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半天的欢乐》 第一章 哦。我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但是觉得他这种“可以随时去死”的想法不错。应该可以实施。不就是一个死嘛!而且是随时的、主动追求的,也就是说,可以把这变成一件有意思的事。年轻人,不死还能干嘛呢?反正大家都处在没什么理想中(我还算是有点理想),闲着也是闲着。想想死亡就兴奋——是不是特无知? 和全磊聊天有感 不需要爱我的你和不需要爱你的我 你是新一代的rage你是新一代的zack 舞台上的你唱的和舞台下的我想的 肯定不是同一回事 "人不要幻想着去行动" 萨特说过 反抗自由音乐巡演 房子车子结婚其它的 这样的摇滚生活 洗掉纹身 你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我的脑子被灌了水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第一节 那是一场演出的结尾处。不,还没有演完我就应该已经认识他了。我就是在那个夏天认识他的。 那天我喝多了,蹲在铁栅栏那里吐。崔晨水跑过来帮忙,他给我买了一瓶矿泉水,一边给我递餐巾纸一边关切地问:春无力,你没事吧? 没事。 在几乎所有的时候我都会说没事。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事,不知道有没有事当然是没事。 我吐得有些神智不清,只知道崔晨水在关心着我,为我着急。看着铁栅栏前面的铁轨,我慢慢浮起一个意味模糊的笑容。 李小枪就是在那时候走向我的。 根据我早已模糊的记忆,我记得李小枪的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啤酒在这里单独写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先是向崔晨水笑了笑,然后看了看我,对崔晨水(而不是我)说:“她没事吧?” 由于他的眼里闪动着恰倒好处精明和猎奇的光,我并没有把他的举动理解为关心。 接下来的时间有点像电影片段,而且是定格的那种。演出还没有结束,“乐乐乐”酒吧的门口依然聚集着一堆闲杂人等,我扶着栅栏和崔晨水的肩膀站起身,一阵摇晃。走到“乐乐乐”门口的石头上,坐下去。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以往要是这样我肯定会很尴尬,但今天在酒精的润滑和鼓励下,我已感觉不出太多感觉,体会不出更深的尴尬。 我好像还管人要了一口冰棍吃。在酒精的安慰下,我变得更大胆,敢于做一些不喝酒时不敢做的事。有人举着冰棍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铁柱子底下聊天,我没看清他的脸。我走过去,冲着他说道,语速尽量放慢:“给我吃一口。”他看了我一眼,递给我。我咬下去,傻乐起来。 “干脆都给你了。” “谢谢。”我说。 过了一会,我问崔晨水,那个人是谁。他说叫五五五,是“逆子”的主唱。北京新朋克乐队。那天我穿一件红t恤,左手夹烟,右手拿酒瓶,我的红t恤在灯光下浓得滴血。我变得更自由,在前台自由蹦跳。一切像是在梦游,我像是踩在了云彩里,软绵绵的。就算不时有人撞我的肩膀,说我的烟烫到了他们,也没有改变我的好心情。或者说,当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时,就顾不得什么心情不心情了。 等等,我觉得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崔晨水和一些朋友去大排挡吃了东西,席间李小枪并不在。但如果他不在,后来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我又记得第二天我和崔晨水去了清华大学,还有演出时认识的一个外地大学生。那个外地大学生留着短头发,小个子,眼睛大大的,像年轻的查海生。但第二天我并没有去大学,因为那天下雨了。确切地说雨是从后半夜下起来的,越下越大。后来就是瓢泼大雨。我们坐着的地方头顶有塑料棚子,但仍然挡不住那场雨。行了,先不提雨了…… 那天李小枪应该在场。崔晨水笑着对我说:“春无力,你知道吗?今天所有来看演出的北京朋克都向我打听你是谁。”“不会吧?怎么了?”李小枪说:“乐乐乐酒吧已经好久没有女孩在撞了,当时我看见你在铁栅栏那里吐,觉得你特别可爱。当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认识这个女孩。” 饭桌上的气氛在变化。崔晨水已经不笑了,他有些警惕地看着李小枪,别的人(大部分是武汉来的乐手,他们有几支武汉乐队)一边吃饭一边注意我和李小枪的动静。我没发现任何不妥,心无旁怠地和他继续聊着——聊的内容我现在已经忘了。雨一直下。 我和李小枪已经有点晕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冲他嘻嘻地笑,李小枪拉住我们胳膊,也在笑。我们一边笑着一边接吻,感到兴高采烈。崔晨水气得够怆,他一直暗示我李小枪是个喜欢“戏果儿”的男孩,跟着他是极其短暂的和没谱的。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和一个刚刚还很陌生的小孩儿表示亲昵,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这种感觉真过瘾。何况我也没想和一个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都陆续走了。也许他们有打车回家的钱。只剩下我和李小枪两个人。 屋里已支起摊煮粥,混沌,卖早点。天都亮了。我们分别要了一碗粥。“咱们交朋友吧。”我对李小枪说。 “你还晕着呢现在。”他清醒地说。 “也是,我现在头脑不清醒。”我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要不然你当我女朋友吧。”他说,然后飞快接道:“现在我头又晕了。” 喝了半碗粥,我们相互凝视一眼:还行,现在应该成了。 我们再次拥抱了一下,确定了现在的真实性,而不仅仅是刚才酒后的冲动。李小枪把头靠过来,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是离开我我就杀了你。我打了一个哆嗦,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玩笑话,有点想笑。威胁别人或自己想死一定要别人知道,在我看来都是可笑的表现。我之所以没笑,一是因为此时笑出声来太破坏气氛,有故意搞笑解构的嫌疑;二是李小枪的脸在那一秒钟居然十分严肃,虽然我怀疑他严肃的来由。我随手拿起他挂在脖子上的银链,上边挂着一把刀片。为什么挂刀片?我找出一个话题来问他。 就是,我可以随时去死的意思。 哦。我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但是觉得他这种“可以随时去死”的想法不错。应该可以实施。不就是一个死嘛!而且是随时的、主动追求的,也就是说,可以把这变成一件有意思的事。年轻人,不死还能干嘛呢?反正大家都处在没什么理想中(我还算是有点理想),闲着也是闲着。想想死亡就兴奋——是不是特无知?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成了李小枪的女朋友,我们俩像突然成立了一个团体似的,都在憧憬以后在一起的自由新生活。显而易见,我们都是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人,在一起绝对很好玩。 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我们到旁边一个杂货店买了一把廉价雨伞,他骑着我的自行车带我回家。我们住得很近,都是海淀区,我万寿路,他五棵松。一听就知道彼此都是军队大院里长大的。路上积满了水,我在他身后打着伞,可是不管用,雨下得那么大,什么伞都不管用了。看着他奋力地在泥水里骑车,我感得一阵新鲜和满足。快到花园桥时我们停车到一车饭馆去接着吃饭。饭馆装修得高大明亮,不禁担心起吃饭的钱来。可看到李小枪的光头,我又踏实了。不是还有他在吗?有他在我就不用担心了。吃完饭出来时,李小枪脱下脚上被雨浇得湿淋淋的鞋,光脚走出门,一点也不管别人看他的目光。他说这是方便骑车。李小枪长得很瘦,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显得轮廓分明,看上去十分冷酷,有一点新纳粹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他这样子非常好,非常自在。 李小枪带我回到他的家。他家住在一幢稍显破旧的居民楼,楼对面还有几幢同样结构的楼房。每家每户的阳台上都摆满了鸟笼、花盆、晾的衣服,五颜六色,密密麻麻。似乎从中都能看到他们每天热火朝天、自得其乐的生活。我钻进那幢楼的三号门,感慨道:这儿真他妈的生活化!“可不是嘛,”李小枪边上楼梯边说:“都是一帮小市民,没事儿就聚在一块聊天,谁家干什么都知道,特没劲。哎,我妈可能在家,一会你别忘了喊阿姨。”我们刚踏到了四层楼梯上,有一扇门就应声而开了,一个头发灰白、身材矮小、穿一身颜色灰暗家居服的中老年妇女探出头来看着我们。“阿姨。”我喊道。 阿姨应了一声,打量了我们一下,把门打开了。 他的房间有些暗。 李小枪哐地锁上屋门,一把把窗帘拉上。整间房间显出一种暗黄色,很舒服的颜色。我一眼看到一架有些旧了的架子鼓。墙上用彩笔写着一些口号,诸如“要做爱,要做战”“吻你爱人的时候,手不要离枪”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些口号已经没有什么激励人的意思了。它们太旧了。墙上还画着几张画,其中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大脑袋的小孩,看起来有点弱智。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李小枪临摹的几张他喜欢的乐队的唱片封面。因为我曾有过一个画画的男朋友李旗,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对画画的男人没什么好印象。李小枪的画也同样没给我留下好印象。自从离开李旗,我就认为所有画家都是思维飘渺、不现实的动物。李小枪的床尾有一台电视机。床很低,床单和枕头都是那种很旧,洗得有些发白的颜色。外面雨还在下,比刚回来时要小了一些。那是一种翠绿和暗黄结合的颜色。绿的树,黄的是天色。我们好像聊了几句。然后就躺下睡了。醒了时天已经睛了。这时已经下午四、五点了。 外面已经不下雨了。天色是通常夏日特有的透明和金黄色。阳光是暖烘烘的,空气又是清新凉爽的。我们沿着大街走着。树绿得让人想对生活感恩。这是北京海淀西部,到处都是军队大院,不时就能看到穿着军装的军官战士。路过的军队大院门口有军人站岗。有的大院里面还竖着伟人雕象,伟人正在挥手。还有的大院正面进出的地方竖立着红色的牌子,最常见的是“为人民服务”,还有“向雷锋同志学习”等。每当路过这种军队大院时,我和李小枪都觉得心里非常舒服。我们都是那种在军队大院中长大的孩子,父母从不同省的农村当兵,后来进城,所以我们能出生在城市,从小和我们一样出身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搬家也都是搬到不同的军队大院,每天早上都能听到附近的军人唱歌、跑步。长在军队大院中的孩子通常都比较单纯,不谙世事。 我们到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比较干净的饭馆,考虑半天,只点了一盘排骨。在等上菜的时候,我们也在彼此打量对方: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身体上熟悉了但精神上还比较陌生。怎么能从肉体过渡到精神是目前我们所要考虑的。对面李小枪的目光比较隐忍,可能在为他没钱感到抱歉。我就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段饭吃得有些索然无趣。在我觉得比较无趣的时候,一般我都会提出回家。可能是第一次吃饭时不浪漫控制了我和李小枪的交往。 第二节 这是一条备受污染的河。河水的颜色在我棕色的墨镜底下显示出暗绿的波涛,有点儿不动声色有点儿暗藏心机。风一吹就能闻到微腥潮湿的气味。我把眼睛向河底瞟了一眼就转而看远处的山水、河里、河边有塑料袋、废弃的软包装袋、冰棍袋以及所有可疑的被人们扔在此处的生活废品。这里前几天刚下过几场雨,路边还有一些地方泥泞不堪。 我低着头小心走路,白t恤粘在身上。昨天虫虫家的热水器坏了,没法洗澡。书包有些沉地挂在我的身上。我从包里扯出随身听的耳机,把它们塞进耳朵里。随身听里放的是一盘我刚买了不久的英式摇滚专辑,想一会儿怎么坐车。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钱包里有三块钱,眼前的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坐百利宝专线到西单然后坐公交车回家,在公主坟下车后走一站地在地铁口骑自行车回家。二是我倒车到有地铁站的站,然后坐地铁后直接骑自行车回家。前者我还可以省下一块钱。我可是刚换的这个月的公车月票。我摇着头想了一下,决定倒车坐地铁回家。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的随身听有点坏了,音乐时断时续,我不疾不除地走着,在问了一位中年妇女以后穿过红绿灯穿过人行横道穿过警察穿过桥洞向14路车站走去。 我在和平门下了车,然后走到西单坐地铁。经过虎坊桥时看到那条似乎从冬天就开始修的路已经修好了。现在铺着鲜艳的柏油路。 回到家以后我认认真真地洗了脸,觉得神清气爽后到厨房洗西红柿做了一盘糖拌西红柿。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的肚子开始疼,我知道这个月的例假来了。血是粉红色,像西瓜一样的颜色。很快我就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然后把手撑在抽水马桶的边上向里面狂吐。我镇定地冲了水,去再次洗脸、漱口,到屋里我给一个女编辑打电话,我们约在今天下午三点见面谈一下这期杂志的选题“摇滚女孩”她说还会给我带一本她的签名小说。电话通了以后我戡酌词句说我的身体有点儿不舒服,能不能晚半个小时三点半到。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说好吧别迟到她今天还有点发烧但为了工作都去了。 这屋子大得有点让我窒息。 除了第二天小陶呼过我一个以后他的拷机再不打来。有时候我就会把我的眼睛无意识地落在那个蓝色的小东西上面,那上面永远都是闪烁跳动的时间,一分一秒,永无休止。我们没有分手前他会一天呼我十几个,而我以心情好坏给他回机。不过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一会儿有电话打来,是那个女编辑的丈夫,他措辞诚恳态度温和地说下午你就不用去了,她说她已经另约了别人采访了。我有些愕然就这样挂了电话到客厅去坐下。看着无聊的电视剧。这张沙发上留下过全家四口人的体温和气味,这一切都让我头晕脑胀。很明显地,我缺钱,而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这让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骗钱。我只渴望一个人的出现能迅速改变我目前尴尬糟糕的处境,能让我立刻就有了一大笔钱,可以下一分钟就坐车到国贸买衣服,可以立刻去买我想听的唱片和我喜欢的书,可以立刻去挥霍。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生活它直接掉到我的嘴里来,而且是韭菜馅的。事实上从天上掉下来的基本上是些让人恶心不已的垃圾,你会直接咽下肚去。我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愁肠百结,最后决定和紫雨去一趟国家图书馆。我穿着我的黑色小吊带强颜欢笑我的心发慌,没有什么能安慰我,我从头部以下到胃部以上这一部分都是空的。在出门之前我又给女编辑打了一个电话,我是真正适合写这个选题的,你是知道的,是吗?我是真正了解的……ok,你已经约别人写了?是吗?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我挂了。 “和我去新加坡吧。” 我不置一词,其实出国一直是我最大的愿望,我不否认我的虚荣心。 和他约好离开这里的那一天,我在他每天经过的天桥上喷上了“love&mint”的字样,然后在清晨离开了家。我沿着长安街散步。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离开了这两个我爱的人。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寂寞的孩子。我知道自己应该会过得很好。 哎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嗯。这,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是无所谓的。 啊?!你说!! 我……好吧。一次六百。两次一千二。 不能优惠吗?他开玩笑道(也许不是玩笑)。 你有学生证吗?有学生证可以优惠! 哈哈,我掐死你,你这个小东西!我们都笑起来。 恩。我是认真的。我停下来道。 什么? 一次六百。两次一千二。 好的。 你能多给我一些吗?凑个整儿。 一千五怎么样? 好。 我是在第二次找他时跟他提出这个条件的,我不怕他没有心理准备,因为一上来我就不是什么天使。我给他唱了好多歌,其中大部分是我99年唱的,一直唱到了2000年。另外一些感动得我热泪盈眶,我在黑暗之中小声唱着,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仿佛自己现在才成为自己而不是别人。 大姐,求你了,别唱了,再唱我就要收费了。 少废话!我还有十盘容量没有唱呢。话虽这样说,我还是闭上了嘴,摊开四肢努力去睡。空调的声音很小,床很软很舒服,我轻陷在里面,有些累了。 白天就像是一瞬间来临的。可以说下一秒就是白天。已经是中午了。我一丝不苟地洗脸、刷牙、梳头、戴隐形眼镜。临出门时我提醒他昨晚我们说过的话。他说他没忘。我们又是在超市买的早点,我买了一盒三元牛奶,他买了一盒酸奶,我买了一盒中南海,还有一盒咖啡。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钱?我开口道。 你非今天要吗? 也不是。我说谎。 他低头想了一下,这附近有招商银行吗?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对了,还不知道我的卡能不能在北京取呢,我用的是深圳那边的卡。 我知道西单那边有招商银行,而且现在取款机应该都联网了吧? 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是吗?我今天还要去国贸,我得尽快赶过去,为了你,我都睡到了十二点,我的老板可能都快疯了。 你可不是为了我。是你自己累了。 过两天吧,好吗? 我点上一根烟,眯着眼,有种顾影自怜的感觉。我们向着地铁站走去,这是什么河?他问我。我一笑,护城河?河水呈碧绿色,有些地方已经干了。我说了一句让自己很惭愧的鸟语:“我觉得我现在像这条河一样,也快干了。” 你太极端了。你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觉得很陌生。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应该第一天就跟我说,这样我有思想准备,我可以把钱取出来,ok,没有问题,你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没有协议。再说我们也根本不需要那种关系,没有必要嘛。你,你的话太让我觉得突然了。 sorry,我只能这样说。我觉得我也许真的给他带来了困扰。我是这般地迷乱和嚣张。也许在这中间我缺乏铺垫。但我没有开玩笑。我想要的只是钱。我的车先到了,我先上了地铁,他很慈爱地拍了我一下后背。 那个男人落荒而逃。直到他到了广州以后我才打通他的手机。我想清楚以后我一定一上来就说明一切。我整理了一下我的措辞:你好,是鲜峥吗?我是春无力。我为我上次太过直接和突兀的言辞向你道歉。太不好意思了,不,我必须道歉。你下个礼拜回北京是吗?好的,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拜拜。 李睛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找他。我们恪守着每个礼拜的周末见面的规矩。我们心照不宣。平时我不给他打电话,他当然也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很快打车找他去了。我们之间就是那种最普通常见的情人关系,就是我有点儿喜欢他而他也正好寂寞。可是我们谁也不想在一起生活。到现在我也没有见过他白天时的样子。他的铁门大开着,我顺着黑暗走进去,哦宝贝我可算又见到你了。 我浑身散发着汗味和圣罗兰香水味,放下书包后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电视里在放着体育节目。我们不紧不慢不舒不缓地拥抱亲吻着,我们有大概几个钟头的时间可以瞎造掉。 完事之后我们躺在床的两侧,他起床点了一支烟,抽一口后就递给我。我拿着电视遥控器开始调台,定在一个点歌的频道上。躺在李睛的床上,我就想到鲜峥的柔软的大床和现实主义的空调。 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了。他突然开口说,吓了我一跳。 那就喜欢呗。 其实我还想说最好别喜欢我。 你找到女朋友了吗? 没有。 别着急,会找到了。 你算我的半个女朋友吧 不用吧?我笑起来。 “聪明的你,提着易碎的灯笼”我跟着电视唱罗大佑的《你的样子》,在这样一个闷热的晚上,您总得允许我伤感一回吧? 我们又来了几次。那种肉体的快感令我销魂荡魄。这之间公司的大门被人打开过有附近的乐手来过。他就轻轻地对我说:嘘,小声点。我是一只桔子你是一条虫子,亲爱的上床来。 后来我执意要走。凌晨四点我离开了他的地下室。我突然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我决定以后再也不来找他了。 小陶带我去那家音乐公司我一眼就看见那个人的微笑。当时他正转过头来,就正好触到我的眼睛。我和小陶在一起大概六个月,其中一大半时间我都在痛苦地思索什么时候应该和他分手。机会很快来了,有一次他独自去参加一个长城上的party居然告诉我他去树村采访什么木马乐队。这件事情第二天就有朋友告诉了我。我当时突然就理解了他。我很高兴他终于有自己的私生活了。 李睛的眼和嘴都长得很好看,他的笑让人心疼。灿若桃花一瞬间就过去了,来不及把它框住。我们很迅速地在认识的第二天做了我们之间第一次爱。 我抽了根中南海,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下钱的问题。当初退学时我肯定没有想到几年以后我的处境还是这么尴尬。记得我也曾意气风发:我想要的东西我现在买不起,但总有一天,肯定能买得起! 那意气风发的有朝一日还没有来临,我再也意气风发不起来了。我为我自己的苦恼感到无可救药。天涯咫尺,形不成我们的名字。 小陶来找我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在这之前的几天他都是半夜来天明走,我们坐在我家院外的某个地方异常严肃异常友好地谈生活。他诉说他的不舍“没想到这次我们真的分开了……”,“我又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是画画的。”我静静地坐着,一种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我知道那种感觉叫“麻木。” 自从和李旗相遇后我就对画画的人没什么好感。我把他们一律叫做瘪三、流氓。小陶还在说什么,他用认真的口气说:“如果这是旧社会就好了,你当我的大老婆,她当我的二老婆,我就要你们俩,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但我要开始新生活……”话说到这里,他又哭了。我带着微笑倾听,这个人似乎上上天用来考验我的忍耐力和虚伪程度的。 我们分手一个礼拜以后他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问候,以后我一听他说要出来聊聊就连忙推脱。而他最大的贡献就是每次必泪雨滂沱好像生活在地狱里。我却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快乐。离开了爱的行动是没有爱的。瞧我把这句存在主义的话背得多明白! 他坐在我的床上,我的电脑里放着他从书包里拿出的朴树的cd,电脑上显示着我最近在新写的小说。一个短篇,计划写一万字,现在还差八千。 你没跟别人怎么样吧?他问。 没有,没有。 哦,我也没有。 是吗? 他轻轻地拥着我,吻着我,眼泪像自来水一样流出来。是我纵容他从书包里拿出安全套,我们迅速做了分手以来第一次爱。 我今天晚上要去“乐乐乐”看演出,那里今天有一支我喜欢的乐队“炸死你”。 你非要去吗?要不我陪你?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用了。别去了,够远的。没事儿。你一定要去?一定。 我今天要对它的主唱表白。我想和他在一起。晚饭是我请小陶吃的,他说他没钱了。吃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想不爱你都难。我怕他再说出什么肉麻的话只好劝他再吃点儿。临走时他摸出一包绿摩尔:给你。 我不抽摩尔。 没事……他欲言又止:这是我偷的。我也不抽摩尔,没人抽摩尔。我从我们办公室偷的。 我接下了那包绿摩尔。以前我们老干这种事,在报摊上偷杂志,在图书大厦偷书,在商场偷口红和香水。 我和小陶分手而他又没有跟我联系的那一个礼拜里我和虫虫经常呆在一起,她也刚和她男朋友分手。我们坐在仙踪林里,目光迷离。我发现了一个穿新款黑色匡威的男孩,可是我再也不喜欢匡威了我现在只穿纽巴伦,小陶不抽中南海了,他现在只抽七星。 看演出之有人从背后拉住我的肩膀,是我原来在杂志社的一个朋友:露易丝。看见她我作出吓了一大跳的样子。她都来“乐乐乐”了那就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来了。她想要的简直和这里提供得完全是背道而驰嘛! 春无力!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你的背影好熟悉,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我想你平时也应该在这种地方玩。 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哦,是几个朋友拉我来的嘛。我们是网友——这里好无聊。你瘦了吧?看上去好骨感。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吧出去走走吧。 出去以后的空气也不见得有多好。露易丝矜持美丽,穿着红白相间有田园风格的可爱的小背心和白色长裤,而我穿着一件红色t恤和一条蓝色牛仔裤。我立刻闻出她用得是纪梵希的indecence. 你妈逼……日本人崔晨水口齿清楚地在不远处和人笑骂道。 嘿!春无力!你也来了?宁文冲我打招呼,半边rx房露在外面,小陶还给我打电话说你今天来这里让我照顾一下你呢。你不是叫我打听“炸死你”主唱的电话吗?今天晚上他们在这儿有演出! 你见着他们了吗? 刚过去,怎么,你认不出他来? 我只看过他们的一场演出,还真确实有点认不出来……我就记得那一次那个光头的主唱在唱完最后一首歌后冲台下说:你们谁要是现在还没有发泄够可以到台上来打我。结果真的有人上去给了他一个耳光。在“炸死你”上台之前宁文把我引见到他们面前。这是春无力。春无力,这里“炸死你”乐队。 你好,你好。我给他们一张一张发名片。那个宁文介绍为主唱的人头发已经长出来了,眉眼之间有些疲倦和苍白,没怎么看我,只是管我要了一根烟。 嘿!你有女朋友吗? 有一个。 哦,很正常。放弃她吧,和我在一起吧,我想我更能理解你。 我女朋友对我挺好的。 哦……那你以后改变主意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说。我可不想说什么很遗憾之类的不够成熟的话,压根也不这么想。虽然我把他的乐队当成新一代的rage他是新一代的zack,但我决不承认他说的关于他根本不想玩音乐也不喜欢他身上的纹身,只想有房有车以后结婚好好过日子就能叫我失望。人是不应该有幻想的嘛!他长得很酷,身体很孩子音乐很暴虐意识是绝望的。他刚才在台上演出时向天花板投掷的玻璃杯砸碎的灯泡值180块。我们乐队的人一心想出来,我也曾经和他们说过我的想法,但他们不会高兴不会理解。我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是今天遇到你这么个人儿才说了这么多。 那天晚上我一直飘着。演出结束后我、崔晨水、宁文还有另外三个男人一起去吃饭。我笑闹得不成样子。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其中两个男人告辞先走了,别人也都昏昏欲睡,大排档的电视机一打开就不停地放八十年代流行的迪曲。宁文不住地感概:太八十年代了,太怀旧了,噻! 我没有经历过什么八十年代,那些迪曲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的八十年代就是无聊军队时代,我的怀旧就是无聊军队。我笑着,一根烟吸完了立即点了另一根,毫无心事不计代价地欢乐着。 今天我真的很高兴,我只想笑。周围的一切都有是那么美好。我像是重新发现了生活的意义,重新回到了童年。朋克万岁,朋克万岁——耶!我飞得很高,我没抽叶子就有了一种抽叶子的感觉。 第三节 从高中退学我就过着现在这种生活:看电视、听音乐、写小说、采访摇滚乐队。大概六个月换一次男友。在认识李小枪之前,我一直在和小陶、鲜峥、李晴等人纠缠不清。在认识他们之前,我和别的人纠缠不清。认识李小枪后,我感到很快乐。我们经常去看演出,去清河找崔晨水一起玩。每回看我们成双成对地出现,崔晨水和清河那帮乐手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很惊讶我们还在一起,更惊讶于我们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这个夏天和历史上许多夏天都不一样,我每天朝生暮死地享受着生活,每天睡到下午,收音机里总是放着各种音乐,不放音乐时我就听广播,无论是多差劲的广播我都听,我像生活在电影里,周围总有一些林林总总的音乐,我每天无忧无虑,唯一的烦恼就是没什么钱花。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像是重新找到了自我,回到童年。 又是个和平时一样的晚上。这个晚上和我其它的晚上一样。这个晚上,虫虫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坐坐。现在我们坐在王府井的一家叫“台北小站”的店里,她目光迷离,我面带笑容。她和说起她的前男友,说到动情处泪水涟涟。我忍不住一边安慰她“算了!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一边喝一口她为我点的玫瑰花茶。这家24小时店主要经营饮料和小吃,我坐在秋千上不时地荡一下。虫虫看起来就没有我心情愉快了,她对她的前男友念念不忘,一双本来很漂亮的眼睛闪动着温柔愁怅,让我真的不知怎么劝她不要辜负此时美好的夏夜,不要辜负年轻时的每一个夜晚。店里还在放着罗大佑的歌,有两个年轻的男孩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他们都穿着干净的t恤和浅颜色的裤子,理着简单的发型,坐在吧台说着些什么。就在我注意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穿蓝色t恤的男孩也不时地打量着我和虫虫。 过了一会他们走过来和我们搭茬,虫虫明显对他们不感兴趣,她的眉轻轻地皱了一下。穿蓝t恤的男孩拿出一盒白万宝路,递给我们,我拿了一支,让他给我点上火。虫虫则说她不抽。看上去他的那个朋友对我们好像也不感兴趣,他只是冲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兀自走回他们本来的座位上。男孩向我们介绍说他叫力波。是南方人。他看上去高高的个子,皮肤细腻,真的非常漂亮,有种和北方少年不一样的美。我们迅速地聊起来。他说他刚考上西安一所军事院校,暑假来北京玩。我们聊了半个多钟头,直到虫虫和力波的朋友分别走了。 “我们出去散步吧。”我说。 我们来到空空荡荡的东长安街上。橙黄的路灯和天蓝色的马路。他给我讲他的生活和学校里的事情。还说了他爱的女子。我想这一切都是前奏,是铺垫,是必要的过程。 我们坐在地铁旁的地上聊了一会,然后就沿着街向前走去。谁也没说去哪里,可我们知道最终会相逢在宾馆里。我们先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书店。他买了一套唐诗宋词元曲的书送给我当见面礼,我没想到他会来这套,拎着沉甸甸的书,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表达,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最终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宾馆的标准间。写到这里我觉得比较搞笑了,我已经有些写不下去了。我很不擅长描写事件的过程,我总是认为一切没什么缘由,该发生的就发生了。我不知道怎么写,就像那天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发展的一样。在和力波相遇之前,我还没有过标准的艳遇或者一夜情,我很想试试,试试一夜情都是怎么发生发展然后到了高xdx潮最后大家不伤和气地结束的。感谢力波,让我明白了这点。世上有各种各样、不同条款的一夜情,但它们之间肯定有相似性。就算不是力波,我也会遇到别人,来进行我的艳遇启蒙。在聊天中我还得知,这也是力波的“处女艳遇”。 他像一个卤莽的孩子,可他的行为已分明是个有技巧的男人,我们紧紧地搂在了一起,搞笑地躺在了宾馆的大床上。我当时想的是:就这么样吧。我是那么无聊和空虚,我需要生活中出现一些偶然性,不管是好的坏的,我统统接受。 我们在宾馆呆到下午,然后无师自通地告别。我们处理得还不错。大家都觉得很满意。 力波在第二天晚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正在“乐乐乐”酒吧看演出,我说太晚了,我在看演出,下次再见吧。我想力波很快就要回去了,很快就要去西安上学了。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手里只攥着一张写着他家电话的纸条。 哦,力波。 第二章 房间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然后就是家具,它们被蒙上了白布,像墓地一般地矗立着,随便摸哪都是一手土,特像考古。我的cd都堆在阳台上,我找不到也懒得找。我的楼上的刷牙杯子里插着一枝玫瑰花,它此时正在怒放。我把头趴在暖气上,努力感觉到他那里的空气和气氛。 世界小姐 存在主义虚无主义存在与虚无主义 我好像更喜欢二者的结合 你头脑冷静你胸怀博大 你超现实主义地指着广场说那儿有一片纸 广场中间还有人 这是夏天 他们不会被冻死 这个城乡结合部的城市 一个女人在唱 有人杀了我 连唱五十遍你是否有一种速度感 让我再晕一回 第一节 房间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然后就是家具,它们被蒙上了白布,像墓地一般地矗立着,随便摸哪都是一手土,特像考古。我的cd都堆在阳台上,我找不到也懒得找。我的楼上的刷牙杯子里插着一枝玫瑰花,它此时正在怒放。我把头趴在暖气上,努力感觉到他那里的空气和气氛。 这是个污染极为严重的城市。天空是模糊且朦胧的。我走出火车站,却并未发现有人像是接站的样子。我戴着我黄色的墨镜,站在石市的阳光里。我摘下眼镜四处张望,d说他穿皮夹克挂链子,于是我到左边的公共电话处给他电话。我焦躁地点上一支烟。一分钟后我看到d向我走来,他拎一把琴,满面笑容。“帮我拎一把。”他说。我接过一把琴,然后我们站定,“现在去哪?” “先吃饭,还是……” “先去你家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好吧。”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不知为什么,这个城市给我一种特别晕眩的感觉,我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有一句话叫“当你感到不对的时候,就是不对的时候。”可能当时早就有些不对了,但这并不由我决定。然后我们上出租车。 “这副眼镜不适合你,让我看不清你的眼睛。”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摘下眼镜,说。 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拉过来,吻住我。他的吻很有技巧,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他不动声色。我一言不发。 我们下车,到一个小区,然后进了他的家。他的妈妈迎了出来,一个看上去便是非常善良的母亲。也许她很高兴我的到来。我把行李放在地上,打量他的屋子。有一台电脑。d对我说这台电脑不能上网(当时我感到很遗憾),窗帘果然是他说的深蓝色,上面有月亮和星星。有一墙的海报和宣传画,还有那期在《通俗歌曲》封2上他们乐队的演出海报。当时他穿着红色上衣,头发愤怒地飞舞着。还有一张照片是他染黄头发的时候,他站在绿色的草坪前,背着双肩书包,很少年心气地凝视着前方。然后我便想对他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想了想我们关系(在电话里就差山盟海誓了),我有点头晕。