戴着面罩的男生看黎清的眼神。心头一阵堵,不知怎么的,心眼里的埋怨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 刚说完,容语就后悔了。 这样会不会让大家觉得她气量小,凡事斤斤计较还小题大做? “抱歉。”黎清没什么情绪的眼底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懊恼。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唯独对这叠醉虾没有丝毫抵抗力。事实上,她吃过虾但从未试过醉虾这种吃法,因此也谈不上对醉虾有多么热衷。 太奇怪了,面对一叠小小的醉虾,她竟然差点无法控制住自己! “你们先吃,我再去给你们点一些醉虾。”为了弥补伙伴们尚未尝过醉虾的遗憾,黎清拿起桌上的湿巾拭了下唇角,又擦了擦手,起身离开座位。 “没事的,黎清,其实我们也没多爱吃……”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情绪,孟琳试图缓解气氛,余光瞥见容语一个人独坐着,此时更是一脸黯然默不作声,想了下道,“要不你再点一份给容语吧?” “好。”黎清没什么异议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确实自私了些,一人包揽了整道菜,也并未觉得容语是在针对她。 走出包间,找到服务员补了醉虾,黎清打听清楚后去往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接了些冷水洗了把脸。 然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刚才补菜时,她看到生鲜柜里一条条鲜鱼躺在冰块间,差点又没忍住。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念头在叫嚣,理智又命令她强行挪开视线。 一想到自己竟然对那些鲜鱼有着强烈的生吞的念头,黎清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忍不住伏在水池边干呕起来。 这时候,有个妆容精致的陌生女人纾解完毕从里面隔间走了出来。洗完手,吹干,在黎清的干呕声中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支口红,打算对着镜子开始补妆。 但她很快就补不下去了,因为旁边那个年轻女孩,她竟然还在干呕。 这声音实在太影响她补妆时的情绪了,让她根本无法沉浸在自我陶醉、自我欣赏的世界中。 她把口红一收,侧过身以过来人的经验给黎清传授:“妹儿,你身体没事吧?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去医院,也可以去药店买根棒。不过那玩意儿不一定准,最好还是去医院。” “没……没事……” 可能是女人身上传来的香水味冲淡了记忆中弥漫在生鲜区的那股海腥味,黎清心头的恶心感渐渐缓和下来。 漱口后她摇了摇头,知道对方误解却也没过多解释。然后虚弱地睁开眼,半侧过脸朝对方道了声谢。 那女人忽然“哎”了声,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微微睁大的眼睛洋溢着兴奋。 “妹儿,你戴隐形眼镜了吧?瞳色透着蓝,挺好看的!哪里买的?” “透蓝?”黎清疑惑地重复了句。 “对啊!”那女人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与黎清一同望向镜面。 镜中,女孩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却是华国最常见的黑。 当然,可能比一般人的黑又稍微淡一点,阳光下偶尔呈现迷离的茶色。 但无论是哪种色调,离“透蓝”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没有啊。”黎清凑近镜面后肯定道。 “欸?怎么了看不到了?”那女人不可置信道,“你转过来,我刚才明明有看到……” 黎清干脆大大方方地转过身,任对方打量。 “奇怪了……真的没有……难不成……是光线问题?” “应该是光线问题吧。”黎清点点头。 在一些奇妙的角度和光线下,猫狗的眼睛都能呈现诡异的钛合金色。 这么看,透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是常态。毕竟照了这么年的镜子,自己眼睛什么颜色,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你是花大的学生?”那女人再次从包包里拿出口红。 “嗯。”黎清礼貌地回了下。 “缺钱吗?”那女人对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的唇色,嘟了嘟觉得唇色还算饱满,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又问。 “不感兴趣。”黎清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 “可惜了。”补完了妆,那女人遗憾地看了黎清一眼,与黎清擦肩而过朝外走去。 陌生人间的交往止步于此。黎清并未在意,她对着镜子理了理仪容,毕竟刚才吐得实在是有些狼狈。 又洗了下手,吹干后回到包厢。 “怎么去了这么久?醉虾都上了你人还没到。”见黎清回到座位,孟琳关心道。 “去了趟洗手间。”黎清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着淡淡又新鲜的海腥味。 那是醉虾这种生鲜才有的味道。 黎清虽然不让自己往醉虾的方向看去,但她全身毛孔好像已经自动打开,此刻正疯狂又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海腥味。 “黎清,你刚刚……是去找给我们送菜的那个服务员了吗?” 自意识到黎清离开包间已经好一会儿,容语便开始坐立难安。如果不问出来,她感觉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 “没,随便哪个都能加菜的吧?”黎清觉得容语的问题很是莫名。 “哦。”容语点点头,因紧张而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脸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 “等下如果你们还要加菜的话,我去好了。反正我离门挺近的,也不用那么麻烦地挤进挤出。” 黎清要回到座位,会经过林飞飞。但包间的空间还算宽敞,因此也谈不上“挤进挤出”。 黎清只当容语想跑腿,也没有说什么。 11 会吐 反倒是林飞飞听完忍不住逗她:“容容,虽然今天是于穆请客,但咱们要是再加菜的话,万一把于穆吃破产了怎么办?孟琳姐肯定会找咱算账的!” “吃破产,哪那么容易?”孟琳故作嫌弃地瞪了林飞飞一眼。 “我看菜已经差不多了吧。”裴元旭也适时出来给好兄弟止损。 “说的也是。”容语点点头,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 酒足饭饱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当然如果黎清跟着大家下楼时不必经过位于大堂的生鲜区,也不必接受那段如同煎熬的经历,那就更美好了。 好在事情不会总是那么糟糕。当黎清踏出海鲜大酒家不久,她眼里的世界忽然又正常起来。体内那颗珠子也从疯狂的频闪状态安静下来,只散发着温润的光,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 “喂,你会说话吗?”黎清尝试着跟它沟通。 “什么?”和容语并排走在黎清前面的林飞飞回过头来。 “嗯……我是说,感觉有点吃撑了。”黎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嗯,确实好满足啊……”林飞飞心满意足地感慨道,然后发现身旁的容语频频往后方望去。林飞飞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了然道:“下次我们自己来吃。” “不了。”容语直接摇头拒绝。 容语突然的转变让林飞飞微微诧异。 “怎么,不好吃吗?可是我刚看你吃得很开心呀?” 容语咬了咬下唇:“太贵了。” “说得也是。”林飞飞赞同地点点头,摸着下巴开始用她的小心机盘算着,“看来只能等下次我们仨谁脱单,到时候还可以来这边吃!” “说起来,也不知道我们谁先脱的单……”她看看黎清,又看看容语。 “下次我们换一家吧?”容语看了看黎清,“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总是吃。你说是吧,黎清?” “嗯。”黎清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下又认真补充道,“会吐。” “哎呀,这个到时候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林飞飞连忙揭过话题。 反正这家海鲜店已经上了她的白名单。到时候再把室友们坑过来。 对于黎清、林飞飞她们来说,聚餐结束意味着夜生活刚刚落幕。而对于穆和孟琳来说,他们的活动才刚刚开始。 不久后,小情侣与单身汪们分道扬镳。至于小情侣去干什么,单身汪们自然是心照不宣的。 于是,护送女生回寝室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落到了裴元旭身上。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然我们这么走着多无趣啊!”一路上,林飞飞走在裴元旭身旁无数次试图打开话匣,但因后者的沉默而无数次失败。 容语走在林飞飞的另一边。若她同林飞飞一样,与裴元旭并肩走着,别人会想当然地认为这两个女生都喜欢中间那个男生。 由于她想得远比林飞飞多,自然顾虑也多,但又不想错过他俩的话题显得自己被遗忘似的,故而就这么不快不慢地跟着。 不像黎清,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就算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也永远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此时,这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忽然停下了脚步。 走出繁华的商业圈,周围便逐渐安静下来。沿途的路灯仿佛正在打瞌睡的老人,半阖眼睑,黯淡得让人昏昏欲睡。 经历了阳光炽烈又雨水充足的整个夏季,路边的绿植们也随心所欲地生长起来。 虽然经秋风一吹,地上已经开始有了落叶,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在如此宁静的夜晚,在静谧的橘灯之下,摇曳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并让人产生身后总有人跟随的错觉。 黎清回过头,再一次确认后面有无尾随的人影。 “怎么了?”时不时得注意队形以防有人掉队的裴元浩此时也停下脚步,他望向黎清。 “没。” 黎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敏感。 或者说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总让人无限遐想。 从后方收回目光,她朝裴元旭摇摇头。 “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到我旁边来。”裴元旭歪了歪头向她示意。 有男生在旁边确实会让人安心些。黎清点点头,走到裴元旭身边朝他道了声谢。 “太偏心了吧!我跟你说了一路的话,你都不理我。清清走得稍微慢了点,你立马就发现!”林飞飞在旁气呼呼地抱怨道。 “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被人一语道破,裴元旭不由无奈,只好再次申明。 “我对你有好感,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林飞飞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嗯。”裴元旭点点头,“通常都像你一样,主动又频繁地寻找话题。” 顿了顿,他目光微微倾斜,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一言不发、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黎清。 连林飞飞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 “喂,你好不容易在跟我说话,居然还走神!”林飞飞忿忿了下,忍不住委屈,“我有这么惹人讨厌吗?”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裴元旭一口咬定。 “她不喜欢你吧?不然你为什么还是单身?”江户川.飞飞一下子道出问题的关键,并将“直觉”这一项升至满级。 “不会是清清吧?”她眨了眨眼试探道。 默默听着二人对话的容语忍不住偏脸看了林飞飞一眼。后者什么都问的大胆让她不由为之侧目。 但这样直接挑明真的好吗? 这样想着,她把目光投向此刻大概正尴尬不已的,走在三人中间,明显比她们高出一个头不止的那个男生。 “你别乱猜……”裴元旭轻轻皱起眉。 大家也只是初次见面,还没熟到可以交流私人感情的地步。他这么说不过是想给人家一个台阶。 但这个叫“林飞飞”的女生依旧在不断试探,已经让他很不舒服。 “好啦,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啦!”看心仪的男生有生气的征兆,林飞飞秒怂。 果然女追男隔层纱什么都是骗人的。第一眼没对上,后面不出意外都是热脸去贴冷臀*部。 即便如此,林飞飞还是有些不甘心。 “好无聊啊,清~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12 超远距离 林飞飞前脚刚吃瘪,后脚就特意点她的名儿,黎清知道准没好事。 再说,万一聊着聊着又回到她去校外干嘛的话题上,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于是黎清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刚吃完饭,我放空一下发会呆。” “欸?”林飞飞不可置信地呆了呆,最后忍不住委屈道,“连你也开始嫌弃我了吗?” 周围静默了两秒,却没有人回应。 …… 路灯无法照射到的角落,黎清在矮树丛后找到一只被踩瘪了的易拉罐。 她仿佛还能回想起这只易拉罐因承受不了重量而发出“咔”的一声清脆声响。 以及残留里面的液体在遭受挤压时迸射到土壤中的“嗤”声。 即便是现在,罐口仍有液体“嗒—嗒—嗒”地滴落着,暗示着这些声响正发生在不久前。 “不久”到底是多久? 前一秒,林飞飞抱怨的话似还回荡在耳边;后一秒,当她听到易拉罐被踩瘪的声响,意识到可能真的有人尾随着他们一行人,她便来到了这里。 一瞬的念头。 比身体的反应更快。 而现实。 有时候也让人措手不及。 就仿佛黎清根本未料到,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喊同伴折返一起去查看身后的动静,眼前景物一晃,她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这里。 都来不及跟同伴说一声。 也来不及与同伴进一步商量对策。 如同开了个超远距离的“闪现”,转眼间她忽然出现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 纵然如此,她也未逮到尾随他们的人。 没时间细想自己为什么可以听到这里的动静,也没时间深究自己为什么能够瞬间出现在这里。 因为黎清无法轻易判断,在这里留下痕迹的那个人是否已经彻底离开,还是暂时躲藏了起来,在暗处露出一双窥伺的眼睛。 黎清轻轻皱起眉,时刻注意周围动静的同时,一步一步往有光线的地方退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片由高矮绿植组成的树丛,是附近公园的一段外围。 若深*入里面,则更像是自投罗网。 “iwalkedtenthousandmiles,tenthousandmilestoseeyou.andevergasptobreath,igrabbeditjusttofindyou……” 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哪怕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也会将人吓一跳。 好在这时候黎清已经来到了路灯下。橘色的光,打照在黎清身上,随着她的后退,一片淡薄的影子从她脚下慢慢延伸出来。 没有多余的重影。 黎清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依旧目视前方的同时从身上摸出手机,抽空瞄了一眼。 下一秒,她愣住了。 以夜空为背景的主题桌面,一如既往地深邃平静。 一模一样的铃声,却不是她的电话! 仿佛意识到来电铃声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藏身位置,被枝丫遮挡、光线无法抵达的树丛深处,似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铃声被掐断,树丛中发出一声轻微的簌响,枝丫摇曳间似有几片落叶脱离了梢头,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随后,黎清身上那被人窥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离开了吗?” 黎清望着再次归于沉寂的树丛若有所思。 这时候,空荡的街上爆发出一连串高昂又尖锐的女音:“啊啊啊!清清呢?清清怎么不见了??” 想必黎清突然消失已经被发现了。 “你们说,这人走着走着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还能蒸发掉不成?”林飞飞扯着裴元旭的手臂紧张道。 “不清楚。”裴元旭应了声便皱起眉,试图把自己手臂从女生的手里抽出。 “怎么会不清楚?你就走在她旁边,难道清清走开的时候,你一点都没发现?” 裴元旭回忆了下:“好像有风吹过?” 林飞飞:“……你是想说清清被风给刮走了吗?” 裴元旭:“……” “算了,现在怎么猜也没有用,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吧。” 容语看了看突然陷入沉默的裴元旭,给他打了个圆场。 “怎么找?清清也没告诉我们她去哪里……” “打电话。”裴元旭打了个响指,又转头问容语,“她有带手机吧?” 容语点点头,这是裴元旭第二次主动跟她说话。 然后看着后者取出手机:“告诉我她的号码。” “我打给她好了。”容语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号码后不容裴元旭有所反应,直接拨了过去。 等待几秒。 “接通了吗?”林飞飞问。 “没。”容语摇摇头,叹息道,“被按掉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林飞飞看着容语不由再次紧张,“再打打看?” “嗯。”容语点了点头,同样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不用了。”裴元旭看向林飞飞和容语的身后,“已经找到了。” 顺着他的目光,二人转过身,随后看到一道人影正沿来时的路,不疾不缓地朝他们走来。 “黎清!” “清清,你去哪里了?怎么走开也不说一声?”林飞飞忍不住埋怨。 “抱歉。”黎清站定后朝她们点点头,“刚才离开了下。” 说实话,之前“消失”的事,连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又反复尝试了一下,还是没弄明白“超远距离闪现”的触发机制。 能力就像突然间又消失了一样。 黎清觉得,如果是能力,必须得可控,否则还不如不要。时有时无,时灵时不灵的,太容易让自己陷于不确定的危险境地。 像3dmax就很好。而看人血液循环什么的,就有点坑。对于她一个法学生来说没什么帮助,总不可能在剩下一年里转到法医专业吧? 13 加密 但不管是哪一种,黎清回到寝室后,便着手记录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当一些现象无迹可寻的时候,多观察、多记录、多总结,最后总能从中得出一些规律来。 而同样回到寝室的林飞飞和容语二人,换了身睡衣,抱着个脸盆,里面装了换洗的衣物、洗面奶、沐浴乳等,准备去浴室里好好洗漱一番。 每层楼分为东西两厅。每厅各有三间寝室,同时有洗手间、浴室等相应配套。 林飞飞她们就住在西厅中最靠西的那间寝室,同时也离浴室配套间最近。 每到周五,本地学生都会拖着自己的行李坐地铁回家,而林飞飞她们一寝室的外地学生便成了西厅的留守。 所有公用的客厅、浴室、洗手间等此时便成为她们的专属。 或许是今晚不仅蹭到了海鲜盛宴,还看到了帅哥的关系,林飞飞心情格外灿烂,在身上揉着泡泡的时候还哼起了歌。 旁边一个隔间,容语刚刚把头上的泡沫冲掉,拧了下头发上的水,脚下响起一片哗啦的水声。 “飞飞你有没有觉得,路上的事有点不太对劲?” 封闭的隔间里,水汽充满了整个浴室,让容语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切。 林飞飞又哼了一段,然后才想起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了容语的声音。 轻快的小调顿时停了下来。 “嗯?刚才容容你有跟我说过话吗?” “嗯。”一想到与林飞飞独处的时间似乎也只剩眼下了,容语想了想,关掉了莲蓬头,连忙重复着问了一遍。 “路上?哪件?”林飞飞似乎还沉浸在今晚与帅哥共度良宵的美好回忆里,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清清啊?” “嗯。你不觉得奇怪吗?正在说话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不是说离开了下,就站在路边接了个电话?可能被树挡着了,我们没看到她。” “你和我还隔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裴元旭就走在黎清旁边,竟然连他也没有发现黎清什么时候走开……” 容语话说一半,被林飞飞打断。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不成是个男生就得时刻围着清清转?” 可能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急,林飞飞顿了顿,才慢慢缓下来,循循善诱地解释道:“总有些男生不太一样,是吧?如果裴元旭本来就不看重女生的外貌,而是更注重内在呢?” “可是……”容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容容啊,虽然清清是长得漂亮没错,但与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不如多关注关注自己。咱也能活成一颗闪耀的星不是?” 林飞飞最后的这番话,可以说很推心置腹了,也让容语无从反驳。 从某种程度上,林飞飞确实活出了自己。 “好了,我洗完了。” 林飞飞也关掉了莲蓬头,浴室忽然安静下来,但不久后又回荡起她那轻快的小调。 洗漱完毕,林飞飞从浴室回到寝室。经过黎清所在床位的时候,看到黎清正拿着一支笔,在湖蓝色的小本子上写写划划。 “欸?清清又在写日记了吗?” 她记得以前黎清好像没这个习惯,黎清也不是容易伤春感怀的文艺女青年。但休学回来后,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黎清拿出这本日记了。 想到最近黎清确实神出鬼没,似乎逐渐开始不合群起来。林飞飞怀疑前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但又不方便同她们说。 “怎么办……究竟是看还是不看?虽说这是清清的个人隐私……但……如果我们能帮到她的话,清清就不用那么困扰了啊……”林飞飞忍不住纠结了一下,“要不……我就只看一眼?嗯……如果真的没发生什么,就当我啥也没看见好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黎清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贼头贼脑地探了过来。 “‘会发光的碳酸钙’?‘3dmax观后体验’?‘论血液系统局部微循环的重要性’?‘姜子牙的大闪如何练成’?这都什鬼啊?为什么我完全看不懂啊?“林飞飞感觉自己两眼摸瞎,忍不住在心底呐喊。 为新出现的能力定了个基调,黎清长舒一口气往身后的椅背靠去,正打算再仔细回忆之前可能不曾注意的细节,忽然感觉身后好像站着一个人。 转过头去。 “飞飞?” “额……”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林飞飞顿时有些慌乱,胡乱扯了个理由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多余晾衣架来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你写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视线却不自觉地向旁边看去,根本不敢与黎清对视。 借晾衣架不会站在背面,黎清知道林飞飞多半是好奇。好在,她写在上面的内容已经“加密”过了,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点了句“下次不要这样了”,没跟林飞飞多较真。 林飞飞自知理亏,“哦“了一声,用毛巾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怏怏地回到自己座位。 听到背后斜对方向传来的椅子拉开的摩擦声,黎清定了定神,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日记本上。提笔在“论血液系统局部微循环的重要性”项下标注:禁食海鲜 略一沉吟,又在“禁食海鲜”后面打了个大大的“?”。 14 游泳社 “叮——” 走廊里回响起下课铃声。 “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台上教授收起教案,台下便开始有学生背着书包从座位上起身离开。 “呼,终于下课了,待会去哪里吃?” “好久没吃火锅了,反正晚上没课,不如去吃火锅吧?” “好呀好呀!” 黎清还在整理的时候,邻座的两个女生早已收拾完毕,边兴高采烈地商讨着晚上吃什么边绕过黎清。 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但到底差了一届,再加上黎清属于不爱主动交际的那类人,因此与三三两两走出教室的那些学生相比,便显得黎清有些形单影只。 好在,这种独来独往的生活她早已习惯。 见教室里人快走得差不多,一个站在前排座位的男生在三个室友的撺掇下终于鼓起勇气,来到黎清面前。 黎清正慢条斯理把书收入背包,看到在课桌边上站定,神情略微忐忑的男生,扫了眼对方手里紧攥的手机,对后者的来意差不多有了点数。 “同学,能加个微信吗?” “不能。” 拒绝的同时,手头整理的动作一刻也未停下。 仿佛他这类似搭讪的行径,未让眼前的漂亮女生感到丝毫的害羞或者有瞬间的犹豫。 甚至进一步说,这个漂亮女生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淡定姿态已经让男生充分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戏了。 “哦……”由此,那男生不得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试图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 又无所适从地站了几秒钟,便灰溜溜地遁走,当然免不了被室友们一顿嘲笑。 而对黎清来说,这依然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几乎转眼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看了看时间,才四点半,可能是前几天孟琳男票请客的时候吃了太多海鲜,有点伤了胃,黎清感觉这几天吃什么都没有食欲。 当然,4点多就吃饭确实早了一点。横竖接下来没什么课,也不用再往医院跑,空闲下来的黎清打算去游泳馆看看。 此时正是各大社团开始活动的时间,游泳社自然也不例外。 黎清抵达的时候,长约50米,宽21米,完全可用于举办赛事的泳池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下了水。 清澈的水中,白色浪花翻腾,一道道身影在浪花中若隐若现,仿若一尾尾灵活的鱼。 黎清沿着泳池边缘,目光从水中那些身影一一扫过。 不过很快她发现女生差不多都是泳帽+泳镜的配置,要从这把脸遮了大半、每个看去都没啥区别的女生里找出秦乐瑶,还真是异常困难。 她记得秦乐瑶的泳衣,但那也是一年前的式样。很少有女生一件泳衣穿上一年,第二年再继续穿。何况对游泳社的成员来说,下水的频率实在太高了,连带着硬件也得经常更换。 “同学,你找谁?” 可能是黎清光看人,不下水的模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再加上外貌上得天独厚的优势,站在岸上本就很难让人忽视。 有个男生路过后又不甘心地折返回来,本着“助人为乐又能认识妹纸,何乐而不为”的想法上前询问道。 见漂亮妹纸闻声看了过来,下意识挺起胸膛,顺势展露出自己塑造已久的、线条犹如刀刻的八块腹肌。 “我找秦乐瑶。”看了眼男生,应该就是秦乐瑶所说的“新面孔”之一,黎清把目光再次投向泳池。 “欸?你找乐瑶学姐?”那男生愣了愣,随后发现了妹纸那随意的口吻与自己恭敬的姿态存在显著差异,忍不住失落了下。 比起被妹纸无视八块腹肌,还是猜出眼前的漂亮妹纸其实是“学姐”这一事实,来得更打击人。 “嗯,她在吗?”黎清对男生的情绪变化视若无睹。 “在,在的。”男生忙不迭地点头。有学姐光环加成,那他就是后辈。“我替你喊她。” 男生所说的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社团里都是熟人,不用害羞直接撩开嗓子喊就是了。不过经他这么一喊,倒是有更多的目光汇聚过来。 “欸?黎清学姐?” 看到站在泳池边上的黎清,秦乐瑶当即摘下泳镜,朝黎清挥了挥手后将泳镜重新带上,然后朝她的所在游了过来。 向身旁的男生道了声谢,黎清蹲下身,这样的高度正好能跟扒在泳池边的秦乐瑶讲话。 而男生知道学姐们讲话根本没自己插嘴的地方,客气了一下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一下水,便被一众男生围了起来。 “那个妹纸是谁啊?长得好漂亮,哪个学院的?” “有没有要到她的号码?” “有没可能加入我们游泳社?” “她和乐瑶学姐什么关系啊?” 被围住的男生苦涩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一点都没问出来?”有人明显不信。 “别想了。”那男生摇着头道,“她可能是学姐,跟乐瑶学姐一届。” “这么漂亮的妹纸,怎么能是学姐呢!”有人忍不住开始哀嚎。 学妹和学姐,这追求的难度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而是十万八千里—— 在学妹面前,有着“崇拜”“经验”等buff加成,只要不是长得太糟糕,还是很容易获得学妹们的好感。 但在学姐面前…… emmm…… 不把你当做毛没齐的青涩小男孩已经算不错了。想成为学姐的“男人”,呵呵,再接再厉吧! “你会不会搞错了?”有人犹心存侥幸。 “不会。”那男生把经过说了一遍。 学妹一般都比较腼腆,而且不会对学姐直呼其名。经他这么一说,大伙的心差不多凉了大半。 “要不之后我们再问问乐瑶学姐吧?万一不是呢……” 正说着有人看到与秦乐瑶同级的学长经过,打了个招呼后立刻向对方请教起来。 “辰东学长,那边那个妹纸……你认识不?” 这个被称为“辰东学长”的,全名叫赵辰东,与秦乐瑶属于同个专业但分在隔壁班。 对于已经完成新旧交接的游泳社员来说,可以算作元老了,此时闻言停了下来,顺着学弟所指的方向望去。 15 假想敌 随后了然道:“那是黎清学姐。” “黎清……学姐……” 学弟们瞪大了眼。 我的天!连辰东学长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学姐”,这么听来那个妹纸跨了他们整整两级!那可是大四的学姐! 人家都快毕业了,这样就更没戏了喂! 想到这茬,学弟们一个个好似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哎,你们这群小子……”赵辰东被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谁没有个青葱岁月呢?谁不是在幻想中慢慢成长最终学着拥抱现实的呢? 他也暗恋过黎清学姐,失去学姐的消息还为之黯然伤神过,直至遇到唐丹,也就是他现在的女朋友…… 当然这些已成过往,不提也罢! 另一边,秦乐瑶对黎清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当即上岸披上浴巾,拉着黎清去找新任社长。 虽然黎清是游泳社的元老,但也还是要跟新任社长打声招呼。 “现在的这个社长是个大二的学弟,叫徐昭。据说他高中时候代表学校参加过市级的游泳比赛。有游泳训练的底子,也知道溺水了该怎么急救……” 大学社团基本没有老师、班导的参与,但游泳这项运动毕竟比较特殊,需要有人在岸边看着,一旦发生紧急状况,能够第一时间下水将人给救起来。 根据社团的轮值表,现在负责水面观察工作的正是徐昭。 “社长,这是黎清学姐!以前也是我们游泳社的,后来她休学一年,这学期刚刚回来。”秦乐瑶拉着黎清来到徐昭面前介绍道。 黎清? 徐昭意外地挑了下眉。然后忍不住打量起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生。 虽然从未谋面,但徐昭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他从已经毕业的学姐学长们口中听到多次。 而且游泳社里也有过一种传言,说他的这个社长位置完全是捡来的,本来应该是那个叫“黎清”的学姐来接手云云。 但毕竟只是传言,况且随着学长学姐们毕业的毕业,因课业压力剧增或者对参加社团逐渐失去兴趣而干脆不来甚至直接表明想退出社团的也不在少数,这种话如今也没人再提起了。 若是以前,尤其在徐昭刚接手游泳社、人心正是不稳的时候,这个叫“黎清”的突然出现,可能会让徐昭如临大敌。 但今天,当“黎清”真如他无数次设想的那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徐昭发现自己的心境却出乎意料地平和。 因担心某天忽然从高处坠落而惴惴不安、患得患失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经统统消散。 或许是因为,在他潜意识里,游泳社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社长?社长?徐昭!” 有一双手在徐昭眼前晃了晃,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徐昭忽然回过神来。 “抱……抱歉……刚刚我在想别的事情,有点走神了……”他挠挠头,打了个哈哈。 总不能说,他曾经将这位休学的元老学姐当成假想敌看待吧? “再怎么样也不能盯着学姐一直看!”秦乐瑶忍不住告诫一句。 谁知道这个学弟是真的想别的事情太入迷,还是因为黎清学姐长得好看而看呆。 但一直盯着女生看肯定是不礼貌的。 徐昭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道了声歉。 想到秦乐瑶将学姐带过来又向他作了番介绍,用意不言而喻,顺势转移话题。 “学姐本来就是游泳社的一员,回来当然没问题。说实话,学姐能记得我们,我还是挺感动的!” 徐昭知道自己已经释然了,所以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是真心欢迎这位“元老”的回归。 “谢谢。”黎清点点头。之前对方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 刚才这个叫徐昭的盯着她看不假,但前者并未与她对视,而是透过她,一瞬不瞬地看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因此她对这个学弟的印象并不坏。 如此,双方算是打过照面了。 秦乐瑶看了看泳池,打算带着学姐撤退。 “社长你还有重要任务在身上,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嗯,下次再聊。”徐昭点点头。他与黎清学姐还不算熟,再往下就是尬聊,这样大家都不自在。 拉着黎清往回走,秦乐瑶想起什么。 “对了学姐,你今天没带泳衣吧?” 以前学姐来游泳的时候都会提一个防水的手提袋子。不过今天只背了个双肩包。 “嗯,下课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那也没事,其实我有备用的泳衣,学姐要不要试试……” 正说着,黎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上跳动着的”陈旭-四季航空“几个字,黎清朝秦乐瑶示意了一下,走向正对田径场的那面巨大落地窗。 此时田径场上空无一人,落日余晖洒落在跑道上,带着点黄昏时分独有的寂寥味道。 “喂,是黎小姐吧?” “嗯,我是。”黎清淡淡应了声。 “补偿款已经打到您商行的账户上了,一共200万,请您核对下!” “嗯,我会的。” 挂了电话,黎清又沉默着看了会窗外。 此时瑰丽霞光染红了天际,亦倒映在黎清眼眸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16 收养 “学姐,你没事吧?” 秦乐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下子将黎清已经飘远的思绪拉回。 黎清转过身,朝秦乐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泳衣还试不?”虽然不清楚双方在电话里讲了什么,但秦乐瑶看得出来,若说刚才学姐还有些意动,经过了一通电话后,后者已经没有了丁点玩水的心思。 “不了,今天就是过来看看社团,看看你。你继续去游吧。”黎清轻轻拍了下秦乐瑶的肩。 “那我送学姐到门口。” 黎清本想拒绝,但见秦乐瑶一脸坚持便没再说什么。 二人在游泳馆口分别,黎清走了几步回过头,见秦乐瑶披着浴巾还站在馆口目送,一副完全不怕自己着凉的样子,便打了个让她回去的手势。 “知道啦知道啦。”明知学姐听不见,秦乐瑶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句。 朝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才转过身。 “虽然不清楚在学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过我还是希望学姐你能好好的呢……” 风中似裹着女孩的叹息,有些遥远,有些模糊,却还是被黎清捕捉到了。 黎清并未回头。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停顿的步伐又重新迈开。 “会的,我向你保证。” …… 黎清被收养的时候,已经在福利院里待了十个年头。 十岁,在这个大多数孩子正处于天真烂漫的年纪,福利院的孩子们已经早早体会了世故的冷暖并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性格定了型。 即便有了愿意收养的家庭,因孩子无法融入或者无法适应新的生活环境而将孩子送回来,这样的事福利院里每天都在上演。 黎清是一个替代品,她填补了一个因车祸而丧生的独女给整个家庭留下的情感空白。 黎清又是个幸运的替代品,无论她表现得有多么冷淡,她的养父养母将本应给那个女儿的爱全部灌注到她的身上——好不容易找到个与已逝女儿有几分神似的女童,爱护还来不及,当然谈不上送回。 黎清始终无法认同养父养母的这种情感。 她就是她,不是谁的延续,也不是谁的感情寄托。 她给自己画了个圈,令养父养母无法真正进来,也警醒自己不要轻易出去。 仿佛如此,她才能留住自己的独立人格,而非按照养父养母所期望的那样逐渐活成他们已逝女儿的样子。 但这并不意味黎清讨厌着这对养父母。 相反,她很在意他们—— 不管怎样,他们在自己的生命里曾经担任了“养育”的角色。 何况即便他们一直将她当做那个已逝的女儿,事实上却也从来没有逼迫她做过什么。 他们甚至允许她保留自己原来的名字。 也许正因黎清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女儿’,陈旭代表航空公司支付的那笔补偿款她便不能擅自留下。 在atm上将养父母遗留的存款合并到与补偿款同个账户下。 然后黎清拨通了养老院的电话,如同之前协商过的那样,在拿到养老院的对公账户信息,黎清第一时间将卡的钱全部转了过去。 这些钱想必已经足够老人安安稳稳地在养老院度过余生了吧? 黎清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已经算偿还养父母对她的“养育”恩情。 但为养父母安排好遗老的余生,若他们泉下有知,或许会安心许多。 却了一桩心事,黎清将余额归零的银行卡从atm里退出来,再从钱包里取出另一张,塞进插卡口。 那是黎清自己的卡,通过暑期兼职,可以说这张卡里的钱完全归属于黎清。但也正因如此,里面的存款用一点便少一点,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还剩下5000块左右,估计撑不了几个月,看来得找份兼职。” 对卡里显示的余额轻轻叹息一声,黎清取出银行卡,放入钱包后走出atm。 外面便是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从街头到街尾都洋溢着热气腾腾的美食的香味。 黎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脑海里翻涌的无数念想,找到一家经济又实惠的小面馆点了一份拉面。 等餐的时候拿出手机,在网页上浏览周边的兼职信息。 “一定要在这里吃吗?面有什么好吃的?” 这时候,门口进来两男一女。两个男生,一个戴着眼镜,脸上泛着些许书生气;一个理了个干净利落的板寸平头。不管哪一个,看起来就是普通大学生的感觉。 但与他们一起的那个女生却不一样了,衣着很潮,无论是发型还是妆容都有精心修饰过,一眼看去便是三人里最为醒目的存在。 刚才那声抱怨便是出自她之口。 面馆的面积有限,加之女生因为不悦忍不住抬高了音量,这突如其来的女声便显得格外突兀,惹得面馆里坐着的顾客此时纷纷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这支组合。 黎清也抬起头看了一眼,但见与她没什么关系,便继续研究自适合自己的兼职类型。 “这不是中饭吃得晚,你刚也说不太饿么……”被面馆里一众陌生人看着,理着板寸头的男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放柔了语调试图安抚自己的女伴,“现在先填填肚子,等咱们看完电影再吃顿好的……你喜欢日料,咱们就去吃日料,你说好不好?” “那我要吃泰国料理!”女生闻言撅了撅嘴唇,仿佛早已习惯他人的目光,在众人注视下旁若无人地晃着板寸头的臂弯讨价还价。 “好好好。”面对女伴的撒娇,板寸头根本无力招架,连忙点头应下。 “可就算是先填点东西,这家店也……” 已经发黄的墙体,疑似没擦干净的泛着油光的桌面……打量着店里的布置,女生语气里流露出满满的嫌弃。“不能换一家吗?我看对面那家家常菜就很好!” 17 灵光 “晓荣……” 收到板寸头“快帮我一起劝劝”的眼神示意,戴眼镜的男生略微有些无奈,谁料刚开口便被女生警告似的眼睛一瞪,然后才似意识到什么连忙打算改口,但想了半天,终于磕磕绊绊道,“克里……克里……” “是克里斯提娜!”女生跺了跺脚强调道。同伴连自己的英文名都记不住,这让她显然有些恼火。 “哦哦……克里……娜……”戴眼镜的男生纠结了一瞬后终于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刚好是饭点,这个时候大餐馆基本爆满,上菜慢的话我们可能会赶不上待会的电影。” “可是这里也没地方坐了啊!” 男票的朋友都这么说了,女生也不好直接反驳。但看了看基本满座的面馆,显然还打算再挣扎一下。 “其实也没有坐满。”朝里面扫视一圈,戴眼镜男生迅速捕捉到靠着角落的一道人影。 那桌仅坐了一人。 “这样,我去问问。” 说着戴着眼镜的男生穿过众多食客,来到黎清桌前。 “你好,请问你这桌还有其他人吗?” 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让黎清不得不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 看了眼男生脸上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又瞥过依然站在门口的男生的两个同伴,黎清环视店内一圈,确认别桌的确都已经满座,这才轻轻点了下头。 “谢了!”眼镜男朝黎清道谢后,占据了她对面的座位,然后朝门口的同伴挥了挥手,“这里!” “走吧。”板寸头对那个女生说道。女生满脸的不情不愿,直到板寸头低声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才转瞬喜笑颜开。 三人在黎清这桌落座。 正好,黎清的拉面上来了。黎清放下手机,抽了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可能因为同桌还有其他女生,且这个女生竟然长得意外地好看,即便是那个叫“晓荣”的女生在坐下时仍不免多看了黎清一眼。 女生嘛,天然拥有着小小心机和过人的攀比天赋,尤其遇到自己比较在意的同性,可能不知不觉中便会自发地比较起来。 论相貌,刘晓荣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化了妆但较同桌的那个女生还是稍逊了一筹…… 论衣着…… 嗯,对方穿得很一般,但“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这句话还是蛮有道理的——看起来简单又廉价的白色衬衫都能穿出一股清冷疏离的感觉。 论人气,这样的女生,身后的追求者比自己肯定只多不少…… 暗暗比较了一圈,刘晓荣不由感到一丝挫败。转眼瞥见正在闲聊的两个男生,眼眸轻轻一转,便有了主意。 “恺乐你找到实习的地方了么?毕业后打算进入哪个行业?” 三人里,刘晓荣自认是最早接触社会的那个,所见所闻远比身处在大学这座象牙塔里的学生要多。因此对于社会每个行业的前景也算有一定的发言权。 一般来说,在哪个行业实习,基本等于定下了未来的就业方向。 但此时她这么问,一半是出于关心男票朋友的未来就业,另一半却是为了抛砖引玉。 “没呢,实习哪那么好找……”这桌不仅仅坐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陌生女生,被称作“恺乐”的男生有些窘迫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其实我也还没想好,现在工作难找家里让我再读个研究生……” 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同伴,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我可不像江锋。警校的实习应当好找一些吧?” “嗯。”板寸头点了下头,“学校开个介绍信就可以。” 话题兜兜绕绕,终于走上了刘晓荣所期待的正轨。 只见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姿,以一种熟稔又自傲的口.口勿,仿佛她也是其中一员似的。 “江锋,你们搞刑侦的,稀奇古怪的案子应该碰到过不少吧?反正现在东西还没上,讲几个给我们听听呗,你最近不是刚好有跟几起大案要案?” 男票能进入系统里面实习,是能够加分的——与司法沾边的职业,好像都能给人一种严肃、神秘、充满尊严的感觉。 “这——不太好吧?”江锋犹豫道。 在办的案件,任何细节都不能往外透露,这是系统里的规定。即便提议的正是自己的女票,不该触碰的线还是不要轻易触碰为好。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让你详细着说?”提议被驳回让刘晓荣很没有面子。 若江锋要是不说出一二三个案例来,便凸显不出他身为圈内人的格调,连带着他们刚聊到的江锋在“圈内”实习都充满了水份,没有多少信服力似的。 想到自己之前花费的心血全部化作泡影,刘晓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高兴说就不说呗!” “江锋他们应该有保密规定吧?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眼见朋友和他女票闹了不愉快,苏恺乐不得不出来打了个圆场。 “差不多。”江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委屈又尴尬地看向刷起手机明显不愿多讲话的自家女票。 “喂。” 轻轻碰了碰刘晓荣的手,被刘晓荣一下给拍回,江锋抿了抿嘴自觉有些自讨没趣。 不过一想到“哄女票”的难度指数4颗星,而“使自己脱单”的难度指数竟然达到了5颗星,江锋到底从了心。 不就是想听听他实习时候的见闻吗? 其实也不是所有案件都不能说。 江锋沉吟了下:“前段时间在l市不是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暴力事件呢吗?据说案件已经侦破了,但凶手在逃到现在还没落网……” “所以呢?”刘晓荣装作没好气道,但其实心里已经阴转晴。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接话只是为了鼓励自家男票继续说下去,最好能挖出点惊世骇俗的内幕,才显得圈内人的身份是多么重要——身份代表了一种接触的资格。 “所以l市警方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发布了悬赏通缉令。”说到这里,江锋顿了一顿,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俩可以猜一猜,这笔悬赏的金额是多少。” 18 漂 “是多少?”听好友煞有介事地提起,苏恺乐也来了兴致。 江锋说的那桩案件,前段时间各大媒体也报导过,当然因为案件正在调查,各媒体对于案件细节的描述比较隐晦和模糊。但因为案件本身性质极其恶劣,所以最后还是在社会引起了非常强烈的反响。 “你们不打算猜一下?”江锋挑了下眉,想了想又道,“友情提示,一般在逃的悬赏也就零到三万不等,有过人命的重大在逃可以加到十万左右。” “你这么说,难道这回的赏金是二十万?”苏恺乐试探道。 “不,是三十万。”江锋纠正道。 “不少了……”苏恺乐不由感叹了下。 虽然他心底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四五十万,但“猜”嘛,总是会不由自主往高了的地方想。 再说他不管怎么猜,对他来说都只是个数字,但人家悬赏拿出来的却是真金白银。 况且,让系统倾大量财力只为抓捕一个在逃也不现实——全国范围内可不只这一个在逃。 “嗯,确实不少了。”江锋点点头,似开玩笑地给同伴们掰算了下,“仅这一个就值整三十万,想想打包悬赏总额都没超过三十万的那些……不过要是能找到,不就跟中大奖一样了吗?” “大奖?” 刘晓荣一直留意着同桌那个女生的动静,因后者对他们的话题一直没什么特别反映,倒是感到有些气馁。 此时话题突然朝她感兴趣的方面发展,注意力便很快转了回来。 明知不现实,却又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下自己中奖的画面,刘晓荣既神往又遗憾道:“哎,三十万……能给我中个十万我就满足了……” 她运气不太好,从小到大凡遇到抽奖,从来都没怎么中过。 江锋摇头失笑:“别说十万了,其实想碰着那‘一两万’的悬赏也是困难的,想想全国多少人口?又多少面积?” “也是,连你们系统都找不到的人,真要给我们碰上,这概率得有多低?要是我有超能力就好了,可以未卜先知啥的,找这些在逃一抓一个准……”苏恺乐不由脑洞大开。 “能未卜先知还找什么悬赏,直接买彩票不就好了?”刘晓荣对与中奖有关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说得也是哈。”苏恺乐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补充,“要是能像x教授那样,精神力无视空间地域也挺不错的,至少大范围搜索不在话下……”(注:《x战警》) “噗——” “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三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这桌唯一的、似乎因被食物呛到而咳得完全停不下来的陌生女生。 “你没事吧?”隐约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或许是罪魁祸首,苏恺乐递了张纸巾过去,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他刚才说的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难道是…… 好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在异想天开,但这种不现实的事,纯属玩笑,听一听乐一乐也就过去了,应该没有人会当真吧? 就算他真的臆想得有些过头,对方的反应也不致于如此强烈吧? 而刘晓荣则陷入了一瞬的茫然。 毕竟最让人感兴趣的悬赏部分早已过去,此时一起拼桌的这个女生才突然有了反应。 是这个女生的反射弧太长了吗? 黎清自然不知拼桌这些人的想法。 她接过眼镜男生递过来的纸巾,待顺了气,仔细地擦了擦嘴,先向这名眼镜男生道了声谢,而后向三人点头致意。 淡淡的神色看不出一丝窘迫,仿佛刚才被呛的并不是她。 “挺失礼的,你们继续。” “没事没事。”苏恺乐大方地摆了摆手,正好看到面店老板端着三碗拉面朝他们走来,便招呼同伴准备开吃。 关于超能的话题就此终止,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苏恺乐忍受不了这种异样氛围,搜肠刮肚、几番对比之后觉得还是延续刚才那个话题最好,主动挑起话头。 “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超自然能力不?” “肿么可能?”江锋刚吃了口面,被烫得不得不张嘴哈气,此时说起话来,发音便显得含糊不清。努力咽下后又补充道,“网络上的那些什么‘大师’都别太相信,基本都是假的,骗人的。” “也不能全是假的吧?去年不是有报道么,有人大老远从外海飘回来?好像人还是没知觉的。”刘晓荣边把面拌开边插嘴道。 “噗——” “咳,咳咳咳……” 正说着话的三人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齐齐不明所以地看向突然又呛到的陌生女生。 黎清自己抽了张纸巾,面朝下捂着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搭理自己。 “这我不清楚。”江锋说完下意识地又看了黎清一眼,中间足足停顿了两秒,见后者没有又双叒次呛到的意思,才继续往下说,“不过正常情况下,我们看到最多的、能在水上漂来漂去的,都是那些——” 说到这里,江锋直接给了个“你们都懂的”眼神。 江锋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这种剧情在刑侦题材的影视剧里都有看到。 刘晓荣脑补了下人横在水上,一动不动随水流一起一伏漂着的画面,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胳膊上更是立起一片白毛汗,嗔怒地拍了江锋一把:“要死,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嘛——” “我也就顺嘴一说。”江锋无辜地耸了耸肩,“不过实事求是,反正能漂的活人我是没见过也没听过。” “说得好像你实习很久了似的——”刘晓荣又瞪了江锋一眼,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的行为是否属于给男票拆台。 事关面子与尊严,江锋还是要辩解下的:“亲眼看到的,当然没那么多。不过我们有案例课,而且搞刑侦也得知道一点解剖方面的知识。” 说完见刘晓荣面色有些发白,明显吓得不轻,心不由软了下来,有点退让的意思。 “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吃完饭咱看电影去……” 19 阳光馆 提供在逃人员的相关线索来获取赏金? 听起来确实让人心动,不过黎清也清楚,即便自己拥有雨天大范围的搜索能力,但这范围也仅限a市。 别看网上挂的在逃那么多,可全国这么多城市,细算下来真正摊到a市的在逃简直少得可怜。 这只是理论上的估算。实际情况如何,大概只有天晓得了。 当然,若要搜索在逃,难度还不仅限于此—— 关键在于辨认! a市固然谈不上千万人口,往少了说百万还是有的。 试想下,在百万张人脸里辨认出网上挂着的那几百个,不谈花费的时间,哪怕在看过千万张人脸后还能回忆起最初那个“参照物”的长相,这人的记忆能力已经脱离“普通人”的范畴,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黎清的记忆力,背背法条什么的还行,要说在千万人口里进行人脸识别,那就太为难她了。 还不如兼职来得实在。 因此同桌的那三个陌生人这么一说,她也就在旁边这么一听。由于实在太穷确实往心里去过,但也因可行性太低这个方案最终被她抛弃。 至于那三人“活人漂流真假性”的话题,黎清自然只能当做没听到了。总不可能站出去辟谣说,那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们口中的那个幸存者就是我! 好在面已经吃得差不多,黎清最后喝了一口汤,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拿过手机,站起身道了声“借过”,转眼便将那三人和他们的话题抛到脑后。 …… 名为“阳光馆”的咖啡厅就坐落在商业街的十字路口,黎清核对了下咖啡厅外张贴的招聘信息,确认待遇与发布在网上的完全一致,然后才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叮铃——” 玻璃门上悬挂着的风铃摇晃了下,清脆的响声似在暗示有客进门。 站在柜台后,兜着一条卡通围裙,正制作着手冲咖啡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温和地朝黎清笑了笑。 “你好,想喝什么?” “外面的招聘信息还有效吗?”黎清开门见山。 “哦?是来应聘的吗?”男子挑了挑眉,身上那温暖如玉的气质顷刻间荡然无存。 放下手冲壶,利落地取出滤纸,男人端起咖啡,走出柜台来到黎清面前,然后后退一小步,顺势靠着柜台,姿态惬意地喝了一口,仿佛回味了下,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头问黎清:“嗯,那么你准备长期还是短期?” “长期多久?短期多久?”黎清反问。 贴在橱窗的招聘,并没有要求兼职的时间,除了待遇有个比较明确的区间范围外,其余都是面谈。 “短期么,一两个月的都有;长期的话,最少怎么也得在这里干个半年。”男人漫不经心地解释,打量完黎清又问,“你是附近的学生?” “嗯。”黎清点头,斟酌一番后,答道,“我可以长期。但我现在课比较多,可能白天时间不太确定,这家店晚上也营业的吧?” “当然。”男人理所当然道,“我这里一直营业到晚上十一点,临近期中期末,会有很多学生在这里熬夜看书,到时通宵也说不定。” “通宵我没问题。”黎清沉吟了几秒,“如果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或者考试的话。”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 对方不说话,可能是对她后头紧跟的那个“如果”并不满意。黎清不是第一次兼职,也不是第一次面试,自然清楚这些。 但清楚归清楚,却不一定能够规避掉。相比没有课业负担的寒暑假,开学后的兼职本来就没那么自由。真的把课业成绩抛一边,让兼职成为主业,恐怕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只是眼下对方的态度,已经让黎清隐约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我叫黎清。您还没告诉我,您是谁。我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出局了吧?” “说的也是。”男人将咖啡放在一旁,轻轻笑了笑,“我叫景诚,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 “很高兴能认识您。”黎清点点头,“虽然无法在这里工作,不过还是祝您生意兴隆。”说着,便转过了身。 没走两步,后面传来男人充满了戏谑的嗓音。 “这么快就放弃了?” 黎清顿住脚步但没回头,苦笑:“您刚也没挽留我不是?” “时间充满了不确定性确实让人头疼。不过我这里有正式员工,想请假可以跟正式工换岗,但请假的时候我可不会支付你工资,另外遇到有课或者考试没法通宵的话,那晚的补贴什么就没有了。”那男人在黎清身后又悠悠道。 “这些我也清楚。”黎清原地转了回去,直视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道。 “既然如此,你被录用了。”男人微微一笑,随后抬手看了下表,“小缘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等下我让她来带你。现在么,就先由我这个老板带你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黎清自然从善如流,跟着老板景诚在咖啡厅里转悠。 咖啡厅分为两层,一层是营业区,二层是老板景诚起居的地方。 为此,景诚特意叮嘱她:“不要让客人跑上二楼,那是我的私人区域。如果你累了,或者通宵值班的时候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去专门的休息室,里面有躺椅和毯子。” “明白。”黎清点头。 “这里是洗手间,平时稍微打扫下就好。如果客人不小心弄得很脏,可以联系钟点工,电话就在吧台抽屉里的小本子上。” 说着,景诚像想起什么事,又补充道:“我二楼有固定电话,如果楼下有事需要请示或者我这个老板出面,你可以在一楼用吧台上的固话拨上来,号码也在那个小本子上。” “另外我这里是咖啡厅,虽然你是兼职,不过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学习咖啡制作也是必不可少。制作秘籍也在吧台的抽屉里,你自己边看边脑补。等我空下来,再演示给你看。” “好。” “你晚饭吃了没?”不等黎清回答,景诚自己径直接了下去,“你不要误会,我这里是不包工作餐的,中饭晚饭都要你们自己解决。” “已经吃过了。”黎清答。 “不错,那么你就从今晚开始适应吧。”景诚闻言点了点头,“等小缘过来接.班,我就吃饭去了。” 20 腼腆 小缘便是景诚说的正式员工,也是黎清被录用之前,咖啡厅里仅有的给景诚打下手的人。 她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孩子,但或许是天生一副单眼皮的缘故,眼睛弯弯眯起,好似两道可爱又腼腆的月牙,任谁看都觉得这姑娘是在对自己笑。 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这是黎清对这个叫“小缘”的姑娘的第一印象。 “你好,我叫黎清,新来的员工。”黎清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 “你……你好……我是小缘。”初次见面,小缘的脸庞微微泛红,拘在一起而不知该如何放置的双手,显得她此时有些手足无措。 “小缘对生人比较腼腆。”景诚这样解释。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围兜,顺手搭在柜台边。 “好了,那么我先去吃饭了。你们记得照顾好店里。”景诚说。 离开之前又对小缘嘱咐了句:“多关照下新人。” “嗯,我会的,店长。”小缘点头应道,然后目送店长离开。 待回过头,气氛沉寂下来,与黎清相顾无言,一时间有点尴尬。 “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黎清率先打破沉闷,与其和人大眼瞪小眼,不如先找点事做。 “要不,我扫下地吧?”她提议。 扫地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计,但也最为稳妥,一般不会出什么差错。 “嗯好。”已经惯于作为一种“会微笑的背景板”而存在的小缘,知道自己没有“活络气氛”的才能,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具有三言两语便能与陌生人拉近距离的天赋,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保持住脸上微笑的模样,便只能作些简短的应答。 “能告诉我扫把在哪里吗?”黎清又问。 “啊……可以可以……”明明黎清是刚来的新人,却好像是小缘自己才是“被关照”的那个,在黎清的注视下,后者的脸更红了,视线微微偏移,踌躇了下,轻声道,“你跟我来……” “麻烦了。” 黎清从善如流地跟上,随着小缘打开房间的灯,在摆放杂货的一角找到了倚靠在墙面的扫帚和簸箕。 正是晚饭时间,咖啡厅没什么客流。反倒是待坐了一下午的客人,陆陆续续走到柜台前结账。 黎清花了大概二十分钟将地扫完,见小缘穿着围兜端着盘子,依次开始收拾剩下的杯碟,将扫帚簸箕当回原处后便上前去搭把手。 白皙纤细的一双手忽然闯入了小缘的视野,灵活的手指犹如穿花摘叶般迅速串起几个剔透又剃头的玻璃杯。 一个呼吸间,那些玻璃杯便被这双手稳稳当当地立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小缘抬起头,正对上黎清那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谢谢……”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颜色的脸庞又泛起微微的潮红,小缘轻而短促地道了句。 轻点了下头以示回应,黎清干脆取过放在桌边的抹布,对小缘道:“你把杯子放过去,剩下桌子我来擦好了。” “嗯。”依然是小缘轻轻的应和声。 仔细将桌子抹了个遍,黎清直起身,刚后退一步,便似撞到了什么。 回过头,只见小缘手里捧着一叠折成方块的布料,正一脸的局促不安。 “怎么了?”黎清看着小缘不解地眨了眨眼。 “你……你要不要穿这个?”垂下眼睑,小缘将视线微微偏移,然后小心翼翼地抖开那折成方块的布料,展示给黎清。 原来是一件围兜。 “好啊,我正需要它。”黎清点点头,也没客气。 之前为了避免衣服沾上桌面的水渍,黎清不敢与桌沿贴得太近,生生能塞一个拳头。而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其实是比较累人的。 不过如果要穿围兜的话,势必要用已经碰过抹布的手,这让黎清有些犯愁。 “我来帮你吧……”仿佛清楚黎清在为难什么,小缘鼓起勇气,但又怯于与黎清对视似的,依然看着别处角落,轻轻咬了下唇,旋即又补充道,“放心吧,我已经洗过手了……” “那就麻烦你了。”黎清露出个自认比较和煦的微笑。 “不……不麻烦呢……”小缘小声地说了句,悄悄抬起眼,见黎清道完谢已经面朝下微微俯下身,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踮起脚,将围兜上端的细线套进那优美柔软的颈项,在黎清转过身后,略微犹豫了下,轻轻抬起手将她散落肩头的黑发拢成一束,小心地从线圈中掬出,然后才挑起围兜两侧的细线,在黎清的后腰处打了个绳结。 “好……好了……”身后小缘磕磕绊绊道,“我我……我继续收杯子去……” 不待黎清再一次感谢,前者便已一溜烟跑了开去,徒留黎清回过身,不明所以地看向前者的背影。 难道是自己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但不好相处也不至于让人动不动脸红吧? 还是说,她的魅力之大已经到达连同性也难以抵抗的程度? 黎清又想了几秒,不禁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自恋而感到荒唐地甩了甩头。 此后,黎清专心擦着桌子,时不时去柜台后的水槽洗一下抹布,就算走到正在清洗杯子碟盏的小缘身旁,两人也没有什么交谈。往往是小缘默默给她让出水龙头,等黎清走后再默默站回来,接着手头上的清洗工作。 虽然没有任何交流,不过黎清还是注意到每逢她靠近的时候,小缘那慢慢涨红的耳根。 当然,黎清也不会说什么,指不定是自己给小缘造成了什么困扰。 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工作上,擦完一张桌子,再审视一番桌面,末了再把桌边显得有些凌乱的椅子摆放整齐。 “不错,已经收拾上了啊。” 随着风铃“叮铃”一声,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打开,黎清起身回过头,看到说是去吃晚饭的景诚已经去而复返,此刻正站在自家咖啡厅门口,犹如君主巡视领地一般,慢慢环视一圈,最后颇为满意地轻轻颔首。 “吃好了?”老板回来总不能视而不见,直接无视,黎清拣了句虽然没啥没营养但也算是无功无过的话当做问候。 21 晦涩 “嗯,吃好了。” 显然,酒足饭饱之后的景诚有些慵懒,有些惬意,回答得也就比较随意。 当然,对待一个兼职员工,也不需要他回答得多么正式就是了。懒洋洋地哼哼两句,然后走到柜台边上问正在清理水槽的小缘:“今天的营业额多少了?” 从柜台上取过纸巾擦了擦手,小缘在收款机屏幕上一顿操作,然后抬起头给景诚报了个数字。 “唔,好像比昨天好点。”景诚稍作回忆,点点头后迈步走向通往二层的楼梯。 楼梯走到一半,才似智商复苏般收住脚步,偏过头,从高处望下来。 “忘了说了,我这里别的没有,就咖啡豆和水多,想喝咖啡的话,机器里有,想动手的也可以自己冲,算是员工福利。” “不过咖啡只能在店里喝,豆子也不能夹带出去。” 说完也不等大堂中其她人的回应,便自顾自上楼,随后二楼门关处传来合上门的“喀嚓”声。 与其说景诚在警告,不如说这是他将自己的底线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黎清。 虽然黎清听到这番话后,仍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将大堂里的桌椅再次整理了遍,然后打开隔板,进入柜台后方的空间。 水槽前的小缘又迅速为黎清让出了位置,见后者神情淡淡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揉搓起抹布,内心微微挣扎一番,忍不住小声讷讷道:“请不要介意……” “嗯?什么?”水龙头哗哗,声音比较大,黎清没听清小缘说了什么,只知道一旁的小缘似乎在对自己说话。于是抬手调小了水量,偏过头问她。 “我是说……”见黎清的目光扫了过来,小缘视线飘开的同时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店长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 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令对方不自在,黎清索性看向别处,对小缘刚才提到的,既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只轻轻地“嗯”了句作为回答。 “每一个新员工进来,店长都会说那样一番话……”生怕黎清还往心里去似的,小缘犹豫再三,又小声补了句。 “嗯。”黎清应了一声,沉默几秒,忽然道,“比起老板说的那些,其实我更想知道——” 目光对着玻璃窗外,黎清既像在看窗外暮色下,街上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又似透过人.流看向更遥远之处。 “我的存在,是不是让你感到不自在了?” “为……为什么这么说?” 黎清的直白令小缘吓了一跳。小缘下意识地反问了句,然后才发现自己这磕磕绊绊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反而还印证了对方所说的“感到不自在”似的。 “其实不是这样的……”弱弱地争辩了句,小缘微微垂下眼眸,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 无声地迟疑了一会儿,就在黎清以为小缘没打算继续说的时候,身旁忽然又传来小缘低柔的满含羞怯的嗓音。 “是因为……” “你很美啊……” “美到,我想变成你这样……” “又或者以另外一种足以匹配你的形式而存在……” 前三句黎清听懂了,但第四句话简直像咒语一样晦涩,在黎清刚刚似乎有点明白的时候又立马令她陷入了云里雾里。 “什么叫‘以另外一种足以匹配我的形式而存在’?能举个例吗?” “这……”小缘咬了下唇,视线望着别处,“抱歉,我暂时还不能说……” “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很喜欢你就对了……” “这……”当自己所认为的“最不可能的猜想”,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即便冷静如黎清,都一时有些语塞。 但到底是法学院出来的学生,对一个名词可以有多种解释方法的概念已经深入骨髓。而不同解释,可能让一个词或者一句话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义来。 仔细斟酌了一番,黎清决定进一步试探,同时也算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再怎么说,赚够学费和生活费是重中之重,她也不可能因为别的细枝末节放弃这份兼职。 而既然大家以后还要继续共事,关系便不能太僵。 “你所谓的‘喜欢’,是对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吗?”黎清问。 “‘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哪种……”小缘微微垂下脑袋,嚅嗫道,“我……还没有朋友呢……” 连朋友都没有,当然无法体会黎清所指。 不过到底是事实如此,还是算作对黎清问题的变相逃避,依然让人难以确定。 沉默了一会儿,黎清打算这样解释。 “有一种人啊,她母胎单身,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在她眼里都是可以很好相处的朋友……” 虽然现实情况是,她的异性朋友还真没几个。毕竟被她拒绝过的,为了避免被误解为“欲擒故纵”或者处久了,对方出现“死灰复燃”的情况,这些异性根本不会被她归类为“朋友”。 反倒是“路人”更多一些。 “或许这就是所谓‘朋友的喜欢’。而我,恰巧就是这种人。” 对于黎清的解释,小缘似懂非懂。她只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正是自己心里所想的,仅此而已。 即便事实上这并非是出于对朋友的喜欢,但小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呢。 清脆的风铃声又一次响起,预示着客人已至。二人没就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各自做着自己分内的事—— 洗完抹布的黎清开始清理水槽周围的水渍,小缘给来到柜台前看着目录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客人耐心推荐着饮品。 咖啡厅里,安静得仅有小缘与客人交流的话语。 “一杯冰拿铁,加点糖,去冰,堂吃……好的一共38元,收您50元,找零12元,您点一下……” 在小缘开始忙碌的时候,黎清又拿出景诚所谓的“秘籍”翻看起来。除了制作手冲咖啡,其余的基本用咖啡机就可以搞定。 当然,咖啡豆的种类、咖啡与奶量的配比非常讲究,这些还是要人手工操作的。 既然正好有客人点到了拿铁,黎清便翻到有关拿铁制作的那一页。 22 发现即晚期 瞄了几行,小缘那边已经把一杯成品的拿铁放在盘子上,拿了块布擦去杯子外沿刚沾上的一点咖啡沫,然后准备绕过黎清默默端过去的样子。 “还是我来吧。”黎清连忙放下手中的小本子,抬手将盘子稳稳接过。 “谢……谢谢了……”双手拘在前面,小缘目光看向别处,很小声地向黎清道了声谢。 …… 晚上十点,忙碌了近四五小时,终于迎来阳光馆歇业的时间。 看着干净的杯碟陈列在咖啡机旁,柜台上那些零碎的物品又回到井然有序的摆放,大堂里桌椅整齐,黎清伸了个懒腰的时候,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辛……辛苦了……” 摘下围裙叠放整齐,从杂货间出来的小缘正巧看到黎清转着脖颈正活动颈椎,微微红着脸,轻声说道。 “不辛苦,你忙了一整天才比较辛苦吧?”黎清说。 新同事那动不动就脸颊泛红的样子,黎清已经习惯了。除了脸红,对方并没有其他奇怪的举动,属于可接受的范围。 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再有一小时不到就进入了宵禁。 要么赶在宵禁前回到宿舍,要么干脆在外面找个地方通宵。 没人愿意在被宿管骂个狗血淋头之后,还要冒着被学院通报的风险,才能劫后余生般地回到寝室。 “对了,待会锁门要喊老板下来吗?” 自从景诚上了楼便再也没有下来过。当然,老板下不下楼黎清并不关心,只是她业务不熟偏偏又有些赶时间。 “不用喊店长……钥匙……钥匙在柜台的抽屉里……”看黎清的模样似乎有些赶时间,小缘略微犹豫了下,然后似忽然鼓起勇气,看住黎清,但因为紧张仍忍不住磕磕绊绊道,“最后……最后锁门……就交给我好了……” “如此,那就拜托了。”黎清点了点头,也没故作推辞,而是从柜台后面取过自己的背包。 匆匆离开阳光馆的她并未发现,小缘在目送她离开后,取来了钥匙,将自己反锁在咖啡厅里面。 然后关掉大堂的灯,走上了二楼。 “店长。” 小缘轻轻敲了敲二楼紧闭的门。 门后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才隐约传来一道男声。仿佛回荡在遥远的空间里,那道男声听起来模糊又不真切。 “她走了?” 小缘垂下眼睑。 “嗯。” “咔嚓”,是门锁弹开的声音。 小缘推开门,走了进去,又轻轻把门合上。 “哗——” 门后仿佛有什么落入水中,又趋于平静,然后便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 独自夜行,总让人不那么安心,即便昏黄的路灯在黎清脚下投下仅属于她的人影,但在光线交错的地方,阴影便犹如万花筒般旋转开来,深的,浅的,仿佛有无数个人影相重叠,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每每这时,黎清便警惕地回转过头,不厌其烦地确认身后是否有尾随的人影。 也幸好,再没发生诸如“超远距离闪现”的事件。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这种近战似的贴脸基本等于送去友方人头。 黎清能感觉得到,她身体内的那颗“结石”,仿佛蛰伏了起来,即便仍是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却也似乎蕴含着某种韵律,就像睡梦中的呼噜声,沉缓而绵长。 正因为“结石”安分了一整天,黎清几乎已经忽略了它的存在。 在确认今天的“它”和昨天的“它”,无论是大小,还是外观,都没什么变化,黎清又一次松了口气。 生在现代,没有什么比发现身体内有东西在快速变大更可怕的事了。 毕竟除了怀孕,很可能发现就是晚期。 23 一语成谶 黎清回到寝室的时候,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室友们,护肤的护肤,看剧的看剧,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针已经悄然指向午夜十一点。 尽管对于大学生来说,十一点仅意味着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但对于第二天还要早起赶公交、挤地铁的上班族,剩下的睡眠时间已经屈指可数。 因此看着寝室里正处于实习阶段的三人居然如此淡定,黎清不由有些讶异:“咦,还没睡呢,明天你们不用去单位报到的吗?” 经黎清这么一提醒,正在看剧的林飞飞才于百忙之中抽空瞄了眼电脑屏幕左下角的时间。 随后如梦初醒般:“啊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不行不行,就剩最后一点我得看完,不然待会我怕睡不着觉。”说完,便对着剧里那帅气多金、举手投足间皆迷倒众生的男主角又看得目不转睛。 “敷完面膜,洗把脸就睡了。” 生怕说话的时候唇边肌肉运动太过,影响肌肤与面膜的贴合,已经仰躺在床上的孟琳嘴巴微微张开一条缝,与其说她在说话,不如说听起来更像是蚊子在哼哼。 “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滴滴! 尊敬的客户,您收到一份来自孟老大的关心,请查收! “我找到兼职了。” 回到座位,黎清对了下明天的课表,然后用明儿上课要用到的书把今天上过的替换掉。 “是一家咖啡厅,叫‘阳光馆’,就在两条商业街的交叉路口上。哪天要是路过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如果我在的话,倒是可以请你们喝杯咖啡。” “有咖啡喝?好呀好呀!”那边正在玩手机的容语忽然抬起头,唇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好像刚刚跟人聊完天心情很好的模样。 “来之前打个电话给我,我也不是一直都在那里的。”