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一点也不亲啊! 我一下子就对他的那支乐队有了印象。我听过他们的小样。印象最深的是主唱(也就是d)一直在叫喊的那句“我就是喜欢绝望!!!”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盘古就有首歌叫《我就是喜欢绝望》。天哪他的嗓子可真尖利。 我们就是因为盘古乐队才认识的。那天我给《通俗歌曲》杂志打电话问盘古的一首歌词,d接待了我。他说那首歌他得去查查,我说你那里还有盘古其它的歌词吗,除了《欲火中烧》和前几期杂志登过的。他说有,但是得打下来。帮我打一份吧。我说。“你喜欢盘古?”他问我。 那几天我家在重新装修房子。我们搬到了楼上的一套空房,一样的格局,只是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楼下,楼上只有我们几个的床。我一个人睡在一间20平米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的屋子里,有种度假的感觉。 在这样空旷巨大的房子里睡觉,情绪真的是颠荡起伏的。 我有些喜欢上了一个人,在幻想中想他的样子,是一件美好的事,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呢?或许,我可以到他工作的城市去工作,和他生活在一起……多美好啊!我想我肯定会对一个人有幻想,他会是个很浪漫的男人吗? 我想像着在温暖的房间里,幽雅的灯光下,一个陌生的男人吻我,太爽了! 电话在楼下,我让d打电话给我,然后我们在电话里面聊天,没有人来干扰我,只有静静的家具,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 “你什么星座啊?”我问他。 “xx。” “不错。”我夸他,“我喜欢。” “什么时候我到石家庄去看你呀!”我说。 “我也许过几天也会来北京。” “是吗,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儿呢。” 他邀请我到那家音乐杂志社工作,尽管工资很低,但我说我会考虑。 这是傍晚,风刮得很厉害。 我兴高采烈地花掉了30块钱的ic卡。他仿佛被我的叙述打动了。也许他是了解我的。 早上用杂志社的电脑上网,我看《我爱摇滚乐》上一个链接,那个链接上有一条叫“石家庄地下摇滚”,版主叫荒漠。我看到一首我很喜欢的诗。也许是歌词。 这首诗写在2001年的2月16日。9点35分26秒。我的感情在那一分钟凝固、升华。我回复了一首诗,我没用d熟悉的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坐在阴影里的人 来自冰雪的人 我无法在阳光充沛的时候望你的眼睛 来自严寒的朋友 带着泥土深处的味道 我的来自阴影里的人 我的来自冰雪的人 亲爱的人 我无法回到过去的空气 爱我的人已经死了 我爱的人在天堂 我,还是无法告诉你 我,终究还是无法告诉你 我的明黄色的眼睛 我的深蓝色的眼睛 冷淡的眼睛 我终究还是无法忘记你 我不需要爱你 我不需要拥抱你 然后我又贴了一句话:我不是你的c,我也不是任何人的c…… 我一遍又一遍地放着磁带,那样实在而俗情的背景音乐,我总是笑出声来。天在变亮。黑夜和白天交替得如此之快。那几天,我们每天都从夜晚聊到天边亮了曙光。“我这里有许多特牛逼的hip-hop。你快来吧。”“北京的天亮了。”我对d说。然后的截止符是我妈下来愤怒地给我挂掉了电话。 我爱上了他。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挂断电话的姿势,但构成是,我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我。爱是如此神奇,它让我感觉到了彼此的心跳,“嘭嘭嘭”跳得那么剧烈。 我的心,现在是为爱情跳动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我心醉。好甜蜜啊!在谈话中我知道他是一支乐队的主唱。但我没怎么问那是什么乐队。因为我早已不迷恋摇滚乐手了,我以前的男友都几乎是玩乐队的,还是地下,还是主唱,我当然已经熟悉到乏味。“傍乐手还不如傍大款,那起码还实际点。”我知道自己的价值观有问题,我认为大家在一起都只是利用,所以无所谓什么爱情。我的心岂不一直都是冰冷的?我告诉他我喜欢冬天,喜欢雪,雪是灰色城市纯洁的心灵,偶然能像奇迹一样降临,改变一切。 这真的是爱情么?我问自己。我坐在书桌前,高兴着,恍惚着。 我想去看他,也许稿费在月底发,但我有点等不及了。我想他,我这就要去看他。我怎么能弄到钱去呢? “我们聊会儿天?或许应该沟通一下?”我说。 “好吧。怎么沟通?”因为我们是xx,所以不能勉强自己,只能遵循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愿望。 我想他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他把裤子脱了下来,看着我,eon。” 他亲我,舔我,看到了我白色的内裤,咬我,摸我的rx房,看我,闻我,说:“是ck吧?”然后我疲倦地躺在床上。“我爱你,我要得到你。”我说。 “我们缺乏默契,需要沟通。”他站起来说。他说我和他想的不一样(废话,当然不一样,想的嘛),然后,感觉找不到了? “我还是爱我的初恋女友。” 我说什么都没用,我说什么好呢? “往事不要再提。”我对他说。 我心想我们不陌生人啊,我们没有萍水相逢,我们是有基础的,我们曾在电话里说过那么多话的,我还给你寄过一张明信片和一封信,你看过我写的文章,并真心地赞美过它们,你欣赏我的幽默和某些自嘲,我每期都看你编的杂志,你说过你家就是我的家,来到你家就像回到我的家一样,这些曾经让我多么感动啊,你还说你有许多的hip-hop唱片,你会给我放,你会教我所有你会而我会的做爱姿势,你说你爱我,这些还不够吗?怎么能说我们之间没有沟通呢,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了泡沫飘浮在空中,我只能仰望不能抚摸。 好吧,我给他看我的小说。“我喜欢。”他说,“有日记感觉。哎,你还有一个妹妹呢?”“虚构的。”我懒得多言。然后我们看一部a片,是一个大party,然后我们又做爱。也许我们之间只有sex了,也许他认为这样能安慰我。 我们决定出去吃饭。夜幕下的石家庄,空气已经差得让我有些受不了。如果空气也有颜色,那它现在一定是黄色的。d想叫上他的一个朋友,也是石家庄地下摇滚的中坚乐队主唱,于是我们辗转到一个小区去找他。他不在家,他妈接待了我们,让我们看了一张报纸,那张石家庄市的报纸整版报导了他们几支乐队。我们甚至还是拉着手散步,像两个同性朋友,我想如果我们是同性,事情也许会好办得多。气氛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尴尬。 我对d说理解他。因为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失望,因为他的心是空的,血淋淋的心脏装进去只会滑落,他的心根本装不进任何东西。我理解他,到底理解他什么?我并没有深入到他们当中,没有一起排练没有一起演出,没有体会到石家庄的地下摇滚,没有去我想去的杂志社为摇滚做一点贡献(我知道有人看到这里会冷笑),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得到我爱的人,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爱,这些我想要的都没有实现,但我已经无所谓了,我早已过了喜欢乐手的年龄,我有许多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早已不再是狂热的少年,你知我飞扬跋扈为谁雄? 这个城市和所有的城市一样,和我所在的城市一样,走出kfc,门外有人卖玫瑰花。我避开她们,这些可怜又可爱的卖花小姑娘们,走到乞丐那里给了他一块钱。 我问d有没有上过“石家庄地下摇滚”这个网,知道不知道版主荒漠,他说荒漠是他一个朋友,前几天还和他通过电话。不知道那首诗谁写的。 回到他家后,他拿着木吉它给我唱了几首他们乐队的歌,我记得这么几句“爱是唯一的力量,谁能给我一个希望,恨是真正的能量,我就是热爱绝望。”这首歌我早听过的。 第二天早晨6点钟我们就起了床,穿衣服。他说我黑色的大衣很歌特。然后我们去给我买火车票,7:30的火车,车票比来时贵。然后我穿着我的歌特外衣和我的英式绒帽与我的黄色镜片离开了这里。我他妈的最讨厌早起了。 这件事我从头到尾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我的眼睛是红的? 第二节 没想到半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 我陪崔晨水到石市的另一家音乐刊物的杂志社办事。已经是夏天,阳光就像上次一样灿烂,但已经不是雾蒙蒙的感觉了,一切都像是水洗过一样,我穿一件红色的t恤衫,神情雀跃。坐在公交车上,我会向窗外看这里的树木。天气炎热,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可能我也早就不在意了。平常要是不想,我已经忘了还有d这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发现我这个年龄的愈合能力特别快。我非常恐惧真的爱上谁,或者说真的离不了谁,那可就完了。何况我这么情绪化的,如果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我还真会想不开。 杂志社的主编朱家福出来迎接我们。吃过午饭后他带我们来到他们的办公室。这里非常俭朴,但比我想的要舒服、美好。我站在大大的阳台上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看着窗外的天,忽然感觉一件莫名地愉悦和茫然。有那么一会儿,我好像忘了身处何处。 我们在那里呆了一整个下午,崔晨水累了,躺在沙发上睡觉,我则翻着杂志社的一大堆读者来信。还翻出了我给他们写过的信。我对朱家福说以前来石家庄感觉非常不愉快,很孤独,好像这是一个难以沟通的城市,但现在感觉好像变了,这里变亲切了。他笑笑说,可能和你遇到人有关。我想了一下,说:说得对!没错,是这么回事。 他说让我回家对着镜子反省我一定会做的。我的确需要反省。我内心对他喜欢并且崇敬。他痛恨暴力,他相信爱比恨更有力量。当他让他杂志的读者在无聊的语文课上看《南方周末》时,当他说深感河南和山西是两个腐败大省,与人间地狱无异,普通人没活头了,我能体会到他作为一个市民,一个新闻工作者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正是这样,这些是我爱他的理由。某人说过,我们爱一个人,是因为他身上具有某种我们所敬佩的品质。 在我和崔晨水离开石家庄的晚上,我们坐在广场上喝啤酒。我一向不喜欢喝啤酒,我不喜欢那味儿。可当时我非常想喝,我甚至不再讨厌啤酒了。我一连喝了几杯,感觉从未这样放松过。我一下子把啤酒给征服了。广场上不远处有人唱卡拉ok,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透出一派悠闲的生活化。我想正是由于朱家福,石家庄才显得如此亲切、美丽。临走时,崔晨水说要买条石家庄的烟给北京的朋友带回去,他还问我:春无力,你有什么东西要给北京的朋友带吗?我回答:没有。朱家福突然插话道:“这就是你不如崔晨水的地方了。你的弱点就是这个。你还是回去对着镜子好好反省反省吧!”我被他说得一愣,半天没回话。我的脸,好像真的红了……我悲哀于我从来没想过给我的朋友做些什么,我更悲哀于我没有值得我为他们做些什么事的朋友……我边走边想着,不止一次想对他大声喊:不!不是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不是这样自私的人!但他的坚定的脸让我说不出口,仿佛一说就成了借口,就像是解释了。我解释什么呢?我又不是喜欢解释的人。何况他说得对。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致命的弱点,如此犀利,如此直接,如此一针见血。我心跳不止,我被他所折服,我爱他。这种爱现在变得如此纯洁,只希望能再多看他一眼,能再多停留一会儿。 通过检票口时,朱家福和崔晨水相互拥抱告别,我在旁边傻笑,轮到我时,我只向他伸出了手。我们握手告的别。我想是因为他的崇敬已经不允许我和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我对他的好感一触即发,我怕我会失态。我们得知下个礼拜一是朱家福的生日,我想一定要再来石家庄给他过生日。我在想以后,也许应该和朱家福一起做一些事,一些我们都喜欢、应该去做的事。 我回到了北京,和李小枪经常见面,偶尔我也住在他那里,我们一起看电视,看碟,听音乐。李小枪家里有很多红酒,好像是他爸单位发的。我们经常一起喝酒。有几个夜晚,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得大醉,在神智已经涣散的时候,我会打开窗户,光着身子向楼下探出头呕吐。第二天被我们的污物吐到他家阳台上的倒霉蛋邻居就会在楼下破口大骂,想找出到底是谁吐的。我和李小枪就会被漫骂吵醒,然后在紧张的气氛中缩着身体继续睡觉。 和李晴没有来往后,他还经常给我打电话。他说他以前看错我了,“你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他说他爱我,他要我当他的女朋友。刚开始我觉得莫名其妙,次数多了我就觉得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这种感觉应该很多女性都体会过,哲学大师也应该对此有很详尽、很能够服众的阐述。出于好奇心,我答应过和李晴的几次见面,一次是在我家附近的河边,我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非常陌生,以前对他那种强烈的好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怀疑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脸上那个微笑的可能性。他真的有过那么灿烂、单纯的笑容吗?还是我太依靠我的直觉。那个笑容和眼前这个陌生人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儿。李晴试图说服我到他那里过夜,我冷笑着拒绝了。在暗黄的街灯下,我深沉地对他说:“我是给过你机会的,但你当时没有把握,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完这些,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快感,又觉得有些无聊。其实我也是想和他聊聊。聊聊这不同的感觉的感受。我是想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还有一次,是在一家商场的门前,我看到他远远走过来,他已经不是一个少年。那种滑稽的感觉又一次在心中浮起。 我们坐在商场外面的草地前,对面就是车来车往灯光闪烁的长安街。北京冬天的风有点像海风,这让我更加想念大海。 “我今天发现了一件事。”李晴开口道。 “什么事?” “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你。” 我转过脸看着他,太晚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我已经对他提不起兴趣了,我想,我是没有变的,当初我就是这个样子,当初我就是现在的思想,你为什么没有感觉呢?当初对他的迷恋烟消云散。 我陪他在长安街上又逛了一会儿,我们还吃了几串羊肉串。是那个以前我和小陶在一起时常常吃的那个店。我边喝可乐边打量着李晴,突然想起力波。我当即决定去那个24小时店坐坐。也许能再次遇到力波。当然李晴是不能一起去的。我说,我要走了。他说,你就不能再陪我会儿吗?算我求求你了。此时我心如钢铁,我说不行,我要去找一个人,我现在就要走了。然后我就把他扔在了街上坐公车去王府井了。看着他一个人站在街边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有点心软,可一想他当初是怎么对我的,那一点的愧疚也消失了。 我很想力波。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像他那样的人,这种南方小孩。天哪,可真好玩。是谁,那么大学生地在“台北小站”里点了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我更像初中生。李晴让我陪他,我没陪,因为他不是大款,我也不是三陪。我早已厌倦了那种互相牵制的关系,不但厌烦而且厌恶!我的手腕上围着一条喷了香水的缎带,点了饮料。我去问在这里工作的工资,基本工资是四百四十二块钱,而且是整晚整晚地工作,也许我可以在这里工作一个月,反正我天天也是闲着,还可以用工资去买一瓶香水。我想起我现在抹着绿色的眼影,在灯光下应该很好看。 李小枪呼我,我出去给他回了电话。他说一会儿来找我。我看看表,现在已经快一点钟了,早就没有公车了,你怎么来?他说别管了,也许他一会儿会来,但不会很快。 没有乌托邦。 没有金色的衣裳。 人不应该有幻想。包括对乌托邦的幻想,对完美化的、纯洁化的、理想化的幻想。尽力去做,但不要指望结果。包括今晚就不要指望李小枪准时到达和力波的突然出现。态度!关键是态度! 周一我应该去找朱家福,哪怕李小枪不希望我去。但我应该保持、保留自己的观点。而不是替别人考虑。是的,永远坚持自己的观点,谁也别想干涉我的人生! 力波像预想到一样最终没有出现。李小枪则在大概二个小时后赶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手里拎着一块滑板。他说他先坐了一段夜班车,然后就滑着滑板来了。我非常让人谴责地涌起一种不安、感动、歉疚但更多是麻木不仁的混和情绪。事已如此,我们就只能等到天亮了再走了。因为我们的钱加起来也不够打车回家的。 和李小枪一起生活我变得更无望。像我们这样是永远不可能有前途的(我指的是个人前途)。我没有钱却讨厌贫穷,我没法借给任何人钱,我不想过无望的生活,因为我不想混。我不想消耗时间。也不想受束缚。星期一朱家福生日时,我没能去石家庄,我不想让李小枪知道我很喜欢别的人,也可能由于惰性。但我心里隐隐觉得我应该去的。 朱家福过完生日的没几天,有一个人给我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他说他是那个在“乐乐乐”看完演出后和我、李小枪、崔晨水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的人,他说他叫张洋,武汉人,是一支朋克乐队的主唱。他说打算过几天他和武汉四朋克中的其他几个人去云南玩,问我去不去。我说有钱就去呗!张洋那时候经常呼我,甚至我有时候也会想起给他打一个电话。他住在朋友家,一大堆人住在一间房子里。然后我们会在电话里聊上一会儿。我每回都聊得云山雾罩,谈我最新的思想动态,谈最近看的书和电影,其实我知道他没有兴趣听这些。有一回,我边贴贴画边和他说:“你知道吗?我现在一边给你打电话一边正在贴贴画呢!”张洋就说:“和你聊过这么多回,你就这句还比较正常、比较像人话。”其实张洋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得很,但就是装着不知道。 现在我一天比一天快乐。 清醒。 虽然我眼前总是在发晕。 崔晨水经常来找我,有时候是用我家电脑看电影,看完电影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天蓝蓝的,我们一边抽着叶子一边听着ska,看着河边。唱着“it’sagoodgoodgoodgoodday”和“ilikecoffeeiliketea”。经常一抽就是两个小时,脑海中完全一片空白。我以后不再抽叶子就是因为这太浪费时间了。他不来找我时我和李小枪也去找他。在那段时间里,我几乎见了所有住在清河的玩乐队的人。看完某场演出后我们就集体回到清河,找个地方吃饭聊天。李小枪总能在饭桌上说出很搞笑的话。比如有人问他多大了,他依照惯例回答说你看我多大我就多大。结果对方说你二十八了吧?李小枪迅速反击:28?我还自行车呢!我只在清河住过一次。那天我和李小枪借住在一个乐手和他女朋友的屋子里。他们还养了一只小狗。崔晨水后来告诉我们,第二天那个女孩看到她的小狗嘴里叼着我和李小枪用过的避孕套很生气。 崔晨水本来是来中国留学的日本留学生,结果听了中国的地下音乐喜欢得不得了,这一喜欢,连学也不上了,天天和一帮乐队的人混在一起,自称广州出生、福建长大,现在在北京生活。所以说话带口音。说实话,圈里人对他颇有微词,有人甚至说他缺心眼,我却很喜欢他,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心地善良,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的表达常常让人误解。唯一令我觉得他好玩的是每回谈到历史,他就说自己是无政府主义者。用李小枪的话说,就是:“崔晨水!怎么一说到历史问题您就装anarchy啊!”其实崔晨水是学国际政治的,他对历史当然很了解,每回他和李小枪旁若无人、时而针锋相对时而立场一致地大谈特谈《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哥德纲领批判》时旁边的人都觉得他们的大脑有问题。我还特自卑地问过崔晨水:什么是巴枯宁主义啊?! 第三节 我终于和张洋登上了去远方的火车。我们打算先去武汉,张洋要回去取点东西,然后就去大理,再去越南。他们说云南叶子多,要在那抽个够。张洋对我说,别看现在朋克a现在又抽烟又喝酒抽叶子也特疯,以前他可是最讨厌人家这么自甘堕落。传说一次他去云南玩,在大理的街上看到两个外国人正在抽叶子,让a看见了,a冲上去,恶狠狠地冲他们嚷道:“我恨嬉皮士,嬉皮士去死!!”两个老外被a的举动吓呆了。此事一时传为佳话。 我们聚在一起时我经常听张洋讲不同乐手的不同段子。有一个给我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因为事关北京两个比较有名的punk,我还是用a和b代表他们吧:涅磐刚流行的时候,a特别想看涅磐的vcd,可是他家没有,b家有,可a的父母和b的父母关系不太好,a也没法看那张盘。有一天a急了,跑到自家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剁菜板,一边剁“哐哐哐”一边喊:“我看nirvana!哐哐哐,我看nirvana!”结果a的爷爷回来一看孙子正在剁菜板呢急忙问他:“你怎么了,a?”“哐哐哐,我看nirvana!”“谁家有啊?”“b家有!”“那……那咱们就去找他看吧。”结果a的爷爷就领着a去找b。b听到有人敲门,找开门一看是a和他爷爷都有点儿傻了,挠着头:“嗯,爷爷……你们,有什么事吗?”“我们家的孩子想看nirvana!”“那就看吧……”b打开门。结果这个nirvana的vcd是由a的爷爷、a、b、b的爷爷、b的奶奶、b的爸爸、b的妈妈一起看的。 李小枪没和我一起去。他的钱不够。其实我的钱也是借来的。我实在太想到别的地方走走了。在我去武汉之前,李小枪比较认真地和我谈过一次。他知道我们都是那种很随意的人,只是看有没有机会放纵。他说我可以和别人上床,但是最好不要让他发现和知道。我说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我要是你的话就会要求知道对方的行为,当然我可以不在乎,但起码是心里是清楚的——难道咱就不能学学萨特和波伏瓦吗?李小枪没说话,我就说好吧好吧,如果我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尽量瞒着你。 我走的那天,李小枪去送我。当我们在清晨5点的地铁站见面时,我发现他真的是很适合我的一个人,我看到他就高兴。我们在西站附近吃的早餐。李小枪说他的小学就在这边上的。早上的阳光已经很亮,在我们吃饭时我一直觉得非常舒服和安定。李小枪反复叮嘱到了武汉给他打电话,最好早点回来,唯独不提张洋。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和张洋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这简直就是想都不用想的事实了。我想着这些,想着我无法为此改变什么,突然就有些难过。 张洋很晚才出现在火车站入口,他背一个大大的包,手里还拎着一袋吃的,脸上带着一种痴呆的表情,我一看感觉就非常不对,觉得他像是个变身人,一点也不像曾经和我在电话中聊过那么多的人。果然,他看见我背着的包开始找岔:“你怎么会买这么难看的书包?”“这书包多好看啊,这是锐步的最新款,没见过吧?”我也迅速反击。“还真没见过。” 在火车上,张洋给我看了一本他们自己编的叫做的地下杂志和一本香港的《由零开始》。那两本杂志办的都不错。也许由于语言的原因(《由零开始》是本双语杂志,中/英文,有很多文章都是纯英文),我更喜欢看《chaos》,感觉内容更详实、更丰富。张洋在车上给我解释什么叫做straightedge,他说他们不吸烟、不喝酒、不吸毒以及没有性滥交。我心想我肯定做不了straightedge啦!straightedge最纯洁的意思是你对自己和你的生活有绝对的操控,拥有清洁的思想和责任感。还有的是不需要借助吸毒和饮酒才令自己开心。做straightedge是要叫你比同龄人更成熟,比一般的有所分别。杂志里还有一些关于板仔和泰国硬核的介绍,以及声讨塔利班对待阿富汗妇女的极端不可接受方式的正义请愿等。这本杂志让我重新认识到以前说滥了doityouself,让我重新对punk充满热情。毫无疑问的,我喜欢这句话:“其实朋克精神就是那种很独立的精神”. 张洋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我则不住地往窗外看。看那和北方农村不同的风光,我觉得快乐极了,我正在去往一个从没有去过的地方,而且同行的没有我熟悉、管我的人。我们不时地到车厢门口去抽烟,往对方身上乱摸。“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车厢门口的原因。”张洋说。我没说话。我在笑。 武汉绝对是个太生活化的城市,简直应有尽有,交通便宜方便,风景不错。这儿很热,人很多,密密麻麻,吃的东西很多。一下火车,我们放下行李,张洋就带我去吃武汉的小吃。已经是午夜了,街上还有许多人,有的人就睡在大街上,身上铺着凉席,躺在那里。 晚上我还抽空写了会儿日记。因为我觉得我有必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停留时写一些什么。来武汉的第二天,张洋带我到武昌找一个乐队的主唱家去玩。在他的家的书柜里,有许多我看过和没看过的书。收音机里则不停地放着美国90年代的新朋克。他家来了许多人,后来我们在美术学院附近吃饭时,月亮就明晃晃挂在我右边的天上,天空是干净的深蓝,让我想写一首诗写不出来。我们喝绿豆汤、吃烤串,我发现那个人长得像我北京的一个朋友。 白天,张洋带我去租各种片子。他说你应该多看看这些电影。在一个夜晚,我在张洋家的大客厅里看了一部片子。鬼魅的气息令人心颤。我就睡不着觉。 这次来武汉,喜悦和悲伤掺半。我还是无法和他们沟通。到底还是空虚。我的呼机在里收不到,而天气预报居然可以,而且还一天收到不同的两遍。真是奇了怪了。我有点想北京。查台时发现虫虫呼过我两次,在回电话时,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力波。天哪,我怎么还在想着那次一夜情。我在武汉呆了一个礼拜,每天早上出门都能看到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围着的一堆人在摇着扇子聊天和下棋。我真是厌恶这种小市民的生活感。有一天,我终于给力波打了一个电话,他的电话号码是真的。他妈叫他来接了电话,在我说过我是谁后,他冷淡地说: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事,就把电话挂了。 这意料之中的冷漠。真是太正常了,正常死了。我不该埋怨,本该如此。是我的心理素质不够坚强、平和而已。 或许,我该愤怒?! 置于死地而后生! 我应该检讨自己,我还做不到一夜以后就忘记就抛弃的素质,我也不想负责任,那么以后这种滥交就越少越好吧。 天哪,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至于力波,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想写一首诗写不出来。写一首诗。写不出来。没法写。不发泄。去死吧。想开点。理智。理性。不要有幻想。靠不住的东西。不要有幻想。 完不了,想完都完不了。这恶梦打一开始就在继续延续,或者说这不叫恶梦,这就叫生活。太阳像一块软软的锡一样趴在天上,地上都是白色的,迷乱的,光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无处不在,像霍乱,像艾滋一样感染我的不安与疯狂以及下一个的冒险之心。你看,我已经陷在了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恶梦之中,我感受着,体会着,一个恶梦完了立即又开始了另一个永无休止。 黄国栋在某一个和另外四百万个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里谈生意,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吸着烟,我说过我最喜欢白万了(因为力波曾给过我最初的一支百万,我记到现在),可现在吸的是巨便宜的都宝。还成啦,都宝的味道不错,还有北京的感觉,北京和我这么大的孩子基本只吸中南海和都宝。稍微有钱一点的才吸七星。这两人的魂灵空空荡荡像飘在天上,绝望万分无依无靠,相互厌恶之极。 这是个超级恶俗而且不舒适的宾馆,大厅铺着恶俗的大理石地板,沙发上有白色的抽花帘子(窗帘?)像窗外天气一样闷热、不知所措。我毫不怀疑,这个恶俗的城市有一百万个如此这般的宾馆,一样的让人恶心,赚钱工作。 我还会在这个城市再呆上一天或以上,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打上自己一顿,我这个没有意志力的弱智,这个无法控制和操纵自己生活的白痴。这只被无穷无尽欲望折磨得颠三倒四的苍蝇和白蚁。说实话我还不够成熟,还不够成熟,还不成熟远远付不出游戏生活放荡不羁的代价。这个恶俗不堪的宾馆的标准间还有空调,要不然真不知怎么再一次地对抗窗外w市的太阳和无处不在,大街上一堆一堆走着的,毫无休止的人,年轻人,老人,男人,女人,小孩,感冒的人,苗条的人,穿白领服装的人,洒香水的人,目光呆滞,无数的轮子,正在发动和已经发动的车。这些让人发疯的场景在w市以一种正常的,司空见惯的姿态每日上演——大堆乌乌扬扬莫名其妙的生物不知要干嘛,走到哪里去。 我让张洋带我到离我住的地方最近的一个网吧去上网。w市的网吧明显比北京的多,和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成反比的是一个城市的网吧数量和密集程度。北京的网吧并不多的原因可能是那里几乎每个人在公司或家里就可以上网。网吧只作为可有可无调节的一部分。在网吧上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回到我的住处,也就是张洋的住处。自从第一个夜晚后他就没有再陪我睡在一起,他说他得到楼上去睡,因为他家里人怕邻居说闲话。 你可以在外面洗澡。他说。他坐在沙发上,我坐在他的床上。那张床铺着凉席,屋里散发着一种平房所特有的潮湿和绿色植物的麻的味道。那种味道,我小时曾经无比熟悉地天天闻着。现在居然在他住的地方又闻到了。屋里响着音乐,是一支我们都特喜欢的乐队,也是从张洋这里,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乐队。音乐特有劲儿,特有力量。这更衬出我们的静来。我来w市的这几天听到了几支以前闻所未闻的剧棒的乐队,这让我更喜欢朋克了。 你晚上点蚊香吧,这屋里有蚊子。他关照地说。 嗯,好。 那我先上去了。他呆了一会儿,说道。 好吧。我说。 其实我还想和他做爱。和张洋做爱是我的一大乐趣。他是和我上床的那么多人里感觉最好的一个,比d有激情,比力波温柔。我想说别走啊,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害怕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呆着。可我一句话也没说,连暗示都没有暗示。我从床上站起来,拿着香皂、洗发水、牙膏、牙刷、浴液和毛巾到外面洗澡。是露天的一个水笼头,张洋说他以前和他的女朋友经常搂抱着一起在外面洗澡,还露天做爱,w市的市民不爱管闲事,只有一次他们的声音太大楼上的人都走下来看个究竟。他的女朋友我见过,和原来他们乐队的吉它手现在另一支乐队的主唱在一起,两个人看起来比她和张洋在一起更配一些。张洋的胸上还有她的纹身,她在他的皮肤上永恒地微笑着。我脱下睡衣,拿盆接着水,水温刚刚好,不凉不热,特别舒服。最后我快乐地把整盆的水从头上泼下去冲凉。虽然不远处的二层楼顶上有民工在睡觉并且他们很可能起来看到我,我也没有犹豫。现代文明一瞬间就被抛在了脑后。看了一会儿书架里的书后,我干干净净湿漉漉散发着甜香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被蚊子咬醒了,这里蚊子多得厉害。我拿毛巾被盖上头,接着睡。 我还没有睡醒他就来找我来叫我到他们家吃饭。他妈妈做得是典型的南方的饭菜,菜盛在碗里而不是盘子里。多吃一点,他们说。我响应号召,多吃了几口。这一趟我借了钱来武汉不是想来武汉的,还想去桂林和昆明,但我买了去昆明的票又退了。我不打算和张洋一起去别的地方了。尽管有武汉的这几天他还算是照顾我,但我总觉得和他有太深的隔膜。我就是在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遇到黄国栋的。那是一个网吧。他在qq上问能不能请我吃宵夜。我说好呀。在这之前他打出几行字来:你是红色的。是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红色露脐小上衣和红色的纽巴伦运动鞋觉得他说得没错。他又打:我是白色的。我看了看左边,那儿正有一位穿白色系衣服的小个子正在打字。 我因为无聊从北京跑到武汉来玩,可来了之后只体会到这儿吃得还行,有一种绿豆汤很好喝,一大碗只卖一块钱,商场不错,只是在北京买不起的在这里将继续买不起。本来我还要去几个地方,可因为和伙伴相处不好决定回北京,无聊之中来网吧上网聊天。坐在我左边的穿白衣服的那们就是我们现在的男主人公,也是那天晚上的男主人公。 我点上一支烟。吸烟对身体不好。他谆谆教导道。我还是把那支烟吸完了。然后我们就下了网心存默契地走了出去。一切都没有改变,w市的大街上还是睡着许多试图乘凉的人,月亮还是那么遥远地挂在天上。唯一有改变的是今天晚上的饭钱不用我自己付了。可能你会说我应该志存高远,不能为了一顿饭就出卖自己。可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黄国栋骑摩托车带着我,哦我可真怕他把我带到哪里卖了啊。我此时正虚无飘渺呢,我还能想什么呢。这个夜晚,他用摩托车带着我,请我吃东西,我用他的手机给北京的男友打电话报平安,我们到w市的另一镇的一个公园去玩。夜色凄迷,我也有点晕,左手夹烟,头发在风中飘舞。 你真像我十七、八岁时交过的第一个小女朋友的感觉啊。夏日的女孩打扮得真俏皮,红色的小包,锐步露脐上衣,牛仔裤里故意提出黑色内裤的白边,满不在乎地染着红色的头发,还有一双可爱得要命的红色运动鞋。我们原来也是这么打扮的。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我们经常骑着摩托车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去吃喝玩乐。我们从小就会开车。 哦你们的青春是多么地美丽。就因为你是一个广州男人你住在一个沿海城市就可以过比我们先进十年的生活吗?为什么凭什么我现在还在被痛苦笼罩。 我倒坐在黄的摩托车上。不远处的高高的密密的树和不远处像一大颗润滑的宝石的湖水。 我知道我明天一大早就会离开w市,至于什么时候再来可不知道。 这个夜晚注定过得充实、轻松、暧昧。来到w市的这几天的晚上,我只觉得这里的月亮比北京的亮。可我就是写不出一首诗来赞美它。坐在几个朋克身旁和坐在黄的摩托车上感觉一样,那就是我怎么努力也表达不出我的感情,我怎么也赞美不出w市不同反响、被雾浸湿的月亮。 我们来到江边。我又开始看天边那轮月亮。江水不凉不热,沙滩很软,水可能很深。不远处有市民在吃西瓜。总之,一切就像想象就像真实的一模一样。 他花十块钱租了一个像秋千一样的摇摇椅,我们坐在上面,周围是草,还有蚊虫。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溶不到周围的景物之中,总有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感觉。坐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看着他的时候我能想起来另外一个也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南方男孩力波。我在北京遇到他,爱上他,分别时候想念他。 他把我带到一家宾馆的标准间,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我打开空调,天,终于又住到带空调和独立卫生间的房间了! 黄一边洗澡一边大叫:“嗨!一起来洗呀。” 我莫名其妙地笑着,半天才肯走进去。他高兴地帮我洗头,抹浴液。然后一齐出来拿毯子裹住身体跳在床上。 早晨醒来之前我已经让他在手机上定好时间。我不能迟于7点起床。火车发车的时间可是八点零三分。黄曾让我考虑多住几天,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说这不可能。我真的不想在w市多作上一秒钟的停留,更何况大家的关系不适宜太过深入和详细的了解,谁都没有必要和理由在对方身上付出责任嘛。可是我起晚了。黄六点半就开始叫我,可我醒时已经是八点了。而我的火车只要再过三分钟就要从火车站发车了。我沮丧万分,气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对自己失望透顶。