把座位上的东西收拾一下,黎清拉起吊帘换上睡衣,然后便是去浴室洗漱。 洗完回来,除了林飞飞坐在电脑前依然看得十分投入,孟琳和容语都已经收拾好一切,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了。 此时房间已经关了灯,只剩林飞飞桌上那盏台灯仍旧亮着。 黎清铺好了被子,将枕头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也顺势躺下。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之际,对面的孟琳辗转着翻了个身。 沉默几秒,孟琳轻叹口气,忽然不舍地宣布道:“姐妹们,可能不久之后我就要搬出去住了。” “什么?孟老大你要搬出去了?”窝在被子里继续聊着微信,没有丝毫睡意的容语最先吃惊地抬起头。 沉浸在剧里的林飞飞,听孟琳这么一说,干脆剧也不看了,一把合上笔记本,忍着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爬上了自己的铺子,准备开启夜聊模式。 “是跟于穆吗?” 一下拔高的音量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林飞飞那很有辨识度的问话从斜对角传来。 这下,黎清那迷蒙的睡意被彻底驱散了。 “嗯。”孟琳应了一声,尾音里透着一股欲语还休的羞怯意味。 但就是这含羞带怯如小女人般的回答,差点让林飞飞的下巴越过床板,直接滑落到地板上。 即便当初,孟琳向众人宣布和于穆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副“放心吧,他绝对逃不出我手掌心”的胸有成竹的酷酷模样。 怎么转眼间,就有向绕指柔转化的倾向? 因为太过吃惊,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且说话从不打磕绊的林飞飞也忍不住哆嗦着发出一阵灵魂的拷问。 当然,吃惊是表象,拨开浮夸演技的背后,调侃才是内核。 “这……这这这……这还是我们那个做事干脆利落、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孟大佬吗?” “+1!”搜肠刮肚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词汇依旧匮乏,容语只能顺着林飞飞的话附议。 黎清翻了个身,惬意地仰面瞅着雪白的天花板,仍由自己的长发随着翻身动作而随意地披散在枕边。 默了一会儿,喟叹了声,默契地接过话头:“谁知道呢?有些人啊,表面上是孟老大,其实暗地里已经是贴着‘于穆专属’标签的小妖精了吧!”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房间其他角落不断传来揉搓皮肤的窸窸窣窣声,同时林飞飞的抱怨也接踵而至:“要不要突然这么肉麻啊,清清?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我好害怕啊!” “就是就是!”那边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孟琳也忍不住出声附和,轻轻哧笑一声,“还‘小妖精’呢!黎清,你是最近霸道总裁看多了上头了吗?” “那天容语桌上放着本口袋书,我随便翻了翻就看到男主对女主说——‘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嗯,好像是这么写的吧。”黎清回忆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听黎清这么一说,林飞飞忽然来了兴致,把脑门转向对面的那张床位:“容容,那本书好看吗?好看的话,借我看看呗?我还没见过口袋书长啥样呢!” “唔,就在我书桌旁的柜子里。”瓮瓮的女声从容语的被窝里传出。 没人知道,此时的容语,紧紧抿着的嘴唇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手指就这么僵在屏幕之上。瞳仁里,因为手机正对着照射,倒映出一片白光。眸光跃动间,那些星星般的光点,彷如冰冷而破碎的火焰。 “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黎清皮了一下决定回归正题。 “下周吧。”孟琳回道,“地方已经找到了,离我们学校和我实习的单位都不远。” “合同签下了吗?”黎清又问。 “嗯,押金都付好了,就等把东西搬过去了。” “搬的时候说一声,我们几个可以给你们帮忙。”黎清说。 “嗯,会的。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去吃饭呢。” “诶,没想到竟然让我一语成谶,让于穆把咱们孟大佬给拐了个彻底……”林飞飞嘟着嘴,语气里尽是满满的不舍。 “还有更彻底的,没准他们一毕业就结婚了呢!”黎清枕着自己的手,看向上方,仿佛透过天顶看到孟琳那不算太遥远的未来,不由微微一笑。 “咦,那我们三只不就是现成的伴娘团?”虽然穿不着洁白的婚纱,但林飞飞对伴娘服也是分外期待,再怎么普通也得是件蕾丝小纱裙。 “都想得这么远了吗?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孟琳顿时有些无语,但细想之下又不禁有些甜蜜。 “哈——”睡意来袭,黎清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远吗?就当是,提前为你们送上了祝福……” “是啊是啊,哈——” 此时夜色已深,不知谁最后嘟囔了一句,不久后,安静的房间里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24 寻人 再一次站在海鲜大酒家前。 为此,容语特地向单位请了小半天的假。虽然对于实习生来说,来单位还没干多少活就想着早退,多多少少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时至今日,容语确实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身后,人来人往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板。静立不动的容语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推开海鲜大酒家的玻璃门。 “你好,几位?”可能是容语探头左右张望的模样极像初次登门的客人,于是立刻有心思敏捷的服务生上前迎接。 服务生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小姑娘,脸上挂着礼貌而不失热情的微笑,眼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她直直地望着容语,那模样令人有些不忍拒绝。 “我,我找人……”容语撇开视线,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势在与小姑娘对视的瞬间不自觉地削弱了几分。 进入饭店却不是来消费的,让人心中没有底气。 “哦?是与哪一桌有了约吗?你可以告诉我具体桌号。” “我……”容语垂下眼眸。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黑暗包裹下的寝室,手机屏幕发出刺眼而模糊的光,她缩在被窝里,耳边是黎清和林飞飞那充满了调笑意味的话语,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在床单印上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憧憬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浪漫而美好的爱情,难道有错吗? 哪个女生不希望有那么一个英俊专一,霸道又带着一点点固执的男人温柔地呵护着自己? 为什么要将别人所在意、所向往的东西狠狠践踏?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想像黎清那样啊—— 不需要说任何话,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那颗敏感易碎的心,卑微到了尘埃里。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嫉妒、愤恨、不甘……各种负面情绪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狂生长。 容语抬起头,脸上却浮现着一抹温温婉婉的笑。 “你好,黎澈在吗?”她问道。 “黎澈?!”原本保持微笑的小姑娘一听这名,脸上的热情顿时一收,目露警惕地对着容语上下打量两眼,“你是他的谁?” “我么?”容语笑容不变,即便此时小姑娘那质问般的口吻已经显得极不客气,但她好似对此全无所察,温和而笃定道,“我是他的妹妹,黎清。” “你竟然是黎澈哥哥的妹妹?看着不像啊……”小姑娘闻言又狐疑地打量容语两眼。 不过一想到即便是亲兄妹,也很容易出现遗传偏差,比如一个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而另一个很不幸地恰恰完美避开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那么对方说的倒是有几分可能性。 再加上对方的名字与黎澈真的非常相近了…… 万一是真的呢? 啊呀,她刚才的态度,会不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会不会……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的脸颊忽然浮起两抹羞涩,忙拉着容语在角落的一处空桌旁坐下。 握着容语的手,亲昵而热切地寒暄道:“没想到姐姐竟然是黎澈哥哥的家人,你好你好!我是这家餐馆的老板的女儿,唔……也算是黎澈哥哥的同事,我叫艾小棋,姐姐喊我小棋就好!” 25 得逞 “嗯,你好。”容语点了点头,对于前者那热情姿态视若无睹,也没有顺着对方的话亲切地喊一声“小棋”,而是转头环视一圈,并未在大堂里发现预想中的那道身影,这才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调开口道,“黎澈呢?” 刻意去亲近却直接被对方无视掉,艾小棋脸上抹过一丝不自然。但到底自己之前的态度确实谈不上友好,况且无论如何,对方可是黎澈的妹妹,虽然她在心底仍忍不住埋怨了下,面上却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黎澈哥哥他现在不在店里面,不过我可以喊他回来。姐姐你在这里坐一下哦,我让人给你倒杯茶。” 小心翼翼地将黎澈哥哥的家人安顿好,艾小棋飞快跑到前台收银处,中间差点与从厨房出来正往客人那里送菜的服务生相撞。 基于她是老板的女儿,服务生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反倒被艾小棋一瞪,心里头有点莫名,又感到有一丝的委屈。 “钟姐,我打个电话!”对于方才差点酿成翻车现场,艾小棋根本没往心里去。相比之下,肯定是讨好黎澈哥哥的家人最重要。 她朝旁边正在给客人找零的服务员说了一声,也不顾此刻正是订餐热线最繁忙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拎起话筒。 那串号码,早已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指它自己已经拨上了。 “嘟……嘟……嘟……嘟……” 没关机?实在太好了呢! 艾小棋暗暗松口气,贴着听筒,耐心等待着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 大约过了一分钟,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语音提醒。 艾小棋也不气馁,挂了听筒又重新播了一次,再次等待了半分钟,电话终于被接通。 “什么事?”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的男性嗓音从听筒里响起,艾小棋仿佛能想象到通讯另一端的黎澈,在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口罩之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回可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找对方,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对方给挂掉了吧? 想到这里,艾小棋的唇角不由微微翘起,像只得了逞的小狐狸。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对方本就没有太多耐性。 几秒过后没有得到回答,便不打算再继续等待下去。 “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一下!哎黎澈哥哥你听我说……” 一听对方要挂断电话,艾小棋顿时有些慌了。酝酿好的说辞一下子打乱掉,脱口而出的话已经语无伦次。 “有人来店里找你了!” “你妹妹!是你的妹妹!” “真的!我没骗你!她说她叫黎清!” 她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索性不管那么多,似倒豆子般一股脑地都抖了出来。 没有被挂断的忙音,也没有传来丝毫的回应,电话那端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艾小棋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对着电话轻轻地试探了句:“黎澈哥哥?” “她现在在哪儿?”沉默许久,对方才缓缓开口道。 …… 挂了电话,艾小棋忍不住内心雀跃了,像只快乐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容语所在的桌前。 “姐姐,我已经跟黎澈哥哥通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过来。” 闻言,不知是被艾小棋吓了一跳还是怎么的,容语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引得杯子里的水泛起一道细微的涟漪。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迅速收拾好自己眼底的情绪,容语仰起头,笑容不变道。 “啊呀,都是一家人,姐姐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啦!” 艾小棋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在容语对面落座,然后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时语快不小心说漏了嘴。 尴尬地看了眼容语,发现后者似乎并未察觉到,连忙转移话题不留给对方回味的时间。 “对了姐姐,你饿不饿的?要不要上点吃的?在这里我可以给你免单哦!” “不用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待会黎澈过来的话,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去街心公园里唯一的饮品店找我。”包拿在手里,容语说完便站起了身。 天真的艾小棋顿时有些傻眼:“可是……” “谢谢你啦,小棋!”亲昵地握住对方的手,容语把手掌盖在对方的手背上,殷切地凝望着对方,不容拒绝道,“一切就拜托你了!” “呃……好吧……”艾小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到底是来自黎澈妹妹的请求,她忍不住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那,有机会下次再见吧!”容语松开手,朝艾小棋绽开更灿烂的微笑,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推开餐馆的玻璃门,与来时那略微忐忑的心境完全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踏出海鲜大酒家的那一刹那还是让容语微微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果是二人独处的环境,就算黎澈识破了自己冒充黎清的戏码,也没什么。 或许,她恰好可以顺水推舟,告诉对方自己真名。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想到黎澈竟然真的认识黎清。 容语抬起头,遥望天际。 即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该死的落日余晖竟然还是这么得刺眼。 26 品味 街心公园,清凉茶饮。 容语坐在饮品店外那露天的藤椅上,上方霓虹闪烁,在她面前的玻璃杯上投下晶莹而绚丽的幻影。 像游乐场,又像童话里王子为公主旅举行的宴会。 容语盯着玻璃杯,眸光静止,一时间看得竟有些着了迷。 直到,有一道身影绕过了藤桌边缘,拉开椅子,在对面落了座。 “你找我?” 饮品店外位置空了一大片,仅这桌坐了一个人,很好辨认。 容语稍微收拾了下自己脸上的情绪,眸光偏转,望向对方。 面前的男人,依然戴着一副遮了大半个脸的口罩。口罩之上,只露出一对狭长双眸。此时眼眸的主人,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 视线仅停留了一瞬,眉锋骤然簇起。 “你是谁?”他冷冷地问。 “我就是约你过来的那个人啊。”身体不自觉地微微紧绷,容语拿吸管在饮料里慢慢搅拌着,故作轻松地回答。 “你不是她。”冰冷而笃定的语气,男人仿佛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而是径自站起身。 长腿再度迈开,不疾不缓却也没有丝毫犹豫,三两步便越过了容语,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我当然不是她!” 这时候,容语也无法再故作淡定,推开藤椅转过身,力道之大,让的藤椅的四条腿磨在水泥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剐蹭声。 “但我知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朝渐行渐远的那道人影大声喊去,似乎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紧接着又补充地嚷了句,“我不是她,但我和她可是同学,我们住在一个寝室。如果你想接近她的话,我想我完全帮的到你。” 事已至此,容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便与初衷有些背道而驰,但这时候也只能曲线救国,先把人稳下来,日后才能再慢慢接触。 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连人都无法接近,更别谈什么日久生情了。 不断交叠的长腿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这在容语的意料之中。 但没有什么一定是胜券在握的,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的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忍着心中那丝名为“欣喜”的情绪,容语抬眼望去。 不知何时,水泥铺就的小路两旁,亮起了珍珠色的灯光。 光影朦胧,仿佛再走几步,那道人影便要消失在迷蒙的暮色里。 “你说——你跟她一个寝室?”低沉而缓慢的嗓音响起,没有丝毫情绪,男人慢慢转过了身。 他的背后,有一大片灌了铅似的乌云挟着风雨欲来的阵势,从遥远的天际慢慢压了过来。 不知为何,容语的眼皮跳了一跳。如果不是深知在此之前,自己与这个叫黎澈的男人没有过任何交集,恐怕容语也无法继续淡定地站在这里。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依然在咚咚狂跳着。 不知是因为对方那渐近的脚步,还是对方语气里,那股压抑得有些慑人的气息。 又或者,两者皆有。 深吸口气,容语定了定神,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得以与黎澈对话的机会,可不能让机会就这么凭白溜走。 “没错。”容语点点头,眼眸一瞬不瞬,望着那个几乎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鼓起勇气自我介绍,“我是她的室友,我叫容语!” “容——” “语——” 男人似在细细咀嚼她的名字。 容语不禁心头一喜:“嗯,就是这个名字!” 下一瞬,她忽然发现,公园里好像太过安静了些,听不到虫鸣,也没有枝叶摇晃的簌簌声,似乎连风都销声匿迹。 天地在这一刻静止,时间在这一秒凝固。 直到一道刺眼强光划破早已被乌云笼罩的夜空,苍白冷光打照在男人那遮着口罩的半张脸上,容语分明看到,那里有双眼眸如同大海般湛蓝而深邃。 白光刺入眸底,照亮了海平面下积蓄的暗流与漩涡。 “很好,省得我再找你。”男人轻轻笑了下,眼眸如同琉璃般干净而美好。修长宽大的手彷如从虚空中探出,一下掐住了容语的脖子。 风暴中的大海,是吞噬船只的恶魔。 耳边,风的呜呜声骤起。 倾盆大雨猝不及防地从云端浇灌下来,打湿了容语的衣衫和头发。 那些雨水,落到男人身上,却仿佛有生命似的,避之不及地飘散开。 远远看去,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一道薄而无形的真空地带,将他与从天而降的雨水彻底隔绝开来。 随着男人的手指逐渐收紧,容语终于意识到对方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杀了她。 使尽全力扒拉着对方紧攥她脖子的手,试图将之掰开。但男女力量本就悬殊,再加上容语已经隐约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似乎并非常人。 挣扎无果后,终于想起她还可以出声哀求。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 “我们明明无冤……咳……也无仇……” “求求你……放了我……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你……好不好……” “你以为我求财?”男人笑了,纯粹湛蓝的眼眸却笑得犹如修罗。 “那是……为什么?我……我可是黎清的室友……求你……看在黎清的面子上……” 姗姗来迟的雷声轰隆隆地响起,容语感觉自己耳膜鼓胀。 但不知为何,男人那恶魔般的嗓音在滚滚雷声中依然清晰。 “没有用。”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说。 与之同时,又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 “好好在痛苦中品尝慢慢死去的滋味吧。” 27 无法平息的恨意 滂沱大雨,形成瀑布般的雨幕,遮掩饰了这方天地。 轰隆炸响的雷声,在云层中翻滚着,盖过了容语那越来越弱的呼救声。 明明,饮品店就在不远处。只要饮品店的老板能出来看看,哪怕过来收拾喝剩下的杯子,便能撞破这近在咫尺的凶.杀现场。 换而言之,她就能得救。 但是没有。 没有人从店里出来一探究竟,也没有人碰巧路过这里。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大家宁愿躲在屋檐下、缩在地铁口,静静地等待着这场声势浩大的雷雨过去。 而非淌着已经漫过脚背的积水,形容狼狈地穿梭在暴雨中。 更何况这里可是公园,草木繁茂,多的是挺拔葱郁的大树。行走其中无疑是非常冒险的举动。 渺茫的希望渐渐化作绝望。为了吞噬那稀薄的氧气,容语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努力呼吸着。 雨水灌入了嘴里,又因为喉咙死死被扼住,只能不断从嘴角溢出。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容语承受不了眼皮的重量,双眼即将合上,忽然有一道闪电照亮了眼前的整个世界,将那个如同恶鬼,如同修罗的男人,映照得面色惨然,身影在那瞬间变得透明稀薄了起来。 扼在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容语都来不及重重吸口气,冰冷的触感以及让人发疯的窒息感又在下一秒突然重现—— 犹如受到了信号干扰的电视画面,容语发现,对面男人的状态似乎极不稳定,身影飘忽时隐时现。 “可恶……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在那双湛蓝眼眸中疯狂涌动,男人疯魔了一般,额角青筋悉数暴起,仿佛在同什么角力似的。 即便如此,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依然不肯放弃。 感受着脖子上那时强时无的力量,容语知道,自己逃生的机会就在眼前。 趁着对方身体即将变得恍惚之际,浓烈的求生欲让得她突然爆发出一股连自己都讶异的勇气,生生从已经半是具象的指尖上避了开去。 力量之大,反让自己重心不稳地倒退了好几步。 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泥水混杂的地面上,捂着月匈.口拼命咳嗽起来。 明知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但不管怎么使劲,大脑的缺氧以及爆发力量后的空虚,让她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状态再次稳定下来的男人一步步地来到她面前,慢慢蹲了下来,与她平视道:“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几番努力却又挣扎无果,泪水混合着雨水冲刷在脸上,容语彻底绝望了,甚至已经害怕得忘记了尖叫,双眼惊恐地瞪大着,目睹那只白皙得不像话的手,一寸寸地探了过来,轻柔地搭上了她的脖子。 仿佛只要对方一用力,她的脖子便会被彻底捏碎。 “不……不要……”容语本能地摇晃着头,在极度的寒冷与恐惧之下,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让一切都平息吧,没了你,这个世界才值得留恋。” 晦涩不明的话从那男人口中吐出,在那一瞬间,容语看懂了对方眸底那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生吞入腹的恨意。 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她被对方释放的无法平息的滔天恨意震慑住了,直直僵愣在那里。 仅能感觉到,皮肤上冰冷的指尖蓦然收紧。 28 困扰 “这讨厌的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今天天气预报可没说会下雷雨!” “我看还得下好一会儿吧!再等等……” 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阳光馆外的遮阳棚下站了一群临时躲雨的人。 雨势久久不消,磨得人心烦躁,便开始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只听身后叮铃一声,玻璃门向内侧打开,悠闲得近乎散漫的男声也从里面随之传来。 “夏秋之季雨水本来就多,突然变了天气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循声偏过头,只见一男子端着咖啡刚好在门关处站定,然后隔着黑压压的人群望向前方水气升腾的雨幕。 与狼狈不堪的众人不同,他衣着整洁而干燥,加之手上端着的咖啡热气腾腾,醇厚的味道飘香四溢,简直像是误入难民营里的贵族。 但他好像偏偏瞧不见自己与众人的差异似的,慢慢品了一口咖啡,然后遥望雨幕笑眯眯道:“果然还是雨天最让人舒服啊!” 这都什么人啊! 众人顿时不能忍了,发出一阵满含愤意又泛着酸意的嘘声。落到那人耳里,却仿佛格外享受似的,举起咖啡优雅地朝众人抬了抬,宛如在感谢众人特地给他捧场似的。 这下,人群里的嘘声更响了。 那人也浑不在意,依旧朝众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姿态说不出的闲适。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到里面坐一坐呢?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吧?” 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看不过眼,接过话茬啧啧了两句:“嘿!年轻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里面的东西不要钱呐?你们这些娃娃又哪里知道赚钱的辛苦哟!” “就算去里面坐也不一定要消费吧?”那人懒洋洋道。 “这你就不懂事了。老话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进人店里坐不买点东西,你好意思?嘿!反正老头我是不好意思的。”说罢,老大爷还偏头摆摆手,表示自己拉不下那老脸。 “大爷你倒是很有意思。”那人轻轻笑了下,“不过这也不妨事,因为这家咖啡厅就是我开的。想进来坐的就尽管进来,想喝点饮品的一律第二杯半价,就当是,下雨天给大家的彩蛋!” “哟,老板!没想到你人还挺不错!”一旁有个年轻小伙听完忍不住赞叹,但显然这人是个直肠子,而且是管不住自己嘴的那种。因为在夸奖完之后,一个没忍住后头又接了一句,“刚才我还觉得你讨人嫌来着……” 话说一半,身旁的同伴便拐了他一肘子,瞪了他一眼,偏过脸朝咖啡店老板,也就是景诚赔笑:“老板,他这人说话不经脑,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边说边推着这个“说话不经脑”的同伴,跟着人群往玻璃门内走去。 景诚端着咖啡已早退开了身,然后望着因雨天客人寥寥无几而显得格外冷清的阳光馆一下子变得座无虚席。 为了第二杯半价的优惠,有人已经在积极地寻找“搭子”。即便周围都是一些陌生人,即便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也抵挡不住他们享受优惠的热情。 一些人本来就有些意动,见已经有人起了头,便也一并参与进来。 而更多的,则是咬了咬牙。一杯咖啡的钱也是钱呐,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一个月下来也能攒不少钱呢! 于是他们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决姿态,或盯着手机或透过玻璃窗继续观察外面的雨势,反正就是不多看一眼柜台,也不多看一眼别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 但架不住咖啡厅里那逐渐浓郁起来的咖啡香气,分明是在醇厚里添了一丝牛奶的芬芳。 嗅觉是不会骗人的。 咕噜。 不知有谁喉头滑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大爷抬起眼皮瞟过左右,默默挺直了腰杆。 咖啡厅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于是外面那些光线无法企及的地方便显得愈发昏暗。 偶尔电光闪过,照出街对面静默的建筑轮廓。 风雨中好像有什么将要发生。 黎清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心神不宁的情绪。 加之脑海中不断变化的城市景象与咖啡厅内的视野重叠在一起,即便做着将饮品从前台送到客人手里这样的简单工作,黎清都要格外小心—— 如同luo眼3d,满载的货车擦着黎清飞驰而过,轮胎碾过路面,激起一大片水花。 落到黎清身上,却好似黎清根本不存在于现世,而是另一个未知世界投在现世的一道虚影——水花从她身体径直穿过,“哗”地一声斜斜拍落在一旁的人行道上。 好不容易忍住了侧身退开的冲动,端着盘子的双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抖了抖。此时的黎清正站在两个圆桌之间,无论往哪一边退去,都会酿成冲撞客人的局面。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适应了下脑海中出现的新画面,当黎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愣住了。 眼前是穿着五颜六色雨衣、撑着雨伞的人群。 似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人群的前方,栅栏似的铁门紧紧闭合。透过铁门,隐隐能看到里面摆着色彩生动的器械——小型城堡般的滑滑梯、下端已经被雨水浸没的摇摆木马、永远倾斜的跷跷板…… 如果黎清没猜错的话,铁门的后面应该是一家幼儿园。 但这不是她所关心的。 而是,身处拥挤的人群,有无数把色彩鲜艳的伞遮挡在她眼前。 她无法将它们拨开,亦无法透过那层层叠叠的雨伞找寻到咖啡厅里客人所在的位置。 “这下有些难办了……” 黎清站在原地,她不清楚这一画面会持续多久。只能不断地四下望着,希望从伞与伞的缝隙,找到发生在咖啡厅的一些零碎画面。 从阳光馆里众人的视角,便是一个长得颇为赏心悦目的女服务员,孑然立于堂中,端着盘子正左右四顾。但最为诡异的是,她的视线焦点竟无一落在众人身上。 即便迎上了,她的目光更像是透过对视者看向对方身后某种并不存在的物体,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议论声窸窸窣窣地响起。但比起黎清耳中幼儿园门前那车水马龙的喧闹,这声音显然轻得微不足道。 29 雨停 “我来吧,身体不舒服就去旁边休息下。” 杂乱无章的声音中,黎清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说。 手上一轻,盘子被人接了过去。 因为单子比较多的关系,小缘留在柜台制作饮品,这时候有空能搭得上手的显然只有老板景诚了。 “抱歉。”黎清轻声道了句。 “咳,你在看哪里?” 隐约一声清咳从侧边传来。 意识到朝向不对,黎清轻轻“啊”了声又连着接了两句“对不起”,连忙把脸侧过来。 “下次记得说‘抱歉’‘对不起’的时候要对准我的脸,不然老板我多没……”瞧着黎清的视线轻轻从他面上扫过,落在差了他一个身位的地方,最后的“面子”二字景诚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忍住扶额的冲动,景诚无奈道。 这回黎清听清楚了,因为就在刚才,画面再次一转,黎清发现自己处于树林之中。 雨水冲刷在树叶上,响起密集的拍打声。 老板景诚端着盘子,身姿挺拔,正好与笔直的树干相重叠,乍一看,像是树干上长出了人的手和脸。 他的周围,咖啡厅里的客人们像聚会似的坐在林中,雨水从枝叶的缝隙中坠落,透过他们积蓄在地面。 而他们,对此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视野,黎清从一片桌椅中突围。 现在真的不是逞强的时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被迫观看3d画面好像还没有附带立体环绕声效。 难道说,她在雨中幻视的能力又增强了些? 这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因为她已经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长此以往,她可能真的会疯掉! 摸索着进入柜台,黎清对着咖啡机微微出神。 视野无法到达的她的体内,那颗发着光的“结石”早已从“沉睡”中苏醒,而且一反常态地活跃——一圈圈波纹以“结石”为中心不断向周围扩散。 隐约有海浪的声音,在黎清体内回响。 正在泡咖啡的小缘,忽然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眼里充满了困惑。 “怎么了?”这时景诚刚好端着空盘回到柜台,似有所感地瞥了黎清一眼,然后问小缘。 “店长……”小缘欲言又止,“我好像……” 哪晓得景诚挥挥手,将她后面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今天客人多,可没那工夫闲聊。” 说罢又看了眼黎清。 毕竟她是在场唯一的闲散人员。 但即便如此,景诚还是没有过去催促,而是自己动手将柜台上已经成品的饮料一杯杯地放入托盘。 然后转身,有些悲惨地从阳光馆老板退变为打工仔3号。 大约过了半小时,暴雨终于进入尾声。 此时布满夜空的乌云已经褪去,雨点淅淅沥沥,已不复之前那犹如要将整个城市淹没的威势。 对于那些躲进咖啡厅避雨、吝于成为顾客上帝而暂时“寄人篱下”的路人来说,可算是解脱了呢! 只听谁说了一句“欸?外面的雨好像没在下了”,坐在窗边的,立刻伸长了脖子朝路边积水的地方探看;没坐在窗边的,迫不及待地起身挤凑到窗边。 “真没在下了!” “太好了!” 得出一致结论,众人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30 昏迷的容语 仿佛前一秒还在为暴雨彻底落幕而暗自松了口气,后一秒黎清便接到了林飞飞的电话。 “什么?容语休克被人送到医院正在抢救?” 匆匆跟老板景诚请了个假,当黎清打车到医院的时候,林飞飞和孟琳都已陪护在容语的身旁。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休克了?” 望了眼病床上双目紧闭,透过氧气面罩便能看到脸上毫无血色,显得格外虚弱的容语,黎清这才把目光投向孟琳和林飞飞二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无法相信今早还精神奕奕去上班的一个人忽然间安安静静地躺在医院里,而且已经到了需要依靠呼吸机帮着维持生命的地步。 “我记得容语她好像没什么急症史吧?”黎清皱眉仔细回忆了下,然后说道。 “谁说不是呢——”林飞飞应和了句,转头望向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容语,再回过头时一对眼圈微微泛红。 说起来她只是想下了班后找容语一起吃饭的,结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隔了十几分钟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容容。 “我当时第一反应,以为她粗心大意把手机落别的地方给人捡到了。”说到这里,林飞飞吸了吸鼻子,随后忍不住开始抽噎起来,“没想到……没想到……” “哎——”孟琳低低叹息一声,似安抚般拍了拍身旁林飞飞的肩,然后抬手抵住林飞飞的脑袋,将她的脸埋在自己的颈窝,接下去道,“没想到,接飞飞电话的是120的随车医生……” 说着说着,孟琳自己也哽咽了下。 “当时我正在和于穆吃饭,突然接到了飞飞打来的电话……” 还未说完便轻轻偏过脸去。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休克?”黎清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问。 “不清楚,说是受到了强烈刺激。被发现的时候,容语全身已经湿透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大半个身子泡在公园的积水里。要不是公园茶饮店的老板发现得及时,给喊了救护车,恐怕我们……” 后面的,孟琳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一股悲观又沉痛的情绪在房间里漫延开来,周围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监护仪那缓慢而充满节奏的滴滴声。 每隔一段时间,屏幕上的线条便以相同的频率高低起伏着。至少在黎清看来,容语的心跳目前还算稳定。 “医生有说容语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么?”经历了短暂的沉默,黎清决定换个话题。 “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这是医生说的。” 听到孟琳说的这句话,伏在她肩上的林飞飞彻底控制不住了,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虽说大学四年大家朝夕相处,早已有感情。但人与人的感情其实也有深浅之分。 而林飞飞恰恰又是与容语比较深的那一种。 黎清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叹息了,从背包里翻出纸巾,伸手递了过去。 “对了,容语的家人知道了她现在的情况吗?”这种事也只能问孟琳了,作为寝室长,孟琳比林飞飞细心一些,考虑的事情也更为全面。 31 轮换 “应该已经知道了。我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那里有容语父母的联系方式。不过——” 孟琳看了看病床上没有丝毫醒来迹象的容语。 “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就算知道容语现在的状况,估计今晚也是赶不过来了,至少得留个人陪.夜。” 黎清点点头:“你们明天还要去单位报到,晚上我留下来照看。” “你明天也有课的吧?”没等黎清回答,孟琳径直说了下去,“你没来之前其实我与飞飞已经商量过了,今晚我们轮着守夜。这样每个人多少还能休息一下。我已经让于穆在附近宾.馆开了个房间。” “现在你和飞飞先去休息吧,大概再过个三四小时你们谁过来接替我就行……对了,你应该没有于穆的电话吧?房卡在他那里,我把他号码发你,待会过去的时候打电话给他问问宾.馆位置……” 一切已经被孟琳安排妥当,因为出了这样的状况,黎清也好林飞飞也好,其实此刻都没有多少睡意。 但一想到半夜还要爬起来轮替,在医院多待一秒便意味着短暂而宝贵的睡眠时间跟着减少一秒。若次日没事也就罢了,就算通了宵也可以躲在宿舍里呼呼大睡。可恰恰,大家各自都有没法耽误的事。 “那我们先去休息了,有情况打我电话。”离开病房前,黎清同孟琳招呼了一声,身后跟着眼睛哭得通红的林飞飞。 “清清,你说容容会醒过来吗?”站在电梯口等待的时候,林飞飞问沉默不语的黎清。 “会吧,她还这么年轻不是么?”黎清只能这么安慰。 林飞飞点点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又问,声音轻而恍惚,如同梦呓,又像在喃喃自语:“你说,人在昏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 “是啊。会不会像是做了一场梦,但人沉在这场梦里一时间没法醒来?” “或许吧。但也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黎清平静道。 “什么感觉也没有?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林飞飞跟着想象了下,进而摇了摇头。 “大概,就跟死了一样。” 无知无感,亦体会不到闭上眼后的黑暗。 感受不到时间的流淌,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所有的记忆,从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直至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中间如同被谁剪去了一样。 黎清醒来之后便是这样一种感觉。 很显然,这样的答案既不浪漫,也不唯美,并不符合林飞飞所想,放在此时甚至还有些沉重。 直至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黎清和林飞飞都没再搭过话,并非是赌气,而是仿佛自然而然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走出医院,雨后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也扫去了弥漫在周围的淡淡消毒水味。 吸了口新鲜空气,黎清吐出的却是一股子沉闷。 “我问问于穆的位置。”她说。 林飞飞点点头,然后见黎清拿出手机拨通了于穆的电话。 正如孟琳要求的那样,宾.馆不远,抬头可见在医院对面。在陪同黎清和林飞飞在前台登记之后,于穆便把房卡交给二人。 “我再去陪会孟琳,你们好好休息。”走之前他这样说。 房间开的标间,虽然他有心一直陪着孟琳但不方便跟三个女生挤在一间。是以晚点他还要打车回学校。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黎清点点头。 “哎,别这么说,能派的上用场为琳琳做点事我还是很开心的……”似乎察觉自己此时的“开心”并不应景,于穆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解释,“咳,当然,我不是说希望你们谁出事……大家健健康康没灾没病那再好不过啦……” “嗯。”黎清点头。 “我走了。” “我们也就不送了。” 目送于穆离开,黎清取出房卡在把手下方的感应处刷了一下,随后“嘀嗒”一声旋转门把将门打开。 林飞飞跟着进了房间,把包与黎清的放在一起,然后在黎清对面的床位坐下。 此时黎清正在换鞋。 “待会我去换孟老大吧。”她说。 “好。”林飞飞没有异议。 然后两人便依次去洗漱,定好手机闹钟后,早早地躺上了床。 黎清关掉了床头亮着的最后一盏灯。 刹那间黑暗笼罩下来,黎清睁着眼,意识无比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一张床上传来林飞飞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清清,你睡了吗?” “没,睡不着。” “我也是。” “哎……睡吧……”黎清辗转着侧了个身,似安慰又似命令。 林飞飞轻轻“嗯”了声,房间里又回归静默。 好像刚刚睡下,又好像睡了很久,房间里响起一阵铃声,林飞飞隐约感觉旁边那张床似乎有了什么动静。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水声哗哗了几许,房间的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嘀嗒”。 门关处的灯被打开,林飞飞迷迷糊糊睁开的一线视野里,有人影在晃动。 “乃呐……”林飞飞嘟囔了一句,转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天边迎来第一缕晨曦的时候,于穆已经从街边小贩那里买了热气腾腾的早饭。 想到孟琳此时可能还处于睡梦中,等她和室友起来的时候吃的可能都已经凉了,于穆只买了两份。 拎着踏入病房,正好看到陪在容语床边的林飞飞身体前倾,手肘支在交叠垫高的大腿上,手里托着腮,眼皮有一抬没一抬,不知是困顿还是百无聊赖,抑或两者皆有,总之偶尔无精打采地打上几个哈欠。 “吃点东西吧。”于穆在她身旁站定,将手里拎着的油条和豆腐脑递了过去。 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林飞飞先是一惊,支在腿上的手肘一滑差点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歪倒下来,还好被于穆用空着的那只手拉住。 “小心!” “咳,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林飞飞摆摆手。经过刚这么一茬,她所有的睡意倒是全部都被吓跑了。 32 辅导员 眼下人无比清醒,然后才注意到于穆手里拎着的早餐。 “咦?是给我的吗?” “没错。”于穆点点头,递了过去。 “哈哈,还真有点饿了。”林飞飞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人便来到外面走廊,坐在供人歇脚的一排有六七个座位的塑料椅上。 暖和的汤汁下肚,豆腐脑里葱花与麻油的香味唤醒了林飞飞饿得已经没知觉的胃。 咕噜咕噜,肚子里传来欢快而渴望的声响。 “真好吃啊——”一口气喝下一整碗,林飞飞畅快地感叹了句,转头见于穆正舀着豆腐脑,一边把油条往他的嘴里送,忽的踌躇了一下,“我这份本来是不是给孟老大带的?我问你的时候你不好拒绝,所以……” “没有的事。”于穆咬了口油条,口中传来脆而酥的“咔”声,然后咀嚼起来,声音含含糊糊的,“昨天我走之前琳琳特地嘱咐我,让我买早餐过来。说不管你们谁陪到早上,都会饿着肚子。” “真不愧是孟老大啊——”林飞飞感慨了一下,决定化感激为食欲,让来自孟老大的馈赠不能有丁点的浪费。 吃过早饭,林飞飞去洗手间抹了把脸,回到病房的时候于穆正在和孟琳互发语音消息。 “孟老大醒了?”林飞飞问。 “嗯。她说她和黎清吃过早饭再过来。”于穆应道。 然而二人没等到孟琳和黎清,倒是率先迎来了负责林飞飞她们所在班级的辅导员,秦义华。 “我代表班级来探望容语同学。”把手里拿着的果篮递给林飞飞,秦义华瞅了一眼于穆发现面生得很,把脸转向林飞飞满眼疑惑道,“这位是?” “辅导员,他是……呃……他不是我们班……呃……也不是我们法学院的人啦……”林飞飞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虽说大学里不禁止学生恋爱,但在学校老师面前提“这是谁谁谁的男朋友”,感觉还是怪怪的。 一听是孟琳班级的辅导员,原本站在一旁的于穆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拘谨。 见林飞飞在那边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而辅导员的眉头也随着林飞飞的解释而纠结得一边高挑一边低拧,于穆叹了口气,决定介绍这件事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老师你好,其实我也是花大的学生。我叫于穆,是孟琳的朋友。” “原来是孟琳的朋友啊。”秦义华终于眉头一松,点点头应道。当然,秦义华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打探学生私事的,因此没在这个话题有过多深入,而是把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容语。 “容语同学怎么样了?”问的当然还是林飞飞。 “还没醒。我们寝室守了一个晚上。不过今早医生来查房时说容容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差不多这两天能醒转过来。” 医生查房之后,林飞飞已经把这一消息发到黎清和孟琳的手机上。 而现在,顺带告诉了关心这件事的辅导员。 “这倒是个好消息。我马上给容语的父母打电话,让他们不要太担心。哦对了,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下午应该能到a市。到时我找其他同学把他们接过来。” 说完秦义华又意思意思地交待了几句,抬手看了眼手表。 “……你们要发挥同寝室之间互助友爱的精神,照顾好容语同学。我就不多留了,等她醒转过来我再来看她。” “啊?”林飞飞显然还没从辅导员才刚来了一小会儿,如果有板凳可以坐的话,恐怕这板凳都还没来得及捂热,便施施然提出告辞的情况中反应过来。 结果被秦义华眼一瞪。 “啊什么啊?学校还有别的事要我这个辅导员处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容语同学。” 林飞飞难得碰了一鼻子灰,轻轻“哦”了句,私下朝于穆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瞥见秦义华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立刻狗腿地跟了上去。 “辅导员我送送您!” “送什么送,你们把容语同学照顾好就得了。”秦义华背对着摆了摆手,示意林飞飞不用跟来。 刚步出房门,好似忽然又想起什么,秦义华止住脚步回过头。 “哦对了,既然容语同学的父母下午到本市,来医院的时候看到容语同学床前没人看护总不大好。你们寝室留个人跟她父母碰下面,说说情况,顺便把一些病史资料费用单据什么的跟人家长交接下。” “啊?”林飞飞又呆了一下。 “啊什么啊?年轻人啊,脸皮也别太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留下这句话,秦义华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几乎是前后脚,秦义华刚走没过一会儿,孟琳与黎清便出现在病房门口。 “你们辅导员来过了。”好似刚刚见过岳父母般,于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一上来就对孟琳说。 “他来看容语了?”孟琳问。 “是啊,还带了些水果过来呢!”林飞飞献宝似地拎起放在床头柜的果篮展示给孟琳二人看,“他说容语父母下午会到这里……” “下午么?”黎清想了下,追问道,“辅导员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到吗?” “没有,只说‘下午’。” “那时间很宽泛了。” 林飞飞点头应和:“是啊。他说到时候会派其他同学去接,让我们这里最好留个人,到时跟容容父母说说情况,顺便……” 说到这里,一向大大方方的林飞飞也忍不住稍稍扭捏了下。 “顺便什么?”有些话其实只要电话里交待一声也就行了,辅导员没必要亲自跑一趟。看林飞飞那难以启齿的模样,黎清隐约觉得,“顺便”之后才是辅导员想交待的重点。 黎清的追问让林飞飞暗自松了口气,就好像有些事大家一起做才能相互壮胆,有些话得有人接,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才不显得那么突兀。 即便是向室友们传达辅导员的原话,但第一个提出的,总显得那么不近人情似的。 33 醒来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于穆看了眼为难的林飞飞。身为局外人,倒没那么多顾忌,“你们的辅导员让你们顺便跟人父母结下之前垫的医药费。” 此话一出,病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 事发突然,第一个赶到医院的林飞飞自然没有那时间等容语醒来然后自己给自己付抢救费。 而孟琳来的时候,也是二话不说便给容语办了住院手续。期间需要补上的费用,也是孟琳刷的卡,掏的钱。 黎清到来的时候基本大局已定,虽然没垫上什么,不过如果需要的话,她也会以容语的治疗为先。 在容语还没醒来之前,谁都没往这事上想。 如果不是辅导员秦义华突然提起的话。 “辅导员考虑得果然很仔细。”黎清沉吟了下,率先出声打破沉寂。 因为没垫上什么,这时候说出来反而不像林飞飞抑或孟琳那样地为难。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提,跟容语的父母处久了恐怕更难开口。”黎清看向孟琳。 抢救费是一部分,后面住院的才是大头。 于穆也望了过去。他知道,此时的孟琳也在纠结着,否则她也不会沉默着没出一声。但无论自家女票的决定如何,最后他都会支持。 “其实清清说的没错。”扫了一圈,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孟琳身上,林飞飞忍不住开口附和了句。 如果孟琳出的那些大头都不准备要的话,她那一点点也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好吧……”孟琳叹了口气。 垫付着钱和花钱买东西送人的感受果然不一样。送人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对方还回来什么,但垫付着是“临时性”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着这些钱“会回来”的念头。 既然这样的念头无法割舍,也没法不去理会,就只能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了。 “我们该怎么说呢?”孟琳脸上浮现出不知是苦恼还是为难的神色,“总不能说,‘叔叔阿姨,千里迢迢跑过来一趟真是辛苦了,容语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她这两天会醒过来,另外,这里有费用可能需要你们结一下?’那样太直接了吧?” “其实直接一点也好。”黎清说。 “是吗?”孟琳若有所思地看向黎清,却见后者唇角憋着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恍然道,“黎清你是不是在逗趣我?” “哪有。”黎清闻言肃了肃唇角,“万一你们说得太含糊叔叔阿姨没听懂,还要迂回上半天,那样不是也很辛苦。”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在晃点我。”孟琳审视完很肯定地点点头。 “要不我们拿出药费单子,然后给叔叔阿姨讲讲容容抢救那天的情况?讲讲当时形势多么危急,多么地刻不容缓,要不是我和孟老大及时赶到,然后垫上了全部的抢救费医药费反正各种费用,才把容容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听黎清说到迂回,林飞飞忽然有了灵感,脑洞大开。 孟琳一听,顿时觉得林飞飞的方案比自己的还不靠谱,不禁有些无奈:“说医药费的事,你吓人家父母干嘛?” “啊?我吓了吗?”林飞飞茫然,偏头问黎清。 “吓了。”黎清很肯定地点点头。 “吓了。”另一边的于穆也笃定地附和。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嘛……”林飞飞一脸纠结,“辅导员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的!” “哎。”孟琳深有同感地又一声轻叹。 “我说——”黎清缓缓开口,拖长的尾音意有所指,“你们与其苦恼着怎么开口,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贿.赂我,没准我可以代劳。” “你是认真的吗?” “可以吗?” 孟琳与林飞飞对视一眼,忽然觉得黎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杯奶茶!”林飞飞迫不及待地竖起食指。 “一顿晚餐!”孟琳连忙接上。 “成交。” 与容语父母交涉的人选定下来了,陪.护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黎清身上。 为此,孟琳给秦义华打了个电话为黎清请了一天假。秦义华似乎早有预料,很爽快地给批了张假条。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单位报到了,有情况就给我打电话。”走之前孟琳对黎清说。 “了解,去吧。”黎清点点头。 孟琳三人一离开,病房顿时安静下来。 拉了把椅子挨着床边坐下,黎清摆弄了会手机,无聊到拿出了本教材慢慢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护士,记录下各仪器上的各项数据,给容语挂上点滴,交待了几句便推着手推车离开了。 黎清抬头观察了会药液滴下来的速度,然后给容语扎着针的手轻轻盖上被子。正想再次拿出手机,余光瞥见容语眼睑似乎动了动。 是那种睡梦中人眼球的转动,容语好似看到了什么,格外不安。 与此同时,有什么从她微微颤动的唇瓣间断断续续逸出。 “不……不要……” “求你……” “容语?”黎清靠近床前俯下身,轻唤了句。 宛如被梦魇住,双眼紧闭的容语皱着眉头没有回应。 仅口中絮絮地呻吟着,不甚清晰。 “我不想……不想……死……” 隔着氧气罩,黎清没法听清容语在说什么,不过这不妨碍她喊来了医生。 “看样子已经有了意识,应该很快就会醒来。”手指挑开眼皮,医生拿小型手电对着容语的瞳孔照了照,很快得出结论。 “嗯,谢谢医生。” “各项体征基本恢复,呼吸机这些已经可以撤掉了。”医生指了指床边的一些仪器,转头吩咐随行的护士。 拆掉了仪器,空间一下子宽敞起来。黎清给孟琳和林飞飞各发了条消息,告诉她们容语的最新情况。 两人没有马上回应,想来在单位实习也并不清闲。 黎清闲来无事整理起二人之前垫付的单据。 就在她拿起第一张,还没细看,床上容语忽地睁开眼,似午夜梦回一般从床头猛然弹坐起来。 口中惊呼着:“救!救救我!” 34 争执 眼眸因惊恐到极致而瞪得老大。好似要掠夺空气中的所有氧气,容语张大了嘴,疯狂贪婪地呼吸着。 入眼处是一块雪白的墙面。 或许在刚刚醒转的人看来,这墙面白得着实晃眼,但与那乌云笼罩、电闪雷鸣的雨夜相比,这截然相反的环境倒是令容语稍稍放下一丝紧张情绪。 她茫然地朝着前方眨了眨眼,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眶不禁.氵显.润起来。 “我……得救了?” 微微颤抖的声线,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显得仍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你终于醒了。”接口的是黎清。 虽说被容语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但人总算是醒过来了。心头那块名为“担忧”的悬石终于落了地,黎清肩上一松,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落在容语眼中却仿如针刺,叫她眼瞳微微一缩。 “黎清?” “嗯,是我。”黎清应了声。 “你怎么在这里?”容语戒备地看住黎清,随后似想到什么,骤然紧张起来,缩起身体左右看了看,仿若念咒般自顾自地低喃,“不对……她在才好……这样他就不会再出手了……” “有什么问题吗?”黎清问道。 眼前的容语简直像一只惊弓之鸟,眼神慌乱地四处扫着,好像在逃避什么东西。 跟着后者的视线检查了遍,黎清疑惑地又补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没……”面对黎清的提问,容语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左思右想却又有些不放心,犹犹豫豫地开口唤道,“黎清……” “嗯?”从容语的神态中嗅出一丝异样,黎清应了声,看着容语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黎澈。” 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容语紧盯着黎清,一瞬不瞬,她想从黎清眼底寻出答案。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层近似不解的茫然。 “什么?”黎清问。 “你不认识?”容语不放心道。 “我该认识?”黎清奇怪地反问。 “没……”容语勉强扯出个笑,神色有些无措有些忐忑,视线胡乱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看住黎清,语气骤然放软了下来,“清清,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容语。” 沉默了一瞬,黎清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你平常不是一直喊我‘黎清’的吗?” “有什么就直接说。” “还是你觉得,以林飞飞那样的语气拜托我就不会拒绝?”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被人戳破了意图,容语顿时觉得有些难堪,她紧紧咬住嘴唇,矢口否认道。 说实在的,如果有的选择,她打心底不想求黎清。 但,那个像修罗一样的男人所埋下的恐惧与随时随地可能陷入绝境的不安全感又让她眼中浮现出些许挣扎—— “你以为……你逃得掉么?”那个叫黎澈的男人曾经这么说过。 容语有种预感,如果对方真的执意纠缠,那么恐怕便是不死不休。 即便能够又一次从对方手中侥幸存活,那种让人几欲发疯的窒息感她再也不想体验第二遍! 死亡的阴影已深入骨髓,每每想起,便令容语冷得全身发颤。 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时候,恐惧早已胜过了自艾自怜与尊严,强烈的求生.谷欠.令容语再也忍不住了。 以近乎哀求般的语气,情绪积攒到极致,还未开口,两行眼泪便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容语小声抽泣起来,看起来确实无助到了极致。 “求求你……黎清……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回事?”黎清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然容语不会如此失态。 “有人……有人要杀我……” “是谁?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黎澈。” “黎澈?” “嗯……你还记得于穆和孟琳在海鲜大酒家请我们吃饭的那一天吗?”容语问。 黎清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给我们上菜的服务生,戴着口罩的那个,他就是黎澈……” “知道他姓甚名谁,还知道他工作地址,这样就更好办了——”略一思忖,黎清立刻有了决断,拉起容语的一只手,“走,我们直接去派.出所报案。” “报案?”容语呆滞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反扯着黎清的手身体却不断往后挪去,“不!不行!求你了,黎清,我们不要去派.出所好不好?” 透明的输液管从床边斜斜垂落着此时已经紧紧绷直,输液管末端连在容语的手背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扯出。 黎清担心容语把针头挣开,立刻松去手上的力道。 “我们不去了。”她站得笔直,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棵松柏,以无可辩驳的语气,“报警,请警.察来医院也是一样的。” 说完便拿起手中电话,解屏后正要拨打,却被突然起身的容语一把夺过。 “给我。”黎清向容语递出洁白手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坚持。 “不!不能报警!”容语摇了摇头,迅速把双手藏到身后。 因为遭受了剧烈扯动,输液瓶在支架上仍不住晃动着。 “你知道的,这是杀人未遂,而且对方还有再行凶的可能性。如果不把人抓到,明天遇险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别人。” 黎清望向容语,目光如一把利剑直指人心。 “所以我们必须报警。” “把手机给我。” “不……你不知道……”容语害怕得再次抽泣起来,“反正我不能让你报警……” “为什么不能报警?”黎清不解地追问,下一刻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声音骤然冷厉起来,“是不是对方威胁的你让你不要去报警?” 她试图说服容语。 “你应该知道,如果真的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反而会让你越来越被动,也越来越危险。至少,你得给我一个不去报.警的理由。” 35 不得已的容语 “你以为我不想报.警吗?”容语浑身在发颤,脸上泪如雨下,抬手抹了把眼泪,边抽搭边忿忿地哭诉道,“我也想的啊……” “差点被杀掉……我现在真的害怕得要死……” “可是,报警根本没有用……万一被他知道惹怒了他……那一切都晚了,没法挽回了……” “没有用?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有用?”恨铁不成钢到极致,黎清反而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怪物!对!他就是怪物!报.警没用……” “他随时随地都能出现……他说我逃不掉的……” “呜呜呜……黎清……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 容语语无伦次起来,忽然扑向黎清,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黎清的手臂连同腰际死死箍住。 “松手……”压在.月匈.前的脑袋几乎让黎清提不上气。 “救救我吧,黎清!看在多年室友的份上!”容语不肯,手上又加重了力道,生怕被黎清挣脱出去。 “血,你手上出血了。”黎清低声提醒她。 容语这才转过头。 雪白的床单上,几滴鲜红几乎连成一条血线,鲜艳得有些刺目。血线指向的一端,被甩脱的针头静静垂落着,血水混合着输液管里流淌而下的药水濡.氵显.了床单一角,在凌乱的床面晕染出夹着血丝的水印子。 然后容语才想起,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但比起未来将要面对的来自黎澈的威胁,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语咬了咬牙,就在她打定主意决不松手的时候,上方一声叹气传来。 “说吧,你想我怎么救你?” 容语身上一震,她松开双手,狂喜在眼底涌现。 “你愿意帮我?” “先说说看。”黎清没有一口答应。 说实话,在派.出所不介入的情况下,个人的力量极其有限。黎清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让容语摆脱险境。 当然更不可能为此以身涉险。拿自己的命去换容语的命,黎清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很简单……”容语仰头望着黎清,泪痕斑驳的脸上满是希翼,“只要你找到黎澈,然后告诉他,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伤害了我,你就永远不会原谅他……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黎清气乐了,“你让我去找一个杀人未遂的嫌疑犯?如果救你的办法是这样,我觉得你还是直接报警吧。” “不!不能报警!我都说了他不是普通人……谁抓不住他……但你不一样……”话锋一转,容语试图说服黎清,“你对他来说不一样,他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 面对信誓旦旦的容语,黎清再次笑了。 因为对方的想法竟是如此荒诞。 “他凭什么不会伤害我?你又凭什么保证?因为我的一句话,让一个罪犯放弃杀人的念头,你以为我是谁?” “黎清,以前都没人问过,因为你不太喜欢说你家里的情况。但——现在我想问,你是独生子女吗?”容语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可见为了说服黎清,她真的已经使出浑身解数。 “什么意思?”听容语提起家庭,所有情绪在黎清眼底慢慢收敛。 “黎明的黎,清澈的澈——这是他的名字。你不觉得这名字跟你的很相似吗?”容语强调道。 “所以呢?”淡漠神色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黎清反问。 “或许你觉得是巧合。但你知道吗?他看你的眼神,分明很熟悉的样子。而且——”为了自己的安危,容语打算向黎清和盘托出,“就在昨天,我以你的名义去海鲜大酒家找他……” “他亲口说出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黎清冷冷地接了下去。 容语噎了一噎,略微踌躇了下,最后否认道:“没有……” 虽然她很想承认,因为这样的话,黎清势必会去见那个男人。 但她不仅仅想要黎清去见对方,而是要黎清亲口向对方说出那番话—— 如果对方在意黎清,必定同样在意黎清的感受,却对黎清“最要好的朋友”下手,怎么样都会有所顾虑。 当然,最好是直接放弃。 如果她此刻对黎清说谎——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旦被黎清识破,以黎清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如她所愿。 而这样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但当我说,我是他的妹妹并且说了你的名字后,他同意跟我见面了。”似担心黎清不信,容语迅速又补充句,“那家店的老板的女儿也知道这件事!对!她可以给我作证!” “是你主动跑过去见的他?然后,他见面后又要杀顶了我名义的你?”理了下前因后果,冷静如黎清很容易得出结论,“所以,他的目标其实是我?” 又笃定道,“那么,我就更要报警了。” “不是的!他不是一见面就对我下手!”一听黎清又要报警,容语急了,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他没想杀我——或者说他没想杀你,发现我不是你,他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 “直到他听到了我的名字,我跟他说其实我叫‘容语’……”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但我能确定的是,他一定一定不会伤害你……所以求求你了,黎清……” “如果他真是你的哥哥,我要是死在他手里,你也没法置身事外吧?”目光紧紧盯着黎清,容语不甘心道,“警.察一定会来找你的!” “是吗?” 黎清的眼眸如同两口幽深寒潭,那里因吞没了光线而显得深不见底,也叫人看不清她眸底的心绪。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法马上回答你。” 转身离开前,似想起什么,着手把那些票据全部交给容语。 “这些是你住院时,孟琳她们给你垫的治疗费。如果你现在身上钱不够的话,也没事,你爸妈下午就会到这里,到时候再转给她们好了。” 36 质证(一) 在生存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任何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趋利避害,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所以即便容语说的似是而非、真假参半,甚至与事实截然相反,黎清都不会太过意外。 只是此时此刻她走出住院部大门,心头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许茫然—— 黎清从未想过自己可能还有个哥哥,有着血缘羁绊的那种。 见,还是不见? 如果容语所说的,部分是真的呢? 黎清想象了下那幅光景。 纵然说起来好像有着血缘作为维系,过往记忆里却没有关于此人的任何片段,就算是一种名为“哥哥”的存在终究还是会让人感到陌生。 不过黎清还是打算去海鲜大酒家走一趟。 按容语的说法,假如对方真与她沾了一点边,那么一旦容语出事,即使她没有参与其中,恐怕也免不了会惹上一点麻烦—— 与被害人生活在同一个寝室,凶手又是她的“哥哥”,充满恶意的议论肯定是跑不了的。 但黎清可不想为从未谋面的人背书。 上午九点正是海鲜大酒家开门营业的时间,此时大堂里的服务员们正在整理桌椅摆放碗碟,而后厨则忙着检视、清洗食材以及准备那些需要特别腌制的菜。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身为这家饭店的少东家,艾小棋自然不需要像普通员工一样做那些零碎的杂活,能踩着时间到店里,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审视一下各区域的准备进度,也算跟爹妈有了个交待。 然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手肘支着桌面手掌托腮,随着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动着,时不时地抿着嘴旁若无人地嘻嘻傻笑起来。 “小老板一个人在偷乐什么啊?”不远处,擦着桌子的大婶逮住身旁拎着拖把正巧路过的“小年轻”,忙里偷闲地小声打听道。 她刚来不久,店里的事物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看到老板娘家的女儿对着手机兀自乐呵,很是好奇。 被她拉住的“小年轻”其实并不小,平日里大家都喊她“钟姐”,只是相对大婶那五十多岁的年纪,算是相对年轻些。再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不到的模样。 钟姐为人随和,被新人大婶拉住,也没有感到不悦,而是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随后露出个了然的笑容。 “还能是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上人俊俏小伙子了呗!” 听她这么说,新人大婶不由瞪圆了眼,诧异道:“这……小老板已经有对象了?” 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算放在她老家,谈对象也稍微早了点。 “哪能啊?哎,说起来其实八字都还没一撇……”想到那个叫“黎澈”的小伙子对待老板家的闺女跟对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冷淡态度,钟姐不禁微微叹口气。 “听你的意思,人小伙子没看上咱小老板呐?”大婶领悟得飞快。 “那可不?”钟姐又一声叹息,“小伙子模样俊,条子也好,就是性子太冷不大讨喜。也就小棋了,能跟没事人一样,就算被人嫌弃也嘻嘻哈哈地热着心窝往上贴。” “看来小老板是真喜欢人家。”大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跟着评了一句,然后望着那边睹物思人般仿佛又陷入什么美好遐想的老板家的傻闺女,忍不住轻声道了句“作孽”。 “这事咱老板、老板娘还不知道吧?”她转过头问钟姐。 “闺女都这个样子了——”示意般朝傻笑了一会儿便开始对着屏幕出神的艾小棋轻点了点下巴,钟姐的语气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当父母的哪能不知道?”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拦不住,就只能随她去了。” “算了,不说了这个……” 钟姐摆摆手,表示不想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 这时有一道声音适时穿插了进来。 “你好,请问你们老板的女儿在不在?” 同情归同情,但到底在私下说着与老板家有关的闲话,这时要是背后有人冒出声来,那可真是要人命了。 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浑身一震,钟姐差点跳将起来,还好一丝理智尚存,才堪堪忍住没把手里捏着的拖把柄丢出去。 而她的身旁,共犯大婶则是直接惊叫出声。 “哎哟我滴娘哎!” 好不容易缓过一丝神来,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模样像电视上的明星似的,长得特别好看。头发又黑又亮,柔顺又随意地披在肩上,滑得如同绸缎。 即便如此,二人还是忍不住地要向对方抱怨几句。 “真是吓死人咧!”见不是老板、老板娘,大婶拍了拍心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就是啊!”钟姐忍不住附和。饶是她性格再好,也经不住人这么吓的。 “抱歉。”黎清认真道了句。 她原是看这大堂里的服务员基本都在忙碌不好打扰,就这两人凑在一起像是在聊天,看起来比较空闲的样子,于是就过来打听下,也没想吓唬人家。 看眼前的这位姑娘态度比较诚恳,加上外貌又十足地加分,这时候反倒让钟姐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陌生姑娘的来意。 “你来找人的?刚才问我们老板的女儿,就是来找小棋的吧?” “小棋?”黎清美眸轻轻一眨,而后点了下头。 “我替你喊她。”钟姐热心道。 也没问黎清的身份,毕竟这个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像是社会上不三不四的那类人。当然最主要的,她不是艾小棋的父母,没资格问那么多,只要知道大伙都在店里,两个姑娘横竖出不了什么事就行了。 稍微扯开点嗓子,钟姐对着另一头喊道:“小棋,有人找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艾小棋那兀自幻想的状态被突然打断。她仿佛听到了美梦如同泡泡般在空中“啵”地一声,一下子破裂开来。 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表达完不满、一阵不情不愿之后,艾小棋终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37 黎澈的号码 “谁找我?” 刚才听到的分明是钟姐的声音,艾小棋环顾一圈,视线最后定定落到站在钟姐旁的那个陌生人身上,眉头微微皱起。 “你?” “没错。”黎清点点头,向钟姐道了声谢,然后走到艾小棋面前,直接道明来意,“有点事想问你。” “你是谁?你认识我?”狐疑地打量着黎清,艾小棋的眉头没有丝毫松懈,“我们好像从来没见过吧?” “见没见过并不重要。”黎清不置可否。 随后似想起什么忽然又闭口不言,微微偏头审视着周围,确认大堂内没有出现戴着口罩的或者可疑的年轻男性,才又回过脸继续道:“重要的是,你认不认识‘黎清’?” “黎姐姐?”讶异了下,艾小棋很快反应过来撇了撇嘴,“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么?”黎清微微笑了笑,似不在意对方语气中流露出的不满,“我是黎清的室友,我叫容语。” 见对方将信将疑,黎清干脆说出来时路上便已准备好的说词。 “具体情况其实是这样的……黎清同学昨天在寝室里突然晕倒已经被送进了医院。她曾经跟我们说起过,她有个哥哥在这附近工作……现在她进了医院,辅导员让我通知下她的家人……嗯,她哥哥在没?” 说着,黎清装模作样地扭头在大堂里看了一圈,似在找人的模样。 