原来我是这么一个没有自制力的女孩,原来我只是万千自以为是的姑娘中的一位。原来,原来我是这么地不成熟!我差一点就要哭了。黄不知道我剧烈的心理斗争,他只是轻轻地拥着我,今天别走了,再睡一会儿,明天我送你坐车。 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事……我心里想着,恨得要死。我太幼稚了,我应该走掉的。今天又是和昨天一样的一天,我该怎么打发呢? 很快黄就去公司上班了,我也再也睡不着,空调还在开着,气温比较冷。我想到外面去吃麦当劳,于是我戴着墨镜出去了。天和地都是发白的,人特多……唉,人不顺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我讨厌w市的女人,她们的身材是那种典型的小巧,腿很细,小腿很直,皮肤细腻。简直令人嫉妒。但她们并不好看,并不引人注目,因为她们的脸部表情不丰富,眼睛空空荡荡没有想法,还因为她们穿的衣服都特俗。我在房间里等着黄,他一直没有回来。我的包里还有500块钱,完全可以付房费。 晚上我去那个第一次上网的时候上网,一直上到大概11点。想起第二天还要坐火车,就回去了。想起张洋最后一次和我做爱时说的话:他问我有没有非常棒的做爱经历。就像火一样。像火一样。是什么像火一样,是热情?还是被遗忘了的感觉? 我第二天就走了。张洋他们可能早已经到了云南昆明过他们的美好生活了。哈哈!老子坐上回北京的车了,老子还没死!老子又回到首都了!还成,今天早上差点误了火车,怎叫一个刺激! 我发现我再也想不起力波的样子,他像影子一样高贵而淡漠地消失了。而我不想让他走,可是…… 第三章 我喜欢五五五的原因是因为他是oldschool是朋克,我喜欢朋克喜欢oldschool,所以我爱他。可他居然只当我是“果儿”。可能我把感情和我想过的生活联系到了一起,这样做的后果常常是令人悲伤的。真实的感情和伪装的感情只在一线间,如果他、他们不明白,我也决不解释。 写一首新诗 我要的比多还多比好还好 比痛苦还痛苦 月亮今天没有出现在窗外 是因为今天下雨了吗 不得而知的心情 也许只有等待等待等待 女孩的包里的美宝莲和redearth 闪亮口红和睫毛膏上网和粉底液 我在听反旗 他们好听得厉害 年轻得厉害 让我嫉妒 因为年轻不仅仅是年龄 那一把迷人的嗓音 绝对让我不忍心吃饭和睡觉 这一个抽烟的晚上 每一个如此这般的晚上 就这么一首歌就唱了过去 第一节 我和李小枪又泡在了一起。每天我在睡梦中,会被楼下隔壁临院的军营里的解放军唱歌、喊口号的声音吵醒,睡到中午,我起床,去找李小枪或李小枪来找我。如果是去找李小枪,我就在他那里看张片子,出去溜达。我们天天无所事事,虚度着青春。我很少去李小枪家过夜,我只喜欢我自己的小屋,那里有我熟悉的气息。我的墙上贴满了海报,我经常躺在床上看书、听音乐。有时候爬起来在电脑上写诗。一天之中,除了和李小枪以及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在一起,我基本就是半躺在我自己的小床上度过。 写诗成了我的新乐趣。我经常和李小枪交流一下我对某首诗的感觉或给他读读新写的诗。说实话,那时我还没上网,我的周围除了他也没别人会纵容我读诗了。慢慢的,李小枪也适应了,他已经和我一样把诗提高到神圣的高度上了。就比如我说,我今天写了一首新诗,前几句叫“我要的比多还多,比少还少……”李小枪就迅速接下半句:“结果你就比痛苦还痛苦。”我发现,在语言方面,他真是一个天才。我们坐公共汽车时还会玩这样的游戏:看着长安街路边上的路况警句,先严肃地读出来,再把它们解构一番。有一句叫做:“争抢,抢出飞来横祸/退让,让出海阔天空。”我们就读:“前进一步海阔天空,后退一步飞来横祸。”这些标语中,最傻的一句叫做:“司机一滴酒,亲人两行泪”。有一次我奇怪的问李小枪为什么这些标语这么傻?听说还是一个著名作家写的。他的脸上洋溢着像秋天一样幸福温和的笑容:“这你都不懂,因为要压韵啊!”我二话没说,立刻为之折服。 我还差点没当了兵。那时我刚丢了工作,也没上学,我妈就鼓动我干脆当兵得了。被我当即否决。现在想想,也许应该去当兵。我一直长在军队大院里,当兵会让我有个感性认识,何况我一直对军人有种好感,也许以后嫁人也会选择个军官嫁。我是一个头脑很晕的人,虽然聪明,但一直丢三落四,价值观和一般的人都不一样。就比如,我现在都会被老电影感动的唏里哗啦,我所说的老电影,就真的是老电影,《苦菜花》、《小兵张嘎》什么的。深夜里盘腿坐在沙发上,我更希望看这种老式的爱国电影,而不是什么法国或意大利的什么后现代、新浪潮。 第一次上“诗江湖”网站是大约7月份,我在那里除了沈浩波、阿斐、阿丝和蛮蛮外几乎谁都不认识。是阿斐带我去的阿丝家,他说有一个诗写的很好的女孩蛮蛮也在。她看起来很娇小,红色的长发,衣服颜色鲜艳。阿丝戴着眼镜,看上去很高贵,有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阿斐则留着小平头,他刚从理工大学毕业不到一个月。我一进阿丝家就跑去上厕所,当时蛮蛮和阿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后来我和阿丝、蛮蛮都成了好朋友,蛮蛮说刚看到我,觉得我像英国女孩,阿丝则说我那天穿着的白色圆领套头衫和宽大的牛仔裤像个男孩。我听着他们谈论诗,觉得很新奇。 你是李旗以前的女朋友吗?蛮蛮突然开口问到。我有些尴尬:“也不算是吧。怎么了?”她说她现在是李旗的女朋友,听说我和李旗交往过,本来不想告诉我,但现在很喜欢我,她问我李旗是个什么样的人。 鸟人。我说。蛮蛮立刻笑起来,“你真可爱。”她说。我问,你真的在和李旗交朋友吗?他有女朋友,你知道吗? “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个经常生气。但李旗说那个女的离不开他,他也不想这样。前一段他女朋友还为此自杀过,她一直想和李旗结婚。” 我说:“你真不应该搅这趟混水,他们估计分不开。那个女的是傻了点,不过也够勇的。” “你不会因为我爱李旗而李旗又是你的仇人而不高兴吧?” “不会。另外我要纠正一点,他不是我的仇人,我不恨他了。没必要。另外他的一些诗我挺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他对你说过‘我爱你’吗?” “说过啊。” 我楞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当时我还不写诗,看到诗江湖上有个“诗人相册”我就对阿丝说,我也贴张我的相片怎么样?阿丝笑着说,哈哈,你是谁呀?你又不写诗,凑什么热闹啊?我听了大受刺激,他的话还真给了我激励和启发,从此以后我就写诗了。我在诗江湖贴的第一组诗是我一天之内写完的,同时还贴了两个短篇小说。除了沈浩波给我回了帖以外根本没人理我。 第二节 有一句很好的歌词叫做“生命不容等待”。我头一次听就爱上了这句话。有点俗的是,这也是我喜欢的一个人对我说的。而且是在他对我说了以后我就一心一意突然地喜欢上了他。因为我觉得冷不钉说出这么一句有思想的话来的人也不简单。那天我正在跟一个一心一意想要做点儿事的朋友聊天,那个朋友要做中国信息业的老大。听得我也晕头转脑,大有把以后的理想变一变的念头。那个人就呼了我,我一回电话,接线员小姐就说,刚才那位先生留言说:生命不容等待。 牛b呀!我想。既然生命不容等待,那我现在就去找他吧。省得叫生命等待。 我就去了。走时候我那位要做信息产业的朋友还两眼发直没有回过神来呢,他已经不带喘息地跟我布道了两个钟头,没想到被人家一句话就叫走了。走的时候我还为自己找理由:去了解一下中国现阶段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因为这二位一个80年一个81年出生,也算“八十年代后”了吧。 一见,果然是我喜欢的类型。年轻,有想法,勇敢。就是显得无知了点儿,他的日常生活不离烟、音乐、叶子,有时候和朋友玩滑板。所以也就显得无聊了点儿。不过我当时没有在意,因为他明显属于一种典型,而且是一种“另类”的典型。我得解释一下,在这里我没有任何贬意,他的确另类,那种想死在叶子里的想法就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连生命都能抛弃还有什么吝的!而我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我的小说正在谈出版的事儿,但是什么时候出还没谱儿,但我除了诗以外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喜欢他,这种喜欢是欣赏性的,不是实用类型。我也在挣扎,他与我以后的理想是两个极端,我虽然也想死在青春,但还不了解这个世界……我和他几乎只有周末才能见到一面,他天天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却找不着他。《格斗俱乐部》里说:“抛弃掉所有希望就是自由”,敖博说过:“真正的绝望是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在前头”。他的眼睛虚无飘渺地看向某个点。不是那个点并不存在,而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落入他的眼睛,形成视线。 明显我们不在一个时差里。 好吧。我就想,祝他永远年轻,他应该永远活在他的年轻里。 夕阳西下,我蹲在解放军日报的大院外边,听一个人讲新一代的“年轻人”的思想,他给我分析现在的小孩对什么感兴趣,准备针对他们的喜好开拓市场。 “我已经听您讲了四十分钟了,小陶,今天饶了我行吗?” “再呆五分钟吧。” “好吧……” 我继续蹲下。小陶说了,现在是信息时代,可我连手机还没有呢。他掏出一张新名片,递给我,我看清了上面写着:“nnn信息产业贸易有限公司。” 这时我的呼机响了。“我回个电话昂。”小陶恋恋不舍的看着我走向不远处的ic电话亭,还没从刚才的语境中回过神来。 “你谁呀?”我说。 “我叫五五五。你还吃过我的冰棍呢,你还记得吗?”他那边好象在响着音乐,好象还有别人在。 “你——就是那个什么乐队的——主唱?” “是我。来找我们玩吧。我家住在五鹿街。我们的贝司手光头磊也在。” 我考虑一下。我说。能玩什么呢?现在都快六点了,估计到他那儿也得八点了。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家能玩什么呢? “谁呀?”小陶问我。 “没事儿。”我说,“你接着说。” 过了一会我的呼机又响了,这次小陶说:“拿我的手机回吧。”我接过他的手机,拨通服务台,听到了留言:“五五五先生对您说:生命不容等待。” 这句话让我感到震撼。我从来没听过一句如此直接就说出了某种真理的如此好的句子!我被这句话打动了。我爱这句话!它太好了——“生命不容等待。”我坐在那里,半天没动。然后我便打断了小陶:“我要走了。我也想了解新一代的年轻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我抱着要了解新一代年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的理由来到了五五五家。心跳急促,他们确实是我不了解的“年轻人”。我坐在地铁上,感到一阵恐慌和兴奋。终于到了五五五家,穿过黑暗中的小胡同、路过黑夜中的树木和爬了几层楼后,我敲开了他的门。我走进他的房间,发现还有一个人在,这让我有点不适应,见一个陌生人对我来说已非易事,何况两个。“这是光头磊。”五五五介绍道,然后接着就低下头不理我。光头磊冲我笑了一下。他看上去比五五五还要瘦,穿着非常紧身的黑色裤子和短夹克,头发中间剃了两道,分成了三部分。五五五也穿的差不多,他们的脚上穿着高帮靴子,我看了看自己,我穿着休闲的白色裤子,棉布t恤,红色的旅游鞋,没错,看上去是两类人。但他们就是我想变成的人!收音机里一直放着unti-g的音乐。我习惯性的看他的墙。墙上没有贴过多的海报,只有一张从外国杂志上撕下来的大麻植物的照片和两张浑身血淋淋的日本男人的照片。五五五的小屋非常简洁,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可以放cd和磁带的收音机,和两扇窗。能从窗口看到楼下的梧桐树。只是没有什么书。门口还有一个小黑板。我走过去,擦掉上面的粉笔字,写上:“thenightisalwaysyoung.alwaysyoung”。 “我们一会儿去豪运演出,你也去吧。”五五五说。 他们拿上家伙,很快我们就出发了。我坐在五五五的自行车上,他们的另一个朋友刘葛也在。他又高又瘦,显得很机灵。 那是一场很没意思的演出。人有点杂,气氛也有点没劲。但我还是很兴奋。我看到了五五五和刘葛的乐队,那真是两支很好的乐队。比起五五五,我更喜欢刘葛的舞台风格。他在台上收放自如,显得无比年轻,特有劲儿,特有力量。我听着那样的歌词:“叛逆取代一切!叛逆取代一切!叛逆代表着年轻!”我一遍一遍起鸡皮疙瘩:他的音乐真是太棒了!我像喝了一杯酒,忍不住跟着节奏跳起来。 在现场也演出结束后,我还看到了一些我在武汉看到和认识的人,但没和他们过多说话,一想到那次武汉之行我就觉得难受和屈辱——很显然,我没有找到我想要的集体的感觉,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果儿”,和其他大部分女孩没有什么区别。这让我有些气愤和压抑。我曾经写过一篇反驳《我爱摇滚乐》上一篇关于摇滚圈内女性乐迷的文章: 要说中国摇滚圈里没有女权,恐怕就连作为女性的我们自己也不敢(不好)说出口——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只徒增提出此问题和与此问题所提性别人的尴尬。总的来说,大师吉祥的那些文章写得不错,起码文章的主题是积极向上的,吉祥到底还是肯定了“爱情”,并且对于那种两性之间的游戏心态表示了出奇也是非常难得的不屑态度,有力地用例证斥责了“性可以反作用于音乐”的观点。 但稍稍有一些不同的观点让笔者读后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文中用了北京形容女孩儿的通俗语“果儿”,给人感觉就是出现在文中同音乐有关的女性全都是“果儿”,全都是“骨肉皮”,只是层次有高低,格调有雅俗,总之全都是虚荣与庸俗结合的产物。作为一个也热爱摇滚乐,和摇滚圈有着千丝万缕莫名其妙联系的我,其它的一百万个我,也就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果儿”,一个追求某种虚假另类生活的附属品。这对所有被包括到其中的、真正热爱音乐和真理的女性都是一种侮辱。而这可悲的催情剂居然顺理应当就是摇滚乐。这些女孩子和摇滚乐手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有的只是相互利用,只是sex。这种被扭曲的现实到底是可悲还是可笑?当女性乐迷去看一场喜欢的摇滚演出时,当她们尖叫时,当她们为了音乐而感到震撼时,她们的身份居然是“果儿”?!占性别2/1的女性在这里甚至不是人,而只是果儿,天大的荒谬!吉祥先生还为她们分了级别:地下级的、进步级的、专业级的。要照这个分法(前面已经说我们都是果儿了),我可能是地下级兼专业级的。因为我明显符合这两类的描写:混迹于各种地下演出party上,行为放荡,装束奇特,属于狂热的歌迷心态,只为了发泄娱乐。对专业级的果儿的描写就是她们的名气比你还大,也只会选择明星。夹在期间的就是进步级的,就是吉祥先生评论说“长了些脑子的”。我偏偏就喜欢吉祥先生不屑的“地下级”,因为她们真实。照吉祥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围绕在乐手周围的女人都是为了虚荣。我不否认我有虚荣心,但如果一个女人只有虚荣心就完全不必找摇滚乐手,还不如直接傍大款。那样更能满足我们的虚荣心。在我看演出的时候,就见有的人的眼神明显透着不屑,好像我根本不是来听音乐,而是另有目的(他们可能很想看我演出完了以后跟谁回家),弄得我也没辙,我总不能到处说自己“其实我是一个作家”吧?他们对于女士根本不尊重。我听到过的最荒谬无耻的话就是:“果儿是果儿,女朋友是女朋友,我不会尊重一个果儿,但我会尊重我的女朋友。”明显没把果儿当人。他们尊重的底限也许就是看这个女人是否循规蹈矩,与之相反的词是放荡形骸,他们不能接受与众不同、有自己思想的女人。我曾想在这个更先锋但更加狭隘的圈子里找到爱情,但他们只是自以为是地把我当成一个果儿,最后我只想说:去你的吧!我刚把你给干了,而且我还干了另外好几个人呢。 男人既然可以和很多“果儿”上床,那么作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被打击和被误会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多和几个乐手上床呢?如果他们长得漂亮,如果大家都觉得很快乐,都心甘情愿。现在圈儿里的情况就是这样,既然没法改变,就要让自己更快乐。就像那些外国“果儿”,如果是在国外混,她们一辈子也甭想跟一个摇滚明星睡觉,但在中国,不但可以睡,还可以睡不止一个两个——能不热爱中国吗?所以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抱着这样的态度,还就“我是果儿了我怕谁。”反正那些愚蠢的中国男人也不会理解我们,好吧,但愿他们在床上的表现还能说得过去。 这次演出,我还得到了一个糟糕的消息:“乐乐乐”酒吧要拆了。回想我曾在“乐乐乐”度过的美好时光,我不禁感到最美好的都很快会消失。包括现在的时光。这就是先驱者的命运?或者说,这就是所有物体运动的定律?那就是没什么定律。 五五五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家。光头磊在我要上楼时半开玩笑地说:“春无力,你还是上我们家吧?我家比五五五家大。”我只向他投去空虚的一瞥。噢,光头磊你不明白,其实我去谁家都一样,都得不到我正在怀疑和疑惑的答案。年轻人在想什么?年轻人什么也没想。他们没问题。我也是众多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的一个,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躺在五五五的床上,我还是在想不一定和他发生什么,如果我不是很喜欢他的话。你们可以嘲笑我虚伪——我都躺到他的床上了。但我想我怎么解释你们还是不明白的。所以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不就是从开始到现在都一个样儿吗?反正我就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兴趣,不惜付出自己来感受一切。有什么的呀?他动作起来,我抗拒,好可笑,几乎所有的从前都是对方主动,我抗拒,最后还是接受。我给自己的答案是我最终被他的激情所折服。我就是这样的无厘头。我问五五五,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说要么对朋克特别懂的,要么一点也不懂的,不喜欢懂一点或一部分的。我想到自己就是属于他所说的那种,对朋克一知半解的,我想我的追求享受和多愁善感应该并入他们所蔑视、排斥的。但我确实想了解更多。我想我这么表达我对朋克的热爱肯定很傻逼,但我的虔诚的心绝对配得上朋克精神!如果朋克意味着褒义的自力更生、反叛精神,我想我会一点点努力。就算我不是一个朋克,那又如何呢?我只想更真实一些,以便于夜深人静时能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看出五五五他们从打扮上很朋克。光喜欢打扮得很朋克,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在他们在生活中也许我会看出破绽。 他说你呢?我说我没想过要和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说到这时,我想起了李小枪。但很快就抑制住自己不去想他。我和谁都不会长久的。我太明白这一点了。 很快我发现自己错了。五五五他们的生活每一分钟都在吸引着我,就是我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我也会偶尔想起他的脸、他的音乐和他的表情。崔晨水给我录了许多oldschool、ska和硬核的专集,我天天都听着,我发现那句“生命不容等待”是rancid乐队的一句歌词。我还从李小枪那里借了一些他的磁带,他有些奇怪我为什么忽然喜欢听这种音乐。我和五五五的事很快就让大家知道了,李小枪也肯定有所耳闻。我提出和李小枪分手,我想和五五五在一起。李小枪未置可否。我发现和李小枪说不说分手都差不多,我无法不爱他,我和他更像好朋友和兄弟,或者说,像战友,而不是爱人。我们谈论存在主义,一起看电影,一起看演出,去他家或网吧上网。我们每天都打电话,他不来找我,我就去他家找他。他妈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我也老搞不好和家长的关系,这从我和历任男友家长的关系就能看得出来。 我更频繁地去找五五五,但也只局限于周末。我想我的错误就是,我为自己自以为是地找到了,一个“榜样”,并且试图追随他人来找到自我。而他们,并不应该由我来顶礼膜拜,我只要好好地做我的事就好了。每次去五五五都在抽烟。有时候我们抽叶子,有时候我们去到附近摘了叶子烘干了接着抽。有时,我们会在炒鸡蛋时加进很多新鲜的大麻叶子,吃完很容易拉稀。这一切对我来说同样新鲜,有时候他们演出,有时候他们玩滑板,我就在旁边看着。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有时我也看不惯(更多的是恐惧)这样的自甘堕落,就对五五五说你不要再抽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听说还会损害记忆力。五五五漠然地说:我就是想抽死在这里面! 当时我对他这句话很鄙夷。我不想让任何不必要的东西控制我,包括烟、包括感情。当我后来终于理解了他并且天天都抽烟、也希望抽死在里面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我又想起了当时五五五的不为所动。有时候我也在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什么事让我的信心发生了动摇。到底是什么让我也被无所谓的东西所控制,但我想不起来。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清晰,好象我一开始就天天抽烟,每天起床后,晚上睡不着时,洗完澡喷完香水后,都习惯地点上一支烟似的。但我相信一定有什么事情改变了我,它把我改变得如此彻底,如此不堪,只是我真的、真的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了。 现在想想,我对五五五的热爱是怎么形成和爆发的呢?我以后也再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急切的冲动了。他们之所以打动我是因为他们本能的青春和发泄的欲望。起码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种无能的力量和挣扎的无望。无能但是力量、挣扎但是绝望。 北京的朋克众说纷纭,我不能不喜欢他们就像我不能不喜欢北京因为我生活在这里这和我受过的传统教育可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喜欢痛苦的信仰,但决不能说不喜欢他们就是无知就是软弱。我还有一些喜欢的乐队和朋克无关。 而我的朋友小丁就不喜欢北京的punk,他把舌头的一句歌词送给北京的所有披着狼皮的羊们:你的刺刀是一个天生的旗杆,你的子弹是一个天生的叛徒,你有一个上口的名字,你还和十三亿人同唱过一首歌。 我说我就是喜欢北京的punk那是我不能背叛的过去。 小丁说那得看是什么过去了——你曾经喜欢吃a牌面包,不过后来你发觉a牌面包不好吃了,但你仍然坚持吃a牌面包。原因仅仅是你小时候一直吃的a牌面包。我就真的搞不懂了。当然,如果你到现在还是觉得a牌面包好吃,那就继续吃吧。这是你自己的事。 不可否认,五五五确实强烈地吸引过我,那可能就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直到认识他们——我活生生的榜样的例子,就突然爆发出来。这和什么a不a牌面包不一样。现在我不一定再听那样的音乐但不能说我没有爱过那种音乐 但我知道,五五五就是当我是个“果儿”。或许那时我太沉默,或许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思想。或许我的思想他认为迂腐而陈旧。 这是多可悲的事实。 我喜欢五五五的原因是因为他是oldschool是朋克,我喜欢朋克喜欢oldschool,所以我爱他。可他居然只当我是“果儿”。可能我把感情和我想过的生活联系到了一起,这样做的后果常常是令人悲伤的。真实的感情和伪装的感情只在一线间,如果他、他们不明白,我也决不解释。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和我的感情。被一个punk拒绝是让我太心碎的事情。这就像被你所追求的生活拒绝一样。 因为恨, 因为爱, 因为所有没有原因的原因。 “我爱oldschool!”我大声喊着,有些难受和沮丧。我爱oldschool。 “怎么了,春无力?”戴华问我。他也是我在“诗江湖”认识的一个写诗的朋友。只是现在基本已经不写诗了。我看着前面幽静的夜色,一种疲倦和无奈再次笼罩了我,“你陪我再走走吧。”我说。我想起前几天见五五五时,我们和几个一起买hish的哥们走散了,没钱打车只好走回去。就在我们又渴又累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过这样的生活。我说我一个人肯定不想过。他说,还有我啊!我说那就能过,为什么不能过?我愿意!看着烈日下他远远走在我前面的身体,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他的精神指引着我,我希望他永远年轻,就像他所希望的一样。他说他现在连vcd机都没有,那种口气令我痛楚。 我想五五五,但他没有再呼我。崔晨水也劝我不要再想五五五了,“他们只当你是‘果儿’……五五五是,光头磊也是,还有他们的朋友估计也都这么认为。”我和崔晨水躺在我家河边的草地上,他在一支烟里放上叶子,递给我。 “我不在意。只要我不是这么想的就可以。”我想了一会儿,认真的说。 “我操,我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跟他说我喜欢他,怎么样?借我手机用一下。” 我刚要拨号,我的呼机响了,我回电话过去,是五五五。“干吗呢?”他说。 第四章 我想真正地和一个人在一起。我的心情,就这么样地系在他人身上,多可悲啊。这绝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痛恨这一切,痛恨这个现实痛恨我自己痛恨。我这个软弱敏感的人。突然感到冷。血液都变得缓慢且沸腾。 生命不容等待 喝一杯泡着阿斯匹林的水 一刻不停地抽着烟 我能去问谁生命的意义! 亲爱的未知名的朋友 你可比我现在更快乐? 也许我们能相聚 一丝不挂走在野外的荒凉的小道上 应该比穿着内衣在床上吃西瓜来得好 有些歌我听不懂它的歌词 但那里面的力量 比铁还凉的力量 是不需要用语言来了解的 给你的给你们的给男人的给妇女们的 这首歌是唱给你们的 唱给我们的包括在大街上走着的在呼吸着的 在迷惘着的在享乐的在痛苦的 每一个人 我们永远只是一个人 第一节 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做一家学生报纸的记者和编辑。由于我的新工作,我和小陶成了同事,又变得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我在学生报社,小陶在一家音乐杂志,偏偏这两家单位是一个公司旗下的,而且办公室在一个楼道,可真没辙。这两个单位在解放军日报报社内。这是一个很大很美的大院,高大的树木、笔直的水泥小路、郁郁葱葱的青草,有我所熟悉的军队大院的气息。我常常在上班的时候上网,我经常去一个“花瓶”的音乐网站看他们的帖子,也去“诗江湖”贴诗。我用了两天时间看了“花瓶”里以前能找到的所有帖子,以外发现了“石家庄地下摇滚”版主荒漠的名字。他说他过几天来北京,有想见他的朋友可以回帖或呼他。我给他回了一个帖子,留下了我的传呼号码,说如果方便他可以找我。 我和李小枪最近老吵架,他的情绪日趋变得无法控制。也许他就像一把容易伤人的刀,现在,这把刀已经蠢蠢欲动。作为李小枪最好的朋友和曾经的情人,我很敏感地看到了这个不好的先兆。李小枪已经陷进了某个由幻想、热情、信仰所构成的陷阱中,结局未卜。我曾想努力改变,李小枪变的越来越奇怪,他经常会提到和我永远在一起,他说我们去云南买枪,然后抢银行,最后偷渡出中国。他一天比一天更情绪化,经常因为我的一句无关轻重的话而沮丧而狂喜。他的沮丧总是大于狂喜。偶尔我情绪好时我还会让他像以前一样牵我的手,但已基本不在他的小屋里过夜。无论多晚,我都会告辞离去。我知道我走以后李小枪一定会闷闷不乐,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眷恋我的屋子,属于我自己的屋子。 在夏天的清凉的早晨和炎热的下午,骑自行车听着一支日本的女子乐队“水母”的磁带去上班,弄的我现在一听到“水母”就想起夏天和上班的感觉。晚上从李小枪家回来,走在五棵松路边长长的平整宽大的路上,看着花坛里被街灯照得明晃晃的一片绿色,抬头看见有飞机闪着红灯飞过,我总觉得感觉迷幻、不真实的美好。 我给五五五打电话说:“让我们当正式的男女朋友吧!”没有注意到崔晨水忧郁的目光。他那边好像在笑:“成啊!那什么——让爱做主。”“你不要这么不严肃好吗?”我有点急。五五五对我说,他已经好久没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过了,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希望我能给他一段适应的时间。我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挂了电话,兴奋得手舞足蹈,崔晨水看着我只是摇头叹气。 我现在在找五五五的路上,有点渴,有点热。还不知道他看见我是不是和前几次心情不一样。这是我们确定男女关系之后我第一次去见他。我一边坐地铁,一边有点紧张。我喷了很多圣罗兰的“情迷巴黎”。那是我在武汉看中回北京以后买的。我爱它的粉红色的瓶子和玲珑的造型,尤其是它像石榴花一样的酸酸甜甜的青春味道,像极了童年老家那棵石榴树的花香。“情迷巴黎”,巴黎,巴黎并不是我梦想去的地方,它太远了,太美了,太不切实际了。我连上海都去不成,怎么能谈巴黎。但既然喷上这种香水能感觉到巴黎的迷情,那还有哪里不能幻想? 关于自己的未来,真是有些迷茫。真不知道一年以后会怎么样,那时我是什么样子。还和现在一样无望吗?也不知道一个月以后能怎么样。这长长的、时间的空白。 当我一眼看到五五五时,我还没从臆想中回过神来。他正和光头磊、刘葛他们在玩滑板。这是一块空地,有花坛和喷水池,分散着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情侣。看的出来五五五的滑板技术不怎么好,我在一旁坐下,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五五五玩了一会走到我身边:“你来啦?”“对。”我应到。还是一样,他的表情还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因为我的到来感到开心。我们仍像苟且中的男女而不是男女朋友。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我觉得无趣。真正让我失望的是有一次我想要一件他们乐队的t恤,实在不行也可以花钱买。五五五和光头磊相视而笑,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我不应该拥有他们的衣服。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很傻。后来五五五把他的那件t恤送给了我,那件脏的t恤前面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喷警车,后面用英语写着:“没有首都巡警”。我曾穿着它看过逆子的一场演出。为什么喜欢逆子?是我年幼无知还是被原始的热血和迷茫冲晕了头脑?不是吧?我想包括邱大力、彭洪武在内的乐评人都希望看到回答。对!我喜欢他们是因为他们年轻、狂妄,还相信那些精神的力量,做出了明知碰壁却仍然做出的努力和抗争——我要说明一点,这可是和“北京”朋克没有关系。时至今日,我仍然随时可以调动我的思维,口若悬河地回答这个问题,但却已经无法面对自己那张信誓旦旦的脸。难道我真的喜欢他们这一点吗?难道他们真的值得我喜欢吗?他们有我所不具备的力量和能力吗?他们反叛吗?当我目睹他们在台上由衷的痛苦和愤怒,听到他们毫不在意随意贬低的男女关系,沉溺在和他们一样的眩晕状态里,我能确认我还爱他们吗?难道我就没有“误读”他们吗?!哪怕这爱让我顶住了那么多的压力,哪怕看他们现场看的要流泪,可现实中的他们和他们歌里唱的那么不一样,哪怕我哭着喊着“我爱oldschool!”,哪怕我多喜欢皮夹克和紧腿裤,我都找不到窗口和遗忘的理由。那天演出后,我和五五五吵了一架,抱臂走在找夜班车的路上,我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我不再爱他们了。 当时,五五五面色黯淡的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你住我们家呢!”崔晨水听说我要走,劝我跟他回清河住,我说我要一个人呆会儿。他说那就给你五十块钱让你打车吧。我看着身上那件t恤,说不用了,我能回去。就是爬,我也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污染了的地方。离开这个淹没了我理想的演出场合。我在黑暗里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站牌,其中有一站是到六里桥。我心想就是它了。我点上一支烟,站在那里等车。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女的等车,我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 我“哐”地把他的杯子砸到地上,擦掉我写在小黑板上的话,站在桌子旁,手停顿了下来,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五五五什么也没说,他看着我做着这些,拿了把笤帚开始扫我摔在地上杯子的碎片。“千万别扎着我家的小狗。”听了这话,我又想撕他墙上的海报。我看了一眼他脖子上吊着的铜锁,打开门走了出去。我背着我绿色的双肩包走在阳光灿烂的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经过的无数的人,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我“哐”地往床上一躺,我的瞳孔散得很大,刚才我抽了很多叶子。 很久以后,有一次我再次路过这个地方看到了五五五。他还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烫着黑色的爆炸头,我喊“五五五!”,车“倏”地开了过去。 很久以后,我在一本很好的摇滚杂志上看到关于他们的一个乐事儿:“北京有两个朋克乐队,一个叫au,一个叫逆子。有一天这两个乐队的主唱凑到一块,一人竖一紧鸡冠头,决定去坐公共汽车,因为他们平时很少坐公汽,要么骑车要么走路要么打的。这两人上了一辆公汽,往售票台上一趴,对售票员说:‘喂,我们不买票。’售票员一楞,问:‘为什么呀?’这两人说:‘因为我们是朋克。’售票员又是一楞:‘朋克是什么呀?’于是两人又说:‘你也甭管什么是朋克,反正朋克就是不买票,我们就是这样的朋克,以后再看见我们这样的,他们也不买票。’那售票员看着这两个鸡冠脑袋,心想:这两人是有毛病吧!于是他们俩就没买票。”我想起好像五五五以前确实给我讲过这件事。但他当时用的是自豪的语气。 第二节 荒漠走进了明晃晃的阳光里。他来北京找到了我。我们聊了很多“花瓶”上的好玩的事儿。我说最近实在太无聊了,他说你哪天有时间可以来石家庄找我玩。我说好。 说去就去。几天后,我还真去了。这次没有见朱家福的愉快,但也没见d的不堪。这次很正常,我在石市玩了几天,其间上了好多次网。我问起荒漠他们论坛上的那首诗是谁写的,他说不知道。还说那会儿我用的是“西瓜糖”的名字,比现在的名字好听多了。他说我那会儿老给他发无意义的帖子,弄的他很为难。 我只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女人,我应该喝的烂醉。日子飞速地过着,没有终点,没有目的地,除了死亡和奇迹,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个。 北京的秋天已经到来了。今天下了场雨,是什么样的雨呢?想把自己打扮成真正的女人,穿高筒的靴子,超短裙,皮衣,还有长的皮手套之类。从星巴克半透明的磨沙玻璃望出去,窗外是滚滚的万丈红尘。现处的地段叫国贸。到处都是打着领带,穿着西装面目清秀的男子和妆化得一丝不苟的白领女士,衣服很低调,香水的味道很颓。 这里下午四、五点的阳光就像蜜糖一样,充满了迷人的质感。阳光打在脸上零落不可方物,突然寂寞。想起年少时,和紫予走过的那条通往香山的新修的公路。那条路真的非常酷,没有灯,人烟稀少。像在别的国家,任何一个国家,就不是中国。不知道会骑到哪里去,那就一直骑吧!月亮(是月亮吗?)像铜钱一般,大且圆,不像真的。我和紫予坐在寂静中。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地面、舞台、墙壁,时间变得支离破碎。我们点上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远处传来火车的声音,夜色一点一点降落下来。屋子里很冷,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我收了墙上已经变得昏黄且残缺不全的一些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地图,连带一束假花,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包里。这十七岁的日子,过得这么快。仿佛所有的青春一下子就不再属于我们。 紫予说他更喜欢和大自然亲近。比如在没有人的旷野里,在满目学子的大学里。或者图书馆。