一听是来替住院的黎清找黎澈,艾小棋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收敛起来,而且还为自己刚才那不太友好的态度感到不好意思。 扭捏了一下,道:“原来是来替黎姐姐找人的……其实黎澈哥哥……哦,就是黎姐姐的哥哥,他不常来店里呢,今早也没来……” 随即想到什么,又马上关心道:“黎姐姐她……没事吧?要不我去医院看看她?”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她已经好多了。只是医生说她还需要静养,现在不方便探望。” 黎清随便扯了个理由。此番过来,只为验证容语究竟有没有对她说谎而已,并不准备将这个小姑娘带到容语面前。 万一两人一碰面,眼神一交流,立马默契地统一了说词。 她还能找谁去对质? 黎澈吗? 假如容语说的是真的,那么黎澈铁定是个危险人物;若容语说了谎,很可能是想把她带入黎澈的坑。 总之,黎澈是不能轻易接触的对象。 “哦对了,黎清她……经常来这里找她哥哥吗?” 似在为拒绝了艾小棋的探望而“感到抱歉”,黎清看起来颇“不自在”,然后“努力”转过了话题。 “没呢,才来过一次,就在昨天。要是黎姐姐不来,我都不知道黎澈哥哥原来还有妹妹……容姐姐,你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在路过的钟姐的提醒下,艾小棋才想起这位“容语姐姐”还陪着自己在这里傻站着。 反正现在店里没有客人,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不过黎清却不准备久留。 虽然这个小姑娘说黎澈不是经常出现在店里的样子,不过这种拼概率碰运气的事谁又说的准? 想是可以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毕竟黎清已经给自己编好了人设与剧情,一切得按那个隐形剧本走。 “哎——”只听黎清叹了口气,仿佛有多么遗憾似的,对艾小棋摆了摆手道,“既然人不在,那就算了。” 想了想似突然又“看开了”。 “这样也好,没准黎清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出院了,也省得她哥哥担心。你就当我没来过吧。”黎清向艾小棋交待道。 “可是——”艾小棋犹豫了。 不知道也就算了,假如被黎澈哥哥知道,她知道黎姐姐住过院却没有同他说,会不会让黎澈哥哥觉得她很不懂事进而疏远她? 她讨人家欢心还来不及呢,可不能在对方心中留下什么坏印象。 “瞒着黎澈哥哥……不太好吧?” 虽然她也不想让黎澈哥哥太过担心。 犹豫再三,艾小棋忽然灵机一动。 “干脆我把黎澈哥哥的号码给你吧?至于打不打这个电话,姐姐看着办就好。” “也可以。”黎清心中微动,点点头。 如果真要联系黎澈,通话肯定比面谈安全系数更高。 而且通话的时候她还可以录音。万一谈崩了,这些录音没准可以作为证据。 跟着艾小棋走到前台,看前者垂眸,一笔一划在便贴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黎清暗暗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与其说这个叫“小棋”的和容语相互串通,反倒是前者和黎澈串通……不,黎澈被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自己来这里完全是临时起意。 如果连这都在容语,或者黎澈的计划之内,那不得不说,这两人的算计能力实在太可怕了。 然而,现实会是这样的吗? 黎清也无法确信。 号码到手,黎清把写着号码的便签纸对折后放入口袋,然后又一次向艾小棋提出告辞。 艾小棋当然也不再挽留,两人在门口就此告别。 临近午饭时间,她得再回一趟医院。到底容语也是她的室友,住院的时候送一顿饭的情谊还在,不过听了容语今早说的那番话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再多就没有了。 医院。 容语在经历了苏醒之初的迷茫、不安、害怕到崩溃等情绪之后,又因为黎清将她抛下独自离去,不由对着病房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仿佛下一秒,那道梦魇般的身影便会出现在医院里,来到她的床边,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扼住她的喉咙。 她躺在病床上,惊恐得瞪大眼,要把眼前的一切景物看得仔仔细细得,生怕在眨眼间漏过任何一丝异样。 在黎清走后,她哀求过来喂药的护士将她病房的门彻底敞开。因为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也唯有过道上那错落杂乱的脚步声,谈话、呼叫的声音不时响起,那些喧闹的杂音在容语耳中犹如天籁—— 如果我在这里呼救,外面的人也一定能听得到吧? 容语一面杯弓蛇影一面又如此安慰自己。 直到黎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口。 38 救护车 绷紧的神经此时仿佛已经拉到了极致,容语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了来,光着脚,磕磕碰碰地来到黎清面前并紧紧攥住了后者的手。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的,黎清!呜——” “你刚是不是去找黎澈了?怎么样?找到他了吗?他是不是同意放过我了?” 黎清静静看着她并未说话。 许久,容语终于感觉到黎清态度里不为所动的那丝冷意。颤抖的嘴唇慢慢合上,容语的眼里盛满了疑惑,对着黎清上下打量,她轻声道:“黎清,你……” “你中饭想吃什么?”好似没有听到容语之前的那番哭诉,黎清待她稍稍安静下来,才开口问道,神情平静得仿佛她这个时间回来,只是为了解决容语的中饭问题。 似是不甘心话题就这么被黎清轻飘飘地一举带过,容语松开了抓着黎清胳膊的手,赌气般地撇过头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吃不下!你不告诉我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就没胃口——” “是吗?”黎清点点头,也不管容语现在是什么想法,直接给两人做了决定,“那就按我的口味随便买了。” 黎清对医院里的饭菜没什么意见,按她的话说有的吃就已经很好了。然,打饭菜的碗筷是需要病人自备的,而黎清正是被这样的基操拦在了门槛外。 “算了,还是看看附近有没有粥店。” 黎清走到住院部下面的花园,在一条石质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手机,不一会儿就定下了一份皮蛋瘦肉粥、一根油条还有一碗清粥。 “看起来这家店的量还是蛮大的,虽然是清粥,不过病人就应该吃清淡点的,一碗白粥应该就能让容语吃饱了。” 指纹支付完毕,黎清坐在长椅上却不准备走。 外卖还没来,万一到时又得跑下来拿。再说容语已经醒来,黎清觉得自己跟她无话可说,但容语却不是。 真是想想都令人头大。 于是坐在底下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想起由于容语入院得突然,醒来后又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无暇顾及间她好像还没跟景诚请假。 不过随后,黎清便释然了——老板知道她今天本来是有课的,但不知道辅导员主动给她请了假。所以在前者的认知里,她现在应该是在上课的状态。 不用补课又不用打工的生活真美好啊! 黎清望着周围的花花草草,不由在心里感叹。 正午阳光渐炽,不过在临近冬日的时候晒在身上却刚刚好,暖而不烈。 黎清晒了近十五分钟太阳,看手机上外卖小哥正骑着卡通小摩托,距离自己还有百米,估摸着自己慢悠悠晃到医院大门的时间差不多刚好可以跟对方遇上,便拍了拍衣服站起身。 不一会儿,顺利从人小哥那里拿到了外卖并跟后者道了声谢。 把人小哥感动得不行,交接的后还不断地提醒黎清:“妹子,小心烫手啊!” “嗯。”黎清点点头,接受对方的好意后又道了声谢,在外卖小哥离开之后立马送上五星好评。 正准备转身,忽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由远而近。蓝白的灯光,不断在车顶闪烁着,一辆救护车在转弯之后,后车厢正对着急救通道的门。 急救通道外,早有几道身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那里等候着。 黎清之前没注意,现在倒是反应过来可能恰好自己遇上了急情。 很快,急救车的后车盖被打开,一个医生半跪在担架床上,双手死死按压在下方伤者腰腹的位置。 浓稠又刺眼的鲜血在他的指缝流淌,并顺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纱布的边缘滴落下来,染红了近半边的担架床,也染透了伤者身上淡蓝色的制服。 “陈警官!我们到医院了!坚持住!坚持住啊!”年轻医生低头对手下几乎已经奄奄一息的伤者鼓励了句,然后扬起头,在车盖打开的瞬间便迫不及待地朝车外早已待命着的医护人员高喊,“快!” 仿佛听到了号令,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同时,救护车的后车厢又跳下一名随车的护理人员。 在众人的合力下,担架床连着辅助按压的医生被从救护车里抬了下来,平稳地转移到了担架车上。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医护人员扶着担架车快步跟走。很快,车轴转动时的吱呀声连同杂乱的脚步一齐消失在急救通道的尽头。 路过的人纷纷驻足。 “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 “我看躺着的那个流了好多血!” “快看!来了好多警车!” 一辆、两辆、三辆……足足五量警车停靠在医院门口。 车门打开,警员们纷纷下了车。最后一辆车内,一名女人被同车的警员扶着走了下来。 “嫂子!老陈他……他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 “对对!医生已经开始抢救了,我们要相信医生!” “嗯!”哭红了眼的女人听着旁人的安慰,用力点了点头,眼角的泪水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女人的周围,有几名警员为她开道。 因为突然出现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嘈杂喧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下来。 这一行人快步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穿梭,不知谁起了个头,后面的人不由自主地侧开了身,纷纷给这行人让出一条快速通道来。 眼前一切,既让人心酸又令人有些感动。 人群里有个老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爷爷,你怎么了?”稚嫩的童声响起。 老头垂下头,只见不足半人高的小孙女正轻轻晃着二人拉着的手,一脸懵懂又好奇。 医院里多的是生离死别。 但小孩又哪懂这些? “爷爷没事……希望警察同志也没事……”那老头道。 39 来自容语的威胁 大厅的静默只维持了几许,待那一行人彻底消失在折角,气氛顿时又恢复如初,乱哄哄的。 黎清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想起自己只是过来拿个外卖。 再待下去,粥可就要冷了,油条也要不脆了,便护着外卖袋子穿过人群。 医院一楼的电梯总是拥挤的。黎清直接走了楼梯,一口气上到五楼的时候,感觉额角已经微微发了层薄汗。 轻轻喘了口气,调整一下呼吸,匀速走向容语所在的病房。 病房的门是关着的。 不过黎清出门的时候总有顺手带上门的习惯。 拧开门把,如同以往那样黎清走了进去。 却在抬眼的片刻,看到病房里窗户大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静静站在椅子上;窗外于她,仿佛仅是一个门槛的高度,只要稍稍抬脚便能轻易地跨过去。 黎清愣了一愣。 下一瞬,她目光一凝,眉宇间透着冷厉,望着眼前的一幕沉声斥问:“容语!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不愿意帮我么?”听到黎清的声音,容语缓缓转过了头。 她扯了扯嘴角,唇边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知道吗?你的袖手旁观跟站在那里眼看着我跳下去,对我来说,本质并没有分别——” 顿了顿,容语意有所指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一事。”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才刚刚从黎澈那里捡回一条命。现在的你,舍得死?” 黎清冷笑一声。 “容语,别演了。你是成年人,拿你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我的筹码,如果我不就范的话你该怎么收场?真的打算从那里跳下去吗?” “不然呢?” 容语讥讽一笑,把头转了回去遥望向窗外。 “就像你说的,我的确不舍得死。可是不舍又能怎样呢?你不帮我我便没有活路,迟早也难逃一死。明明你能给我希望……” 说到这儿,容语哽咽起来。 “明明……可你就是不愿帮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你知道吗,绝望就像蚂蚁,每时每刻都在啃噬着我的心……而我正煎熬的时候,你却没心没肺地问我中午吃什么午饭……我憎恨你……却又不得不寄希望于你……与其无时无刻担忧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不如在自己可以选择的时候死去……” “如果死是可以选择的话——”黎清语气冰冷地打断她,“你的父母下午就会抵达这里,在见过他们之后你的选择权仍在。” “然后你就可以彻底不管不顾我了是吗?”容语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不!我偏不!我绝不如你的愿!我要让你的一生都陷在我的死亡阴影里,让你也尝尝痛苦绝望懊悔的滋味!” “不,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黎清打算彻底打破容语对她的幻想,“如果你抱着我报复我,让我愧疚的目的,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我冷血,冷得很彻底,如果你今天真的为了报复我而跳下去,我或许会内疚一阵。不过也内疚不了多久,也可能不到半月这一切就被我抛在脑后。” “而且,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寻死,我可能会考虑放弃劝说,而选择直接报警。” “另外,你没看我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么?医院的走廊过道都有监控,所以你的死与我无关,只能是自杀。” “呵,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容语被黎清一阵抢白后微微有些愣神,不过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其实我可以留张遗书什么的,就写是你害死的我。这样我死了,你也就毁了。” “你可以试一试。”黎清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容语胆敢从那把椅子上跳下来写遗书,她就立刻冲过去把人给制住。 然后弄出一些动静,让人喊来医生——如果病人做出疯狂的举动,不知道医生会不会选择给打上一针镇定剂,让病人一觉睡到她父母过来…… 话又说回来,黎清实在不明白容语为什么宁愿选择以死威胁也不不选择报警。 学了这么多年法律,难道不明白个人的力量根本比不过公.权.力吗? 非得死磕着她,有意思吗? 然而容语并未如她的愿。可能是觉得只有站在贴近窗口的椅子上,才对黎清具有“威慑力”。 嘴上说着“要不要赌一把,看你会不会因此而毁掉”之类的话,脚下却未挪动半分。 见劝不动,黎清叹息一声,腾出只手来在口袋里摸着手机,准备如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直接报警。 就在这时,手指触到一张对折的纸片,黎清突然想起一件事——黎澈的号码就在她的口袋里。 “好了,我觉得你今天不会跳下去了。”黎清挑了挑眉,朝容语扬了扬手里的便笺。 其实她知道容语并不会跳下去,哪怕在刚才的谈判过程中,容语虽情绪激动却也没有把脚往窗边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意思。 不过,她可没那精力天天应付这种寻死觅活的戏码。 毕竟如果容语以死要挟的话,容语的父母肯定会找到黎清,甚至于让辅导员出面也是极有可能的。届时人父母要是恳求,或者夸张一些,跪在黎清面前哀求,黎清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光想想都觉得头疼! 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既不会令她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又可以让容语放弃那不切实际的、以为只要她黎清出面便可以解决问题的想法。 “你拿到了黎澈的号码?” 容语先是一惊,脸上涌起欣喜,随后目光警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疑神疑鬼道:“你该不会随便弄了张纸或者谁的号码来糊弄我,骗我下去吧?” “骗,你?”黎清笑了,仿佛容语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这让容语不禁有些恼怒。“如果你没骗我,那你告诉我,你究竟从哪里弄到的黎澈的号码?” “一个叫‘小棋’的女孩,也就是你说过的海鲜大酒家老板的女儿。” “你已经去过海鲜大酒家了?” 容语听后微微一愣,眸中泛起喜意。 40 逻辑学一定要学好 “嗯,去过了。”黎清没有否认。 冒名顶替别人“认亲”的可不是她,她当然没什么好心虚的。 “那……”说着,容语忽然踌躇了一下,“你终于相信我说的了?” 黎清不置可否:“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和听到的。” 其实黎清对这句话并不认同,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容语面前放着烟雾弹。 “如果你想让我把黎澈约出来见面——想都别想,但我可以在电话里尝试着说服他,让他放弃对你的伤害。不过就像我说的,就是试试看,如果不管用的话,你就算再缠着我,再以死相逼,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果心情尚可,没准还可以顺手为你拨打个120。” “嗯嗯嗯,只要你肯答应帮我,什么都好说!”见黎清终于松口,容语忙不迭地点头。 也许这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 当然,她还是再次向黎清强调了下欺骗她的后果,才施施然地从椅子上跳回了地面,然后满眼期待地望着黎清:“现在给他打电话吧?” “不急。”黎清摇摇头,“恐怕还有些事需要你去操作——我需要一张不实名的电话卡,如果你买不到,那我刚才说的可就不作数了。” 当黎清提到“不作数”这三个字眼的时候,一股被欺骗了的愤恨霎时在容语眼底涌起。 可黎清哪管这些,从窗旁将那把容语用来垫脚的椅子搬了过来,摆放回床边,然后就着低矮的床头柜作为摆放外卖的台面,把里面的粥和油条都拿了出来。 随着黎清打开了食盒的盖子,米的清香一下子在病房里飘散开来。 “舒服!”黎清舀了勺粥,连着肉丝和皮蛋一起送入嘴里,温热的食物进入空空荡荡的胃里,那熨帖的感觉令她忍不住赞了句。 “咕噜噜……” 肚子里传出饥肠辘辘的声响,容语见黎清完全把自己晾在一边,已经自顾自地吃上了,那副淡定从容又闲适的姿态好像在诠释着什么叫“电话卡买不买随你,东西吃不吃也随你,反正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一切都自己看着办”,不由气闷地跺了下脚。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就着床铺在黎清旁边坐下。 容语本来想要质问,但不知怎么的,话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又下意识地被她带上了一丝恳求。 “若是我能弄得到不记名卡,你会给黎澈打电话?当着我的面?” “当不当面这个另说。”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容语满意。 “为什么?要是你根本没有照我告诉你的那样说呢?” “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黎清不紧不慢地用筷子夹起油条咬了一口,“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不如直接一拍两散。这样,你耐心等我吃完,然后椅子还你。等我去丢垃圾的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不需要拦你。” 容语听得脸上一阵青白,许久才憋出一句:“黎清你……太过分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室友,你居然一点在都不在意我的死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等等!”黎清听着忽然皱了皱眉,“你的逻辑学是不是学得不大好?就算要索命,也是找黎澈吧?”又上下打量容语两眼,“看不出来,你身上还挺有反咬一口的潜质。” 要说言辞,容语自然争不过黎清。即便她脑海中有着无数回击的想法,不过临要张口的时候,大脑里却又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只能不断地在“你……我……”这样的人称上循环往复。 “好了,不说了。吃饭的时候话说太多容易消化不良。”黎清知道,她刚才的提议已经让容语放弃了以死威胁的念头,不过有时候人还是要见好就收,万一容语脑子一热真的打算“以身殉道”,黎清这算不算劝人自.杀? 于是打算揭过话题,反正联系黎澈的事,大方向已经定了。 “咕噜噜……” 容语气了一会儿,发现她还真不能拿黎清怎么样。而且后者吃得正香,看的她肚子直叫唤。也不用黎清提醒,容语默默打开了眼前还未开过封的食盒。 入眼处,是一水的单调白粥。 不动声色地瞅了眼黎清的食盒,可爱的肉丝和青色的皮蛋肉眼可见。 “怎么我的什么都没有?” 容语抱怨着又拿过外卖袋子一看。 “我的油条呢?” “你是病人,必须吃得清淡。”黎清头也不抬,油条和着粥,美滋滋地吃着。然后在容语幽怨的目光下,将最后一截油条送进了嘴里。 “要是林飞飞或者孟大佬在这里……”容语赌气地用筷子搅了搅白粥,随后把食盒往床头柜上一放,“什么味道都没有,让人怎么吃嘛!” 黎清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对容语的抱怨置若罔闻。 身体是自己的,容语爱惜与否都不关黎清的事。吃完了东西,把柜上的餐盒收拾了下,然后走出病房丢垃圾。 垃圾箱在走廊的另一头,黎清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到近一半的时候,医院的广播忽然响起。 “下面播放一则通知——” “请血型是‘o’型的医护人员、行政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在听到广播后立刻处理好手头工作,并以最快速度到门诊部一楼血检处集合!” “通知再播放一遍!” “请血型是‘o’型的医护人员、行政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在听到广播后立刻处理好手头工作,并以最快速度到门诊部一楼血检处集合!” “什么情况啊?”位于走廊中段的服务台,一名身护士站在外围放下了手中的记录表,问服务台内正低头摆弄着手机的同事。 “还能是什么?又要献血了呗!”在屏幕上输入着什么,那名护士头也不抬道,“还好我不是o型血。” “我也不是。”站在外围的护士说。 很快,两人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没过多久,坐在服务台内刷娱乐八卦正刷得津津有味的护士忽然收到一条微信群消息。 点开一看,消息来自医院内部的护士工作群。 41 抢救 【美少女天团】 杨青-护士长:@全体,紧急通知,我市华金分局治.安管理大队民.警陈振宏同志为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不幸身负重伤,现已送入我院抢救治疗。不过手术情况不容乐观,亟需大量o型(阳性)类血液。 杨青-护士长:现在我院的o型(阳性)类血液已经告急,院方正在联系血液中心进行调配。但抢救时间紧迫,我院血型为o型(阳性)的同志已经在血检处集合完毕。希望各层的小美女们能积极走访负责区域的病房,将病患家属的献血积极性调动起来,为我们民警同志的生命保驾护航!#拜托#拜托 郑倩倩:收到! 钟嘉琪:收到! 陆畅:收到! 肖海燕:收到! …… “我说怎么又通知献血——”在群里回了消息,服务台里的圆脸护士放下手机然后站起了身。 丢完垃圾,黎清经过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但也仅仅是听到罢了,她又不是医护人员。 “为什么?”记录完毕,站在服务台外较瘦的护士把本子合上。 “原来有个警察受伤正在咱们医院抢救,哎,似乎情况不太好……”服务台内,圆脸护士叹道。 “你听谁说的?”服务台外的护士问。 “护士长刚刚让我们把病人家属动员起来,你没收到群消息吗?”圆脸护士奇怪道,然后似突然想起什么又有些恍然,“你又把手机调静音了吧?” 不待另一名护士回答,有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请问——” 话题就此中断,两位护士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服务台前。 护士们对视一眼。 “你有什么事?”圆脸护士问。 …… 手术台上,巨大的无影灯将周围的一切打照得亮如白昼。 几名身着淡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围在手术台边。在他们面前,湿漉漉的腹腔赫然洞开着。积在腹腔之内的浓稠得有些发黑的血水,随着医生们来回地冲洗抽吸而不断稀释、抽离。 彷如退潮时渐渐显露的礁石轮廓,腹内的诸多器官逐渐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但这样的视野,仅仅只维持了几秒而已。 很快,黏腻的深红再次涌出。宛如腹腔之内埋有一泉眼似的——让那鲜红到刺目的液体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奔流不息。 “冲洗……” “抽吸……” “止血钳……” “给我纱布……” 医生们的额上布满了细汗,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人体的血液总是有限的,自然不可能听之任之地令其流淌。 但,现在破裂的可是有“人体血库”之称的脾脏。 大量失血是必然的。 只能通过不断给伤者输血,以勉强保持住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可问题是,医院的血袋也不可能无限量供给。 于是,医生们本就缓慢而艰难的修补工作又一次地陷入了困境—— “伤口出血太厉害了,这样根本撑不到手术结束……”有人不禁担忧道。 “血库那边联系了吗?还有多久能送来?” 听到手术室气门处传来“嗤”的声响,主刀医生头也不抬地问从外面通讯回来、刚在观摩区站定的住院医。 “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我们这里。” “这么慢?”主刀医生闻言皱了皱眉。 “路上有点堵。”住院医忐忑道。 “现有的血袋还能支撑多久?”主刀又问身边的年轻助手。 年轻助手清点完毕,结合之前观察的患者出血量,飞快计算了下,答道:“最多十分钟。” “不是说从我们院病人家属那里也抽了一些?” “失血实在太厉害,病人家属的也已经用上了……” “之前医护的呢?” “早用完了……” “……” 也就是说即便将这些临时筹到的血袋算上,在调配的血浆抵达之前依然还存在着巨大缺口。 更不提谁也不清楚,手术到底会持续多久,甚至在后面会不会遇到更糟糕的情况。 想到这里,年轻助手迟疑了下,请示道:“怎么办?” 其他医生并没有出声,只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主刀。 一时间,气氛有些焦灼,又有些肃穆,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能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让患者就这样等死吧?”主刀医生没好气道。 “……” 道理大家都懂,但那没法改变现状。其实年轻助手想问的是血浆一旦耗尽,他们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想那么多干什么?”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腹腔再次被鲜红的液体占据,丢失了术野的主刀皱了皱眉,命令助手的同时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弃,“继续冲洗,抽吸不要停,动作麻利点……” “是!” “平板钩要拉稳!” “哦好……” …… 一番挑剔下来,助手医生们倒也开始心无旁骛。 只有主刀知道,他们必须加快修补缝合的速度。唯独这样才能尽可能降低伤者单位时间内的失血量。然后依靠着剩余血浆的补充,让伤者尽可能撑到调配血浆的抵达……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医生们分秒必争,像是与死神赛跑。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贮藏箱里的血袋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不知过了多久,有谁突然提醒道:“已经是最后一袋血了。” 纵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句话却仍像一记重锤,一下子敲击在众人的心中,叫人的心刹那间坠落谷底。 “调配的血浆到哪里?”主刀头也不抬地问。 住院医战战兢兢:“还在路上。” 这个答案众人也是早料到了的,只是果然没有出现奇迹,转变成令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 “多久?”主刀又问。 住院医犹豫了下。“八……八分钟……” 八分钟。 对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抽两根烟或者等一班地铁列车的时间。 甚至有时候,连女生敷个面膜的时间都不够。 但在这里,在这间等待新鲜血液抵达的手术室里,这生死攸关的八分钟仿佛被无限延长似的,无论是对伤者还是对医生而言,每一秒都将显得漫长而煎熬。 42 半小时前 “知道了。”主刀淡淡应了句。 心底却仿佛有一道声音响起,并在他耳边不断催促。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助手医生们相互望了望,不过见主刀面色平静、神态专注地继续着手头的操作,谁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打破空气中弥漫的沉默。 手术台上时不时划过器械变换角度时反射的金属薄光。 最后一袋血包终于还是彻底憋了下去。 “我们已经没有血浆了。”助手医生低声向主刀汇报。 “到哪里了?”主刀抬起了头。 虽然已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在微微地颤抖。 那不是自责——医生也不是万能的,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手术,也见惯了手术台上的生死,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但,还是会感到不甘——任谁都无法忍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逐渐消逝。 “还在路上……”住院医沉默了下,说。 “多久?”主刀又问。 住院医忽然有些不忍。因为就在刚刚,发生了几辆车相撞的连环事故,交通几乎瘫痪,血液中心的运送车辆就这样被堵在了路上。 “说话啊。”从住院医的态度里仿佛预感到什么,主刀深吸一口气,似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没动。”近似哽咽地吐出两个字,住院医别过头去,仿佛此刻给伤者宣判死亡的不是运送车的耽搁而是他。 如果手术室里的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在伤者生命特征还没有趋于恶化的一刻。有人忍不住想。 但那是不可能的。 时间无情,从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生命的流逝亦是如此。 手术室里气氛沉重,压抑得令人窒息。 手术台边更是死一样地寂静。 只能见到一角的检测器,象征着生命的线条依旧在缓和而规律地上下波动着。与心跳同频的“滴滴”声,像是从天而落的雨点。 只是谁也不清楚这雨点什么时候会骤停。 “奇怪……” 任谁在这时开口,都会显得清晰而突兀。 不过一直盯着监测仪器的麻醉师却未意识到这点——毕竟眼下他也确实无法顾及到其他,只一双眼死死地注视着仪器屏幕。 “怎么了?” 听麻醉师忽然出声,众人的心再次开始下沉。 因为缺乏有效的血浆补给,现在监测仪器反映出来的任何数值变化,对伤者和医生们来说都如同噩耗一般。 麻醉师依旧注视着屏幕,眼睛一眨也不眨。屏幕上淡蓝色的光线打照在他的侧脸,显得他的神情既凝重又有些许的诡异。 “仪器显示,患者的血压似乎正在缓慢抬升……” 不…… 不仅如此…… 其他指标似乎也在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变化…… …… 半个小时前。 “刚抽完血可能会有点晕,你要是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会儿再走……” “谢谢,可能我体质不错,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还有接下来要好好休息,避免剧烈运动……” 血检处,黎清一手搭在压着针口的酒精棉上,一手提着自己的外套,听护士说着抽血后的注意事项,时不时地微笑着点头。 此时的她,袖子折在手肘之上。露出的一截胳膊,白皙得给人一种几近透明之感。 明晰纤秀的女生,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衬衣,身形又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刮走似的,看着便令人心生怜惜,也难怪护士会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嗯,我会注意的。”黎清道了声,然后向护士告别。 穿得少又刚抽过血,这时候往医院外面走,风一吹没准就着了凉。 黎清觉着以她现有的存款根本不够在医院折腾几次。 于是寻了条靠墙的长椅坐下,又在手臂上按了一会儿,估摸着按的时间差不多了血应该已经快凝住了才慢慢地揭开。 湿漉的酒精棉上沾了芝麻大小的一点红,浅淡的颜色倒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狰狞。 随后又检视了番自己的胳膊,一时间却没有找到针孔所在。 “难道是针头比较细的关系?” 黎清疑惑地按了按被扎过的那条血管附近的皮肤。 虽然找不到针口,倒也没有哪里有渗出血来。 于是黎清也就不再多想,把卷起的袖子放下,穿上了外套。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是孟琳。 “喂?” “黎清,你和容语饭吃了没?于穆说让他朋友给你们带过来。” “已经吃过了,不用了。”黎清说。 “是吗?那……那让他朋友带些水果过来好了……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过来要十五分钟,到时候你去医院门口接下?” “嗯,知道了。他叫什么?”黎清问。 “你见过的,上次我和于穆一起请你们吃饭的那次,后来还送你们回寝室。”孟琳提醒她。 “哦。”黎清点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 “想起来了?”语调微微上扬,孟琳笑道。 “嗯,是不是姓斐?” 孟琳:“……” “咳。”沉默过后,孟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纠正道,“是‘裴’,他叫裴元旭……” “是吗?或许吧。” 听电话那端黎清应得漫不经心,孟琳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要是自己说太多可能反而弄巧成拙,让心思敏锐的黎清察觉出些端倪。还不如顺其自然,于是改口道:“待会我把他的号码发到你的微信上。” “嗯。” 电话挂了没几秒,一串号码便发了过来。为了让黎清知道“裴元旭”是哪几个字,孟琳特地在这串号码前注上了对方的名字。 黎清瞥了一眼。对她来说只要知道在微信里可以找着这个人的号码就行了。 然后坐了下来,玩起手机里的小游戏,打算等时间差不多再去门口接人。 消消乐打了差不多五关的时候,屏幕上忽然弹出个来电接听的提醒。 是个陌生号码。 43 陌生号码 不过只要这个号码没有“广告推销”“骚.扰电话”等标记,又显示的是本地号码,大多数人还是会尝试接听。 “喂?” “是黎清么?” 低沉的男性嗓音响起,却不是黎清所熟悉的。 这让她微微皱眉。毕竟“休学”之前,她时不时地会接到一些自称“学长”“学弟”但其实根本就不熟识的人的电话,然后说着“想认识一下”“交个朋友”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反正不是一些很美好的经历就是了。 “我是裴元旭。”仿佛感受到通话另一端突如其来的沉默,声音的主人在顿了顿后又马上解释道。 黎清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起:“你到医院大门了?” “还没有……是这样的,我路过一家饮品店,你和容语同学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比如咖啡奶茶果茶什么的?”裴元旭说。 “这就不需要了。”黎清婉拒,“按理说麻烦你特地跑过来送东西,该请你喝点东西的应该是我们。现在还要你买,说不过去。” “没事的,几杯饮品而已。你们有什么是不爱喝的吗?或者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不然我就按一般口味买了。” 人家坚持请客,黎清这边再推辞好像也说不过去。盛情难却之下,黎清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容语她比较爱喝奶茶。我么,刚喝过咖啡,就不需要了。” 这么说既不是黎清有委曲求全的意思,也不是把好东西谦让给容语的打算。只是凭白接受男生的好意让黎清不太踏实,更不想把精力消耗在“回请”这件事上。 “唔,那好吧。”裴元旭在电话那头说。 被人拒绝总归是有些失落的。不过时常收到女生礼物的他,有时候还是挺理解黎清的这种心情和想法——要是他也能像黎清这样,把一些无法接受的心意统统推拒,大学生活可能会更加轻松。 只是女生脸皮薄,拒绝得太明显会让对方难堪。而拒得越是不动声色,就得看对方的个人领悟能力了。 裴元旭轻轻摇了摇头,阻止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毕竟“如何以恰当又合理的方式来拒绝女生”这样的事,多想也只会让人更头疼而已。 从店员那里接过热饮,裴元旭拎着水果又走了十分钟,终于看到医院正门。由于之前没说具体抵达的时间,他点开手机给黎清发了则短信,然后站在医院外的花坛边。 不一会儿,一道靓丽身影从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走出。米色风衣衬得那人身材高挑修长,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不过那个女生早已习惯似的,无视了周围的目光,一番四望。待看到花坛边的自己,便径直走了过来。 “裴元旭?”清冷的嗓音,干净纯粹得仿佛不搀一丝杂质,一如女生望过来的眼眸。 “没错,我是。”裴元旭点点头。 “跟我来吧。”黎清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过身。 “好。”裴元旭应了句,随后迈开步子走在黎清身边。 “对了,容语同学怎么样了,身体有好些了吗?” “已经醒了,可能还要再住院观察几天,不过人已经没事了。让你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黎清客套道。 “没关系,刚好我今天下午有空。”裴元旭偏头看向黎清,“听于穆说你们寝室昨晚陪在医院里,都没休息好吧?” “我们有轮班,也算睡了几小时。” 不过看容语醒来之后那生龙活虎想跳楼的模样,黎清觉得就算今晚要陪夜,她也肯定不参与了。 当然据辅导员所说,容语的父母下午就到了,之后她们也不需要那么做了。 “那还是比较累的。”裴元旭点了点头总结道,随后转了话题,“你呢?这学期要补的课也不少吧?” 黎清不清楚裴元旭是怎么知道她休学的事,想必也是从于穆那边听说的。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只是黎清并不想和不熟悉的人谈论自己,于是轻轻“嗯”了声,就此中断话题。 沉默着走到一楼电梯口,两人遇到了正在等电梯的林飞飞。 “清清!” 林飞飞先是跟黎清招呼了一声,当目光触及走在黎清身旁的裴元旭,整个人不由愣住了。 “裴……清清……你们怎么……” 一个是自己相处了几年的室友,另一个是自己心仪的男生。 目光反复地在二人之间游移,林飞飞的眼里充满了探究。 她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什么,而在此之前却没有任何征兆。 “跑来看容语?”黎清对解释不存在的事没有兴趣,直接跳过了林飞飞的疑问,反问过去。 “唔,这不正午休时间嘛……”林飞飞踌躇了下,把目光转向裴元旭,“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给你们送吃的。”裴元旭提起一袋子的水果示意了下。 注意到裴元旭另一只手里拎着的饮品,林飞飞眼睛一亮:“咦?还有奶茶和果茶!这也是给我们的吗?” 女生那惊喜、期待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丝祈求的目光,着实让人不好拒绝。 裴元旭犹豫了下,余光瞥了眼身旁一言不发的黎清。 其实那杯果茶是给黎清买的。都已经准备好了“第二杯半价”的说辞,结果…… 裴元旭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较心仪的女生,第一次想尝试着追求一下,怎么就那么难呢? “呃……其实……”他仔细斟酌着,思忖着自己该如何解释。 哪料林飞飞一下打断了他。 “容容喜欢喝奶茶,那这杯奶茶肯定是买给容容的了。而剩下的果茶……难道是买给清清的?” 对方通过合理的分析最终自己找出了真相,这让裴元旭微微松了一口气。 正要想着点头,却听林飞飞语调一转,似乎很是苦恼。 “可是,清清不太喜欢喝这种,尤其茶里面加了水果,味道不伦不类的,还不如纯果汁。” 44 教案里都不敢这么写 “你想多了,这不是买给我的。”黎清说。 “不是你的?”林飞飞瞪大了眼,随后似反应过来般忽然害羞起来,“难道……是给我的吗?” “连我都不知道这个时候你会过来,你觉得裴元旭会知道?”黎清反问道。 “那……是给谁的?”林飞飞疑惑地眨了眨眼。 “人家大老远跑过来送吃的,还不能给自己买杯喝的了?”黎清叹口气。 “是这样吗?”林飞飞干脆直接问向裴元旭。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裴元旭点了点头如实道,“我以为医院里只有黎清和容语两个人……” “好不容易遇到裴同学请客,居然没有我的份……”林飞飞还想抱怨什么,黎清忽然提醒二人。 “电梯来了。” 话音刚落,电梯门在三人眼前打开,黎清率先走了进去。 “走吧。”裴元旭对林飞飞说,接着便走进电梯。 林飞飞只能跟上。待电梯门再次打开,黎清三人已经来到五楼。 “清清,你跟裴元旭很熟吗?”趁着在前面带路,林飞飞刻意压低了嗓音,拉着黎清问。 黎清看向林飞飞,后者的心思她多少还是能猜到的。 “不熟,怎么了?” “那裴元旭他……是在追你吗?”林飞飞忽然紧张起来。 黎清朝后看了一眼,裴元旭正好望过来,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不过裴元旭明显是茫然的。 毕竟前面两人走得好好的,其中一个突然煞有介事地回过头看他,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以眼神询问。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黎清收回视线。 “他肯定不会告诉我。”林飞飞声音低了下去,语带沮丧道。 “可是我也说了我跟他不熟,所以我也不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黎清摊了摊手。男生的想法向来不在她在意的范围内。不然从小到大还不得想太多而过劳死。 “那要是他向你表白的话,你直接拒绝他好不好?”林飞飞抓着黎清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然后低声撒娇。 “可以。”黎清想也不想地点头。 “真的?那咱们就说定了!你可不能再反悔,也不能拒绝完了又真香!”林飞飞赶紧一锤定音。 “嗯。”黎清点点头,这没什么好考虑的。 见黎清答应得没有丝毫迟疑,林飞飞心里忍不住雀跃了一下。前面就是容语的病房了,真是迫不及待想同容容分享她的喜悦了呢! 三人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容语正在同谁通着电话。看到黎清三人走了进来,她忙捂住手机,低声对电话道了句“嗯嗯……有人来看我了……我先挂了啊……”说着便匆匆挂了电话。 林飞飞立刻走了上去,替容语掖了掖被子,一脸关切地问:“容容你终于醒了,昨天你可吓死我们了!怎么样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让你们担心了,医生说我再休息个半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说着,容语的视线微微偏移,定定看了黎清几秒,见后者神色如常,并未流露出不耐或者厌恶,才稍稍放心。 她也知道自己之前以死胁迫的行径让人很不喜,但她也是被逼无奈。现在好不容易已经看到了希望,她是真害怕黎清突然“失联”或者玩消失。只要人不在她的视野范围里,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根本无法安定。 眼下也算是宽了心。生命无虞之下,才会注意到其他,比如缀在最后两手各提着东西的裴元旭。 容语微微红了脸:“裴同学,你怎么来了……” “下午正好有空,过来给你们送水果。”裴元旭不得不把同林飞飞说过的那些话再重复一遍。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裴同学你过来跑一趟……” 想着自己没化过妆的模样一定无比憔悴,容语连忙低下头,而后一脸懊恼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没关系,容语同学生病也该来看望一下。”裴元旭说,随后望了望,看到床边的那个矮柜上放着空着的一碗盒子,便走了过去,把水果和饮品一起放下。 空了的粥盒和塑料调羹暂时被挤到了一边。 容语不由有些尴尬。她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假装没看到桌上的狼藉。 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怨黎清,毕竟后者自顾自吃完便去丢了垃圾,谁料竟然一去不回,根本就没有想到回来收拾剩下的残局。 这下给裴元旭留下了个糟糕印象,好像她懒散邋遢不爱收拾似的。 正兀自气恼,那边裴元旭取出了几个苹果。 “哪里有水?”他问。医院里条件有限只能洗过之后将就着吃。 “我带你去!”林飞飞主动请缨道。 “谢谢。”裴元旭闻言点点头,跟着林飞飞走出病房。 “听说了吗?早上送进来的那个民.警,据说人已经好了,中午都能下地走路了……” 经过服务台的时候,他听到有两个护士坐在里面闲聊。 刚才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脸蛋稍圆的护士。 只见她放下手机,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况般,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的同事。 “不会吧?这么快?”听她这么说,另一名身型娇小的护士显然很是吃惊,不过很快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嫌弃又讲究地一连“呸”了几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可不是咒人的意思,我巴不得咱们的民.警同志好得越快越好呢……” “好了好了,你也别解释了。” 圆脸护士给了她一个“我完全懂你”的眼神,然后快速回归正题。 “换做是我……我也不大相信的……” “据说……据说哦……这位同志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时候,身上的血都换过好几轮了……你说平常做个切阑尾的手术,不都得躺个好几天?” “是呀!前几天2号房动了胆结石手术的那个,现在还在那病床上躺着呢!” “那不能比!”圆脸护士摇了摇头,颇有学术严谨性地纠正,“做胆结石手术的,是个老头,恢复能力当然比不上年轻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警.官四十多岁,也不算特别年轻……就是这恢复能力好得有点惊人……” 45 悍马来袭 “那岂止是惊人,已经很吓人了好吧?”个头娇小的护士一脸不敢苟同,“我还从没听过人做完手术不需要愈后的!” “就是呀!你说医院收人的时候最怕啥?还不是遇到那种大出血的!人躺在那里,身上血像不要钱一样哗哗地往外流,光止血就有的折腾!这种,能从手术台上撑下来已经算很不错了,没过几小时就能自己下床走动的,别说见过听过,就算医学教案里都不敢这么写!” “可不是?”个头娇小的护士深以为然,“又不是什么玄幻小说,只剩一口气的人吃了颗丹药就立马活蹦乱跳了,实在太假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跟你开玩笑?” “开玩笑?呵,你一定没注意一群吧?那个警.官和来看他的同事一起去食堂打饭的照片都被人发群里了,几个人路上还有说有笑的。现在一群已经炸了,付苏她们还商量着要组团去围观呢。” “不过可惜被护士长给拦下了,说值班的时候咱们医护人员不能随便走动,要对自己区域的病人负责……” 慢慢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都市怪谈,听起来神神秘秘。 “不过我还听说……” “这台手术结束,赵医生他们走出来的时候,个个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懵的。差点没把人家属吓死,以为那位同志没给抢救过来。那位民.警同志被推出来的时候,人也是懵的。据说手术做到一半的时候,人醒了,然鹅身上还有个洞没给缝上……” “嘶——快别说了——”个子娇小的护士闻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简直像我刚学医那会儿做的噩梦似的。” “听起来是有点吓人。不过据那警.官后来回忆说,当时他其实不怎么疼,全身都暖暖的,只有受伤的地方好像有一点点的痒。看到医生的时候还以为手术已经结束了,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感谢医生来着,然后在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肚子没缝上。当时差点吓个半死,又忙躺回去,以为自己在做梦……” 同一时间,这样的热议在各楼层医护人员之间纷纷上演着。 “听说了吗?这事就发生在咱们自己医院……” “据说那个警官身上竟然没有留下一点伤疤……” “怎么可能?患者在手术中醒来,这不是重大医疗事故是什么?可是你有听到负责手术的赵医生他们被处分吗?” “赵医生他们被喊去院长办公室到现在还没出来,我看啊,是凶多吉少……” 医院门口一辆黑色悍马缓缓停下。随着车门打开,一条由深色长裤包裹着的长腿从车内迈了出来。 黑色皮靴稳稳地落了地。 来人身着深色短款皮夹克,戴着一副墨镜,长身而立的姿态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就是这里了。”他微微一笑。 话音未落,车上又下来几个与他打扮相似的人,不过他们上身穿的却是黑色的警用冲锋衣。 几人簇拥着最后走下车来的青年男子。 当然,与其说是簇拥,不如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护送。 那青年男子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与护送他的几个黑衣男子相比,显得有点弱不禁风。 不过毕竟术业有专攻。 任何人与他们比起来,无论是从身上散发出的钢铁硬汉般的气质还是训练有素的身手亦或行动时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都会逊色许多。 因此即便那青年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只是相对意义上。手上拎着一只银色手提箱仍然稳稳当当。 这个箱子是合金材质,箱体很厚实,属于可以对半打开的那种样式,一端严密地上了锁,若非箱子表面印着医用的红色十字的标识,很容易让人误认为里面装了一摞摞的现金。 黑衣夹着白衣,一行人合上车门后便不急不缓地朝医院大楼走来,那整齐划一、从容不迫的姿态格外引人注目。 “会不会是基因变异?我们人类要开始进化了?” “对呀对呀,现在环境污染啥的这么严重,到处都是辐射,基因突变也是有可能的!” “突变个鬼,我看就是个谣言。搞不好大家把那个警g跟其他患者搞混了,抢救的是别人也说不定呢?” “不会吧?谁会那么不小心?” “怎么不会?你看啊——” “请问——” 前台接待的护士们讨论得兴味正浓,冷不防被人打断,不约而同地怒视而去。 不过当看清眼前站着的这几个人时,脸上转瞬又绽放出含蓄而娇羞的花儿一样的笑容来。 尤其领头的男子,拥有着让女人心动的五官,即便脸上被墨镜遮去了一半,依然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神秘气质。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要客气尽管说!”一护士热情道。 “对对,最熟悉这里的就是我们了!”另一护士忙补充道,“要是想问我们医院还有没有空床位的话——” “那当然是没有了。”剩余的那个护士想也不想地接话道。 随后发现她的两个同事齐齐看了过来,目光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后才仿佛意识到什么。 忙讪讪地进一步补充:“当然……当然现在还没有多余的床位……不过……不过要是里面一有床位腾出来,我可以马上联系你们……” “没错。我们医院可是相当设身处地为患者及家属着想呢!选择我们医院肯定没错!”最先说话的那名护士作了总结,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点了点头,仿佛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的。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因为戴着墨镜的关系,没有人能看到领头男子眼里忍着的笑。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想我们会优先考虑来这里疗养。不过现在么——” 轻轻看了眼身后几人,他回过头解释道:“我和我的同事们只是想知道你们院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46 主刀的锅 “手术的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办公室里,院长王鹤一边听着主刀医生赵志鹏的汇报,一边翻看此次手术的相关材料。 当材料翻到末页的时候,汇报差不多也接近了尾声。 虽然院长没有明说,不过赵志鹏能明显感觉得到院长把他喊来这里,主要为了早上的那例手术。 那例手术不能说成功,因为在任何人看来,全麻的患者在术中突然醒来简直就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 当然,那例手术也不能说失败。毕竟人最后给抢救回来了,现在能跑能跳生龙活虎,而且竟然连术后愈合的时间都省了。如果这都算失败,那医院里大概没有所谓的“手术成功”了。 说到底如何看待这次手术还是取决于院方最后的定性。 当然了,赵志鹏认为他的手术过程完全符合医疗规范。但这不意味着他得听之任之,消极等待医院最后的认定结果。 顿了顿,他忍不住想说出心中酝酿已久的话。 “院长,我认为我们的手术方案、操作流程、用药等都不存在问题。患者之所以会在在手术中醒来,不是因为麻醉剂量不够,而是……” 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王鹤抬手轻轻将材料放到一旁,并不看赵志鹏,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 说到一半被电话打断,赵志鹏只得咽下后面的话,等着院长把电话接完。 所幸通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嗯,嗯好,请他进来。”随着王鹤对着话机连连点头并应了几声,院长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在秘书的带领下,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谢谢。” 先是朝给自己带路的院长秘书轻点了下头,见后者合上了门,戴着墨镜的男人才将目光投向屋内二人。 “我来得是不是很不是时候?”他看了看王鹤又看了看赵志鹏,最后朝前者笑道。 “庄处长哪里的话,我这里可是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照例客套了一番,王鹤微微停顿,然后转头看向赵志鹏,略带歉意道,“小赵啊,我这里有点事。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 “院长……” 赵志鹏坐在办公桌前并没有起身。 不是他不识趣,而是他有预感,或许关于上午手术的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毕竟院长事务繁忙,怎么可能再抽出时间跟他聊第二次? 眼前这名戴着墨镜被院长称为“庄处长”的男子,身姿挺拔气质干练,一看便知处在一个常年训练的环境下。 或许就是大家口中“派来问责的人”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赵志鹏不禁有些悲戚。执业以来,他自认在岗位上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不曾出过差错。 说是十几年如一日也不为过。 他想不通,自己只是尽全力抢救个人,为什么会落得被追责甚至连未来前途都可能被断送的下场? 只是因为出了那个“意外”? 可是那个“意外”根本无法从人为因素解释——无论怎么看都已经超越了医学认知的范畴。 当然,或许正因为这个“意外”无从解释,而院方又恰恰需要对外给出个说法来,为了平息这场院内外的舆论风暴,才需要丢出一个弃子,一个说得过去的“失职人员”,给众人尤其给系统一个交待。 而自己,身为手术的主刀,抢救的主要负责人,正是最理想的背锅人选。 王鹤当然不知赵志鹏所想,看到后者不愿挪动,摆了摆手再次温声提醒他:“小赵,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院长,这回手术发生的意外真的不是我或者其他同事能够控制的。麻醉剂量本身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患者的特殊体质上……” “小赵——”见赵志鹏还要再说下去,王鹤重重地喊了他一声,“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我已经清楚了,你先下去。”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你也别想太多,放心,这件事院方会处理好……” 话说一半又被打断,剩下的便堵在赵志鹏的嗓子眼里。 嘴唇嚅嗫几番开合,最终却只能无声地闭上。 因为没人听,也没有人在意。 即便院长的承诺就在耳畔,但他整个人仿佛丢了魂般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只木然又机械地点了点头,“哦”了声后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目送赵志鹏出了办公室,门又被守候在外的秘书尽职尽责地给再次合上,王鹤才把目光投向那个被他成为“庄处长”的男子。 “真是不好意思,请坐。”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在这个时候过来。” 身着深色夹克的男子摘下脸上的墨镜,不在意地对着王鹤笑了笑,然后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落座。 将墨镜折起随手放在桌边。 “对了,刚才那个医生……” “你问他呀——”王鹤一边拿起话筒一边给那男子解释,“他就是上午那例抢救手术的主刀医生。哦对了,庄处长想喝什么茶?我这儿龙井普洱铁观音都有。” “喝茶?”男子低低笑了声,“还是不必了,办正事要紧,我那些同事可都在办公室外等着呢。” “喝口茶而已,不会耽误你的事。”王鹤不赞同地摆了摆手道,“庄处长请放心,岑院士特地交代过,他要的那些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我这就让秘书小张带你的那些同事过去,咱们呢,可以边喝茶边聊天边等他们把工作做完。” 说着,他拨通了秘书处的电话。当着那男子的面交代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 “这下,庄处长可以安心了吧?” 那男子闻言勾了勾唇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47 说情? 两杯清茶,冒着袅娜的热气。 闻起来清香四溢,入口后更是回味悠长。 连那个被称为“庄处长”的男人,都忍不住赞叹了句:“唔,好茶。” “说笑了不是?在系统里工作,庄处长什么样的茶没喝过?”笑意吟吟地看了对方一眼,王鹤自己也喝了一口,而后眯着眼,舒展着脸庞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不知是沉醉于茶香还是得意于对方的夸赞。 “干我们这一行还是请别人喝茶的时候多一些。自己倒没喝过几个茶。”男子笑了笑,随后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题,“说起来,院长把赵医生喊过来,是问他与手术有关的事?” “出了这样离奇的事,我身为院长自然得了解事情的整个经过。”王鹤答道。 “有关医学领域的事,王院长当然是内行中的内行。”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办公桌上的一叠影印材料,那男子笑道,“怎么样?王院长有发现什么吗?” “方案、过程、用药等都经得起推敲,手术本身没问题。至于那名j官术后的身体状况,从检查报告上来看,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不过……”说到这里,王鹤微微停顿。 男子了然道:“不过正常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术后愈合能力。” “没错。”王鹤轻轻颔首,“我想岑院士应该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的研究价值,才派你们过来。” “那是自然。”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渐渐隐去,男子眸中似有精光闪动,“如果系统和机动部队拥有了这样的愈合能力,且不说如何提升作战能力,就是执行任务的折损率都会下降不少……”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语调又逐渐哀沉。 “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处于一线的英雄因公殉职。” 他们之中,有些甚至到死,墓碑上也没有姓名。 在院士岑何看来,这或许就是一个改变现状的契机。 “哎——”听到这里,王鹤一声长叹,他惭愧道,“在研究方面,我比不上岑院士。不过有需要我们医院的地方,庄处长你尽管说。我和我们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也想为系统内的广大干j同志出一份力。” “王院长和大家的心意,我代系统里的同志们领了。” 这时候,男子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是一条来自下属的短讯。 匆匆扫了眼,上面列了此次转移封存的诊疗资料以及仪器设备、用药等包括在内的各项明细清单,林林总总,大约有十几项,都是临行前岑院士特地交待过的。 有了这些材料,差不多能还原模拟出民j陈振宏经历的整个手术过程。 当然,岑院士需要的不仅仅这些。 还有从陈振宏身上提取的检材,比如头发、血液、细胞等,都将完好保存并同那些材料一起被带回研究院。 至于“陈振宏”这个名字,或许会从档案上直接抹去,转而以另一个全新的名字替代。 而医院这边,想要把痕迹全部擦去就困难得多——纸质、电子材料可以转移,可以被修改,甚至可以作销毁处理,但一旦涉及到“人”,就比较难操作了。再加上随着议论群体与范围的不断扩大,牵扯进来的人便越来越多。 假如说让这群人全部改头换面,这样的操作未免也太刻意太简单粗暴了些。况且好好的一家医院突然出现了大范围的人事调动,肯定会出现人心惶惶的局面。 关于这一点,他和王鹤达成了共识——与其大动干戈显得煞有其事,不如使之成为一个悬之又悬却无人可以解答的传闻。只要堵住消息源头,即实施抢救的相关人员不再提起这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围的那些议论便会逐渐沉寂在岁月长河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何堵住消息源头又是门学问,最好还是从赵志鹏及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身上入手。 尤其是在对赵志鹏医生的处理上,若处置不当,很可能酿出一场新的舆论风暴。 斟酌几许,被称为“庄处长”的男子缓缓开口:“对了王院长,不知道你们院里对赵医生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王鹤故作不解地跟着重复了一句。心中开始戒备起来,表面却不动声色。 他摇了摇头,依然笑得和气:“我不太明白庄处长的意思。” “麻醉没到位导致患者在手术中途醒来,在王院长看来,这算不算是比较严重的医疗事故呢?”男子好整以暇,意有所指。 低头喝了口茶,再抬起头时王鹤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过去:“怎么,难道系统里的大领导对医院小医生的事也有特别的看法和指示?” 这话,明抬暗贬,似在暗示系统里的人手伸得太长了。虽然配合系统办事是任何公民、机关、企业、事业单位等应尽的义务,但在未涉及违法犯罪、国家安全的情况下,医院内部的人事处罚是医院内部的事。 都坐到了那个位置,被称为“庄处长”的男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并未动怒,反而低低笑了起来,好似并没有察觉对方话里针锋相对的意味。 “王院长说笑了。我来的时候,上级对这事可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我进医院的时候听到一些与赵医生有关的议论罢了,不知道院里是怎样的处理结果。” “原来是这样。”虽然这么说,王鹤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味,只将信将疑地探道,“那依庄处长看,赵医生的事该怎么处理呢?” “这是院内的事,本来我这外人不该说些什么。不过既然院长提起,我倒可以说说我个人的看法。虽然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点‘意外’,不过结果是好的,替我们的同志挽回了条命。” 原以为对方是顺便来追责,或者给医院在处理上施加些压力,现在听对方的语气里竟然似乎有为赵志鹏求情的意味,而且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然而”“可是”这种将意思驱向截然相反的转折之词,王鹤沉吟了下,又反复咀嚼了番对方话里的意味。 48 不值一提 确认自己理解无误后才小心地向对方求证道:“所以,庄处长今天来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没错。”男子轻轻颔首,望着王鹤的双眼认真道,“于公上,人命关天,只要能帮我们把人给救回来,什么样的情况我们都能理解,怎么样的代价我们都能承受。过程固然重要,但和最后意想不到的好结果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我们系统里的人都认为这是一种''奇迹'',也可能是老天对陈振宏同志的一种眷顾,这样的眷顾就算再来几次我们都不嫌多。” “于私上,我相信在抢救过程中赵医生肯定都已经尽全力了。如果不是手术室里医生们的坚持,陈振宏同志能不能撑到奇迹发生也说不定。这样尽职尽责的良心医者不该受到这件事的波及,更不该因此受到处罚。” “我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王鹤点了点头。其实他本来也没有处罚赵志鹏的打算,而且若是系统真的有追责的打算,他也准备尽可能地扛住来自外部的压力。 当然,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只是为了减弱这件事的影响力,无法对赵志鹏等人在院内进行表彰。 不过也无碍,毕竟对于赵志鹏本人而言,救活了人是自己在履行天职,也是他身为医生的本份。 日子一如从前,如流水般从不停歇。当流言蜚语演化出无数个故事版本最后又都回归沉寂的时候,赵志鹏站在衣帽间的保管柜前,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格。 角落里,有一面锦旗。从获赠那天起,它便静静斜靠在这里。 赵志鹏还能想起那天院长再次将他叫到办公室时,从抽屉里拿出并当他的面展开的样子—— 医者,仁心仁德,忠于职守,不放弃不抛弃。 落款处“无名战士敬上”。 当然,这也已经是后话。 …… 容语父母来到医院的时候,容语已经基本无恙,当然之前因为泡过水,身体比较虚,到下午出院的时候有一点感冒的征兆。 不过像这种普通的头疼脑热,去药店里买点药就好了,如果继续住院的的话就过于奢侈了。 将父母在学校附近的宾馆安顿下来,容语心中始终惦记着买手机卡这事,同父母在宾馆旁边的餐馆吃了晚饭,便借着回寝室拿东西的由头抽了身,独自去外面寻找。 当然,她还是有意识地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靠,毕竟眼下黎清不在身旁,正是黎澈下手的好时机。 至于之前对黎澈的那份念想,都已经被对方吓得魂不附体了。 什么美好邂逅? 分明是自寻死路自投罗网! 容语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学校后门正对的那条街上有个报亭。因为现在实行通讯实名制的关系,也只有在一些老报亭里才能买到不记名的手机卡。 由于这些手机卡比较特殊,价格自然高出许多,将近300的价格让容语着实肉疼了一番。而且光买卡不行,还得给里面充些话费。好不容易才说服黎清联系黎澈,若是中途因为话机欠费而中断了通话,那容语可没地方哭去。 一切准备就绪,容语打电话给黎清。 “电话卡买到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你出院了?”接到容语电话,黎清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前者至少会再留院观察个一两天。 “心里不踏实怎么待得下去?”容语急不可耐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快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 事情及早结束黎清这边倒也省事。 打电话说几句而已,之后无论对方怎么想怎么做,也不是她能处理的了。 这么想,黎清直接报了阳光馆的地址。 “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容语在电话里说。 见黎清放下手机,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的小缘这才走了过来。 她脸蛋红扑扑的,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与黎清自然相处,但她也在努力适应。 比如站在黎清身边的时候尽量看向别处,这样说起话来便没那么疙瘩。 “黎清。”她鼓起勇气主动喊了句。 “嗯?”黎清转头看了过来。 但假如像现在这样即使两人的目光没有相触,只要意识到黎清在看自己,小缘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脱口而出的话也就不受控制地再次结巴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去吃饭呀?” “吃饭?”黎清诧异了下。 “嗯……已……已经六点多了……” “现……现在客人少……要……要不你先去吃饭吧……” 磕磕绊绊地,小缘总算把话给说完了。 “不了,你先吃,我约了人到店里。”黎清对她这样解释道,“你慢慢吃,吃完了再过来替我也不急。” “那……好吧……” 小缘低下了头,脸蛋更红了。 小缘一离开,黎清倒希望容语快些到来。一方面店里没有客人,稍显冷清;另一方面,如此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环境也十分难得。 刚好可以安心解决与那个叫“黎澈”的家伙有关的事。 大约过了十分钟,正在调整大厅桌椅摆放的黎清听到一声清脆的“叮铃”声。 那是玻璃门被推开风铃摇晃时发出的响动。 黎清回过头,恰好看到刚进门的容语正四下打量着。 继续着手头的工作,随口问了句就当是打招呼了。 “电话卡带着了?” “嗯。”瓮瓮地应了句,这时容语才收住目光望向黎清。 倒不是她突然“乖巧”了起来,只是黎澈的事解决在望,这时候可不能说错话得罪黎清。 “里面的话费冲了吗?别告诉我你真的只买了张卡。”黎清又问。 眼下她手头紧,每一块钱下去都得砸出些水花来。 让她帮着充卡? 那是万万不行的。 “冲了二十。” 说着,容语从外套口袋里取出张卡,快步走来放在黎清面前。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催促道:“现在电话卡也有了,可以给他打电话了吧?” “不急,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49 通话 “你还有什么问题?你不会突然想反悔吧?”紧张地盯着黎清,容语生怕对方说出一个“是”字。 “反悔?” 黎清唇边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为容语的疑神疑鬼。 “你想多了。” “那都到现在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容语急切又不甘地追问道。 “电话卡哪里买的?营业厅?”摆放好一个区域的桌椅,黎清捏起那片一面带着芯片的小小方块,然后抬起眼问容语。 “不是,在报亭。”容语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乖乖答道。 “好。”黎清应了声。 应该是不记名卡没错了。 新卡换掉旧卡,不是双卡双待的手机就是这么费事,可以说黎清现在处于暂时失联的状态。 然后取出那张纸条。 来了。 容语心中暗道一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眼睛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黎清接下来的动作。 对着纸条依次输入号码。黎清号拨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倒不是她想吊着容语的胃口,而是就在刚才,她骤然真的想起一件十分紧要的事。 “对了,你让我跟那人说什么来着?” 当初容语说的那些她没当真,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如果这世上存在所谓的“气血翻涌”,指不定此时的容语会忍不住吐血三升。只是眼下箭已经在弦上了,不得不发。更不能功亏一篑,得罪黎清而前功尽弃。 深吸一口气,明明已经气到说不出来的容语还得努力挤出个友善而妥帖的笑容来。 “就说你是黎清,而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伤害了我,你就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 黎清:“你的话我一字不漏地记下了。” 又再次声明:“不过最好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之后也别再来找我,没有下次,听到没?” 直到容语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黎清这才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嘟嘟了七八声,一道冷淡男声在黎清耳边响起。 “喂。” 黎清看了眼容语。 似乎意识到电话已经接通,后者正紧张又忐忑地回望过来。 “我是黎清。”黎清偏过视线,以更冷淡的语调直接开口道。 不管对方到底知不知道“黎清”是谁,也不管黎清她自己怎么认为,反正按容语的说法,对方应该是认识她的。 当然,最好对方来一句“我不认识什么黎清”,这样容语也就无话可说,更不会有后续了。 然而黎清没想到,回应她的,却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若不是还能听到对方那似有若无的极淡的呼吸,她恐怕会以为对方一声不吭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知道你在听。”黎清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对方不接茬并不会让她感到丝毫的难堪或者尴尬,“容语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你伤害了她,我永远都不会——” 话说一半却被对方突然打断。 “够了。”电话那端,男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黎清才不管他。 她是没得感情的传声筒,而且话都已经说了大半,现在谁都不能阻止她把剩下的说完。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哦不对,好像少了个‘永远’……算了,你将就着听吧。” 一口气说完,再多没有的黎清这就打算挂断电话。 “是她让你给我打的电话?”男人轻轻“呵”了下,口吻里满是嘲讽,“以为这样,她就能逃过一劫吗?”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马上报警?”黎清语气骤然冰冷起来。 她不喜欢对方谈论人命时那种轻慢的态度。 “你不会。”男人笃定道。 “你又知道了?”黎清冷笑。 “一旦你知道了她必须死的原因以及不死的后果,就不会选择那么做。” 对方的话听起来颇有深意,但也不排除在故弄玄虚。 黎清可不会上当。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后果,一点也不想。别白费心思了,现在收手,一切都还算来得及。” “你以为的来得及,对我来说却不是。”沉默了一瞬,那个叫“黎澈”的男人忽然又道,“雨天出现幻视,不经意间又会瞬移……不关心原因与结果的你,难道也不好奇自己身上为何会出现这些异能?” 异能这事,黎清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也不知道拥有了异能,对她未来的人生来说意味着幸运还是不幸。 只是忽然听对方提起这,有那么一瞬黎清感觉自己的心猛烈颤动了下。 对方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掌握了部分信息后的试探,黎清不得而知。 不过,片刻的思考倒是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么?”对方不置可否,“若是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过了今天,我就不会再用这个号码。” 说完黎澈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他怎么说?有没有收手的打算?”看放下手机的黎清脸色明显不怎么好,容语紧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果然没什么用。”黎清摇摇头,把新卡从手机上拆下替换上自己的卡,“电话卡给你放这里了。” 此时容语哪里还顾得上一张小小的电话卡? “怎么会这样……” 仿佛魂魄被抽走似的,她两眼无神地低声喃喃着,显然无法接受摆在她面前的现实。 “不应该啊……他应该很在乎你才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报警吧。”黎清对容语说,“或者躲一躲。” 她不知道那个叫“黎澈“的男人为什么非杀容语不可,不过从刚才的谈话中她能感受到黎澈的偏执。 虽然她不可能为容语以身涉险,然而给个最基本的建议还是有的。 “躲?往哪里躲?”容语一下子红了眼圈,她并未看向黎清,而颤抖着嘴唇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 “向单位请个假,暂时离开这里。”黎清沉吟道,“你的老家不是离这里很远吗?这回你父母过来看你,正好可以跟他们一起走,路上也算有个伴。” “身边有人,我觉得黎澈不会对你下手。” “走吧,最好今天就走。黎澈应该不会有时间跟上你们。过了今天,黎澈就会彻底失去你的踪迹。” 50 拼一次 小缘回到店里来替换黎清的时候,容语已经离开。 最后容语还是被黎清给说服了。纵然她放不下现在正在实习的单位,可是威胁当前,这时候有什么比活着本身更重要? 至于她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放下手边的实习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就是容语自己的事了。 而那张不记名的电话卡,黎清则留了下来。 她还记得那个叫“黎澈”的男人对她说的—— “若是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坐在全服便利店的用餐区内,黎清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微微出神。 她的面前有一桶泡面,里面倒上了水,由着叉子扣着封锁住里面的热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眼看十分钟已经过去,黎清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掀开的打算。 在她手边是那张写了黎澈号码的纸条。 过了今天,纸上的号码就会被弃用,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再无找到黎澈的可能。 敢赌吗? 黎清问自己。 明知对方是个危险人物。 可得知真相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这也是她此刻有些心神不定的原因。 就在黎清拿不定主意之际,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提醒她:“再不吃,好好的一碗面可就要糊了。” 思绪被打断,黎清抬起头,看到景诚不知何时站在桌边。可能是她想得太专注的关系,之前竟然丝毫没有的察觉。 此时景诚怀里抱着几袋薯片。 见黎清循声望来,朝着她面前的泡面轻点了下巴。 挑了挑眉道:“你晚上就吃这个?” “这不是没钱么,能省一点是一点。”黎清边说边挑起些面,仔细吹了吹,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景诚说得没错,这面再不吃确实要糊了。 “对了,景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黎清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 “出来觅食。” 在黎清对面的空位落座,景诚把薯片放在桌上。 然后随手拎一包出来撕开。 “顺便放放风。” “这桌上的纸条是你的?”他问。 “嗯。”黎清点点头,却没有把它收起来的意思。 “喜欢对方就把人约出来,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谈恋爱没必要畏畏缩缩、束手束脚。”仿佛自己是过来人般,景诚这样指点道。 “与感情无关。”黎清直接开口否认。 “哦?”景诚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盎然兴味,“还有比人类感情更纠结的事?” 黎清沉默了下。 可能是她发现自己身边确实没有适合的可以一起商量的人——关系太近,关心则乱;关系太远,平常都已经不怎么来往,贸然说起又很唐突。 衡量一番之后,主动找上门来、关系既不近又不远的景诚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方是个危险人物,极度危险的那种,约他出来甚至有送命的可能。”黎清斟酌后道。 “明知有危险却还这么犹豫,看来对方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景诚了然一笑。 “没错。”黎清点点头,“他或许是唯一那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想了想又问,“如果是老板你,你怎么选?” “如果非找到答案不可的话——” 从包装里取出一枚薯片,景诚并未马上送入口中,而是慢悠悠地对着看了看。 随后唇边浮现出一抹笑。 “当然是把他约出来。”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黎清。 “否则以后也没法安心不是?” “而且换作是我,我会约他在阳光馆。反正约在哪里都是要喝茶聊天都要消费,不如就在咱们自己店里——” 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暗示意味极浓。 “你觉得呢?” 黎清闻言眸光微动。 说实话,景诚的提议让她有点心动。原因无他,相对其他的地方,黎清对阳光馆更为熟悉。 如果把她和黎澈的谈话比作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话,黎清则希望尽可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作战环境—— 阳光馆就很不错,室内装了好几个探头。只要选择正对探头的位置落座,相信对方应该会有所收敛。 再说身为店里的员工,向老板景诚请示一下,调看监控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清看起来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难道作为阳光馆的员工,你不希望咱们店里生意兴隆?” 虽然仍是以玩笑的口吻,不过却能让人分辨隐含其中的淡淡不快。 景诚眯了眯眼,眸光散漫又难以捉摸。 黎清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不瞒你说,我可能已经被卷到某件事里,目前疑雾重重,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但你和小缘不一样,这件事本来就与你们无关,我不希望你们莫名其妙地卷入进来。” 平淡的语调,仿佛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从黎清的口中说出却好似有一股魔力般,让人意识到她现在所说的并非是在开玩笑。 如果说黎清认为自己已经深陷泥沼,那么将黎澈约到阳光馆,则可能会让景诚和他的阳光馆卷入同样危险的境地。 这番话景诚听懂了。 但听懂归听懂,却并不赞同。 “你只管把人约来我这儿消费。至于说危险——” 唇角挑起一抹轻慢的弧度,景诚轻笑了句。 “一个‘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把他放在眼里。” “是么?那小缘呢?”黎清问。 她不知景诚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有何种经历让他拥有不惧危险的底气,但通过日常的相处,她知道小缘只是个善良体贴又极容易害羞的平凡小女生。 这样的人不该涉险其中。 “你放心,小缘是我的员工。身为店长,我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话虽如此,不过黎清看景诚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着薯片的模样,真心没感受到后者的话里头有多少说服力。 因此她没有接话。 “你不信?” 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无声质疑”的诡异气息,景诚慢慢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挑起一边眉簇。 51 由我来定 “喂,搞清楚!现在我可是你的老板!” “就算你是老板,在危险面前也没有豁免,不是吗?”黎清回看过去。平静的眼眸如同一汪水潭,淡薄光线透过水面,在潭底折射出清澈又斑斓的色彩来。 那色彩有些恍惚,又有些眩目,不禁让景诚想起阳光折射入海平面时的样子。 “景老板?” “景老板?” 耳边似有渺远的声音不断飘来,海面上吹起了风,波浪涌起,似有久违了的洁白浪花一下子盖了过来。 景诚骤然回神。 “嗯,怎么了?” 仿佛跌入了异空间,一时想不起山中岁月,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和景他茫然应道。 “你走神了。”面容清丽的女生淡淡提醒他道。 “是吗?”景诚轻轻晃了晃脑袋,随着记忆回拢,眼前的一切才变得逐渐熟悉起来。 “竟然想起以前的事。”他怅然地笑笑。 手中的薯片一下子索然无味起来。 “吃好了吗?”他问黎清。 “嗯,饱了。”黎清点点头。 “一起走吧。”景诚站起身,也不顾桌上那些没开过封的薯片。 待黎清将泡面干湿分类到垃圾桶里,随着感应门打开,二人走出全福便利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昏黄的光影中夹着细小的雨丝。 地面看起来湿漉漉的,映着灯光,如同一团团模糊的油画。 景诚和黎清沿着笔直的路走着。 “黎清。”无言地走了一会儿,景诚忽然脚步微顿。 “嗯?”体内莹莹光团,明亮而活跃地映在黎清的感知之中。听身旁有人喊她,黎清收回心神微微偏过脸。 景诚并未看她,而是望向前方更遥远之处。 “就约在阳光馆吧。”他道,而后迎向黎清的目光,“要是你担心小缘,我可以让她不要露面。” 见黎清低头思索并不接话,又问:“怎么了?” “没,我只是有点疑惑。”黎清回答道。 “疑惑什么?”景诚不解道。 “平白无故地让自己卷入危险当中,只是为了增加点营业额?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景诚摇了摇头。 本想说点什么,可他忽然发觉眼前的女生明显不是好糊弄的,最后只得无奈地笑着点头承认。 “好吧,也许是现在的生活太乏味了,需要一点新鲜与刺激。” 顿了顿,他又道:“放心吧,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景诚都已经这么说了,黎清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如果她有心探知真相,给黎澈的那通电话早晚也是要打的。 当下黎清不再迟疑,翻到通话的历史记录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的提示只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起。 “喂。” “我是黎清。”黎清自报家门。 对方仿佛早有所料,听到她的声音并不显得惊讶。 反而以无比熟稔的口吻。 “想通了?”他问。 黎清“嗯”了声:“不过见面的地点由我来定。” “好。”对方没说什么,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待会儿我会发你条短信,见面的地点就在上面。”黎清想了想又补充道,“离海鲜大酒家那块并不远,大概隔了两三条街。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应该能赶的到吧?” “没问题。” 几番沟通下来对方的态度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这让黎清不禁产生了事情过于顺利是否不太符合常理的错觉。 毕竟黎澈杀人未遂,这时候就算不躲躲藏藏,也该想方设法掩人耳目或者忌惮出现在公共场合才是。 当然,黎澈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清楚。 因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通话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我挂了。”静默了几秒,黎清忽然开口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挂断。 也许是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敌意。某方面来说,从通话开始黎澈便表现得心平气和。 甚至在黎清的这声招呼后,他还轻轻应了句“好”,然后通话才至此结束。 “约着了?”景诚的视线瞟了过来。 在黎清通话期间,他很自觉地保持了沉默。直至前者放下手机。 “还是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想了想,又问。 “为什么这么说?”编辑完短信,黎清把手机收进外衣口袋里,然后抬起头看向景诚。 “你的这里。”景诚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心的位置,“一直皱着,没松开。” “或许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吧。”黎清淡淡道。 …… “你们这里的咖啡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搞错?哪家的咖啡像你们的这么难喝?” 回到咖啡馆的时候,景诚和黎清正好听到有一位客人在发脾气。 巨大的嗓门充斥了整个咖啡厅,也惹得周围想来这里度过安静时光的客人频频投来不满的目光。 小缘拿着托盘站在一边,个头本就娇小的她涨红了脸,微微欠着身,面对来自客人的训斥,紧紧拘在一起甚至都已经开始颤抖的双手泄漏了此刻她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对……对不起……”嚅嗫了会儿,她终于小声憋出一句。 以前咖啡厅里很少碰见这种情况,即便有,景诚也会下来出面解决。现在恰逢景诚外出,小缘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有一点,她能模糊感觉到,那便是她似乎给眼前的客人造成了什么困扰。 这是一位男性客人。他坐在皮质沙发椅上,西装革履的,看起来衣着倒是有几分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但再怎么绅士的外形,也难掩此刻他眉宇间充斥的那股怒气。 “光嘴上道歉有什么用?花了那么多的钱结果就给我喝这个!”那男子嚷嚷道,“店长呢?把你们店长给我叫过来!” “抱……抱歉……”小缘低下了头。景诚此刻不在店内,很显然她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肩头被人按住。 “我来吧。”有人在她身后说道。 小缘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景诚,以及站在景诚身旁的黎清。二人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像是刚从外面一起回来。 “你没事吧?”黎清问道。 小缘红着脸,腼腆又无声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让景诚和黎清太过担心。 52 奇葩客人 “回去上面休息,这里有我和黎清。”景诚这样吩咐小缘。 小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无比乖顺地退到一边。 只是走上楼梯时忽然有些不舍,忍不住偏头看了黎清一眼。 黎清以为她放心不下这里,不过黎澈到来的时间谁也说不太准,保险一些还是让小缘从现在开始便不要露面。 “去吧,听景老板的话,好好休息。”黎清对小缘说,然后目送她上楼。 直到二楼的房门打开又再次合上,黎清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 “你们是谁?”话说一半突然冒出两人,且看那两人跟这个服务员似乎熟识的样子,那个客人由衷感到被人打扰的不悦。 但这时候不悦的可不仅仅是他。 “你不是找店长么?”景诚淡淡接口道,“我就是。” “你是店长?”那男人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毕竟眼前男人那冷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服务行业该有的姿态。 但想到就是这个男人将刚刚那个服务生支开,于是点点头不客气道:“那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说说,你们家咖啡是什么鬼味道?为什么喝起来直发酸?” “发酸?”景诚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转向男人面前还冒着些许热气一看便知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就是这杯?” “没错。”那男人闻言勾起唇角。他双腿交叠,将手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十指交错着搭在身前,接着好整以暇地往沙发背后慢慢靠去。 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然后便见景诚端起那杯咖啡,靠近鼻端仔细闻了闻,又放回了原处。 “那不是酸。”景诚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不是酸?”那男人面上一抖,对方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你怕不是在糊弄我吧?只要是个味觉正常的人会分辨不出酸?” “那是涩,苦涩的涩。苦涩是咖啡豆原有的味道。”景诚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白痴。 这让那个男人无法保持矜持和淡定,差点跳将起来。 “怎么会?喝了这么多年的咖啡,我会不知道咖啡是甜是酸?我看外面卖的6块钱一瓶的咖啡也比你这里的好喝!” “你点的这杯是手冲清咖,里面没有放奶,喝的就是咖啡原味。与稀释过后放了大量佐料的速溶味道怎么会一样?”景诚淡淡地说,“本来喝不惯也无可厚非。不过,如果对咖啡一无所知,请在点单时慎重一点,这样就不会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偶尔掺着几声扑哧的笑。当那男子意识到周围有其他客人也在关注这里之后,脸上顿时热辣了起来。 他梗着脖子,仿佛非要挑出些问题来才能挽回他的颜面。 “可你们这里的咖啡也太贵了点!38块钱一杯,你怎么不去抢?” “本店的饮品都是明码标价。”解去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修长手指扯了扯衬衣领口,景诚已经很不耐烦了,“要是你觉得这里的价格不符合你的心理价位,不要再次光顾即可。” “当然,本次消费是不可能免单的。别人也没有为你的错误选择而买单的义务。”说了这么多,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景诚自然一清二楚。 虽说开门做生意要和气才能生财,但在原则问题上,景诚是一步也不会退让的。 “哼!服务态度这么差,东西又这么难喝,免费请我来我都不来!”那男子气哼哼地站起身。 “自便。”薄唇一启吐出两个字来,景诚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那个人好像是来这里相亲的。”见人已经灰溜溜地遁走,邻座的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忍不住道。 “你怎么知道?”坐在另一边与黎清年龄相仿的女大学生不由有些好奇。 虽然她与那女人并不认识,不过因为同样经常来这里喝咖啡的关系,脸倒是很熟。只是大家缺乏聊天的契机。 “距离太近,别人说话的声音会自己飘过来。”女人朝她眨了眨眼,暗示意味极浓,话虽如此,看那模样分明是故意留了心的。 “之前他那桌还有个女生。”女人解释了一下,端起咖啡后又似想起什么,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那么抠门。人家小姑娘刚坐下没多久,他身上的那股抠抠搜搜的劲儿就把人给吓跑了。” 女大学生赞同地点点头:“男人还是大方点的好。”随后话题忽然一转,面露羞涩地说,“只是麻烦景老板了,每天要面对这种令人伤神的客人。” 努力鼓起勇气望向景诚。 “遇到这种客人,景老板也感到很困扰吧?” 客人可以议论客人,但开门做生意的,在背后议论客人,给其他客人的感觉就不怎么好。是以景诚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回到柜台。 那里黎清已经在收拾了。 “老板,问你件事。”见景诚过来,黎清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前者说道。 “嗯,你说。”从咖啡机里给自己弄了点咖啡,景诚勾着瓷白的杯子转过身,然后点点头不知在寻找什么。 从柜里抽出精致的小瓷勺顺势给递上,黎清问他:“我看店里几个角落都装了探头,现在这些探头都开着吗?” “探头?”接过瓷勺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了下,景诚似是有些诧异地抬起眼,随后失笑地摇了摇头道,“很久没注意了,差点忘了店里有装监控这回事。应该是开着的吧?” “应该?”黎清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亏她刚才还对监控能覆盖的区域暗暗估算了很久。 “怎么,你要用?”见黎清沉默下来,景诚问。 “嗯。”黎清如实点头。 在她的设想里,这些监控是最坚实的保障。至少能让对方投鼠忌器,不至于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还敢轻举妄动。 “明白了。”见黎清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凝重之色,景诚轻轻个响指。 53 找人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54 答案很简单 可此刻,看着那个花了近千只为喝些咖啡咖啡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黎清忽然觉得对方的身份似乎不像是一个餐厅服务生那么简单。 毕竟这样的消费行径相对一般人而言已经称得上奢侈了。 “好了。” 就在黎清锁眉之际,黎澈那边已经买完了单。 “请先找个位置坐下,咖啡很快就来。”景诚热情招呼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黎清一眼。 难得有了主场优势,自然得好好利用起来。黎清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疑惑,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她身后的不远处有一墙角,上面安装了的监控刚好正对这里。 邻座也没有其他客人,正好方便谈话。 然后看着黎澈在对面落座,两人中间隔了个茶几。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反倒是黎澈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事想问。”他静静望着黎清。 “是吗?也可能是想问的太多了,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罢了。”黎清淡淡道。 “比如说,你是谁?” “你也姓黎,这应该不是巧合。” “又比如说,在你眼里容语为什么非死不可?” “还有——”说到这里,黎清微微停顿。 长睫之下一双眼眸如同黑珍珠般充满了神光。 “在我身上出现的奇怪能力,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连容语她们都被蒙在鼓里。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很简单,可说出来你却不一定相信。”耐心听黎清说完,黎澈才缓缓开口。说完他仿佛意识到什么,又沉默下去。 见黎澈忽然又缄口不言,黎清挑了挑眉:“怎么不说了?不说又怎么知道?万一……” 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黎清接下来的话。 “打扰了。” 黎清循声望去,只见景诚端着几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来到座位边。 而黎澈宛如早有所料般,待景诚一一放下,便不疾不缓地端起其中一杯,垂眸喝了一口。 “咖啡上了一半,还有一半待会做,你们继续聊。”景诚收起盘子,朝二人招呼了声。 当与黎清视线相触的时候,他递了个眼色,随后看到后者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应该是目前相安无事的意思。 景诚收回目光,眼底划过一抹说不清是“什么也没发生”的如释重负还是“竟然什么也没发生”的淡淡憾色。 或者,两者皆有一点。 “硁。”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黎澈放下瓷杯时底部与瓷碟轻磕时发出的声响。 彼时景诚已经退去,他再次望向黎清。 刚才说到哪儿了?黎清也适时收回思绪,仔细回忆了下,然后将未完的话说完。 “万一我信了呢?” “是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与口中的疑问相反,黎澈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讥讽。 显然,他并不认为黎清会相信他所说的。 然而黎清更从里面读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试试看。”黎清沉默后道,“不过若是你说的与我已知的事实面貌完全不符的话,那么抱歉,我也不是好糊弄的。” “是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黎澈深深看住黎清,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几分认真也有几分嘲弄,还有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 “若是我说我来自未来,你信还是不信?” “未来?”纵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且无论对方说出多么荒谬的话都打定主意保持冷静的黎清,在黎澈说出那句话后仍忍不住感到一丝愕然与荒诞。 秀气的眉头随后蹙起,她沉默下来,因为黎清很快意识到,若提到“荒谬”,好像出现在她身上的那些奇怪能力也逃脱不了这个范畴。 而且既然超自然的能力都已经出现了,穿梭时空什么的,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或许,是她的世界观本就已经崩坏了,现在已经没得崩。 不过即便黎清相信时空穿梭的存在,也不意味着要相信黎澈这个人。毕竟后者是知道她拥有奇怪能力的,利用她接受度本异于常人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黎清抬起了头,挑眉道:“证据呢?如果你来自未来,肯定知道一些即将发生的事吧?” “没错。”黎澈轻轻颔首,“但我不能告诉你。” 想了想,又沉声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你叫黎清,是个孤儿。在十岁的时候,被一户人家收养,养父母不仅待你不错,甚至可以说已经好到无微不至。可惜因为航班失事,他们从此失去了踪迹。而你却从那场k难中独自幸存下来,不仅如此,还获得了意想不到的能力。” “现在的你,孑然一身。或许由于生活所迫,你不得的不来到这里——”黎澈说着微微仰头环视一圈,“来这家名为‘阳光馆’的咖啡厅打工。” “这便是你的过去以及现在。” “如果有渠道的话,调查到这些也不是不可能。”黎清深知现在通讯发达,但同样的,形形色色的网络能搜集大量数据,很容易导致个人信息的外泄。 总之,在她看来黎澈能说出她的过去并不能证明他是一个穿越者或者说他是来自未来的人。 “还有更有力的佐证吗?”她问。 黎澈闻言沉默了下。 “有。”他顿了顿,缓缓开口道,狭长的眼眸定定凝望着黎清,“那就是,你。” “我?” 如果不是对方那分外笃定的神色,黎清会以为刚刚听到的完全是她的错觉。 “没错。”黎澈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养父母的下落吗?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如果你指的是失事的海域,那么我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黎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更深的海底,他们安息的地方。”黎澈认真道,“其实第一个找到他们的,是你。不过不是现在的你,而是未来的你。” 听黎澈这么说,黎清再次沉默下来。眼睫微微垂落,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所以,他们果然没有活下来吗……” 55 末日起因 “或许吧。” 沉默了一会儿,黎清不置可否地淡淡接口。微微垂落的眼睫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容语下手?” “因为她该死!” 一提到容语,黎澈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语气赫然沉了下来,眼角眉梢尽现杀意。 “你能想象吗?一个女人因为嫉妒,故意布置出自己被绑架的假象,让过去营救她的朋友落入神秘组织的圈套之中!” “那是一个非法的、专门从事人体研究与改造的研究组织!他们早就盯上了她的朋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是那个女人!在了解了这个组织的存在之后便主动找了上去!” “她明知去救她的朋友那时已经有了身孕!” 想到黎澈之前的种种行为以及话语之中对容语流露出的恨意,黎清不难猜出其中关联。 她甚至能想象出容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时的样子—— 在医院以死相逼的那天,不正是如此表现的吗? 只是,黎清还是无法彻底相信黎澈。静默了一瞬,她决定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口中的这个女人——” “没错。”仿佛知道黎清已经猜到了答案,黎澈唇边勾起一抹嘲弄,他冷冷地望着前者,“现在你还觉得这个疯女人是无辜的吗?” “当然不,甚至说她罪无可恕也不为过。”黎清认真答道,“但一个人是否该死也不是由你或者我等个人来评判的,对她的惩罚也不是由你或者我来决定的。” “不是我或者你?不是我或者你吗?”黎澈闻言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黎清的话有多可笑似的,眼角甚至泛出些许泪花。 笑了几声,又堪堪停住,睁着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恨恨道:“你错了!恐怕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比你我更有发言权了——我的母亲大人!” “母亲?”黎清的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她下意识轻声重复了句。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感到离奇与荒诞。 尤其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还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样子。 “你该不会认错了人?”她直接问了出来。 “我说过,我来自未来。”黎澈再次强调道,他目光深深,“你不是奇怪吗,为什么我的名字同你的如此巧合?” “可是很少有人会跟随母姓吧?”黎清皱眉反驳。孤儿院出身的她,就算有男人愿意入赘都找不到本家。 “原本我并不随母姓。” 说到这里,黎澈撇开视线看向别处。 “但父亲大人嘱咐我,在这个时空我只能姓黎。” “父亲大人?”一字一顿重复了遍,黎清面色更加古怪,仿佛这短短四字让人非常难理解似的。 “你的父亲又是谁?” 黎澈不答,只一瞬不瞬地将黎清看着。 “怎么?连父亲是谁都不能说吗?”迎着前者的目光,黎清轻挑了下眉,“可是刚才喊我母亲的也不正是你吗?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所说的,就该把事情的全貌告诉我。然后让我自己来判断,不是吗?” 黎澈闻言果然沉默了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来之前父亲大人告诉我,尽量不要改变过去发生的事,除非万不得已。因为一旦有了变数,在关键时间节点来临之前一切将变得不好掌控。” “所以母亲大人,关于我的父亲是谁这一点,我同样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不要轻信也不要怜悯那个疯女人就可以了。最好从现在开始,你就离她远远的。当然我会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这样她就无法伤害到你。” “伤害到我?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说?”黎清听后眉头轻轻蹙起。 隐隐地,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尔后脸庞忽然变色:“难道说刚才故事中被出卖的那个女人——” “不错。”黎澈目光沉沉接了下去,“那个女人,就是你!” 又恨恨道:“所以那个疯女人必须死!” “可是,这事还没发生。”黎清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不是跟着黎澈一起发疯。 将来的发展从来都是个未知数。也许在黎澈所在的时空里,她已经死去,成为定数。但在她所在的时空里,有了黎澈这个变数,最后的结果尚未可知。 况且,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结局,也知道了未来的部分走向,那么她完全有机会改写自己最后的结局。 至于如何“处置”容语…… 她未来的错事还没发生,如果因为还没发生但可能存在的威胁而杀人,那这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毕竟只要有“人”这种同类存在,任何人便可能面临各种可见或不可见、可预料或不可预料的威胁。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动她。” 话音未落,黎澈那泛着不知是恨意还是寒意的目光刺了过来。 “为什么?”细长的眼眸轻轻眯起,此时的他看起来既危险又俊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未来可控的话就没有必要。再说在我的认知里,杀人是触犯法律的事。现在还没到必须这样做的地步。”黎清如实地说。 “没到必须的地步?”轻“呵”了一声,黎澈再次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的末日即将到来——” “届时整个人类社会将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人性、道德、秩序、文明……一切都将在灾难中崩塌……” “而那所有的源头便是母亲你!” “正是你的死亡引发的这场灾难!” “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你仍觉得我不该杀了她吗?还是选择留下她但在未来的某一天让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此时的黎澈像个冷眼旁观者,静静等待着黎清的抉择。 “我不会死。”黎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也不要杀容语。” “就像你之前说的,尽量不要改变过去——也就是现在发生的事。你可以杀了容语,但如果末日注定来临,也许我仍会以另一种方式死去。至于是什么原因,由于你改变了历史,恐怕连你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样才是最糟糕的。” 56 契机 “放心吧,我很惜命,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黎清的话听起来既像安慰,又像给了黎澈一个承诺。 不管她的命运是否同这世界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对她来说,生命都只有一次。 她再次强调:“容语的事,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冲动,再好好考虑下我刚说的话。关于我身上那些能力的事,我希望你也能把你所了解的如实告知。” 撇开容语那个疯女人不谈,黎澈的口吻便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尖锐执拗。当然这是因为此时两人也不再有本质上的意见分歧。 “一年前的那场k难,母亲大人你偶然获得了与自然元素沟通的媒介,我们称那种媒介为‘源’。” “源?”黎清第一时间想到自己体内的那颗“结石”。 “没错。”黎澈点点头。 他端起咖啡,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晃动着杯中颜色浓郁的液体,娓娓道来:“虽说能让生命与自然元素相沟通,但其实它来源于海洋。” “随着祖神的沉睡、海族地位的衰弱,大海逐渐凝出了自己的意志——或者说正基于污染的加剧、海族生存环境的恶化,海洋之中所有生命共同祈愿,希望再次诞生海洋主宰者。” “也就是新的海神。” “而母亲大人体内的‘源’,可以说是海洋生命希望由它们自己支配海洋、随心所欲生存而汇聚起来的意志在自然界中的体现。简单来说,拥有了‘源’的母亲大人你,将注定成为海洋的统治者……” “抱歉。”黎清忍不住打断黎澈,“你刚说我将注定成为海洋的统治者?” 黎澈轻轻颔首:“是这样没错。” “可坦白说,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学生,而且至今无法掌控这种能力,海洋统治者什么的,我看还是算了吧。”黎清深知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反之,责任越大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的话,最后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况且,她对海洋的认知仅仅来源于餐桌上的海鲜、高中地理以及科技频道播放的类似《海底世界》的节目。说什么主宰海洋,根本是一窍不通。 “想要掌控源赋予母亲大人的力量并把它完全激发出来,这不难。” 垂眸喝了一小口咖啡,黎澈随后抬起眼,此时的他眸光清澈而又平和。 “只是目前仍缺乏一个契机。”他对黎清说。 “契机?”黎清不明所以地进一步追问。 “嗯。”先是应了声,黎澈慢慢放下咖啡,然后朝黎清递出一只手来,“请将您的手给我。” 白皙干净的手掌,指节修长如同玉箸。 仿佛只要黎清不伸手,它便一直这般一动不动地堪堪定格在那里。 黎清疑惑地看了手的主人一眼。后者目光深深,其中似隐含了一丝期待。 要按照他说的做吗? 黎清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迟疑后将之放在黎澈掌心。 对方神态自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突然暴起发难的模样。她决定顺从自己的判断与直觉。 随后便感觉自己的手被黎澈轻轻握住。 “抓紧了。”黎澈嘱咐她道。 “什么?” 黎清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瞬,好似有无数道飞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待她回过神,已置身于一片金色之中。那是阳光照射在沙滩上,将沙滩镀上了一层温暖又耀眼的色泽。 沙滩之外,是一片蔚蓝色的海。 宁静浩瀚的海面,不时有海鸟飞过,偶尔又盘旋着在海面投下一小片影子。 近处,是浪花拍岸时此起彼伏的水声。洁白水花碎成更为细小的浪沫,星星点点地洒在绵延的海岸线上。 此时空旷的沙滩上仅有自己和黎澈二人。 可黎清分明记得,前一秒他们还在阳光馆,而且现在应该正是夜晚时分才对。 海风吹来,黑发在身后纷扬,微咸的空气中夹着些许水气,就连黎清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这是……哪里?难道我是在做梦?” “不。” 黎澈的嗓音同样被裹在风声之中。 但不知为何,他的话却在耳畔格外清晰,犹如直接从黎清心底响起似的—— “这里是,家。” “家?”黎清不明所以地微微皱眉。 随即发现,那双凝望自己的深邃眼眸,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同宝石一般,湛蓝而纯粹,在明晃晃的金色之中显得更为清冷夺目。 不由惊异:“你的眼睛……” “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黎澈不在意地笑了笑。 仿佛精灵解除了咒语,似人类的黑发也随之恢复到如同月光般皎洁。 “原来你不是人类。那么之前你跟我说的,也都是骗我的了?”目睹了黎澈的变化,黎清根本惊艳不起来,只感到被人欺骗的不悦。 缓缓从黎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望向黎澈时她神色淡淡,看起来并没什么表情。 “您误解了。”黎澈不由苦笑。 “准确来说,我的身体里也有属于‘人类’的部分。” “黑发黑瞳,那可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体内仍存在‘人类’印记的证明。” “而这印记,正来自母亲大人你。” 仿佛清楚黎清在想什么,黎澈那湛蓝清澈的眼眸将她认真盯住。 “所以母亲大人,请不必多虑,也无需担忧。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今后将竭尽全力守护您的安全。” “我可以暂且相信你的说法。”与其说黎清是被黎澈眼里的真诚所打动,还不如说她清楚自己早已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换个角度思考,此时的黎澈已经没有了说谎的必要。 只是她不太明白,黎澈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这里,难道有你所说的契机?” “是这样的。”黎澈点点头,在黎清的注视下坐了下来。 他随手拘起地上的沙,任由细碎金沙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从今天开始,您便安心住在这里,直至将您身上那尚不稳定的力量掌握。”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不过这个笑话可并不好笑。”通过打量周围环境,黎清确定他们现在应该正处于一座小岛上。 前方是大海和沙滩,背后是岛上大片大片的绿植。 57 荒岛求生(一) 无论怎么看,都完全没有人类开发过的痕迹。也就是说,黎澈所谓的“住下”,搞不好跟荒岛求生差不多。 “难道您没发现么?”将双手撑在身后,黎澈惬意地扬起脸,似乎很是享受这种沐浴着阳光的感觉,“自从来到这里,您体内的‘源’活跃不少,连我都能感受到它释放出来的气息。” 要说没察觉到“结石”的变化,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它的异动只能被黎清暂时搁置。 眼下忽然被黎澈提及,黎清对它又多了几分注意,不过还该表示的抗议还是免不了的:“虽说它确实有了一些反应,但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就只能待在这里,这跟限制人身自由有什么分别?你还是别扯开话题,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留在这里!” “是么?”黎澈闻言站起身,似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衣角,对黎清说道,“如果您执意离开,我也不再勉强。” “现在您可以走了。” 说着他从黎清面前经过,缓步朝着海浪所在的方向走去。 徒留黎清一人,茫然又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她是想离开这里没错,也明白肯定是黎澈动用了什么神秘能力将她带到这里。 可问题是,知道归知道,仅凭她自己却根本没可能离开。 而黎澈,不仅不告诉她位置,还作出甩手不顾的样子…… 想到这里,黎清迅速反应过来,转过身将渐行渐远的黎澈喊住:“喂!讲点道理!是你带我来的这里,难道不该由你带我离开?” 海浪延绵,一波复一波。 黎澈闻言顿住了脚步。 他就站在连绵起伏的浪潮里,背对着黎清,身影如同凝固了般,翻涌的海水已然没过了他的脚踝。 “刚才说服自己同意您离开,已经下了很大决心。不瞒您说,直到现在,我的心仍在隐隐作痛呢。” 似低语似呢喃,他语调中的悲伤,浓郁得仿佛连海风都无法吹散。 说着,又微微哽咽了下:“难道您不觉得,让我送您离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母亲大人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脚步再次迈了开来,仿佛向着海的更深处走去,转瞬却又没了人影。 “果然不是人类。”黎清望着黎澈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 既然无法指望黎澈人性苏醒、良心发现,那么现在能依靠的也唯有自己了。 取出手机,随即发现手机的信号栏是空槽状态。 “我不会真的流落到什么荒岛上了吧?”此时冷静如黎清终于也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没了信号,连基础的通讯功能都做不到,更别谈上网或者向外界求援。 而且因为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有随身携带任何物资,也没有一件像模像样、最好能用来简单防身的工具。 怎么度过这荒岛求生的第一天,简直太成问题了! 毫无疑问,正是黎澈的任性给她带来如此困境。 “太坑了!”一想到罪魁祸首早就遁得没影,黎清的额角便止不住地突突跳着。 不过,黎澈或许正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屈服。 仔细回想,其实情况未必最糟。 比如既然黎澈将她带来这里,必然希望她能彻底掌握那股力量,而这一前提正是她能够顺利活着。 所以,黎澈应该不会放任她在这里轻易死掉。 但这并不意味黎清直接躺尸就可以了。 毕竟她的目标不是“活着”,而是“如何离开这里”。 黎清再次看了眼手机,锁屏上赫然显示着大大的“21:20”。 这与黎清来之前的时间相吻合。 可匪夷所思的是,眼下这座岛竟然处于白天的光景。 若不是她在做梦的关系,那么肯定是因为这座岛屿的位置,搞不好与a市跨了十几个时区。 想到这里,黎清抬头望向上方。这里的天空空明澄澈,是城市里少见的却让人分外向往的那种蓝。 由于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直射下来,让人根本无法直视,黎清只能大致估摸太阳此时在天空的位置。 但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判断这座岛上的时间依然有些困难。 虽然就算连小孩都懂得“太阳东升西落”的道理,可谁又知道现在哪里是东哪里又是西呢? “看来,还是得找一样参照物才行。”稍一思考,黎清便很快有了主意。 沙滩背靠着岛上的丛林。 由于担心岛屿深处存在着凶猛的捕食者,也可能遇到尚未开化的食人部落,黎清决定还是不要深入其中,而是贴着丛林的边缘,快速捡了几根树枝和零星的石块。 挑了其中最长的一根,黎清在远离海浪的位置,将树枝深深探入沙里,然后将露出地面的部分用石块固定好,避免被海风吹歪或者挪动位置。 再在树枝投下的淡淡影子的最上方放一石块作为标记,然后将其余石块暂时放在一边。 拍了拍手站起身,黎清又拿出手机对照了下时间。 “现在正好是晚上九点半。” 正常的光照下,万物在一天之中影子的变化规律是由长变短再变长,而且影子的移动位置应该是由西往东。 为此,黎清特地用手机设了个闹铃。一小时后,她会在手机的提醒下再次来到这里,并用旁边放着的石块又一次标记影子的长短及位置。 而在这一小时里,她也不能干等着。虽说她不确定这座岛上是否会有人,但搞不好会有路过的船只或者航空器经过。 若是什么都不干,别人也看不到这里,更不用说会想到这座岛上有一个等待救援的人。 国际上,通用的求救信号是“sos”。 所以接下来,黎清打算用粗树枝在这片广阔的沙滩上写下一个巨大又醒目的“sos”。 不能说这是一项多么浩大又艰巨的工程,只是黎清得一直得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加上沙滩上的阳光好像比别的地方的更炽热,没过多久她便感觉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经海风一吹,又似有几份凉爽。 58 荒岛求生(二) “不行,出太多汗可不好,这样下去容易缺水。” 仿佛意识到什么,黎清直起身索性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自己的头顶上。 举目远眺,第一个“s”连完成一半都不到。 “会不会写得太大了点?”黎清思忖着。 求救信号当然是怎么醒目怎么来,不过黎清还得考虑上自己来回奔波所消耗的体力。 “可如果不能一口气完成,总觉得下一秒可能就有飞机从岛上经过。万一这样的机会又是千载难逢……” 黎清沉默了一秒。 “算了,还是快点完成。之后就有时间去找点吃的了。” …… 三个巨型字母,硕大无比地横跨在这片沙滩上。 即便从高空俯瞰—— /sos\ ~~~~ 都分外醒目。 而累瘫在一旁的黎清与之相比,则连一个黑点都算不上了。 渺小得简直不配拥有镜头。 “真是太造孽了……” 拿外套垫在身下,平躺在沙上休息的黎清在正面晒匀了之后又忍着腰际传来的酸痛,挣扎着翻了个身。 将自己的脸彻底埋在衣服里。 “要是我现在正在海边度假,而不是上演荒岛求生就好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我正在做梦……” “哈——我怎么越来越困了……现在几点了……会不会是生物钟在起作用了……” 类似的自语声不断从衣服里传出。 就在黎清半梦半醒之际,手机里设定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 犹如睡意正浓之际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黎清彻底惊醒。 “不对,我还不能睡!” 翻了个身坐起来,手肘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慢慢揉着牵扯得越发酸疼的腰。 “刚才确实太掉以轻心了,以后可不能这样。”黎清自我检讨道。 然后取出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 扫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差不多该回去看看了。 关掉闹铃,黎清站起身,又捡起外套拍去沾在背面的沙。 虽然腰还是很酸,但休息了一会儿,体力得到了些恢复。 沿着海岸走来,能看到被海浪冲刷的沙土里偶尔露出贝壳的一角轮廓。 当然,还有更多鲜活生命被推上了海滩,却不幸在退潮的时候搁浅在大大小小的水洼中。 看起来能吃的倒是不少,可惜因为多多少少寄生着细菌,海鲜不能生食,否则很容易闹肚子。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弄一些火了。有了火,到了夜晚才会有安全感。 要在茫茫沙滩找寻一根直立的细弱树枝还是比较困难的。不过这对黎清来说并不是难事,只要找到求救信号的第一个字母,并沿着字母的痕迹回到伊始就可以了。 “不错,挺稳固,没被风吹倒。”黎清蹲下身,轻轻打量了番自己的“杰作”后,随手从旁边的石块堆中捡出一块,轻轻放在树枝倒影处作为第二个标记。 虽然说标记越多越准确,不过清楚用作标记的两块石头放置的先后顺序,便也能估摸出影子变化的大致轨迹。 为了看得更清楚,黎清按两块石头的先后顺序画了一条线,并打上了方向箭头。 “影子在逐渐缩短,说明现在正接近正午。差不多12小时的时差,难道我在地球背面的某座小岛上?” “轨迹由左向右,也就是由西向东。而我面朝丛林,那么丛林在北,海在南,我的左右手分别是西和东。” “倒影在参照物的西北方,太阳呈东南照射,所以我仍然在北半球。” 通过以上观察,好消息是这里的夜晚不会那么快降临,至少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让人可以稍作缓冲。当然也有坏消息,整整跨了约十二个时区,一下来到了地球的背面,她即将迎来生物钟上的昼夜颠倒。 可独自流落岛上,没人在一旁警戒又无法安心入眠。 虽说她清楚黎澈不会让她死,但她也无法确定黎澈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她的动向,毕竟人都有开小差的时候。 换句话说,黎清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完全寄希望在别人身上。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 黎清知道自己想太多也于事无补。 目前弄到火种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我随身带着放大镜就好了。” 可惜别说放大镜,连近视都不曾有的黎清眼镜都没个一副。 “难道真的要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来搞定?” 其实野外取火有两种,一种是前面提到的钻木取火,另一种则是通过打火石。 黎清对后者隐约知道一点,大概是两块特殊的石头相撞,摩.擦.生火。但到底是怎么性质的石头可以被称为“打火石”,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如果手机有信号的话,或许她可以临时抱佛脚,通过无所不能的度娘,恶补相关知识。 可眼下…… 而钻木取火也不见得更容易、更轻松。只是没有其他办法,黎清啥啥都缺,只能硬着头皮上,否则就只能饿肚子。当然没有火,晚上也就不用睡觉了。 贴着丛林,黎清再次弄来了些树枝、枯草,还有体积更大的石块。 把石块围成一圈,又用沙子固定住底部,在中间空出的地方放上些树枝,又在树枝上覆一层枯草,一个简单的能保存火种的炉灶也就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钻木取火。 虽然以前没有尝试过,不过黎清大概知道树枝用来取火的那端稍微尖一些比较好,更便于磨擦生热。 只是翻遍了所有衣兜,身上的金属制品除了一部手机,便只剩下一串钥匙。拿钥匙那么钝的口去削木头,简直太为难自己了。 “看来还得找几块尖锐的石头才行。” 找寻的过程并不难,期间黎清还看到几块白色的有点像玉的石头,感觉好像还挺好看的,索性一并捡了回来。 用石头断口刮去表层的树皮,白中透着一点青的更为坚韧的木头随之露了出来。黎清忍着凹凸不平的石块表面磨着手掌的疼痛,愣是将树枝的一端削得更为尖锐些。 由于找不到像样的体表有着凹槽的大块木头,她只能将捡来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垫在炉底。 59 荒岛求生(三)之惊天能量 然后在石块表面拢上干草和树枝。 以石头作为磨擦生热的支点,也不知道这样的方法行不行得通。 “那么接下来便是检验的时刻了。若是不行的话,就只能慢慢调整了。” 黎清深吸一口气,随后拿起被粗略“加工”的那根树枝,让稍尖的一端抵着炉底的石块。 五指绷直合掌并拢,把树枝夹在中间,用力又快速地搓着。 粗糙的树皮将黎清那又嫩又白的手磨得生疼。可黎清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这样坚持了大概有十分钟,直到黎清的手掌磨破了皮开始变得伤痕累累。 “奇怪,怎么没有一点要燃烧起来的样子。”以手背轻轻抹去额角的汗水,黎清停下了动作,用树枝拨开干草,察看石炉底下的情况。 底下那块白玉般的石头,表面已然有点泛黑。但也只是有点泛黑而已,摸上去虽然略有些热度,但远不到烫手的程度。 而且刚才底下并没有冒烟。周围干草那完好无损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揪心。 黎清皱了下眉。 “所以,果然不能用石头取代吗?算了,还是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又干燥的木头。” 说着,黎清将炉底的那块石头捡起,随手丢弃一旁。 只听“啪嗒”一声,那块如白玉般的石头同石堆里的其他碎石相撞。 余光之中好像有一点星星的亮光从石缝里一闪而过。 黎清呆住了。 “那是……” 十分钟后。 沙滩上一处不怎么美观的小石堆里慢慢悠悠地腾起了烟。 虽然白净的脸上因已然落了点灰而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对着眼前如同初生婴儿般娇贵的小火苗,在松了口气后,黎清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没想到,这就是打火石。” 她看向手中几块如玉般的石头,之前因为卖相好看而被一同搜集过来。 “这大概就是误打误撞吧。” 眼下火源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剩下便是搜集食材。 不过在去海边搜寻之前,黎清打算再备一些柴火。等食材一到位,就可以立马生火。 捡枯枝落叶干草大约又花了二十来分钟,为了防止海风把落叶和干草吹跑,她又搬来一些颇具重量的石块。 “啧,感觉自己是像在玩《饥荒》(注:生存类游戏)呢。可惜是海滩单机版,而且还是只有一条命、死了就不能重开的那种。”把一切安置妥当,黎清拍了拍手站起身,看着眼前混杂着各种物资的刚刚圈出来的“地盘”,不由勾起唇角自嘲道,“哎,要是真跟玩游戏一样简单就好了,只要材料齐备就能解锁各种工具……” 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自嘲归自嘲,黎清也不会把它们混为一谈——还是想想待会该吃什么好了。 虽然之前返回的时候在海边看到了丰富的物产,不过在烹饪及携带条件极其有限的情况下,黎清还是得斟酌斟酌。 比如说,啊,躲在礁石旁的那条胖头鱼五彩斑斓,看起来很是不错,不过它的背上竖了一排倒刺,就算黎清对它很有想法,也不敢徒手去抓。 又比如,埋在沙地里啵哩啵哩吐着泡沫的大青蟹,虽然它现在看起来一派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样子,不过每当黎清抬手想把它从沙土里揪出来的时候,它那对巨钳便高高扬起,仿佛对周遭事物格外警觉。 其实黎清对这种带硬壳的食材特别有好感——在缺乏料理工具的当下,它们身上的硬壳仿佛天然自带的锅,又不需要额外清理内脏,看起来好像很省事的样子。 “要不第一顿就吃点海螺贝壳螃蟹之类的吧?” 把那只张牙舞爪的青蟹按住,黎清左看右看发现身边没有可以暂时存放的地方。又怕拿在手里一个不小心被弄出伤口,黎清干脆卸了它的两条大钳。然后连同青蟹一起,拿在一只手中。 空出来的右手则挑拣着沙滩上的海螺。有肉的留下,没肉的如果壳足够大,倒是可以用作盛水的器皿。 或许是这座小岛长久以来确实无人问津的缘故,被海浪卷上来的海螺个头都挺大,黎清捡了两三个便感觉右手已经拿不下了。 “暂时先捡这么多吧,反正这里只有我一个,也没人跟我抢。” 又略微遗憾地看了由礁石群构成的浅水滩一眼。 如果有把像样的刀和能够用来存放战利品的容器,今天的选择可能就更多了。 条件受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出于清洗食材的需要,黎清暂时把手里的食材放到一边,然后迅速脱下鞋袜又卷起裤腿和袖子。 虽然在岛上待久了,鞋袜衣物等迟早会被磨损,但黎清仍然希望这一天尽可能地晚一点到来。 在金沙的衬托下,黎清露出来的手臂、小腿以及赤着的双足,白得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发光。 “不行不行!眼睛好像要被闪瞎了呢!”这让那只被折断双臂的青蟹瑟瑟发抖的同时又如临大敌。 一对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趁着黎清不注意,八只脚丫便偷摸着迈了开来。 岂料没走几步便被青葱般的手指再次按住。 “你跑了,我待会吃什么?”黎清弯着腰一手拎起青蟹,“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随后返回原地,把袜子同鞋子整齐地码到一边。 幸好海螺不懂得逃跑,只知道死死地关门不出。安分得让人觉着十分可爱。 脚踩在细软的金沙上,因为阳光照射的缘故,只觉得脚下传来阵阵暖意。 海水清凉,亲.口勿.着黎清的脚指头,酥酥痒痒的,让初入浪中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仿佛回归了故里,黎清的体内“结石”也跟着狠狠地颤抖了下,进而犹如得到了滋养般,忽然光芒大盛。 以黎清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从她脚下快速扩散了出去。 如同石子落入水中,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近海处忽然掀起了滔天的巨浪,浪花一层叠一层,向着更远的海域蔓延;而靠近海岸的丛林,则直接被这股能量拦腰折断。 “哗——” 犹如飓风来袭。余波过后,岛上的绿植都在簌簌作响着。 60 荒岛求生之几啦? “这是……” 海边爆发出的惊天能量顿时引起了黎澈的警觉。 此时他正在远海海面上巡视。 为了不让人类的船只贸然闯入这片海域,以免打扰到正在闭关的母上大人,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漫无边际的迷雾、重重叠叠的礁石、汹涌莫测的暗流将这片海域严密包裹。 不仅如此,他还将沉睡在海底的古老船只打捞上来,让它们如同鬼魅般漂荡在迷雾里,宛如诅咒般时刻警醒着世人。 总之,这里天气之凶险,环境之恶劣,人心之险恶,堪称恶魔海域中的典范。并且足以让任何过往船只闻风丧胆,亦或者发自内心地对这片海域敬而远之。 如此精心地守护着这里的一切,海湾里发生的异动自然也逃不过黎澈的感知。 衣角同月光色的碎发轻轻翻飞着。他站在海面,如履平地地慢慢转过了身。 湛蓝双眸定定望着海岸的方向。 “是源的气息……” “难道说这股能量暴动来自母亲?” “也好。”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凝重被一抹欣慰所取代,“虽然目前看起来仍是无法掌控的样子,不过也要让母亲大人意识到她身体里潜藏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若是不好好尝试控制,就算回到了人类世界,恐怕也会给那里带去灾难。” “所以——” 遥遥朝着海岸的方向温柔一笑。 “在彻底掌控源之前,母亲大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好了。” …… 能量风暴过后,海滩一片狼藉。 魔鬼鱼、猫齿鲨、八爪鱼、象牙蚌……这些原本躲在浅海的海洋生物被尽数搁浅在了沙滩上。 整座岛屿仿佛遭受了大清洗般,放眼望去,植被山石无不是东倒西歪。而靠近海岸的丛林,更是早已消失不见,仿佛只有那些突兀的镌刻着年轮的树桩,才是它们曾经存在的证明。 “所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望着眼前风卷残云般的景象,黎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不是不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只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源的破坏力实在太惊人了,一旦爆发,简直像是要毁天灭地的节奏。 而拥有着源的自己如同怀揣着一颗不定时炸弹。只要她还待在这里,待在海边,就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将源的力量再次引爆。 “看来得和黎澈好好谈谈了。”黎清望向仿佛被剃了头般、已然面目全非的岛屿,连远处最高的山峰都生生矮了一截。 仿佛被砍断般,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头,一下变得光秃秃的。 看起来分外委屈的模样。 当然,被殃及的不仅仅是这片岛屿的景观地貌—— 抬手摘下趴在她发顶的海星,黎清发现这枚海星一动不动地,似跟所有被浪花拍上海滩的生物一样,已经可怜地晕了过去。 自然所谓的“晕”只是黎清的一种直觉。 “太浪费了吧。”把可怜无助弱小又不知道该怎么煮着吃的海星抛回浪里,黎清看着海滩上大大小小模样不一的各类食材。 这一顿明显吃不完嘛。 而且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暴晒在阳光底下,感觉很快就要臭了。 正当黎清如此想着,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怪风,从浅海掀起一层巨浪。 不知是不是黎清的错觉,巨浪仿佛有生命似的,刻意回避了她的所在,经过时为她留下了一个弧形的真空地带。 海水呼啸着从身旁汹涌而过。 从高空俯瞰,彷如“(·)”。 当着黎清的面,海水将海滩上那些搁浅了的生物轻轻卷起。 然后一如来时那般,奔腾而毫不停歇地朝着远离海岸的方向迅速退去。 “这又是什么操作?”自语般,黎清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话音刚落,却见最后那层即将离开的海水忽然静止下来。 一道人影从海中缓慢浮现。 “母亲大人。” 分明只是从海水中脱胎而出的人形,透过它,黎清仿佛能看到远处与海相接的天空。 却也有鼻子有眼,连脸上的表情都和黎澈如出一辙。 但让黎清更能肯定这就是黎澈的,反而是它的声音。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黎清问他。 “母亲大人是在关心我吗?” 那人形海水闻言露出个如同水晶雕塑般的微笑。 “不过无需担心呢,这只是我的一个投影。” “投影?”黎清眉头一挑,不解地重复了句。 “嗯。我在很远的地方有事要处理,一时间不方便过来。所以就投影过来看看。母亲大人,不介意我将沙滩上的那些小家伙一并带走吧?”黎澈问道。 “介意!怎么会不介意呢?你全带走了我吃什么?至少得给我留下两只肥一点的、个头大一点的,最好浑身上下已经清理干净,直接可以拿来烧烤的那种,当做夜……嗯,午餐。”黎清趁机提条件道。 “母亲大人是不是饿了?”黎澈微微一笑。 “饿倒是不饿,不过这荒郊野外的未雨绸缪总是需要的吧。”黎清没好气道。如果不是黎澈,她也不至于悲剧到需要野外求生。 仿佛知道黎清还在为来到这里的事耿耿于怀,黎澈对她提的要求一口应了下来。 临走前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哦,差点忘了。”即将散去的人形投影在黎清面前又重新汇聚起来。 “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它补充着说道。 随后人形融化,慢慢地化作一朵浪花。 浪花之上,好似有什么如同小舟般轻轻漂浮着。 那是一双女士帆布鞋。 黎清曾在下水前将它摆在了沙滩上。 61 困惑 由于能量暴动,它不知流落到了哪里。直到现在又出现在黎清面前。 说起能量暴动…… 黎清骤然想起她好不容易垒起的小石炉,以及石炉旁早就准备得妥妥的打火石和柴火。 现在放眼望去,那些个早已被吹得没影。 更不用说她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标记下的超大号sos,真是半点痕迹都不剩。 “这下好了,竟然白忙活一场。”黎清忍不住扶额。 从水中捞起鞋子,发现鞋子居然还是干的。而且与原来沾染了泥沙的模样相比,还干净了许多。 不用猜,也唯有黎澈有这样的手笔。 “这家伙。”黎清心绪复杂地低叹了句。 又拿出手机,此时刚过中午十一点。满打满算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管现实多么残酷,但现在要说“沮丧”也为时过早。 所以嘛,生存类游戏开局时的时间设定实在太重要了。如果放在傍晚或者夜晚,或许会让人直接弃疗。 有了之前经验,想要找到打火石就显得容易很多。 而且靠近沙滩的丛林已经被摧残得差不多,阳光得以照入其中,再也不是原来只能模糊显出物体轮廓而在潜意识里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景象。 这倒给黎清探索其中提供了便利。 两小时后,新的石炉已经搭好,四棵折断的树身被黎清一点一点地从林子里挪了过来,并用它们在沙滩靠近丛林的地方圈出了一块长方形的面积。 “等木头和树叶晒去点水分,晚上正好可以用来生火。”黎清擦去脸上的细汗,起身望着自己建造的“新基地”,略满意地点点头。 又偏头望望海的方向。 “是时候去取食材了。” 或许是为了保证食物足够新鲜,黎澈在留下两条肥美海鱼的同时又用海水将它们包裹起来。 远远看去,两颗透明又隐隐透着一点蓝的水色球体低低悬浮在海岸上。 完全由海水构筑的球体,因脱离了海绵而变得极度静止。如同硕大的水晶球般,在阳光下折射着不可思议的炫目色彩。 只是可惜了,眼下背负着“求生”重担的黎清并没有欣赏礼物的那份闲情雅致—— 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球里,在中央捞到鱼后又把双手抽出,看也未看好似失去了支持般骤然砸落海面的水球,对刚得到的食材却仿佛十分满意似的:“唔,这条鱼看起来还真是新鲜。” 大约两斤重的石斑鱼,吃一顿简直绰绰有余。所以另一条黎清没取,干脆任由它待在水球里。 回到基地用打火石生起了火,把石斑鱼用枝条仔细串好,然后架在石炉上,不一会儿半生半熟的鱼肉清香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唔,闻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忽然有人出声称赞道。 黎清抬起头,这才发现黎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时他弯着腰,越过她头顶上方,兴致勃勃地探看着正被烟熏火烤的石斑鱼。 见她仰起头来,还似有若无地与她对看了一眼,转而又把目光投向烤鱼并提醒她道:“里面的水分已经烤得差不多了,再不拿起来,鱼可要焦了。” “稍微焦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说着,黎清神色淡淡地给鱼翻了个身,意有所指道,“总比吃到了生的在野外闹肚子要好。” 她对黎澈将她撂在荒岛这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 黎澈也清楚这点,所以只能是露出个无奈又抱歉的笑,且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不过,黎清可没有任何把人给撵跑的意思。 “既然来了,就找个地方坐吧。”背对黎澈,她头也不回道,声音里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仿佛未料到黎清会邀请自己,黎澈愣了一下,而后似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勾起。 “好。”顺从地道了句,他慢慢直起身,然后绕过黎清在她对面坐下。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直到空气中确实弥漫出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苦味,那是鱼被烤焦了的味道。 “咳。” 听坐在对面的人假模假式地干咳了一声,黎清抬起眼皮。 “知道了。”她说。 随后把鱼提起。刚烤完鱼显然还非常得烫,并不适合立马下嘴。对着鱼身吹了吹,黎清瞥了对面再次恢复到一声不吭,似乎很识时务的黎澈一眼。 “如果我寸步不离地留在这岛上,掌握你说的那股力量需要多久?”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烤鱼边上的肉,她问得犹似漫不经心。 “一般来说至少需要一周。”仿佛已经猜到黎清在想什么,黎澈不疾不缓地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抛出。 随后便见黎清点了点头,不知是对这一答案的认可,还是对刚咬下的那口鱼肉味道上的认同。 “如果期间偶尔有外出呢?”黎清又问。 黎澈闻言摇了摇头:“这样时间上恐怕无法估计。”想了想又补充道,“掌握源的力量必须要心无旁骛,不能被外界打扰。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不管你花费多少时间都没有用。” “可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我还是学生,虽然已经大四,但之前休过学还有很多课要补。或许对你说来,让我掌握那份异能是极其重要的事。但我想让你明白,对于我来说,上课这事也很重要,因为那关系到我平时的出勤和最后的结业……” 一想到五六小时之后,远在地球背面的a市即将迎来崭新的一天,而自己却仍被困在这里,独自面对黑夜,黎清便觉得手里的烤鱼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垂下眼眸,看起来既像是在苦笑,又像在自语:“若现在正值假期,也许我会很乐意配合你。可不行,我几乎每天都有课,就算被你留在这里也没法做到心无旁骛。” 或许是黎清刚才的那番说辞让黎澈有所触动,后者也尤为难得地跟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是有些地方依然没法理解罢了。 “对于你们人类来说,上课……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他湛蓝色的眼眸因充满了茫然的不解与无法感同身受的困惑而显得有些迷离。 62 一模一样 “没错,很重要。” 点了点头,黎清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却让黎澈看懂了隐藏在她眼底的那丝执着。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说。 虽然黎澈仍不清楚上课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但既然前者坚持,且对未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否则倒有可能造成适得其反的局面。 只是对他来说让母亲大人掌握源的力量也很重要,更不让放任这件事无休止地拖延下去。 沉默几许,黎澈再次开口询问:“不过,您这课究竟上到什么时候呢?” “不瞒你说,因为休学的关系,我要补完两学期的课才能毕业。这期间估算下来大概要一年……”说到这里,黎清微微停顿,不着痕迹地瞥了黎澈一眼。 一听还要一年,果然后者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这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所谓协商,说白了就是讨价还价,当然不可能把底线一下子全摊出来。 而且抬一抬要价还是很必要的,这样才能给双方留出些讨价还价的余地来。但同时也要注意不能玩脱了,否则对方直接甩手不干也是没得谈。 所以在黎澈翻脸之前,黎清又适时抛出一个转折来:“不过,其实也用不着等到毕业那么麻烦。三个月后学校就放寒假了,到时有整一个月的时间不用上课……” “还是太久了。”话听一半便已清楚黎清的意图,黎澈眉心重新锁起,骤然打断她道。 “好吧。”看来从时间入手几乎没什么商量余地,黎清有点无奈。 幸好她还准备了一套兜底方案。只是作为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启用而已。 “如果你实在不想等,那么也只有花点钱找人代替我上课了。” “代课?”黎澈疑惑地皱起眉。 “嗯。简单来说,就是找个人替我去课上签到,这样勉强可以糊弄过去。”黎清为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黎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是终归不是我本人,迟早会有被发现的一天。要是被任课老师发现,后果可就严重了。估计不仅仅是挂了门课这么简单,还有可能被全学院通报。”一想到这儿,黎清便忍不住担忧起来。 犹记得她刚入大学那会儿,有个学长就是因为找人代课被院方记了个过还留了一级。 “说实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想冒这个险。” 虽然对自家母亲的了解不是很多,不过自与黎清相认以来,黎澈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如此为难的神色。 沉吟了一番,他问:“是不是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除非你能找到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让别人完全认不出来……” 虽然这么说,但黎清自己也清楚刚才那番是玩笑话。 谁知黎澈并不这么想。而且看他凝眉斟酌的模样,仿佛是对黎清的话认了真。 “若是和您一模一样,也就可以了吧?”他问道。 黎清顿时被他的话给逗笑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跟我长得一样的人?除非那人恰好是我的孪生姐妹,不过即便有,恐怕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她在哪里,你又怎么能找得到呢……” 说着说着,黎清忽然顿住。 因为她骤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所说的未必不可能。 黎澈是谁? 他可是来自未来的人! 在现在这个时空相当于先知般的存在。所有黎清觉得不可能的事,在他那里却有着无穷的未知。 再联系黎澈刚才的一番确认,黎清似乎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难道说……” “真的有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 虽然难以置信,然而黎清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直到黎澈的嗓音掷地有声地响起。 “不,您没有。” “从始至终您都没有跟家人团聚。” 随后他奇怪地看了黎清一眼:“为什么您会那样认为呢?” 黎清回看过去,以同款奇怪的眼神:“不是你说要找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么?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随后二人相视无语。 直到一阵海风吹过。 “你作弊。”因有细尘被裹挟着飘进了眼里而不得不眨了下眼,黎清在这场对视中率先败下阵来。 不过她非常怀疑黎澈动用了异能,否则刚才那阵海风不会如此诡异。 对此,黎澈自然是满口否认。 “怎么会?” “那你有见过海边刮着正反旋风的吗?”黎清挑了挑眉。 黎澈闻言不由尴尬一咳:“言归正传。您还记得么,我曾经说过我的身上留有属于人类的印记,而这部分的印记正来自于您么?” “所以?”黎清有理由怀疑对方在扯开话题。不过后者提到的这个她更感兴趣。于是也就从善如流,不将他戳破了。 “这是您的一根头发。” 黎澈说着缓缓打开紧握的手,不知何时一根纤细的黑发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而一旦有了它,我便能打开身体里属于您的印记。