或走在玉泉山那一带秋天的大路上,望见高远的山,或到亚运村一带,用那奢侈的时间去体会梦想与梦灭,幻想与幻灭。 我所在的那家学生报社的头儿老和我谈话。他说我编的东西太不主流了,不适合中学生看。那个头儿比我大不了多少,刚从政治学院毕业,怎么说起话来如此老气横秋。真是“苍老的年轻人”。我在那家报社只呆了一个月就辞职了,我发现我根本溶不到他们中去。这帮人对生活都有起码的规划,想着钱、分房、学英语、结婚,我这么不着调,还是走人算了。在走人之前,我还和单位的同事一起到南戴河玩了一圈,也算不亏了。在南戴河,只有我一个女的游了泳,我没带泳衣,穿着无袖t恤和绿色紧身牛仔裤直接跳下了海。海水很凉,我还呛着了。最后拿到工资的当天,我就给花光了,我买了一些内衣,一些项链和一件冬天穿的牛仔长大衣,领子毛绒绒的,看上去非常奢华。剩下二十块钱,买了一包都宝后,我和李小枪打车回家。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五五五坐在床边,来了这么一句。你拿我有辙吗?他问。没辙。一个拿自己都没辙的人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第三节 我和崔晨水坐在我家的楼道里,楼道刮着风。初秋的晚上也挺冷的。我家没人,肯定我妈出去不知到哪打麻将了,我一摸兜,还没带钥匙。出于对我妈打麻将的了解,我知道她有可能打到明天早晨。于是我和崔晨水就退到楼道中。在抽完一支烟后,崔晨水说到他那里住吧。我说不去。他说你要去找李小枪吗?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我说不找他。是已经分手了,但还几乎天天见面。他说要不然我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妈回来。 我条件反射地说:“不用了,谢谢。”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速的拒绝了他,我明知道崔晨水是出于善意,他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就是去他家睡觉,主动权也在我。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想,他不会骚扰我。是我轰走了他,最后我几乎是冷漠加咬牙切齿地让他快走。是我看着他伤心不已,是我注视着他流泪然后不为所动有些不耐烦的擦去了他的泪水。崔晨水离开又冷又静的楼道时还在说,如果我找不到地方去,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他会来接我,或者告诉我怎么坐车找他。 崔晨水走后,我在楼道中又坐了几分钟,我想要不要去找李小枪。还是算了,他的热情让我难受。我走下楼,突然想起了蛮蛮,啊,我可以去找这个女孩。我看看兜里,还有将近十块钱,足够坐车了。我在楼下的公共电话给蛮蛮打了一个电话,她一听是我,很高兴,我问她能不能今晚住在她那里,她说她现在借住在张乐家,她要问问张乐同意不同意。我听到她在电话中问张乐的声音,然后她说,你来吧,坐22路到小西天车站下车,我和我男朋友在那里等你。放下电话,我步履轻松地朝地铁站走去。 蛮蛮和她的男友就站在车站旁,我心里一阵温暖。我随着他们走到一个大院里的一栋只有两层楼的建筑物前,我们爬楼上去,然后他们敲响了其中一间门。一个男人正趴在桌子上写东西(写诗?),台灯亮着。他看见我们走进来,一句话没说就进了里屋。“那人是谁啊?”我问蛮蛮。“凉的。你知道他吗?写诗的。”“知道。在诗江湖上看过一些。”“春无力,你气色不如上回好。让我好好看看你,”蛮蛮把我拉到灯光下,“你难看多了,怎么跟吸了毒似的,你都有黑眼圈了。”“我操,我怎么会吸毒呢?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反驳。“那就好,你可不能碰那东西啊。”蛮蛮说。我心里一阵想乐,怎么可能?她倒是一点没变,还是橘红的长发,身材娇小,好像更瘦了。过了一会儿,蛮蛮说,你要小心凉的这个人,我很讨厌他。他是我前一个男朋友,他的脾气很怪。我说蛮蛮,你和李旗分手了?是啊,她说,他有他自己的女朋友,我实在没办法。那个,张乐呢?他和张三出去上网了。蛮蛮说。然后她开始忙着翻箱倒柜找衣服,“一会我和我男朋友去滚石玩儿,你今天晚上就睡外屋的小床吧,让张三、张乐、凉的他们睡里屋的大床,我们可能明天早上才会回来。”蛮蛮的新男友一直很乖的听我们说话。他们临出门前,蛮蛮给了我一条裤子,我立刻就套在身上,有点紧绷绷的。“你穿着真合适,送给你了。” 我总共只见过几次蛮蛮,有一回我还从她那里拿了一件红色的纱衣,一直穿到现在,别人见了都说漂亮。蛮蛮,如果你找不到那件衣服了,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它在我的身上穿着呢。真的是很漂亮的红色。 在我和蛮蛮及其男友说话的时候,那个凉的就一直憋在里屋,只间或上了几趟厕所。我没看清他的样子。蛮蛮一出门,我就冲到里屋。进去之前我还去厕所照了照镜子,我的红色唇膏并没有掉色,头发也很整齐,还有我蓝色的眼影,也紧紧贴着皮肤。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快乐得要跳舞。“嗨,干嘛呢?”其实我知道他在干吗,他坐在床上,在看vcd。“我看过你的诗。”这时他才抬头认真看着我,他的脚下放着几瓶啤酒。“我现在也写诗,你要不要看看。”他点点头,我出去给他拿我前几天刚打印的一些诗。他看了一会儿说写的不错。你什么星座的?我问,顺势坐在他旁边。 后来我和凉的很多时候的话题就是星座。或者说,是对星座的兴趣把我们紧紧的联系到一起,我们因为星座亲近,也因为彼此星座的差异过大而分手。谈星座是不可能谈一辈子的,谈着谈着就会感到无聊,或者谈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好谈了。 凉的说:“你是火象星座吧?看着比较生猛。” “我怎么会给你一种火象星座的感觉呢?” 谈着谈着凉的就把头靠在了我的腿上,我没别的反应,如果惊喜不算的话——有可能我会和这个比我有名的诗人作更深入的交流。 我们保持着这个姿态一直到张三、张乐推门进来。他们的小眼睛看起来有些诡异。他们在“嘿嘿嘿”地笑着,不断暗示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他们当然以为我们已经干过了。”我和凉的推门出去,同时异口同声地在心里说。我们真有默契。他们肯定还会留意我们的外屋小床上的动静,为了让他们失望,我们决定先聊天。我们也没有把这个决定说出来。我们真有默契。我们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聊着聊着就把里屋的人给聊忘了。凉的给我讲他的情史,我也不失时机的向他透露了我的几个短暂情人的短暂过程。我们一直聊到里屋发出了呼呼大睡的声音才开始住嘴。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我们的谈话内容是凉的说他是上海人,但他非常讨厌上海。他谈起一个上海的年轻诗人,他说他叫小左。他的诗写的很好,这个男孩非常可爱。我中途插了一句:“长的怎么样?”“非常好看。”他说。“那他喜欢摇滚乐么?”我继续把话题往我的思维上靠。凉的有点不耐烦的说:“那还用说,当然。”他说他曾经在机场的售票处上班,挣钱很少,要倒班,他家离机场很远,他骑自行车上班时,经常困得要睡着。我喜欢那种感觉,很困,骑着自行车,晕晕乎乎的。他谈到了他以前的一些认识的人,我还发现,他除了前两个女朋友外,剩下的都是因为写诗认识的,这算不算是一种投机?他说他不像狮子座的男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水相星座的,他的性格中有一些抑郁的东西。也许是家庭的影响。他还讲到了他的家庭,但我忘了,因为到我们聊天的后期,我已经有些困了。 我们没睡几个钟头就被敲门声吵醒了。我说过了,我们做爱之前一直在聊天,睡觉之前 一直在做爱。我应该是比他先醒的,我听到了蛮蛮和她男朋友在门外说话的声音。我推醒凉的,令我吃惊的是,他听到门外的声音一骨碌就爬起来(比他躺下去时痛快多了),飞速穿上内裤“走”(此为文言文中的“走”)到了里屋。我哑然失笑,披上衣服给他们开门。“怎么这么慢啊。”蛮蛮走进来不满地嘟囔着。我一看表,才六点多。我爬到床上,冲她傻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卫生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和凉的……”“凉的这个人怎么样?”我岔开话题。“你问我我能怎么说。我不喜欢他。你迟早会明白的。”蛮蛮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她的不高兴不是为了她自己。“我还跟他们说让他们别欺负你,没想到……” 我晕晕乎乎地又和蛮蛮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又躺下了。我和凉的肯定在不同的床上又睡了过去,等我们醒了时,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到楼下吃饭散步,路过了写着“祖国万岁”的红牌子,阳光直射头顶。我们曾经拉着手在北京的大街上走,走两步便停下来接吻,在路边坐着听流行歌,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我们还唱。凉的和我讲诗,讲杨黎,我知道他很喜欢杨黎的诗。凉的说杨黎是个很有魔力(当时他好象用的不是这个词,但意思差不多)的人,他说杨黎说了,总有一天,他会把他的胳膊剁下来,但不感觉到疼,而且还能把胳膊再接上去,中间不会流血。凉的和我说了一个电影,名字我已经忘了,他说那是写两个杀手的故事。男杀手一直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也是杀手,后来他可能知道了。一天他出去,很长时间才回来,手一直背在后面,小女孩很害怕,想紧张地防备。两个人就一直看着对方的眼睛。后来男杀手走过来了,他伸出一直背在后面的手,原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支冰淇淋。他要把冰淇淋给小女孩吃。 我们坐在街边的长椅子上,猜过路的各色人等的星座。我们乐呵呵的。我们还经过了正在施工的北师大。在上过街天桥时,凉的说他打算过几个月去成都。“我陪你去吧。”我说。“你有时间吗?”“有。反正在北京也没事。”我说。 下午时另一个女孩也来了,可能是某人的女朋友。他们还说晚上还有几个诗人也来。从下午三、四点开始大家就开始做饭,凉的说他很会做饭,于是他一直忙活着。我不会做饭,就到里屋看电视。张三坐在里屋,电视里一直放着粤语长片。有一股阴阴冷冷的气氛。我想,这种气氛可真不好。张三很有意思,我记得是谁介绍过他来着?说张三就是那个曾经在一次某美女作家的作品研讨会上和美女作家叫板的大学生。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凉的在做汤,一种加了萝卜、豆腐和牛肉的汤。我看了一会粤语长片,打算去外屋写会儿日记。在我写日记的时候,那个女孩过来过一次,那会儿凉的正好也在。她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搞的我们直纳闷她为什么要气势汹汹。也许她是认为我来路不正,不像她是某人的正式女友。她有可能从心理上很开不起我“这种人”。可作为别人的女友就有什么可骄傲的么? 她猛的把一本破杂志甩在了床上。“哐”地一声,我都惊着了,丫的这是怎么了?我继而把杂志“哐”地甩回去,这回惊着的是凉的。 他等那个女孩进了里屋,才开始首先发难:“你怎么了?” “那个女的太嚣张了——你不觉得吗?”我反问。凉的的脸色也很难看,凉得像啤酒瓶和夏天的暖气皮。我知道了,他一定觉得我这样做让他的朋友对他产生意见。果不其然,他开始说了……他说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必要记下来,因为都是些自私的废话。这种话你可以从任何一个想管你的人嘴里听到,他们的共有特性就是“常有理”。凉的说完废话就回到了他该呆的地方——厨房。我坐在书桌前,开始想事儿。我开始相信蛮蛮的预言和别人的经验了。我的感情我自己都觉得很矛盾,这句话我好像经常说,现在还是一样。五五五前几天还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要对我们的关系做一个决定,我当时为置可否。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以及他的决定是什么,但无非又能怎么样呢?最差的又能怎样,不就是现在这样。我已经不想琢磨五五五了,没劲。 我想真正地和一个人在一起。我的心情,就这么样地系在他人身上,多可悲啊。这绝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痛恨这一切,痛恨这个现实痛恨我自己痛恨。我这个软弱敏感的人。突然感到冷。血液都变得缓慢且沸腾。 被侮辱与被损害岂止是肉体。正经与不正经也不是肉体这一道线之分,与人性深处凹凸的善恶是肉眼所看不见却真正存在的。 距离产生远。凉的说。 第五章 十八岁。我还不到十八岁。我曾在一首诗里写过“把青春永远留在十七岁”,我现在发誓决不让任何人控制我的十八岁。可什么是控制呢?十八岁和别的年龄都没有区别,十八岁在我看来,只是个年龄。 投机份子 这儿人可真多 让喜欢安静的我头晕 更可气的是每个人还都挺友好的 脸上带着微笑衣服很白领 谁都不欠我的 其实我更喜欢带空调的又大又舒适的地方 取个景拍张照片 你不能只拍景物不拍人 足立,你不能只拍景物不拍人 你一会说这里像上海一会说日本和伦敦 这儿不就是中国一个挺落后的城市吗? 他可以叫xx或其他 第一节 “乐乐乐”酒吧又开了。我们这次就是去看庆祝“乐乐乐”酒吧重新开业的一场朋克演出。站在“乐乐乐”的大门前,凉的明显不在状态。他的衣服、他的眼神、他的年龄统统标识着他的格格不入。换做平常,他就是我们所嘲笑的“老逼”。可现在我还不想这么称呼他。凉的手握一瓶燕京啤酒,很快就喝完了。他似乎每天都在喝酒,他的床边常常放着几瓶啤酒。我忽视了他的心态,他本身就不是很喜欢朋克音乐,他更像那种多愁善感、郁郁不得志的人。我对我每一个认识的朋友介绍:“这是凉的,诗人,我的新男朋友。”凉的对此介绍不是很高兴,我的朋友也悄悄对我说你怎么会找这个人?和你看上去不是一路的。但在我到前边看演出回来找他时,他总是及时出现在我面前。这让我对我们的关系有了一点信心。我还看到了五五五、光头磊和刘葛。我和五五五寒暄了几句,他说他们正在找一个新鼓手。我看到那个新鼓手,他长着一双下垂的眼睛。他们说他叫蓝兵。崔晨水也在,他给了我啤酒和烟。他说au乐队可能过几天和几支武汉朋克乐队到武汉演出,肯定很好玩,问我去不去。我说我没钱啊。崔晨水说他可以先给我买车票。等我有钱时还给他。我说要考虑一下。 除了凉的老耷拉着脸的郁闷举止,今天晚上还是很令我兴奋,我看到了很多新的热爱朋克音乐的小孩,还拿了一份“什么是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的宣传单。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我不住地说:“太好了。这次演出真不错。我真喜欢这些热爱朋克的年轻人。”凉的听了,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怎么不找个年轻的。”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凉的联系到了一起。我忘了当时我说了什么,但无论说了什么,肯定都是很好的回答,因为凉的的脸色很快变的舒展了。 第二天。 第二天刚开始是个晴天。后来就下起了雨。 我们刚起床时,天还没有下雨。凉的坐在电脑旁打一份写他一个好朋友的稿子。那个稿子他曾经给我读过几句,是这么写的:“我默默地说:伟人总会见面的。我越来越相信,心灵相通的人总会见面的。在这里,我毫不避讳地说:我早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凉的忙了半天,把文章发到了论坛里,然后他很悲剧性的发现了对方对他的意见。其实应该是误会。凉的这回心都凉了。他很难受的对我说:我刚给他写了这样的文章,他就这样说我。 我说要不然让我用会电脑,我要发几首诗。下午你和我一起去我家玩吧。凉的仿佛很慎重地想了一下,说:“那好吧。”于是我就把我刚写的几首诗贴到了诗江湖上。我写了两首诗,《浩波浩波救救我》和《惟有暴力才能解决一切》。 我的第二首诗是这样写的: 惟有暴力才能解决一切 今天晚上我们去开心乐园看演出 那儿又开了 我们都特高兴 可是有一个人看不惯我们的快乐 他不承认他老了 我说又怕伤害他的自尊心 我就是年轻 我就是有你没有的热情 我就是不怕牺牲 我就是彻底 我还有一些和我一样的朋友 你就别他妈再说什么你看不起青春期了 这儿的人在冬天都穿着短袖t恤衫 我很兴奋地让凉的看我的新诗。他很认真的看完,脸色一点也没变,也不说话了,径直走下楼去买酒。他买了一瓶白酒,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我有点觉得不妙了,凉的很爱喝酒,也许他不是爱喝,只是经常喝,但他一般只喝啤酒。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很那样地说:“没怎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缓过来了,问我:“你怎么能这么写呢?你是不是针对我?——不用问,你当然是针对我,这是肯定的。”我说:“……” “你,还去我家吗?”我明知答案,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要知道,多年和男人的打交道已经磨练出我惊人的想象力和直觉。但我却常常希望我的直觉出错,因为我的直觉通常都是不好的直觉。我的想象力大多都是空洞、泛滥的想象力。它们于事无补,常常把事情搞得更糟。但你知道的,通常一件事情在向糟糕转变时,你是根本更改不了的。 果然,凉的说:“不去了。”我们真有默契。亲爱的,我们想的怎么那么一样呢?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开玩笑。我说,那我走了。我给李小枪打个一个电话,告诉他一会儿我去找他。凉的坐在了电脑前,他给我留下一个背影,没有回过头来。此时天正下着雨。 我下楼、走路、等公车。我发现天下雨了。雨哗哗的,我当然没带伞。雨淋得我瑟瑟发抖。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想回去找凉的,我就说下雨了。但凉的会说什么?下雨了就下雨了。你要雨中散步么?我想我和他在一个不合适的机遇里相互认识。我无可抗拒这偶然的机遇。这机遇让我对他稍微有了一点了解,让我喜欢他。他还清醒着。这可真不好。我有那么多的理想,我有那么多的梦想,我有那么多的爱,都在雨中飘荡。 人们对我最大的误解是说我忧郁和难以自制,而事实上我不过是生活在每一个将醒来的梦里。 第二节 在去武汉的前一天晚上,我的烟没了。我在客厅的角落里找到我爸的一包红河。已经被抽掉了一大半但是还有几根,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想和凉的的烦心事。去武汉能让我多少得到一些解脱,起码可以离他远一些。 崔晨水给我买了去武汉的火车票。据我所知,同行的一些乐队人的票钱也是崔晨水出的。他们都跟他说有钱了就还他。崔晨水也没说什么,也许他也和我一样明了,这里面除了我,别人也许是不会还给他钱的。崔晨水一直在北京摇滚圈,确切地说是朋克圈里充当“雷锋”的角色,当的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他也经常为此有些小牢骚,比如他请谁谁吃饭、给谁谁在看演出时买啤酒,那个人并不感激,反而认为崔晨水钱比他们多,这么做理所应当。这事摊上谁估计都得急,而崔晨水发作得并不频繁,所以我只能说他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那些接受过请求过崔晨水好意和帮助的人,现在有谁愿意出来做证吗? 除了武汉的乐手各回各家,我们分别住在两个武汉乐手那里。武汉的秋天比夏天更迷人。天已经不是很热了,我很火暴地到处穿着那件刚买的冬天的长牛仔大衣,里面换各种t恤和条纹的衬衫。第一天晚上,我和另外四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一个人谁地铺,一个人睡沙发,另外三个人睡在双人床上。我本来打算挤在双人床上睡,后来睡觉时崔晨水犹犹豫豫也想睡双人床,我觉得如果那样气氛也就真有点奇怪和尴尬了,我很明白崔晨水对我的好感,于是决定去睡沙发。崔晨水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我知道他一定很不高兴。这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反映的很明确。我想起了凉的,他的三十岁尴尬的年龄,他的一些诗,在我还没有vcd机的时候,他就集了一箱子的dvd,他说他想起来这些dvd就有些满足了。我还想起了凉的的一首诗《不许动》:“我牵着一匹马过来/我提着水壶过来/我端着两盘菜过来/我抱着一个小孩过来/我叼着烟过来/我捧着西瓜过来/我流着眼泪鼻涕过来/我抓着菜刀过来……我举着火把过来/我涂着颜料过来/我冒着烟过来/我顶着光环过来/我长着翅膀过来/我沿着水流过来/我踏着节奏过来/我对着电脑屏幕过来/我隔着所有即成的过来/我凭着一点灰烬过来/我循着召唤过来/我当着任何人的面过来……”他用了很多的动词,很多的“过来”。我喜欢这种敏感,喜欢这一遍遍的“过来”。 我在想我为什么总是爱上失败者,为什么总是被敏感的变态的打动。我为什么就是喜欢郁郁不得志的人,难道我和他们一样么?事实上我要比这些人乐观。临睡前,我忍不住给凉的打了一个电话(用崔晨水的手机打的),凉的的声音很正常,没有冷漠也没有热情,他有点半死不活,像平时一样。我说我在武汉呢,他说哦。我问他想不想我,他说的很混沌,但意思我明白了,那就是既不想也不不想。他的回答也很符合他写的诗歌的特征嘛!——那就是,废话。无意义。 我开始疯狂上网。我们住的楼下就有n个网吧,网费2块钱一小时,雀巢咖啡小袋装1块钱,真是经济又实惠。我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开始闯荡“诗江湖”。就是不发贴子我也到诗江湖的聊天室里呆会儿,以我的性格,每回都难免和人吵架和结交新的朋友。我看到了许多年轻的新诗人和我一样,毅然投身诗歌火海,不慕荣华,简直是催人泪下啊! 那时诗江湖上有个叫刑天的家伙,听说原来是“圆明园”诗派的一个老逼,他经常在论坛上大放厥词,对和他不是一路的诗统统评价为“不是诗”。最近还玩了一些小符号,用上下箭头来表示他对别人诗的评价。我看到他对我和凉的的诗的评价都是“差减或0负”,就给凉的回了个帖子说“刑天还挺秀逗,他给我们的评价一样哎。”凉的回帖说别理他,他是个变态。感谢刑天,让我和凉的在第一时间有了共同语言。 au和武汉朋克的演出是在我们到武汉后的第三天的晚上。我在这三天内状如行尸走肉,除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睡觉我基本上就是在网吧上网。就是晚上我也基本上到半夜才回来。我脸色蜡黄,头发颜色褪成了橘红和紫色的混合色,披着一件和当地气候相差甚远的长大衣,涂着深紫红色的指甲油,戴着大大的戒指,目光空洞。我的头发还是李小枪给我染的,当时染的是鲜红色。我们所住的那个乐手家是个大家庭,好多亲戚住在一起,吃饭时凑到一起,别的时候就在家打麻将。我已经太了解武汉这个城市了,这个多么无聊、庸俗的城市。 是那天的一张《南方周末》使我的心情再度变好。那天我和崔晨水看乐队开场之前的排练,崔晨水陪我买了一张《南方周末》。我们漫步在汉口的一条购物街上。我在路灯下坚持把那张报纸看完了,看完那些形形色色的案件和新闻,再看完娱乐和人文版,我的心情立马变好了。我看到了更多比我们更不幸的人,也许关注社会现实会治疗忧郁和自闭。我甚至还想起了在北京火车站看到的《南方周末》的广告词“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在看他们排练的昏暗的大厅后面,有一面大镜子,我一个人在镜子面前站了半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孩。她穿着粉红色的紧身小吊带上装,涂着浓重的眼线,戴着金黄色、鲜艳卷曲的假发和长长的假睫毛。以前我就在各个演出场所见过她。每次她的打扮都令人触目惊心又恰倒好处,好多回我都想问她是怎么打扮的。我和她打了招呼,然后就趁演出还没开演到附近的网吧上网。在“诗江湖”聊天室两个叫“寒号鸟酒吧”和“远看是看报近看在撒尿”和我聊上了。他们彼此认识。我说我在武汉看演出,可能过几天回北京。他们说到时候去火车站接我。我没忘了问他们的名字,其中“远看是看报近看在撒尿”说他叫青春,我乐了一下,原来也是我知道的诗人。青春说“寒号鸟酒吧”是他在东北上大学的一个好朋友,他的名字叫竹林。 那天演出真没什么好说的。来的应该都是武汉朋克圈里的榜样,可怎么看还就是那几个人。我还碰到了张洋,这种场合他理所当然会在场,我们连头都没点,每个人身边都有好几个人,我们在和那些人说话。我还想起,曾从他那里切过一本王小波的书,他上回给我介绍的电影《坏孩子的天空》、《格斗俱乐部》、《出租车司机》我都看了,但这也没必要告诉他吧。武汉的几个乐队我觉得编曲、歌词都有些单薄了。真正的亮点是au乐队的一首歌,唱出了我的心声。我听清了其中几句“数到一、二、三、四向后退,因为人们都认为我不拥有十八岁”。刘葛在台上一遍一遍地唱着:“十八岁,十八岁,十八岁……” 十八岁。我还不到十八岁。我曾在一首诗里写过“把青春永远留在十七岁”,我现在发誓决不让任何人控制我的十八岁。可什么是控制呢?十八岁和别的年龄都没有区别,十八岁在我看来,只是个年龄。 演出后我问刘葛,这首歌叫什么名,他说叫《年轻而骚动的心》(此处注:是“骚动”的“骚”,而不是……)。我还写了一首诗,没有题目。 献给那些年轻而骚动的心。 我们终究会找到我们的同类,我们的朋友,从此不放手,浪迹天涯,永不变心。 演出结束后,还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高高的大台阶上喝酒抽烟。我披着刘葛的皮夹克独自喝酒。这时我听见我边上的几个人好像在谈论诗歌,他们还说到了“下半身”和沈浩波。我一激灵,走过去说:“你们在说沈浩波吗?我认识他。” 他们说是啊,你是谁?我说我叫春无力,也写诗。立刻就有一个看上去很文雅的男人附和:“春无力啊,我听说过她,最近她在诗江湖上很火,老贴诗。”“对,对……”我简直是他乡遇知音,连忙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引。”他给我介绍另外的人:“这是苏遇,这是xx……”我一一握手,心里很激动。小引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他们自己编的诗歌民刊送给了我,在扉页上写上“春无力看看。小引。2001,10,20。”并留了他的电话和邮箱。他还说明天武汉的一些诗人聚会,希望我也去看看。我说好的,明天给你电话。他们很快走了,我拿着那本书看着,那本叫《或者诗歌》的民刊有着淡绿色的封皮和淡淡的墨香。刘葛走过来,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在看诗。他奇怪地笑了,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把红色的小锁递给我:“送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你可以挂脖子上。” 我接过刘葛送我的锁,红色的小锁。我翻着锁,看到上面刻着两个字:永固。那天晚上可能有月光。我把它拿在身上,但不知道该拿什么链子来配它。红色的锁。我想起五五五也有过这么一把锁。 我们一会儿去海边玩吧。我建议道。行啊。海边就海边。过了一会儿刘葛突然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掰成两半后给了我一半,剩下的一半自己吃了。“这个比较厉害。”刘葛说。我看清了,是一粒白色的药丸,我张嘴把药塞进去,就着啤酒咽了下去。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半个小时后,我突然感觉我正在此时,正在此地,正在这天正渐渐变黑的蓝天下。我们离开时已经很晚了,我突然对去海边没了兴趣。刘葛在上出租车时还问我:“要不要去海边?”别人听了都大笑:“海边?你们去海边干吗?”刘葛说:“春无力要去。”“我不去了,”我上了另一辆出租车,“我有点累。” 半路我就开始狂吐。刚开始我想忍着下车再吐,可我实在忍不了,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大脑空空的,但意识还清醒。我突然觉得我很牛逼啊,我简直是身体力行的喜欢朋克,否则我不必跑这么远来受这份罪……崔晨水不断地问我:“好些了没有,你没事吧?”还给我捶背。我觉着身体很沉重,把头伸出窗外,看旁边的汽车不断的从我头旁“嗖嗖”地飞驰而过,一阵凉风吹过,我的眼泪鼻涕同时流了出来。“你没事吧,春无力,春无力!……” “没事……”我挣扎着回答完崔晨水,问了我最关心的问题:“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能——下——车?……”我实在很难受,也许是喝酒和吃药后的联合反应。我吐得甚至有些神智不清,伤心欲绝,我突然觉得孤单,像一个人被甩在了陌生的城市里。我絮絮叨叨地对崔晨水说了很多心里话,这时,我只想找个人倾诉。 我是被崔晨水搀下出租车的。我说我要打个电话,崔晨水体贴地说:“好。”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我除了崔晨水以外最信任的人李小枪的号码,我在电话里哭得不成样子。听到李小枪的声音,我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坚实的大地上一样“哇”地哭出声来。旁边的武汉朋克们冷眼观望,只有崔晨水一脸焦急,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在这里,只有你一如既往不分回报地对我好。李小枪很着急,他说你快点回来吧,不然我可以找你去。我说不用了。这是我唯一能清醒地说出的一句话。我已经好久没像今天一样痛苦了。也许我真的需要哭一哭,我需要发泄和愤怒。李小枪,我回北京后就去看你。 见我挂了电话,崔晨水走过来问我想不想吃点东西。“我想吃点水果。”我说。他给我买了一些香蕉和桔子。“回去好好睡觉吧。”他扶着我的肩膀。“不,”我虚弱而坚定的说,“我要去上网。”“那我陪你去。”崔晨水立刻说。“我一个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我的眼睛看着地,我怕看到他关切的眼神,我怕对他就像对李小枪一样无以回报。“你真的没事吗,春无力?”“没事。”是的,在几乎所有的时候我都会说没事。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事,不知道有没有事当然是没事。“好的,那你拿着水果,可以边上网边吃,玩完后就回来睡觉吧。”他把装着香蕉和桔子的塑料袋递给我,我刚要接,他说还是我帮你提着吧,我陪你去网吧,然后我就走。我说好的。 崔晨水给我找好网吧的座位,然后为我买了一杯可乐,给了我100块钱,把水果给我放在桌子上。他知道我兜里没钱了。我看着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崔晨水,我怎么能忽视你的友谊,你的心地像金子一般善良和纯洁,你不止是对我这样,你对所有需要你帮助的人都是如此,就算是在我最迷惑的时候,我也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一直呆到天发亮,清洁工都开始工作才走出网吧。我和凉的曾和我说起过的那个上海诗人小左在网上一直聊了整个晚上。走出网吧我找了一家饭馆吃了一碗武汉的热干面。面很香,我却好像没什么胃口,我很想坚持吃完,但只吃了一小半。我想起第一次吃热干面是张洋带我吃的。他临去云南的那天带我去找他的一个朋友拿东西,路过水果湖。水果湖,多美的名字。水果湖,你是黄色的,水果湖,你是蓝色的。在水果湖的一家很正宗的面馆他点了两碗热干面,他说你来武汉好几天了,还没吃过武汉最常见的热干面呢。是啊,我还顺便想起了张洋很喜欢李小龙。他曾推荐我看看李小龙的所有电影。说实话,我应该稍微感谢一下张洋,是他在武汉的黄昏的路边给我绘声绘色地讲那些我没看过的电影,冒着烈日陪我租我想看的碟,甚至把他的一些个人经历毫不避讳的讲给我听。我还想起今天还要和诗人小引他们联系,我要好好睡一会儿。我回去时,崔晨水他们都还睡得很香。崔晨水还在打呼噜。 第三节 我醒了以后,崔晨水他们也刚醒了一会儿。其实我没睡多少时间。吃过饭后我收拾了行李,让崔晨水带我去买回京的火车票。他们还要在武汉附近的城市玩几天。我想不管和谁出门,我总是最先打道回府的那一个。在一家代售机票、火车票的店里,我终于拿到了回家的车票。崔晨水听说我下午还要去见武汉的诗人,就又给了我一些钱。我用他的手机给小引打了电话,然后对他说:“你先走吧。” 小引和苏遇带我去了吃饭的地方。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他们说再吃一点吧,下午武汉的很多诗人都会来。其中有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大,叫邓兴。我说我知道他,我很喜欢他的东西。很快邓兴也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笑容可拘,体重超重。小引说春无力你的头发实在太好玩了,怎么是紫色的,我说原来是红色,现在洗掉色了。下午几乎武汉所有的诗人都聚齐了,大家吃过东西后就念诗,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诗人朗诵作品,有些紧张,幸好我的书包里正好有我刚写的几首诗。我读了《投机份子》、《我喜欢一个人睡》、《没有想法》、《啦啦啦啦啦啦啦》、《我的自白》等几首诗,邓兴说《我的自白》写的很有意思。诗会结束后邓兴还陪我去上了一会网,在诗江湖的聊天室里,我又遇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两个人。我告诉了他们我的车次和到北京站的时间,我说是早晨到站,你们起不来就不用去了。他们说你怎么认啊?我说到时候你们就能认出来啦。 我戴着帽子,抹着浅棕色眼影和深棕色唇膏走出火车站。我记得那眼影和唇膏还是以前小陶送给我的,是一个很贵的牌子,好像是纪梵希的。竹林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我问他起青春呢?他说今天青春要去工艺美院上课,他让我代他来接你。“哦。”我说。“你一会儿能去我们那儿玩吗?青春下午就回来了。”“行,不过你得先陪我回趟家,我要把东西放下。”竹林陪我回到我家,我去洗澡他在我的电脑上玩游戏。洗完澡后我对竹林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想先睡会儿觉。”我大概是睡了好几个小时,从上午一直睡到了下午。好像还做了几个梦。 我和竹林坐了好几趟公共汽车才到了他们住的通县。中间坐车坐得我都有点烦了。我们到通县时天已经黑了,竹林买了很多菜和啤酒,说一会等青春回来给我做饭吃。我来到他们租的房子,那间房子是他们和人合租的,我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又走到竹林和青春的屋,那里只铺着一张很大的床垫,抽了一会儿烟,看了一会儿流行小说。青春很快就回来了,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了他的脸。他留着半长的头发,背着书包,皮肤黝黑,看上去很热情。我想起有一次凉的和我谈起过他,他说很多人都说青春长得很帅。“你就是春无力吧?什么时候到的?”他走到我面前,“竹林为了接你,早上五点就起床了。”“你怎么不接我?”“我想去接你,可是我这个月已经旷了几次课了,估计再旷课就不行了。”“你不是在上大学吗?怎么管的这么严。”“主要是我们的老师太事儿了,我现在在工艺美院进修,还管的那么严。” 吃过饭,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喝酒。他们确实能喝,很快就喝了五、六瓶啤酒。我面前的杯子还是满的。青春和竹林不断劝我多喝点儿。青春和竹林讲了很多他们在东北上大学的事,我们还谈了一些诗。我发现青春对诗歌的爱好比我还要强烈,他给我背了很多他自己的和他喜欢的诗。他给我背了一个西川(好像是西川)的一首诗:“身子高高的你,高过这个民族的高度/身子飘飘的你,飘过开花的石榴树”。“我正鼓励竹林也写诗呢。他在聊天室用的‘寒号鸟酒吧’是我们上大学时经常去的一个酒吧。” 确实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我说“确实”,是因为我一直在琢磨到底要不要打车回家。后来我想干脆就不回了,随遇而安,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在睡觉前,我一直在看一本言情小说,言情小说也真好看啊,我想看作者是如何把事实的经过写得清楚而绘声绘色。青春抢过我手中的书,一把扔到了书桌上。 那是一张双人床垫,但是有两个男人。我想应该不会怎么样吧?我想睡在最里边,靠着墙,但青春抢先睡到了墙边。“你睡中间吧。”竹林说。 “无所谓。”我说。然后穿着衣服躺到了中间。后来我还是脱了长裤和上衣,只穿了一条内裤和红色的t恤。就是那件我从蛮蛮那里拿的t恤。青春和竹林也脱了外衣,但肯定不是光着屁股。我们盖上被,关了灯,突然安静下来,然后我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准备睡觉。不用说,我也睡不着。但如果十分钟内他们都睡着了,我一样可以睡过去。我正在胡思乱想着,青春突然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腹部。我吓了一跳,这儿不是还有个人吗?这样可以吗?…… 竹林那里一直都没有动静,他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着了。 我和青春重新躺平时,竹林把他的胳膊伸了过来,我立刻就回过头抱住他,青春还在搂着我的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很快克服了刚开始的残存的一些羞涩,我觉得自由,勇敢和满足。