如同这样——” 好似挣脱了某种束缚,黎澈那一头月光色泽的短发宛如藤蔓迎风暴涨,很快便长到及腰的长度。 黑发浮动间,宝石般的湛蓝眼眸逐渐被一双幽深黑瞳所取代。 如出一辙的两双翦水秋瞳就这样隔空对望着。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黎清打量着面前如同镜像般的“自己”,忍不住啧啧称奇道,“除了衣服还是原来的样式,其他地方竟然跟我分毫不差。” 另一个“黎清”闻言微微一笑:“母亲大人,由我代您去上课,这下您终于可以安心了吗?” “不错,竟然连声音都一模一样。”黎清满意地点点头。 刚才她还有点担心黎澈用的是自己的原声,要是顶着她的样子出去,不说话也就算了,只要一开口绝对会被误认为是女装大佬。 眼下倒是更加万无一失。 “好吧,我可以安心待在这里,就像你说的心无旁骛地学着去掌握那股力量。”她向黎澈承诺道,“不过在那之前,恐怕你还得带我回趟a市。” 63 孪生姐妹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64 回马枪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65 踩雷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66 二选一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67 余罪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68 没这人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回去上面休息,这里有我和黎清。”景诚这样吩咐小缘。 小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无比乖顺地退到一边。 只是走上楼梯时忽然有些不舍,忍不住偏头看了黎清一眼。 黎清以为她放心不下这里,不过黎澈到来的时间谁也说不太准,保险一些还是让小缘从现在开始便不要露面。 “去吧,听景老板的话,好好休息。”黎清对小缘说,然后目送她上楼。 直到二楼的房门打开又再次合上,黎清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 “你们是谁?”话说一半突然冒出两人,且看那两人跟这个服务员似乎熟识的样子,那个客人由衷感到被人打扰的不悦。 但这时候不悦的可不仅仅是他。 “你不是找店长么?”景诚淡淡接口道,“我就是。” “你是店长?”那男人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毕竟眼前男人那冷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服务行业该有的姿态。 但想到就是这个男人将刚刚那个服务生支开,于是点点头不客气道:“那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说说,你们家咖啡是什么鬼味道?为什么喝起来直发酸?” “发酸?”景诚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转向男人面前还冒着些许热气一看便知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就是这杯?” “没错。”那男人闻言勾起唇角。他双腿交叠,将手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十指交错着搭在身前,接着好整以暇地往沙发背后慢慢靠去。 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然后便见景诚端起那杯咖啡,靠近鼻端仔细闻了闻,又放回了原处。 “那不是酸。”景诚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不是酸?”那男人面上一抖,对方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你怕不是在糊弄我吧?只要是个味觉正常的人会分辨不出酸?” “那是涩,苦涩的涩。苦涩是咖啡豆原有的味道。”景诚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白痴。 这让那个男人无法保持矜持和淡定,差点跳将起来。 “怎么会?喝了这么多年的咖啡,我会不知道咖啡是甜是酸?我看外面卖的6块钱一瓶的咖啡也比你这里的好喝!” “你点的这杯是手冲清咖,里面没有放奶,喝的就是咖啡原味。与稀释过后放了大量佐料的速溶味道怎么会一样?”景诚淡淡地说,“本来喝不惯也无可厚非。不过,如果对咖啡一无所知,请在点单时慎重一点,这样就不会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偶尔掺着几声扑哧的笑。当那男子意识到周围有其他客人也在关注这里之后,脸上顿时热辣了起来。 他梗着脖子,仿佛非要挑出些问题来才能挽回他的颜面。 “可你们这里的咖啡也太贵了点!38块钱一杯,你怎么不去抢?” “本店的饮品都是明码标价。”解去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修长手指扯了扯衬衣领口,景诚已经很不耐烦了,“要是你觉得这里的价格不符合你的心理价位,不要再次光顾即可。” “当然,本次消费是不可能免单的。别人也没有为你的错误选择而买单的义务。”说了这么多,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景诚自然一清二楚。 69 共享视野 女大学生赞同地点点头:“男人还是大方点的好。”随后话题忽然一转,面露羞涩地说,“只是麻烦景老板了,每天要面对这种令人伤神的客人。” 努力鼓起勇气望向景诚。 “遇到这种客人,景老板也感到很困扰吧?” 客人可以议论客人,但开门做生意的,在背后议论客人,给其他客人的感觉就不怎么好。是以景诚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回到柜台。 那里黎清已经在收拾了。 “老板,问你件事。”见景诚过来,黎清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前者说道。 “嗯,你说。”从咖啡机里给自己弄了点咖啡,景诚勾着瓷白的杯子转过身,然后点点头不知在寻找什么。 从柜里抽出精致的小瓷勺顺势给递上,黎清问他:“我看店里几个角落都装了探头,现在这些探头都开着吗?” “探头?”接过瓷勺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了下,景诚似是有些诧异地抬起眼,随后失笑地摇了摇头道,“很久没注意了,差点忘了店里有装监控这回事。应该是开着的吧?” “应该?”黎清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亏她刚才还对监控能覆盖的区域暗暗估算了很久。 “怎么,你要用?”见黎清沉默下来,景诚问。 “嗯。”黎清如实点头。 在她的设想里,这些监控是最坚实的保障。至少能让对方投鼠忌器,不至于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还敢轻举妄动。 “明白了。”见黎清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凝重之色,景诚轻轻个响指。 “回去上面休息,这里有我和黎清。”景诚这样吩咐小缘。 小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无比乖顺地退到一边。 只是走上楼梯时忽然有些不舍,忍不住偏头看了黎清一眼。 黎清以为她放心不下这里,不过黎澈到来的时间谁也说不太准,保险一些还是让小缘从现在开始便不要露面。 “去吧,听景老板的话,好好休息。”黎清对小缘说,然后目送她上楼。 直到二楼的房门打开又再次合上,黎清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 “你们是谁?”话说一半突然冒出两人,且看那两人跟这个服务员似乎熟识的样子,那个客人由衷感到被人打扰的不悦。 但这时候不悦的可不仅仅是他。 “你不是找店长么?”景诚淡淡接口道,“我就是。” “你是店长?”那男人诧异地打量他两眼,毕竟眼前男人那冷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服务行业该有的姿态。 但想到就是这个男人将刚刚那个服务生支开,于是点点头不客气道:“那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说说,你们家咖啡是什么鬼味道?为什么喝起来直发酸?” “发酸?”景诚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转向男人面前还冒着些许热气一看便知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就是这杯?” “没错。”那男人闻言勾起唇角。他双腿交叠,将手肘支在沙发的扶手上,十指交错着搭在身前,接着好整以暇地往沙发背后慢慢靠去。 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然后便见景诚端起那杯咖啡,靠近鼻端仔细闻了闻,又放回了原处。 “那不是酸。”景诚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不是酸?”那男人面上一抖,对方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你怕不是在糊弄我吧?只要是个味觉正常的人会分辨不出酸?” “那是涩,苦涩的涩。苦涩是咖啡豆原有的味道。”景诚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白痴。 这让那个男人无法保持矜持和淡定,差点跳将起来。 “怎么会?喝了这么多年的咖啡,我会不知道咖啡是甜是酸?我看外面卖的6块钱一瓶的咖啡也比你这里的好喝!” “你点的这杯是手冲清咖,里面没有放奶,喝的就是咖啡原味。与稀释过后放了大量佐料的速溶味道怎么会一样?”景诚淡淡地说,“本来喝不惯也无可厚非。不过,如果对咖啡一无所知,请在点单时慎重一点,这样就不会给别人和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偶尔掺着几声扑哧的笑。当那男子意识到周围有其他客人也在关注这里之后,脸上顿时热辣了起来。 他梗着脖子,仿佛非要挑出些问题来才能挽回他的颜面。 “可你们这里的咖啡也太贵了点!38块钱一杯,你怎么不去抢?” “本店的饮品都是明码标价。”解去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修长手指扯了扯衬衣领口,景诚已经很不耐烦了,“要是你觉得这里的价格不符合你的心理价位,不要再次光顾即可。” “当然,本次消费是不可能免单的。别人也没有为你的错误选择而买单的义务。”说了这么多,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景诚自然一清二楚。 虽说开门做生意要和气才能生财,但在原则问题上,景诚是一步也不会退让的。 “哼!服务态度这么差,东西又这么难喝,免费请我来我都不来!”那男子气哼哼地站起身。 “自便。”薄唇一启吐出两个字来,景诚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那个人好像是来这里相亲的。”见人已经灰溜溜地遁走,邻座的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忍不住道。 “你怎么知道?”坐在另一边与黎清年龄相仿的女大学生不由有些好奇。 虽然她与那女人并不认识,不过因为同样经常来这里喝咖啡的关系,脸倒是很熟。只是大家缺乏聊天的契机。 “距离太近,别人说话的声音会自己飘过来。”女人朝她眨了眨眼,暗示意味极浓,话虽如此,看那模样分明是故意留了心的。 “之前他那桌还有个女生。”女人解释了一下,端起咖啡后又似想起什么,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那么抠门。人家小姑娘刚坐下没多久,他身上的那股抠抠搜搜的劲儿就把人给吓跑了。” 70 无限视觉 随后又看秦云带着小李折返回来。 “你自己看吧。” 时间紧迫,秦云来不及解释了,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报告与咖啡,转身后点了小李跟他一起走。 很快,两人下了电梯来到一楼。楼下停着几辆j车。 见秦云走向其中一辆,小李忙快步赶了上去抢先一步打开车门,然后一呲溜地坐上了驾驶座,扒着车门对秦云堆笑道:“头儿,这车还是我来开吧,你都没休息过,咱不能疲劳驾驶是不是?” “行。”秦云点点头没有多说,而是一秒都不想耽搁地迅速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座。 眼下谁来开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早点赶到方正路那边的派出所把嫌疑人抓到。 “头儿,我们这是去哪儿呢?” —— 他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何况眼前的女生还是他店里的员工。当然,黎清的质疑自有其用意在里头,说到底还是处于对小缘安危的忧虑。 因此景诚有没真的生气,看似不爽打心底也无法责怪黎清。 他甚至还退让了一步。 …… 分明是普普通通的话,从男人口中说出却有几分让人心惊肉跳的意味。 “感谢王院长能让我喝到这么好的茶。” “不过希望以后没有让我回请的机会。” 王鹤的眼皮子骤然一颤,立刻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听起来是不是超级扯?” 说到最后,圆脸的护士沉默了下来。因为这件事情真是越说越离奇。 而瓜子脸护士则因为信息量太大,显然还在慢慢地消化…… 当然,看她那纠结的表情可能有点消化不良…… 无论过程如何波折,结果总是好的,至少对家属和同事来说,干.警同志有惊无险便是天大的喜讯。 至于做完手术当即愈合这件事……虽然因听起来不太现实而导致理智上无法接受,不过若非如此,干.警同志没准由于伤势太重早就因公殉职了。 现在则更像是偶然获得了上天的眷顾。 要是老天能经常开开眼就好了…… 也有系统里的人这么想,这样整个系统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同志白白牺牲…… 当然,眷顾是被抢救的干.警的,而对负责手术的医生来说,可就像是灾难了——尤其是麻醉师。 明明是在全麻状态,患者却在手术中途突然苏醒。麻醉师可以说是首当其冲,第一个要被问责。 不过幸好麻醉药力的调配是有管控记录的,而且手术进行到一半,监测仪上数据的异常变化也是有目共睹。 由此包括麻醉师在内,在场的医护人员在此次事件中倒是均未受到任何责罚。 仅是这位警.官的急救档案当天就被封存了起来,不日便转移到了有关部门由其秘密保存。 当然,这也已经是后话了。 容语父母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短时缺氧导致的休克加上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惊吓, 容语出院这天,整座城市都被水雾般的雨丝笼罩着。容语的妈妈打着伞,另一边是给容语提着行李的爸爸。 …… 得益于养父母曾经的养育,黎清在被抽了400毫升的血后,也未感到丝毫的不适。 但身体到底是自己的,尤其黎清现在已经是一个人,更要 不过黎清并不急着回到容语所在的病房。 她需要休息, ———— 手术台上,无影灯将一切打照得亮如白昼。 几名身着淡蓝色手术服的医生围在手术台前,眉眼低垂,神态专注, 手下动作一沾即走干净利落,身体如同已经在手术台边落地生根似的, 抢救正紧张而有序的进行着, “怎么办,还是止不住血……这样肯定熬不到手术结束……” ,时不时地反射着金属那冰冷的薄光。 “怎么样,血袋到了吗?” —— 当黎清接到林飞飞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容语躺在病房里。 床边,药液融入透明细长的点滴管,无声无息地注入她的身体。 “怎么回事?她好点了吗?”黎清问先她一步的林飞飞和孟琳电话里,林飞飞告诉黎清, —— 只是当她再抬起头,雨势依旧,那个带给她噩梦的男人却仿佛已经凭空消失掉了。 徒留她沉浸在刚才的噩梦里,惊惧又后怕地抱紧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地蜷缩起来。 ——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略显焦急,不过这不是黎澈所在意的,手指划过屏幕,即将触及“挂断”。 听筒里,对方吐字飞快,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妹妹来店里找你……” 妹妹? 他哪里来的妹妹? 黎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坐在公园的望着不远处那些在大人的陪护下, —— 充斥着恨意的目光锐利似一柄开了锋的剑,剑气外溢了一瞬却又尽数敛于眸底, ———— 而对于这些学弟学妹来说,黎清不过是这个学期才突然“空降”的学生。除了一开始有“她不是我们班上的人吧?”或者“那个陌生女生长得好漂亮!”等最初的议论或者印象,之后大家也就对班上存在这么个人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只是,如此漂亮的女生却孤零零地一个人,经常独来独往,难免会让一些男生产生怜香惜玉的心情。一个男生在三个男生的鼓励下,终于 当黎清慢条斯理地把书收入背包,走出教室,一道徘徊已久的身影迎了上来。 “同学,你一个人吗?” “你……你好……同学……请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面前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但也因为肤色较浅的关系,红了耳根便尤为明显。 “同学,你一个人吗?” “你……你好……同学……请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面前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但也因为肤色较浅的关系,红了耳根便尤为明显。 “同学,你一个人吗?” “你……你好……同学……请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面前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但也因为肤色较浅的关系,红了耳根便尤为明显。 “同学,你一个人吗?” “你……你好……同学……请问……我能加你微信吗?” 面前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但也因为肤色较浅的关系,红了耳根便尤为明显。 71 黎澈的住所(一) 只不过,面对近在咫尺的仿佛是另一个自己的脸,黎清怎么瞧怎么觉得怪异。 沉默了下,她忍不住开口:“我只是有点困了,但没到困得走不动路的地步,没必要……” 然而黎澈却不管她说什么,双手稳稳地将她打横抱着,那与黎清同样纤细的手臂却仿佛蕴含了惊人的能量似的。 似乎察觉到来自怀里的视线,黎澈脸庞微微偏转回看了她一眼,而后目视前方:“不用那么惊讶,父亲大人说让我务必替他照顾好你。” 黎清:“……” “抓紧了,马上就到了。” …… “你还有什么问题?你不会突然想反悔吧?”紧张地盯着黎清,容语生怕对方说出一个“是”字。 “反悔?” 黎清唇边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为容语的疑神疑鬼。 “你想多了。” “那都到现在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容语急切又不甘地追问道。 “电话卡哪里买的?营业厅?”摆放好一个区域的桌椅,黎清捏起那片一面带着芯片的小小方块,然后抬起眼问容语。 “不是,在报亭。”容语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乖乖答道。 “好。”黎清应了声。 应该是不记名卡没错了。 新卡换掉旧卡,不是双卡双待的手机就是这么费事,可以说黎清现在处于暂时失联的状态。 然后取出那张纸条。 来了。 容语心中暗道一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眼睛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黎清接下来的动作。 对着纸条依次输入号码。黎清号拨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倒不是她想吊着容语的胃口,而是就在刚才,她骤然真的想起一件十分紧要的事。 “对了,你让我跟那人说什么来着?” 当初容语说的那些她没当真,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如果这世上存在所谓的“气血翻涌”,指不定此时的容语会忍不住吐血三升。只是眼下箭已经在弦上了,不得不发。更不能功亏一篑,得罪黎清而前功尽弃。 深吸一口气,明明已经气到说不出来的容语还得努力挤出个友善而妥帖的笑容来。 “就说你是黎清,而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他伤害了我,你就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 黎清:“你的话我一字不漏地记下了。” 又再次声明:“不过最好还是别报太大希望,之后也别再来找我,没有下次,听到没?” 直到容语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黎清这才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嘟嘟了七八声,一道冷淡男声在黎清耳边响起。 “喂。” 黎清看了眼容语。 似乎意识到电话已经接通,后者正紧张又忐忑地回望过来。 “我是黎清。”黎清偏过视线,以更冷淡的语调直接开口道。 不管对方到底知不知道“黎清”是谁,也不管黎清她自己怎么认为,反正按容语的说法,对方应该是认识她的。 当然,最好对方来一句“我不认识什么黎清”,这样容语也就无话可说,更不会有后续了。 然而黎清没想到,回应她的,却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若不是还能听到对方那似有若无的极淡的呼吸,她恐怕会以为对方一声不吭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知道你在听。”黎清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对方不接茬并不会让她感到丝毫的难堪或者尴尬,“容语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你伤害了她,我永远都不会——” 话说一半却被对方突然打断。 “够了。”电话那端,男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黎清才不管他。 她是没得感情的传声筒,而且话都已经说了大半,现在谁都不能阻止她把剩下的说完。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哦不对,好像少了个‘永远’……算了,你将就着听吧。” 一口气说完,再多没有的黎清这就打算挂断电话。 “是她让你给我打的电话?”男人轻轻“呵”了下,口吻里满是嘲讽,“以为这样,她就能逃过一劫吗?”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马上报警?”黎清语气骤然冰冷起来。 她不喜欢对方谈论人命时那种轻慢的态度。 “你不会。”男人笃定道。 “你又知道了?”黎清冷笑。 “一旦你知道了她必须死的原因以及不死的后果,就不会选择那么做。” 对方的话听起来颇有深意,但也不排除在故弄玄虚。 黎清可不会上当。 “我不想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后果,一点也不想。别白费心思了,现在收手,一切都还算来得及。” “你以为的来得及,对我来说却不是。”沉默了一瞬,那个叫“黎澈”的男人忽然又道,“雨天出现幻视,不经意间又会瞬移……不关心原因与结果的你,难道也不好奇自己身上为何会出现这些异能?” 异能这事,黎清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也不知道拥有了异能,对她未来的人生来说意味着幸运还是不幸。 只是忽然听对方提起这,有那么一瞬黎清感觉自己的心猛烈颤动了下。 对方是真的知道些什么,还是掌握了部分信息后的试探,黎清不得而知。 不过,片刻的思考倒是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么?”对方不置可否,“若是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过了今天,我就不会再用这个号码。” 说完黎澈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他怎么说?有没有收手的打算?”看放下手机的黎清脸色明显不怎么好,容语紧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果然没什么用。”黎清摇摇头,把新卡从手机上拆下替换上自己的卡,“电话卡给你放这里了。” 此时容语哪里还顾得上一张小小的电话卡? “怎么会这样……” 仿佛魂魄被抽走似的,她两眼无神地低声喃喃着,显然无法接受摆在她面前的现实。 “不应该啊……他应该很在乎你才对……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报警吧。”黎清对容语说,“或者躲一躲。” 她不知道那个叫“黎澈“的男人为什么非杀容语不可。 72 黎澈的住处(二) 但,当疲惫了一天、脸上身上满是混合着汗水的沙子、灰尘,本打算稍微就冷水洗漱一下便去休息的黎清,发现水龙头里真的一丁点水都没有的时候,心中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一下子被点燃。 咔嚓——那是塑料脸盆经受不住熊熊燃烧的怒火后发出的脆响。 “怎么了?”听到响动的黎澈走了过来。 屋子黑暗并不影响他视物。 他看到母亲大人站在水龙头前,头顶上方的阴云浓重得仿佛即将要化为实质。 “没有水。”她循声偏过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 “喂,搞清楚!现在我可是你的老板!” “就算你是老板,在危险面前也没有豁免,不是吗?”黎清回看过去。平静的眼眸如同一汪水潭,淡薄光线透过水面,在潭底折射出清澈又斑斓的色彩来。 那色彩有些恍惚,又有些眩目,不禁让景诚想起阳光折射入海平面时的样子。 “景老板?” “景老板?” 耳边似有渺远的声音不断飘来,海面上吹起了风,波浪涌起,似有久违了的洁白浪花一下子盖了过来。 景诚骤然回神。 “嗯,怎么了?” 仿佛跌入了异空间,一时想不起山中岁月,看着眼前陌生的人和景他茫然应道。 “你走神了。”面容清丽的女生淡淡提醒他道。 “是吗?”景诚轻轻晃了晃脑袋,随着记忆回拢,眼前的一切才变得逐渐熟悉起来。 “竟然想起以前的事。”他怅然地笑笑。 手中的薯片一下子索然无味起来。 “吃好了吗?”他问黎清。 “嗯,饱了。”黎清点点头。 “一起走吧。”景诚站起身,也不顾桌上那些没开过封的薯片。 待黎清将泡面干湿分类到垃圾桶里,随着感应门打开,二人走出全福便利店。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昏黄的光影中夹着细小的雨丝。 —————— 地面看起来湿漉漉的,映着灯光,如同一团团模糊的油画。 景诚和黎清沿着笔直的路走着。 “黎清。”无言地走了一会儿,景诚忽然脚步微顿。 “嗯?”体内莹莹光团,明亮而活跃地映在黎清的感知之中。听身旁有人喊她,黎清收回心神微微偏过脸。 景诚并未看她,而是望向前方更遥远之处。 “就约在阳光馆吧。”他道,而后迎向黎清的目光,“要是你担心小缘,我可以让她不要露面。” 见黎清低头思索并不接话,又问:“怎么了?” “没,我只是有点疑惑。”黎清回答道。 “疑惑什么?”景诚不解道。 “平白无故地让自己卷入危险当中,只是为了增加点营业额?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景诚摇了摇头。 本想说点什么,可他忽然发觉眼前的女生明显不是好糊弄的,最后只得无奈地笑着点头承认。 “好吧,也许是现在的生活太乏味了,需要一点新鲜与刺激。” 顿了顿,他又道:“放心吧,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景诚都已经这么说了,黎清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如果她有心探知真相,给黎澈的那通电话早晚也是要打的。 当下黎清不再迟疑,翻到通话的历史记录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的提示只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起。 “喂。” “我是黎清。”黎清自报家门。 对方仿佛早有所料,听到她的声音并不显得惊讶。 反而以无比熟稔的口吻。 “想通了?”他问。 黎清“嗯”了声:“不过见面的地点由我来定。” “好。”对方没说什么,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待会儿我会发你条短信,见面的地点就在上面。”黎清想了想又补充道,“离海鲜大酒家那块并不远,大概隔了两三条街。给你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应该能赶的到吧?” “没问题。” 几番沟通下来对方的态度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这让黎清不禁产生了事情过于顺利是否不太符合常理的错觉。 毕竟黎澈杀人未遂,这时候就算不躲躲藏藏,也该想方设法掩人耳目或者忌惮出现在公共场合才是。 当然,黎澈到底怎么想的她不清楚。 因为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通话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我挂了。”静默了几秒,黎清忽然开口说道。该说的已经说完,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挂断。 也许是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敌意。某方面来说,从通话开始黎澈便表现得心平气和。 甚至在黎清的这声招呼后,他还轻轻应了句“好”,然后通话才至此结束。 “约着了?”景诚的视线瞟了过来。 在黎清通话期间,他很自觉地保持了沉默。直至前者放下手机。 “还是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想了想,又问。 “为什么这么说?”编辑完短信,黎清把手机收进外衣口袋里,然后抬起头看向景诚。 “你的这里。”景诚抬手指了指自己眉心的位置,“一直皱着,没松开。” “或许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吧。”黎清淡淡道。 …… “你们这里的咖啡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搞错?哪家的咖啡像你们的这么难喝?” 回到咖啡馆的时候,景诚和黎清正好听到有一位客人在发脾气。 巨大的嗓门充斥了整个咖啡厅,也惹得周围想来这里度过安静时光的客人频频投来不满的目光。 小缘拿着托盘站在一边,个头本就娇小的她涨红了脸,微微欠着身,面对来自客人的训斥,紧紧拘在一起甚至都已经开始颤抖的双手泄漏了此刻她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对……对不起……”嚅嗫了会儿,她终于小声憋出一句。 以前咖啡厅里很少碰见这种情况,即便有,景诚也会下来出面解决。现在恰逢景诚外出,小缘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但有一点,她能模糊感觉到,那便是她似乎给眼前的客人造成了什么困扰。 这是一位男性客人。他坐在皮质沙发椅上,西装革履的,看起来衣着倒是有几分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73 工具人 “夜明珠?” “嗯,是指‘就算在黑暗之中也能自己发光的珠子’。”黎清解释说,“很稀有,我也只听说过但没见过。” “真是不错的名字。可惜它不是。”先是称赞了句,黎澈随后摇摇头道。 “它不是?”黎清惊讶。 “嗯。”黎澈点头道,“只是颗珍珠而已。要说有什么特别,无非也就是在蚌里的时候长了些年头,但个头又不是最大的。” 小缘回到店里来替换黎清的时候,容语已经离开。 最后容语还是被黎清给说服了。纵然她放不下现在正在实习的单位,可是威胁当前,这时候有什么比活着本身更重要? 至于她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放下手边的实习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就是容语自己的事了。 而那张不记名的电话卡,黎清则留了下来。 她还记得那个叫“黎澈”的男人对她说的—— “若是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坐在全服便利店的用餐区内,黎清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微微出神。 她的面前有一桶泡面,里面倒上了水,由着叉子扣着封锁住里面的热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眼看十分钟已经过去,黎清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掀开的打算。 在她手边是那张写了黎澈号码的纸条。 过了今天,纸上的号码就会被弃用,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再无找到黎澈的可能。 敢赌吗? 黎清问自己。 明知对方是个危险人物。 可得知真相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这也是她此刻有些心神不定的原因。 就在黎清拿不定主意之际,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提醒她:“再不吃,好好的一碗面可就要糊了。” 思绪被打断,黎清抬起头,看到景诚不知何时站在桌边。可能是她想得太专注的关系,之前竟然丝毫没有的察觉。 此时景诚怀里抱着几袋薯片。 见黎清循声望来,朝着她面前的泡面轻点了下巴。 挑了挑眉道:“你晚上就吃这个?” “这不是没钱么,能省一点是一点。”黎清边说边挑起些面,仔细吹了吹,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景诚说得没错,这面再不吃确实要糊了。 “对了,景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黎清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 “出来觅食。” 在黎清对面的空位落座,景诚把薯片放在桌上。 然后随手拎一包出来撕开。 “顺便放放风。” “这桌上的纸条是你的?”他问。 “嗯。”黎清点点头,却没有把它收起来的意思。 “喜欢对方就把人约出来,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谈恋爱没必要畏畏缩缩、束手束脚。”仿佛自己是过来人般,景诚这样指点道。 “与感情无关。”黎清直接开口否认。 “哦?”景诚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盎然兴味,“还有比人类感情更纠结的事?” 黎清沉默了下。 可能是她发现自己身边确实没有适合的可以一起商量的人——关系太近,关心则乱;关系太远,平常都已经不怎么来往,贸然说起又很唐突。 衡量一番之后,主动找上门来、关系既不近又不远的景诚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方是个危险人物,极度危险的那种,约他出来甚至有送命的可能。”黎清斟酌后道。 “明知有危险却还这么犹豫,看来对方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景诚了然一笑。 “没错。”黎清点点头,“他或许是唯一那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想了想又问,“如果是老板你,你怎么选?” “如果非找到答案不可的话——” 从包装里取出一枚薯片,景诚并未马上送入口中,而是慢悠悠地对着看了看。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看文基地】,看书还可领现金! 随后唇边浮现出一抹笑。 “当然是把他约出来。”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黎清。 “否则以后也没法安心不是?” “而且换作是我,我会约他在阳光馆。反正约在哪里都是要喝茶聊天都要消费,不如就在咱们自己店里——” 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暗示意味极浓。 “你觉得呢?” 黎清闻言眸光微动。 说实话,景诚的提议让她有点心动。原因无他,相对其他的地方,黎清对阳光馆更为熟悉。 如果把她和黎澈的谈话比作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话,黎清则希望尽可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作战环境—— 阳光馆就很不错,室内装了好几个探头。只要选择正对探头的位置落座,相信对方应该会有所收敛。 再说身为店里的员工,向老板景诚请示一下,调看监控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清看起来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难道作为阳光馆的员工,你不希望咱们店里生意兴隆?” 虽然仍是以玩笑的口吻,不过却能让人分辨隐含其中的淡淡不快。 景诚眯了眯眼,眸光散漫又难以捉摸。 黎清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不瞒你说,我可能已经被卷到某件事里,目前疑雾重重,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但你和小缘不一样,这件事本来就与你们无关,我不希望你们莫名其妙地卷入进来。” 平淡的语调,仿佛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从黎清的口中说出却好似有一股魔力般,让人意识到她现在所说的并非是在开玩笑。 如果说黎清认为自己已经深陷泥沼,那么将黎澈约到阳光馆,则可能会让景诚和他的阳光馆卷入同样危险的境地。 这番话景诚听懂了。 但听懂归听懂,却并不赞同。 “你只管把人约来我这儿消费。至于说危险——” 唇角挑起一抹轻慢的弧度,景诚轻笑了句。 “一个‘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把他放在眼里。” “是么?那小缘呢?”黎清问。 她不知景诚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有何种经历让他拥有不惧危险的底气,但通过日常的相处,她知道小缘只是个善良体贴又极容易害羞的平凡小女生。 这样的人不该涉险其中。 “你放心,小缘是我的员工。身为店长,我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74 吾目所及 “所以?” 等了几秒,黎清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谁知黎澈却是格外地言简意赅。 “这便是最好的选择了。”他说。 “……” 坦白讲,黎清完全不知道前者在说什么。 这就像解数学题,黎清想知道过程,黎澈却直接给了个答案。 而且这个答案本身还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诗或者是一个指向不明的符号—— 两人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嘛! 当然黎清也可以理解,毕竟黎澈和她整整跨了两个种族,即便黎澈真是她的后代,有着人类的部分基因,那……也依然跨了1.5个种族……总之,这当中的鸿沟不是一天两天的相处就能填平的。 所以黎清打算换种对话打开方式,撇去兜兜绕绕怎么直白怎么来。 “咳……”她清了清嗓子道,“我的意思是,一定要这么做吗?也许有更温和的方法呢?难道我每次洗澡,你都要像今天一样把自己冻得严严实实的?” 黎澈点点头,眼里透着旁人难懂的认真。 可见对此他是深思熟虑过的。 “如此,才能同外界彻底隔绝。” “为什么要隔绝?”黎清更困惑了,“我至多让你暂时收收自己的能力。这很困难吗?” 黎澈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母亲大人不是也有过么?无论你看与不看,世间的景象都在的你‘眼’里。有时只是心中闪过的一个念头罢了,可能你懵懵懂懂自己都还没发觉,却已经''看''见了。” “你是指……那些会自发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幻象?”仔细琢磨黎澈这番话的意思,黎清很快反应过来。 但前者不是也说过,这一切的根源在于她无法掌控“源”吗? “不能吧?”黎清回过味来,以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黎澈,“难道你也有‘源’没掌控?” “你当‘源’是海里的鱼虾,一捞一大把?”黎澈的目光里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它可是海洋的意志!”又牙痒道:“你可知让海洋凝出‘意志’有多难?” 对此,黎清当然只能是摇头。 连“源”这种物质都是她从黎澈那里听说的,后者没提到过的就算超纲了。 对于超纲的问题,黎清从来不惧。 “不知道。”迎着黎澈的目光,她从容且淡定地答道。 黎澈顿时默然无语了几秒。 他当然知道母亲大人不清楚这些,所以刚才是在强调!所谓强调,就是并不需要母亲大人给出答案啊! 气结地瞪了黎清好一会儿,见后者只是茫然且轻地眨了下眼,随后仿佛意识到什么,正了正色后一脸虚心求教模样地朝他挑了挑一边的细眉,这才不得不自我排遣般地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算了呢,不能与母亲大人一般见识。 直接回归正题。 “不同于人类以‘眼’观物,我们的‘视野’更多来自对‘水’的感知。” “换而言之,‘水之所及即吾目之所及’。” 按照黎澈的说法,陆地虽然不像海洋那样处处被水覆盖,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空气中是含有“水”的。 人类的血液本质来说也是由水组成。 所以即便是在陆地上,依然不影响他能力的使用,并且他的“看”并非单单用眼睛——也许只是心念随便那么一动,那些由水勾勒的万物便进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本来对‘水’便已很敏\感了,偏偏黎清所在的房间又是这片区域里“水”最为集中的地方。 如同在地面安装了无数个信号发射器,密密麻麻的电波让黎澈这架卫星想忽视都难。 于是他干脆把自己暂时性地封在冰里,如给黎清筑了最后一道屏障——别管心念如何动弹,反正感知彻底出不去他也彻底“看”不着就完事儿了。 黎清当然是不能完全理解黎澈的感受的,因为她还没达到后者那个层次,根本无可想象。 但有过之前的奇怪经历,也不至于像在听天书。 况且得知黎澈没事,黎清也终于放心下来,揉了揉直往下坠的眼皮。 “困了?”看黎清揉红了眼圈强打起精神,黎澈提醒她道,“里间有床。” “不了。”黎清摇了摇头。 在陌生人的屋子,她是没法躺人家床上去的。何况据黎澈所说,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去世了。 “我就在沙发上坐着眯一会儿就好。”她说,“反正没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对此,黎澈倒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看样子是随她了。 三人座的沙发,黎清占了一头,黎澈占了另一头,空间隔着个空位。 因为不知道怎么熄灭,黎清摘下头顶如小夜灯般的唯一光源,塞到了沙发的角落里使之不会漏出些光。 房间霎时又暗了下来。 黎清几番调整,找到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合上眼。 “晚安吧。”她对黑暗中的黎澈说。 这一觉睡得太实,简直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黎清从闭眼到睁眼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哪些梦,只觉得醒来的时候头脑发涨昏昏沉沉。 强打起精神,随后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人,且不知何时她从背靠着变成整个儿蜷缩在了沙发上。 黎澈不见了。 沙发边上是一半遮盖在她身上,一半已滑落在地的她的外套。 弯腰拾起拍了拍,黎清站起身后把外套搭在沙发上。余光瞥见“小月亮”卡在沙发的缝隙里,仍散发着淡淡的光。因为白天的关系,它的光芒不似在黑暗中那样耀眼,不过仍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虽然不是夜明珠,但黎清同样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珍珠。伸手将它从缝隙中取出,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回想昨天的那一幕幕,仿佛是在现实生活中骤然诞生的魔法,令人惊叹的同时又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一场梦啊……” 黎清望着手里的珠子若有所思。 随后握定。 她能隐隐预感到这些只是个开端。 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没必要再瞻前顾后了。 把珍珠同自己没了电的手机一并放在外套边上,这样一来就不太容易遗失,黎清随后走进洗手间洗漱。 锈迹斑斑的莲蓬头下,一朵积雨云安安静静地漂浮在半空。 75 承认 它轻轻缩胀着,又似睡着了般,起伏呼吸间有雾状的水汽从空气中抽丝般地分离出来。 又无声无息地汇入了它的身体里,宛如一只舒展着无数触手的八爪鱼,只不过普通的八爪鱼漂在海里,而它则悬浮着不上不下地踞在空中。 为了方便黎清使用,黎澈将它设置成了声控。 虽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眼下很好用就是了。 洗漱完走出洗手间,黎清发现黎澈已经回来了。 他就坐在老得已经有些掉漆的木桌边上,身上穿了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色外套,看着像是男款,不过是那种连着兜帽的运动式样,穿在身上极为宽松,倒是正好隐去了女体曲线太好带来的问题。 见黎清走出,他示意地朝着桌上的食物抬了抬下巴:“饿了么?来吃点东西。” 刚起不久,加之待会还有正事要办,大概也没那个时间填饱肚子,黎清想了想没有拒绝,道了声谢后拉开黎澈身旁空着的椅子坐下。 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动,而是转头询问道:“你吃过没有?要不要再吃一点?” “您吃,不用管我。” “行。”点了下头,黎清从善如流地开动起来,又似想起什么,“之前跟你提过的,待会我要回学校一趟。” “嗯,我陪您一起。” 黎清需要黎澈将自己带出这片区域,毕竟这里是郊区,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手机可以打车,正想麻烦黎澈送她过去。眼下对方主动提出,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 “母亲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你知道我宿舍楼的具体位置吗?”按黎清的设想,黎澈既然有着空间移动的能力,就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知道。”黎澈想也不想地回答。 黎清诧异地挑了下眉。刚才她也就是顺口一问,其实根本不指望黎澈会真的知道。 但答案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 “我从没告诉过你,也从没带你去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晚上,我就在你们身后。” “那天晚上?” 黎澈说得不是很明确,正因如此,说明他认为的“那个晚上”应该很特殊,特殊到黎清多多少少会对那一晚留下些印象。 按这个思路稍一回想,黎清很快反应过来:“藏在树丛里的人是你?” “嗯。”黎澈老实承认。 “从海鲜大酒家出来,我就一直感觉有人跟着,没想到,是你……不过,你跟着我干什么?”黎清不解道。 “本来,我只打算远远地看着,然后在关键节点来临的时候悄悄把一些麻烦抹去。但那天,当我感受到您来到了我的身边,不知怎么的,忽然萌生出了想见您一面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怎么也消不去了,但我也不想打扰到您,于是我借机给你们送餐……而之后跟着您,也只是想近距离地多听听母亲的声音罢了。” “幸好不是别人。”一直惦着这事的黎清现在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不然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哪个不法分子给盯上了。就算不是不法分子,跟踪狂、偷窥狂以及疯狂暗恋者等思想极端人士也是很可怕的,他们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会做出更偏激的事来。 虽然黎澈也很偏执,不过至少是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而且也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举动。 说起来,也只有黎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藏身的树丛里神秘消失。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不过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其实你知道我宿舍的位置也好,待会吃完咱们可以直接过去。”这样也就不用黎清多解释了。 黎澈的存在,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而利用黎澈的能力,又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吃饭早饭,把手机和钥匙揣回自己兜里,“小月亮”则递给等待着的黎澈。 “你的东西。”黎清提醒他道。 手却被黎澈给推了回来。 “收着,您去岛上或许用得上。” 是啊,荒无人烟的岛上没有电,就算带去手电筒,电池也维持不了多久。 黎清点了点头,也就收下了。整装完毕,黎清搭着黎澈的手,眨眼之间,二人的身形便出现在一栋宿舍楼顶。 天气正好,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楼顶上沐浴在阳光中的五彩斑斓的床单如同万国国旗似的,随风轻轻飘扬着。 也幸好有这些床单,黎清二人的出现才不显得突兀。至少不会有哪个家伙正对楼顶拍天空是,发现照片里凭空多出两个人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东西就回来。记住,别被人看到了。”嘱咐完黎澈,黎清这才打开楼顶通往下面的门。 她的寝室在六楼,也就是楼顶往下走一层。现在这个时间,寝室里该是没人的。不过谁能保证不出万一呢。所以把黎澈留在楼顶才比较保险。 回到寝室,首要的便是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才开始整理起来。 “这次过去,时间说不准,十天半个月的都有可能,还是要多带点衣服替换。” “沙滩上白天热,夜里估计会冷,夏天的衣服是肯定要带的,冬天的羽绒服最好也带几件。” “哦对了,还有打火机和刀具。寝室里没有打火机,刀的话……水果刀也不够用,嗯……得找支笔记下,回头得买。” “课表已经拍下回头发黎澈手机,至于书么……估计他也看不懂,就是个人肉签到的功能,太重了还是不带了。” “等会去买个结实点的帐篷,至于枕头和被子……枕头可以用衣服垫着,被子可以用睡袋替代……”不过转念想到睡袋也是要花钱的,“唔……还是带着吧……” 既然被子带了,那垫身下的褥子要不要也带着呢……嗯,好像也得带…… 还有各种清洁用品、姨妈巾……也必不可少…… “要是我有钱就好了……”看着地上越堆越多的东西,黎清忍不住感叹道。 有钱的话,她可以买辆房车,然后把现买的装备统统装房车上去,再让黎澈把房车弄去岛上。 简直完美! 76 一步三缓 但也就是想想,毕竟自己卡里就那么点积蓄——别说买房车了,买完野营的物资,要是之后还能有剩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花了一个小时整理东西,又花了半小时打包,黎清临出门的时候,身上背的、手里提的、拉杆的,连拖带拽,行李多得简直像是去逃难似的。 幸而这个时间点寝室没什么人,倒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谁知刚出走厅门,便在楼梯口和提着大串钥匙、正缓步上六楼来查房的宿管阿姨碰上了。 甫一抬头,双方皆是一愣。 宿管阿姨是见过学生带着行李箱放长假回家的,可这学期开始没多久,还未到放长假的时候,况且就算本地学生周末回家,也没有把被褥卷了一起带走的呀? 一只脚还搁在台阶上,心道这还没到毕业季的宿管阿姨自觉已经看不懂了,上下打量着黎清,惊疑不定:“同学……你这是?” “哦,实习找着了,这不离单位太远,只好搬出去住了。”经历了最初一瞬的错愕,黎清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张口随便扯了个理由,愣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原来是这样。”宿管阿姨闻言点了点头,毕竟这一层住的都是些大三升大四的学生,再加上黎清说话时神态自然,倒也不疑有他。 只是眼瞧面前的女生细胳膊细腿的一副柔弱得不行的模样,却要拎这么多东西下楼,还是免不了地叮嘱了几句:“看你东西拎得蛮多的,下楼的时候可得注意着点脚下,别给东西绊着了。” 说着,宿管阿姨侧过了身,那让出道后站立不动望过来的模样仿佛是要目送她下楼。 黎清一看就知情况很不妙,因为她又不可能真的带着这些东西下楼,那不是南辕北辙折腾自己么? 立马汗道:“阿姨,我没事,您是长辈要不还是您先走?” “嗨,你这孩子,跟阿姨客气什么?赶紧去吧,阿姨祝你们这些孩子都能有一个好的前程!”又即将送走一届学生呢,宿管阿姨心中不无感慨与骄傲——虽然她没有教授这些学生的知识,但在生活上,她还是将她们细心看顾着。 这些学生既像她的孩子,同时又是她岁月的见证。 这么想着,宿管阿姨望向黎清的眼神不由更亲切和蔼了,仿佛非得目送她下楼才算完成自己的使命似的。 这时候,黎清已经有些哭笑不得了。但这么僵持下去反而惹人生疑。 “阿姨……真不用……”不甘心地最后挣扎了下,反抗无果的黎清在宿管阿姨那充满了长辈般慈爱的、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 脚下是一步三缓的,偶尔回过头还能对上宿管阿姨那“孩子你大胆地往前走,阿姨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的鼓舞式微笑,仿佛未来对她们这些学生的殷殷期待已经尽在不言中。 直到视线被楼层彻底阻隔,顶上响起了远去的脚步声,黎清才算彻底松了口长气,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阿姨的热情,还真让人吃不消…… 抬眼望了望,这下可好,本来加把劲往上爬一层就行,眼下不仅没接近反而离目标更远了。 而且待会肯定避免不了要返回六层。 届时又恰逢宿管阿姨从西厅转场到东厅,黎清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拖着行李突然想锻炼身体于是在这里爬楼吧? 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了,黎清干脆原地不动了,凝神屏息地听了一阵后,确定楼道里暂时没有其他动静,这才把手边的行李都卸下。 又压低嗓音轻轻喊了句:“黎澈。” 不是说一切都在黎澈的感知之中么?即便她在这里小声喊,他应该也可以听得到看得见吧? “下来。”她轻声地说。 似感应到什么,高台之上,正百无聊赖仰躺着闭目养神的女生,黑瞳猛地睁开。 有人影闪过。 “您唤我?”长至腰际的黑发在身后轻轻晃动着,黎澈在黎清面前站定后缓缓抬起眼。 “嗯。”黎清应了一声,黎澈此刻的出现倒是印证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临时出了点状况没法按原计划上楼,只能把你喊下来了。”黎清解释说,“不过这里也不保险,因为随时可能有人会上来,所以我们长话短说,你能把这些东西先送回去吗?”她指了指脚边的那些包裹。 “可以。”黎澈点头应了下来,然而听母亲的意思,好像不打算跟他一起。 迟疑了下,他问:“那您呢?” “我么?我还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黎清理所当然道。 虽然眼下衣服被子等都已经有了,但帐篷、锅碗、刀具以及打火石等这些必备的野外生存工具却依然没有着落。 而让黎澈继续跟着自己,无疑有将他暴露在世人眼前的风险,尤其是在热闹一些的街区,沿途探头多如牛毛,在不经意间可能就留下了些痕迹。 当然啦,这些痕迹或许在平常会被系统里的人忽略过去,但当系统开始锁定某一目标时,这些“痕迹”很可能会被再度翻出。 黎清可不想被人顺藤摸瓜,哪怕是维护社会秩序的系统叔叔们也不行。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知道黎澈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黎清想了想,向他保证道。 又掏出手机在黎澈眼前晃了晃。 “等我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会立刻打你电话。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能接我回去呢。” 除去安全上的考虑,黎澈的心里原本是有些许失落的。 毕竟才与母亲相认不久。 渐长的年岁不仅没有磨灭他对母亲大人的思念反而让这份亲情愈发地浓烈,令他自相认之后恨不得能时刻陪伴在母亲大人身边。 眼下听母亲大人这么说,虽最后仍未让他一同前往,但言语之中,他竟莫名有种被安抚了的感觉。 紧抿的唇角顿时缓和下来。 “嗯。”他懒洋洋地应了声,显然终于接受了黎清的提议。 77 惹人生疑 二人在楼道里分别。 目送黎澈和大包小包一起消失在视野,黎清这才转身下了楼,打开已经充了些许电量的手机。 经历了几乎两天的“失联”,黎清刚开机便遭受到手机提示音的狂轰乱炸,整整十分钟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是麻麻的。 不过好在她对此也有经验的,毕竟几个月前刚醒来、补办了电话卡的时候,那会刚开机才叫壮观呢! 整整一天吧,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只二手手机也因此报废掉。 现在与之相比,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把手机握得牢牢的以防不小心脱手被震掉,待手机终于安静下来,黎清才点开屏幕查看。 “唔,我不在的时候可把她们给担心坏了吧……” 这里的“她们”自然是指还住在寝室的孟琳和林飞飞。 毕竟到了晚上不见人,打电话又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隔天再打又变成了“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仔细想想还怪吓人的。 既然已经能联系上了,就不能让室友们再无谓地担心下去,自然是要打个电话报平安的。不过黎清转念一想,打电话的话,室友们必定会问起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又干什么去了,到时解释不清。 “要不还是发几条微信语音好了。既能让孟琳她们听到我的声音确认是我本人,又可以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引起她们怀疑,最后等她们回消息过来询问的时候我也可以再想想怎么回答。” 黎清的算盘打得很响,但谁知她刚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孟琳的电话便飘回来了。 “黎清你没事吧?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寝室不回,消息也不回,手机还关机,真是急死我和飞飞了!” 电话刚接通,黎清刚说了声“喂”,孟琳的话便劈头盖脸地砸落了下来,愣是让黎清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等孟琳停下来缓口气,黎清才顿了顿说:“不好意思孟大佬,这两天让你们担心了。我之前发生了点小意外,被困在电梯里了。刚好那个电梯比较偏僻,里面又没信号,所以脱困得比较晚……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没事了,身上也没受伤,你们就不要再担心了……” “原来是困在电梯里了,我和飞飞还以为你是不是被什么坏人给拐走了……但仔细想想黎清你又不是那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如果真被拐了,那也肯定是被人给捂走了,肯定不是被骗走的……”虽然这么说,孟琳却松了口长气。 她和林飞飞是真的有这么担心过的! 正因为觉得这种可能性大,所以脑补之中处处是细节! “我们到处找你,甚至连你之前提到过的那家打工的咖啡店也去找过,可惜都说没看到过你……本来再过几小时要是你还不回来,辅导员就打算去派出所报人口失踪了……”说到这儿,孟琳猛地想起,“哦对了,待会你别忘了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你已经回来的消息。” “好的,我马上就打。”黎清顿了顿道,“飞飞那边我已经发过去消息了,但看来还是要麻烦孟老大把具体情况跟她说一声。我怕跟辅导员通话的时候,恰好她打过来接不通。” “没问题。”电话那端孟琳一口应下。 挂了电话后来不及多想,黎清又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 得知黎清平安归来,辅导员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还担心黎清被困电梯两天,身体没恢复好,大手一挥打算给她批两天的病假。 不过病假条还得黎清自己过去拿,毕竟是辅导员,哪有让辅导员送病假单的呢? 而黎清也不想为这件事麻烦孟老大和林飞飞。 行政楼倒是离宿舍不远,只是黎清觉得自己要是没有辅导员想想中的那样虚弱,不知后者会作何感想。虽然对光明正大请病假这事很心动,但黎清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仅表示今天没来得及出勤的两门不算旷课就好了。 “也是,你补课任务是挺紧的。”辅导员秦义华想了想后在电话里说道,“那行,黎清同学今天就好好休息,要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尽管跟老师说。” 老师不是医生,如果身体不适肯定是要找医生。所以黎清知道辅导员这是在说客套话。 但还是点点头,感谢道:“好的,谢谢老师,让老师和同学们担心了。” 挂了电话,这下终于轮到黎清松口气。 “这事……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不过有一件事黎清觉得很可疑——之前她和黎澈是在阳光馆见面,然后再一起消失的。虽然当时没透露过姓名,但老板景诚也是知道有黎澈这么个人存在,哪怕是以“黎清约见的人”的身份。 可是据孟琳所述,景诚却并不承认见过黎清。 为什么呢? 虽然黎清也不希望有人透露当时的情况,毕竟两个人凭白消失确实诡异且解释不清,但普通人看到这种诡异情形,第一反应肯定是找人确认后一起报警;退一步说,即便景诚误认为黎澈和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咖啡馆,但可能因为制作咖啡的关系他本人未能瞧见,这么合理的情况也没必要向她的室友隐瞒。 所以,景诚的这一做法还是很值得玩味的。 “景诚会不会跟黎澈提到过的那个搞人体实验的神秘组织有关系?”这是黎清目前唯一能想到的。 因为思考太投入的关系,边走边想的黎清甚至连有人跟她打招呼都没听到,仅下意识地沿校园笔直的道路向前走去。 “可……如果景诚是神秘组织的人,按理说黎澈也应当知道才对。” 但迄今为止,黎清并未收到黎澈诸如“要远离那家咖啡馆”“咖啡店老板不是好人”之类的告诫。 一抬头,竟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站在校门口了。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先把该买的东西搞定吧。” 然而想买到帐篷之类的物资也是不容易——又不是寻常百货,随便在一家稍有规模的超市就可以找到。 78 食之盲盒 它轻轻缩胀着,又似睡着了般,起伏呼吸间有雾状的水汽从空气中抽丝般地分离出来。 又无声无息地汇入了它的身体里,宛如一只舒展着无数触手的八爪鱼,只不过普通的八爪鱼漂在海里,而它则悬浮着不上不下地踞在空中。 不知为何,黎清总觉得这朵积雨云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这种感觉很没有由来,她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云这种物质是由水汽积聚形成,本身又没有生命,却依然没法将它当成一团死物对待。 “喂,醒醒。”思索再三,黎清尝试着轻轻唤了句,看看能不能把它叫醒。 结果当然是她想多了,安然沉睡的积雨云并没给她任何回应。 “我大概是疯了,还以为自己拿到了天选之子的剧本突然变得能号令万物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黎清正准备转身,恍然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说—— “母亲醒了?” “谁?” 狭窄的空间里突然有人出声,而且除自己外也找不到第二道人影,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黎清定了定神,很快反应过来。 “黎澈?” “是我。”那声音了然道,“母亲来这里,是想要洗漱吗?” “嗯,麻烦你了。” “母亲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积雨云如抽水机般再次运转起来,水汽蒸腾间,黎清就着热水开始洗漱。 一边同黎澈交待道:“昨天跟你说过,待会我要回学校一趟。你要是有事,我自己过去也行。” “这事不急,等我回来再说。”黎澈叮嘱道。 “多久?”条件有限没有毛巾,黎清只能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边问。 “现在。” 话音未落,黎清听到客厅里传来些许响动,像是重物着地的声音。 走出洗手间一瞧,客厅的正中间不知何时立了一只米色地柜子。柜子大约一人高,呈双门对开,由于客厅空间有限,原本的餐桌椅子茶几等都被挤在了边边角角。 黎澈就站在柜前,穿了一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白色休闲服。可能觉得黎清那一头长到腰际的头发太过于碍事,干脆将之高高束起一把扎在了脑后。 似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她转头望了过来。 “来得正好。”唇边含着一抹笑,她朝黎清招呼道,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是……”看了看二人面前的那只柜子,又瞅了瞅黎澈的这身衣服,无论哪一样都让黎清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眼熟。 等等! 她想起来了! 黎澈身上的休闲服,不正是她平时上体育课时经常穿的那套嘛! 因为衣服本身柔软宽松,虽然是白色,但料子比较特殊不容易弄脏,深得黎清喜欢。 而今却出现在了黎澈身上…… 当然,现在这也不算是重点啦——比起被从寝室原封不动整个儿搬来的衣柜,区区一套衣服而已,简直不值一提。 要知道,学生寝室的衣柜与床往往是拼接的。也就是人坐在书桌前,背靠衣柜,头顶上方架着床的布局。 眼下衣柜已经自个儿在这里了…… “我的床……它还安好吗?”沉默良久,黎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床?”黎澈闻言疑惑地抬起眼,随后似恍然想起什么,“您是指那几块烂木板?” 黎清:“……” 好吧,就算这床历经了不知多少届的学生,诚然起身翻身的时候底下床板确实会发出类似“吱嘎吱嘎”这般不堪重负的声响,但到底也是用了一段时间,怎么说黎清对这床也算有了感情。 现在却被对方说成是“烂木板”,这也太过分了吧! 额角突突地跳着,黎清感觉自己憋了一口气却无处发泄。 “你把它们怎么样了?拆了然后丢了?”她现在很能体会那些亲人被绑架了,且至今前途未卜生死也难料的家属们那万分担忧的心情。 果不其然,面对黎清的质问,黎澈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似是发现前者的脸色确实很不好看,她想了想,不解地皱眉:“不过就是几块烂了的木头,丢就丢了,又有什么问题?” “哎……你不懂……” 哪里是几块“烂了的木头”啊,那分明是公共财产,贴着学校标签!公家的东西就算再破,也不能说丢就丢掉了啊! 何况人家寝室丢东西都是些小物件,比如什么手链啦、包包啦,她们寝室倒好,学校分配的床位连着柜子直接不翼而飞了! 晚上林飞飞她们回来又怎么向宿管阿姨交代? 其实黎清也不是真的想责怪黎澈,后者搬的时候估计也没想这么深。 “对了,我的书桌呢?” 床板被拆了,柜子已经在这里了,床位下应该还剩书桌孤零零一个。 这时候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呢。 听黎清问起,黎澈朝着衣柜的所在抬了下下巴。 “后面。” 之前因为角度的关系,书桌被柜子正正好好给挡着了。 黎清绕了小半个圈,便看见不仅仅是书桌,前者连同书架上的书、贴在桌面的课表也一起给搬了回来。 俨然一副“釜底抽薪、任君挑选”的架势。 黎清心绪复杂地默默叹了口气,思索着该怎么收拾残局。 沉吟片刻,她看向黎澈:“你搬东西的时候没被人看到吧?” 黎澈皱了皱眉,取些东西而已,难道还要偷偷摸摸不成? 他讨厌这种无形之中处处受肘制的感觉。 但到底是母亲在问话,虽不喜还是要老实回答:“周围没有一个活物。” 黎清:“……” “也没有本来是活物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死物对吧?” 黎澈的话简直太有歧义了,黎清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再次确认。 黎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不明地朝她挑了下眉。 眼睛微微眯起,凑近她道:“您说呢?” “明明是我先问的你。” 都这时候了,黎澈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含糊其辞。 黎清简直气得牙痒痒。 抬手一把捏住了近在咫尺的黎澈的脸颊,像在教训正处青春期特别不听话的孪生妹妹般,往两边扯了扯。 79 咸鱼躺 “拿着。”黎清不由分说把碗和筷子同时塞到他手里,可能怕他傻愣愣地就这样一直捧着烫着手,还像关照智障儿童一样抽过他的衣角垫在手与碗之间。反正这一系列动作把黎澈看得一愣愣的。 然后黎清才开始盛自己的。本来就下了两包面,量足,普通人是没法准确盛出1/2锅面来的……话又说回来,那些能将煮糅在一起的面精确地一分为二的真是魔鬼啊!反正她是按自己的食量来,于是乎锅里就还剩下一些。 捧着碗,光闻着里面冒出来的香味就已经很令人食指大动,谁知第一口面汤黎清差点咽不下去。很显然,是刚才煮面的时候水放少了而她又把调料包全放了下去的关系。 简直齁人! 视线微斜,余光中另一边的黎澈在一阵若有所思之后居然有样学样。只见他端起碗后也咕咚地喝了一口,不过奇怪的是他神色未见有丝毫异样,而是在汤水下肚之后再次懵懂地望了过来。 那眼神仿佛在说,然后呢? 触及黎澈的目光,黎清立马抬头清了清嗓子,试探道:“咳……味道怎么样?好喝不?” 黎澈兀自回味了下,他也不清楚这东西该是什么味儿的。不过这液体给他的感觉像是加热过且浓厚不少的海水,咸咸的鲜鲜的还带着点热辣的滚烫。 总而言之,是一种难以描述的体验。 “唔……可能或许……还行?”黎澈看起来也是一副不确定的模样。 按黎清的理解,还行就是过得去的意思。 即便如此,当黎清瞧见前者神色如常地低头又喝了一口被调料锁得浓稠的汤汁,感觉自己光看着都觉得齁得不行。 难道是因为种族自带的属性? 比如黎澈常年生活在海底,相当于常年浸泡在盐水里,所以对咸味产生了强大抗性? 见黎清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并且好像还陷入了某种沉思,黎澈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您在想什么?” “没。”黎清当即否认。总不能说她煮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有点咽不下去,黎澈却可以,顿时让人心生敬佩? 状似随意地起身,跟黎澈交代说是回帐篷去拿点东西,实则趁者后者没注意,绕过帐篷取了些水兑在汤里面。 这样的做法确实比较奇怪,但岛上条件有限且黎清也不想浪费食物,索性将就着用这样的方法重新调味。 返回火堆前,这时候黎澈已经默默地把汤都给喝完了。他背挺笔直,不时打量黎清那里的进度,仿佛在等待解锁下一关似的,然后就见坐下来的母亲大人重新拿起了筷子。 黎澈不是没见过筷子,现在餐馆里最常见的也是筷子,然而见过别人使用不代表自己也行。再加上面条很滑,又细又长的形态不像包子那样哪怕用单根筷子戳起来也可以。在挑战单手用筷失败后,黎澈索性也不用手托着碗了而是干脆让碗悬浮在空中,两手一边一根筷子,全心且姿态笨拙地与面条较起劲来。 短短几分钟,已经有好几根面条被他扒拉着滑出碗外落在了沙上,这糟蹋粮食的行径黎清看不下去了。 “用这个。”无奈起身拿来把叉子塞到黎澈手里。 黎澈愣了两秒。他看着重新坐下后埋头吃起来的母亲大人,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叉。 上面还残留着母亲大人的淡淡体温。 不知为何,他忽然松懈下来,抿了抿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 …… 填饱了肚子,连带着思绪也逐渐放松下来,仿佛人生就该如此。 这时候黎清突然想起来他们来这岛上可是有正事要办的。虽然黎澈现在陪在她身边,但也不是能够一直陪同下去。毕竟要是黎澈一直待在岛上,谁代她去上课啊? 所以她很清楚,掌握“源”这件事恐怕和荒岛求生一样只能依靠自己。而且她必须得在黎澈离开之前把方法步骤都问明白了以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出了岔子。 想到这里,黎清把碗筷收拾收拾挪到了一边,眼见得黎澈那边也吃得差不多才开口询问:“之前你说来到这里就能掌握‘源’,可你还没告诉我具体要怎么做。总不见得我什么也不做待在这座岛上就可以了吧?” “差不多。”本来初次尝试人类食物黎澈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时他的注意力全都转了过来朝黎清点了点头。 “这么简单?”虽然黎澈当初也说掌控“源”需要一个契机,然后下一瞬就把她带到了这座岛屿。但现在他说的黎清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或许是她打心底里认为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获得力量的过程本身没准就多灾多难。所以下意识觉得掌控的方法无论千种万种,但必然不可能是躺赢这种。 谁知随口说了个最没可能的答案,结果居然蒙对了。 也难怪她会盯着黎澈的眼睛忍不住再次确认:“你是认真的?” 黎澈笑看了她一眼:“也不全是。” 果然么。 不知为何,黎清听后反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许是力量太容易得到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随后听到黎澈在旁淡淡补充:“您只需待在海里,用心体会,别的倒也没有特别需要您去注意的事。” “……”黎清。 事实上,要是轻松躺平就能达到目的,谁还会费那劲地事倍功半瞎折腾。 黎清其实也没得选择,因为除了信任黎澈,她又能相信谁呢?相信对此事两眼抓瞎的自己吗? 于是, 黎澈让她待在海里,她就待在海里。 黎澈让她不用折腾,她就安静躺平。 准确来说此时她咸鱼一样躺在海面上。 目之所及的上方,是黑夜衬托下的朗朗星空——无数颗星辰,它们或璀璨或黯淡,洒满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 身下则是柔波浮动的水床,而且这还不是外面塑料充水的那种,而是真正意义的以“水”为床。 这种感觉就像躺在一颗巨型果冻上——浪起,经过黎清所在的这片区域时,一股股无形推力在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凉凉“果冻”之下传来的细微颤动。 80 可怕的圈 如同小时候拆外包装时,里面的果冻在撕开的那一刹那因为用力过猛而随之抖了一抖。 但无论如何抖动却无碍于它q弹的外形。 黎清不得不承认,起初她确实被黎澈的这波操作给惊着了。 因为当黎澈牵着她的手出现在这片海域的时候,侧过脸,她看到了身旁及远处涌动的无尽海水。 那一波波漆黑起伏的轮廓,仿佛海面之下封印着无数生物,它们此起彼伏,急于突破海面这张网的束缚。 却又因为力竭,不得不积蓄力量再次进行蛰伏。 那时她是切身体会到了梦中的那种虚无。 仿佛人站在梦境高处,低下头,虚空而立的脚下是黑洞洞的深渊。 往往梦到这里的时候,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地腿脚一抽,然后从睡梦中硬生生被自己蹬醒。 然而黎清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只是当她意识到自己身处茫茫大海时,游泳者的本能瞬间被唤醒被激活了,四肢甚至还条件反射地划动了几下。 落在黎澈眼里,大概就是旱鸭子在水线没过孩童腰际的浅水区域里瞎扑腾。 “您没事吧?”身旁黎澈的关切适时传来。 “嗯,还行,能适应。” 但好在黎清也不是那种闭着眼睛,一脸“谁来救救我,我好慌”的瞎扑腾。 当她发现自己躺在海面,还不是那种随波逐流地漂浮在海面,而是与躺在实地上、躺在救生气垫没啥两样地躺着;海浪浮动,也没有打湿哪怕一丝一缕的她的头发或者衣角。 随即便冷静下来,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然后在海风悠悠晃晃地吹拂下,轻轻合上了眼。 别说,经历了最初一瞬的慌乱,镇定下来的黎清发现这种啥都不干就这么躺着顺带还能解锁异能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但问题也随之接踵而来,比如她到底得在海平面上躺多久? 按黎澈的说法,在这期间她需要去用心体会。至于体会的内容、持续的时间以及注意事项等,她问了但黎澈依旧没说。 没有套路本身就是最大的套路。 如同玄幻小说里,主角没有具体功法也没有前辈口诀却要纯靠自己的悟性去提升实力一样,让人无迹可循的同时又感到力不从心。 行吧,反正“体会”这种东西虚得很,换个角度想,它属于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产物。也就是说,体会这东西她说有就有,她说没有那就没有,外人根本无从评判。 当然,眼下黎清还是决定先尝试再说。毕竟不努力下就打退堂鼓也不是她的风格。 况且……万一冷不丁地,体会自己就冒出来了呢? 也不知道相对于黎澈的“曾经”的自己,和相对于现在的“未来”的自己到底从这咸鱼一样的人生里体会到了什么。 而且说起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这事本身就存在悖论。 之前黎清没发现,那时因为自遇到黎澈以来发生在周围的事一桩接一桩,接触面也在一次次翻新,根本来不及静下心来好好捋捋。 此时此刻,黎清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曾经有无数个自己在这一时间截点交汇。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咸鱼躺的姿态,就如同一具具漂浮于海面的尸体。 黎清额上瞬间冒出冷汗。 “黎澈。” 比起黎清因解锁需要而不得不躺,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的黎澈可能更享受“躺”的本身。 毕竟他来到哪片海域,便成了那片海域的主人——试问有谁躺在自家几百海里的大床上不会切身体会到淡定从容的归属感? 仿佛家在这里,母亲在侧。 再算上不久将会苏醒的父亲大人。 一家人马上要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了,简直未来可期。 黎澈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因此并未注意到黎清刚唤的那一声里,有着压抑的惊骇,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重。 “嗯?”他低低地应了声。 随后听到黎清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他:“在你的那个时空,你的母亲,也就是另一个‘我’……她,有没有同样遇到回到过去的另一个‘你’?” 如同一个首尾相接的圆,于无始无尽中不知历经了多少次的轮回。 仿如被噩梦惊醒,黎澈蓦地睁开了眼。 “没有。”沉默许久他开口否认。 “哦。”黎清闻言轻点了下头。 也许在那段时空里的自己,身旁确实没有黎澈存在。 但也不排除其实那会儿黎澈就已经存在了,只是那段时空里的自己对此守口如瓶。那么诞生于后来的,也就是她身旁的这个黎澈,自然无从得知。 黎清没有深想下去,因为一旦深入,问题本身就越发地细思极恐了。 而且死亡本来就是人类的终点,但没有人明知自己结局必死就打算放弃挣扎了的。反而拼命地活着、想方设法地活着才是生命的常态。 可她没有深想,不意味着黎澈不会自行联想。 因为沉默,两人之间随之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此时再提“你不要多想”之类的说辞就显得有些无力了。而且要是有人这么安慰自己,黎清肯定先把对方的头打爆。 因着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一面让你当缩头乌龟,一面又鼓励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个儿琢磨下去。 “之所以这么问是我有点好奇。”黎清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谁都有机会提前看到自家儿砸长大后的模样的。” “从某方面来说,我已经比那个时空的自己幸运了许多。” “哦。” 虽然语气听起来极为生硬,但黎澈至少还是有回应了不是? 黎清松了一口气并甩出了“话题大转移术”。 “你说我们这样一直躺着,等太阳升起来,升高了挂在天上,我们会不会被晒成两条咸鱼?” “不会,海上有大暴雨。”黎澈在身旁很肯定地说。 “……”黎清。 显然这也不是个好消息吧? 风吹,日晒,雨淋的,这么一想,黎清突然有点心疼自己了。 有句话说得没错,磨难总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不仅如此,她还想到另一种可能。 81 土拨鱼 “话说——我醒来的时候不会发现自己在某个海洋生物的肚子里吧?” “有源在,这片海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您。” “呵呵,说的也是。”总算有被安慰到了。 躺了一会儿,黎清感觉眼皮变得有点沉。 可能同样是体内源的作用吧,她吹着风躺在海水里却没有感到冷。 也好,这样即便自己稍微眯一会儿应该都不会感冒。 现在她贼缺钱,而去药房买药也是要花钱的。仔细想想,自己花光了钱买物资还真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呢…… “困了?”黎澈的询问声像是揉进了风里,令人听得很不真切。 “嗯,有点……”黎清觉得自己的意识正跟着眼皮往下沉。 “那就睡吧。” “哦……”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响起黎清均匀的呼吸。周围的海潮似有意识地放缓脚步,整片海域逐渐平稳下来。 风声收紧,天地间难得出现了真空般的寂静。 这时候,正在徜徉的无数海族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遵循着生物天然本能,它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海面。仿如田野里的一只只土拨鼠,雨后春笋般地把头探出。 咕咚。 啵儿。 啵儿。 一时间,海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吐水声与气泡的破裂声。 天际晨曦初露,一眼望去,金光粼粼的不知是海水还是海族们身上的纹路。 海面之下,海水也被搅动起来。 这就像是人类世界里偶遇明星即兴演唱会一样。 那些赶早了的,有幸抢到了内场的前排位置的,终究是冰山一角。 而更多因为各种原因稍逊一筹落后一步的,只能在外场通过体力耐力的比拼,力求占到一个更好的见证位置的,才是冰山的本来面目—— 因为自发地聚集到一块而于无形之中挤压了相互的空间,鱼群在海面底下躁动着。 外围,还有更多的同伴正在成群结队赶来。 上层挤爆了,就往中间; 中间也挤不下了,只能往海底下层游。 越来越多的海族,密密麻麻的鱼群,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处在最上的海族甚至被彻底挤出了海面。 啪啪啪。 无数尾搁浅的鱼在海面疯狂跳动。然而无论它们怎么用自己的尾部敲击水面,它们也都回不去了。 因为底下早就是同伴铺就的“鱼毯”了。 要是此时有人经过这里,没准可以意外实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像武林高手那样踩在水中如履平地。 但若真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异象,基于自己为数不多的被科普的经验,恐怕大多数人会误以为这是地震即将来临的前兆——装什么b啊?赶紧跑! 这时候渔场主就比较纠结了。一方面,保命肯定要紧。但眼前辣么多鱼,每一条落在他们的眼里,可都是发财致富的黄金! 然而海族们无论如何拥挤,黎清二人所在的区域,却没有谁敢踏足! 仿佛泾渭分明,围绕在二人身旁的是清清冷冷的波浪;再往外看,以其二人为圆心延伸的百米开外,则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如同舌尖上的渔场。 而且有几头大家伙凭借自己庞大而强壮的躯体,愣是以后来者身份在海面开辟出自我的立足地。 在感应到周遭变化的第一刻,黎澈就直起了身。 仿佛早有预料,他并没有驱赶。 因为他清楚此时此刻对这些海族意味着什么。 海神诞生时所逸散出去的能量,光一缕便足以令海洋生物们产生深层次的进化。 不仅仅是死鱼眼更灵动了,肉质更鲜美了,生命更顽强了,增强了族群的繁衍能力,运气不错的话甚至还能开启不弱于人类三四岁孩童的灵智。 “你们这些小家伙倒是聪明。”黎澈瞅了眼百米开外的鱼群。 虽说是机遇,然而靠太近的话,反倒容易因承受不住海神能量而爆成一团血沫子。 说是这么说,黎澈也清楚,海族不敢靠太近的原因还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海神的畏惧。 抑或是动物天生危机感,也就是称为“本能”的东西。 “可只保持了这样的距离还远远不够。” 身下波涛起,秉承黎澈意志的巨浪化出一只金色手掌,将熟睡中的黎清轻轻托起。 黎澈亦站在金色手掌之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有谁触动了天地间那根无形的弦。 只听“嗡——”地一声,一团银光如蓄满的泉水般从黎清体内溢淌而出。 只落下一滴便化作一道能量光圈。 银白的能量光圈比太阳更耀眼,从黎澈身旁一扫而过,然后向着更遥远的海平面不断扩散开去。 黎清依旧沉睡着,黎澈低头望着她的睡颜。 “终于开始了么……” 仿佛姗姗来迟般,远处传来天塌地陷般的轰鸣。黎澈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岛上山体滑落所发出的巨大声响。 曾被削去一截的秃顶山丘,因为阻挡了光圈,此时已经彻底夷为平地。 可想而知,那些曾经与黎清处于同一平面的海族,因为黎澈的仁慈,避免了被团灭的命运。 但光圈还在继续。 很快,随着液体般的银光一滴滴落下,光圈一波又一波地震荡起来,接连不断的“嗡嗡嗡”声在天地间回响。 能明显感觉到这种震荡的频率在加快。 “这是要出来了吧?”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黎澈往后退了几步,身形轻轻一跃,凭空立于上空。随着震荡波的加剧,这时即便是他也得暂避锋芒。 而后从高空俯瞰,一圈圈的光之涟漪,越来越密集,甚至隐约已将整个海面覆盖。 就在这时,银光乍起,一道煌煌不可逼视的磅礴光柱从下方喷s·h·e直冲九霄。 连带着海域上方的积雨云都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彻底溃散。 同一时间。 申海,西京,纽不约,雾敦…… “喂喂喂?” “hello?” “もしもし(摩西摩西)?” “????????(yaobosaiyo)?” 这样通讯突然中断的景象在各大城市正一幕幕上演。 这场突如其来的信号中断并未持续多久。 从开始到结束,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 而海域上的光柱喷发则更短暂。 几个呼吸间,绽放了耀目光华的银柱如烟花般在天空上轰然绽开。 82 回不去了呜呜呜 二人在楼道里分别。 目送黎澈和大包小包一起消失在视野,黎清这才转身下了楼,打开已经充了些许电量的手机。 经历了几乎两天的“失联”,黎清刚开机便遭受到手机提示音的狂轰乱炸,整整十分钟她感觉自己的手都是麻麻的。 不过好在她对此也有经验的,毕竟几个月前刚醒来、补办了电话卡的时候,那会刚开机才叫壮观呢! 整整一天吧,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只二手手机也因此报废掉。 现在与之相比,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把手机握得牢牢的以防不小心脱手被震掉,待手机终于安静下来,黎清才点开屏幕查看。 “唔,我不在的时候可把她们给担心坏了吧……” 这里的“她们”自然是指还住在寝室的孟琳和林飞飞。 毕竟到了晚上不见人,打电话又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隔天再打又变成了“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仔细想想还怪吓人的。 既然已经能联系上了,就不能让室友们再无谓地担心下去,自然是要打个电话报平安的。不过黎清转念一想,打电话的话,室友们必定会问起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她又干什么去了,到时解释不清。 “要不还是发几条微信语音好了。既能让孟琳她们听到我的声音确认是我本人,又可以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引起她们怀疑,最后等她们回消息过来询问的时候我也可以再想想怎么回答。” 黎清的算盘打得很响,但谁知她刚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孟琳的电话便飘回来了。 “黎清你没事吧?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寝室不回,消息也不回,手机还关机,真是急死我和飞飞了!” 电话刚接通,黎清刚说了声“喂”,孟琳的话便劈头盖脸地砸落了下来,愣是让黎清插不上话。 好不容易等孟琳停下来缓口气,黎清才顿了顿说:“不好意思孟大佬,这两天让你们担心了。我之前发生了点小意外,被困在电梯里了。刚好那个电梯比较偏僻,里面又没信号,所以脱困得比较晚……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没事了,身上也没受伤,你们就不要再担心了……” “原来是困在电梯里了,我和飞飞还以为你是不是被什么坏人给拐走了……但仔细想想黎清你又不是那么容易相信陌生人的人,如果真被拐了,那也肯定是被人给捂走了,肯定不是被骗走的……”虽然这么说,孟琳却松了口长气。 她和林飞飞是真的有这么担心过的! 正因为觉得这种可能性大,所以脑补之中处处是细节! “我们到处找你,甚至连你之前提到过的那家打工的咖啡店也去找过,可惜都说没看到过你……本来再过几小时要是你还不回来,辅导员就打算去派出所报人口失踪了……”说到这儿,孟琳猛地想起,“哦对了,待会你别忘了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你已经回来的消息。” “好的,我马上就打。”黎清顿了顿道,“飞飞那边我已经发过去消息了,但看来还是要麻烦孟老大把具体情况跟她说一声。我怕跟辅导员通话的时候,恰好她打过来接不通。” “没问题。”电话那端孟琳一口应下。 挂了电话后来不及多想,黎清又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 得知黎清平安归来,辅导员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还担心黎清被困电梯两天,身体没恢复好,大手一挥打算给她批两天的病假。 不过病假条还得黎清自己过去拿,毕竟是辅导员,哪有让辅导员送病假单的呢? 而黎清也不想为这件事麻烦孟老大和林飞飞。 行政楼倒是离宿舍不远,只是黎清觉得自己要是没有辅导员想想中的那样虚弱,不知后者会作何感想。虽然对光明正大请病假这事很心动,但黎清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仅表示今天没来得及出勤的两门不算旷课就好了。 “也是,你补课任务是挺紧的。”辅导员秦义华想了想后在电话里说道,“那行,黎清同学今天就好好休息,要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尽管跟老师说。” 老师不是医生,如果身体不适肯定是要找医生。所以黎清知道辅导员这是在说客套话。 但还是点点头,感谢道:“好的,谢谢老师,让老师和同学们担心了。” 挂了电话,这下终于轮到黎清松口气。 “这事……应该算是过去了吧?” 不过有一件事黎清觉得很可疑——之前她和黎澈是在阳光馆见面,然后再一起消失的。虽然当时没透露过姓名,但老板景诚也是知道有黎澈这么个人存在,哪怕是以“黎清约见的人”的身份。 可是据孟琳所述,景诚却并不承认见过黎清。 为什么呢? 虽然黎清也不希望有人透露当时的情况,毕竟两个人凭白消失确实诡异且解释不清,但普通人看到这种诡异情形,第一反应肯定是找人确认后一起报警;退一步说,即便景诚误认为黎澈和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咖啡馆,但可能因为制作咖啡的关系他本人未能瞧见,这么合理的情况也没必要向她的室友隐瞒。 所以,景诚的这一做法还是很值得玩味的。 “景诚会不会跟黎澈提到过的那个搞人体实验的神秘组织有关系?”这是黎清目前唯一能想到的。 因为思考太投入的关系,边走边想的黎清甚至连有人跟她打招呼都没听到,仅下意识地沿校园笔直的道路向前走去。 “可……如果景诚是神秘组织的人,按理说黎澈也应当知道才对。” 但迄今为止,黎清并未收到黎澈诸如“要远离那家咖啡馆”“咖啡店老板不是好人”之类的告诫。 一抬头,竟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站在校门口了。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还是先把该买的东西搞定吧。” 然而想买到帐篷之类的物资也是不容易——又不是寻常百货,随便在一家稍有规模的超市就可以找到。 83 研究遇阻 说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同伴,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我可不像江锋。警校的实习应当好找一些吧?” “嗯。”板寸头点了下头,“学校开个介绍信就可以。” 话题兜兜绕绕,终于走上了刘晓荣所期待的正轨。 只见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姿,以一种熟稔又自傲的口.口勿,仿佛她也是其中一员似的。 “江锋,你们搞刑侦的,稀奇古怪的案子应该碰到过不少吧?反正现在东西还没上,讲几个给我们听听呗,你最近不是刚好有跟几起大案要案?” 男票能进入系统里面实习,是能够加分的——与司法沾边的职业,好像都能给人一种严肃、神秘、充满尊严的感觉。 “这——不太好吧?”江锋犹豫道。 在办的案件,任何细节都不能往外透露,这是系统里的规定。即便提议的正是自己的女票,不该触碰的线还是不要轻易触碰为好。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让你详细着说?”提议被驳回让刘晓荣很没有面子。 若江锋要是不说出一二三个案例来,便凸显不出他身为圈内人的格调,连带着他们刚聊到的江锋在“圈内”实习都充满了水份,没有多少信服力似的。 想到自己之前花费的心血全部化作泡影,刘晓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高兴说就不说呗!” “江锋他们应该有保密规定吧?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眼见朋友和他女票闹了不愉快,苏恺乐不得不出来打了个圆场。 “差不多。”江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委屈又尴尬地看向刷起手机明显不愿多讲话的自家女票。 “喂。” 轻轻碰了碰刘晓荣的手,被刘晓荣一下给拍回,江锋抿了抿嘴自觉有些自讨没趣。 不过一想到“哄女票”的难度指数4颗星,而“使自己脱单”的难度指数竟然达到了5颗星,江锋到底从了心。 不就是想听听他实习时候的见闻吗? 其实也不是所有案件都不能说。 江锋沉吟了下:“前段时间在l市不是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暴力事件呢吗?据说案件已经侦破了,但凶手在逃到现在还没落网……” “所以呢?”刘晓荣装作没好气道,但其实心里已经阴转晴。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接话只是为了鼓励自家男票继续说下去,最好能挖出点惊世骇俗的内幕,才显得圈内人的身份是多么重要——身份代表了一种接触的资格。 “所以l市警方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发布了悬赏通缉令。”说到这里,江锋顿了一顿,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俩可以猜一猜,这笔悬赏的金额是多少。” 至此,融合的第一步才算完成。 见源已平息,黎澈撤去了合围的水墙。只见几十米高的巨浪如同大厦倾覆般轰然落下,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将它们托住,在即将拍到水面时又停顿了几秒,直到彻底卸去了那股冲力,这才与海面合为一体。 海域水波漾荡,在经历了一番机遇争夺大乱斗后,精疲力竭的海族们纷纷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海底。 黎澈则落到浪花凝成的巨掌之上。那里,母亲大人依然深陷睡梦,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趁着托举二人的巨掌缓缓回归到海平面上,黎澈俯下身为母亲大人理了理鬓边被风吹得稍显有些凌乱的发丝。 又凝视她睡颜几许,这才让周围翻卷而来的浪花将她彻底覆盖。 如同古墓里因触发机括而导致棺椁陷入地底,睡梦中的黎清仿佛失去了海浪的支持,整个儿开始缓缓下沉。 海水再次聚拢。 世界宛如被一分为二般中间隔着一层海。 海面之上,黎澈低头固执凝望着;海面之下,沉睡的人影则仿佛与世界越来越远而变得逐渐朦胧。 另一边,从a市第三人民医院采集到了陈振宏的……哦不,准确来说是“k”的手术相关资料——因为现在这位警官的所有个人信息甚至连同新身份已经被系统严格保密了起来,以符号“k”替代——也提取了他的生物样本,关于人体愈合与细胞再生的实验也在首都生命科学研究院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活生生的成功个体就在眼前,但研究却并不怎么顺利。 无一例外,实验用的小白鼠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手术过程中阵亡了。而且哪怕换了其他物种作为实验对象,也均不尽如人意。 “第1181次实验开始……” 随着连着手术室的通讯声响起,位于观察室的时琛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墙,一边观望一边不时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观察室的门被人推开,披了白大褂的高挑男子蹬着皮靴和院士岑何一道走了进来。 时琛见过这个男子,之前去采集“k”的信息的时候,就是由这个姓“庄”的处长和他的手下一起护送。 眼下对方能同岑何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保密级别达到最高的实验室,可见他在系统里的地位不仅仅是“处长”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他是系统的代表。这点毋庸置疑。 他又一次来到这里,足以表明系统对此次研究的关心和重视。 “岑老,庄处长。”时琛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朝二人打了个招呼。 岑何朝他点了下头,转而把目光投向玻璃墙后。 “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有一会儿了。”时琛回答说,随后把手里的记录板递了过去。 岑何接过后一页页地翻看着。 “全部失败了?”翻过最后一页再翻回首页,看完后岑何把记录板递还给时琛。 后者点点头,因干净而显得俊秀斯文的脸庞罕见露出一抹苦笑:“嗯,全都失败了。”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搞科研的来说,失败才是常态。 毕竟他们所走的路都是别人不曾走过的。说是摸着石头过河也不为过。 所以岑何并未多说什么。他年逾七旬,却依旧挂心研究,头发早已花白。不过身上却始终保持着一股科研人员特有的为国鞠躬尽瘁、不到最后一刻不罢休的精神气。 84 对象miss 黎清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会那么直观地暴露在接警员的眼皮子底下。 眼下她正闭着眼,努力从脑海中的3dmax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五分钟前,她第一次尝试着去“操控”这些景象,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被动地接受,成为景象的旁观者—— 她的视角,或者说3dmax的视角,最先出现在高空。 整个城市在她的俯瞰下,犹如缩小版的建筑模型般一览无遗。 这个模型里,有她曾经去过的游乐场,也有她从未涉足的公园绿地。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她得首先确定自己的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似乎并不需要多花精力,因为她能准确感受到“它”的存在,如同漆黑夜中的星光,指引着她—— 微弱的光芒,就在某两栋大楼的间隙深处! 大楼之间,有一条笔直的街,在下落的雨点间有无数渺小的黑点以及零星撑开来的小伞花汇成涓涓细流在街道靠近建筑的那两侧缓缓移动。 有颜色各异、长短不一的长方盒从街上驶过,偶尔贴着街边停靠下来,随后从侧面又涌出一小股黑流或者出来几滴零星的黑点,然后黑点逐渐分散开。 黎清的视角在飞速下降,就好像云层中的水珠从高空落下那样自然,这并没有让黎清感觉到丝毫的害怕或者不适。 甚至,她还能感受到高空的风从她身上掠过,发丝在身后纷纷扬扬,衣角翻飞簌簌作响。 最后,她从无数黑点中找到了静止在公交站台边的“自己”—— 包捧在怀里,左手握着手机,此刻“她”双眼闭合,仿佛透过镜面,笔直地面朝自己。 有意识地,黎清将手机从左边换到右手。 视野里,那女孩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黎清讶异地挑了挑眉。 那女孩眉头微动,仿佛合眼之后的黑暗世界有什么让她感到惊讶。 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黎清凑了过去,冥冥之中仿佛有手指探出戳了戳那女孩的脸颊。 温热软和的触感表明“她“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然而现在的黎夜又是以什么形态展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 黎夜没有让那女孩睁开眼,并非怯于揭开这层已经完全超出普通人认知范畴的神秘面纱,只是脸颊上传来清清凉凉的水润感已经让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如果说刚开始操控“视角”还有些忐忑的话,经过了适应,现在的黎清已经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视角再次浮空,直到能清晰地俯瞰整条街。 匆匆的行人里,有这么一道身影,似乎很是心虚地不断往后看去。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随着他的行走而微微晃动,偶尔露出口袋里淡蓝色的一角。 找到了! …… 报警人在三光路,嫌疑人在枫木路,隔着近一里的距离。 因为两条路相交,嫌疑人从三光路至顺着枫木路相当于折了个九十度的走向,不管报警人的视距如何优秀,视野也必然会被中间拔地而起的建筑所遮挡。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如果不是像他一样能够看到各个路段的监控,报警人又怎么知道犯罪嫌疑人的动向的呢? 要么定位出了问题,又或者那个女孩跟踪着嫌疑人的同时把自己的通讯设备留在了原地。 但小刘也清楚,以上假设几乎不可能成立。 总不能是路口的监控被这个女孩给黑了,但始作俑者还明目张胆地把电话打到警局来,只为了提供盗窃案的线索吧? …… 随着种种可能被逐一否定,小刘的后背上渐渐冒出一层细汗。 也许女孩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她有同伴,她有两部手机能够同时与两端保持联络? 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刚才他就是在公交车上实施的扒窃,现在大概又想作案……”黎清沉吟了一下,发现电话那端似乎没了声响,“喂喂,您还在么?” “在,在的。”发现自己虚惊一场,松了口气的小刘反应过来忙应道,“我们马上派人过来!另外,让你的同伴也不要跟着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嫌疑人的动向,不需要你们再冒险……” “好的,谢谢您!” 挂断了电话,黎清确认小偷被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便衣模样的男子抓住后才切出视角。 接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警察似乎在电话里提到了……同伴?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不好因为这种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再打过去占用公共资源。 算了,还是先捡回被小偷丢掉的钱包再说。 淡蓝色的布艺钱包静静躺在垃圾桶里并不会突然长腿自己跑掉,只是黎清过去的时候,又有路人往垃圾桶里扔了一些纸屑和塑料袋,因此钱包很是凄惨地掩埋在这些垃圾之间。 钱包内的证件只是一部分,更为重要的两张在小偷身上。 黎清站在垃圾桶旁又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扒窃的那个男子拷着手铐,被三个便衣一左一右一前地夹在中央,一行四人正往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的那个便衣嘴上骂骂咧咧,后面被包作夹心的小偷垂头丧气。 “哟,新面孔啊?居然敢在我们片区犯案,也不瞧瞧这片区由谁管辖?” “现在知道哭丧脸了?先前干嘛去了?现在社会形势一片大好,做点小本生意也能赚钱,你说你有这双手,学点技术活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好好做人非得做贼,一天到晚偷偷摸摸,很能耐是吧?” 嫌疑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但不是抓的现行。根据指挥中心提供的信息,他将失主的钱包丢弃在附近一个塑料垃圾桶里。 那可是物证。 取完证,回头再联系失主去所里做笔录,那钱包就可以物归原主了。 大老远,看到一个女孩子恰好站在目标垃圾箱前,看样子似乎在等人。 女孩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清清爽爽的漂亮,放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只是眼下她站的位置挺不凑巧,刚好将垃圾箱挡了大半。 于是走在最前的便衣朝黎清挥了挥手。 “警察办事麻烦让让。” 黎清很配合地侧开了身,只见那个便衣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对白手套。 戴上,把垃圾拨弄开,当着黎清的面将她的钱包仔细装入一个透明塑料袋里。 85 认知超纲 紧张地往身后看了看。 “怎么办?今天学姐恰好没来……” “不会被记缺勤吧?” 而教授在发现自己点了“黎清”这个学生之后堂下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便疑惑地从点名册中抬起了脸,仿佛确认般又重复了句:“黎清?” 长久的沉寂引得台下隐约有点骚动起来。大家大概在纷纷议论这个长得漂亮,实则却比他们高了一级,和他们一起上课其实为了补课的外班人,竟然还敢旷课? 这时候男生已经如坐针毡了。因为他是提早知道黎清学姐缺勤的那个人。 就在他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捏着嗓子,哪怕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替后者喊到的时候,一道清冷女声忽然从教室后排幽幽响起。 “到。” “很好。”教授平静点头,接着喊下一个名字。 而坐在靠前位置的男生却彻底不淡定了。 “不是吧?学姐她……来了?” 简直恍如做梦一般! 此时男生都不清楚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学姐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破?他在学姐心中的形象该不会已经崩坏了吧! 是下课后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是再缓缓? 犹豫间,下课铃响起。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教授合上点名册道。 很快陆续有学生收拾好东西离开。 “不管了,还是先在学姐面前刷个脸再说。”到底对自己的身高样貌有几分自信,男生握拳打定主意道。 结果十分钟后,随着教室里的人一茬接一茬离开,最后整个阶梯教室显得空空荡荡。 信誓旦旦的男生双眼透露出无助的茫然。 “学姐呢?” “我黎清学姐呢?” 抓狂地挠头。 “奇怪,我之前明明看得很仔细,肯定不会错过才对……” 可是…… 人呢? …… 淅沥的雨丝,如雾般弥漫在整个城市。落在身上,清清凉凉好似直沁人皮肤。 景诚可太喜欢这样的天气啦。 一杯咖啡,一台平板,坐在蒙着雾气的落地窗旁,耳边是阳光馆里洋溢着的舒缓小调。 只是—— “什么鬼啊?” 刷剧刷得正happy的景诚无奈地放下咖啡。 好不容易想体会一下什么叫“偷得浮生半日闲”,结果剧情正进展到最为紧要时刻呢,画面就给卡住了。 那磨人的加载圈圈,仿佛在提醒他是时候换家网络运营商了。 现在是饭点,也是咖啡店生意最为冷清的时刻,也就是说还没到真正的用网高峰期呢。 “小缘!小缘!” “在,店长。”小缘把头从柜台后探出。 “去把路由器重启一下!” “好嘞。” 路由器很快被重启。 景诚不耐烦地一遍遍刷新着网页—— 该页无法显示! 景诚愣住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没网了? “小缘,打电话查查我们店的网是不是快要到期了?” “哦对了,记得把你的热点打开。”景诚吩咐完转头又补了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平板。 依言打开了热点,小缘迟疑了下,然后来到景诚身边。 “店长……” “怎么了?”景诚头也没抬,因为他正专注连着手机wifi。 “黎清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小缘想了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景诚闻言手指微微一顿,随后又好似恢复如常般对着平板操作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嗯嗯我知道了。” “可是店长……” 几天来小缘感觉有一个疑团不断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为此,她甚至有点寝食难安,好似心里总缺了一角似的,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因此犹豫几许,最终她还是问了出来:“您为什么要对她同学那样说呢?” “嗯?那样说?哪样说?”恢复了网络,显然景诚的视线跟着黏在了平板上,状似在回应小缘,实质却敷衍得很。 小缘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敷衍”,只是觉得这几天店长好似在刻意逃避什么。就着疑惑继续发问道:“就是,您为什么要说黎清她没来过呢?明明……” “明明她是在我们这里不见的对吗?”见这一话题始终躲不过去,景诚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如果对她的同学那样说,她的同学可能会立即报警。到时警察到我们这里调取监控,发现她是在店里凭空忽然消失的,我们又怎么解释呢?” “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人类的认知范畴。到头来搞不好反而会怀疑是不是我们店里纂改了视频记录。” “可是……”道理她都懂,可即便这样,小缘皱在一起的小脸仍显得无比纠结。 景诚了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一语道破:“其实你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吧?” 小缘想了想,犹豫一番低下了头,最后轻轻“嗯”了声。 “放心,她没那么好骗的。”景诚闻言失笑地摆了摆手,“没准过两天她自己就回来了。” 结果见小缘还杵在原地,顿时眼里流露出几分无奈,好似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说透了,小缘就不打算走了。 只得耐心解释道:“况且你也看过监控,她是自愿跟那个男人走的。两人手牵手一起消失。这事儿你要是给她捅出去了,她回来都不好圆。” 说到最后,似又有些不耐烦了:“哎呀,说到底她也是我的店员。无冤无仇的,难不成我会害她吗?” “好啦好啦,你赶紧给网络运营商打电话问问我们的网是不是到期了。” 正催着呢,只听挂在门口的风铃“叮铃”一声响,显然这时候有人进店了。 景诚和小缘同时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走到柜台旁似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是黎清! 小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景诚一脸“看吧,我就说”的神情。可惜小缘这时候没顾得上搭理他,而是绕过桌椅,小跑着朝黎清迎了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店员呐,回来了总得表示一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后,被忽视的景诚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黎……黎清!” 那边,女生正打量着这间咖啡厅。仿佛听到有人在喊自己,闻言侧过脸来。 86 我死了? 从侧影看,分明是个男人。 高挑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或许本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眼下他长身玉立在那里,与坐着的其他客人相比,更为醒目起来。 只一眼,黎清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那男人的到来,似乎引起了咖啡厅一阵小小的马蚤.动,原本安静的客人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我靠,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帅?” “哪里是有‘点’帅?简直帅呆了好么!”有女生捧着脸颊满眼的痴迷。 “这颜值直接可以出道了吧?” “没准!反正我觉得昨天上头条的那谁谁肯定没有这人好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看过来了!” …… 显而易见,热衷于讨论的都是些女客人。而在座的男客人们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却是微微皱着眉,大概很不高兴被人打扰。 面对周围细碎的议论,那人仿然未觉般一动不动地立着,也因格格不入而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男人的目光微微偏移着,似在大厅里找寻什么。 黎清看了眼柜台,柜台之后景诚提了一柄细嘴长壶,壶口微微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制作着手冲咖啡无暇顾及其他的状况。 自然而然地,她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有人靠近,如雕像般直立的男人也缓缓侧过脸来。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那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里,黎清的身影逐渐清晰。 “喝咖啡还是找人?”黎清问他。 “想要确认监控开没开着也很简单。” 只见他放下咖啡杯,转而拎起话筒拨通了通往二楼座机的号码。 “喂小缘,你找下笔记本……对,就放在电脑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再替我把笔记本打开,点开监控软件……怎么样?楼下的画面是不是都能看到?” “画面清晰吗?” “都没问题?行了我挂了。” 景诚说完放下电话,对黎清道:“监控都可以用。” “谢了。”黎清由衷对他道了声。 景诚勾勾唇角:“谢什么,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其实我也好奇,那人需要如此谨慎对待到底有多么危险。” 时间流淌,时针很快指向“8”这个数字。 推开阳光馆的玻璃门,悠闲轻缓的小调在耳边流淌,并徐徐融入身后的夜色之中——因为有了音乐相伴,这个夜晚似乎变得闲适惬意起来。 “老板,这钢琴曲倒是挺好听的。”有刚来的客人在柜台点单时忍不住夸赞。 “是吗?你们喜欢就好。”唇边噙着一抹微笑,景诚温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待那人点完单,他看了眼收银机里的时间,转头对一旁正调配咖啡的黎清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收拾收拾去外面了。” 黎清点点头:“我先把这杯咖啡给送了。” 虽说不知道黎澈会挑什么时间过来,但黎清也不心急,至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接着将托盘放回原处,然后黎清才去杂物间解下身上围兜,换上自己的风衣。 出来的时候,大厅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人。 “找人。”那男人简短答道。 “找谁?有说在哪一桌吗?”黎清又问。 那男人定定看了黎清几秒,就在后者从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中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你。” 尽管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听对方这么说,黎清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颤动了下。 她深吸口气,而后挑起一边秀气的眉,万分谨慎地确认:“黎澈?” “是我。”那男人依然注视着黎清,眼睛一眨也不眨。那沉静伫立的姿态,仿佛要保持到地老天荒似的。 “找个位置座吧。”被人长时间盯看,黎清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不过她还是朝后者招呼了一声。毕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干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好。”黎澈点了点头。比之方才从骨子里透出的执拗,此刻的他倒显得出乎意料地顺从。 就在黎清和黎澈转身之际,一道似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喂两位,来都来了,总得喝点什么吧?” 黎清回过头,便见站在柜台后的景诚看了她一眼。虽然他口中喊的是“两位”,不过最后却是笑眯眯地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黎澈。 似是觉得景诚说的有那么点道理,黎澈略一沉吟,随后转头询问黎清:“想喝点什么?” 把黎澈约到这里,可不是来喝咖啡的,或者说黎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喝什么”上。 见黎清未答,景诚微微一笑。 他其实早有准备。 “单子上你们能看到的这一排,味道都挺不错的。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每种来一样,反正每杯咖啡的量也不多……” 推荐到最后,他笑意吟吟地问黎澈:“怎么样?有想好了吗?” 这让对方买单的意思。 景诚这是完全把黎澈当作冤大头了吧? 不过身为员工,她难道还要拆老板的台吗? 听到景诚的“可以每种来一样”,黎清顿时沉默下来,并且深深地怀疑—— 但凡来个正常人都会让他的如意算盘轻易落空的吧?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澈居然还真的微微低头仿佛认真思索了下,而后轻轻颔首。 “那便各来一份吧。” “好嘞!” 好似不容对方反悔般,景诚那灵活的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快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几道虚影。 一阵回车过后,收银机的屏幕上赫然跳出一个数值。 “一共九百八,谢谢!”景诚热情询问道,“请问客人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吧。”深深瞥了眼笑意晏晏的景诚,黎澈没说什么直接取出了手机。 而景诚则趁着黎澈付款的时候,悄悄朝黎清递了个有点狡黠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黎清再次沉默下来,她微微偏头审视身旁这个正用指纹支付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容语曾经说过黎澈是海鲜大酒家的服务生。而海鲜大酒家老板娘的女儿也能印证这一点。 87 开天窗 “这又是怎么回事?”黎清很肯定这条光脉就是源。只不过她睡了一觉,然后源就自发地改变了形态? 但不得不说,变成光脉以后的源好像真的变得听话起来。不像之前还是结石的时候黎清跟它对话,它一直不理不睬。 当然它现在也不具备沟通能力。只是黎清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将它唤来唤去,仿佛逗着它在自己身体里捉迷藏似的。 而当黎清发现她将源汇聚到一起的时候,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那层光也跟着消失了。 这时,沉寂已久的海底世界忽然又重新变得神秘而热闹起来。 幽幽的淡蓝色的荧光从不知名的生物体内发出,像一小截一小截灯管,又如同萤火虫渺远而纷繁。 美丽的海洋,神秘莫测。正如黎澈所说,深海也并非全部是黑暗。 “也不知道黎澈现在怎么样了。” 黎清从口袋取出珍珠,她能察觉到珍珠上残留的淡淡的能量痕迹,此前她是发现不了的,好像睡了一觉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 先前还觉得黎澈让珍珠发光的操作特别玄乎呢,现在黎清觉着自己也可以。把一星点的源调用着凝在指尖,指尖轻轻触碰了下珍珠,那星点的源便没入了珍珠表面。 珍珠忽然晃了两晃。 远在千万里之外,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单手撑着下巴对着窗外绵绵雨景发呆的黎澈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原本淡漠的神色悄然松缓下来。 显然,就在方才,他留在珍珠上的能量痕迹被人给激活了。 正想从这无聊的地方抽身离开去看下情况,脑海中忽而又浮现出母亲大人嘱托时的模样,黎澈抿了下唇角,因为从上课到现在好像还没有点名。 不同的人类教师,点名风格还真是迥异,替黎清签到了几天,黎澈也算逐渐摸索出来了。 有的教师喜欢课前点名,有的则将点名的习惯放在快下课的时候,还有的嫌点名太浪费时间,干脆在讲课讲得兴味正浓之时从点名册里抽人提问。 母亲大人,啊不,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目前为止还没有被点到后站起来答题。当然,或许是有这些念头的教师在喊到“黎”、“李”、“梨”等同音字的时候,疑似突发心梗被赶到的救护人员一一抬了出去。 无论是哪一种,黎澈必然耐着性子,或等点名之后,或在教授被抬走后离开。 而现在,他看向同坐在最后一排,那个与他隔了个过道,把脸埋在臂弯里正呼呼大睡的男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方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上。 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这里,黎澈的手指在桌下轻轻勾动了下,矿泉水瓶转瞬落入了他手里。 再放到桌面时,矿泉水瓶仿佛变魔术般已经回到全满状态。 黎澈将瓶身转了转,让没有包装的透明一侧朝向自己。 那里,仿佛正在生成一个小世界,透明的水一下如泼墨般变得幽深黑暗。 但其实水还是那个水,就像被投影出各种影像的幕布,本质上依然雪白。 黎澈看到幽深水泽之中,女人低头以指尖拨弄着珍珠,皎洁的珠光将她的脸庞照亮着。 这时女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眉头骤然蹙起,神情戒备地四下望了望,最后目光对准黎澈所在的方向。 “谁?” “您醒了?”黎澈开口问候了句。 幽闭的海水如同忽然打开了一扇天窗,光线漏进来的同时,黎清看到了黎澈以及黎澈身后的白墙。 海水的波纹在轻轻浮动着,连同显露出来的黎澈的身形也跟着一起波动。 他歪着头,单手支颐,唇边似含着一抹笑,就这么笑意吟吟地透过“天窗”望着她。 “你在哪儿?”黎清仔细打量着黎澈手肘支着的桌板的颜色和样式。连他所处的环境,看着也感觉有点熟悉。 “我?”黎澈闻言轻笑了下,“如您所愿,我在为您扮演‘学生’这一角色。” “被点到没有?”黎清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黎澈点点头:“有过那么几次。” 黎清想了想说:“是你把我留在这里的?” 虽然她知道以黎澈的能力,他肯定不会让她溺水而死。 但从主观上,任何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于茫茫深的海底,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与被抛弃的感觉,或多或少都会令人感到绝望。也就黎清心理素质好……可能也不一定是她心理素质好,当感觉周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大多数人或许都能镇定下来。 所以说归根结底,还是强大能力所赋予的底气,令人膨胀啊。 黎清并非在兴师问罪,而是想要个说得过去的解释。至少她得知道黎澈这样做的用意,而不是顺着黎澈安排的路线稀里糊涂地一路走下去。 “这是让您与水增加亲和的最好方式。”黎澈解释说,“掌控之力说白了,是您对水甚至对其他自然元素的亲近程度。现在的您对水越是亲和,操控它的时候也就越轻松。” “所以你之前嘱咐我''好好体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偷偷计划好了?”黎清略感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很抱歉对您隐瞒了这件事。”黎澈闻言沉默了一瞬,然后不无歉意地说。 “倒也不用道歉。”黎清摇了摇头,“其实你有什么考虑或者顾虑大可以跟我直说。多交流我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可以了解我在想什么。” 信任本就在日渐了解的基础上产生甚至加深。其实很多误解都来源于对人或事物的不够了解。 事实上对于自幼失去了母亲的黎澈来说,又何尝不想这样。 小时候是只能在脑海中时常幻想母亲陪伴着自己、与他玩耍的情景;再长大些逐渐明白了母亲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便将对她的思念深埋在心底;而现在,也许是从来都存在于自己幻想之中的人忽然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就在他身边,不真实得如同梦境一般,反而令人不敢靠近,不敢去触碰了。 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形容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好。”黎澈一口答应下来。 88 自圆其说 “而且,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寻死,我可能会考虑放弃劝说,而选择直接报警。” “另外,你没看我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么?医院的走廊过道都有监控,所以你的死与我无关,只能是自杀。” “呵,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容语被黎清一阵抢白后微微有些愣神,不过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其实我可以留张遗书什么的,就写是你害死的我。这样我死了,你也就毁了。” “你可以试一试。”黎清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容语胆敢从那把椅子上跳下来写遗书,她就立刻冲过去把人给制住。 然后弄出一些动静,让人喊来医生——如果病人做出疯狂的举动,不知道医生会不会选择给打上一针镇定剂,让病人一觉睡到她父母过来…… 话又说回来,黎清实在不明白容语为什么宁愿选择以死威胁也不不选择报警。 学了这么多年法律,难道不明白个人的力量根本比不过公.权.力吗? 非得死磕着她,有意思吗? 然而容语并未如她的愿。可能是觉得只有站在贴近窗口的椅子上,才对黎清具有“威慑力”。 嘴上说着“要不要赌一把,看你会不会因此而毁掉”之类的话,脚下却未挪动半分。 见劝不动,黎清叹息一声,腾出只手来在口袋里摸着手机,准备如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直接报警。 就在这时,手指触到一张对折的纸片,黎清突然想起一件事——黎澈的号码就在她的口袋里。 “好了,我觉得你今天不会跳下去了。”黎清挑了挑眉,朝容语扬了扬手里的便笺。 其实她知道容语并不会跳下去,哪怕在刚才的谈判过程中,容语虽情绪激动却也没有把脚往窗边迈,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的意思。 不过,她可没那精力天天应付这种寻死觅活的戏码。 毕竟如果容语以死要挟的话,容语的父母肯定会找到黎清,甚至于让辅导员出面也是极有可能的。届时人父母要是恳求,或者夸张一些,跪在黎清面前哀求,黎清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光想想都觉得头疼! 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既不会令她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又可以让容语放弃那不切实际的、以为只要她黎清出面便可以解决问题的想法。 “你拿到了黎澈的号码?” 容语先是一惊,脸上涌起欣喜,随后目光警觉,脸上带着明显的不信,疑神疑鬼道:“你该不会随便弄了张纸或者谁的号码来糊弄我,骗我下去吧?” “骗,你?”黎清笑了,仿佛容语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这让容语不禁有些恼怒。“如果你没骗我,那你告诉我,你究竟从哪里弄到的黎澈的号码?” “一个叫‘小棋’的女孩,也就是你说过的海鲜大酒家老板的女儿。” “你已经去过海鲜大酒家了?” 容语听后微微一愣,眸中泛起喜意。 大厅的静默只维持了几许,待那一行人彻底消失在折角,气氛顿时又恢复如初,乱哄哄的。 黎清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想起自己只是过来拿个外卖。 再待下去,粥可就要冷了,油条也要不脆了,便护着外卖袋子穿过人群。 医院一楼的电梯总是拥挤的。黎清直接走了楼梯,一口气上到五楼的时候,感觉额角已经微微发了层薄汗。 轻轻喘了口气,调整一下呼吸,匀速走向容语所在的病房。 病房的门是关着的。 不过黎清出门的时候总有顺手带上门的习惯。 拧开门把,如同以往那样黎清走了进去。 却在抬眼的片刻,看到病房里窗户大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静静站在椅子上;窗外于她,仿佛仅是一个门槛的高度,只要稍稍抬脚便能轻易地跨过去。 黎清愣了一愣。 下一瞬,她目光一凝,眉宇间透着冷厉,望着眼前的一幕沉声斥问:“容语!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不愿意帮我么?”听到黎清的声音,容语缓缓转过了头。 她扯了扯嘴角,唇边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你知道吗?你的袖手旁观跟站在那里眼看着我跳下去,对我来说,本质并没有分别——” 顿了顿,容语意有所指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一事。”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才刚刚从黎澈那里捡回一条命。现在的你,舍得死?” 黎清冷笑一声。 “容语,别演了。你是成年人,拿你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我的筹码,如果我不就范的话你该怎么收场?真的打算从那里跳下去吗?” “不然呢?” 容语讥讽一笑,把头转了回去遥望向窗外。 “就像你说的,我的确不舍得死。可是不舍又能怎样呢?你不帮我我便没有活路,迟早也难逃一死。明明你能给我希望……” 说到这儿,容语哽咽起来。 “明明……可你就是不愿帮我……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你知道吗,绝望就像蚂蚁,每时每刻都在啃噬着我的心……而我正煎熬的时候,你却没心没肺地问我中午吃什么午饭……我憎恨你……却又不得不寄希望于你……与其无时无刻担忧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不如在自己可以选择的时候死去……” “如果死是可以选择的话——”黎清语气冰冷地打断她,“你的父母下午就会抵达这里,在见过他们之后你的选择权仍在。” “然后你就可以彻底不管不顾我了是吗?”容语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不!我偏不!我绝不如你的愿!我要让你的一生都陷在我的死亡阴影里,让你也尝尝痛苦绝望懊悔的滋味!” “不,我觉得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黎清打算彻底打破容语对她的幻想,“如果你抱着我报复我,让我愧疚的目的,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我冷血,冷得很彻底,如果你今天真的为了报复我而跳下去,我或许会内疚一阵。不过也内疚不了多久,也可能不到半月这一切就被我抛在脑后。” 89 来自各大洋的回信 “明白。”黎清点头。 “这里是洗手间,平时稍微打扫下就好。如果客人不小心弄得很脏,可以联系钟点工,电话就在吧台抽屉里的小本子上。” 说着,景诚像想起什么事,又补充道:“我二楼有固定电话,如果楼下有事需要请示或者我这个老板出面,你可以在一楼用吧台上的固话拨上来,号码也在那个小本子上。” “另外我这里是咖啡厅,虽然你是兼职,不过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学习咖啡制作也是必不可少。制作秘籍也在吧台的抽屉里,你自己边看边脑补。等我空下来,再演示给你看。” “好。” “你晚饭吃了没?”不等黎清回答,景诚自己径直接了下去,“你不要误会,我这里是不包工作餐的,中饭晚饭都要你们自己解决。” “已经吃过了。”黎清答。 “不错,那么你就从今晚开始适应吧。”景诚闻言点了点头,“等小缘过来接.班,我就吃饭去了。” 提供在逃人员的相关线索来获取赏金? 听起来确实让人心动,不过黎清也清楚,即便自己拥有雨天大范围的搜索能力,但这范围也仅限a市。 别看网上挂的在逃那么多,可全国这么多城市,细算下来真正摊到a市的在逃简直少得可怜。 这只是理论上的估算。实际情况如何,大概只有天晓得了。 当然,若要搜索在逃,难度还不仅限于此—— 关键在于辨认! a市固然谈不上千万人口,往少了说百万还是有的。 试想下,在百万张人脸里辨认出网上挂着的那几百个,不谈花费的时间,哪怕在看过千万张人脸后还能回忆起最初那个“参照物”的长相,这人的记忆能力已经脱离“普通人”的范畴,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黎清的记忆力,背背法条什么的还行,要说在千万人口里进行人脸识别,那就太为难她了。 还不如兼职来得实在。 因此同桌的那三个陌生人这么一说,她也就在旁边这么一听。由于实在太穷确实往心里去过,但也因可行性太低这个方案最终被她抛弃。 至于那三人“活人漂流真假性”的话题,黎清自然只能当做没听到了。总不可能站出去辟谣说,那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们口中的那个幸存者就是我! 好在面已经吃得差不多,黎清最后喝了一口汤,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拿过手机,站起身道了声“借过”,转眼便将那三人和他们的话题抛到脑后。 …… 名为“阳光馆”的咖啡厅就坐落在商业街的十字路口,黎清核对了下咖啡厅外张贴的招聘信息,确认待遇与发布在网上的完全一致,然后才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叮铃——” 玻璃门上悬挂着的风铃摇晃了下,清脆的响声似在暗示有客进门。 站在柜台后,兜着一条卡通围裙,正制作着手冲咖啡的男子闻声抬起头,温和地朝黎清笑了笑。 “你好,想喝什么?” “外面的招聘信息还有效吗?”黎清开门见山。 “哦?是来应聘的吗?”男子挑了挑眉,身上那温暖如玉的气质顷刻间荡然无存。 放下手冲壶,利落地取出滤纸,男人端起咖啡,走出柜台来到黎清面前,然后后退一小步,顺势靠着柜台,姿态惬意地喝了一口,仿佛回味了下,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头问黎清:“嗯,那么你准备长期还是短期?” “长期多久?短期多久?”黎清反问。 贴在橱窗的招聘,并没有要求兼职的时间,除了待遇有个比较明确的区间范围外,其余都是面谈。 “短期么,一两个月的都有;长期的话,最少怎么也得在这里干个半年。”男人漫不经心地解释,打量完黎清又问,“你是附近的学生?” “嗯。”黎清点头,斟酌一番后,答道,“我可以长期。但我现在课比较多,可能白天时间不太确定,这家店晚上也营业的吧?” “当然。”男人理所当然道,“我这里一直营业到晚上十一点,临近期中期末,会有很多学生在这里熬夜看书,到时通宵也说不定。” “通宵我没问题。”黎清沉吟了几秒,“如果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或者考试的话。” 男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 对方不说话,可能是对她后头紧跟的那个“如果”并不满意。黎清不是第一次兼职,也不是第一次面试,自然清楚这些。 但清楚归清楚,却不一定能够规避掉。相比没有课业负担的寒暑假,开学后的兼职本来就没那么自由。真的把课业成绩抛一边,让兼职成为主业,恐怕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只是眼下对方的态度,已经让黎清隐约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我叫黎清。您还没告诉我,您是谁。我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出局了吧?” “说的也是。”男人将咖啡放在一旁,轻轻笑了笑,“我叫景诚,是这家咖啡厅的老板。” “很高兴能认识您。”黎清点点头,“虽然无法在这里工作,不过还是祝您生意兴隆。”说着,便转过了身。 没走两步,后面传来男人充满了戏谑的嗓音。 “这么快就放弃了?” 黎清顿住脚步但没回头,苦笑:“您刚也没挽留我不是? “这些我也清楚。”黎清原地转了回去,直视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道。 “既然如此,你被录用了。”男人微微一笑,随后抬手看了下表,“小缘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等下我让她来带你。现在么,就先由我这个老板带你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黎清自然从善如流,跟着老板景诚在咖啡厅里转悠。 咖啡厅分为两层,一层是营业区,二层是老板景诚起居的地方。 为此,景诚特意叮嘱她:“不要让客人跑上二楼,那是我的私人区域。如果你累了,或者通宵值班的时候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去专门的休息室,里面有躺椅和毯子。” 90 鲸鱼spa 黎清要的不单是侵蚀,而是要全方位无死角地渗透,并且通过将“水”强化来缩短时间。 当然黎清也不确定这种方案是否可行。无论如何,只要在保证不损伤鲸鱼表层皮肤的基础上,便可以随便尝试。 其结果是藤壶整个儿被“泡”软了。粘结着鲸体表面的基底,更是如同刚搅拌好的水泥一般。黎清趁此指挥着海水将其从鲸鱼体表轻轻地刮去。 而这只是试验田般的一小块。后面还有好几头大小不等、种类不一的鲸排队等着呢。 对此黎清倒也不急,她觉得自己操控“水”有着极大的进步空间。 慢慢磨炼呗。 …… 当夕阳绚丽的霞光铺照在海平面的时候,黎清对第一头鲸的藤壶清理工作差不多也接近了尾声。这时候后面原本排着队的那几头鲸早就各自觅食去了。只有黎清手底下的这头座头鲸,虽然挨着饿,却也是饿并快乐着。 随着藤壶被一点点地移除,它那密密麻麻千疮百孔犹如铺了一层厚厚藓的身体,终于露出了它本来面孔。 不仅如此,黎清还在它皮肤褶皱之处发现了许多细小多足的虫子,应该是俗称“鲸虱”的生物。这种生物可差点把黎清给恶心坏了。因为它们就攀附在座头鲸体表的隐蔽之处,乍一看像是黎清捅了白蚁窝…… 总之,黎清闭着眼睛指挥海水一并给清理掉了。 这么多年来座头鲸可算是体会到了“畅快”的感觉。 折磨着它的那些小恶魔没有了,它潜入海底,又哗地露出水面,翻出白白的肚皮,边徜徉边感受着每一寸皮肤都被海水亲切包裹的感觉,感受着全身上下每个毛孔自由呼吸时的那种颤栗。 仰头长叫了一声,那冗长而欢快的音波仿佛在向这个世界高调宣布: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多年不洗澡,这下可洗得舒服了吧。”相比座头鲸卸下一身负担的松快,黎清脸上就显得疲惫多了。 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也是一种消耗。这可比单纯肉·体上的劳累要难受得多。 她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 不过一想到失去海水的支撑她也不会摔疼,最多就是再次回到海底,也就随它去了。 她放开了对海水的操控,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哗——” 黎清感觉自己往后仰着再次坠入海里。因为疲惫,在身体全然放松那一刻,眼皮紧跟着也开始下沉。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线视野里,她看到一条巨尾从水中翻腾而起。 奔涌而来的浪花携着被巨尾排来的力道,一下子将她吞没。 海面静了好一会儿。 随后座头鲸那庞大威武的身影如同潜水·艇般从海面之下缓缓浮出。 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它宽阔的背上赫然躺了一道美丽人影。 …… 不知睡了多久,黎清稍微恢复了些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周围水的流速正在加快。 好似在划船,而她自己也成了船体的一部分。 惺忪睁开眼,入目的是天空无比璀璨的繁星。她下意识地撑起身,忽然发现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感觉很怪。 往下一瞅顿时惊了,她像是身处一座会移动的“岛屿”。而此时这座“岛屿”不知已经“跑”了多久,更不知它驮着自己要往哪个方向。 总之,周围已不再是黎清所熟悉的样子了。 “我说,你要把我带去哪里?”黎清哭笑不得道。她已经认出这座会移动的“岛屿”正是之前从自己这里享受过全身spa的那头座头鲸。 因为似乎发现黎清醒了,座头鲸在底下还极为高兴叫唤了一声,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 话说,就算很中意她的手艺也没必要趁机把她给拐跑吧? 但事已至此,黎清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一点能力傍身,倒不至于像海上船只遇难那样紧迫到威胁生命。 当然最主要还是黎清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饿。不是那种饥肠辘辘到肠胃已经失去知觉,相反,睡了一觉,她感觉自己不仅精神头缓过来了,体力还无比充沛。 就是吊打下方这头座头鲸也不在话下…… 但人家好好的也没这个必要。而且从座头鲸刚才那声叫唤里,黎清听出更多的是一种对她身体的担忧和先前帮助的感激。 把她带出来,也是它有意而为之的。 想到这里,黎清索性又躺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座头鲸那宽得像陆地的背:“你想带我去哪里?” 但奇怪的是,座头鲸这次不但没给予回应,反而还突然提高了游动的速度。 仿佛凭空萌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紧迫感,简直让黎清一头雾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倒想看看这头座头鲸究竟想把她带去那里。 迷迷糊糊间,她又打了个瞌睡。直到奋力向前的座头鲸逐渐开始减缓速度。 当它彻底停下来的时候,躺在背上的黎清因为惯性朝前还打了一滑溜。 “唔,到了?”黎清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道。 睁开眼发现,座头鲸驮着她赫然又潜入了海面之下。 低垂的月光,透过冰蓝的海水,折射出宁静而异样的色彩。 海洋整个儿贴近海平面的地方,空灵似一座由水晶铸就的殿堂。 在那里,有一头座头鲸吃力地甩动着尾巴,仿佛在与周围闻讯赶来的同族做着最后的告别。 黎清听到她身下的这头座头鲸哀戚地悲鸣了声。 她能感觉到眼前那头鲸鱼实在太老了。就像是历经了一个世纪的老人,年岁久矣,暮气沉沉,你甚至都能从他枯树皮似的皱纹里感受到岁月的沧桑。 所以,身下的座头鲸带她来到这里其实是为了参加亲友的葬礼? 在即将离去的生命面前,任何生灵都应予其尊重。 黎清怀着肃穆之心看着这一切。 在与亲友们贴了贴脑袋作告别之后,老座头鲸在亲友们围绕着打转、呼唤般的哀鸣声中终于缓缓合上了呼吸孔。 它那如小山般的身躯,因为失去了海水的支持,缓慢地沉落了下来。 这时候缤纷的鱼群围了上去,环绕着形成了一个庞大而立体的圈。 91 金色虚影 小缘回到店里来替换黎清的时候,容语已经离开。 最后容语还是被黎清给说服了。纵然她放不下现在正在实习的单位,可是威胁当前,这时候有什么比活着本身更重要? 至于她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放下手边的实习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就是容语自己的事了。 而那张不记名的电话卡,黎清则留了下来。 她还记得那个叫“黎澈”的男人对她说的—— “若是你感兴趣,可以来找我。”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坐在全服便利店的用餐区内,黎清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微微出神。 她的面前有一桶泡面,里面倒上了水,由着叉子扣着封锁住里面的热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眼看十分钟已经过去,黎清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掀开的打算。 在她手边是那张写了黎澈号码的纸条。 过了今天,纸上的号码就会被弃用,也就是说,从此以后再无找到黎澈的可能。 敢赌吗? 黎清问自己。 明知对方是个危险人物。 可得知真相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这也是她此刻有些心神不定的原因。 就在黎清拿不定主意之际,上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的主人在提醒她:“再不吃,好好的一碗面可就要糊了。” 思绪被打断,黎清抬起头,看到景诚不知何时站在桌边。可能是她想得太专注的关系,之前竟然丝毫没有的察觉。 此时景诚怀里抱着几袋薯片。 见黎清循声望来,朝着她面前的泡面轻点了下巴。 挑了挑眉道:“你晚上就吃这个?” “这不是没钱么,能省一点是一点。”黎清边说边挑起些面,仔细吹了吹,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景诚说得没错,这面再不吃确实要糊了。 “对了,景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黎清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 “出来觅食。” 在黎清对面的空位落座,景诚把薯片放在桌上。 然后随手拎一包出来撕开。 “顺便放放风。” “这桌上的纸条是你的?”他问。 “嗯。”黎清点点头,却没有把它收起来的意思。 “喜欢对方就把人约出来,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谈恋爱没必要畏畏缩缩、束手束脚。”仿佛自己是过来人般,景诚这样指点道。 “与感情无关。”黎清直接开口否认。 “哦?”景诚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盎然兴味,“还有比人类感情更纠结的事?” 黎清沉默了下。 可能是她发现自己身边确实没有适合的可以一起商量的人——关系太近,关心则乱;关系太远,平常都已经不怎么来往,贸然说起又很唐突。 衡量一番之后,主动找上门来、关系既不近又不远的景诚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方是个危险人物,极度危险的那种,约他出来甚至有送命的可能。”黎清斟酌后道。 “明知有危险却还这么犹豫,看来对方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景诚了然一笑。 “没错。”黎清点点头,“他或许是唯一那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想了想又问,“如果是老板你,你怎么选?” “如果非找到答案不可的话——” 从包装里取出一枚薯片,景诚并未马上送入口中,而是慢悠悠地对着看了看。 随后唇边浮现出一抹笑。 “当然是把他约出来。”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黎清。 “否则以后也没法安心不是?” “而且换作是我,我会约他在阳光馆。反正约在哪里都是要喝茶聊天都要消费,不如就在咱们自己店里——” 说到这里,他挤了挤眼,暗示意味极浓。 “你觉得呢?” 黎清闻言眸光微动。 说实话,景诚的提议让她有点心动。原因无他,相对其他的地方,黎清对阳光馆更为熟悉。 如果把她和黎澈的谈话比作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话,黎清则希望尽可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作战环境—— 阳光馆就很不错,室内装了好几个探头。只要选择正对探头的位置落座,相信对方应该会有所收敛。 再说身为店里的员工,向老板景诚请示一下,调看监控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黎清看起来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难道作为阳光馆的员工,你不希望咱们店里生意兴隆?” 虽然仍是以玩笑的口吻,不过却能让人分辨隐含其中的淡淡不快。 景诚眯了眯眼,眸光散漫又难以捉摸。 黎清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道:“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不瞒你说,我可能已经被卷到某件事里,目前疑雾重重,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但你和小缘不一样,这件事本来就与你们无关,我不希望你们莫名其妙地卷入进来。” 平淡的语调,仿佛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从黎清的口中说出却好似有一股魔力般,让人意识到她现在所说的并非是在开玩笑。 如果说黎清认为自己已经深陷泥沼,那么将黎澈约到阳光馆,则可能会让景诚和他的阳光馆卷入同样危险的境地。 这番话景诚听懂了。 但听懂归听懂,却并不赞同。 “你只管把人约来我这儿消费。至于说危险——” 唇角挑起一抹轻慢的弧度,景诚轻笑了句。 “一个‘人’而已,还不足以让我把他放在眼里。” “是么?那小缘呢?”黎清问。 她不知景诚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有何种经历让他拥有不惧危险的底气,但通过日常的相处,她知道小缘只是个善良体贴又极容易害羞的平凡小女生。 这样的人不该涉险其中。 “你放心,小缘是我的员工。身为店长,我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 话虽如此,不过黎清看景诚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着薯片的模样,真心没感受到后者的话里头有多少说服力。 因此她没有接话。 “你不信?” 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无声质疑”的诡异气息,景诚慢慢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挑起一边眉簇。 92 下落 本来这块“塑料板”很不起眼,但在虚鲸周身那24k土豪金光的打照下,它在幽暗的石块之间反射着微弱的光。 这种感觉就像在溪流里戏水,偶然发现水底下的石头缝里好像有什么闪亮亮晶灿灿的东西。 反正只要晃过人的视线,那一下便那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重视了—— 万一那里埋藏的就是一粒金砂呢? 亦或者那是*露在地表的矿脉的一角。 无论是哪种设想,都令人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 黎清也是如此。毕竟在怒砸野外求生装备之后,她很是缺钱。若是能从海底顺带捞点值钱的东西,也算不虚此行。 将“塑料板”取下的过程有点类似隔空取物——因为虚鲸游速太快一晃而过,当黎清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在十几米开外了。但这也不妨碍她远程操控着水流将它从石间撬出来。 但其实它也不能称为“塑料板”,因为到手之后黎清拿在手上反复查看,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片金属块。 只是它被漆白了。 看成色似乎还挺新,至少没有其他残骸般给人破铜烂铁的腐朽感觉。 也不知道它之前是船体的哪里,因为它本身带着点弧度,再捡几块或许都能拼凑出一个金属圆筒来。 可黎清没有捡破烂的习惯。正想丢,余光之中又发现一块闪白的金属块。 越往下,金属块似乎出现得越频繁。 陈年的海洋垃圾,诸如那些破旧沉船都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黎清可以勉强不去理睬。但这新鲜的金属块,怎么也算新产生的海洋垃圾,黎清却无法视若无睹。 路过的时候一片接一片地收集起来,也不用打包袋,黎清直接控制水流如同流星锤那样拖拽着。 “这船得撞多厉害啊,碎片那么多。”黎清望着身后不远如同小山包一样堆积起来的金属块,不由沉思,“关键是近年来好像也没听新闻报道过有哪国船只有触礁沉没或者突然失联这样大事件的……” 说到突然失联…… 等会儿…… 好似触发了什么关键词,黎清不禁想起她和养父母乘坐航班出事的那天。 那天…… 也是一架白色的飞机…… 她还记得飞机在经过某片海域上空时,大家不约而同发现自己携带的电子设备骤然之间失去了所有信号。 那时天很蓝,海面也很蓝。在机体快速旋转间甚至令人分不清哪方是天空哪方又是海面。 黎清只知道在飞机坠入海面的一瞬,海与天彻底融为一线。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养父母的下落吗?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不,是更深的海底,他们安息的地方。」记忆中的黎澈望着她的双眼认真道,「其实第一个找到他们的,是你。」 「不过不是现在的你,而是未来的你。」 黎清紧盯着下方。 那里,光之不可及之处,漆黑一片。 “是这里么?” 与世隔绝的深海,没人能够回答。黎清又把目光转向堆成小山的金属残片。 之前收集的时候没细看,但翻找之下答案就在这堆残片上。 