我问他们,你们以前这样过吗?我们这样对吗?竹林说:“你觉得对就对。”“是的。”我说。我像一片羽毛,在他们的搂抱中平静地睡过去。 第二天,青春还要上学,我和他一起起床,竹林还在睡觉。“我们一起走吧,你上学,我回家。”“好啊。”青春说。在路上,青春给我买了一块巧克力,他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今天有最透明的阳光,我们坐在汽车上,我们的座位没有挨着。过了几站,我旁边的乘客下车了,青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我身旁。我再次打量他,发现他和昨天一样让我喜欢,我并没有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对他有陌生感。他发现我在看他,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我发现,他对我不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情人而已。 第六章 “操,朋克不一定是听摇滚的,我原来有一个同学,特别有意思。他就特朋克,天生的。他也不听什么摇滚,长的也挺帅的,但就是没有女的看上他,估计是他这人太直了。有一回,我们去海边玩,吃饭时他想上厕所。我们都说你先上厕所吧,我们给你看着饭,他不肯,你猜后来怎么着?” 即景 从窗户望出去 是一条公路有汽车飞奔而过 颜色是蓝色的 阳光正好 估计正洒在这条路上 能看到远山和塔 那个塔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 它像一个建筑物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第一节 我走在已经熟悉的路上,推开已经熟悉的门。凉的看见我,有些惊喜地指着我的毛领子说:“地下丝绒!”这是我能够记住的一个细节。我陪他去过一次北大,看一个dv影展。那真是一次傻逼的影展,老想给观众“启蒙”,我可没有当小学生的兴趣,看了两个片子就撤了。然后在校园里给上海的朋友小左打电话。他说你没事吧?我们还年轻。我说已经开到了尽头。他说那就一直开着吧,你可以蔑视那帮傻逼啊。我说也是。 给小左打完电话后我回放映厅找凉的。他说还以为你走了呢。我说我怎么会走呢?走也会跟你打个招呼。其实我就是在想到底走不走,后来一想,反正都来了,就陪着他看完吧。我的隐形眼镜坏了,我其实只能看清三米之内的东西。我视线模糊,也没有人拉住我的手,阳光下到处是北大年轻的学生,让我心生伤感。和凉的离开北大,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北大,发现它多出一块景物、多出一个人。那个多出的景物就是我和凉的并肩走的景物,那个多出的人就是凉的这个人。 我问过他为什么起名叫“凉的”,他说凉的就是“冷”的意思。这不又是废话吗?! 崔晨水从云南回来后来找过我一次。我们在我的屋子里呆了几个钟头,他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抽叶子了。他戒了。但他还给我带了一些过来。我说我要抽。我的屋子里大放着音乐,我像每一个下午一样穿着睡衣,光着脚。崔晨水用他的手指给我细细地卷上。屋子里又涌动着一股淡淡的暧昧的、石榴花般香水的味道。那个瓶子玲珑剔透,雕刻着几何形状。晚上,我们到附近的草坪散步,崔晨水把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你会不会认为我不像个男的?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很多方面都像女的,男人是不会像我这样软弱的。”“不,不,”我安慰他,“你不是软弱,敏感是你的优点。”我们在阵阵叶子的迷香中缠绵良久,崔晨水不断地说:“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 从那次后,我就很少再见到崔晨水。后来听说他回国了,明年才能回来。 我突然收到了秋可的信,我觉得事情好像不对头了。他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人,不可能再联系到。但他又给我写信了。他的字还是那么乱,我有点看不清。所以现在我也没有读他的信。 在此之前,他早已没有消息。许是自杀了?有可能的。而我不知。以为自己从前(从来)不在乎秋可的,因为“我已变了,我不再单纯,我为别的事情伤心!”忘了当时电话中秋可的反应,犹如蓝草根本记不得他大话下我的反应。不是记不得,而是根本没有去记。我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秋可是在我上初一时认识的。他看了我在一本少年杂志上的文章给我写信。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喜欢秋天。我喜欢春天。现在我不喜欢秋天和春天,我喜欢冬天和夏天。我喜欢极端的东西。秋可说我很可爱、很纯洁。现在我既不可爱也不纯洁,我会让他失望的。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再和他联系了,那是我听了摇滚乐之后,是初三吧,日月无光的日子。秋可说,他在北京见过我,还和我聊了很久。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来过北京,也没有和他见面。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搞错了,还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和他见面了?怎么想我都觉得不可能。我问他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他的回答一向很晕。我想了很久,后来也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是一个甜蜜多愁幻想迷离的贾宝玉一般的灵透男生。我交过的最好的一个笔友。他对我的爱是那么真挚,无私,奢侈,他陪伴我度过初一初二初三所有的时光。他还给我打电话,说在岩石上刻我的名字,他随身带我的照片,努力地收集当时我喜欢的杨采妮的写真集vcd,我们通信的信有一个篮子那么多,每次都写许多张纸,他曾在我十四岁生日时送给我一个八音盒,我一直放在我的床头。我总是记不住他的年龄,我只记得,我上初三时,他十七岁。 这几个月来我的抒情太多了一些,我以为我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世界,可是不是这样。换成是你,你会给你原来的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已经失去联系几年了,并且中间有着层层误会,写信吗?我可不会,我不想自取其辱,不想自做多情。可他会。 难道我们的青春真的就要这么度过吗?在北京的城市中消磨吗?在河边散步吗?即使我想战死街头也得有让我能战死的理由啊?战死街头就意味着像以前文化大革命或者革命时期,光想着革命就成不用想钱生存学习工作这些现实的问题。所以这是一个隐蔽着的乌托邦不值得提倡。战死街头挺有意思是吧。也这么呆着强。 当然也有人说,战死街头的是傻逼。 我有了我在诗江湖写诗以后第一个好朋友,他叫但影。最先他给我的诗回帖,然后我们有时间就在聊天室里聊理想和生活动态,我们还相互通信。他的字像他的人一样直率、冲动、热情。那时他在福州上大学,他劝我好好学习,学外语,考个好大学。但那时他就在信里透露出一种颓废的倾向,他说他想过出家,但我的信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影说过,诗歌是种默默的语言,力量不够,歌唱更适合他。他说: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会流去,都会随着时间流走,不论是富贵名利,还是美好的青春岁月,它都会流去的,永远的流去,不再回来。唯一永恒的或许是死亡,或许是什么都没有,或许是爱。爱或许是某种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什么都会流走,一切都会流走,只有爱能让我们永恒,穿过万古的沧桑。在信的结尾,但影写道:“我爱你!” 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爱情”的“爱”,而是“爱”的“爱”,人类最伟大最纯粹的“爱”!我知道我们身上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也许流的就是同一种血液。是的,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不想隐瞒,我也爱你,但影!我们是最纯粹的最无邪的爱,是兄弟,是最忠贞的友情和理解。但影每次来信都再三叮嘱我“好好学习,考一所好大学”。他说我永远爱你,兄弟们永远爱你!记住吧,当你孤独无助时,记住,兄弟们永远在远方爱着你! 我常常到李小枪家上网,在我的带动下,李小枪也常常到诗江湖看诗,也写过一些诗。他给我做了一个诗歌论坛,叫“春树下”,论坛的底色是粉红色,本来我想要鲜红色,但估计眼睛受不了。上排有一行鲜红色的大字“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是的,这就是我的信仰,我一定要贯彻它。虽然朱家福在《我爱摇滚乐》上的前言中用“无力者无能为力/悲观者靠什么前行”来反讽此《南方周末》的广告词,但我和李小枪更喜欢前者的豪迈和自勉。朱家福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那就是:怎么做?怎么让无力者有力,怎么让悲观者前行?光有口号和决心是不够的,第一步应该做些什么?这是你我共同的疑问。可是没有答案。 行动也许是一种回答,可是行动在哪里? 行动就是选择生活。绝对自由的选择是不存在的,这相对的自由和选择还需我们去斗争去争取才能得到。能够有选择是自由的前提。我选择,我选择喜欢诗歌,我选择,我选择建个论坛贯彻思想,我选择,我选择就这么着呆着。由于我和李小枪共同对萨特的热爱,我们把这个论坛定名为“存在主义的家”。论坛建好的第一天,我就写了篇文章庆贺,里面提到了和“存在主义的家”相符合的词语:独立思想、文学、诗歌、摇滚、衣服、电影、香烟、香槟、咖啡、葡萄酒、香水、慢跑、爬山、玩滑板、恩,世贸大厦、女性、年轻、牛奶、新奇首饰、滑冰场、混乱、叶子、啤酒、黑色、鲜花、爱、自由、战争、恨、大海、汉堡包、暴力、巧克力、开心乐园、幻想。 是啊是啊,咱们诗人有力量咱们的青春就是能量。 几乎每个晚上我都去李小枪家或到网吧去上网。说是上网,就是去诗歌论坛看诗,然后把自己的诗再贴上去,等待别人的回帖。我上网的那条街,离我家并不是很远,大概要走15分钟吧,我喜欢那条路上的风景,我家前边有一条河,叫“金沟河”,金沟河马路的右边,就是八一湖。我和崔晨水曾躺在八一湖的岸边的草坪上边听歌边抽烟。享受着片刻宁静。这种闪光的片刻像珍珠一样,串起我贫瘠、乏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和这些挥手告别时我更肯定这一切。沿着335路车线一直走到八里庄,穿过马路,是一条斜街。就是这条街了。 我对这条街存在着热烈的感情。从我以前上学时放学回家我就经常绕到这条街的小书店看书。书店里乱糟糟地堆着许多书,什么都有,武侠、星座、言情、金融和最新出版的各种书。偶尔我会从那里借一本古龙的小说。这条街有无数饭馆、两家书店、三家网吧、三家音像店、两家公厕、一所中专、一所大学的附属中学和一所大学——首都师范大学。我也很喜欢首师大。唯一的原因就是离我家近和它拥有一个红色塑胶跑道的操场。除此之外首师大的校园里连一个公共座椅都没有。我和紫予就曾经在里面找过,最后只能坐到首师大一个建筑物(实在搞不清楚是不是大礼堂)的台阶上。我也经常在首师大的教学楼的自习教室里写作。在冬天的时候,紫予一边听着小野丽沙一边用笔和我在纸上聊天。 我太了解这条街。这条街像是一条贫民街。但没有人睡在大街上。网吧的设置一般,倒是挺快的。几家网吧都随时放着流行歌。我在的时候他们经常放陈小春和任贤齐。不知道现在又在放着什么呢?一到网吧,我就很爱抽烟。在网吧,不抽烟又能干什么呢?我的身边,还常常摆放着一瓶水。这是去网吧的习惯。所以说,我对网吧也存在着深刻的感情。网吧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家。或者是到家的中转站。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要看到网吧的身影,我立刻精神抖擞,拔腿就想像它跑去。 我认识了更多的诗人,经常和他(她)们在聊天室或qq上碰头。在我的qq号还没被盗时,我还是很喜欢用它的。我和几个夜猫子型的诗人大都没办法在家上网,我们几乎每天都去网吧,有时候还大面积通宵上网。通宵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是什么时候?临晨四点至七点这三个小时。在通常情况下在线聊天的差不多已经走光了,该看的贴差不多也已经看完了,干什么?也是在通常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睡觉——趴在网吧的电脑前睡觉。我就经常睡到早上网吧关门醒了一看半边脸已经肿了,然后再迎着刚升出不久的朝阳回家。在网吧上网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看到了自从我退学由时以来最多的太阳。每回都会觉得生活健康得不得了。这样的后果就是回家睡到下午。更多的时候我选择凌晨三、四点就从网吧赶回家睡觉。有钱时打车,没钱没公车时骑自行车或走回家。小丁跟我说你信不信?我在网上一边看日本片一边打手枪完事后开始听木马的《纯洁》——真他妈的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呀!!!我说差不多,今天醒来后听痛苦的信仰,真真是越听越迷茫啊。 小丁是最早我在“花瓶”认识的朋友,他和另外两个人并称“花瓶三流氓”。那两个人分别是富贵(我叫他富老师)和春哥。说起来我还是先认识富贵的呢。有一天晚上,我百无聊赖来到高地聊天室,那天真的很晚了,聊天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我用“无聊看客”的名字进来看了看,然后说:“有女孩吗?我想找个女孩聊。”一个叫“富贵”的人前来打招呼,说:“哎,真没辙,又来了一个想和女的聊的,还是我和你聊吧。”后来我就和富贵聊了,临下了,我问他叫什么,以后我好找你。我没说我的名字。他说:“富贵。”后来我把这个写成了一首诗,让也经常登陆诗歌和摇滚网站的小丁同学看见了,他嚷嚷道:“原来富老师认识春无力同学呀!”我就也认识了小丁。知道他是个四川孩子,现在在北京周边地区一个破大学上大一。 小丁穿着很孩子气的衣服,表情夸张,说话带着四川口音,他从很远处走来时我就认定那个人是他了。我觉得他应该叫丁丁当。他真的太可爱了。他说他一眼看见我不耐烦地在音像店门口抽烟就认出我了。我们找了一家商场的走廊聊天,抽烟、喝水,小丁带的是我几乎已经好久不抽了的都宝。他说他现在迷上了抽都宝,便宜、劲儿还大。小丁给我讲了很多他以前在成都的好玩的事,他讲得眉飞色舞,我一边羡慕一边不住地劝他把这些事写成小说。 他问我第一次听摇滚听的是谁的。我说太不好意思了。我第一次是听的涅磐的。那时我上初三,本来天天听流行歌,心里特苦闷,后来认识了一个特胖的男孩,他说他听摇滚。我就问他最喜欢哪个乐队,他说是涅磐,还借给我几盘,我就听上了。说起来那会儿听涅磐正风行。科特刚死,《灿烂涅磐》刚出,磨岩三杰已经沉沦没什么动静,大家只好一窝蜂地听起了外国乐队。刚开始听觉得不怎么样,后来就特喜欢。第一次看《灿烂涅磐》我还根本不知道“朋克”是什么意思呢。后来就知道了,又开始狂听国内摇滚,什么超载、唐朝,逮着什么听什么。“我靠,那你还行,比我厉害。”小丁说,“我第一次听张楚。那可真叫一难听,不过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然后再听何勇,这下完了。天天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唱《姑娘漂亮》,还有王磊的《春天来了》,结果我们班的女同学不仅不闻弦歌而知雅意反而骂我唱黄色歌。我们班上的女生以前老给我买烟抽买口香糖什么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所付出的不过就是给她们唱张信哲的歌,我高一时狂迷唱得还真像模像样的。” “我上初中时,我们班有个留级生天天唱《姑娘漂亮》和‘小皮球,香蕉梨,马丽开花二十一’,有一回我终于忍不住了,跟他说你能不能唱点好听的呀,这歌也太难听了。结果人家看我半天,说‘成,成。’真他妈尴尬。现在想起来真惭愧,当初人家可是先驱,那会儿我音乐细胞还没发展呢。”我回忆往事,感慨地说。 小丁狂笑了半天,然后说起他认识一个成都的哥们,喜欢摇滚乐,家里有钱得不得了,结果还他妈的天天穿得破破烂烂的。去看演出都要提前关机,怕别人知道他有手机看不起他。“在成都玩摇滚的,就怕别人说他有钱。” “也是我一个成都的朋友,曾经把诅咒的那首《苦鬼》的歌词写成一张大字报贴在寝室门上,把寝室同学吓得半死。其实我以前特看不起那种二十七八、有点小钱、看过一点书、懂得一点道理、没事泡泡酒吧、听听音乐的人。现在看得起了,不过我估计我也快成那种人了,至少是精神上的,虽然我还没什么钱。我太享乐了,有时候晚上通宵网,我左边一瓶鲜橙多右边一瓶百事可乐。” “谁不喜欢享乐谁就他妈不是人。” “是呀是呀,没钱时我他妈比谁都苦大仇深,有钱了我比谁都小资。” “我也是,虽说天天苦巴巴的,一有钱我立马买七星去了。” “操,朋克不一定是听摇滚的,我原来有一个同学,特别有意思。他就特朋克,天生的。他也不听什么摇滚,长的也挺帅的,但就是没有女的看上他,估计是他这人太直了。有一回,我们去海边玩,吃饭时他想上厕所。我们都说你先上厕所吧,我们给你看着饭,他不肯,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我好奇地问。 “我操,那逼就一边拉屎一边吃面条。” 我们还聊起那本《母语》。那上面曾经登过我写的一篇文章,里面写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外地的民工乐队,先吃饱肚子再说吧。”小丁也看过这本杂志,他说他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气得要死。 “我承认我说的有些偏激,”我喝了口水站起来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当时我觉得有很多乐迷被几本有限的摇滚杂志的文章所蒙蔽,对少数几支乐队有偶像崇拜心理,我觉得还是现实一些好,人都得先处理好自己的生活。” “那时侯我经常在诗江湖谈摇滚,化名在‘地下摇滚网’和版主叫劲,说‘不是诗人怕摇滚,而是摇滚怕诗人’,我是不亦乐乎。当时我很崇拜那个脚踏摇滚诗歌两条船的被人称作聪明的乌鸦的家伙,和他比起来,我是既没混好摇滚圈,也无甚建树于诗歌圈。” 就记得那天,我们没有目的地地在长安街上瞎走,聊天,然后在傍晚告别。 熟了以后,我和小丁经常会在一些“理论”性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我们谈的问题无非就是诗歌的分派。 小丁每次必迅速反驳:看你一脸肃穆的样子,好像死了个人似的,搞得我心里虚虚的……幸好我也有烟(你休想眼红我,哼)。我曾经那么的喜欢伊沙的诗,但现在我不了,看见了说他的诗是什么乐凯主义,什么叫乐凯主义我也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说选取一个镜头,描绘一番,然后故作深沉发点评论什么的,我现在不喜欢这样的诗了,或者干脆点说我认为它不是诗了,在诗歌问题上,应该绝对一点,去他妈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喜欢的,或者说我认为是诗的,就是诗,我不喜欢的,或者说我认为不是诗的,那它就不是诗。上次和小左在“花瓶”聊了个通宵,把他逗得不亦乐乎(那天晚上我有状态,你知道我恢复状态的威力的),他也说到你老在提什么非非非非的,现在连杨黎都不说这个了,好吧,不说非非,就说橡皮吧,这里我就不把什么杨黎何小竹的长篇大论搬出来了,你以为诗歌是什么?诗歌真的没有用的,春无力同学,你可千万别把诗歌当成一个什么什么了,其实就他妈的一堆废话和口水,但这废话又不是人人都能说出来的,口水也不是想流就流。就拿何小竹来说,有很多诗一看,还真是废话,口水,但我看了,真的能在里面感觉到一种东西的存在,而事实上,你把那套废话理论简单化,模式化理解,你也写写废话,流流口水,即使你一天能写上一百首,估计晚上还没上床之前你就得把它全扔进垃圾筒里——因为那不是诗,就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下半身是什么东东,什么现场,贴肉,在场感——你为你的读者提供的是什么?一台dv摄像机?还有,看了你这么多诗,诗里凸现出的姿态性是一个问题,一昧把诗歌往情绪上推,语言上也是一个问题,你要知道,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能把它真正的说出来的,诗歌不是你所喜欢的punk音乐,一点关系都没有。 戴华搬了新家,他的家离我原来的学校很近。我去找他玩。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的生日在秋天。深秋。“那似乎是一个秋天。”秋天,岂不一直和忧伤、乡愁、孤独、分离、雨水联系在一起?难道,非要这样敏感得痛苦么?人生何必如此。 晚上在戴华的客厅上网,我和但影、西毒何殇等人商量发起一个关于“八十后”诗人的运动。说运动也许有些过了,我们的兴奋倒是不假。我们发了一个名为“所有八十后诗歌爱好者联合起来”的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帖,以攻击者为多。我预感这个帖子的影响力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体现出来,我立刻呼了青春一个,他很快回了电话。我问他支持不支持我们。他说这是你办的事,我当然支持。青春的回答令我很高兴,我知道他是个不喜欢张扬的人,他能这么说我很感动。青春说他立刻上网看看这个帖子。我们在聊天室里见到了,他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离开这个地方吧。 离开?离开哪里?谁离开?你,还是我? 我们。我们一起离开北京,离开这个嘈杂的地方,等你办完这件事,我们找个小地方住,一起生活。 好的。我说。 他看到我就想起一个词:浪迹天涯。他还说他有些怕我,不知道原因。还浪迹天涯呢,我除了北京几乎哪儿都没去过。我只知道青春曾经在中央工艺美院的校园内给我背过一首诗:“长得像公主一样的女人/你们长大后会爱上一个坏蛋/浪迹天涯/永不变心”。 是啊,让我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远离这一切嘈杂,或许我可以像我喜欢的柯妮拉芙所说的,你到一家加油站上班,我到无上装酒吧跳舞,直到我人老珠黄。那时候我们就去领救济,可是青春,我们知道这里不是美国。这儿没有无上装酒吧,我也没听说过救济,这并不可能。我也并不想活太长时间,但好吧,我决定和你一起走。哪怕这里不是美国。我把这个想法写成了一首诗,顺便也恶作剧地给凉的也写了一首,我说“我已经做了该做的,所以现在走人了”。可后来青春给我打电话,他误会了我给他的诗的意思,他以为我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他还说为什么也要给凉的写诗呢?他用他可爱的嗓音问我,又自以为是地为我作了回答:“没关系的,无所谓。” 第二节 我们一直费心为“八十后”的诗歌想一个流派的名称,但影说:“你昨晚说可给我们的刊物取个名?不久后一个字眼就冒出来了:傻逼!我想这真是傻逼的一代!公元2001!一个多么令人激动和高xdx潮迭起的字眼!又一个新的百年将由此铺展出去,又一个新的千年将由此铺展出去……这是时代的里程碑!这是划时代的g点!我们就这样生活在如此的一个傻逼年代。站在一片茺芜的千年起点上,我们向遥远的未来高喊一声:谁是傻逼?在这傻逼的一代,我们是用物质去操死思想,还是用思想去操向未来?主啊请告诉我!你也不会在天堂里操了吧?你怎么沉默无言?!!!?” 春无力说,如果我要给80后起个名字,我要叫它“速食一代”。旨在随时写诗,想写什么写什么,不顾及风格,写过就扔。我是典型的速食一代,连吃的都喜欢最简单的,中国饭吃起来太浪费时间了,我就爱吃汉堡包、百事可乐、三明治,打开就吃,吃完就扔,简单方便,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粗俗、直接。在我们之前,有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爱与和平的一代、虚无的一代,可我们都不是。前辈们的刻意反讽、解构有了收获,它们到了我们这里就成了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们的反叛不是反叛,而是理所当然。我们本身就是叛逆。我们是没有理想、没有责任感、没有传统观念、没有道德的一代。所以我们比70后以及60后、50后、40后……更无所顾忌、更随心所欲。因为这个世界简直就是我们的,或者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他妈不是我们的,那我们还追求什么?我们对于理想以及目标都没什么执着的追求。执着不适合我们。速战速决、屡败屡战适合我们。我们乐此不疲。 对于诗上,我们的表达是这样的:想写就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绝对不会考虑“慢慢写”的叮嘱与劝告,任何“高贵、经典、文本、抒情、意境”到了我们这里统统失效。直到哪一天我们写不动了,写不了了也绝不会强努着写,用但影的话总结,就是——“当下,我们玩诗”。诗不再是一个行而上学、阳春白雪的概念,而是像金钱、网络、音乐、足球一样,成为我们的玩物。我们喜欢诗、喜欢写诗,就仅仅是喜欢,是写、是玩,是让我们更快乐的一种手段、一种表达。仅此而已,别无其它。现阶段“80后”写作是一种青春期试的写作,这点毫无质疑。因为我们正处于青春期,也不可能跨越几十年去“中年写作”。青春期写作很好,因为我们年轻。年轻就是一切。我们热情、彻底。我们不是“他们”,不是“非非”,是的,我们渴望论战,渴望纷争,我们是“速食一代”。我们势必速朽。但影和我一样明白这一点。在后来的来信中,他逐渐消沉,说他现在差不多就是没有恨也没有爱,还跟我提到了萨特和加谬。我喜欢存在主义,只怕但影沉到虚无主义的泥沼里去。我认为存在主义和虚无主义的区别就是,存在主义强调“存在”,有一种在场感和责任感,而虚无主义的人们在说“就让你们去做我们不愿和不能做的事吧。” 经常在我在上网时李小枪在在旁边呆着,因为我们的钱不够。在他的诗中,我看到他写:她的双手熟练地敲着键盘,两眼直钩钩地看着屏幕“研磨机老是特晚才来”、“沈浩波的这首诗是写我的吧”、“我得写个帖子号召所有80后联合起来”。他的双眼也盯着屏幕:“哦,原来诗江湖的版面是这样的”、“地下飞机的版式不错”、“我的论坛也可以这么做”,当时他正在做自己的朋克论坛。 李小枪还在“诗江湖”贴了一篇颇为搞笑的文章为八十后煽风点火: 《首届80后诗歌大赛公告》 改革春风吹满地……(后半句忘了)。为贯彻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响应“百花齐放,诗歌为先”的号召(这是谁提的口号,不压韵啊),体现80后整体精神面貌,为大家提供一个向50、60、70后叫板的机会,特举办首届“80后诗歌淫颂大赛”。 比赛范围: 所有1980年1月1日至1989年12月30日之间出生人士均可报名参赛。 注1:出生日期以户口薄为准。 注2:如有欲改户口薄者请参见附1。 注3:为什么要改户口薄?请参见注1。 比赛形式: 1.创作赛: 每位参赛者自选原创作品3首,交与评委会讨论(评委会名单见附2),由评委会做出评判。 评判标准:由评委会成员各自喜好而定。 2.朗诵赛: 每位参赛者朗诵一首诗歌作品,交与评委会讨论(评委会名单见附2),由评委会做出评判。 评判标准:由评委会成员各自喜好而定。 3.命题赛: 由评委会当场命题,各参赛者限时完成,交与评委会讨论(评委会名单见附2),由评委会做出评判。 评判标准:由评委会成员各自喜好而定。 注4:此项胜出者将有机会被推荐成为“知识分子”。 注5:有欲提前获悉试题者请量兜里的银两多寡,与组委会联系。 比赛时间: 2002年1月1日 比赛地点: 北京凯宾斯基饭店 报名方式: 在此贴下跟贴即可。 报名费用: 熟人免费,生人费用请参见以下公式自行计算。 公式1: 男性参赛者报名费(人民币)=(自身体重x2+女友数量x3+情人数量x3-出生年份+100)x2.5 女性参赛者报名费(人民币)=(自身体重x2+男友数量x3+情人数量x3-出生年份+75)x2.5 评分办法: 各项比赛结束后,由评委打分(评委名单见附2);打分结束后,去掉一个最高分(注6:若刑天评委因故未到,则此项取消),去掉一个最低分(注7:同注6);各评委评分相加,以得分多寡评出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二名,三等奖三名,四等奖四名并以次类推。 注意事项: 1.请自备安全套、伟哥、毓婷、皮鞭、蜡烛、绳子等物。 2.赛后会餐时,锅底免费。 3.饭店洗手间常收小费,请大家自备零钱。 赛后活动: 1.参观天安门 2.去国贸购物 3.满北京城找好玩的地方——玩 附1:户口薄修改法: a:对于78、79、90、91年出生人士,可以直接去当地派出所办理修改手续(就说你们是偏远山区出生的,接生婆把年号弄错了)。费用大约为人民币50元 注7:一劳永逸地成为80后。 注8:78、79年出生之人士可能会被要求更换居民身份证,费用大约为人民币60圆。 b:对于非78、79、90、91年出生人士,可自行更改——先用刀片将户口薄上“出生日期”栏内之内容刮去,再用橡皮将毛刺擦净,最后填写上198x年x月x日字样即可。 附2:评委会名单: 春无力、但影、和尚、李傻傻、鬼鬼、邓兴、老刀、五月花、抑果、木桦、沈浩波、南人、驸马、当然还有刑天了 附3:组委会名单: 组委会主席:春无力 杂役cp 保安:老杨(友情客窜) 另附凯宾斯基的坐车方式: 813.403.413.402.710.300.718.405路公交车燕沙站下车步行3分钟即到,从北京站打车约(人民币)17圆 80后诗歌大赛组委会 我和青春很快就因为我认识了一个新的男人而成了普通朋友。说起来我们也就好了那么三两天吧,比一夜情稍长一点。我们这么快就结束是我没有想到的,可能是因为我总是不想抗拒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吧。而且我总是主动追求。 刚开始认识巴拨时我还不知道他也写诗,所以刚看到他的诗时我很惊讶:他写的很不错。我们是在一个诗会上认识的。诗会上还有比我大几岁的正在对外经贸大学上学的诗人新鲜虫子和天津诗人任老师和另外一些诗人。他看上去像一个有些单薄的大学生,戴一副眼镜,穿着格子衬衣,说话很幼稚(其实是我幼稚,巴拨是大智若愚),我踩到巴拨的裤子,他就会用很委屈的声音说:“你踩脏了,你要给我洗裤子哦。”说实话诗会结束时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巴拨单独走,后来我一想,操,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我和巴拨去了一家网吧,我给他看“诗江湖”上的我的诗,巴拨说挺不错的,每首诗都有新感觉。巴拨随口说他也写诗。我说那就贴一些我看看。他就给我贴了几首。看完之后我几乎大惊失色,巴拨的诗写的很老道,一看就是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写诗。我为我的有眼无珠感到羞愧。我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问他:“你早就写诗了吧?”“对呀,”巴拨还是一副小男孩的样子,“我还写小说呢,不过没上过‘诗江湖’,我原来常常去‘暗地病孩子’。”“暗地?那地方多幼稚啊。”我很不屑。“哦,那里有些地方还可以。我常在那里贴诗。”他说。“您,……”巴拨一下子笑了:“怎么了?”“您上大几啊?”我问。“我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在武汉上的大学。”巴拨说。对于从没上过大学的我来说,羡慕一切大学毕业的和正在上大学的。 事情就是这么随机,如果那天我没和巴拨一起走,可能就会有不同的经历。那天我一定想到了青春。甚至想到了李小枪。 九江口真是个不是人住的地方。 巴拨现在就住在九江口,那是一个偏远的村子。每当我和巴拨牵着手走在九江口的小路上,我都觉得离贫穷又进了一步。我的心里暗暗反抗这种贫穷。因为我怕,我过够了贫穷的日子。我很佩服巴拨的处变不惊随遇而安的心态,他上班的公司在北京最繁华最有钱的建国门,下班以后就回到这个只有一个超市的九江口。他住的院子里有一条大狗,有半个人高,毛又黑又亮,是房东家养的,每回我都对那条狗产生畏惧心理,巴拨还给那条狗写过一首诗。刚开始我们没有做爱,而是躺在床上聊天。彼此都觉得可做可不做。我们都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谁都不缺做爱对象。中午我们去吃饭,我们聊得还不错,巴拨很兴奋,我也有些高兴。是那种终于能发生点什么的高兴。我们躺在床上读了昨晚一个诗人给我们的诗集,边读边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个人写的真他妈不是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下午,青春一直不停地呼我,直到晚上吃饭时我才给他回了电话,我心不在焉,口气里盛透不耐烦。他问我在哪里,我回答说在外面。聪明如青春,立刻就明白了他已被我踢出局的局势。 深秋。很快就到了冬天。 如果李小枪代表了我的夏天的话,巴拨就代表了我的秋天和一部分的冬天。我和巴拨拥有了一段并不怎么浪漫的黄金时代。走在身旁是高高的、高高的白杨树的宽大的路边,坐在树木叶子以枯黄、小草叶子已不复生机的森林公园里,巴拨说青春有两种方式可以度过,一种是浪费,一种是挥霍。你愿意选择哪一种呢?一只蜜蜂突然飞到了我的唇上,让我动弹不得:我选择一面浪费、一面挥霍。这样符合我的个性,我是矛盾而敏感的。就像夏天的雷阵雨,让人厌倦又让人怀念。巴拨穿着褐色的夹克杉,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我就觉得真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李小枪坐在我的屋子里。我的屋子和他的一样,也有许多照片和海报,不同的是女性占的比例更大一些。李小枪指着放在我各种杂物的桌子上的一个小药盒,问:“这是什么?”“谢谢,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差点忘了。”我拿起药盒,喝水吃了一粒药。我想他应该已经看清了药盒上的字。 李小枪坐在我的身边,他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搞不好他的心情不好还和我有关,这让我也心情不好起来。我虽然讨厌他的高兴,但是也讨厌他的难过。他前几天把一头黄发染成了黑色,更像新纳粹的样子,此时,他的满脸旧年沉重叫人看着累。这肯定不是他想表现出来的。但他想装也装不成。无法掩饰。你知道的,我讨厌一个情绪失控的人在我面前失控,尤其是在我家里。那我真的会受不了。我会比他还失控、失重,脑门上只刻着三个大字“受害者”。 李小枪静静地躲在阳台抽了一会儿烟。 我稍稍有些不安。李小枪的安静之中隐藏着危险和爆发的可能。 我在看书。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进来说咱们去上网吧,还可以吃烤串。我们最近上网之前总是用多余的钱吃几串考羊肉串。不过我们有钱的机会不多。他说,今天我们大学把我开除了,你还当着我的面吃紧急避孕药。我一瞬间有些想笑,又有些难过。说实话,这是我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玩的消息了。我们去了八里庄的网吧,上完网后回家是发现外面下雨了。从网吧到我家中途有一条河边的路,没有路灯,到处都是黑的,只看到河面闪着暗光。 我是一个存在主义者。 这么说并不能掩饰我底气的虚弱。是的,我一直是虚弱的,有气无力的,只是李小枪并没看出这一点。他认为在我身上有他没有的聪明冷酷。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出我的弱点。我的弱点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李小枪的弱点,这使得他在我面前犹如透明,我一眼就能看透他。我让他认为恨我、爱我、骂我、打我都显得很愚蠢,而且是没有人格的行为。他拿我毫无办法。对于他的情绪化和心血来潮,我更多是抱着鄙夷和责难的态度,我不会同情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对于也自称是存在主义者的李小枪来说,他更需要的是读懂存在主义的理论,而不是来和我谈心,抒发郁闷。我讨厌哀求,讨厌大吵大闹,讨厌不清醒的头脑。现在看来,李小枪都具备了。我和巴拨的恋爱使李小枪的地位变得更尴尬、更危在旦夕。我不再天天找他了,周六周日我会和巴拨一起度过,如果有长时间的假期,我会连接几天不和他联系。这快把李小枪逼疯了。他说,你那时和凉的好的时候还会在他家里给我打电话,可你和巴拨好了以后就这么疏远我。巴拨有什么好的?巴拨和我们不一样,他不会真正理解你的,他不是一个朋克。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给他听一百盘反旗也没用。 李小枪常常会对我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或“你能当我女朋友么?”遭到拒绝后,他开始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有一次在李小枪家里,我们快速地喝干了一瓶红酒,然后李小枪把一整瓶红酒直接扔到了对面墙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流下来。