如同缺失了的拼图碎片,一个掉了漆的“四”字模糊印在残片一角。 黎清深吸口气。 那些金色生灵去往何处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假如这里确实是飞机失事的地方, 她,作为子女,又是唯一的幸存者, 有责任找到养父母和遇难同胞们的骸骨, 并将他们, 带回家! …… z市的黄金海滩,此时正值旅游旺季。这不天刚亮么,沙滩上就有不少游客出来散步赶海看日出了。 孙泽译也是赶海爱好者之一。身为“资深”赶海迷,他有丰富的云赶海经验。各大网站的长短赶海视频都被他翻了个遍。 久而久之,还诞生了一种“给我一片海我就能赶出一片天”的蜜汁自信。 这不,膨胀不能自已的孙泽译听说同事周末抽空回趟海岛老家,于是便自告奋勇地提出能开车接送。同事一听他还想顺带去海边游个玩啥的,也就欣然接受了,并表示在周末的回去这两天里,孙泽译可以住在他家。 本来到岛上的头一天,孙泽译已经兴冲冲地来过黄金海滩。不过那会儿游客多,沿海岸线搜罗了一遍,孙泽译把自己的一无所获归咎于“卧沙浅的海货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亦或者“人*流量那么大,就算有海货肯定也被沙滩上的游客惊跑了”。 反正他对沙子底下如同宝库般埋藏了无数海货这一想法信誓旦旦。所以今个儿起了个大早,趁着人少海货也还没睡醒,准备运用自己长久以来累积的赶海知识一展身手了。 桶、铲子、细口瓶装盐、长铁夹、手电筒……嗯,工具都齐活了。 从进入海滩,他就开始低头留心沙滩上的孔洞。毕竟在赶海短视频里,主播们总能从孔洞里挖出爱滋水的猫眼螺、卧沙隐蔽的月亮贝以及稍不留神就打洞跑路的大蛏王。 别说,留心观察的话还真被他找着一个。 这是一个双眼的孔,根据赶海视频里的经验,底下没准真躲了个蛏王。孙泽译蹲下身稍稍观察了下孔洞的走向,然后抄起了铲子开始奋力地挖。 这种开奖的感觉还真有点小兴奋。 结果挖了半天,沙土挖出了一茬茬,愣是没看到蛏王的踪迹。 “果然很难啊。”孙泽译摇了摇头道,却也不灰心。其实他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在看赶海小视频的时候,主播们预判的蛏王走向经常让他一脸茫然。 心里时不时冒出一句“我*!这怎么看出来的!”已经算是常态了。 所以对于被假想蛏王跑路一事,他认为还在自己的可控范围。 “没事,这不是还有猫眼螺和月亮贝在等着我吗?加油,孙泽译!”他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打call。 半小时后。 “诶哟,可累死我了。”一屁股坐在海滩上的孙泽译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腰。 此时他的桶里跟来时一样干净。当然为了秉承赶海主播们的环保理念,海边游客留下的垃圾倒是捡了不少。 93 雾临 可是光捡垃圾有什么乐趣啊,他是来赶海可不是千里迢迢跑来当清洁工的,于是又把目光转向了礁石旁的浅滩。 按理来说,浅滩才该是小型海洋生物们的乐园吧? 又休息了一会儿,孙泽译这才起身。然后半卷着裤腿走在浅滩里,一手拎着桶,一边拿长夹子在礁石底下戳戳探探。 结果还真给他惊出一条小花雕来。 小花雕尾巴一甩,立马扭头往远离礁石的海面跑去。孙泽译当然不干了,好不容易才逮到条猎物,岂能轻易任它溜走。 撒开脚正准备追,忽然踩到了礁石被水草覆盖的一角。脚底一个打滑顿时跌坐进水里。 这下好了,除了露出浅水的膝盖,其他地方全shi了。 手掌更是磨到藤壶留下的旧壳秃噜掉一块油皮,浸泡在海水里火辣辣地疼,令人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嘶——” 随后,孙泽译扶着旁边礁石缓慢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海滩忽然起雾了。 淡淡的雾丝,像轻烟一样从海面飘了过来。 那些散落在海滩上的游客身影也逐渐朦胧起来,三三两两的,在雾中时隐时现。 “怎么突然起雾了?”孙泽译茫然地仰头看了看天。 太阳已经升起,在雾中能依稀辨别出一个白色轮廓。 他记得天气预报好像没说今天会有雾。 但看海面上那大雾弥漫,模糊了周围一切景物的架势,这雾一时半刻也没那么容易消。 遇到雾天,再待在浅滩显然就不安全了。 因为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涨潮,在这茫茫雾中就算被海浪卷走都没人会看到。 从水中拾起掉落的桶与工具,孙泽译不再耽搁地越过几块礁石回到了海滩。 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海面上的雾浓稠得犹如结界似的,而海滩上大概还能见着远处的景与坐落在海岸的房屋轮廓。 没有来地,孙泽译心底徒生出一股异样之感。仿佛这茫茫天地间的雾气如同垂幔,有意识般将沙滩与海从视觉上彻底隔绝开来。 再往海滩的另一侧看,遭遇了特殊天气,已经有游客在海滩管理员的通知下陆陆续续往岸上走了。 他们并未发现乳白色的雾气就不近不远地缀在他们身后,将他们所过之处遮盖了起来。但要说雾气顺着海滩弥漫的速度超越了他们的撤离速度,也是没有的。 更像是互不侵扰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想到这里,孙泽译不由回头望去。说来也可笑,他忽然想知道自己身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 结果看到偌大一团白雾小心翼翼地簇在自己身后,随着他顿下步伐,被风搅动的雾气也逐渐静止下来。 然后是一阵无言的“大眼瞪小眼”。 连孙泽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毕竟雾可不像人有鼻子有眼的,它形体散且茫茫没有边际。 错觉!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一定是这样的! 孙泽译拍了下脑门暗暗责备自己。 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仿佛想杀谁个措手不及。 刚打算继续前进的白雾:…… “什么嘛,一定是我多心了。” 自言自语嘀咕了两句,孙泽译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再次扭头杀了个回马枪。 这次,他目光警觉,疑神疑鬼打量着四周。 “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在雾后面吧?” 很多以生化危机为题材的电影不都是这样? 平平无奇的人类配角,对突变的环境缺乏了最起码的警觉,结果莫名成为不知名生物的点心。 只想尽快将游客从海滩驱逐的白雾:…… 它算是看透了,眼前这个人类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 在经历了短暂停滞,雾气再次往前推进。越过孙泽译时,速度不再减缓,却仿佛有意识地从他身旁避了开去。 两旁的景物在雾罩之下迅速消失,唯独前方好似刻意留出了道缺口,飘浮着的丝缕雾气淡薄又敷衍,在无法分辨方向之下,驱使人向前。 这个缺口,直接通向靠着陆地那一侧的海岸边缘。 此时游客们基本已经从大雾中走出。他们聚集在一起,讨论观望着这场突如起来、来自海上的茫茫大雾。 这时候,一对年轻的父母突然发现,自家一直牵在手里的孩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然不见! 与此同时。 “小螃蟹你别跑呀!” 被迷雾笼罩的海滩上,有一个小小身影蹲在两指宽的洞口边上,使劲往里瞧着。 在他身后海浪连绵,洁白的浪花一次又一次地往前推移着,最高的时候,已经逐渐没过他的脚面。 小男孩对此却浑然不觉。 在他的世界里,躲藏在洞里的小螃蟹什么时候自己跑出来才是他此刻最为关心的。甚至可以说,小螃蟹给他带来的新奇已经远远超过了走失之后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恐慌。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灌注在那个洞里,直到一片黑蒙的影子从身后罩了下来。 感觉头顶光线被什么所遮挡,小男孩懵懵懂懂后仰起头。 视野里,逆光立着一道人影。 “轩轩!轩轩!你跑哪里去了?” “妈妈在这里呀!轩轩!” “轩轩!孩子……我的孩子……” 海滩边缘,年轻的母亲忍不住掩面开始哭泣。她的丈夫和海滩管理员以及几名伸出援手的路人组成了个临时搜救队,已经进入雾中分头进行搜寻。 但这片海滩实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从她丈夫以及搜救队那里并没有传来任何音讯。她恨不得自己也能进入雾里去寻找,但一想到孩子要是自己从里面跑了出来,外面总的有人接应。 故此,她作为母亲却只能等在原地干着急,眼泪是抹了一把又一把,眼看着一整包纸巾都要哭没了。 “大妹子,你不要太过担心了,我已经让我丈夫沿着海岸线去找人了。只要孩子还待在咱这片地就没大问题,咱们的人从这边一寸不落地找过去总能找到孩子的。”身旁有位姓倪的大姐握着她的手不断安慰道。 倪大姐是本地人,她的丈夫就是此次参与搜救的路人之一。 94 骸骨 她为人热心又仗义,且因为长期住在乡下,说话习惯性嗓门大,语调也特别爽直铿锵,在人六神无主之际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真的吗?”年轻母亲闻言一把反拽住倪大姐的手,仿佛倪大姐的说法已经成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不是!”倪大姐头一抬胸一挺,一脸笃定地朝她点点头,好像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但事实上,倪大姐自己心里也没底。正如她刚才所说的,如果孩子还在海滩上那事情就比较好办。但若是孩子自己跑到海里不幸被卷走…… 当然后一种可能性她也不敢跟眼前这个大妹子说。 只能希望老天保佑这个孩子平安无事了,倪大姐不由暗暗地想。 当然分散对方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就是唠家常了。 “对了大妹子,你家孩子几岁了?上学没啊?” “还没呢,才4岁,刚上中班。”年轻女人抹去脸上泪渍,边回答说。 “哦哟,这个年纪正是闹腾的时候哩!” “谁说不是。”可能想起了自家孩子平时在家活泼捣蛋的模样,年轻女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意,转而又忧心忡忡。 她能感受到来自旁边这位大姐的好意,但同时她也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的孩子下落与安危,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大多时候都是倪大姐在旁边说,她则时而听时而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连倪大姐都口干舌燥起来,一边嘴上天南地北,一边心里搜肠刮肚。 好家伙,再不把孩子找回来,话题可都要聊没了啊。 或许是老天真的听到了这位善良大姐的心声,她手机铃声这时忽然响起。 倪大姐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给了年轻女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接通了手机。 后者则眼巴巴地望着,似是在等前方传来的搜寻结果。 “喂?……你们找着、找着小孩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说着,倪大姐脸带喜意,迎着年轻女人那焦灼的视线朝她用力地点了下头。 年轻女人见状一把捂住了嘴,眼圈肉眼可见立马就红了。 “……嗯嗯,你把电话给孩子,让他们娘俩聊几句。”倪大姐道。 随后手机被递了过来,年轻女人双手颤抖差点没有拿稳。在倪大姐的提醒下,她稍稍平复了下情绪,把耳朵贴向手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轩轩?” “妈妈!” 听筒里立马传出小男孩那充满活力的嗓音,年轻女人的心这才完全落了回去。 “轩轩,爸妈不在,你一个人害不害怕?” “不怕,有小海螺和大姐姐陪着我呢!”小男孩在听筒那头骄傲道。 “小海螺?大姐姐?”年轻女人疑惑地把目光投向最初接电话的倪大姐。 倪大姐压低声音赶紧解释道:“说是之前有个大姐姐在陪他玩,不过我老公他们发现他的时候是一个人,不管怎样,孩子现在人没事就好。” “哦哦。”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年轻女人又聊了几句,确认孩子彻底没事这才把手机还给了倪大姐。 “那什么,既然找到了,就赶紧把人带回来吧,你也赶紧回来……”倪大姐对着电话那端嘱咐道。 不知听到了什么,随后语调赫然一转,连带着嗓音都拔高了起来。 “什么?发现了很多骸骨?报警?” 这雾,退去的时候正如它来时那般悄声无息。这日头一高,雾中的水汽也就自然而然地蒸发掉了。 可海滩上现在已经没人在意这雾了。 用土夯的海堤之外,一排警车停驻在那儿闪着蓝白的灯光,照得路过的人纷纷探头往海堤里面看。 海滩的外圈此刻也围满了人,被一条长长的警戒线与前方海岸相隔离。 警戒线内,数十名警员,有举着相机对着白骨在拍照的,也有人拿着记录板在记录、绘测,后面还有警员戴着白手套,在同事勘测完现场原貌后,一一将骨头按原状敛进白色编织袋中。 现场井然有序,远远看去甚至还有点肃穆。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人群之外,一手捧着海螺的轩轩轻轻晃了晃妈妈的手,问。 “放心吧,很快的。”年轻女人蹲下身,轻抚过小男孩的脸颊,安抚道。 海滩上的那些骸骨,是在找孩子的过程中被发现的。轩轩的爸爸作为目击者之一,免不了要被警方进一步询问以了解当时情况。 虽然心中还是有点紧张,不过年轻女人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柔声解释并征询着小男孩的意见:“爸爸正在帮警察叔叔的忙,我们就在这里,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嗯。”小男孩闻言乖巧地点了下头。没过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手上的海螺。 这是一只花背海螺。 当然,这海螺里的生命早已死去只剩下了眼前的空壳。但它够大,也够漂亮,螺旋状的花纹,如同一栋小房子。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足以引起其他孩子羡慕的存在呢! 轩轩刚见到它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会儿依然爱不释手。 也不知道把它送给同桌小花之后,小花会不会对他表现出像对班长一样的热情…… 正这么想着,有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轩轩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爸爸。 “爸爸!”他立刻迎面扑了上去。 “谁家的小伙子居然这么重!”年轻男子乐呵呵地弯腰将他抱起,“你和妈妈在这里站着累不累?嗯?” 轩轩把头摇得跟小拨浪鼓:“不累不累,我和妈妈等你回来呢!” “嗯,轩轩真乖!”年轻男子夸了他一句,然后与妻子对视了一眼,含情脉脉道,“辛苦了。” “不辛苦。”年轻女人眼里含笑,熨帖地上前给丈夫理了理抱娃时被带起的一片衣角。 看得一旁同来的警官很是感慨,因为这情景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的老婆孩子。 “哦对了,忘了介绍了,这位是王警官。”年轻男子侧身给妻子介绍。 95 长发女孩 “王警官你好。”女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王警官点头回应。 然后看到年轻女人揉了揉小男孩的发顶,提醒道:“轩轩,快叫叔叔。” “叔叔!”小男孩闻声先是乖巧地喊了句,然后睁着乌溜溜的眼,好奇地观察他身上的警服。 “诶哟,真是个好孩子!”王警官笑着夸赞了句,在与小男孩他爸对视之后,转而对年轻女人道明来意,“轩轩妈妈,是这样子的,我听轩轩的爸爸还有其他人提起,说轩轩在走失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大姐姐。所以过来想和轩轩说几句话,你看可以吗?” “哦哦,可以可以……”年轻女人先是愣了一下,不过看到丈夫朝她轻轻点了下头,又投来宽慰的眼神,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疑惑。 “王警官,那么我们夫妻俩需要回避吗?”轩轩的爸爸问。 “不用,轩轩是未成年人,而且我也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不用那么严肃。” “那就好。”轩轩妈妈松口气道。她其实更担心孩子在问话过程中被吓到。 毕竟是警察,就算是成年人走在街头被警察拦下说是询问一些事情,心里恐怕也会咯噔地怵一下。 更何况是个四岁的小孩子呢。 但其实小孩子才不会想那么多。轩轩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这位叔叔身上的警服和他胸前别着的国徽。 而且在回答问题之余,偶尔还有自己的发挥。 比如这位警察叔叔问他,那个大姐姐长什么样子的时候,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小男子汉的腼腆。 “那个大姐姐可漂亮了……” “怎么个漂亮法呢?”王警官追问。 “就……就像童话里的公主,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一只脚的鞋底蹭着地面,小男孩期期艾艾道,说到最后,声音竟越说越小。 “比小花还好看呢……” 那害羞的模样,连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父母也忍不住被逗乐了,捎带补充道:“王警官,小花是轩轩在幼儿园的同学。” “哦?原来是这样……”王警官失笑地摇了摇头,谁能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白月光”了。 又比如在谈话的最后,他仰着小脸眼里满是认真地问:“叔叔,这世上真的有人鱼公主吗?” “为什么这么问?”王警官点了点他的鼻尖道。 “大姐姐就是从海里来的。走之前还送了我小海螺……叔叔,大姐姐她,会不会就是人鱼公主?” 同一时间,警戒线内。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男子正拿起一块骨头仔细端详。 骨头呈圆弧状,正面还有两个黑窟窿。很显然,这是人类的颅骨。 不仅如此,放眼望去,这海岸线上白花花的都是人类的骸骨,铺了将近百米,经阳光一照反射着森冷的光。 仿如人间地狱。 “这恐怕有百来人吧。”高瘦男子面容严肃,兀自喃喃道。 从事解剖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大场面,更惨烈的也有,但都及不上眼前景象给他所带来的震撼。 “老高,确定死亡时间了吗?”这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是刑警队长梁宇明。 “这些骸骨曾经长期浸泡在海水里,初步判断死亡时间约有一年,不过具体结论还需要送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化验。”高瘦男子说,“另外,现场除了人骨,我们还发现一种特别的金属物质。” “金属物质?”梁宇明忍不住重复。 高瘦男子点点头:“应该是某种合金,不过在市场很难见到,具体用途只有等成分的检测结果出来后才能知道。” “知道了。”梁宇明拿手在他肩上又拍了拍,这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又要辛苦的意思。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高瘦男子问。任谁摊上这样大的案子,恐怕都会觉得头大。 “还是先确定死者身份,我已经让人提取了部分dna拿去检测然后和库里的作比对……不过一下冒出了这么多骸骨,要是库里匹配不上,那工作量可就……” 心烦意乱地薅了把头发,梁宇明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但高瘦男子能感受到前者身上所承受的压力。 除非是集体自杀,否则受害人数如此众多的案件,恐怕连部级都要惊动了吧。 这都还没算上来自媒体和社会公众的压力。 但话又说回来,身为刑警队长,梁宇明身上的担子却也从来没轻过。 反正都是限期破案,破不了案提头来见的那种,这么多年,老梁恐怕也早已习惯。 想到这里,高瘦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梁宇明正道着“保重”,忽听到一名刑警来报:“梁队,王哥那边发现了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梁宇明挑挑下巴让对方继续往下说。 “王哥说除了那支临时组成的搜救队伍,还有人也曾出现在这里,当时这片海滩正起大雾……” “谁?” “据目击者称是一个长发女孩。” …… 海滩上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最轻松的莫过于那些围观群众了——至少闻讯赶来的记者们还带着自己的采访兼报道任务。 而围观群众们则是伸长了脖子对着远处现场所在的方向拍拍拍。 然后发个朋友圈,更新个微博动态再把地点定位上就完事了。 “卧*,简直要做噩梦了!”有人拿手机给亲友发短讯语音,听声音一副快被吓死的模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亲眼见证了多么残酷的现场。 但其实发语音的时候,他脸上是笑嘻嘻的,还隐隐有种处于热点中心的优越感。 警戒线外的围观点与现场隔了老远,视力再好大概也只能看到在阳光下泛光的白色裹尸袋。 黎清相信,若是这位吃瓜群众目睹了那些遇难者的遗骸,恐怕此时就真笑不出来。 “麻烦让让。” 这时身后又有人挤了过来。 与围观者同站在警戒线外的黎清往骸骨方向深深看了最后一眼。 然后转过身。 在她侧身的瞬间,有个男记者恰好正对她所在方向按下了相机的快门键。 “诶?” 96 换场景啦 本来只是想采集一些警方在现场办案的素材,谁知一张美丽侧脸意外闯入了镜头。 天光洒落,或许是角度关系,女孩姣美的脸庞竟然浮现出一抹神圣而朦胧光晕。 女孩凝视前方,黑发纷扬之下,目光坚毅如同神祇。 惊讶过后,男记者对着照片仔细看了看,也没舍得删。 因为这是张少有的天时地利人和、光线角度构图具佳的侧写,说是妙手偶得的作品也不为过。 “只要不用于商业用途,纯属个人欣赏,就算不上侵犯肖像权吧?”对着相机自语了一番,这名男记者最终将照片保存了下来。 背朝大海、与人群渐行渐远,黎清开始思考怎么回a市。 她本意不想搞出那么大动静,毕竟出动一辆辆警车背后浪费的是国家的司法资源。 但出于自保,却又不得不这样操作。 她也想过是否要求助警方或者给警方提前通个气,可那样的话不仅没法解释这些骸骨的来源,还有可能被当作杀人狂魔给被羁押下来。 所以……虽然目前骸骨数量确实有点多,一架客机满客的话少说也有两百来个。光是确认身份都够让警方忙活一阵的了,不过黎清好歹也是有给他们留下一些线索。 比如飞机解体后的金属残骸。 她也找过所谓的“黑匣子”,让人们能借此了解飞机失事的原因……或者说是“前因后果”,然而残留在海底的飞机已经稀巴烂了,就算有“黑匣子”,估计也随着飞机的解体不知道毁成什么样子了。 无论如何,黎清还是希望她留下的线索能对警方的侦查有所帮助,至少不要让人家两眼抓瞎。 而一旦弄清骸骨主人的身份之后,警方应该就会通知家属将遇难者们的遗骨领回去。 身为遇难者家属中的一员,黎清必须在警方通知前回到a市。 眼下没有钱和证件,黎清思忖着,要不要使用黎澈在a市给她留下的那枚印记。 对于“印记”的使用黎澈并没有给出详细的注解,但那天在她将源注入黎澈那颗珍珠的时候,冥冥之中已收到了某种感应。 仿佛一种联系被凭空建立。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从“联系”的这端去往“联系”的那端——有点像穿梭在海底隧道。 若在以前黎清不会轻易去尝试,然而经过这次远海之行,通过反复尝试和锻炼,倒令她增加了不少信心。 不过为了提升成功率,得先找到一片水域。 用这水域自然是为了试验,当夜幕降临,黎清已经成功掌握了“传送门”。 具体操作大概是这样的,在海边随便捡块贝壳注入一点源,然后把手臂抡成风车状使劲朝海面丢出——反正,尽可能地远。 然后与贝壳上的印记建立某种很玄妙的联系。在入水的同时想象自己仿佛正在通过一扇“门”。 睁开眼,差不多已经是贝壳所在的海域了。 黎清觉得这样的“传送”肯定还有简化版。之前黎澈来去无踪的时候,也没见他满世界地找水坑。 不过作为初学者,黎清能独自摸索出一些门道来已经很厉害了。 而且印记的距离在越来越远,多次试验却依旧没有出现传送失败或者把人卡在半途的情况,说明这种传送方式还是比较安全可靠的。 “该准备回去了。”黎清把贝壳装入了自己的衣兜。 怎么说也是自己制作的第一枚印记,值得纪念。 细算起来,时间转眼一周有余。 “也不知道黎澈那边怎么样了……不管了,先回去再说……” 集中注意力把星点的源注入黎澈的珍珠,黎清脑海中出现如同定位的一张图,图内点亮的地方表示有水泽,而被标记的地方则是印记所在位置。 神奇的是标记竟然与一片水域重合。 难道是黎澈刻意而为之? 传送门的出口在水域之内当然再好不过了,这样过程显得更可控。 黎清一个鲤鱼打挺往水里扎,黑黢黢的海水顿时仿如白昼那样亮堂——那不是黎清身上发出的光,明显是由水域切换所致。 水上方似乎还有声音在感叹:“啊,又是辛苦而漫长的一天!” 虽然这么说,黎清却没感到那人有多疲倦的样子,反而以一副悠哉的口吻,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在凡尔赛式地炫耀。 无论怎么听,这嗓音和语气无不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随后有人迟疑道:“可是店长……咱们咖啡店今天根本没开张呢……” “哦?是吗?” 好像是景老板和小缘的声音…… 难道黎澈把印记留在了阳光馆附近? 不对呀,黎清转念又想到,阳光馆哪来的那么大片水? 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青色鱼尾搅着水流无意之间摆向了她这边。 鱼尾前端有水桶那么粗,末端尾鳍在水中浮动如同轻纱缥缈的蒲扇。 眼看鱼尾即将扫到自己,黎清用小臂格开后将它牢牢抵住。 “别闹。”她发出了两个音节,向水中这条巨型生物进行小声警告。 就像她能听懂海中生物的对话,她发出的一些简单指令也能够被那些生物理解。 “嗯?有人?” 水上男子忽然警觉起来。 鱼尾上一股巨力袭来,像是要把黎清直接拍晕。 “等一下!是我!”借着鱼尾搅动水流的推力往后退了两步,躲开攻击范围的黎清迅速从水底下钻出。 眼前一幕却令她有些傻眼。 只见景诚赤膊着上身背靠在水池边缘。 而另一边,是坐在水池折角的小缘,她套了件短杉,露出圆润而可爱的肚脐。 此时她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放松撑在地面。腰际以下,是一条巨大的红色鱼尾,沿着水池垂落下来,仿佛玩耍般在水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忽然看到黎清,小缘根本来不及反应,尾鳍更是“啪”地一下,径直掉入水里,然后便如同石化般整个人僵住了,直直愣在原地。 “黎……黎清……”小缘结结巴巴道,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慌乱。 97 拔刀吧 “呃……是我……”一时间,黎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见到的景象。 大概是猝不及防,马甲掉一地的感觉。 这时候景诚动了一下,像是直立起了身,水正好没过他的腰际,露出了他充满张力的身体线条,以及……下方的青色鳞片。 它们就覆盖在他腰际,又仿佛向着水下无尽延伸,随着他突然的起身,水面震荡着,青色鳞片也变得时隐时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景诚审视着,步步逼近。身后水花翻腾,不知为什么,平时看起来任性不羁的他此时看来极具有压迫感。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黎清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突然想起,她有异能傍身,面对如此场面完全不用紧张。 但也不想和景诚小缘起正面冲突就是了。 一步一步往后退让着,趁此她暗暗打量了下现在所处的空间。 除了部分区域搁置着生活以及电子用品,角落里隔出了一间很小的板房,这里的大半区域都被这片水池所占据。 房间没有窗,唯一的出入口就在景诚身后不远,那是一扇看似很普通的门。 似是留意到黎清的目光在门的方向停留了一瞬,景诚在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 “这是哪里?”黎清环顾一圈后询问。 “如你所见,这里其实是阳光馆的二楼。不过经过改造之后,这里的面积比原来扩了有近三四倍。”像是毫不吝啬地给人介绍自己的藏品,景诚脸上有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可是黎清分明记得,相邻两边的二楼都是商铺。 “你和小缘是……”黎清犹豫着问。 “人鱼。”景诚没有丝毫迟疑地说。 此时二人仿佛角色被调换了,黎清才是守着秘密的那个。 沉默了一瞬,黎清隐约感觉到对方有下死手的意思了。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 景诚这是让死得她明明白白。 “是吗?原来如此。”黎清点点头道,她假意观摩,实则还在不断往后退着。 她想拉开距离,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反应时间——毕竟不是专门的战斗序列的人员,在获得异能以前也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在不清楚对方手段的情况下,黎清并不认为自己具有绝对优势。 见黎清战术性后退,景诚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似乎还有些耐人寻味。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小源,去楼下帮我煮杯咖啡,要手冲的,咖啡要多滤几遍。” 小缘闻言担忧地看了黎清一眼。 她没有动。 “小缘。”景诚忍不住又轻声催促了句,目光却是一直注视着黎清的方向。 “店、店长……”小缘忍不住央求。 “乖,快去,听话。”景诚温和地催促,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疑。 小缘看了看黎清,仿佛已经得知了什么,眼圈跟着红了起来。 “我没事,真的,你先下去吧。”黎清朝小缘露出个安抚的笑。若她没有什么底牌只是个普通人,大概会想方设法地向小缘求助。 但现在若要动真格,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小缘夹在中间只会被误伤。 “可是……”小缘犹豫了下。 “没事的,也许是景老板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呢。”黎清笑容不变地看了景诚一眼,后者目光微微闪烁了下,眼底竟流露出些许复杂。 黎清都这么说了,小缘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点了下头,目光在相对而立的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这才惴惴不安地进入在角落隔出的更衣室。 放下布帘,换好衣物,房间内唯一大门在黎清目光中开启又闭合。 暗流汹涌之间,景诚率先开口:“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觉得,因为曾经在店里工作过,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这里只有他和黎清两人,遮遮掩掩也是自欺欺人。 以为黎清察觉不到他的意图?后者可敏锐着呢! 只是刚才黎清将小缘支开的操作让他有些看不透了。毕竟善良的小缘可以算作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黎清想了想道:“就算我撞破了你们的秘密,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大家就不能和谐共存吗?你们的秘密我并不会说出去。” “是了,你会保守我和小缘的秘密……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可惜,因为你是难得清醒的一类人,挺令人欣赏………”说到这里,景诚抱歉般地对她笑了笑,充满遗憾道,“但人类与人鱼的矛盾由来已久,我也不敢赌,更没法寄希望于你们人类所谓的''承诺''。” 黎清闻言挑眉:“也就是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怎样你都不会相信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虽然很抱歉,但事实确实是这样。”景诚摊了摊手道,“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呢,也许我今日一时仁慈,却给日后的我们带来灭顶的灾祸。除非——” 他甩着巨大鱼尾慢慢朝黎清逼近。 “你能给我一个理由足以将我说服……” “你以前杀过人吗?”黎清突然打断他道。 景诚明显愣了一下:“还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也没杀过人,下手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轻重……” 话音刚落,景诚前行的身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忽然给定住了——这当然不是因为黎清的回答让他骤然有了危机感。 而是水池里的水在霎那变得如同水泥般坚硬。 当液体的水失去了“液态流动”这一特性而绝对静止,处在水池中景诚可不就像冬天被冰冻在河床上、寸步难行的一尾鱼? 反观黎清那边,周身水波起伏,好像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 景诚默了默后忽然笑了。 “我从你身上感受过海的气息,当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原来,竟是这样……” “你又知道了?”黎清上下打量他两眼,“说好的杀人灭口呢?说好的不死不休呢?” “呃……”景诚闻言抽了抽嘴角,然后疯狂晃动起来。 98 小缘的危机 此时他就像一根巨大的、插在土里的白萝卜,企图通过左右摇晃将自己从坑里挣出,频率之快已然晃出了道道残影,结果当他停下来喘口气,却发现自己反而被“埋”得更深了。 原本整个上半身体好歹都能活动,眼下又被埋进了半个胸膛,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景诚无助控诉道:“你是魔鬼吗?” 黎清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话说回来,其实刚才她也不清楚景诚到底领悟了个啥。但她也不好深问下去。万一景诚忽然发现自己想得不对怎么破? 至少景诚的态度已经松懈下来,现在的情况是对黎清有利的。 往后,大家可以心照不宣,共同守护着双份秘密。 若秘密暴露,大家一起鱼死网破;秘密深藏,则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咸鱼,有时甚至还要客串下打掩护的友军。 可以说,眼下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水池里的水又回到了它最柔情的状态。 之前还喊打喊杀呢,突然开启了和平模式,景诚怪不自在地轻咳两声,尾巴在水下一摆,默默退回到水池边缘。 拿起放在旁边的一杯肥宅快乐水,咬住吸管狠狠啜了一口。 仿佛终于压住惊了喝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把杯子放回,景诚这时元气满格,开始拿出了平常店长的威严,对着黎清一顿强势数落:“你是怎么回事……嘛……假也不请,说消失就消失,不知道给小缘和我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和精神负担……” “还有好几天前,店里来了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了什么?”黎清骤然出声打断他道。 “她说,小缘有可能在成年之前被人类拐走……” 那天对方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间令景诚也分不出真假。 不过当时他听到这话,眼里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他头一次顾不得风度直接攥住了那个女生的手腕。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质问道。 谁知他的手指却被那女生一根根地掰开。 须知由于海中奉行“物竞天择”,在与各种强大生物的竞争之下,人鱼的体质比人类强壮了许多倍,力量比人类大了许多倍,在海中与巨兽搏斗,身手也锻炼得更加灵活。 这算是景诚在人类世界自由行走的底气之一。当然遇到热武器,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自认近战无敌的景诚遭遇了他在人类世界的第一场战力危机。 “字面意思,希望您能重视。”那个女生看着他说,眼里透露出的那股认真,会令景诚时常在闲暇之余,对着小缘忙碌的身影出神。 这个月底小缘就要成年了,那个女生却说在此之前她会被人类拐走…… 究竟是谁,居然对小缘下手?! “她到底是谁?”景诚追问了句。 那个女生跟黎清容貌一样,两人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关系。 黎清听懂了景诚的意思,但她也不可能将黎澈的情况全盘托出。 稍稍沉吟了下,她缓慢开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能知晓部分未来……” 景诚眉头紧紧锁起。不知联想到什么,他试探着又问了句:“……你确定?” 大概惊异于前者这么快就接受了,本来还以为要解释很久的黎清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嗯,确定。” 景诚闻言忽然沉默下来。其实他之前也隐隐感觉,对方并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要对小缘下手?” “我觉得,还是宁可信其有吧,没事当然最好。”黎清给这事下了结论。 “也是……”景诚闻言重重吐出一口气。困扰他几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将小缘保护起来。 “对了,小缘呢……哦差点忘了……”景诚一拍脑门,一副突然记性不好的模样。 今天闭店小缘倒是没有任何危险。 说起来,那天在楼下将黎清带走的分明是个男性…… 可对方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是以女性的形象…… “他到底是男是女啊?”景诚疑惑道。 “男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黎清回答说,“不过在某些必要情况下,他也可以是女的。” “某些必要情况下?”景诚忍不住重复了句。 且不说为什么与黎清的长相一模一样,光是这个忽男忽女的属性跟人鱼族也是有的一拼。 再加上他身上的怪力,让景诚不由摸着下巴猜测:“他该不会也是人鱼?” “不清楚。”黎清摇头。即便她知道一些也不会对景诚吐露太多,更何况黎澈本来就对他自己所属种族讳莫如深。 就像询问他父亲是谁一样,永远得不到答案。 “连你也不清楚吗?”景诚明显有些不信。 “这个问题,连你一个人鱼族都不确定,然后来问我们人类?” “咳,我们人鱼也不全都相互认识……”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小缘端着杯咖啡走了进来。 她眼睛通红,边走,眼泪簌簌地落着,泪珠滚落在地上,化为一颗颗豆大的珍珠。 珍珠洁白洒落得到处都是,可以想象,楼下的地面一定更夸张。 “我说你收着点儿!眼泪掉太多容易滑到,还得费些功夫去清扫……多大点事,你看黎清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景诚指了指隔了不远的黎清,见小缘抽抽噎噎望来,黎清还很配合地朝她招了招手,以示自己还挺完好无损。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缘转头看看靠在池边的景诚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黎清,情况转变得太突然了,一时间眼泪还来不及收住。 “咳,是这样的。经过了一番深入的交流,我觉得我们应该与像黎清这样的人类建立起信任的桥梁……”景诚飞快解释说。 末了还暗示意味贼浓地给黎清挤了下眼睛。 黎清根本懒得瞧他,虽然拒绝接收眼神信号,但她也不想小缘太担心的样子,认可道:“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99 择偶标准 “就是嘛,店长我这么绅士,怎么可能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仿佛为了彰显自己对女性春风化雨般的呵护,景诚将他那青色鱼尾一甩,将黎清托举着轻轻送上了岸。 面对景诚的这番说辞,黎清简直都想“呵呵”了。若是她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估计早就凉透了。 只是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随手在即将抽回的青色鱼尾上一抚,立时抠下一枚鳞片来。 “嘶——”景诚倒吸一口凉气。 “店长,你怎么了?”小缘疑惑地望了过来。 “没事。”景诚努力扯出一抹笑,额角却冷汗直冒,以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对黎清说,“太狠毒了吧你……” “呵呵。”黎清笑而不语。 小缘并未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黎清……你……你的衣服……都……都s透了……”她目光从黎清身上擦过,然后脸红看向别处,一边小声提醒道。 “没事,很快就干了。”黎清并不在意。 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将衣服里的水分抽干简直轻而易举。 “还……还是换一下吧……”小缘小声坚持,“听说你们人……人类的体质……很……很容易生病……” “……好吧。”黎清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自从那头座头鲸将她带出岛屿,此后便再也没回去过。身上这唯一一套衣服已经穿了不知有多少天了。虽然现在没有散发出什么怪味,但穿在身上还是有些别扭。 那段时间,她大多泡在水里,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澡是洗了没洗。临上岸的时候,上头还挂了根水草,隔着衣服她用净水将自己整个儿简单冲洗了下。算是完成了从海底来客到人的“蜕变”。 “我去楼下杂货间换吧。”黎清提议。 二楼有更衣室,也就是角落里隔出的那间,不过那是小缘和景诚日常换衣服的地方,在黎清看来,那算是人鱼专属,比较私密。 对此,小缘当然没有什么异议,黎清能听从她的建议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好,我……我这就去给你找些……衣服。” …… 换衣服的时候黎清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些图案,准确来说这些像纹身的图案,描画的是栩栩如生的传说中的龙。 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图案? 用排除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进岛之前它们是绝对不存在的。 灯光下,白皙皮肤配着闪亮的银,黎清锁骨下方的肌肤像是镶了一层碎钻。 后背及被龙缠绕的长腿亦是如此。 唯有龙眼部位是海的湛蓝,如同镶嵌了两块蓝色宝石。 黎清忍不住拿指甲在龙身上刮了刮,因为她好奇,这长得像贴片的纹身究竟是什么材质…… 不过最终也没刮出一鳞半爪,只隐隐感受到上面却有源的气息……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跑外面来了……” 左思右想之下又全无半点印象。或许黎澈知道些什么。 把换下的衣物收好,在折叠外套时黎清动作顿了顿,然后取出那枚留有她印记的贝壳。 打开杂物间的门,小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怎……怎么样,合身吗?”她红着脸小声询问。因为身材差异,这已经是她找出来的觉得最合适黎清穿的衣服了。 黎清看了看明显短了几截的袖口和裤腿,反正是临时过渡,点头道:“挺好的。” “其实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景诚不知何时已经下楼,他坐在柜台旁的高脚椅上,手里端着杯咖啡,鱼尾不见了,被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闻声也转过头来,点头评价了句。 尔后话锋一转,忽然感叹起来:“可是变成男人的话,很多漂亮衣服就都不能穿了。” 黎清:“?” “所以小缘,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他认真说道。 “考虑什么?”黎清也看向小缘。 但被点名了的小缘低下头没接话。 “考虑她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借你衣服穿。”看了不声不响的小缘一眼,景诚啜了口咖啡对黎清淡定解释,“小缘快成年啦,我们人鱼的性别会在成年之后彻底固定下来。所以在成年时小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事实上,景诚这么说也是让黎清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头天还是女同事,隔天忽然变成了男同事,搁谁都会吓一跳。 不过现在他敢挑明也是对黎清有着十足的信心。经此一役,他和小缘的马甲已经在前者面前掉过一轮。当然最重要是,黎清身边也有类似的存在,在适应能力和接受能力上完全不用担心。 以前因为担心身份暴露问题,阳光馆的兼职人员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行一次更换。但如果黎清愿意,不仅可以在这里长期兼职,还能给景诚省下不知多少招人方面的精力…… “所以,小缘是决定成为男人了吗?”黎清追问了句。因为听景诚之前的说法,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小缘涨红了脸没吱声。 反倒是景诚再次一声轻咳:“差不多吧……我说黎清啊,你的择偶标准呢,是喜欢狼系的?盐系的?还是说比较喜欢奶系的?” 黎清愣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景老板你有点扯远了吧?现在讨论的难道不是……” 说着说着,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小缘曾对她说起过的一段话,初时听来很晦涩,现在想来,什么「美到,我想变成你这样」抑或「以另外一种足以匹配你的形式而存在」,转换一下,不就是“要么变成跟你一样美美哒的女性,要么变成跟你般配的男性”??? 黎清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缓慢而艰难向景诚确认:“应该……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你说呢?”景诚模凌两可好整以暇。 但他笑眯眯的模样,分明在说:恭喜你答对了! “呃……其实比起男性……我还是觉得跟女性有着更多共同话题。”斟酌了下,黎清委婉地向小缘表达道。 100 两码事 “可……可是……在我成年之后,会变得很漂亮……即便是男人,模样也会很好看……”小缘鼓起勇气说道,声音越来越小,难得地推销自己,就差没说出那句,你要不要试试看。 黎清:“……” “没错。”景诚信誓旦旦地一旁保证道,“人鱼的外貌一向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别看小缘现在普普通通,这是人鱼族为了保护幼崽,成年以后,我们人鱼无论男女,绝对是最闪耀人群的存在。” “话虽如此,我怎么感觉还是没有一点说服力呢。”黎清扶额,随后她打了个响指,指着景诚对小缘说道,“你觉得景老板好看吗?” “好看。”小缘点点头,没有迟疑地说。 这让景诚颇为受用,优雅地执起咖啡小勺,在咖啡里拌了拌,仿佛在为眼前二人诠释什么叫成熟男人的典范。 “那你觉得我喜欢景老板吗?”黎清紧接着又问。 这个问题让小缘一时语塞。她看了看另一边在听到黎清话后一下变得面无表情,拇指微微用力将细勺柄折弯的景诚,又转头看看脸上满是坦诚之色的黎清。 “很难回答对不对?”黎清替小缘答道,“因为长得好看跟喜不喜欢没有必然联系。” “没有必然联系吗……”小缘神情一下黯淡下来。 “听起来有点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黎清叹了口气道,“所以选择的时候劝你还是再慎重些。” 目光划过阳光馆的落地窗,竟意外瞥见一道人影。 华灯初上,此时黎澈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他就站在店外,一声不吭,望着她仿佛在静候她的归来。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无声交汇,几秒后黎清收回视线。 “景老板,我还有点事,明天再过来。” “行。”景诚点了点头。反正今天休息,咖啡馆晚上也不打算再开业。 刚才顺着黎清的目光,他也看到了站立在店外的那道人影。遥遥隔着玻璃,对方还朝他点头致了意。 果然又变成男人了么…… 还真是随意啊…… 景诚不甘示弱、气势十足地把头回点过去,随后取了钥匙将黎清送出店门。 “差点忘了……”黎清拿出贝壳交代景诚道,“麻烦你将这个交给小缘。”末了还特意嘱咐了句,“记得一定让她随身携带。” “好。”与黎清对了一眼,景诚点头接过。 虽说他也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名堂,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只是一枚普通贝壳,但联想到黎清之前露过的一手,此刻后者眼底又流露出少见的凝重与认真。 想必这东西应该比表面所看到的更为重要,显然黎清也在担心小缘的安全。 “谢了。”他替小缘感谢。 “客气了。”黎清点头。在向黎澈问清小缘被拐的全部细节之前,这样做也只是以防万一。 “哦对了,有空带你朋友来店里坐坐。” 睨了走过来的黎澈一眼,景诚懒洋洋地跟黎清招呼了句,随后当着二人的面,又把店门给合上了。 黎清:“……” 黎澈:“……” “看见没,黎清身旁并不缺漂亮男人。”目送二人走远之后,景诚回头饶有兴致地对小缘发表自己的见解。 “店长……”被拒绝小缘情绪本来就低落,现在一听这话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最是让人心疼不过。 到底是自己拉扯大的崽呢,景诚叹了口气,难得温柔地揉了揉小缘的头发,道:“她说的对,这回选择你得慎重一点。” “虽说喜欢美好事物是人鱼的天性。” “但喜欢和爱,终究是两码事。” …… 穿行在商业街,热闹人声让黎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无论海底世界多么五彩纷呈,也难免让人打心底里头生出孤寂。 所以说还是人类社会好啊,有科技,有美食,还有衣着各式、说说笑笑的人群…… 忍不住叹了口气,身旁黎澈脚步跟着顿了顿。 “母亲大人有烦心事?” “烦心事么?也不算吧……”黎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跟黎澈解释,“刚回来兴许有点不适应,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对了,你去找过景老板了?” “嗯。”黎澈对此并没有否认。 黎清闻言扬了扬眉:“小缘真会出事?” “会。”黎澈很肯定地说,对此他并没有隐瞒。 “究竟谁对她下的手?”黎清刚问了句,转眼瞧见有不少路人经过时向二人投来灼灼视线。 本来两人的相貌不可谓之不出众,走在一起便成了道靓丽的风景线。 其实也好理解,任谁在逛街时看到漂亮小姐姐或者帅气小哥哥都会下意识去多瞅两眼。 黎清已经看到有女生忍不住举着手机对准黎澈的侧脸在偷偷拍照了。 “算了,还是回去再说。” 大概因为黎澈没有合法身份,黎清并不想他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之下。现代通讯太发达了,可能仅仅是上传微博的一个动作,都能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蹿红。 拽起黎澈的手道“跟我来”,一阵快步之后,二人转入位于两栋建筑之间的一个视角盲区。 在这里,阴影会成为保护外衣。 就像有时候不仔细看就不会注意到角落的阴影里其实站了个人一样。 “先回趟岛,我取点东西。”黎清说道。 之前带去岛上的东西是她的全部家当,不能不管不顾那么败家。 黎澈对她的要求一向有求必应,周遭景色变化间两人便已来到岛上。 远处是熟悉的广阔海域。 可能在海上修行让黎清得到了极大锻炼,她现在对黎澈的远距离传送不仅相当适应,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仔细回味了下传送那短暂而极富有信息的过程,黎清顺势提出困惑已久的疑问:“我回a市的时候除了借助你留下的那枚印记,还必须依靠水域。但我发现你并不需要这么繁琐。这是什么原因?” “如果要我描述的话,会有点复杂……这样吧,我带您真正感受一下,母亲大人或许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 黎澈将手贴在黎清额头。 101 老师 如果把海洋比作一个国家的话,他想带她领略“海之国”的版图。 “人类以大陆划分海域,但在我们看来何尝不是海洋勾勒出了陆地轮廓……” “海岸线便是我们海之国的边境线……” 随着黎澈的嗓音和海风糅合在一起,黎清仿佛看到海水翻腾的洁白浪花在为陆地描边。 一块块连接在一起的广阔大陆……一座座零星点缀在海面的绿色岛屿……在浪花中时隐时现的礁石……还有色彩斑斓颜色瑰丽的珊瑚丛…… 潮汐之下无数生灵在浪中涌动,也有潜藏海流成为生灵们迁徙的快车。 “是海下的洋流,分割出了海图。当您在海中迷失了方向,不妨用心去感受它们的存在。” 仿佛有一支笔在黎清脑海中轻轻勾画着,海水由北向南冲刷着岛屿,在抵达赤道时又忽然转头自西向东…… 一条条奔腾的洋流如同海洋的血管,它们互不侵扰,恒古不变地将物质在海域间循环输送着。 “而天上飘流的云,则令我们将这个世界尽收眼底。” 高空,被风推搡的云,浩浩荡荡流向远方。下方,海洋、陆地、城镇、山川……风云瞬息时空变幻,最后皆成为黎澈眸中的一抹抹掠影。 黎清兀自缓了一会儿。 “如何?”黎澈末了问了句。 “感觉好像明白了点……”黎清若有所思道。 然而体悟稍纵即逝。 “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不急。”黎澈安慰她说。 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黎清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岛上海风猎猎,如果说之前只是局部剃了个平头,现在岛上差不多是一马平川—— 没有了山体的遮挡,海风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袭来。 但二人身旁好似有一层无形风障,将周围紊乱的气流彻底阻隔开来。 行走在碎石间,整座岛简直就像震后灾区,但黎清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她更在意究竟是谁要对小缘下手。 “是一伙流窜的惯犯。他们在城市里专门拐骗年轻女孩,然后将她们带到偏远山区。那名叫小缘的女孩,不过是经常独自去吃饭,就被他们给盯上了。”黎澈回答说。 “后来呢?谁找到的她?怎么找着的?”等了一会儿见黎澈没有继续往说下去,黎清追问。 黎澈想了想才说:“找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那时他已经成年,据说被找到时性情大变遍体鳞伤。” “他就躲在一片大湖之中,景诚从网上流传出的几张水怪吃人的照片又循着一些蛛丝马迹才找到的他。” “……绝对不能让小缘落入这伙歹人手里。”听了黎澈讲述,黎清许久沉默,再开口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抹沉重与肃穆。 “但我希望您不要参与到这件事里。”黎澈闻言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黎清认真说道。 “为什么?”黎清满是不解。 “在原来的时空,景诚把他被送回了出生的地方,此后与母亲大人您也不再有任何交集。因此无论成功阻止与否,我都希望您不要介入其中。” 黎清能理解他想顺着既定时间线走下去、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心情。 可要是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清楚事情始末,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小缘落入人贩子手里而无动于衷? 况且正因为走在历史的抉择线上,黎清深知自己所做的选择对小缘来说可能至关重要。 “这不可能。”微微沉默了下,她出声否决。 “果然如此。”黎澈苦笑了句。 这就是为何他要趁母亲大人不在,独自跑去咖啡店提醒景诚二人的原因。 黎清不想再争论这个话题。因为这样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咖啡店的景老板?” “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黎澈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而目视远方。 原来黎清还不确定,这下看黎澈的反应估计答案八九不离十了。 “以你的性格,会主动给不相干的人提个醒?”黎清笑了句,“再说了,我可从没告诉过你,景老板名叫景诚啊……之前你留给我的印记,标记的也在咖啡店里。现在想想,我撞破他们的秘密,难道不是你故意而为之?” “所以我很好奇,既希望我独善其身,又想让这家咖啡店与我绑在一起,这样矛盾又纠结的做法,这个景老板在你那个时空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是我的……老师。”黎澈想了想后,开口答道。 “老师?”这个回答出乎了黎清的意料,但仔细一深想却又在情理之中,“这么说,关于我的一些事也是他告诉你的?” “是。”黎澈没有否认。 “所以你也早就知道他们是……人鱼?” “嗯。”黎澈点头。 “知道么——”黎清头痛地按了按额角,“因为发现了他和小缘的秘密,景老板差点把我们团灭。” “团灭?”黎澈疑惑地抬起眼。 “你不是我的延续么?我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你,咱俩可不就是团灭了么?” 黎澈闻言沉默了下:“老师没说起过。而且。”他顿了顿,神色认真道,“您可是海神。” “……行吧。”黎清汗了个。其实在她心里,她这个所谓的“海神”有点名不符实。 就像平民女孩突然被戴上了皇冠,硬要叫她是公主一样——无论别人如何吹捧夸赞,只有她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这当然不是所谓的“自卑”,而是人贵有自知。 与其说是“海神”,黎清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水系的异能操控者——至少目前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如此。 按照原定计划找回遗落在岛上的物资。 物资和帐篷就埋在碎石底下,黎清操控着海水一点一点将它们全部给挖了出来。支架已然断裂,帐篷算是彻底报废了,即便如此,黎清还是将它和行李一起带回了黎澈落脚的老楼,免得成为新的海洋垃圾。 宿舍那边暂时是没法回去的。因为她之前跟宿管阿姨说什么找了个路远的单位实习,这才两周没到,回去很容易让人起疑。 102 死讯 其实经历了海上漂流的那些日子,黎清发现自己不再需要睡觉和进食。但她仍需要一个落脚地方把随身物品安置下来。 现在身无分文,除了黎澈那里,她并没有更好的去处。 以前黎澈要是想对她做什么,黎清很清楚自己身为普通人是完全防不住的。如今虽说她的一举一动落在黎澈眼底,同样地,黎澈的一举一动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黎澈落脚的整一幢楼都已经被废弃,换句话说,这栋楼里随便挑间屋子打扫下都能住人,可黎清反而不在意和黎澈住一起。 因为没必要。 空间上的距离早已无法构成阻碍—— 落在他们这一层面上,心念一动间,感知千里之外的事物也只是瞬息。 一墙之隔如何?一楼之隔甚至跨越了一整片地域又如何? 住远住近,于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回到落脚之处,天黑之后房间整个儿漆黑一片,这里没有电亦不会有灯光。一下从岛上的白天一下切入了黑暗的夜,在经历了短暂的适应之后,黎清的“夜视”模式也逐渐开启。 整个世界犹如加上了一层暗色滤镜。 但并不是黑上加黑。 反而因着这层“滤镜”的存在,让万物褪去了夜色变得更加清晰立体起来。 当然视野里的“亮度”依然没法跟白天相比,因此也不会让人轻易混淆黑夜和白昼。 “我去洗漱一下。”从行李里找了几件替换的衣服,黎清招呼了声便一头钻进了浴室。 随后那块区域如同被迷雾重重包裹,彻底同外界阻隔开来。 如愿以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这种感觉与野外大不一样,果然还是封闭的环境最让人心安。 把自己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洗了个彻底,头上莲蓬头般积雨云停止运转的同时,缀在黎清身体发间的水珠肉眼可见化作升腾的雾气。 换上一套干净衣服,赤脚从浴室走出,脚下一层薄薄水片将足底与地面隔开来。 刚才出来的时候能感觉到黎澈这会儿已经不在屋内,不知想起什么,黎清走到堆行李包的角落,找出背包翻了翻。 关机一周有余的手机,再开启时还有些电量。 那些游离在大气的信号,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属一下子蜂拥而至。 足足有二十多条未接未读消息。 黎清拿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粗略地浏览了下记录,发现都集中在她离开的头一周。 从刚开始的: [清清,你又去哪里了?宿管阿姨说你找到实习单位搬出去了,这是真的吗?你不用补课啦?——林飞飞] [你怎么搬出去住?没和飞飞闹矛盾吧?——孟琳] [你电话怎么又打不通?看到消息记得回电。——孟琳] [今天飞飞要来我这边吃火锅,你来不来?——孟琳] …… 到后来的: [清清你在哪里?刚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他说容容没了……——林飞飞] [有很重要的事,黎清,看到速回电。——孟琳] [虽然你和容容有时候关系不是很好,但是清清,咱们好歹同学一场……——林飞飞] [我记得今天你有课,我和飞飞过来找你,顺便中午一起吃饭。——孟琳] …… 到最后的: [没发生什么事吧?你到底去哪儿了?——孟琳] [清清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林飞飞] 此后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心头蒙着一层疑惑,黎清拨通了孟琳的电话:“喂,是我。” “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孟琳忍不住数落了句,“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老爱玩失踪?要不是辅导员调了你的课表,又询问了几个教授你出勤的情况,我们可真要报警了!” “抱歉,又让你们担心了。”黎清确实有些内疚。 但这种事也没法提前说。 她缺乏一个恰当理由。总不能一边说在外面旅游,一边还正常出着勤,万一被同学撞到岂不是更加说不清? 现在也解释不清。 “我看到飞飞发消息说容语没了,什么叫‘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清转移话题道。 听黎清提到这,孟琳忍不住叹了口气:“容语出车祸了,就在一周前……” “据辅导员说,发生车祸的时候她和她父母在回老家途中,那天下着大雨,他们坐的大巴跟大货车相撞发生了很严重的侧翻。全车四十多人,伤得都挺严重的,唯独容语没捱到等到救护车……” “她父母还在医院接受治疗,两老接受不了女儿已经去世的事实,辅导员已经组织了一次募捐……对了黎清,容语不是还要实习么,怎么突然就跟她父母一起回老家了?” 黎清沉默了下:“可能……就是想回去看看吧。” “欸,或许真的是命……如果不是容语突然想回家,也不会恰好遇上车祸……”孟琳在电话那头感叹了句,随后又道,“行了,知道你没事就好。我这边也不多聊了,正烧着菜呢。”说着便挂了电话。 黎清握着手机怔了好一会儿。 容语为了躲避黎澈选择跟父母回老家避难,结果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还是丢掉了性命了? 是意外吗? 还是…… 黎清目光闪烁了下。 人为? …… 在一个据说叫“花鸟市场”的地方逛了圈,黎澈的脚步最终在一家名为“水族乐园”的店门停驻。 此时这家及周边附近的店铺都已经歇业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回来时手上提了个水族箱。 这会儿黎清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黎澈已经将水族箱在茶几上摆好,坐沙发上认真思考起来了—— 好看的海螺必不可少,鱼缸底部得铺些细沙,然后在沙上种上几株海葵,摆上颜色艳丽的珊瑚,选五六条活泼的小鱼,还得让懒洋洋的海星趴在玻璃上看家—— 黎澈始终觉得,虽然身处人类世界,但家总要有点海的气息。 就在这时,他忽听得母亲大人喊了他一句:“黎澈。” “嗯?”黎澈还没缓过神来。对着水族箱打量几番,仿佛对没摆放到茶几中间略有不满,他忍不住伸手又将水族箱挪了挪位置。 “容语死了。”母亲大人淡淡地说。 103 试探 黎澈扶在水族箱上的手微微顿了顿,而后几不可见地调整了水族箱的角度将它摆正。 “哦,是吗?”漠然地应了声,仿佛母亲大人此刻在说一件与他全然无关的事。 “你不惊讶吗?”黎清问他。 作为曾经对容语恨之入骨的人,却对她的死讯表现得如此轻描淡写,着实很反常。 “还是说你早已知道了她的死讯?”黎清沉默了下又道,“我查了容语车祸那天当地的天气状况,那天本来并不应该有暴雨……” “所以呢?您怀疑是我?”松开水族箱的黎澈缓缓站起了身。 他低垂着眼帘,静静站在那里,令人看不清他眼底蕴藏的情绪。 “我不确定。”黎清想了想后道,“所以在向你求证。” “我并不希望是你。但如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你的角度,我想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甚至可能伺机潜伏一击必杀,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但站在我作为人类的角度却又很矛盾……” “现在,我不想跟你讨论对错,因为容语已经死了,这点无法更改亦无法挽回,讨论对错也没有意义。我想知道的只是真相,那天,你有没有……” “不是我。”黎澈骤然出声打断她道。 他低垂着眼眸,迈步朝黎清走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人心头。 “您以为,之前我为何会给她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是我忽然手下留情不想杀她?” “不,不是的。”黎澈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脚步在黎清身旁顿住。 两人肩并肩,却面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 “并非我不想……” “而是……” “不能。” “若我对她出手,将会受到这个时空的排斥。” “也就是——” “消失。” 微一停顿,黎澈嘴里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来,却听得人汗毛直立。 黎清闭上了眼,她在分析黎澈这番话的真假。 其实以她对黎澈的了解,如果后者真对容语下了死手,估计会很干脆地承认。不仅如此,或许还会抱着“活着,她也配?”的论调,亦不会向她解释这么多。 “也就是说,容语的车祸并不是你一手策划的?”黎清沉吟着问。 黎澈目视前方,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回到了那个女人车祸那天。 是与公园里同样的遮天蔽地的雨幕。 哪怕是大巴侧翻前的暴雨也无法与之相比,在大巴侧翻后,可以听见高空倾倒而下的雨水如重锤不断击打着上方。 此时的上方车窗就像一口天井。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铅似的云层仿佛蕴着雷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动机偃旗息鼓的焦味,混合着口鼻之中满溢的血腥味。 乘客们都昏了过去,车内寂静得仿佛只余女生自己疼痛的喘息声。 天光昏暗,在模糊的视野里,有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在车外。 他就站在那里,周身雨水蒸腾,像是燃烧着一道无论怎么浇也浇不灭的透明火焰。 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他透过车窗冷冷注视着下方。 他本可以救她,就像救下车里的其他人类一样。 但他就静静等待着,仿佛与天地一起目睹女人的生命之火慢慢熄灭。 随后黑色的灵从她肉体剥离。愤怒、咒怨、不甘……女生生前的负面情绪全都成为了黑色灵体的养料,让它迅速而疯狂地壮大着…… “嗯,不是。”画面中断黎澈再次否认道。 他只是没有救她。 他又凭什么救她? 听到黎澈的否定回答,黎清在心底长出口气,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紧绷着的身体也跟着缓和下来。 在她看来,容语死于黎澈之手与死于她之手没什么分别。 从小长在红旗下,对于剥夺他人生命黎清还是很不适应的。 好在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误会解除,黎清深知自己刚才那番询问或许已经伤害到了黎澈的感情。 但有时又不得不问清楚,一方面她不喜欢藏着掖着有话不说的感觉,另一方面黎澈也确实具有犯罪动机。 她不希望出了事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然后被动等待最坏结果到来——即便是共犯,也得要有共犯的觉悟,绝不能什么都没做就乖乖束手就擒。 之前她对黎澈是失望的,因为误以为他违背了不杀容语的承诺。可眼下,黎澈该是对她失望的,最起码她没给到最基础的信任。 “抱歉。”黎清清醒而迅速地承认错误。 黎澈不置可否,其实也不能说那个疯女人的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不过容语死了,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命运轨迹已经开始发生了偏转?”见他没回应,黎清接着又问。 虽然她之前建议容语跟着父母回老家去避避祸,但在得知自己与容语的宿命纠葛之后,也曾忍不住设想宿命之手会不会对此进行修正。 比如容语是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老家的,她的学业她未来的根基都在a市。所以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忍不住回来,在让大家的命运轨迹在绕了一大圈后再次回到原点并产生交集。 但现在来看,容语的命运已经彻彻底底被终结在这场意外车祸里。 导致她死亡、世末来临的命运推手少了一个。 可这并不意味着此后不会再有人填补进来。 黎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清楚。”黎澈皱眉道,“不过您最好不要跟您的那些室友走得太近。” “怎么?你是担心——”黎清忽然不说下去了。 其实黎澈提醒的也不无道理。 因为那个神秘组织还依然存在着。也许在上个时空,由于有着容语的助力,那个组织还没来得及使出手段就达到了目的。 但在这个时空,即便没有容语,对方也可能不择手段,比如威逼利诱、杀人越货,从她身边培养第二个“容语”。 “从今天起,我会留意在您周围出现的可疑人士。”黎澈不放心道。少了一个疯女人,接下来不见得会更轻松。 但留着同样也是心腹大患。 黎清点头并嘱咐了句:“我自己也会注意着点。不过即便发现了目标,你也先不要打草惊蛇。如果能顺藤摸瓜再把神秘组织给揪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104 新业务 按理说容语意外去世,黎清应该怀着沉痛的心情缅怀一下。 但身为命运纠葛的苦主,加之平时和容语关系也确实一般,一缅怀又想起很多并不美好的回忆,你要黎清表现出有多么悲伤,那也不现实。 稍微哀悼了下,黎清便开始着手准备明天上课要用到的材料。 回到了人类社会,生活也要步入正轨。 整理好从岛上带回的行李,将它们一包包地归置在角落不至于挡路。又操控着水流将替换下的衣物洗净,抽干了水,折叠着仔细存放起来。小缘的衣服则归在另外的袋子里,明天上课时顺路可以送去。 随后黎清准备打扫房间。 屋主人已经去世了几个月,房子一直处于无人打理状态,好多地方都积了一层灰。 即便黎澈暂时接手这里,并不代表他有“里里外外大扫除一番使之符合一般居住标准”的意识。 在他眼里,无论是在这栋楼里还是落脚在桥洞之下,抑或露宿街头其实都没啥分别。而他之所以选择这里,也仅仅是掩人耳目,更自由一些。 但黎清就不同了。 之前这里作为临时落脚点,哪能给你挑挑拣拣,面对满屋的脏乱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过去就得了。 现在她明知自己不能再回寝室了。哪怕为了孟老大她们的安全,她也要与室友们保持些距离。所以不得不开始为以后作打算。 短时间内黎清找不到更好的住处。她能做到的也就是在有限条件之下,让居住的环境更清爽更舒适些。 这时来一次大扫除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我准备打扫下房间,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走动。”她叮嘱黎澈道。 彼时黎澈又摆弄回他刚到手的水族箱,把一颗颗包裹着小鱼的水球往里头放。 水球透着新鲜的海味,不是那种净水添加了盐可以比拟的。 水族箱的底部也铺上了细沙,珊瑚和海螺在里面相映成趣。 仿佛小男孩搭积木般,黎澈的侧脸写满了认真。 他将袖珍得犹如一小团绒毛的海葵小心翼翼移植到了珊瑚上,又仿佛魔术般凭空抓来几只小水母,像跟宠物玩耍般地用手指逗弄几下,小水母们的伞帽便像花儿一样慢悠悠地舒展开。 听黎清这么说,他停下手看了过来。唇边还挂着抹愉悦的笑,仿佛撸水母让人很是放松和上瘾。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正好锻炼下控水能力。” 拒绝黎澈伸出的援手,黎清来到浴室,熟练激活了积雨云。 哗哗水流从云中倾泻而下,却未直接落在地上,而是在黎清的引导之下,汇成悬河积聚在空中。 悬河逐渐从浴室蜿蜒而出,沿着墙体、地面、餐桌及沙发等表面慢慢铺展开,像是给这片空间覆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膜。 它们爬过家具表面,带走了家具上的落灰;又沿着家具与墙体的缝隙,钻入平常难以清理的死角。 墙缝里那些经年累月积攒的毛发、碎屑以及团成绒的灰尘在水流的冲刷下被慢慢带出。这种爽感大约仅次于将鼻上的黑头连根拔除。 润物细无声间,流水有条不紊地从客厅向着卧室慢慢过渡。 所过之处,家具洁净如新,地面更是纤尘不染。给了黎清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误打误撞间解锁了某项叫作“全屋保洁”的新业务…… 在黎清的指挥下,变浑了的水依次退去,仿佛接力一般,后面的清澈水流则顶了上来。井然有序间,有种军队行军的肃穆之感,仿佛那一滴滴水是赶赴战场的战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将妄图阻挡前路的污垢灰尘杀个片甲不留。 当然在清洁期间,黎清尽量让水不去损伤屋内陈设一分一毫。她还刻意避开了插座所在位置,若是引发事故把房屋烧着可就得不偿失。 二十分钟后,屋里浸漫过的水如退潮般缓缓撤去,一切都干燥如初。 如果因为清洁导致地面墙体家具受潮,跟直接往上面泼水又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黎清的控制下,能做到不留下哪怕一滴的水珠。所有的水都被她锁住了般,即便进入了物体表面,也依然不会氲着向四周扩散。 用科学的讲法,大概就是黎清限制住了它的分子交换运动,使之永远保持着独立的形态——除非遇到了灰尘污垢。 当然,黎清去除污渍的手法主要借鉴了给鲸鱼去藤壶的那段经验,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溶解、分化、吞噬。 对水控制力的强弱说白了就是对液体里每一滴水控制的强弱,这其中也包含了如何去适应水形态的变化。 就像黎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能随便打个响指都能凝聚出一朵雷云来。 但黎清现阶段就只能调动液态的水,然后勉强让空气中的水凝聚成雾成霜。当然,之前为了掩护遇难者上岸而制造出的一大片浓雾,其实她是利用了清晨海边较低的气温并借助了海水,让空气能够补到充足的水汽,从而形成了白雾。 不过无法很好操控气态水并不意味着气态水对黎清没有价值。 在解锁源之前,她偶尔会在雨天出现“幻觉”。 现在黎清知道了,那压根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城市里的景象。 雨天湿润的水汽填充满了整座城市,而她在源的作用下,无限又被动地放大了感知。 如今她与水更加地亲和,即便不在雨天,也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而且相较之前更为随心所欲收放自如。 然而平常黎清也不会无故将自己的感知扩散出去。 因为天气晴朗的时候,城市里水最为集中的反而是泳池、浴室这样的地方。 偶尔瞧见过一回,实在辣眼睛。 不清楚黎澈是否因此困扰过。 不过黎清觉得,黎澈看人类的感觉差不多等同于人类看猩猩——虽然有着相似之处,说到底大家却不是一个物种——你看猩猩的时候会觉得它没穿衣服而让你感到奇怪或者尴尬吗? 反正汲取了教训之后,黎清把自己的感知缩小到了一定范围内,比如身处室内,感知范围便绝不超过她所处的房间。 105 向天空借一点 就像现在,当她的感知力从黎澈及他身下的沙发上扫过,后者似有所感般地抬起头,疑惑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没事,我在检查沙发洗没洗干净。”黎清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去装饰那座仿佛小型海洋生态乐园的水族箱。 就整个房间来说,沙发是她和黎澈接触得最频繁的地方。洗净之后虽说依然破旧,但不妨碍后续使用。 打扫完房间,黎澈借着阳台上的月光看起了书,还利用多余清水给自己编了把椅子。 抬眼望去,前方不远有一座工厂,不过看起来年代久远早已废弃。 这里地处偏僻,附近几幢楼房大概都是依托前面那家工厂兴建的。 工厂被废弃后,也没有开发商突然青睐这里,因此这块区域显得越发无人问津。 如果不用考虑吃饭和出行问题,住哪里其实都无所谓了。 黎清认真翻了会儿书,对了下课表,又换了另一本。随后有一只蚊子闯入了她的感知。 看它飞行的轨迹,盘桓了一圈后似乎正直冲她而来。 蚊子这种生物,一直都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存在。它们就像一架架迷你战斗机,带着嗡嗡的轰鸣声,挑衅般地在人耳边盘旋。 打又打不到,赶也赶不走,简直让人不胜其扰。 黎清倒是没这个烦恼,蚊子的飞行路线已经被她锁定住了。从椅子上取了一滴水,用指轻轻一弹,水滴恰似无意却精准地落在行进中的蚊子身上。 但如果放慢了视角便可以发现,其实是蚊子主动撞进来的。 水滴预判般地落到了它的飞行轨迹上,下一刻蚊子收势不及一头扎进了水滴。 起初蚊子还挣扎了一会儿,后来黎清看得索然无趣就不去管它了。 包裹着蚊子的水滴就这么静静悬浮在半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颗色泽晶莹的琥珀。 事实证明,o型血可能是真的香,加之荒芜的地方蚊虫更容易滋长。 