那时我才发现,他已经有很久没挂那个刀片的项链了。他的脖子上空荡荡的。 我理智得冷酷,我说:“别忘了收拾碎玻璃,你应该想到这个后果的——自由地承担所有的责任。记住这句存在主义的名言。我要走了。” 李小枪没有留我,他极度沮丧,神情恍惚。临走前,我安慰他说:“明天给我打电话。” 李小枪的父母也很快意识到他的喜怒无常和我有关,他妈有一次从楼下追上正要回家的我,半恳切半威胁地让我不要在找李小枪了。她说你会把他毁了的。而我在想,如果一件东西这么容易被毁掉,那还是毁了的好。她还说李小枪是个单纯固执的孩子,我应该为他着想,不要再找他了。我不否认她说得有道理,可她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我,李小枪会更快地垮掉。没有人能容忍他已经崩溃的情感,我能,我还能理解他、安慰他。如果说这是一种病,那么李小枪已经病到了后期,我们都没有药,我只是麻醉剂,每天给他一点,自己清醒得看着他,同样无可奈何。我说好的好的,我尽量不找他了。那你也不能再给他打电话。我楞了一下,然后说:这不可能。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有事必须要给他打电话。我看着眼前的中老年妇女,一瞬间有些难过,她替她的孩子着想是很正常的,我甚至都有些感动了。李小枪的家长接着加了一句:“你要是还纠缠我们家孩子,我就找你家长。”这句话惹恼了我:“你威胁我?!找我家长?那就找吧!再见!” 还有一次,李小枪的父亲追到正在怒气冲冲回家的我,当时我和李小枪刚吵过架,我跑出他的房间,躲到路边正在镇定思路,看到李小枪骑着自行车冲着我家的方向骑去。我在马路对面,看到了他一闪即过的身影,本来想喊他,但还是没喊。我沿着马路走回家,走过几条街,我刚要过马路时,看到了李小枪的父亲。他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他说春无力,你和李小枪怎么了?没什么。我吃了一惊,轻描淡写地说。李小枪是个容易冲动和生气的孩子,他可能做错了。李小枪的父亲说。叔叔您别担心,我一会儿劝劝他。我安慰他道,其实也在担心一会儿李小枪的情绪。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他说。谢谢。叔叔您回去吧,没事儿。没事儿。 第七章 我逐渐开始在网上和天津的诗人潭漪亲密起来,这个人是双鱼星座,有一种宽容性的敏感。潭漪一见到我就说:“今天你湿了吗?”我就会反问他:“今天你做了吗?”后来我一见他上qq,就劈头一句:“小逼!你来啦?”他就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不是女的,没那东西。”我发现一跟他吵架,我总是吵不过他。 不相识的陌生人 ——给kks 我抹了黄色的唇膏给你看 kks 我已经好久没有逛商场 这个城市很大 风在冬天很坚强 我也很坚强 在冬天 我总是穿得很少 在冬天 会有风 穿得少的人会感到很冷 归根结底 我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第一节 那天我坐在一家宾馆内,隔壁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和他的临时情人共渡春宵。这种事情让我累和疲惫,我有些抗拒地早早回房间用那个人的电脑上网。我习惯性的来到诗江湖聊天室,刚进去就看见两个人在聊我。其中一个人说:春无力的诗你看过吗?觉得写的怎么样?另外一个人说:没看过。就是听说她有许多男朋友。我一看火冒三丈:你们二位不妨直接和我交谈。 哈哈。有旁观者看得笑起来。 笑什么笑? 就是觉得好玩。那个叫kks的人回答。kks?没听说过这人。肯定是某位诗人化名“微服私访”。甚至有可能就是青春、巴拨等人。我问他是谁,他没说,我也就没再问。他问你在哪儿?我说我一个人在宾馆。打完这句话我才发现我下意识的强调了“一个人”。kks立刻说问:为什么要强调一个人?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没这个必要。我们基本上聊的是论坛上的诗,间或聊了一点摇滚,越聊我越觉得kks很熟悉,我感觉他和我的思维很相似,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是谁,我好像觉得自己很寂寞。我和kks一直聊到天亮,中途我上了一趟厕所,抽完了一盒烟,我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就流了下来。电视还在大开着,放足球,放什么都无所谓,我只要一个背景。第二天我的朋友搂着他的小蜜走了,我给巴拨打了一个电话,他让我去公司找他。巴拨夹在广阔的办公室里,有点瘦小。 我再次遇到了kks,只是这次是在一个音乐论坛。kks看了我写的文章给了我回复。他给我留了一个邮箱,让我有时间给他写信。我开始不断李小枪和巴拨谈起那个叫kks的人。我让李小枪猜kks的身份。李小枪解开了kks邮箱的密码,里面空无一信,是个新注册的邮箱。我怀疑kks是青春,据我所知,喜欢朋克和诗歌的只有李小枪和青春两个人。可他肯定不是李小枪。只有他们能立刻回答出:1、疯狂蚂蚁是谁的音乐公司?(答案:崔晨水)2、逆子的主唱是谁3、说出三个以上外国90年代后的新朋克乐队。这对写诗的来说在第一时间回答这三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kks对答如流……kks发誓我猜不出他的身份,他给我发了一封信,解释他也不是青春。他说,一年后会来找我,到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反复强调,他对我并不重要。kks说,我对你并不重要。 我对kks说,我觉得我们见过。他说没有。但我想,你会有见过的感觉的。其实我也感觉和你似曾相识。 我们换着各个网站聊天,他说我1年后去找你,我现在只好如此。和你聊天很高兴,有点晕,反而弄巧成拙。我知道既喜欢朋克又爱好诗歌的人有两个,青春和李小枪。但我真的不是青春。最简单的办法是:你去找他,和他一块上网,看看我是否还在,你就知道了。还有,我的思路和青春完全不同,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如果我的青春,那我的做法完全是小人之为,待到拨云见雾之时,你定拂袖而去,我亦事与愿违。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请三思。误会总会澄清,不过被朋友误会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使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他甚至连我和巴拨的事都知道。kks说你和巴拨的事大家都知道,只是你以为大家不知道。 那段时间李小枪春风满面。他常常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们现在除了谈萨特、谈诗以外,就是猜测kks的身份。李小枪对kks挺有好感,还向我要了kks的邮箱亲自和kks联络。他和我一样惊诧于kks的敏感和措辞(kks从不打错字,甚至有时候冒出古文)。他向我夸kks是个有文化的人,kks则在给我的信里说“李小枪是天才,我坚信这一点。甚至比我还棒,和他聊天感觉他的心情很压抑,又很飘,但是看他的文字你会发现文字对他的魔力。看他的文字,让我想到一个人:萨特。他的成就源自于他的思考。李小枪具有这种潜质。他是另一类天才,他肯定会比巴拨之流更出色。他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把他的思考转化成文字。”kks像是对李小枪很关注“我决心帮助他,就像以前有人帮助我一样。因为我当初的境遇和他十分相似,在我暂露头角以前好像没有人相信我会写字似的。感谢***,使我未毁于疯狂。如果你是我的好朋友,那就请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认为李小枪是你的好朋友,你就给他一点信心。哪怕你认为你是在骗他,那就骗到底。他需要静下来,他需要思考。他不能再这样飘着了,可我又束手无策,不知你有何高见。他不是靠勤奋起家的人,老黄牛一般的苦熬会毁掉他的斗志和思想。我不希望一个天才如此垮掉,希望现在为时不晚。” 如果这封信里没有过分地使用“魔力、天才、思想”这种词语,我可能不会怀疑李小枪和kks的身份联系。天才这种词本不该用在初识的朋友身上。何况,我了解,李小枪不是天才。绝对不是。我也不是。绝对不是。天才这个词是膨胀、可笑的。 我跟李小枪说怎么才能相信kks?他甚至没有告诉咱们他的真实姓名。也许他是恶意的。当然当然,我不是总统,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嘿嘿。李小枪和我商量了半天,我们决定考验一下kks,向他借2000块钱,如果他借,就说明还有点诚意。“那用什么借口呢?”“就说要考托福吧。”“那这钱咱还还么?”“嘿,到时候再说吧。”李小枪露出他招牌似的笑容,他的笑很像孩子。我和李小枪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谈论自己的兴趣和事业了。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许多隔阂,我们对彼此已经不再信任。 李小枪那段时间一直在写小说,我想这是他重建自信的方法。他不给我看,我也不强求。我总认为,他要是想让我看就会让我看。kks的信让我对李小枪的新文字产生了好奇,我让kks给我发一下李小枪的小说。kks答应得很干脆,他很快把李小枪的小说发了过来,好几百k,打开却是空白。 我还忍不住把kks请求我帮李小枪的那个忙对李小枪说了出来,那是在我们回我家的电梯口,我不屑地说:“欺骗不是我的风格,他要是真心帮你他可以欺骗安慰你,为什么找我?”李小枪好像要说点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我收到了kks的最后一封信。此后他就和我中断了联系。他提到了关于三个人的死掉。海子、兰波和尼采。他说,你不要再猜我是谁了,你不会猜出来的。这是浪费时间,你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当然,你要是把这当作一消遣,那另当别论。你上次聊天时说你不会活很久,那你想怎么死? 我看到了你在“花瓶”上的帖子,很好,请继续前行。 关于“诗人圣战”,说的是一段时间“花瓶音乐网”的“音乐讨论区”中的一股反诗、反诗人、骂诗人的潮流,而我们是想对于那些提起诗言必称“海子、食指”的人,拿出专门时间给他们讲讲什么是真正的诗歌及中国现阶段的诗歌发展状况、给他们上上诗歌普及工作。此事在“花瓶”的一些闲杂人等的掺乎下几乎将此挑成“诗歌与摇滚”的对立斗争。想起来当时我也是被对诗歌的热情冲晕了头脑,而kks则很清醒的评论此举动“无意义”。 我对李小枪说kks不配做我们的朋友,虽然他一直都说他是,虽然他的敏感及文采令我动容。但我经过长时间的思索之外得出的结论有以下几点理由: 他一直没有告诉过我他的真名。他没有直接也就是不通过第三者地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在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情况下我们有理由不相信他。我有些激动了:“朋友贵在交心,如果你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或对方不想对你说的话,那一切的沟通都可以化作zero,也就是o。用刑天的话更进一层说也就是‘o负’。” 说是我的朋友,但一直停留在口头上。在“花瓶”的“诗人圣战”事件中,kks知道此事的全过程,他表示“此事无意义”但又说“如果为了你,我可以发个贴子”,我当时听了心里发热,因为我觉得朋友就是应该站在同一战线,并肩战斗,而不是泼你冷水的人。而kks并没有发那个贴子,他解释说是“不想参加赌徒的游戏”。出尔反尔,kks,正如你所言,你早知道这是一场“赌徒的游戏”,而我也开始就表明:“这也许是一场无聊的斗争”,那你为什么还要说“为了你,发一个贴子?”为了我?kks出现的开始就说过想帮助我,但是我好奇怪,他帮到哪去了?风雨大作时他在哪?孤立无援时他在哪?我提醒李小枪注意kks是个也许是个很危险的人。我不明白他的目的。但他没听我的,李小枪和kks越来越亲密。他常常和我讲他和kks的聊天内容。我很少再见到kks了,只从李小枪的嘴里经常听到他。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后来,李小枪对我说,他和kks也掰了。就在这时,我还看到了李小枪的一个帖子—— 第二节 不是上帝的人们都想扮演上帝。 我好像不是老邓,也用不着韬光养晦,更不必以退为进,或者什么什么什么伺机而动什么什么的,让萨特去做萨特吧,我是李小枪,晚上好。 1、尊重自身选择的同时也必须尊重他人选择的地位。 2、可以与任何人合作,但不给任何人干活。 3、决不参加两个人以上的团体。 4、与其被人剥削,不如做个穷人。 5、我只讨好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请注意第6条,觉得我像麦当劳的汉堡就来吃我,否则还是算了吧。没必要把我家后院的小狗领出来参加什么选狗大赛,除非你给点钱或者别的什么好处。今天睡过头了,没参加排练。可怜的穷人要杀死富人,请注意是富人而不是妇人。在通向牛逼的路上一路狂奔,存在主义者最舒服的时候就是介入之前,但迟早的事,别他妈再催了,叛逆的一代,你催吧,我就这样压着,呵呵,气死你,气得你们吐血,然后我做血豆腐,然后一齐喝酒,我请客,你掏钱,我要这样,我就这样,我喜欢这样,够哥们的话就拍2000块钱出来,我帮另一个哥们考托福,然后那个哥们就会消失在地球上,然后我来还钱,还钱的方式有2个,一个是还钱,另一个是直接拿刀捅了你,又一块血豆腐,我在写呐,我还在写,先干后说或者干了也不说,管他妈多少钱呐,干了再说,有学生证可以打8折吗?我没学生证,所以你还是帮我买包烟吧,我妈在叫我吃饭,所以都闭嘴,我没打算控制你的18岁,谈谈rancid,别老盯着我家的小狗。杜撰一个李小枪,狗血可以做血豆腐,你的李小枪不行,我可以。没什么人能做我的靶子,李小枪要靶子干吗,萨特拿着一支枪能干什么,干吗这么紧张?不愿意我牛逼,还是怕我牛逼,我对你并不重要,你的方式对我并不重要,你是上帝,我是李小枪,别这么神经兮兮的,宝贝,来剥削我吧。 别他妈和我提24小时之后的事情,在我的世界里尚未存在,我没必要对尚未存在的人们说什么,或者留什么,我是我的上帝。为躲在网络后面的kks干杯,不是上帝的人们都想扮演上帝。 第三节 是的,我早就该想到。 李小枪说是。 重要的不是他是kks,重要的是我不怪他。或者说,我理解他。你能明白那种理解的感觉吗?如果我的男人,也许我和李小枪会是战友,可惜我不是男的,所以我们爱恨纠缠,无休无止。我更希望他能尽快写他的东西,玩他的乐队,自得其乐。那时,李小枪的脸上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幸福。他说那时侯,你夸kks的文笔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啊,因为你就是再夸我啊。你从来没说过我写东西好,而你说kks文笔好,反应快,有悟性。而且你还说你很想他。可是到了现实中,就全变了。我对你根本不重要。kks对你来说更重要。可悲的是,我就是kks。我之所以说1年后再去找你,是想做出点东西让你看,让你瞧得起我。我很想让kks更可信,但我没钱,我无法用kks的名义借你两千块钱,因此只能在你面前消失。 他说现在已经不相信我。已经想象不到和我一起去抢银行时我会不会把他出卖给警察。他说你太聪明太不坚定了,你什么都想要。你既想战死街头,又想去国贸买衣服,谁也不知道你下一步要干什么。其实我想的很简单,我觉得衣服是美丽的,我也是美丽的。战死街头是有勇气的,穿一条美丽的内裤也不防碍谈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也许我的心中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互相抵触的思想,它们平等地存在在我的思想中,互相斗争,相安无事。那时李小枪已经和一个一直追求他的女孩好了,可他还是常常来找我。我并不在乎。他说他并不喜欢那个女孩,但他同情她。我们常常沉默,我们都更加孤独。 李小枪会指着正在放着rancid的收音机反问:“whatcanwedo?——说的正是咱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李小枪的病更加厉害。我已经无法控制。他的书包里总是放着一瓶啤酒,他总是在说,总有一天,我们将老死不相往来。 我明白。但我希望那一天越晚越好。 我希望那一天越快越好。李小枪咬牙切齿地说,好像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逐渐开始在网上和天津的诗人潭漪亲密起来,这个人是双鱼星座,有一种宽容性的敏感。潭漪一见到我就说:“今天你湿了吗?”我就会反问他:“今天你做了吗?”后来我一见他上qq,就劈头一句:“小逼!你来啦?”他就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不是女的,没那东西。”我发现一跟他吵架,我总是吵不过他。 我基本只有周末才去见巴拨。先去他公司找他,再一起回九江口。星期一我们在一起“进城”,他去上班我回家。幸好只是周末,否则我肯定受不了一星期连接两天在亲友面前“失踪”。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没有一切可以和外界联系的方式,身边只有一个大活人。我看着这个大活人也觉得挺幸福的。巴拨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房东放在那里的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嵌着一面镜子,我常常站在镜子旁,向里面打量我的脸。我们写东西都是趴在床上写。我看了一些巴拨以前写的小说,对他说他和李旗的风格有些接近。巴拨说没有看过李旗的小说。我们有一次在三联书店看到了李旗发表在《芙蓉》上的小说,巴拨站在书店里把那篇小说看完了,然后说:“写得很好。”“你们风格相似,你有些地方写的比他好。”我说。巴拨在书店外面说有人给他算过命,他以后的老婆比他大三岁,长的也比他高。感觉像是他没有和别人结婚只是那些女人出现的时间问题。我装做若无其事地听着,但心里渐渐恼怒起来。那是下着细细的小雨的晚上,巴拨对我说,他以后会和一个比他大三岁,长的也比他高的女人结婚。 后来巴拨也见过李旗。他和李旗聊得很好。我也同时见到了李旗,我一脸幸福的笑容。 巴拨也为我的诗歌论坛了一个全新的主页,纯黑的底色,上面有一行小字“让诗歌给我的生命划上一道痕迹”。我们经常在聊天室里见面。有时候我打一句“你有波涛汹涌的自由”巴拨就跟一句“你有一望无际的自由”。我们盛赞崔恕的那首《失恋》:“把你的东西还给你/我只要一道痕迹”。我拿着刀片,让巴拨在我身上划下一道痕迹。我已经戴上了陈葛给我的红色的小锁,那把锁在我脖子上挂了整个冬天。巴拨拿着刀片,他的手有些不稳定,我真希望能一刀见血,我渴望那种单纯的疼痛。他给我划了一刀,不怎么疼,一会才流出血来,现在结了一个小伤疤。我很坚决的在巴拨的背上划上一道伤痕。巴拨突然用他一贯有些悲观的口吻说:一刀划不出两道痕迹。我没说话,慢慢地用刀片划着他的后背。他的后背光滑干净,比我的后背还好看。巴拨给我讲他正在上学的弟弟,他说他弟弟比较神,在性交时定下两个小时,然后一边做一边看着表倒计时。我对这种行为大加赞赏,说这真是挑战人体极限云云,巴拨说不如在他弟弟来北京时让他和他弟弟一起和我做爱,你一定会很爽的。我说好好,真是太好了。我也想尝试一下。我不知道在另外两个身体撞击下我会不会像一滩泥一样软在床上,会不会彻底放纵自己,除了身体不想别的。我一直想找到这种感觉,但愿巴拨和他的弟弟会带给我。 那时我迷恋上了刀片,一块钱一片的纯钢刀片。我常常在去商店买烟、百事可乐和面包时顺便买上一片,拿回家把玩。有时候会在手腕上、大腿上和腹部轻轻地划一刀,见到血流出来就停止,血会慢慢地渗出来。我才不会像李小枪那么傻,我不想自杀。更不想用这种方式自杀。第二天起来时满屋满床的血水,淋漓尽致,滴答一路淌到客厅淌到楼下的住户家。 如果选择自杀,我想用更简洁实用的办法:比如说,跳楼。我希望找到一座干净美丽的高楼,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周围环境开阔和附近没有什么人,这样我就才能死的安详。我更希望找到这样的一座大楼,爬到楼顶,看看风景,唱唱歌,然后再爬下来。我家周围的一条开阔的大街上就有这么样的一些楼,它们集中在一个小区内,离河边很近。楼的颜色是淡黄色。我还曾经进去过。当时好象我上初三,心情郁闷,我随便走到一座楼的楼梯口,和这座楼的居民一起等电梯坐电梯。开电梯的大妈问了我一句:你找谁啊?你是几楼的?电梯里的人就都看着我,吓得我随口报了一层,就仓皇下了电梯。我站在楼梯口,窗户是钉死的,也许他们预料到会有人跳楼? 第四节 今天我收到但影的信。信封是蓝色的,他的字有些乱。除此之外还说什么呢?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了。但影,我的好人,我们就是两个无聊的人,两个傻逼。他们骂我们骂对了,存在存在虚无虚无,还说什么呢?我们活一天是一天,写一天是一天吧。 我的眼睛有点疼。网吧的网络又出问题了。我抽了挺多烟。有点烦。无聊最近没什么意思其实以前也没有什么意思。我记得,我刚上网时,刚上诗江湖时的兴奋感。没上学,也没工作,瞎混。你用了这个词:混。整宿整宿不睡觉。是啊是啊我们都痛苦。就是这个原因了。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我明白你的感觉。真的明白。理解万岁。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以后也会有但是不会太多了所以我们要珍惜。珍惜自己的敏感。我们这样的人 不会太多了。是的,一定要珍惜。是啊,不过我有预感。我们也许是非正常死亡。就像我吧。当然是非正常死亡。我觉得我不可能活太长。我也一样。现在的每一天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了。我梦想着自杀。正如我在小说里写的一样。不是一首诗。我想。真的会是这样了。 我自杀的时候,会选择跳楼或悬崖。临死的时候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一个最没有力量的人,却在让大家有力量,一个最悲观的人,却在让大家前行。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一个虚幻的人,我想很快就留不住他了。这个人对我说:我最佩服你的一点是:你在绝望中前行。你喜欢电影吗?喜欢。书,其次就是电影和音乐了。你走过五十公里吗?走过。在没有钱的情况下。你没有看过我的那首诗吗?比我还疯狂,走路在其次。最痛苦的应该是精神和心灵。是的,我也走过,没你的长,都是有原因的。我们现在经历着的,就已经像电影里的了。看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吗?还有格斗俱乐部。听过,没看过。去看。找盘看。一定一定看。而且要一个人安静地看。会的。嗯。这是重要的。我们都没办法。今天很快就会过去。总有一天我们会选择死亡。找到一座美丽的大楼,然后跳下去。我早就想好了我希望那座大楼,是座干净的大楼,这样我才能死得安详。嗯。我也是。死,并不需要勇气。我给你背一句歌词。我站在高处的时候,有很强烈的往下跳的冲动,非常非常强的。我听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我们的。是疯狂还是死亡就看你的了。就是这句。后面的很对。是疯狂还是死亡就看我们的了。我不抽烟,我倒是挺想吸毒的,只可惜没有,我觉得我已经颓废的不需要烟来麻醉我了。是吗?烟也麻醉不了我。你有很深的仇恨吗?我现在还需要。因为我想要握住点东西。我们心中永远的恨,是那黑暗中的每一个可能。只要有黑暗就有恨。我知道,什么也握不住的时候,我们就该不在场了。是的。我以前也想过。我不习惯和别人谈自己的生活。除了一些能信任的人。与不理解你的人说了跟没说一样。我知道。不。和他们说完后你的心情会很糟,是的,加倍的糟糕。嗯。对。我谈过两次恋爱,一次是爱,一次是被爱。只有两次?结果都两手空空。只有两次。哈哈,在你面前我不能一无所有,我不能两手空空。海子你也看?看啊。真神奇。能背。影响过我。却一直在影响着我。他是天才。而我们,只有死了才能说是天才。当然,不折不扣的你是,死和不死都是,每个人爱着,第一次都很累。速度就是力量。你最崇拜谁?没有崇拜的但有精神的榜样。雷锋。我没开玩笑。有意思。我觉得他不简单。我喜欢纯洁的心灵。看在什么环境下吧,那顾城呢?纯洁吗?不他不纯洁。非常不纯洁。应该是。我喜欢他早期的诗歌。晚期的看不懂了。我不太喜欢。因为我没有怎么接触过朦胧诗。看过但不是一路的。哦。之所以喜欢海子,是因为他是一个赤子。嗯,同意。他的感情是个人就能体会到。对。我们,其实是完了的。我们已经死了。你同意吗?虽然还活着,但已经疯了。同意是的。我们在做最后的努力完成一些什么。不疯怎么能这样呢?是啊,我们都已经不正常了。要么说不是虚伪就是变态呢。虚伪没劲。没有什么能救我们了。不需要救,这没什么不好的,脱离庸俗是我所愿的。可我们还年轻啊。我们这么年轻就要死了。道路是自己选的,我想我妈妈了。总得死,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人生道路没有千万条。人生道路只有一条三条。我觉得有三条。你脚下的那一条。哦。什么?不错的解释。为别人,为自己,混。你这是人群的道路。你说,你什么时候死。我想写出点自己满意的东西。哦?你想写一些东西?我就有一个心愿未了。只有一个。什么我的小说还没出。还在出版社。要了出了就去他妈的。去他妈的。我理解哦。我写出来就去他妈的哦……你肯定没有看过我的长篇。没有。对,从来没有在网上发过。很想看看。二十万字。已经写完快一年了。想深入的了解你,像了解另一个自己。不简单。写长篇不是玩的其实看了我的长篇,你应该稍微了解一下我了。是啊,简直是体力劳动。很羡慕。不要。恨自己不争气。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羡慕的。我们有着同样的痛苦。我要是写出了长篇,我早去他妈的了。是吗?真的。这么说,我可以去他妈的了。 第八章 她斜倚在门框上,说着话,流下两行泪,又坚强地擦干。电脑里放着我带来的罗大佑的《超级市民》。她身高大约一米七,很瘦,胸脯像小小的百合花般隆起。容貌一般,嘴唇最好看,颜色红润,形状优美、俏皮。看不出变性前做为男人“他”的样子。 寂寞喉咙 这么晚的夜 居然开始下雨 我盯着桌子上的照片 她在里面无谓地看着我 总有什么能证明她就是我 我已经忘了当时的表情和心态 我像是漂浮在照片里 没有什么能证明当时笑的是我 你总能找出时间的空间的破绽 抑或时间空间的破绽 矛头清晰地指向我 请把用过的东西还给我 请把偷走的时间还给我 是什么让我活的如此不鲜明如此摇晃 是什么让当时的我作出那个无辜的表情 第一节 我遇到了全城大堵车,那几天雪下得很大。那天晚上巴拨还在办公室工作。巴拨那时很想辞职,他说他单位里很多人都是傻逼。巴拨平时也不说什么话,别人都认为他什么都不懂。有一次一个同事给朋友打电话聊到何勇的歌词:“我想踏着单车带你看那夕阳……”后一句说不出来了。巴拨边上网边语气淡然地吐出:“我的舌头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尝。” 巴拨说自从那一回后同事们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更多的七十年代的“艺术青年”喜欢张楚。张楚于他们是个情结。那种小知识分子、小感伤、小发泄。哼哼,虽然张楚也影响过我们,对于八十年代的少年,张楚已于我们无关。既不够high,也不够酷。看到还对张楚一代耿耿与怀的人,我们不屑。还在喜欢张楚代表着故步自封和不合时宜。八十年代的少年,长着塑料的眼睛。 我比平时多花了一个小时才到了巴拨的公司。见到他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放下书包去上厕所。我们站在车站等车时,巴拨给我背了一句诗,他说这句诗才是真正的豪迈:“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冰雹/击打着这个世界。”听完这句诗,我高兴地抱着车站旁的铁柱子转了个圈,巴拨像惊呆了一样,半天才兴奋地说:“我操,真是好傻逼哦,我以前也抱着柱子转圈来着。”这个下大雪的晚上,所有的公共汽车都晚点,我们等的夜班车足足晚了一个半小时。 一个夜晚,我在网吧和一个陌生的女孩聊天,她说她是首师大的学生,而我当时正好就在首师大附近的网吧。很快我们就见到了。很普通的一个女生,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和内向。想来我也如此,有一点点的不自然和外向。我们推着车走到一家学生的咖啡室。她不吸烟,但我让她也点上一支。后来我们聊到了青春,原来她也认识青春。她说起曾件在杂志上看过青春的两句诗“至少我们还有回忆/至少我们还有母亲织的毛衣。”我说我没有回忆,但我有母亲织的围脖,我每天都戴着它。我不知道她是否也知道我也认识青春,但是无所谓了,在多年前的每一个寂寞的夜晚,我原意和任何人聊天。 我把青春约了出来。我们还坐在他的大学里。那个大学正对着国贸大厦,校园小得可怜。我还穿着那件长牛仔大衣,蓝色的帽子,脱了衣服就是白衬衫。帽子里漏出粉红色的短发。青春背着大包,里面是最新一期的《芙蓉》杂志。他看见我,向我招招手。我飞快地向他跑去。我和巴拨的事在网上已经传开,相信青春也听说了。我们一句也没谈起巴拨,好象他不是我现在的男朋友。青春像以前一样给我买来咖啡和糖,我们坐在学校的小卖部边上,周围有一些和我们一样喝咖啡聊天的同学。 青春说他想退学上班。我说我和你正好相反,我想上学。晚上我们到学生食堂吃饭,我说我晚上想去你那里,青春不置可否。我们还是手拉着手,走出校门,青春对我说了一句高地上某人的话:“我们越孤独越没有朋友越要尊重自己。”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和巴拨在一起,就不要指望再乱搞了,尤其是和他。我承认我想和他回去,也许是想逃避和一个人的固定关系,这让我窒息。可我也没想要非发生点什么,我只想今晚不回家,去干点别的,也许是喝酒,也许是聊天。他却跟我来这一套。我感到万般羞愧。感到对不起巴拨也对不起青春。我真想当场晕过去,我晕过去还好,我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张信誓旦旦的脸。呼啦啦刮着的风。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今天比昨天更空了。 我坐在这里,等巴拨的电话。我好无聊啊,小说我一个字也写不下去,诗也是,我的例假还没来,也许我已经到了才思枯竭的那一天。我想和巴拨说说话,我呼了他无数次,一直无法和他联系上。后来巴拨说,他身上没钱打电话了。我想我应该再找一份新的工作,支付我每天出去上网的网费。我觉得自己有点写不出东西来了。我想试试考中戏,也许以后能多挣点儿钱。 周五三点和抑果约去对外经贸大学谈诗和八十后的事情,那天下午天气阴霾,有阵阵冷风。晚上我们又去了网吧。 我总有一种孤独的感觉,这让我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能清晰地体现出来。我不知道巴拨对我好不好,如果好他能一天都不给我打电话,从来都不来我家吗?和巴拨认识几个月了,他从来没来过我的家。我多希望能让他看到我的家,我的屋子。也许他不太适应来别人家。算了,这种想法我还不想和他讨论。我感冒了,也许是得了流感,不太清楚。给网上的一个人打了电话,没想到那个人周围还有好几个朋友。光头磊打来电话,他问我是不是在网上给五五五写过一首诗,我说是。不过应该没什么人看到。 小左来到北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天晚上我和李小枪一起去见了他。我们约在军事博物馆地铁站。那天风很凉,很大。我们站在已经就要关门的地铁站口,瑟瑟发抖。我们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和眼镜的个子高高的家伙,这就是小左。小左请我们在永和豆浆吃晚饭聊天,吃完饭我们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给另一个写诗的朋友儿歌打电话,他说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有电脑,可以上网。我们就到儿歌的公司去上网。小左给我看“壶说”里的一些诗人的诗集,他说他喜欢的好诗,给我留下印象的是一首叫《鸟人》的诗,最后一句是:“可是,鸟人说,别看我,我是鸟人!”我跟小左说这首诗真好。我让李小枪也来看这首诗。我们还一起念了儿歌的一组诗,一边念一边笑,儿歌让我们搞得很尴尬。很快就到了天亮。我们到楼下吃饭。一夜没睡,我们都晕乎乎的。吃完饭小左带我去他住的宾馆。李小枪独自坐车回去了。看着他有些孤独的身影,我想起他曾经认真地看过我的小说,并在上面划线提意见,我有些心酸,想着和他的友情即将不存在,我们一点点地看着它陷落、消失。 小左住在一家宾馆的标准间。有一个女孩和他一起住,她白天上课去了。我们洗了澡,看着电视,然后躺在床上聊天。“我有一种,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强烈感觉。”小左慢慢地对我说。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接着说下去“——米兰。昆德拉。” 过了一会小左又说:“我们结婚吧——艾伦。金斯堡。” 我们哈哈笑起来。我们走路都一边牵着手一边蹦蹦跳跳,像两个孩子。下午去吃饭时在一家书店里看到了一本《七十年代下的蛋》的书,我同时在里面看到了李旗和凉的。凉的还是那种忧郁的表情,有我最喜欢的细密、多情的睫毛和杏核样的像孩童般的眼睛。我想我和凉的并非别人所解释的“仅仅是身体关系”,从我来说,我一直是喜欢着他的。我无法进入他的世界,正如李小枪无法进入我的世界。我感到心脏的深处不动声色地抽搐了一下。外面射进书店最最透明的阳光,冬天的阳光。仿佛击中了我。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我一直没有把和小左见面的事告诉巴拨。 我的例假终于来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又有些失落。好像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东西。那个东西从来没有存在过。我有些自虐地想让一个小生物在自己体内生长,然后再除掉他。我真是疯了。我是不会生孩子的。这辈子都不想。也许正是因为明知道不可能有,才幻想一下。起码我和巴拨是相爱的。 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两个人很容易恐惧对方。他们害怕对方突然变了。当发现的时候,就晚了。我和巴拨走在深夜吃完饭的回去的空荡荡的小路上,经常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害怕突然一个人消失不见。我们经常自己吓唬自己。一回到没有足够暖气的小屋里,我们就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忙着到院子里打水洗脚睡觉。巴拨的小屋被我们两个弄得很乱。垃圾筐里扔着手纸、空的方便面塑料袋、用脏了的卫生巾和矿泉水瓶。床上到处是书和衣服。巴拨和我那时正做着突然发财的黄金梦。他开始买足球彩票。我知道巴拨很喜欢足球。有好几次,他都说很有可能猜中,直到后来也没有猜中过。 “我有一种,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强烈感觉……” 巴拨满脸感动,还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又说:“米兰。昆德拉。” 巴拨跟我说过上大学时,他有一个同学和他很谈得来,是个男生,平时很孤僻。后来来到北京和他联系过,他们约在一个地方见面。结果见面时那个男的变成了女的。巴拨毫不惊讶,什么也没问。后来还是他那个同学对他的沉着发生了很大的好奇,直接告诉他他变性的事情。“他变性肯定是因为我。他肯定是爱上我了。”巴拨说。 听巴拨给我讲完,我半信半疑,但还是觉得这是真的。巴拨就是一个过红绿灯都“胜似闲庭信步”的人。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从容、冷静。我们有着同样不相上下、不容怀疑、完美无暇的智商。所以那天我也见到了巴拨的变性女同学。 她斜倚在门框上,说着话,流下两行泪,又坚强地擦干。电脑里放着我带来的罗大佑的《超级市民》。她身高大约一米七,很瘦,胸脯像小小的百合花般隆起。容貌一般,嘴唇最好看,颜色红润,形状优美、俏皮。看不出变性前做为男人“他”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和巴拨的关系,对我既礼貌又冷淡。我也是。但愿她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而变性的,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出去吃饭,她说现在有一个人正在追求她,但她看不上。她说那个人没什么素质。 “你都说他没素质了,那个人就肯定没什么素质。”我忍不住刻薄地说。巴拨小声笑起来,捏了捏我的手。 在西二旗,我们吃了一顿饭。那个女人,很做作。她在冬天穿得很少。我们点了三个菜:水果沙拉、鸡蓉玉米汤、宫爆鸡丁。她和我男朋友喝酒每一次都要说“干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个女人,我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她不断地提起要去自杀或让巴拨杀了她。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如果巴拨真的杀了她,我们会不会在她的尸体前呕吐不已?我说我还是先走吧。女同学看了看腕上的表:“现在还早,才7点半多一点儿……”我终于忍不住了:“如果你学过相对论,你应该知道,时间并不是一个小时六十分钟这么简单……” 我经常和潭漪在qq上聊天。在每次的常规问候:“小逼!”后,我们就开始打情骂俏。比如说,我问:你做了吗?他就反问:你湿了吗? 嗯。做了。潭漪这次出乎意料地老实答道。湿,见到你的名字立马儿湿。我刚打完这句话,就看到潭漪说“做了一夜”,感到很不舒服。过了几天,潭漪问:今天你做了吗?做了。怎么样?还成不错。噢……男诗人有些伤心。女诗人也问:你呢?也做了。做了一夜。男诗人飞快地打出一句话来:上帝说,为了让你们都不伤心,你们两个做一次吧。“也就是说,我们要是做爱,首先要经过上帝允许,是这样么?” 我和巴拨的第一次分手是由于我们对一些诗歌的看法问题,也许事情还不仅仅是看法问题这么简单,它暴露了我们并不相同的诗歌观和性格。我们的问题就是常常见不到面,活动的大多数场景是在网上。语言是误会的根源,于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他对另一位诗人的评价让我心生嫉妒。而那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做不到对朋友诚实,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巴拨欣赏别人。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虚伪。在我的聊天室,我气急败坏地让巴拨以后不要再发那些让我产生复杂感觉的帖子,巴拨说:“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是啊,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但你也可以不用。我说,那就这样吧。分手分手。随即在论坛上发了一个贴子,让巴拨把我留在他那里的东西寄给我。巴拨立刻回了帖,他说不希望我难过。我真正想看到的是他的挽留,于是我又发了一句:你少在这里需情假意。巴拨立刻急了,他说了很多,他说你说说,我什么时候虚情假义过?这句话让我稍稍有些不安。巴拨确实不是虚情假义的人,事实上,更多的时候,他认为没有虚情假义的必要。那天我们都有点发疯,他在“诗江湖”贴了一个帖子,对他的一个朋友说:事情真的会越来越糟糕。我则在各个聊天室里疯狂聊天,我在“花瓶聊天室”中看到一句话,有人说:你是一个摇滚青年,隐隐约约我喜欢摇滚,虽然模模糊糊我不知道什么是摇滚。我看到这句话立刻流下泪来。 李小枪一直坐在我身边。我是在他家上的网。李小枪在我发和巴拨分手的帖子时说:“你真的考虑好了吗?虽然你这么做我很高兴,可我不希望你难过。” 那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睡,我住在了李小枪那里。我不时跑到厕所擦眼泪。我不希望李小枪看到我流泪。在他面前我是坚强和果断的。我怎么了?我居然控制不了自己。我和李小枪并肩躺在他的小床上,我们一动不动地睡去。半夜我醒了看见他坐在桌旁抽烟,他说要一个人静静。我知道他在控制自己不去碰我。 我半醒半睡直到天亮。我恍惚觉得巴拨也在经受煎熬。我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错是对。下午我给巴拨公司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巴拨声音低沉,我说我是春无力啊。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怎么了?我……我脱口而出:我下午去找你吧。好吧。巴拨说。 巴拨下班后我出现在他面前。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连衣服都显得污秽、没有光泽。我们站了大概一秒钟,然后我走过去抱着他。他没动,好像没反应过来,既而也抱着我的腰。我们和好吧。我说。“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难过和失望。”巴拨说,“我一晚上都没睡。”巴拨认真地看着我说:“只此一回。下回如果还这样,就真的没意思了。”我说我也很伤心,我甚至不敢一个人再在午夜走回家的路,我是睡在李小枪那里。巴拨说:“李小枪?”我说:“是。” 李小枪问春无力你用的香水是什么牌的?就是你那瓶红色的,你那天留在我枕头上的香味儿特别好闻,我喜欢这种味儿,特甜,你以前也留下过同样的味道。 和好以后我们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这段感情看起来遥遥无期,中间没什么惊喜和幻想。我现实地发现巴拨确实是个很闷的人,和他坐公共汽车时我忍不住要挑衅:“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真无聊,我特烦。”当然事后我又要和他道歉,在看电影时我们还情深意切,要走时我们就因为吃不吃早点又吵起来。其实也是我一个人在吵,巴拨气愤地沉默着。除了李小枪,没人容忍我莫名其妙的情绪化。巴拨也意识到我的喜怒无常,这可能是我对我们关系不满的讯号。 很快我和巴拨就真的分手了。这次是他提出来的。还是在聊天室里。在网上分手总是让人感觉有些不认真和轻率。自从那天晚上看到他发在论坛上的要和我说一些东西的帖子,我就觉得不妙。或许就是要结束了吧?前几天见面时我们刚吵过一架。他不是能忍受得了我脾气的人。他送我到地铁站时我好像又心生讽刺地对他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巴拨面色转暗,然后说:我走了。就走了。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也没有打过电话。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严重到我们不得不离开对方,从此再无联系。 我进了聊天室。巴拨正在那里等着我。他见我来了,第一句话就说:我不想和你谈恋爱了。 真好。像我一样的直接。谢谢你巴拨,你把我们在一起生活过的日子称之为“恋爱”,让我很感动。这对我是一种安慰。 我说:好的。 好的。好的。好的。我是如此的孤僻和被动。基本上如果到了非表达不可的时候,如果已经有人做出了结论,我的回答只是:好的。是的,这样也好,那样也好,我还能怎么样呢?我还能改变什么呢?我一面掩饰着我的无奈,一面痛快地飞速打上“好的”二字。 巴拨说他会把我放在他那里的东西还给我,也让我把他的东西还给他。我说:好的。打完这两个字后我浑身无力,这次我很沉默,再也说不出什么。 从网吧回家后我“哐”地往床上一躺,起身时把一个杯子打碎了。那个杯子正好是我最喜欢的又是唯一的一个玻璃杯子,是一个朋友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从他家乡带来的。如果今天没有和巴拨在网上说话,那这真像一个和巴拨分手的预兆。可是如果事实发生在预兆之前,预兆又能说什么?我收拾了碎片,扔到了垃圾袋中。后来我想上厕所又懒得经过客厅,就在垃圾袋里撒了一泡尿。用污秽掩盖掉已经逝去的美好,是多么正确的态度。 潭漪在qq上对我说,你知道吗?巴拨说,你就连例假没准时来都是先告诉我,他还是通过我知道的。 (01:27:16)小左与【春无力】说:最少也难受的时候可以用物质填充。 有道理。我不再相信热情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夜都有梦。 在14岁我失去蓝草的那天,我就明白,我以后注定会失去我爱过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了我。可我不能后退,我回不去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巴拨,同时我见到了青春和凉的,他们和住在通县的一所楼房中。我给巴拨带去了他的衣服和书,回去的时候又拎走了我的衣服和书。巴拨穿着那件我熟悉的圆领长t恤,我们没怎么对视。我同时看见这三个和我有过关系的人,他们同居一室,正在吃饭。这种感觉比较搞笑,好像他们成立了一个“受害者联盟”什么的。我很饿,但不想吃,只是抽了几支烟。我很快就走了,临走时谁也没说话,可能他们也和我一样松了口气。青春送我出门,他说,你不和大家打个招呼? 不用了。 巴拨仍然在我qq的好友名单上。但我们基本不说什么话。巴拨的头像经常是暗着的,有一天突然亮了:你果然不善良。 此话怎讲? 你是不是和小左做爱了?那时我们还没分手。 没有啊。 事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我觉得很奇怪,我怎么就长成一个不善良的人了呢?在成长的过程中,我真的长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么?坐在凳子上我想了一下,我的惊讶逐渐变成了愤怒,我的愤怒这次大于我的惊讶。我不明白他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巴拨,既然你说了,我就告诉你:我绝对就是这么好的人!事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可如果事实是你所想的所听的我就不知道什么是事实了。事实是你们家的,事实,事实它不是我的。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从网吧跑出去给巴拨打电话,我听到了他阴郁的声音,突然特别想念他。说着说着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只想多说一会儿,慢点挂上这个电话。也许,因为这件事,我才有了一个给巴拨打电话的机会。我才能听听他的声音。 巴拨也说了一些什么,意思好像是我没必要这么费力解释,反正……他说的对。但我就是想解释明白。我又去质问小左,小左被我说急了,他说,如果那天我主动要和你发生什么的话,你会拒绝吗?! 我一下子冷静过来。我说,对不起小左。是我的问题。 是的,如果那天小左坚持要做爱,我肯定不会拒绝。虽然这件事没有发生,但巴拨的感觉是对的。 我自我逃避地不再想上网,我不想看到任何话语。但我还是看见了巴拨说他不想了解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人被了解了都是丑陋的。人的好绝对不在于他(她)的品质、情操、道德等等一系列类似的东西,人可能在某件事上是好的,但一个人不可能是好的。人是好的还是坏的对另一个人都不重要。引导人生活的是事件,并不是某个结论,结论不可靠,我不会下结论。一地鸡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该好就好该坏就坏。我说的都是陈述句,对你对其他人我都没其他感觉。一件事情我说出来错的你就反对这件事情就完了,一件事情延伸到另外一件事情或者更大程度上的延伸正说明了在此时此刻你是没什么意思的,最好是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一定还要说什么,也是一地鸡毛。一地鸡毛的意思就是说什么都没有一点点意思。不要拿什么虚无主义来说一个人,我就是这样没意义。 几天后巴拨给我家打过一个电话。他说,你要想想,你以前的经历有很多都是自己的问题。你不要光怪别人哦,你要想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句话刺痛了我。我强忍着立刻挂掉电话的冲动,听完巴拨的电话。 我站在北京的街头,幸好还不太冷。也不像大力同志说的那样“恶狠狠”的。 今晚在酒吧。我已经好久不去酒吧了。我喝了许多酒。中旬又有他们的两个朋友过来,也都是写诗的,他们的名字很多写诗的都应该知道。他们来了,我们又叫了酒喝。还有一种茶,非常好喝,我想这茶里有一种童年的味道。 我当时想起和小丁一起在楼道里抽烟聊天,很快乐,虽然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钱。我在想我一定要混出来。我想有钱,因为有钱就能去天津找潭漪他们玩,因为有钱就能去杭州玩,因为有钱就能去国贸买我喜欢的衣服,因为有钱就能办我们自己的刊物,还因为有钱就能买我喜欢的唱片,因为有钱就能买我想看的书,因为有钱就能去新东方学英语考托福,因为有钱就能天天上网,我他妈的一定要混出来一定要混出来!!! 我低着头喝酒。我的心沉甸甸的。想到巴拨,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导致我们分手了,不由自主就感觉有点想哭。我躲到了厕所,厕所脏乎乎的,流下了两滴泪出来。然后擦干泪水,告诫自己要节哀顺变,“你就是诗歌孔繁森,你就是诗歌焦裕禄”。但我还是没什么脾气,什么叫清醒,我他妈这就叫清醒。 聚会结束时,他们给了我打车钱。这更坚定了我以后一定要混出来的决心。我在想如果下次再出来,前提是我得有自己打车回家的钱或者有地方住。写诗是精神,生活是物质。我和我们的大多数同志已经将两样弄混了。完全的本末倒置便我们的生活悬空。这几天我就是想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奇怪,我现在心情平和得很,那些冲动一瞬间已经消失了,也许下一秒钟会再出现,但现在是消失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一些问题。这些时间我用来解决问题。我们在黑暗中写作,只有忍耐和坚持。 诗歌是重要的,但一定有什么是比诗歌还重要的。我在找这个更重要的东西。我还就不吃饭了怎么着,你怕我饿死么?我还就绝望了怎么着,你怕我堕落么?我还就无情无义了怎么着,你怕我没有朋友么?我还就不断抽烟了怎么着,你怕我咳嗽么?我还就夜不归宿了怎么着,你怕我睡在大街上么?我还就只穿内衣了怎么着,你怕我冻着么?我还就盲目冲动了怎么着,你怕我没有什么资格么?我还就天天呆在床上痴睡了怎么着,你怕我忘了理想么?我还就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了,你怕我陷进哲学么?我还就上不了网了怎么着,我是如此乖觉,我还就滥交了怎么着,你怕我不再有美丽的容颜么?我还就天天狂抽了,你怕我变成石头人么?我还就这样下去了,你怕和我一样没有前途么? 第九章 吃完早餐,潭漪开始亲我。我看到他细长的眼睛和柔和的嘴唇。他的脸带着清晨的光彩。我们做爱的时候,天津的诗人还都没起床。我发现做完爱,潭漪的眼神变得更黯淡。我们躺在床上,窗帘已经拉开,早晨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我不由自主把手伸向阳光:“我真想抓住一些什么啊。”我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连现在正在说的话也抓不住。潭漪恰倒好处地补充道:“可是希望像阳光,你根本抓不住。” 献给那些年轻而骚动的心 ——有感于盘古《你忘了》而作 你忘了 一年前你还看演出 你是场子中最耀眼的明星 你忘了 二年前你染着红发 是个年轻气盛的朋克 你忘了 你都津津乐道的乐队 他们身后的阴影和秘密 你忘了 你曾经想要一部手机 但父母和男朋友都不给你 你忘了 在午夜的客厅看《香港制造》的痛哭流涕 你忘了 在那个亿万富翁面前的心虚和自傲 你后悔没有跳下香山 溶入黑夜 你忘了 前天晚上你在阳台吊了一根绳 听着thesmith要自杀 你忘了 曾经你是一个少年 高喊着让诗歌战胜肉体战胜死亡 你忘了 在躁热的异乡你呕吐掉你的心脏和残存的热情 你忘了 你父亲给了你一耳光而你转身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 平静地对他说: 砍死我吧! 他被你吓着了 你忘了 你忘了 不要救我不要想我不要试图帮助我 任何时候都不要爱我 你忘了 那条路上美丽的风景 你忘了 你呆在一个孤独旋转的星球 你忘了 在北航北师理工北外的灯光 你忘了 一天和二天的区别昨天和今天的区别 你忘了 你无法实现的梦想你就这么仰着头大笑地离去 你忘了 那个在另一个星球上同情着你的人 突然泪流满面 第一节 傻x的一天开始了。 和巴拨分手后好一段时间我都有点缓不过来。我开始没事儿就抽烟,叶子倒很少吸了。我想起来了,就应该是这个时候我有了烟瘾。就在这个时候,我能分出烤烟和混合型的烟的区别了,真是一个质的飞跃,想来以前我都是在瞎抽。我开始天天抽烟,睡不着觉,有黑眼圈,面容憔悴不堪。别看我还跟个人似的,其实早疯了。我的朋友大多数都很高兴我和男朋友分手,他们的理由是我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人,和我交往的人越多越好,有助于培养丰富经历。他们都说:春无力,别多想啦,睡一觉就好了。问题就是:我睡不着。我和李小枪的关系一点也没有因为我的暂时单身而改善。他大撒把的追求让我更加郁闷,我老是想一个人呆着,一无聊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学英语是学不下去的,倒是写了不少诗。沈浩波说我只要一伤心就能写出好作品。这不是骂我呢么? 我眷恋我的屋子。只有呆在我的房间中,我才是最自由的。我常觉得生活在电影中。导演演员观众都是我一个人。我的空间是我的房间、我家的大院、我家大院外的马路(没有公共汽车)和从我家马路到河边的路途。这像是我的秘密,又是我的根据地。 我又恢复了和文学中青年的聚会。他们叫我就去,然后再借钱打车回家。不到筋疲力尽我不上床。有时候我也在想怎么骗钱,后来都证明很难。一和现实接触,我的想法就都变了。我连骗钱的勇气都没有,我总是想着会好的,都会好的,现在不算什么。也许有朝一日,我会有很多很多的钱,那时侯我就可以帮助和现在的我一样的人。我不会等他们开口要,我要主动给。 我就是喜欢幻想。我在想如果我有五千块钱,那我就用两千五来挥霍,剩下的办一本诗歌民刊,免费送给各个喜欢诗歌的朋友,圆了八十后想出一本诗集的梦想。但我现在没钱,我要怎么去弄钱?四季轮回如此之快。一切的一切以不可预知的疯狂速度飞速发展,有一些东西失去后才会知道珍惜,也许是因为岁月经过脉络更清晰了吧,一切都温润丰满起来,其实一切还都是假象而已。有谁,记得11月北京明蓝的夜晚叶风浮面时贴心的温暖?有谁,会愿意站出来证明我曾经有过的纯洁的理想?等待秋天,它将随着记忆漂浮在脑海的某一个空间里,一起回忆往事,旋律自动响起,伴随着心酸与怅然,又苦又甜。 我甚至在叙述中虚构了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形象。他有着痛苦的童年,忧郁的少年,自我奋斗的青年,他现在还年轻。就像是为了弥补我各方面的缺陷而从天而降的人。我幻想的人正在对我说:别听音乐了。我想和你对话。你今天不如上次见我有精神。我能感觉到你的疲惫。你的心跳得很累。你在消耗自己的激情和力量,如果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上帝会收走你所有的才华。不要再参加无聊的聚会,不要在和不成功的人做爱甚至接触,不要天天上网,我感到你的能量在一分一秒的散发、消失。 我知道他的聪明,但我不寒而傈。我呸!我是无神论者。上帝,上帝是谁?上网、发呆、写诗、听音乐,都是我喜欢做的事,它们甚至是我每天的生活。不做这些,我又能干什么呢? 他问:你相信奇迹么? 相信。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相信奇迹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生命的精彩。 那什么是自由呢? 自由就是你有选择的权利。但我更相信,一个真正冷酷无情的人,最终也会被完全毁灭。 第二节 今天我还是感觉很孤独,有一些什么想法在我头脑里乱糟糟地清醒不下来。 随便地呆着,听听音乐,一点儿事也没有,等待时间流逝过去。听听歌,听听ska,间或拿起小圆镜检查一下口红的颜色。是的,先生们,我在等待一会儿的聚会,今夜我要一个疯狂的大舞会,所有人跳一晚也不会觉得累。 他们打电话叫我去一个地方,我就去了。也许有一些吃的,起码有酒喝。狗子也在。我穿着黄色牛仔上衣里面是一件褶皱的公主衫,向着狗子的座位正要挤过去,那儿正好空了一个位子。我觉得就我这个傻样,还是坐在朋友旁边有安全感。 坐在狗子身边的男人突然一屁股坐在狗子身边,说让我坐他旁边。我只好左在了他的身边打量了他几下。一个穿西服的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满脸放光。吃饭的时候我们开始打情骂俏。有人叫他“老师”,他们说他是做生意的,人大毕业,特有钱。我一直对有钱人没什么概念,也没想过去追求。身边的男人开始说:钱太难花了。“那给我点儿不得了?”我说。“好主意。”他开始笑,做掏兜状。“算了,和你闹着玩的。”“真的,”他看着我,认真地说,“你要,我就给。你要多少。”我刚准备说多少多少,发现大家都关注我们的对话呢,就说:“不要,不要,在饭桌上掏钱太不体面了,也显得我没素质。” 说了一会儿,我打算回家。男人也要跟着我走,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临走前我看了狗子一眼,我想他会理解我。换做他,我也会理解他。 下了楼,他走到一辆汽车前,说:“上车。” “我操,你还真有车啊。” “是啊。这是我司机。我们去香山吧。”他指着坐在驾驶座前的人说。 我有点莫名其妙,摇摇头。 他以后成了我的“偶像”,他一直不知道我只称呼他的姓,像称呼“毛”、“周”等伟人一样。他和李小枪一样,都像我杜撰中的人物。 我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车里放着很“古老”的流行歌,哀哀怨怨的,和气氛很不相符。 车真的开到了香山路上,我们在山顶呆了一会儿。我望了望下面的灯火,觉得没劲。 你相信奇迹么?我相信。为什么相信?不知道。虽然我认为奇迹总是落不到我的头上。但我还是相信,我宁愿失望一千次,也相信奇迹的存在。相信奇迹,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对人类的感情认可的信仰。不相信奇迹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生命的精彩。 这个幻想的男人切合了我一部分的目标:聪明、睿智、坚强的意志力、致于死地而后生。如果我们是朋克的话,他就是一个大朋克。我希望有一天走在路上,我们相互对视一眼他向我走过来,然后我们没有说话他牵起我的手。我们直奔sogo去买那件红色的皮衣,他说你穿红色最好看因为红色是鲜血的颜色,他说我的脸缺乏血色看着周围的景色都黄了。从此我算是交好运了可以在家里上网,他关照我的生活起居,我再也不用怕孤独了,他是我的救星。我一直想遇到这么一个人,哪怕我的我的灵魂卖给魔鬼。爱情一钱不值,除非对方用行动说明一切,如果你得到的是最后通碟是一个幌子一个死期,也许你应该像我一样做做梦,等待一个永远的爱人有钱并英俊。 “他”真的存在么?我坐在家里,一边听“痛苦的信仰”一边抽烟,感觉自己真他妈的是个婊子。可我说服不了自己赤裸裸的骗钱,我骨子里是清高的。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人抓住我,救救我。 像火一样燃烧,像冰一样烫手。 在书包里发现了一包他那天遗留给我的红中华,我拿出来抽了几支。如果有钱,如果有钱……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国贸买衣服。你看你看,我真是个没追求的人。 他说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么?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这让我迷茫。 我跟他说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我选择了留言的方式,我害怕和他直接对话。我已经对他产生了恐惧心理。我不会变成他所希望的人,我永远都想当一个无名小辈。我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我的留言,他没有再和我联系过。从此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做完这一切,我想到了“人格”、“独立”、“不畏强暴”之类的词儿,我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伟大。不瞒你说,我甚至还想到了古龙小说中的人物。 其实,我也他妈就是一个伪朋克。 直到大半年以后,我找到机会问了当场在的其中一个人。我说都已经过去了,很多事我都忘了,但我想问问,当时他说的是真的么?他的背景是真的么?相信我,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我就是想问问。知道答案后好长时间我还在怀疑这是否就是真相。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彼时彼地我的莫名的感觉。 我跟潭漪说我要出去玩两天。他说那就来天津找我们玩吧。他立刻在论坛上贴上“天津单身男诗人的喜讯——北京著名美女诗人春无力要来天津啦!” 我没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了几条内裤、隐形眼镜护理液和一瓶香水。潭漪和几个天津的诗人在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门前接我。有几个诗人说:“春无力比照片上好看啊。”潭漪只笑不说,他长得比较清秀,眼神多情而敏感。潭漪就如一株青绿色的芦苇。所以当吃过午饭所有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地在滨江道上散步时潭漪和我搂搂抱抱大家都没有感到奇怪。他们解释说潭漪见了“文学女青年”都会这样。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潭漪喜欢和女孩接触、不太合群的一面。 下午又来了几个男诗人,其中还有潭漪的表弟麻花。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大街上放着周杰伦的新专辑,一副休闲、欣欣向荣的场面。麻花很年轻,很瘦,像个孩子。他让我羡慕。麻花坐车时一直站着,让我好奇。虽然他像个孩子而不是朋克。就像以前李小枪同志说的好,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给他听一百盘反旗也没用。看上去好像朋克,这是一个可耻的要求。 麻花一直唱着“隐患”的《现象七十二变》:“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人可现在却变得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以前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可现在却变得虚伪做作,我以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可现在却变得冷漠无情,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人可现在却变得下流无耻。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没有能力去适应这个社会我只有被这个社会改变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社会我只有被这个社会吞噬。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当这个社会变得已不再是社会,我也将变得不是人!”小军还唱“盘古”新专辑里的歌:“替张志新报仇,替遇罗克报仇……” 而我在想《花儿与少年》:“春季里到了这迎春花儿开,年轻的女儿家踩呀踩青来,小哥哥手托着手儿来。迎春花开放千里香,女儿家的心上起波浪。小呀哥哥扯不断情丝长。扬帆的牡丹绕银山,哪一朵它开的最鲜艳……” 麻花说隐患的一曲《压力》是他最喜欢的,他觉的盘古和隐患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没有高低之分,但说这个都是假大空,关键的是:要义无反顾的去斗争——去干。可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应了那句话“纸上谈兵”。 后来我们去诗人徐江家吃饭。后来又来了几个诗人,其中有李伟,我对他说我把他那句:“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冰雹/击打着这个世界”放到了我的论坛上。我还说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我还以为是李亚伟写的呢。那句诗也让我在恍惚中想到了巴拨。 吃完饭我们又去了另外一个诗人家,有人说2月14号天津有王磊、崔健和木推瓜的演出。我说有时间一定来。晚上大家开始为我找旅馆。夜晚清凉如水。我们问了许多家宾馆,走了许多路,我们像“暴走少年”一样,但那些宾馆都没空房了。我们最终在南开大学校内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标准间。冻得我们那一哆嗦。大家进了我的房间聊了会儿天、抽了几支烟,还把电视打开了。麻花和我坐在地上,潭漪和另外几个人坐在床上。我发现潭漪有些心不在焉,麻花倒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是那种内向又热情的少年。潭漪像是避嫌似的没怎么说话。送走他们,看着他们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上门拉上窗帘,有点惆怅,但也很快睡了,床很软。 第二天我被敲门声吵醒,我匆忙穿上外衣,潭漪拎着一袋卖当劳的早餐走进来,里面有橙汁、薯条和辣鸡翅。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吃饭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细格子的西服外衣和褐色绒裤,让人想到他的气质——隔膜的、随遇而安的、忧郁的。 我钻进被窝,说,我再睡会儿啊,你随便坐。潭漪在我身旁坐下,我搂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春无力,快吃吧,再吃就凉了。”“你吃早饭了么?”“还没。”“那就一起吃吧。”我说。 吃完早餐,潭漪开始亲我。我看到他细长的眼睛和柔和的嘴唇。他的脸带着清晨的光彩。我们做爱的时候,天津的诗人还都没起床。我发现做完爱,潭漪的眼神变得更黯淡。我们躺在床上,窗帘已经拉开,早晨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我不由自主把手伸向阳光:“我真想抓住一些什么啊。”我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连现在正在说的话也抓不住。潭漪恰倒好处地补充道:“可是希望像阳光,你根本抓不住。” 今天别的诗人都没来,潭漪陪我在天津散步。我们走在街上,看到一家卖婚纱的店,我突然想到小左教我的话:“我有一种,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强烈感觉——米兰。昆德拉。”潭漪开心地笑起来。我接着说道:“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是谁说的?”“艾伦。金斯堡。”我老实地告诉他。 过了一会,我又嘟囔了一句:“我们结婚吧。”让潭漪听见了,他问:“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嬉皮笑脸地说:“春无力说的。” “好啊,我们结婚吧。”潭漪紧接着说。 “啊?”我楞了一下,“你说真的?” “是啊。两年以后我娶你。”潭漪握紧我的手。 “真的?我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是最近以来我经历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我突然激动起来,“等等,我要送你一件礼物。”我翻书包找出我带过来的香水,递到他手上,“送你了。”潭漪接过那瓶红色的香水。“来,喷一点。”我拿着香水给他喷上许多。“它叫‘速度’,速度就是力量。” 你也送我一件东西吧。我对潭漪说。在一条繁华普通的小街上(天津有许多这样的小街,我爱这样的街),我们逛了半天,最后他给我买了一只桔红色的塑料戒指,上面印着一只小猫。我总喜欢这些小东西,很多事情我都忘了,只有这些物质还存在着,提醒着我经历过的曾经。我把戒指戴到手上,它太小,我就戴到了左手小指上。它紧紧贴着我的皮肤,箍出两小圈痕迹。 你说起白万香烟,你说今天像春天。 那一天我来到了天津。不是我预想的时间,但地点没错。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地来到天津,那也是一个冬天,不同的是我见的两个朋友(还不是网友,那时我不上网))是玩乐队的。他们带我到过打口一条街,草草地吃了一顿饭。 网络的好处就在于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怀旧和展望未来。天津是我比较喜欢的城市,它不是武汉、不是南方。我不喜欢南方。麻花,你不知道你的脸多么年轻,南开大学是多么地年轻和冷。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他们都比我想得还要好。回到北京后我常常傻笑(这点小左能做证),我在天津买的果冻现在还没有吃完。这样吧,亲爱的麻花,我们春天或者夏天一定要爬山,2月14号我还要去天津,我们一起看那个木推瓜的演出。看到你们,我觉得我们还年轻。我已经写不出诗了,今天写的三首我觉得像狗屎,但我们还年轻。我们二月十四号见。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情人节!趁着我们的热情还没冷下来,趁着我们还年轻,想干嘛就干嘛吧。 那是二月的一个午后,我和潭漪坐在天津滨江道麦当劳的二楼,外面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和许多脑袋。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在那些脑袋下面,潭漪想。他说他看到了绝大多数人庸俗可耻的生活。后来,我转过脸来,向他表达了我想出名的愿望。随后我变戏法般迅速地从包里掏出一叠手稿,并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诵了其中一个章节的片断。 潭漪说他听得有些感动,他说:“从朋克到硬核到碾核是有变化的,从你到你到你是没有变化的。” 和潭漪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少谈诗。话题除了各自的境遇外,大多数情况下是聊跟摇滚有关的话题。我知道那是我们的至爱。而诗歌和小说,只是我生活中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操纵的部分。 麻花给我发了一个帖子,他说14号你一定要来有些话我要亲自对你说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北京去找你就是有无数杆枪顶着我我也要去。 刚开始我没有注意这个帖子,我又看到了麻花的另一篇帖子,是写我去天津的。他说我能想象得到18岁的春无力,在这个冬末坐火车来到天津。帮我们一块表演这场恶作剧的原由。青春嘛,高兴了,可以漫骂——消沉——悲观。没劲了,也可以勇敢地胡乱抱一抱。尽情地把这股子劲维持它个四五年。无聊嘛!我以为我还年轻,想依偎在她身旁安祥地睡会儿。但我没这么做,也无心去做。看见春无力我承认我已不再热情。那天春无力就蹲在两个桌子的阔里,一声不吭。也许这表示不了什么。但我只是在想趁还活着,就把没干的事都干了吧(陈皮语)。这里我不想写太多那天发生的事,就想说一句:春无力来津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的签名是:鸟儿拥抱着蓝天,我还拥抱着昨天。 他怎么会说他不年轻了呢?事实上他多年轻,他前一阵的诗让我觉得他正年轻。这个帖子让我有些摸不着头绪,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按我的直觉,他应该不喜欢我这种形象的人。 14号我就会在天津了。我们真的拥有青春么? 我有长大的恐惧,又有谁能配得上我的憧憬,和我组建一个家庭?我宁可要幼稚的坚定,也不要成熟的游移。当然,我没有说麻花幼稚,也没有说潭漪成熟。潜意识里,我对潭漪有很大的怀疑。我想拒绝大多数的成年人,我恐惧他们的成熟和城府。我要拒绝大部分的年轻人,我恐惧他们的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相信我还有仅存的对美好的追求和等待,我知道它们会在时光的流逝之中消失怠尽。对于和潭漪结婚,我更希望这是我们都想摆脱一些什么抓住一些什么的托词。或是我们天真的理想主义。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后果,它在我脑子里也没有一个感性概念。但潭漪的话确实给了我一些安慰,他说“结婚”我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我隐隐觉得我的结局不是这样子的。 我没有想到过婚姻我只想要一个战友,他和我一样年轻,和我一样坚定,站在我身边,不要让我长大,把我的身体钉在时间墙上。我想听他说我爱你,我想我们会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死亡是如此诗意。 第三节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我就发现他长着一双下垂的眼睛。我发现我曾在许多party上见过他。 “原来是你啊,你不就是五五五他们乐队的鼓手么?” “我早不在那儿干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 “蓝兵。”蓝兵说。 “咳,刚才在网上我还以为你是谁呢,挺好奇地就出来看看。”我说。 蓝兵走到小卖部买了几袋方便面和两包大前门香烟。我买了一包好久不抽的都宝。我们去网吧坐了一会儿蓝兵就把我带回家里。他的房间离客厅很近,他父母进出都得经过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是没门的。