这不过了没多久,又有第二、三、四……几十只蚊子送上了门。 囚禁了蚊子的水滴汇成一颗颗透明小球,围绕在黎清身边,就跟六道老头的求道玉似的。 放下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看得有点困顿的眼。 其实看书这件事本身并不会让人有多么疲惫,但如果这书全是理论,读起来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故事性可言,任谁看久了都会想打瞌睡。 黎清索性隔空又打开积雨云调集了些水过来。说实话,陆地用水确实不如在海边方便。 难道说,以后她得随身带瓶水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不能随随便便从人、动植物或者土壤里抽取现成的水。 黎清顺势往后一躺,透明椅子在汇集了更多的水之后同步延长倾斜,拓成了把躺椅。 上方高空,月光不知何时被厚厚云层包裹起来,展现在人们眼前,大概就是天空某处云的缝隙间有微微的亮。 黎清仰躺在水做的躺椅上,静静凝视夜空。 忽然,她坐起了身。 如果陆地上没有那么多水的话,为什么不向天空借一点? 云层中的水相较空气中的,颗粒已经比较大了,跟雾差不多,黎清只需要将它们驱赶着再次凝结在一起。 形成雨。 当然,她也可以直接抽取。 但天上凭空出现条水龙未免也太诡异了点,简直超出了气象学家能解释的范畴——a市虽然也靠海,但朗朗晴空下哪里刮来的龙卷风? 更何况还有个蛰伏起来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组织。太嚣张容易暴露自己,黎清才不会这么做。 很快,雨水笼罩了黎清所在的区域。更准确地说,下雨仅是她头顶上方的那朵云。雨水细细密密,如同针织,收束到她的掌心。 用这些雨水铺成一张水床,不过比起躺在水面,还是沉在底下更令人安心。 以黎清现在的状态,睡不睡觉差别并不大。但如果整夜睁着眼,从天黑到天亮这段时间又显得格外漫长。 因此她还是决定睡上一觉并主动放大了自己的感知。假如有人闯入这里,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黎清醒了个大早。 倒不是她有多勤奋习惯早起晨读什么的,而是天亮了万物也跟着苏醒。 鸟叫虫鸣、远方过往车辆的汽笛声……原来被她刻意压减至最低的声音,因为意识的松懈再次婉转嘹亮起来。 其效果不亚于清晨旷野里的万物贴在她耳边演奏着杂乱无序的乐章。 毫无疑问,黎清是被吵醒的。 她从水中坐起。这画面,大概跟沉了湖的尸体突然诈尸一样惊悚。 但好在周围没有旁人。 至于黎澈,他早就出去了。 离开之前还在水床边站了一会儿,黎清对此有些印象。 收拾妥当之后天色还早,要知道动物作息时间和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鸟类。 不是有一句话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看着远处地平线上蒙蒙亮的天光,黎清研究着等下怎么去市区。 黎澈在的时候这当然不是问题。但黎清琢磨着自己也不能一直依靠黎澈。原来没解锁也就算了,能力都是被动的,也没给她提供多少便利。 现在大家用的都是同套异能,没道理黎澈能办到的事情她就不行。 黎清仔细考虑了下,过去不外乎两条途径。 一是通过黎澈留在阳光馆的印记传送过去。优点是这种方式比较稳妥,因为黎清已经成功过。 但缺点也很明显,这个时间点景老板和小缘十有八九还没睡醒,怎么好意思去扰人清梦。 第二种方法,就是黎澈常用的瞬移了。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想通往哪里,必然要先得知这一位置。就像游戏里玩家在地图间传送必需解锁地图迷雾一样。 在现实世界里,人类通过经纬来划分时区,同时也对地球上任何一个点赋予其独一无二的坐标,人类也因此得以实现了定位。 而黎澈又是怎么“定位”的呢? 昨晚云的妙用给了黎清一定灵感。 再结合黎澈在岛上带领她感受的景象。 是云! 106 晨跑 说到底云的本质还是“水”呀。 通过天上飘流的云,黎澈俯瞰世间万物。当所有都暴露在他视野之下,想去哪里还不简单? 别忘了他是个随便打响指就能凝出一朵小型积雨云的牛人。 哪怕上了岸,对他影响也不大。 在这方面,作为刚解锁主动技能的萌新,黎清相差可就大了。 最直观就是还没法凭空凝水。 可话又说回来,不是还有云么? 科学地讲,云是大气环流的一部分,也是天然的水汽搬运工! …… 云端,一滴水珠在历经不断凝聚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般地从高空坠落。 但在它来到地表的那一刻,忽然又稳稳定住了。 仿如有人按下了暂停键,将它凝固在了空中。 转瞬之息,水珠所在位置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黑色长发如同凤蝶在身后翻飞着,黎清静静悬浮在半空,脚尖离地面不过几寸距离。 “这就……成了?” 眼中深蓝逐渐敛去,黎清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 虽然是借了水珠落地的一瞬,从四楼阳台移动到地面的短短距离,但理论终归是理论,其中很多因素需要通过实际操作来进行不断修正。 谁知道居然一步到位了…… 这于黎清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也是个好兆头。 都说万事开头难,黎清自觉在异能研究上,自己还算蛮有天赋的。 如法炮制又回到楼上,省去了中间爬楼梯环节,黎清大概能理解电影里蜘蛛侠为什么老喜欢拽着蜘蛛丝在城市上空荡来荡去了—— 有了异能,去哪里都变得不再费力,可不就到处开始浪了么? 但现实却不允许这样的。 至少,总不能在天网的眼皮子底下浪吧? 拿上背包与小缘的衣服,黎清放开感知来到“云视角”。 这种从云端俯瞰下方城市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仿佛又是历史的重演。 黎清这回更得心应手,虽不是个下雨天。 她最先寻找的是几座地标性建筑,并以此作为参照来确定学校及商业街所在的位置。 清晨的商业街,很多沿街店铺都还没开门,早餐店外却排起了长队,使得街上仍不乏迎来过往的烟火气。 从处于探头盲区的某个角落转出,黎清也走上了商业街。 扫了眼手机钱包,里面的余额大概也只能买一顿早餐。身上要还剩个五十一百的,她或许会想办法存起来。但仅余个位零钱,其实花与不花已经没多大差别。 黎清排队买了豆浆包子。 这大概是她海上漂流归来后第一顿热乎的食物。 即便食物不再成为生命所必需,偶尔也值得怀念一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去赚钱。 黎清现在手握海洋这座宝库。只是之前为了送遇难同胞们回来,时间太仓促没来及的去开启财富密码而已。 走进学校,人影也没想象中那么稀疏——除了早上来上课的,还有不少学生受制于学校一个学期必须晨跑多少次数的规定,而不得不忍着早起的痛苦一大清早来学校打卡锻炼的。 校方也是为了保证学生能加强锻炼通过每一学年的体能测试。 这是针对大一至大三学生的硬性评价指标。 黎清也曾是晨跑大军中的一员。每次起床后还得负责把寝室剩余三人从睡梦中唤醒。 现在那三人基于不同原因都已经不再需要了,唯独黎清因为之前的休学,错过了大三这一学年的体能测试而不得不补上。 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倒是还早,就是经过了一夜待机,手机发出了低电量提醒。 先去晨跑打一次卡,黎清这样打算着。 至于手机电量,则希望能撑到去店里兼职顺带着给手机充充电。 这么想着,黎清随着人。。流走向教学楼与河岸之间的一块空地—— 学校组织晨跑有固定路线。 以这块空地为起点,晨跑大部队从这里排队出发,沿河岸直行,绕过位于尽头的体育馆,才算正式迈入田径场大门。 当然,这一段路只是开胃菜般地给学生们热热身,因为之后才是重头戏—— 沿着800米塑胶跑道绕上一圈,最后才能去操场另一个出口排队打卡。 那里有老师专门盯着打卡机器,虽然是学生自主刷卡,但也不能小瞧了学生的惰性—— 事实上,学生们也不是完整地绕跑道一圈。因为出入口在不同位置,且之间还有一定距离。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不守规矩,抄近路企图蒙混过关呢。 为此,学生圈还专门衍生出了“晨跑代打卡”业务。更有甚者,还创造性地提出了“晨跑交友”的新思路。 黎清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社交达人林飞飞就曾尝试过。把交友信息往学校论坛上一贴,结果颜值高些的寥寥无几,反倒吸引来了各种歪瓜裂枣。 撇开往事不谈,黎清在排队时将背包卸下。从里面取出校园卡后连同手提袋,和其他学生的背包堆放在了一起。 这些物品虽说有老师站在旁边看管,但晨跑完过来取包的人跟存放的一样多,老师根本看顾不过来。说到底最后还是靠着学生们自觉。 而从学生角度,大家背包都放一起,反而有一种“要丢就一起丢,倒霉的也肯定不是我,因此没啥可不放心”的心态。 事实也确实如此,黎清晨跑了两个学年,背包失窃的几乎没有,因为包撞色或者款式相近被人拿错的倒有几起。 既然是拿错,那肯定落下了自己的,很容易找到包主人然后换回来。 是以学生们在晨跑时压根不担心自己的包,反而担心因着装问题被某个眼尖的老师抓出来。 比如排在黎清前面,一个穿短裙的女生就在努力往人堆里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按理来说,晨跑的时候依据学校规定是不允许学生穿裙子和拖鞋的。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晨跑到底也算一项运动,所以要尊重体育。 除非你能蒙混过关。 守在打卡点的老师一般都比较宽容,只要能完整跑下来不偷懒耍滑,就算服装不符要求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排在黎清前面的女生应该就是抱着这个打算。 107 身轻如燕 她身旁的男生试图给她打掩护。 “快快,老师看过来了,你往我这边躲躲。” 往后看向女生时余光无意间往黎清这儿扫了一眼。 然后,男生目光就呆住了。 黎清淡淡回看过去。 如果不是男生打量的时间有点长,她也就假装不知道。 现在回视相当于在警告:我已经察觉到了,你再这样看下去就显得很不礼貌了。 视线相触间,男生耳根微微泛红,目光瑟缩了下便不自在地挪了开去。 “许辉,你……怎么了?”这时短裙女生也终于察觉到身旁男生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疑惑望来。 “没什么……”男生讪讪地说,因为看漂亮女生被女伴抓了个正着,他此刻心虚得很。 短裙女生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又气势汹汹警告般地瞪了黎清一眼,这才转回头,不依不饶地把双手缠进男生的臂弯里,抱着男生的胳膊像在宣示主权。 对于突然收到来自陌生女人的敌意这事黎清早就习惯了。 眼瞧着前面的队伍已经动了起来,轮到她这块的时候也迈开步子跟着跑动起来。 大家一块向着体育馆的方向进发。 黎清看着前方,注意与人群保持间距。 还没过一百米呢已经开始有人不行了。 “累,好累啊。”短裙女生气息不稳地说道,她的脚步已肉眼可见地开始虚浮。像踩在了棉花上,使不出力的那种。 能不累吗?黎清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别人都是摆动双臂,尽量让四肢与身体相协调。 这个女生因为穿了短裙,跑动的时候随便哪阵微风吹来都有可能把裙摆掀开的样子,女生哪有不怕走光的,于是用手捂了一路。 身旁的男生倒是一边安慰女生一边在给她鼓励。侧过头的时候有时余光会不自觉地往黎清这边瞟来。 瞟多了没看着前面的路,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女生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本来自己的步伐就没调整好,这下重心不稳两人差点一起摔跤。 黎清暗自摇头,跟在这对小情侣后面实在太危险了。 她稍稍调整了下自己的摆幅,把速度提上一些,从短裙女生的侧边绕了过去。 虽然有着学校的组织,学生晨跑时的队伍阵型却没有那么严苛。基本就是随你怎么跑,反正路就在这里,只要注意安全不要撞到别人或者踩到别人就行。 黎清在后面赶超着。 一开始只是想找块人少的位置汇入人群,结果跑着跑着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累。 要放在以前,跑到体育馆附近的时候已经有点感觉了,后面田径场也是气喘吁吁咬牙坚持。 现在轻轻松松就到了体育馆这里。 黎清隐隐猜测是不是在解锁源之后自己的体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就像买了款新车,忍不住想试试这车的最佳性能。 黎清再次加起速来,超过前面一波又一波人并将他们甩在身后。 很快,前面有人感觉不对了。 尤其在大家都慢得像蜗牛,磨磨蹭蹭,懒懒散散,突然有人像风一样刮过。 那可实在太扎眼了。 更何况还是个漂亮女生,她那瓷白的肌肤在清晨阳光下好像能发亮,是那种朝霞映雪的美感。 “有必要么?又不是800米测试……”有女生语带矜持又有点不屑地小声对同伴嘀咕了句。 忍不住追随而去的目光里却又流露出有一丝的嫉妒。 大部分人则纷纷侧目,忍不住在心头一阵“我*”,在行过短暂的注目礼之后,又不得不回过神来继续节省体力咬牙坚持。 黎清觉得用“身轻如燕”来形容自己提升后的身体也不为过——空气阻力好像对她消失了,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地轻盈。 仅仅提速一小半在旁人看来就已经接近百米冲刺。 但事实上黎清还未施展全力。 如果问黎清全速能有多快? 黎清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或许足以突破现有的人类极限刷新世界纪录吧。 但黎清现在却不得不减速下来。 因为冲刺一段时间别人还可以说你体力好,一直保持冲刺就强得有些过份了,除非像运动员那样特别练过。 即便长跑运动员也无法全程保持全力速度冲刺。 黎清只是想测试下体能情况,并不打算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在对自己的体能有所了解之后,便把步伐慢慢减缓下来。 曾经如此漫长煎熬的800米,对于现在的黎清来讲并不经跑。大概就跟玩一样,跑着跑着,忽然也就到头了。 连热身都不算吧,更别说出什么汗了。 与那些跑一半实在跑不动了开始走路的女生相比,她更像是全程走了过来。 人家至少还面色发白一副精疲力竭到极致、被同伴搀扶的虚弱模样。她倒好,面色平稳,步伐矫健,连口气都不带喘。 也难怪被站在考勤机旁的体育老师误会了。 “同学,晨跑的目的在于让你们平常不锻炼的学生动起来,慢吞吞走过来可不计入记录里。” 黎清点点头,似对老师的话极为认可。 “我知道,所以我跑过来的。”她解释说。 体育老师对此仍表示怀疑。 他指了指一旁经过这里时抬手抹去脸上细汗,胸口不断起伏着似正努力调匀气息,浑身上下充满了肌肉调动过后虚脱感的男生女生。 “你看看人家。” 又指了指像没事人一样、神色平稳沉静得不行的黎清。 “你再看看你自己。” 言下之意,你摸鱼也要摸得像一点,当他一对眼睛是摆设吗? 作为打卡点,本就是聚焦人气的所在。这会儿两人杵在这儿,周围有不少学生经过时朝这边望来。 “我体质比较特殊。”黎清只能这样解释。 “有多特殊?跑步能不喘气?”那老师笑了一句,只当她强词夺理。 最后不耐烦地大手一挥,“行了行了,这趟肯定不能作数,但我也不会另外罚你,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黎清是有点郁闷的。自己明明跑了,结果被误认为偷懒没好好跑。 就算这回事情让它过去,下一次,下下次呢?会不会又出现同样状况? 见黎清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分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老师微微皱了眉:“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108 陪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老师您打个赌。”沉思过后,黎清抬起头说。 那老师简直要被气乐了。 他都已经打算放她一马了,没想到这个女生居然还不依不饶了起来。事已至此,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学生到底想耍什么花头。 “行吧,你想.贝者.什么?”他应了下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 “我可以绕田径场跑上两圈。但如果跑下来我还是您见到的这个样子,您不仅仅要把我这次的晨跑记录算进去,而且还要额外再补我一次。”女生直视他说。 本来以为能从女生眼底看出几分被人质疑甚至说谎被人戳破后的恼怒。 但其实并没有。 女生干干净净的眼睛里只流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无奈之后不得不重视起来的认真。 这让他不免沉吟了下,然后反问:“要是最后发现你确实偷懒了呢?” 女生的眼神让他在心里有点相信她是无辜的,除非这女生心理素质强大且演技超群,即便说谎也能面不改色。 但相信之后更多的是理智上一种的迷茫,因为女生所表现出来的与他常理上的认知所违背。完善这份.贝者.约也只是进一步地试探。 “相对地,如果您赢了,那么不仅我这次的晨跑记录不作数,您还可以从我之前的记录中扣除一次。”黎清说道,末了还补充了句,“而且要是您不放心,您还可以找个人全程跟我陪跑。” “行,就按照你说的好了。”这贝者.约听起来公平合理,让人听起来完全没理由拒绝。 刚好经过的人里有个自己曾带教过的学生,老师把人喊过来后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那男生道:“我这边还有事儿,你陪着这位女同学去田径场跑两圈。” “哈?”刚跑完气都还没喘匀的男生表情当即垮了下来,瞪大了眼,一脸茫然且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你!”老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平时上课不是看你挺活跃的么?还经常带着其他人在课上瞎闹腾,现在怎么蔫了吧唧的。” 男生闻言红着脸,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显然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上课活跃跟突然被抓了壮丁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董老师,还是我去吧。”这时有另一名男生走过来自告奋勇道。 别说这声音黎清听着还莫名有点耳熟。 闻声偏过头,正好对上来人看过来的视线。 似是没料到她也在这里,来人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的讶异,不过他隐藏得很好,稍稍惊讶过后便收敛了情绪朝黎清招呼般地轻轻点了下头。 不熟归不熟,毕竟也算认识,黎清回礼般地轻点了下头。 “裴元旭?你这小子……”大概是许久未见突然在这里碰到,姓董的老师忽然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随后他似醒悟过来,满眼疑惑地打量来人道:“我记得大四好像已经没有晨跑了吧?” 裴元旭闻言点头笑了笑。 “不过能起来晨跑是好习惯,你们年轻人也该多锻炼锻炼。”董老师抱肯定态度地说。 身为体育老师,若是能让自己的学生养成勤于运动的习惯,是一件令其感到无比欣慰的事。 而且看裴元旭刚跑完仅额角出了层薄汗,连呼吸都没乱,再看旁边跟软脚虾似的另一个男生,董老师眼里的嫌弃意味更浓。 于是原定的给黎清的陪跑人员就这样被更换掉了。 对此,黎清自然没什么异议。 顺着另一边入场的人、流跑动起来,他们这对俊男靓女的组合,美好得像在拍摄校园青春偶像剧。 “董老师是我们校篮球队的指导老师,刚才那个男生刚好也是我的学弟。”略微迟疑了下,裴元旭向黎清解释说。 他知道之前无论是从兄弟的女朋友之口,还是自己的系列行为,或多或少可能都流露出点想与眼前女生以交往为目的、慢慢接触的意思。但女生的无动于衷又分明告诉他,对方其实并没有那层想法。 甚至从来没有表露出有哪怕那么一丝的意愿。 他也不是不懂进退的人。 对方既然没有那层想法,那么他就退居为普通朋友——说得再令人丧气些,他清楚自己于对方来说大约只是个曾打过照面的人——甚至连普通朋友也不一定算得上。 他也不想让对方误解,认为现在二人误打误撞的偶遇是他精心策划的局面。 黎清听后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没多问,而是将眸光投向了裴元旭静等下文。 女生看起来很有礼貌。即便二人不熟,在他说话时也会给予适当的回应。 只是这样也显得有些疏离。 裴元旭不敢唐突迎视,他怕自己的目光会忍不住在女生姣好的面容上多停留一会儿。 只情愫莫名地垂下了眼帘,嗓音缓慢而诚恳:“所以,刚才那会儿看到你我也很意外。” “看得出来。”女生点点头。 她的声线似乎一直是清清冷冷的。 顿了一会儿女生又道:“其实你不用解释那么多。” “是么。”裴元旭闻言笑了笑。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此刻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那抹情绪到底是不被误解的开心还是不被在意的失落。 身旁晨跑的人在慢慢变少。 黎清觉得基于男生或许在照顾自己的关系,他迈出的每一步步子都很小,步频也很慢,仿佛刻意放缓了以她的节奏为主。 但这样磨蹭下去,她早上的第一堂课可就要迟到了呀。操场上人群变得稀疏便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教学楼和体育场有些距离,在到处都充满探头的校内,黎清即便有能力也不敢太放肆。 “如果我加快速度的话,能跟得上吗?”想了想,她转头询问身旁的裴元旭。 对方已经晨跑过一次,体力如何也未可知。 “没事,你尽管放开来跑。”裴元旭在旁绅士地说。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答复,黎清“嗯”了一声便开始慢慢提速了。 当然这个提速也不是瞎提,顾虑到身旁还有人,黎清只将速度保持在一个较快的匀速上。 属于既不如何轻松,也不会像冲刺那般把人体力全部消耗掉。 109 白大褂 两大圈绕下来,裴元旭身上肉眼可见出了大把热汗,因为四肢全部被调动起来,胸膛也明显起伏着。 初时还不觉得,这下有了男生在后面作着陪衬,董老师再看黎清时,犹如看到了一个怪物。 “她……全程跟你一起跑了?”忍不住转头跟比黎清慢了一步的裴元旭确认。 裴元旭抵达后先是双手撑膝,重重匀了口气。此刻他嗓子眼里仿佛火烧火燎,浑身上下是长时间运动后的脱力感。 再抬头时,他望向黎清的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叹。 “我跟着她跑了两圈。”视线仅停驻两秒便被他谨慎收回,随后转头对老师说。 这算是当着董老师的面为黎清正名。 董老师闻言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愣愣朝似乎还很有余力的女生将看着。 夸张点说,女生现在的状态跟几分钟之前基本没什么两样。 仿佛刚散步回来般轻松。 田径场两圈怎么说也有1600米吧? 谁跑完1600米不是仿佛去掉大半条命? 反观有些脱力的男生,这才是正常人啊! 定定看了女生半晌,董老师最后仿佛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般抹了把脸道:“你叫什么?哪个系的?” 因着老师还要给她补上一次记录,黎清没多想,便如实地说。 “今天算是我看走了眼。”董老师认命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完全可以回过头去查看田径场上的监控记录。 但他身为老师,跟学生这么较真也没必要。更何况,他清楚且相信裴元旭的为人——他对自己带教过的学生人品如何,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摆了摆手,“好了,记录我会给你补上。待会儿我还有节课。” 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了。 黎清和裴元旭一起出走体育场,通往学校其他区域的主干道只有一条。 两人在路上走着。 似乎觉得弥漫在二人间的沉默氛围有点儿尴尬,裴元旭想了想后问她:“你往哪儿?” “去上课。” “呃……”裴元旭闻言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喟叹了句,“真的难以想象——” “什么?”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黎清听得不是很明白。 “就是……没想到你这样看起来瘦瘦弱弱,风一刮像是要被吹走的女生,体力竟然那么好。”裴元旭解释说。 晨光洒落在他发梢上,他侧过了脸,眼里充满笑意。 再配上他那轮廓分明的五官,此刻的裴元旭俊朗得不像话,放在少女漫画里,这是很能打动女生的一幕。 但黎清的成长经历注定让她内心缺少一般女生会有的对帅气男生的纯真期许。 一切粉色泡泡仿佛被自动过滤似的。 “过奖了。”黎清沉默了下,不为所动道。 如果不是开了作弊器强化过身体,平常跑个800米她也会累得跟条死狗一样。 起点不同,不值得炫耀。 二人很快在道路尽头的岔口分别。 望着女生独自离去的背影,裴元旭兀自在原地杵了会儿。 随后抬手按上胸口。 他有些不解,明明都已经不抱希望,为什么刚才跟女生并肩的时候心还要跳这么快。 …… 从出发点取回背包和装衣服的袋子,黎清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结果课上了没多久,辅导员找来了。 跟授这堂课的教授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在得到了教授的许可后,辅导员目光对着堂下逡巡一番,然后喊了黎清的名字。 “黎清同学,你跟我出来下。” 这么快? 黎清意外地挑了下眉。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警方确认遇难者身份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从发现骸骨到现在都没超过24小时呢。 黎清一边暗自在心底惊讶于警方的效率,一边站起身。 想着时间不会太久,也就没把随身的东西带上。 跟着秦义华走出教学楼,然后前往行政楼的方向。 一路上,辅导员关心了下黎清的近况。 因为她之前时有失联,免不了要多关心几句。万一发现有不妙的情况,也可以及时遏止——所谓“辅导员”不正该是这样的吗? “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黎清你近期没遇上什么让你为难的状况吧?”秦义华认真嘱咐道,“如果遇到了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可一定要向老师求助。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想办法要强。”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了句,“而且咱们学法的,知法懂法更要守法。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不能去做,也不能去助长,知道不?” 黎清本想找几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听了秦义华的话她反而认真想了想。 “放心吧秦老师,其实也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老师就放心了。”只要自己能把握分寸,秦义华自然不会对学生过多干涉。 别人或许不知道黎清休学的原因,他却知道一些。 “你一直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老师从未怀疑。”说到这里,他没再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 到了辅导员办公室,里面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等在那里了。 这与黎清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压下心头的疑惑,她把目光投向了秦义华。 “之前学校组织了一次献血,因为是面向全校师生,那会儿你没在,又联系不到你……”秦义华干咳了下解释说。 黎清闻言轻轻皱了下眉。 秦义华的这个说法有点站不住脚。毕竟献血一直都是自愿的。 哪有因为少了个献血的人,献血机构还特地上门服务的呢? 她是o型,又不是稀有的熊猫r血。 难道说学校组织献血还有指标? 黎清对着在场人员环视一圈。除了辅导员秦义华,在场还有四人。 由于辅导员的办公室每间都是独立的,这也显得房间有些封闭。 这四人本来都坐在各自的客椅上,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医用箱,见她和辅导员进来,其中三人都站了起来。 唯独一人还坐在椅子上。在秦义华介绍的时候,便开始打量黎清。 黎清这一环视,自然和他的目光对上了。 同时黎清也注意到,三个白大褂里,有两个站姿笔直。这两人与这个坐着的,脚下同样蹬了一双皮靴。 就在黎清心中慢慢升起警觉,那个坐着的男人仿佛看出了什么般,忽然轻笑一声站了起来。 110 巧合吗? 并朝她伸出了宽大修长的手。 “黎同学是吧?你好我姓庄。” “唔,你好。” 强压下弥漫在心头的疑惑,黎清递上了自己的手,与之轻轻一握。 随后装作茫然不解、似小心翼翼地征询对方:“请问,之前学校组织的献血,它是强制的吗?”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三个白大褂明显一愣,大概没料到黎清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只有黎清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处变不惊依然是笑吟吟的。 “当然不是,黎同学,献血怎么会是强制的呢?” “是吗?那就好。”黎清仿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长气。 “但是,献血说到底是在救人不是么?”男人笑容不变道,“黎同学是o型血吧?我市血库里面o型血特别紧缺。我听秦老师说你在学校里成绩优秀,人也特别上进,还非常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您过誉了。”黎清淡淡地说。 很明显,对方这番夸赞是想将她置于道德的烧烤架上下不来。 尤其是当着自家辅导员的面——毕竟对方借辅导员之口都已经将你这个人夸奖到天上去了,这时候拒绝,不仅是对自身品格的否定,还会驳了辅导员的面,让辅导员也下不来台。 黎清自然不能直接拒绝。 但也不想就这么答应。 虽然她搞不懂对方究竟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对方对于让她献血这事非常地执着。 更令她惊心的是,对方竟然能够走通学校的路子,让学校作陪一起出面。 可想而知,对方背后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黎清现在不确定的是,以她现在的情况,应不应该跟这样大的能量对抗。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对方或许来自国家軍方。 毕竟无论是境外的正规軍还是雇佣兵都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找上门来——当我们华国的防线是吃素的? 可国家軍方为什么会突然找上她? 如果是神秘组织,她倒也无须顾虑,局面反而简单了。 但若来自国家軍方,面对保家卫国的战士,她又怎么下得去手? 还是打消对方的念头好了。 “不瞒你们说,两星期前我刚在第一人民医院献过一次……” 男人面上带笑,静静听着表情很淡,拒绝意味也很浓厚的女生在面前说着托词,眼底却一直在审视。 然而女生仅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发现女生眼神骤然凝重了下,视线微微偏转望向了不知名的某处。 几乎同时,他背上的汗毛突然根根直竖起——上一次有这种反应,是在追捕国际大d·u枭的时候。 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顺应自己突如其来的直觉矮身向前一个翻滚,一颗飞来的子弹说不定已经将他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可以说正是这种对危险的警觉和历经无数次训练、已经深深烙进骨子里的本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在险境中死里逃生。 感受着身上肌肉条件反射般地绷紧,背对的男人眼睛危险地眯起。 那是一种被人给盯上了的感觉,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寒意,令人芒刺在背。 男人唇边的笑也渐渐冷下来。 拧脖缓缓打量四周,男人目光沉沉如同淬了冰。 又似鹰隼在搜寻猎物时那般锐利。 就在这时,面前沉默许久的女生动了——只见她朝着他忽然迈了一步。 那是很奇妙的一步……就像是,她刻意用自己的身体档在了他的身前——但其实准确地说,在女生迈了一步后,两人是肩并肩地并排站着。 窥视之感随之消失。 男人心头没由来地一动。 ……巧合吗? …… 透过镶嵌在图书大楼外的玻璃墙,被灯打成暖光色的自习室里,男生女生挤坐在一起,或独自翻书,或小声且认真地讲着题。 镜头向上,一墙之隔的楼顶,一道人影面朝学院行政楼的方向与黎清隔空对视着。 漆黑短发,湛蓝的双眸,男人眼底如海一般地深邃。 里面也涌动着碎冰的漩涡。 和黎清遥遥对峙了几秒,又像经历了漫长的整个世纪,黎澈最后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像步入了虚空之门,随之消失在楼顶。 至此,黎清高悬的心才彻底放下。 说实话她对黎澈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 她能感知到后者的到来,亦能感受到后者眼中的情绪。 因为外面天光一下子暗了下来。阴云笼罩之下的校园,铅似的浓云压在上方,沉闷得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 黎澈肯定误解了什么。 尤其在容语刚刚离世、未来轨迹逐渐变得不受控的当下,忽然冒出这么一伙人试图从她身上取走点什么,显然触动了黎澈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不过好在在她坚持之下,黎澈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便自己离开了。 来不及长松口气,她听身旁的男人在耳边问:“黎同学,你在看什么?” 说着,男人往后退了小半步,让自己面朝向她。 他目光深深,落下来却很轻,带着点不怒自威。 之前他站在黎清眼前时黎清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他收敛了笑,连同他那高大仿佛不可逾越的身形一起,极具有压迫感。 “看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男人在黎清面前轻语道。 这一幕直看得站在一旁的秦义华心咚咚狂跳着。 一方面,因为站得距黎清很近,他仿佛同样感受到了男人所带来的那股压迫。 在压力影响之下,他身体自发地血流加速,手脚反而开始有点发软。 另一方面,他却是知道点男人身份的。而眼前的女生又是自己的学生。 他紧锁眉头有点犹豫,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制止。 面对男人突然开启的审讯模式,白大褂们有些懵逼面面相觑。 按理说老大这么对待人女生是有点过分了喂。 毕竟学生是温室里从未经受风霜雨打过的花朵,万一承受不住压力给人吓哭了可咋整? 何况人老师还在旁边看着呢! 想是这么想,他们却也不敢插嘴。 男人是两人的顶头上司。剩下那个则被自己的导师派来协助采样。 111 庄勤 既然是协助,他只要守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至于前期怎么沟通,怎么征得对方的同意,那就不是他这身份能够置喙的了—— 在发现自己无力插手之后,三个白大褂们开始眼观鼻鼻观心,虽然来自不同部门,这副鸵鸟姿态却出奇地一致。 耳朵却竖得老高。 女生沉默了一阵。 看得出来,她也感受到了压力。但她掩饰得很好,将所有情绪都敛在眼底,愈发让人觉得她的思绪不可捉摸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而已。” 黎清平静的姿态让男人意外地扬了下眉。 “哦?这我倒是有点好奇。黎同学方便说一说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黎清抿了抿唇道,“我在想,如果今天我拒绝,你们是不是也不会就此放弃?” 男人闻言微微怔了下。 深看她几秒,忽而莞尔地夸赞:“黎同学倒是个很敞亮的人。” 这算是变相承认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抽血这么简单。 “所以,你们抽我的血,到底有什用?”黎清觉得,既然对方夸她“敞亮”,那应该也有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了。 很可惜,听她这么问,男人却是微微肃了脸色。 “抱歉,这是机密。” “行吧。”黎清闻言点了点头。 她其实没指望对方会真告诉她。毕竟会那样做,脑袋肯定被门给夹了。 不过对方虽然没告诉她目的,却也没有捏造其他谎言来骗她。 有一说一,至少黎清觉得现在跟对方还聊得下去。要是这男人满嘴胡话,双方谈话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她甚至有点好奇:“如果我今天拒绝配合,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绑架我?还是……”意有所指地看了旁边的秦义华一眼,“绑了人质威逼利诱?” “亦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抽完我血之后,把我们这些知情人统统灭口?” 大概没料到黎清提的方案这么劲爆,其余三个白大褂听得直接惊了,心道现在的学生还真什么都敢说,边下意识地把目光对准了站在女生稍后一步的秦义华。 面对三人的灼灼目光,隐约知道点他们身份的秦义华则只能尴尬地陪笑。 随后抹去额头上的细汗。 毕竟,刚才说出这么惊人言论的是他带的学生。 而另一边,直面黎清这番话的男人仿佛也有点滞住了。 一方面女生说出惊人言论其实有点以退为进在里面。另一方面,他没想到,女生居然有点儿赖皮——他不是说她“敞亮”么,她干脆就按他说的直接敞亮到底。 男人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叫“黎清”的女生有意思极了。 忍不住“噗嗤”了一下,微微停顿后,仿佛抑制不住笑意般又笑了起来。 “黎同学,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他摇了摇头,闷住了唇边笑意。 他的肩膀却在发颤,胸腔也随着他的低低笑声而微微震动着。 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格外低醇好听,里头少了几分客套疏离,倒多了几分朋友间的爽朗随意。 仿佛一下子和黎清拉近了距离。 黎清一直沉默着看他:“不至于什么?” “不至于到你想的那些地步,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公民。”男人回答说,“即便想要从你这里抽血,我们也会通过合法手段。” “比如?”黎清闻言挑了挑眉。 “比如,明天学校通知你去体检,顺便会要求你做个血常规。” 除了绝对保密部分,男人倒没有其他人想得那么守口如瓶。 毕竟想要取得黎清的血样,绝对绕不过她本人。要是对方采取严防死守,只会让人难办。 “还有呢?”黎清才不信对方有备而来却只有一种预案。 “还有,你前阵子在很多家医院检查过身体。那么过不了几天,其中一家医院会通知你去复查。当然,当中又避免不了抽血。”男人摸了摸鼻子,一副又怂又配合的样子。 黎清闻言再次沉默了下。 只有当事人本人才清楚其中细节以及方案的可操作性。 这是真的。 黎清几乎可以确信,这就是眼前几人的真实预案。 但能把预案内容如此坦诚暴露给她,可见男人对这件事的结果早已势在必得。 “然后呢?”黎清继续追问。 “然后?” “嗯。”黎清不急不缓地点了下头,“你们总该还有后路吧?退一步说,如果刚才那些方法都失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么多方案呢……”男人闻言不禁感到好笑,“难道都失败了?” 没想到迎来女生一本正经地点头。 “没错,通通失败了,没有转圜余地。”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男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之后便也耍赖般把问题抛回给黎清。 “这是你们要考虑的。” 难道还指望她提出建议来坑自己吗?这回终于轮到黎清有些无语了。 “这样啊……那确实有点棘手了……” 男人用手摩挲了着下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一问题。 “毕竟,我实在懒得写报告,走流程,等审批,然后再找个地方依法传唤你。” 依法传唤么…… 对方果然有着国家背景! 黎清若有所思。 如果被传唤,她面临的可不再是选择题。 可说到底,为什么是自己呢? “其实黎同学不用这么在意。全校学生都被抽了血,你也并非个例。”男人仿佛看破了她心中顾虑,如是说。 是吗? 黎清忍不住以眼神向秦义华确认。 接收到黎清的视线,思绪在黎清与男人打机枪中逐渐有些飘远的秦义华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献血确实是全校范围的…… 不过…… 献血时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到场的学生当中,被喊过来补抽血的却只有黎清一人…… 可是当秦义华回过味来的时候,得到肯定答复的黎清已经把头转回过去了。 随后,他对上了男人那笑意吟吟的视线。 双方不过对视了一秒,秦义华就像被蜂尾给扎了一下。本来他想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却怎么也无法再开口说出。 112 你看得见我 “原来是这样。”叹口气的黎清态度终于软化了下来。 男人挑了挑眉:“这么说黎同学是愿意配合的了?” “嗯。”黎清认命道,“不过这两天好歹让我先补补身体。” 抽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况黎清前两周确实刚抽过血,男人对她的说法倒没产生任何怀疑。 而且她还态度积极主动要了他们的联络方式。 “到时我怎么联系你们?” 男人从秦义华那里借了纸和笔,笔锋锐利地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加一个名字,然后将它递给黎清。 “那么,我们等你消息了。”他郑重地说。 “庄勤?”黎清看了眼纸条内容向他确认。 男人点了点头:“嗯,是我。” 办完了正事,又同秦义华寒暄几句,男人连同白大褂们便打算告辞了。 目送一行人拎着医用箱子离开,与之同时,黎清收拢的感知也如无形潮水般慢慢扩散开去。 直到看着他们一行人穿过校园,坐上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悍马。 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几人仿佛有着固有默契,在外活动时保持一致的缄默。黎清因此未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 “还在想刚才的事呢?”人走之后,秦义华收拾着喝剩下的茶水,顺便把椅子之类的归归位。 在他看来,黎清望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神情似有些耿耿于怀。 “我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黎清迅速整理了下情绪,笑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又仿佛想起什么,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录入。 将那辆悍马的车牌号记下,黎清长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她能感受到心脏至今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着——面对那样的阵仗,说一点也不紧张那纯粹是骗人的。 就在黎清稳定自己情绪的时候,秦义华给她倒了一杯水。 “喝点热水吧。” “谢谢。”黎清接过纸杯,却没有喝,而是捧在手里。 犹豫了下,她问秦义华:“老师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么?” “这……”秦义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具体的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院里交待下来的,说是一定要全力配合云云。 私下里他也曾问过院领导,院领导模糊透露过一点,说这些人是有国家背景的人。 不光如此,领导一再要求秦义华尽可能对这些人的身份及行动进行保密,尤其对学生。 院方可不希望他们的出现在学院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因此秦义华哪怕知道一些也不能同黎清细说,只含糊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上面院方安排下来的……” “这样啊。”黎清垂眸轻声应了句,知道从辅导员那里打听不出什么,抿了口水后就准备告辞了。 一路上,黎清都在想这件事。 在遇到黎澈之前,即便有国家背景的人突然找上自己,黎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她清楚自己没做过任何亏心事。 但遇到黎澈、知道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事还解锁了源之后,黎清确实有点草木皆兵。 她沉思了一会儿,拨了秦乐瑶的电话。 “喂,学姐?” “嗯,是我。我问你个事。”黎清简单道明来意。 “学姐想问什么呢?” “我吧,听人说学校最近组织过献血?有这回事吗?” “有啊。”秦乐瑶想也不想道。 “真的有?”黎清皱眉。 这个答案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 “什么时候的事?” “让我想想啊……嗯……好像就在上周三吧……”秦乐瑶仔细回忆下说。 “你确定没记错?”黎清再次确认。 “嗯。”秦乐瑶下意识点头,“那天是一个系一个系地轮着去的。说起来我印象还挺深刻,因为排我前面的男生还晕血了呢。”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黎清默默挂了电话。 看来那个叫庄勤的并没有骗她。 至于国家为什么突然派人来他们这所大学以献血名义进行抽血……里面应该有着特殊原因,只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接触不到那一层面罢了。 黎清让自己不要在这个问题纠结太久,因为无论如何纠结,没人能给她准确答案。 趁着课间休息时间回到了教室。定了定神后,下半堂课几乎在认真听讲中度过。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在笔记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确认内容准确无误后,黎清这才收起了笔。 这时合上书本,看看手机时间似乎还早。 黎清打算先去图书馆找个地方自习,晚一点时候再去咖啡馆。 谁料整理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被喊住了。 “黎清学姐!” 有一男生从教室一溜烟地追了出来跑到她跟前。 站定后,男生似有点局促,因为他来回折腾着垂落的一截书包带子。 反复卷起,又反复松开。 犹犹豫豫间,黎清大概已经知道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拒绝,就在这时,黎清注意到了跟在男生身后的老太。 老太就站在几步开外。她身形佝偻,形单影只,目光却追随在男生身上。 门口学生进进出出,她就像独立的一抹投影,不时有学生从她身上穿体而过。而老太和学生却都恍然未觉。 许是黎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老太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忽地回望过来并朝她咧嘴一笑。 正是这一笑露出了她硕果仅存的一颗牙齿,空荡荡的牙床,让她的笑看起来格外地诡谲阴森。 而这时,黎清跟前的男生终于鼓足勇气开始表白了。 “学姐你好,我、我,我叫……” 刚起了个头,男生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男生略微迟疑了下,道:“学姐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一定要等我,拜托拜托!” 说完没给黎清反应的时间,兀自已经往旁边接电话去了。只留黎清一脸莫名地站在原地,似乎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就在这时,那老太动了。她幽幽来到黎清近前,脸上褶着枯树皮般的笑,阴测测道:“你看得见我。” 113 安眠之地 黎清压根就没理她。 她也不打算去理她。 虽不清楚遇到这种诡异事物具体该怎么应对,但小说影视剧里不是经常说什么人与鬼魂本来处于两个世界互不相扰么,只要人不作死,也不着了它们的道,鬼魂也对人无可奈何。 黎清无法知道自己多看的那几眼算不算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毕竟从小到大,她没看过到类似的事物,刚才多看的那几眼完全是下意识而为之。 现在木已沉舟,多想也无用,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可千万别缠上自己啊。黎清边想边拿出手机,开始百度各种观音、如来佛像。 这时,那老太又开口了:“女娃娃,我知道你看得见我。” 黎清置若罔闻,打开播放器开始播放起《大悲咒》。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诵经声,一边又觉得烦躁,那个男生电话怎么还没打完呢?早点说清她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忍不住放开了感知,摸过去听他的通话。 因为没人能看得见自己,也没人能听得到自己说话,老太仿佛憋了很久似得,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晚上还在家里吃了饭,睡了一觉眼一睁就来到了这里……” “不过我晓得年纪大了这一天迟早还是要来的……” “我孙子,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娃子,他叫孙智文,他是个好孩子。每次逢年过节他都会买很多好吃的来看我,但他也忙,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不过能偶尔打个电话也挺好……” “儿子媳妇儿也孝顺,平常有好吃的好用的都想着我,从不嫌我老了不中用也不嫌我烦,可是临终我还是没能跟他们说上最后一句话……” “我藏在床板下面的存折,里面都是我这些年来攒的钱……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找不找的到这本存折……欸……怪我走得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存折放在哪里,也没说存折密码……” 另一边,男生眼圈微红,电话里女人显然已然泣不成声:“你奶三天后下葬,你赶紧买了车票回来,见你奶最后一面……” “嗯。”男生低低应了一句,抹了一把眼睛后终于挂了电话。 虽然心底还压着更重要的事,出于礼貌,他还是走了过来同黎清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学姐,我临时有点事……” 却听面前女生忽然开口问他:“你叫孙智文?” 男生点了下头,因为心事重重,此时也没心思去考虑其他——比如黎清是如何得知他名字的。 黎清状似随意地瞟了眼他身后,又沉吟一番,倏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存折就压在床板下面,密码是三个3,三个6。记住了吗?” 说完不顾男生的满头问号,径直离开。 孙智文自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没时间去细细研究,眼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赶紧买票回家。 另一边走出教学楼的黎清忍不住又一次回头。 碰到这种灵异事件,正常人多少会有些心有余悸。经过折角的时候差点与从建筑阴影中走出的一人相撞。 幸好那人扶住了她。 “母亲。” 对方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海洋气息。 是黎澈啊。 黎清稍稍放下心来。 “你没走?”她下意识问了句,又回头看了一眼。 “嗯。”黎澈先是应了一声,似清楚她在看什么,笃定道,“她走了。” 黎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对,你本来就看得见这些东西。” 想了想忍不住再次向他确认:“真走了?” 毕竟电影里灵体这种生物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谁知道对方是离开还是暂时藏匿起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来个回马枪啥的。 “见了想见的人,又借你之口了却了最后一桩事,没了牵挂自然就离开了。”黎澈解释说。 黎清这才彻底安心。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点心有余悸:“魂魄竟然真实存在。” “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万物皆有灵’么?虽然不清楚能说这句话的人类到底看到过什么,但却没有说错。不止是人类,所有生命亦是如此。”黎澈淡淡道。 这让黎清不由回想起她在海中见到过的铺天盖地飘浮而来的金色生物。那瑰丽而壮阔的景象,宛如一幅生命的画卷,亦仿佛无数生灵的投影。 她边走一边给黎澈细细描述,黎澈听后并不显得惊讶。 “鲸之一族作为海神最忠诚的仆从,死后亦承担着指引海洋中的亡灵回到安眠之地的重任。几千年来都是如此。”黎澈给她解释。 “安眠之地?” “嗯,我们称之为’归墟‘的地方。所有海中逝去的生灵,包括在大海中遇难的人类,最终都会去往那里。” “那陆地呢?陆地上的生灵死后又会去哪里?” “当然也有它们的去处,不过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得并不多。”黎澈想了想道,“我只是听老师提起过,由于人类这个特殊存在,陆地的情况比海洋复杂得多。” “他说人类没有统一的神,人类甚至都不需要神,因为你们自身就可以主宰一切。而魂归之所,历来都是由神掌管的。” “所以我们陆地也有神?”黎清仔细提炼着这番话的信息。 “有。”黎澈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补充了句,“至少曾经有。” 黎清听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曾经’?难道现在已经灭绝了吗?” 黎澈看她一眼:“天地万物此消彼长。神的诞生也并非巧合,它往往受于万物意志。由于人类的繁盛,人类的意志超越了陆地其它生灵的意志。新的神无法诞生,曾经的神即便存在,恐怕也是在蛰伏。” “……感觉神也挺不容易的。”从来只知世人敬神畏神,却不知原来神的存亡也深受人类影响,黎清稍稍感慨了下,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纹身又是怎么回事?” “源释放的部分力量暂时封印在那里。” 虽然不清楚纹身是什么,但并不妨碍黎澈对于问题本身的理解。 “否则您的身体受不了全部能量。现在它封印在几处,直至您的身体在强化下能完全吸收。” 114 血站的灵异事件 “强化有什么不良影响吗?比如让人身体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涉及自身的身体状况还是问清楚些比较好。 “奇奇怪怪的东西?”黎澈不明所以。 “嗯。”黎清点头,掰着手指举例,“比如长出鳃啊、鳍啊尾巴啊之类的。” “这倒不至于。不过即便您的外貌长得如何像人类,也和人类有所不同。” “这倒是。”黎清点点头。 这就像把好多漫威主角的生物样本拿去实验室化验,得到的数据肯定也和普通人不一样。 说到这儿,黎清忽然想起血样也算生物样本…… 不仅如此,那些人还有着国家背景…… 好险好险,差点自投罗网了…… 黎清心惊又肉跳。 “不行,得想办法应对过去才行。” 一味逃避肯定无法从根源解决问题。虽不清楚那帮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但若黎清突然反悔,反而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而且那个领头的叫庄勤的男人也说了,他们有的是合法手段促使达到目的。黎清也不想日日防贼,总担心被这帮人惦记。 于是下午,在阳光馆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黎清拨通了那个叫庄勤的男人的电话。 “喂,黎同学?”对方一开口便道,低沉的嗓音充满了磁性。 黎清沉默了下:“你知道是我?” 对方低笑了声,没有否认,反而问了句:“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是啊。”黎清看向一旁倚着柜台的黎澈。 后者满脸的不乐意,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手机,似乎恨不得透过手机在对方身上狠狠烧出两个洞来。 黎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黎澈见状撇了撇唇角,不屑地别开眼——分明是一根指头能随便摁死的蚂蚁,母亲大人偏偏不允许。 黎清转回了注意力,对方正问她:“准备什么时间?” “要不明天?”黎清也不想拖,反正早晚得挨一针,越拖下去,夜长梦多。 对方呵呵笑着:“黎同学果然是个爽快人呢。” 客套归客套,对方却毫不含糊。通过短信,很快发过来一个地址。 看位置,距离她大学并不远。 “明天我在这里静候黎同学。”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安全起见,黎清还用度娘搜了一下地址,是个卫生医疗站,属于社区性质的那种。 幸好不是个不知名的小诊所。 黎清暗暗松了口气。 是夜,正是人们睡梦沉沉之际。 a市中心血站的安保人员小刘突然被一阵手机闹铃唤醒。 点亮了手机屏幕凑眼前一瞧,是了,是时候去换班了。 打开休息室的门,前方一排监控屏幕正在黑暗中发出幽暗的光。 这光亮打照在坐于控制台前的老曹脸上,犹显他睡眼朦胧。 估计也是被这阵手机闹钟给吵醒的。因为休息室是塑料板简单隔出来的一块空间,本身并不隔音。 听到身后动静,老曹困倦地搓了把脸,不好意思道:“年纪大了熬不住瞌睡了会儿。”又抬手看了看表,“哦,已经到两点了?” “是啊,我来换班了。”小刘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旁坐下,然后习惯性地从监控屏上一块块扫过去。 忽然,他目光在一块屏幕上黏住不动了。 一旁正伸着懒腰的老曹见状,便也凑过头去看。 刚睡醒,再加上他老眼昏花的,本身看东西就有些不灵光。 眯缝着眼,只看到好像有什么挡住了探头,雾一样的一团,模模糊糊的让人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手机镜头就是这样,不过是因为磨花了的缘故。 光线刺得人眼睛生疼,老曹眼泪水都出来了,又打了个哈欠,满心都是回休息室再睡上一觉,随口解释道:“大概很久没去留意,探头有点脏了,明个儿咱把探头擦一擦,保管又好用了。” 但不知为何,平日里啥话题都能跟他唠上两嘴的小刘听后却没有接他的话。 监控室诡异地安静了几秒,老曹这才发现有些不对经。 抬眼一瞧,小刘这小子居然神经紧绷,双眼紧盯着屏幕,一副根本就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模样。 不由奇怪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么紧张做什么?” “老曹……”小刘忽然喊了他一句,目光却仍死死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只要他稍不注意就有什么东西要跑掉一样,尽管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但说出的话里却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音,“它……” “它咋了?”老曹下意识接口道。 “它……它会动……”小刘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屏幕。 “它?探头?”老曹听后哭笑不得,“它本来就会动,咱中心花大价钱买的宝贝咋还不会动咧?你这小子说的什么怪话?” “不是……”见老曹还没反应过来,小刘差点急得跳脚,说出的话更是染上了一层哭腔,“是那团东西!挡在探头前的那团东西!活的!会动!” “那团东西?活的?”老曹终于是反应过来,这下被惊得瞌睡虫也跑没了,连忙凑近屏幕去细看。 这片探头对着的原是中心的血液储藏室。 眼下有团雾一样的东西在屏幕前缓缓转动,这种绕着中心转的变化,因为太缓慢了,若不留神便会被彻底忽略过去。 这团雾呈圆状,瞧久了也像一团正在变化的人脸。 这下,连老曹也感到惊悚了,仅仅片刻后背便生出一层薄薄冷汗。 “我的娘诶!?这是个啥?” …… 第二天,储藏室监控出现灵异事件的消息在血站内部兜兜转转流传开。 有员工一早来上班便被同事悄摸拉住:“听说了么?听说了么?咱血站凌晨好像闹鬼了!” “啥?”早上因而匆忙赶路来不及打开内部工作群,被拉住的人一脸懵逼。 “你还不知道?昨晚小刘和老曹值班,都被吓得进医院了……”说着同事忙点开手机,给那人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据说其他地方的监控都好好的,就储藏室的监控出了些问题,两人相互壮着胆去储藏室查看,结果……自然是无事发生…… 115 抽血 回来后发现监控镜头又好了,可当两人试着倒着回放监控,突然感觉整个人又都不好了…… “你不知道啊,储藏室的监控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同事神神叨叨地低声道,“因为这,群里消息已经都刷爆了……你别不信啊,是真的!有监控录像!现在上头领导一边忙着清点储藏室的血袋数量,一边忙着找人去请大师了!”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边正讨论着,那边有同事忽然高呼了句“我去”。 原来是他早上闲来无事刷着微博,忽然发现“某市血站疑似出现脏东西”的短视频被网友们顶上了热搜。 “这也太快了吧?”他吓了一跳,赶紧将热搜截图发到工作群里,这下又激起了群里的一片热议。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工作的单位竟然也能上热搜! 不仅如此,甚至把明星的新剧宣发热搜都给顶了下去! 当然一方面是网友太给力了,另一方面则是视频呈现的内容过于完整—— 那可不是一张死板的、模棱两可的,仿佛故意将人引导往那方面遐想的照片,而是一段有始有末的监控记录——至少不靠臆想,不靠猜测,更不需要去刻意捕捉,因为只要你眼睛没瞎都能看到,当监控里的时间记录来到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镜头下慢慢聚集。 那模糊的一团仿佛是张人脸,又仿佛是缥缈的雾气。 它就诞生在监控之下,逐渐占据了监控的全部视角,犹如在镜头前蒙了片磨砂玻璃,让房内景象都模糊了起来。 这样的异状整整持续了十分钟,当监控左上方的时间来到了凌晨两点零五分,这团似雾似脸的东西又毫无征兆地忽然散去。 简直不要太有迹可循! “房间里该不会有什么收集魂魄的法阵?我看这东西好像一张痛苦的人脸……”有网友脑洞大开地留言。 “有脏东西!阿姨快抱紧我,我不想努力了……”也有网友趁机发帖求在线交友。 而更多则是—— “这是啥呀?!我就不该手贱点进来,呜呜呜,简直太可怕了~救命~” “哇,这视频真的有点东西!谁说这世界没有鬼……凑!它好像在看我!赶紧淘宝三块八买个护身符保命!” “感觉有一点点恐怖……怎么办……只有我一人在家……”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空!” “这头一次看到这么清晰的阿飘,难道我开天眼了?” 也有坚定的无神论者站出来反驳:“瞎说!我看只是镜头糊了而已,都是你们这些无聊的人在故弄玄虚!” “难道只有我觉得它像气象云图?”更有网友挖掘出了事情真相却因被其他评论淹没而转瞬石沉了大海。 很快,大家发现这段热搜视频忽然点不开了。 据说是因为该视频“违反了社会核心价值观”这一理由而被各大网站纷纷下架。 一时间网上胡乱猜测的、跟风评论人云亦云的、后悔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各种言论混乱作一团。 另一边始作俑者黎清对比却浑然不知。 她按照约定来到那家卫生医疗站。虽是工作日,医疗站里依然有很多人。 大多是拿着药单过来配药的老年人,还有一些是胳膊上包扎着绷带的务工者,像她这样的学生在人群中显眼又另类。 所以当她刚步入医疗站大门,三楼办公区在窗边负责瞭望的下属一眼便瞧见了她,转头朝坐在桌前的庄勤通报:“老大,她来了。” 庄勤正在看报纸,一边还啧啧感慨这样喝茶看报纸的退休生活太过无趣果然不适合自己。 听到下属这么说,终于得以放下报纸,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走吧,早点结束早点收工。” …… 黎清站在一楼大厅。 先前庄勤只让她来这里,却没说到了以后该去哪里找他。 正想着是否要再打电话询问,这时有一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迎面走来。 走到她面前,停驻。 “黎清同学?” 黎清看了眼他脚下锃亮的绑着鞋带的皮靴,确认完身份,点头对他道:“嗯,是我。” “这边请。”男人在前面为她引路,然后将她领到一个房间。 黎清简单扫了眼屋里的陈设,并排放着几张躺椅。每张躺椅旁都有一个小几,以便放置器材。 看来平常这间房也是供人献血使用。 黎清留意到斜对的角落装有一个探头,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动没去多看几眼。 毕竟看多了显得她有多心虚似的。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开始抽血了。”男人向黎清征询意见,边从器械盒里取出输血针管等材料。 这句话又像一个信号般,另有两名穿白大褂的男子按着耳里的耳返,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守在门口,目光如梭地逡巡着,似是不允许闲杂人靠近这里。 “哦好。”黎清收回了目光,假装不知道自己房间被两个门神般的男人把守起来。 依言在长椅上躺下,翻折起袖口直至露出手肘。 接下来的步骤跟以往献血倒没什么不同。 鲜红的甚至粘稠得都有些发黑的液体从细弱血管流出,沿着针头和导管缓缓输送到透明的血袋之中。 直至血袋储满,男人拔下了针头,叮嘱黎清将棉球按住,边密封血包存入一旁早已备好的手提箱中。 “抽过血要多注意休息,这里有零食和牛奶可以补充体力,如果同学你感到身体不适,也可以在房间里多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喊个护士陪你一起留置观察。” 许是完成了任务让男人心头轻松不少,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遍,便提着白色手提箱,在与门外的同事汇合之后便一同离开。 没过多久,果然换了个护士进来。 “你感觉怎么样?”护士问她。 “哦,稍微有一点点的晕……”说着,黎清缓慢地在躺椅上翻了个身。 两排柔软如小刷子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最后仿佛终是体力不支般,她合上眼呼吸浅浅地睡了过去。 116 收尾 监控中,躺椅上的人影看起来细弱得很,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刮跑似的。 以他们这些常年经受训练的人来说,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手上可能稍微使点劲,那柔弱的茎叶就这么给掐碎了。 这么一看,对方完全就是一普通女大学生。 庄勤坐在监控台前,手肘支在扶手上,头微微倾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支着侧脸如是想。 这时候,下属们采集完毕提着白色手提箱来到了监控室。 “怎么样?”庄勤一边问一边摆正了坐姿。 “一切顺利。”下属回答道。 庄勤闻言点了点头:“出来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交差了。” 说罢他站起身。 走之前,又望了眼监控。 除了初进房间时抬头看监控的那一眼有点像通过监控与他隔空对视,之后这女生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或许是他又多心了。 …… 当庄勤一行人拎着白色手提箱走出医疗站并坐上黑色悍马缓缓驶离,房间内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黎清似有所感睁开了眼。 “醒了?看你有点不舒服,不再休息一会儿?”看着黎清从躺椅上起身,护士停下正在摆弄的手机,诧异地劝了句。 毕竟这女生刚刚还一副失血过多的虚弱模样。 “不需要了,我感觉好多了,谢谢。”黎清温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依据她的身体强度,抽这点血根本不算什么,刚扎的针孔也估计早就愈合了。事情既然告一段落,便没有再继续演戏的必要。 “对了,这附近有洗手间吗?”她问。 “出门左转直走到底就是了。”护士也收起手机,她看护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按着护士的指导出房门后左转直走,果然看到了洗手间标识。 洗手间里没有人,黎清随便挑了个隔间,对着马桶撩起袖口,露出藕节般的小臂。 很快,有鲜红血珠透过她雪白的皮肤缓缓渗出。血珠一颗一颗的,顺着她的手臂滚落。 池底的水染红了一片。 这时黎澈出现在她身旁,看着她仿佛在摧残自己似的放血,评价道:“您对水的控制力倒是提高了很多。” 随即又不赞同地皱眉,“不过,您这样做还是太冒险了。” 将别人的血在身体储存起来,这种大胆而疯狂的举动,也只有她才敢尝试。 “不是还有你么?”黎清宽慰他,“我有把握才敢这么做。” 想了想又道:“其实要不是这些人看起来疑心很重,我也想随便糊弄过去。可又怕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反倒让人起疑。现在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全过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其实比起抽血后再从他们手里调换血包,这样做风险还小一点。” 黎澈表示不是很理解:“换个血包而已,昨晚上我们难道不是这样做的?” “不一样啊,这哪能一样?今天这些人更不好惹,警惕性也更高,谁知道他们手上有没有什么国防级别的黑科技……”感觉血已经放得差不多黎清放下了袖口,抬头瞧见黎澈脸色黑沉沉的,好似因为被看贬而有些不悦,又补了句,“……的确,你很强大,但你对人类科技一无所知,这很冒险。我们没必要去豪赌。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完全是碾压式,可以将他们轻松摆平。但这样后续的麻烦太多,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让对方和我们不死不休。” “人类真是麻烦。既要顾忌这个,又要顾忌那个,哪有海洋里面自在。”人类世界的条条框框让黎澈只感到厌烦。 黎清闻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样说也只是因为你自己恰好站在了海洋生物链的顶端而已。你要一生下来就是条普通的鱼试试?任何生物都能来碾压你。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够长久,不就因为人类更懂得趋利避害么?” “哼,再小心谨慎不也跟蝼蚁一样弱小……”黎澈不屑地说,却被黎清抬手捂住了嘴。没过几秒,隔间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黎清给他使了个眼色。 “走。” …… 阳光馆。 “哦?今天也是来喝咖啡?”景诚站在收银台后微笑,柜台外站着刚到访的黎清和黎澈。 不难看出,他望向黎澈的目光充满了磨刀霍霍向羔羊的殷勤与热忱。 “咳。”黎清大概能猜到景诚打的什么主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景老板,你们这里还缺人吗?” “缺人?”景诚脸上笑容僵住了,“什么意思?” “你看他怎么样?”黎清说着将黎澈往前推了一步,让他正对着景诚。 景诚收起脸上笑迅速打量黎澈两眼,随后皱着眉头望向黎清,迟疑道:“你……” “景老板,能借一步说话吗?”回视着他的目光,黎清眼里有几分恳求。 景诚沉默了下,最后点了点头。 角落里。 “什么?你想让他在这里工作?!” “有没有搞错啊?我这儿是咖啡馆又不是托儿所……哪有一边帮你照看人,一边还要给你俩发工资的?”景诚崩溃道。 据黎清讲述,这名叫黎澈的青年也是从海里来的。 而且是刚刚踏上了岸,在人类社会没有户口。黎清怕他到处乱跑惹上麻烦,所以想给他在阳光馆找点事做至少可以消磨下时间。 由于黎澈不擅长与人类交际,黎清希望她不在的时候景诚能帮忙稍微看着他点。 但没想到景诚听后连连摇头,就差直接给拒了。 “其实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开销,工资给不给倒无所谓。”黎清决定祭出大杀器。免费送上来的劳动力,她相信景诚多少会为此动心。 果然,一听说黎澈不要工资,景诚抗拒的态度有所松动了。 “真的不要工资?”他小心翼翼向黎清求证。 黎清点点头。 “这样啊……”得到肯定答复的景诚忽然左右为难起来。 一方面,他无法预料黎澈会不会给咖啡馆惹出乱子。毕竟这家咖啡馆是他和小缘安身立命的地方,自然是希望能够一直太太平平的。 另一方面,这免费送上来的,不收又感觉亏得很。 117 背景调查 思来想去,景诚最后决定:“要不,试用一星期看看?” 黎清自然一口应下:“嗯,就听景老板的。” 这边商量完,黎清便开始带着黎澈熟悉店中事务了。 刚才黎清和景诚在角落的对话黎澈也听在耳里。对此,他倒没什么异议。 景诚是他老师,是除母亲之外在这个时空第二个让他感觉亲近的人。 “你就从清洗杯子开始学好了。”相对于收银以及冲泡咖啡的配比,黎清决定先从清洁、整齐摆放桌椅以及给客人端咖啡等简单事务开始教。 “答应我,不要在客人面前使用你的异能。没有你老师的允许,你也不能跟任何人类起冲突。” 对黎澈的培训就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黎清忽然收到了一通电话。 “喂,是黎清吗?” “我是。”黎清瞧了眼通话界面,显示是外地座机。 “你好,我是z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官,我叫梁宇明。” “z市刑警队?” 算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黎清心下了然,但还是得故作惊讶。 “我没去过z市,z市刑警队为什么会找我?你们该不会是骗子吧?现在骗子都这么猖獗了,都敢冒充警察了……” 果然…… 电话另一头的梁宇明心里暗暗发苦。 这大概是所有公检法最头疼的时刻了。骗子遇见多了,真李逵也会被群众当成李鬼。 “你好,请听我说。我叫梁宇明,我的警员号是******,如果你仍抱有怀疑,可以在这通电话后向你所在的派出所进行确认,也可以……” “嗯,所以梁警官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什么事呢?”黎清打断他道。 电话那头的警官为了自证身份,只好喋喋不休。黎清明白前因后果,稍微做了点戏扮演无辜群众后便没有必要纠缠于此。 听黎清喊了一声“梁警官”,梁宇明终于得以长出口气。 嗯,回归正题。 “其实是这样的,一年前你和你父母乘坐的四方航空的航班发生了空难。除了你,其他乘客都下落不明。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他们都遇难了。包括你父母在内,我们找到了遇难乘客的大部分骸骨。” “作为家属,希望你近期来z市认领。” “……好。” 仿佛过了很久,梁宇明才听女生在电话那头这样说。连带着他,心中都有股挥之不去的沉重。 挂了电话,梁宇明沉沉叹了口气。 同样的叹息声,也出现在首都生命科学研究院。 原因无他,好不容易有了点探索的方向,结果一番验证之后,希望又消失了。让科学家们丧气之余对未来探索方向产生了一丝迷茫。 “怎么?这次取回的血样都没有用?”实验室外,庄勤皱着眉头翻看最后的实验结果。 本子上记录的那些实验数据他看不懂,他看的主要是科研人员最后写的结论。 “也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吧。”站在他对面的时琛推了推金边眼镜道,“至少我们排除了这种元素来自其中一个供血者或由多人血液混合而产生的可能性。” “你确定?”庄勤再三向他确认。 忽地心念一动,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名叫黎清的女大学生。 “这里面有个叫黎清的,你们有没有对她的血样进行深度检析?” “我确定。”时琛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这回采集的样本都没有特别之处,包括你说的那个叫黎清的。” 庄勤闻言点了点头。他特意提到那名女大学生也只是出于谨慎。 说白了就是直觉作祟。 但既然实验已经有结论了,当然是以科学为准。 看完所有结论,庄勤合上实验本递了过去。时琛接过实验本单手抱在胸前。 交换完结论,双方都沉默了下。 毫无疑问,眼下研究再次陷入了困境。 “岑院士怎么说?”最后还是庄勤先开口。 “院长说在有新头绪之前,模拟实验继续,并让我们观测这种未知元素的衰变。”时琛一板一眼地说。 “也只好这么办了。”庄勤轻轻叹息一声。 他不是科研人员,在研究方面插不上手,可束手就擒也不是他的作风。 回到驻派办公室,庄勤召集了下属,命令他们将手头所有资料进行汇总。 他想了想又补充:“哦对了,有一个叫黎清的女大学生,把跟她有关的资料着重整理出来。” 一个小时后,一本资料汇编交到了庄勤手里。 “黎清,女,汉族,生于……” 第一页是基础信息页,记载了这名女大学生个人基本信息以及最简单的个人成长轨迹。 翻过了基础信息页,她的成长画卷才算开始正式而详细地展开。 首先映入庄勤眼帘的是一张福利院幼童的集体照片。 彼时还是女童的黎清站在人群一角。 比起那些露着门牙,憨憨傻笑或是畏惧于镜头而显得有些拘谨瑟缩的孩童,她站在镜头前,显得平静极了。 女童清秀的眉眼,依稀有着如今的轮廓。 因为庄勤从事一份特殊的职业,每天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见惯了社会百态,一个福利院出身的女大学生丝毫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他之所以着重调查黎清,只因这名女生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还有就是,他想从女生的资料里搞清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无因亦无果,凡事总有由头。 再往后,这名叫黎清的女童被一对年轻夫妻所收养,然后是她小学、中学、高中以及大学阶段的详细经历。 再然后,资料里贴着两张剪报。 一张是一年前,四方航空在特定航线上失事。 另一张剪报则报道了飞机失事相隔一个月后,一名女生在海滩上被人发现。经身份确认,女生是失事航空的唯一幸存者。 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需要,相关部门在公布幸存者的时候隐去了女生的姓名,只用了化名。 当年这两件事轰动了全国,庄勤当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没想到,这名女生竟然与自己也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