刚进来时我有些不适应,后来就习惯了。 半夜蓝兵泡了方便面,我们边抽烟边聊天。我又一次不知不知身处何时何地了。蓝兵居然还和我聊了好长时间诗歌。聊完以后他说干脆你当我女朋友吧,我现在已经不想瞎混了。瞎混在我这里还没有概念,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在瞎混,想不想瞎混,又怎么能结束瞎混。或许我什么都没想过,没想过要结束什么。 那就在你还没有男朋友之前,你可以随时找我吧。好吧。我说,也只能这样。躺在陌生的床上,还真有种虚幻的感觉。真的,你怎么才能证明,这世界是美好的,这一切是真实的。躺在床上,你躺成了一个姿势。 蓝兵递过来一支烟:“抽么?” “抽。” 我知道明天就会忘记这一切,可还是找不出在场的证据,不应该存在,可是偏偏存在着。我想到了李小枪,还有但影、小丁、小左、和尚。 我甚至想到了潭漪、麻花、五五五、崔晨水、凉的、巴拨、青春,以及一些本不该想到的人。他们现在就出现在我头脑的正前方,一幕幕赫然上演着曾经。我甚至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觉得曾经是朋友。我心如钢铁,又像玻璃般易碎。 白天我和蓝兵去找另一支乐队的鼓手玩,我们吸了很多hish,嗓子火辣辣地疼。他们坐在床上玩游戏机,我躺在蓝兵的腿上昏昏欲睡,大概有几个小时我的大脑都是空白。回家坐公车时,感觉思维都是跳跃的。我又突然兴奋起来,想写一首诗了。 当我十二岁时我想我要上少年文艺,我十四时认为此时是艳丽的青春我十五岁时想千万别十六岁,当我十六岁我认识了沈浩波。 非对春无力:我是春哥。 春无力对非:我十七岁时我想把青春永远留在十七岁。 春无力对非:我现在十八岁了。 第四节 小丁说他最近住在一个哥们家,让我哪天也去玩。我也闲着没事,就去了。我到那儿的时候小丁已经在那里呆了好几天了。他说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去了就不同了,所以接下来的那几天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醉生梦死。由于小丁朋友的住处在离北京市中心比较远,附近没有网吧,那几天我们都没去上网,几乎忘了网上的那个世界。我们找到了肉体的新乐趣。 我们一整个夜晚做爱,实在累了就抽根烟,然后抱在一起开始睡觉。从天亮一直睡到天黑。起床后吃点东西,到楼下买瓶大的百事可乐又接着做爱。我们聊诗歌、聊音乐、聊古龙小说和我们各自的朋友和生活。这样的日子我和小丁一起过了五天四夜。过的很有挑战性。在他的朋友卧室里的那张床上,我们做爱时发出的声音很大很大,而小丁的那个朋友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常常看到深夜两三点,我们发誓,他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小丁说我看我这个名字得改改了,老是偷偷摸摸的看人家洗澡也不太好(以前他在网上叫小丁偷窥春无力洗澡)。我说肯定这几天大家都惦记着咱们呢:怎么两个网上活跃份子突然一块儿消失了。 我们晚上吃完饭就看电影,看的都是以前的老片子。你还记得你的十七岁吗?这是我后来看了中文版的《十七岁》后发出的感慨,好像我已经老了似的。我不知道台湾的、美国的、澳洲的小孩儿们的十七岁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和我一样,而我们中国的、聪明的小孩,哪怕是在客厅看着《古惑仔》也体会不到自己身上年轻的力量。我们还看了“著名”的《自由的边缘》,里面周云山有两句话,给我们印象特深。第一句都快成地下名言了:“到处都是骗”(这句话小丁经常念叨)。第二句是“每个人都是悲剧性的,终极就是死亡”(这句话小丁很喜欢,我就觉得很肤浅)。 小丁还给我讲他在成都以前的生活,他说那时他经常去歌厅玩,有几句歌词我印象非常深刻,大意是这样的:“摸摸你的头啊,好温柔啊/摸摸你的背啊,好想跟你睡啊/摸摸你的腰啊,好风骚啊/摸摸你的胸啊,珠穆朗玛峰啊……” 这首歌用小丁的成都口音的普通话读出来格外有味道,你可以想象着边嗑瓜子边跳舞的样子。也是在那几天,我发现小丁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常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挥动着胳膊嘴里念念有词,他很年轻,很瘦,他唱“痛苦的信仰”,唱舌头的《油漆匠》,还经常把很多歌混在一起唱,造成了一种奇特而有震撼力的效果: “我就是幕后的主使,我就是狡诈的帮凶,我就是最致命的王牌,我就是未卜的先知……社会是越来越复杂社会是越来越险恶了吗蔓延的杂草即将被清除而威胁是无处不在的……问题是我们不去站出来,去指证你受辱的基因,问题是我们不敢站出来,去质问你懦弱的源泉,你的热血哪去了?你的热血哪去了?……它油漆了姑娘的连衣裙,油漆了小伙子的中山装,它油漆了我们的节奏,油漆了我们的风格,它油漆了我们的青春,油漆了我们的心灵,它油漆了我们的贡献,油漆了我们的生活,油漆了我们的一切!” “我就给高虎说过我说最应该听到你们的歌的人,现在正在黄土高坡上一边干活一边哼杨钰莹呢。”小丁说,他还唱了麻花那天唱的“隐患”的:“从前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小丁也戴隐型眼镜,让我吃惊的是他就连睡觉也不摘。据他所说,他就从没有摘下来过,也没有滴过眼镜护理液。他说他已经这样戴了二年了。我信了。他就是一个能发生希奇古怪事儿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好运气。 那几天还有一个摄像组的人给我们拍东西,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吃饭。我面对着摄象机凯凯而谈,小丁则好像没看见摄像机,让我奇怪平时很爱闹腾的他怎么消停了。他饭也不吃了,粥也不喝了,我还以为他吃饱了呢。唱片机里放着最新一期《我爱摇滚乐》附送的cd,我们主要在听“末日毒瘤”的《青春的纪念碑》和死药丸的《浪漫之都——车泯颂》。cd机里响出悲伤的旋律,仿佛特意说明着什么:在流逝的时空之中,你终于失去了年轻……真是绝好的背景音乐啊,再配上小丁深沉的表现和我的激昂表情,不像记录片又像什么呢。 他抽一口烟,喝一口水,轻轻地哼几句歌儿,或者,随便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后来甚至就干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一动不动,把我和另外几个人留在摄像机前尽情表演,等到电视台的人已经走了,他才自然地又开始喝碗里没喝完的粥,我哑然失笑。 他拿着我的记事本把玩,那个本是记一些我平时写诗的灵感的,还有一些我喜欢的好句子。那个本还是李小枪送给我的,在扉页上,他龙飞凤舞地写:“赠春无力。李小枪。”还有两句是我认真的笔迹:“永不妥协”和我们都喜欢的亨利.米勒的“永远快乐光明。”日期是新世纪第一年的夏天。 小丁挑了一页纸,悄悄地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看。我抢过本,看到几句话:春无力同学压,我是小丁压。又翻了一页,是一段我很熟悉的句子。 有雾。雾渐浓。 雾中有人,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 远山冰雪一般孤傲的灵魂,冬夜流星般闪亮的生命。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古龙小说的片段。我这才发现,小丁的字很好看,有些清秀却并不幼稚。简直不像是男孩写的,或者说,简直不像他写的。很难想象他能写出这么年轻、稚气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又可爱、又年轻、又稚气。 他写的是西门吹雪,我更喜欢的是荆无命。 第五节 一个男孩在草地边的水泥地上逮着一只蝈蝈。当时他看起来楞楞的,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小男孩把它带回家,关在矿泉水瓶里,并在里面放上一些青草。他把矿泉水瓶穿了几个小洞,让蝈蝈可以自由呼吸。 这只蝈蝈很安静,只有在晚上才叫几声。那孤零零的声音听起来很忧伤。这是只敏感的蝈蝈,敏感且害羞。不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泥地上?它原本可以不被抓的,它为什么不逃走呢? 蝈蝈一个人呆着,但它并不感到孤独。是的,它宁愿与世隔绝,也不想回到那令它心碎的地方。晚上的风很凉了,它却能躲进厚厚的草丛,只有瑟瑟发抖。月亮也一天比一天圆了,当全世界都睡着了时,月亮就好像为它一个人照的。只有这月光能给蝈蝈一点儿安慰,可它是那么地高、那么地远啊! 干干净净地迸发青春和热血,多好啊。但等待之中,精神早已委屈了。就像红色的天空,那么委屈和豪迈。那在午夜的客厅一遍遍地看《香港制造》的孩子,青春和热血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走。从未灿烂过。 在静静的沉寂中,蝈蝈想到了许多东西。遥远的故乡,青翠的草地,金黄的夕阳,还有许许多多重叠起来的笑脸。就像你所说的那种萧索和怅然,爱尔兰草原上的野花轻轻摇曳,没有人嘲笑你的梦想,蝈蝈淌下泪来。 它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永远也回不去的童年,那是哪儿? 迷失的快乐。从未快乐过。 几天后,小男孩的姐姐首先发现蝈蝈死了。她柔弱的心被击中了。蝈蝈蜷缩在一堆枯干的绿叶中间,一动不动。再也奏不出伤心的歌曲。她的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不忍看,逃进了屋里。 小男孩责怪母亲不该把瓶子放在阳台上,蝈蝈都给冻死了!他妈妈说这类昆虫是季节性的,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于是他们把蝈蝈从窗口扔到了楼下。它又回到了草地中,融进了无边的绿色和黑夜,再也看不见了。一只蝈蝈的心同它用不为人知的爱情。 第六节 太突然,才发现,我们已经快乐到第四天。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我相信和小丁的亲密接触只是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才发生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这最后的夜晚我们格外伤感和安定。我们抱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约好明天分别离开。小丁还说,他要一个人走。 第五天终于不情愿地到来了。吃过午饭后,小丁突然仿佛很不好意思地悄悄说让我送给他一件东西留作纪念。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想开个玩笑,又想到即将分别,还是别开玩笑了。我开始翻书包,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那瓶“情迷巴黎”的香水还拿得出手。我说就送你这个吧,你不要把它给别人。给他香水时,我想起了潭漪,我又想笑了。我边推门边说,我先走了,拜拜。我就开始下楼梯。此时的心情不亚于死了个人,小丁也跟上来,他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下了楼,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走着。我说你怎么也跟上来了。他恩了一声。小丁到超市买了两瓶百事可乐,递给我一瓶,说,一起走吧。我们等车,车还没来时就随便说着几句话,喝着可乐。坐在车上看外面,外面有很多高大的白杨树。我指给小丁看,我说:白杨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白杨树。 我们在地铁站分手,我要坐地铁回家,小丁说他要去西单呆会儿。回家睡了一觉后我就去网吧上网,果然有不少人惦记着我们呢,富贵给小丁发了一个贴:富老师很想念你啊,他说这个礼拜也不知道你到哪儿挺尸去了。 在和小丁分别后的几天,我也扎了耳眼儿。一点也不疼。小丁说过,没事儿。后来我的耳朵发炎了,不能戴耳环,红肿着,还流着浓。有女人说:看看我的,都一年了,还发着炎,做女人是多不容易啊。要扎耳朵眼,还怕发炎。但小丁说有什么的啊,不就是一个扎吗?我立马就戴上耳环了也没事儿。小丁还戴隐形眼镜睡觉也不摘,每天我看着自己光鲜的脸,再看看隐隐发痛的耳朵眼儿,于是想飞了。 第十章 临别时麻花突然喊了一声:“春无力!”我回过头,他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会到北京去找你。”我迟疑了一下,也抱住他,说:“好的。”然后我松开手,转身走向剪票口。潭漪郑重和我握手,说:“保重。”我的心沉了下去。 夏天的长安街少年杀人事件 我没想过杀什么人 更不想死在谁手里 实验证明 最恨你的人并不是最终杀了你的人 也许我曾想过死 也是自己了断的那种 长安街是个好地方 死在那里还可以 当我和小丁走在长安街上 我可以接受他出其不意杀掉我 留住快乐的时光 那种感觉 没有一点点的不寒而栗 第一节 很快就到了去天津看演出的日子,麻花在网上说他要来接我。我心想也好,到时候可以单独问问他他发在论坛上的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在北京火车站的大厅内呼了麻花,但他没回。无奈中我给我们共同的朋友天津的另一位诗人打了电话,我告诉他我几点到天津,让他转告哪吒。潜意识里我没有想让潭漪来接我。这可能真的说明了一些什么。上了车才知道我又挨着过道坐,放眼望去,都是一车的天津人,黑压压简直望不到边。身边的母子占据着窗口的大好位置,还一直念叨要换座位,斜左边是一对小青年,也许是夫妻吧。女的,小家碧玉、皮肤细白,男的,小胡子,正在提防我的偷窥。坐在我前面的已经三十了还穿一身白色毛衣的不断地嘟囔着:“这火车怎么这么多人啊,也不知道前边车厢有没有空座儿。”我真想跟他说:“您贫不贫啊您!”这一车的天津人就这么样折磨我的神经和视线。是这个原因让我他妈的突然特烦坐火车。 我在天津火车站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看到麻花的影子,我又呼他,还是没有人回。我拿出烟抽了几口,突然看见潭漪向我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我楞了一下迎上去:潭漪! 潭漪一把搂过我,你可来了。今天是嘛日子啊,今天是情人节!我听潭漪说情人节,仿佛和我们也有些关系,好像说我们在一起也算情人节,潭漪这么说好像在证明和我有一种默契的亲密关系似的。这么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酸还是甜。 我给你租了房子了,我带你去看看,离我单位不远。我说好啊。 房子是两室一厅,潭漪一个劲的说有些简陋,我看还可以,什么都有,有双人床、书桌、大玻璃窗、厨房、可以洗澡有抽水马桶的卫生间。还有一些没喝完的娃哈哈牛奶。我说这些就已经很好了,房租不贵吧?潭漪说不是很贵,我们以后可以好好收拾一下。我先一屁股躺在床上,还很舒服嘛。潭漪也躺了下来,我们一时无话。 “哎,上回我送你的香水……”我看到他放在书桌上的香水,走了过去,赶快打破了寂静。 嗯,你送我的香水我每天都会喷一些。我喜欢这个味儿。 我拿起书桌上的书看了看,他的桌子上还放了许多地下乐队的小样,我拿起“隐患”和“左耳”的放了一会儿,喝了一瓶娃哈哈。潭漪看我在喝,仿佛于不经意间补充说明这是他女朋友最爱喝的饮料,他也挺爱喝。我想他是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他说这话是稍稍有些不自然。我倒是认为他有一个女朋友很正常,上回他好像提起过这么一句。以前在qq里也有所耳闻。我是觉得,只要我没去天津和他生活在一起,那么他有女朋友是很正常的,就像我一样。 晚上我们出去吃饭,顺便上网。我来到他的论坛,上面赫然几个大字:诗歌!摇滚!电影!独立!批判!自由!这个论坛也是我每次都会上的一个地方。他说现在那里非常没意思。连他自己也不想去。我的论坛正火着,每天我都去,像是安慰和调剂。所以听他这么说我些难受,便又问,难道你那里以前也很没意思么?他说当然也好玩过一阵,后来就不行了。看得出他对上网已经没什么眷恋了。吃完饭我肚子突然疼起来,我们都想起他的屋子里没手纸,潭漪把我送回家自己下楼买手纸去了。我蹲在厕所里想起麻花,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不是要来接我么?我想也有些想不出头绪来。 潭漪除了给我带回几包卫生纸,还买了一些巧克力和一个西瓜。我坐在床边嘿嘿傻笑起来,一边吃西瓜一边听盘古的新专辑。半夜,麻花突然给潭漪打过一个电话来,说是找我,我接过电话,他那边声音嘈杂,应该是在街上。他问我现在在哪里,他急着向中午时没有去火车站接我道歉,他似乎还欲言又止。他说那就明天再见我吧,他要和他哥说话。潭漪接过电话和麻花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安慰他,他们用天津话快速地说起来,之间有争辩,潭漪在说春无力在我这里,她很好,你明天来找我们吧……你不要在街上逗留了,快回家吧,外面风很凉……我用普通话翻译出来好像就是这样子。最终麻花被潭漪说服了,他说那就明天早上八点种我们在南开对面见吧。 接完这个电话,我们心情都有些沉重,潭漪故作镇定。那天我们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谈论麻花,好像在回避什么,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回避什么。也许潭漪比我知道更多关于麻花反常的原因。那天麻花那仿佛带着哭声的音调在梦里还回荡在我耳边,我稍一侧头,他的声音又出现。 早晨见到麻花他看起来还是比较精神。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晃悠悠地走过来,没有一丝反常。我松了一口气,说,走,先散散步,然后我们吃饭。我们穿过马路,又走进了南大校园。那天夜晚的荷花池叶子已残,风刮过,阳光倾泻在我们身上。我们找到一块空地,附近很安静,都是树和草地,我们在那里闲扯了一会,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麻花感慨道:真好。这种感觉真好。我们也说:真好。麻花主动要给我点烟,他拿出一盒火柴,点完烟后执意要把火柴送给我。我也不推辞,接了下来。那是盒很普通的火柴,后面印了一副诗人海涅的头像。麻花接着说:你要收好,哪天我去北京你要用这盒火柴给我点烟。 下午很多上回见到的诗人和非诗人都聚齐到了一起。我们在在海光寺kfc呆着,等着朋友给做假证好冒充工作人员去看演出。票价好像是一百多,没人想买票,全在想逃票的办法。我和麻花经常吃一点就溜出去抽几根烟,我们聊得好像也有点嚣张了,可当时谁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每次和他到门口抽烟我都很兴奋,我觉得特别高兴。吃完饭为了消磨时间我们又去了天塔,在天塔我冻得一直哆嗦,潭漪的精神甚至还不如上次好,他昏昏欲睡,偶尔和身边的人聊几句,偶尔看看河水,细长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疲倦。朋友给我们拍照,我们才把手放到对方腰后。麻花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他半天不露踪影,我们找了他好长时间才发现他躲在天塔门口放风筝。我陪他放了一会儿,他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沮丧万分,最后他甚至把风筝一摔,说了几句丧气话,把头埋在了脖子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奂孚仿佛带有深意地看了我好几眼。潭漪更是连话也不怎么说了。 麻花提议说我们去喝咖啡。但周围没有咖啡店。就找了一个小饭馆,随便点了一些菜和汤。没有人饿。潭漪和麻花坐在我对面,我们聊了一些和诗歌有关的内容,潭漪还是心绪不宁,他看起来一点都没有精神,无精打采的。但他不说什么。此时他的幽默感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也许他根本不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他看起来沉重万分。让我也觉得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该对他亲切一点还是对麻花亲切一点。我想我和他的事还不被公开,还是个隐藏的东西。还让我做不出决定该用哪套方案才自然大方、不卑不亢、温柔合理,所以我也有很多话堵在胸口,欲言又止。 天终于黑了。我们在体育中心门口呆着等演出开始时,人来得还不是很多。我和麻花爬到高高的台子上,我找到一个机会准备问问麻花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也打不准他到底要说什么。他只是推托说看完演出一定告诉我。我心里隐隐有预感,预感,通常是真实的么?我喜欢跟他们在一块,就这么呆着。特别喜欢。我蹲在一个高高的台子上,夜风吹打着我的衣裳,我开始后悔来天津穿得太少了。在一块呆着闲聊的时候,我能发发呆,也经常能听别人说出特别有趣儿、深刻的话来。他们的生活就像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都是一样的。 体育中心门口很快就聚齐了一堆人,我们也开始议论着门口到处挂着的红条幅“何夫人摇滚之夜”,猜测这“何夫人”是何许人。警车也闻讯而动,在门口早已排满了。我们还看见一个“老年崔健”,是他们指给我看的,当时我没有注意,这活脱脱一个十年后的崔健。我们终于等到了免费的票,原来假冒的也没用上。潭漪理所当然坐在我身边,麻花坐在了另一排。坐在了体育馆的皮椅子上,我放松了,好久没看演出了,我不用调动就兴奋起来。 首先上场的是北京的“废墟”乐队。他们演到一半,台下已经开始喝倒彩了。这密密麻麻的体育中心此时已经坐满了人,可能都是单位组织的吧,拖家带口、老老少少的都来了,像是赶集。人家当然是找乐子来的,一见这“废墟”玩什么名堂啊,全急了。潭漪比刚才兴趣大了些,我们饶有趣味地看着乐队和观众的矛盾,剖析着天津观众的素质……我们都预感到一会儿王磊的遭遇,这简直是注定的了,我们替他捏了把冷汗…… 果然不出所料。当主持人介绍这是“与崔健齐名的、人称北有崔健南有王磊的王磊、出了多少多少张专辑的、广州新音乐代言人……”时,观众们都好奇得不得了。他们可能渴望这位给他们带来怀旧的旋律和温情的气氛。一会儿他们又失望了。这次我和潭漪都气愤了。我们首先沉浸在王磊的音乐中无法自拔,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现场,王磊穿一条运动裤,演到一半把上衣也脱了,观众们齐齐喊着:“下台!下台!”我和潭漪并肩作战、同仇敌忾:“就不下!就不下!”当王磊唱到“外面的压力发泄到家里,家里的压力发泄到床上……白天做羊、晚上当狼”时,一拨一拨的观众站起来齐声呼唤:“我们要看崔健!下台!”王磊拿着话筒:“我今天来演出,已经拿了演出费,我是不会下台的。我起码已经拿了演出费!”嘿嘿。我和潭漪相视傻笑。高兴得乐不可支。王磊下台后是唐朝,观众们很高兴,暂时消停了,他们听着唐朝的流行金属,我打开笔记本,想记点什么,半天才写了一句“我把希望寄托于你”,被自己感动得快要流泪了。这句话很有问题,希望是什么我现在还不太清楚,向谁寄托我也说不好。但我已经选择了奋不顾身,我把希望寄托于你。潜意识里我想向一个比较靠得住的人寄托。我意识到看完演出,可能要有一次谈话或爆发。麻花的情绪已经控制了我和潭漪的感情发展。 中途潭漪陪我去上厕所,我们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而是在下面的观众席另找了两张凳子。我们像突然逃脱了朋友们的圈子,潭漪拉着我的手,身旁都是陌生人。你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我在想要是再有一支红玫瑰什么的就完美了。周围不是有卖花的小女孩么。潭漪当然不会俗到买一支真正的玫瑰。此时老崔正在唱那首《超越那一天》。 天真的很寒。我们随着散场的人群向外走,打算到外面找他们。门口看到北京来的乐手的时髦装束,潭漪给我买了两个棉花糖,我就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安慰他肯定能找到大伙。我们在门口站了半天,像两个可怜的小孩,朋友们突然都消失了,他们好像打定主意疏远了我们。潭漪还给他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天晚上不回去睡了。我在一旁琢磨潭漪早就成年,还要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我们都找得筋疲力尽,所打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已经欠费停机了。麻花还有话要跟我说,他一定还没有走。我们都说再等一会儿,如果他们不和咱们联系我们就回去睡觉。随后电话响了,麻花他们在我们下午吃饭的小饭馆里。 我们过去时麻花已经有点喝多了。在我上厕所时他和潭漪大声争吵了些什么,我就听见几句:“你都快三十了,你和她不可能有结果的……你是我哥……你不是还有几个性伙伴么?这些她都知道么?”紧接着是潭漪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一喝:“麻花!”然后就没声了。麻花好像哭起来。 我提紧裤带,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走出去。我们共同的朋友——中间人苦笑不得,麻花趴在桌子上没动静,潭漪坐在一旁,好像疲惫得可以立刻倒头睡去。这种幻觉让我不舒服,他要是睡了这烂摊子难道让我一个人处理?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我凑过去问:怎么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没说什么。没事。潭漪说。他的眼睛像是困得要合上了。我就什么也没再说,也坐着。 冷场。中间人打圆场:走吧走吧,都够困的,回去睡觉吧。 我们各怀心事忧心忡忡地走出饭馆,迎头扑来的寒风吹在我脸上,我一哆嗦,好像明白了事态真正应该的结局。结局就是我们应该各自回家,我和潭漪回他的住处。麻花蹲在一棵树下不说话,我们也不好就这么走了。我看了看中间人,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我,好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和潭漪也相互对视了一下,这一瞬的目光交流使我得出他们都比我知道得多一些的结论。我们阻止什么,现在事态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了。这时麻花已经说出来了,他说我爱她!从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爱上她了!我不希望她和你好,你有女朋友还有好几个性伙伴,你能带给她幸福吗?!我不否定春无力和我哥的事我可以为她放弃生命潭漪他可以么?哥,我再叫你一声哥,你想想,你比她大八岁,你们有什么未来?春无力!潭漪他能等你吗?他都要结婚的人了他……麻花痛哭流涕。 我们面色阴郁,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对麻花的话有预感,但他说出来的仍然让我大吃一惊。他第一次见我就爱上我了?为什么我丝毫没有感觉?什么是爱?爱就是可以随便表达的么?我们立在那里,都觉得这是电视剧中的情节。 春无力!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迟疑着看潭漪,潭漪让我过去。他的眼更无神了。我也进入了情节,我感到自己明显地无力了。 谁都不知道又跟我说什么,谁也不能预测我和潭漪之间会不会就此结束。让我怎么来面对麻花那双少年的眼睛呢? 麻花还蹲在那里,从我的方向望过去,他像一个小小的阴影。我走过去,也蹲下来。 你说吧。我听着。我柔声道。 我爱你,春无力!我永远爱你!我不想伤害所有我爱的人,我最爱的人现在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哥。哥哥一直是我最亲的人,对我最好的人,是他教给我写诗我们一起听摇滚乐,今天我却这样狠狠地骂了他,不留一点情面的伤了他。因为我不希望你受到那些狗屁伤害,尽管我不知道你在北京受没受过。但我决不允许你在天津这个到处都是垃圾的地方受到伤害。我哥比你大太多了,你们在一起根本不现实!你有没有想过?我昨天一直睡在街上,我实在不想想象你和我哥都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为你去死,我哥能么?真的,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 我只要听你一句话:你爱我么?你只要回答我这一句话就行了,如果你说不爱,我再也不纠缠你们了…… 掠过一道的阴影,夜半的寒风,像个孩子一样蹲在街角哭泣,在我面前你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在你面前我像一个复杂的傻子。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我也爱麻花,他的无助和真实就在我面前一展无余,他是那么纯洁无助和勇敢,他一无所有,像我们大家一样。没有人可能不爱他。我也被他打动了。 我只是在心里想着,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不希望麻花痛苦就像不希望自己痛苦一样。但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一个人的感情只有表达出来才是真正的感情,同理,我只有做些什么才是真正地关心他,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我,就能决定事态的发展么?我爱谁么?我谁也不爱么?我的爱就真的是爱么? 中间人先走了,我和潭漪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网吧——连同麻花。我有气无力,困得像掉进了一头缸里,随时可以睡着。麻花很安静,他的沉默也带着毁灭的力量。一进网吧,麻花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在睡觉之前,他还去了我的论坛发了几个帖子,打开全都是“我是麻花,我是麻花,我是麻花,我爱你春无力,春无力我爱你”。我摇摇头,我的肚子开始疼起来,在上厕所时我照了照镜子,没看脸,但看了看我蓝色的牛仔裤和土黄色的夹克衫,它们都还干净、整洁。 论坛上刚才一起看演出的人已经有人知道这件事了,他们都劝麻花也许就是老在家呆着没事干呆的,整天没事干瞎想。他们说麻花你这个倒霉孩子啊,看着你的贴子,就能想象出你说这些话的声音和表情。以前就知道,你是个愤青,昨天见你以后觉得2002的你比2001的你还要愤怒……我们觉得,你还是找个工作,或者在家呆着玩你的纯艺术一定得干点什么,千万别什么都不干混日子……要不你就在家玩你的纯艺术、玩文学、玩摇滚、玩流行、玩民谣、玩电子、玩lo-fi、玩先锋、玩油画、玩电影、玩装置、玩行为……然后参加个音乐节、美展双年展什么的,你就火了……你一定得火,不管干什么,一定得火!不能老像现在这样了…… 我看着大伙异口同声劝麻花,我心里更是乱得很,我漫无目的地在纸上写“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接受这一切我把希望寄托于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想想刚才的事情,我觉得不妥的不是麻花的“冲动”而是潭漪的沉默。唯美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需要的站出来彻底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唉,确实难办。这简直是我今生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事了。我在论坛上乱贴帖子,小丁正好也在发疯,我们一人贴一句,一直不间断发着疯。 (春无力)回忆回忆再回忆继续继续活下去回忆回忆再回忆继续继续活下去 (小丁)我用舌头使劲吮吸着牙根至到吸出血我把混着血的口水吐在地上看起来挺美丽 (春无力)我想终于到了我为我的信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小丁)我第一次抽烟把喉咙给抽坏了疼得厉害我想我明天大概得去买金嗓子喉宝了 (春无力)我还能怎么表达呢你说红色蓝色我该如何选择一个 (小丁)但是我身上只有二十块钱了我们两个人去绵阳车票是八元一张 (春无力)你惟一拥有的真实的眼睛,已经在真实之前瞎了 (小丁)买了车票还剩下四元钱我在想这四元是用来买药还是再买一盒烟 (春无力)你惟一拥有的痛苦的信仰,已经在痛苦之中没了 (小丁)后来我还是把钱用来买了烟我告诉自己这就是生活蓝色和红色你必须选择一个 (春无力)我把希望寄托于你可是我把希望寄托于你!! (小丁)再狠一点把嗓子彻底弄坏弄出血这一次我他妈的不吐了我咽进肚里 (春无力)今天我注定要狼狈地离开这里了我不为别的忧愁只为我的面子问题 (小丁)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它让我忘了我没地儿住血是咸的咽下去时我的表情像是在笑 (春无力)如果痛苦真的要来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我讨厌暧昧不明我讨厌暧昧不明 (小丁)生活就是自己被自己玩弄随时去欢乐吧 (春无力)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小丁)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哭声 (春无力)不应该存在可是一切偏偏存在着 (小丁)恩……呵呵,呵呵……恩,恩……呵呵,呵呵……恩………… (小丁)………………………………………………………… (小丁)。 这世界总他妈玩我所以我觉得它好玩。有人在我们的帖子后面跟了这么一句。我记得这是伊沙诗里的一句。用在这里还真贴切。 在沉迷于打字的过程中,我听到潭漪在听郑钧的那首《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这时听到这首歌楞让我有了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种感觉真让我厌恶,这种颓废的做派实在让我难以忍受。如果没有麻花的表白,我们肯定此时正躺在潭漪为我专门准备的柔软的大床上,还肯定盖着厚被,恩爱或短暂情人。麻花搅乱了一切。我和潭漪之间是无法考验的,我们是合则聚不合则散,游戏规则里没有“考验”这一条,何况这还是潭漪最亲密的弟弟的“考验”。我试图和潭漪交流我对我们此时处境的理解和容忍,但他好像一直在心神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突然发现,我以前仅仅靠在qq上和他的交流太狭窄了,我对他实在还是很不了解。我们就在这种心思矛盾中捱到了天亮。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想好了,作为一个存在主义者,我总该为我的信仰付出些什么。 你还是今天走吧。潭漪终于开口了,他看着我,好像有些歉疚,又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好的。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2逼。我一直在说好的好的,好的好的,除了“好的”以外我不会说别的。对于答案和结局我统统回答“好的。”是啊先生们女士们,我听你们的。 谁也不能保证再在天津呆下去还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我也累坏了。另外就是对潭漪的失望。他实在算不上一个灵活、有办法的人。我知道我的心脏跳得很不安。 网吧要关门时,麻花终于醒了。我看着他时他正在揉眼睛。我说:我要走了。一会儿就走。麻花楞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垂下了头。然后倏然笑了一下。这笑容如此短暂,但还是安慰了我的心。清晨总是特别寒,仿佛下着雾。我穿着单薄的黄色条绒夹克,把脑袋缩进领口,麻花看了我一眼,把外衣脱了下来,递到我的手上,好像把他哥和他哥与我的关系置之度外。我看到他的里面只单穿了一件衬衣,可麻花还在笑着,他说不冷,不冷,他在冬天不怕冷。我披上了那件衣服。潭漪什么也没说,他走在前面。我和麻花挨得很近。作为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往往会和一个对我更好的人挨得近近的,以便寻求一些保护。坐出租车时,潭漪坐在了副驾驶座上,清晰地用他那好听的半天津话半普通话说:去火车站。我点上一支烟。香烟袅袅地燃着,此时真尴尬。火车站附近有一家麦当劳。 我们就去那家麦当劳吃早点。潭漪依然很体贴周到。他说你要吃些什么?我说你随便点吧。外面的天黑漆漆的。我看着外面,想着什么。我的心事梗在胸口,我想跟潭漪解释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该解释些什么呢?一切会不会仅仅是我的误解,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哦亲爱的,不要吓我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什么也不会隐藏,它们就写在我的胸口,我的脸上。我喝了一杯热的饮料,想捂捂我冰冷的手。时间还在不动声色向前飞奔,不到最后看不到结局。我想起昨夜我写的那首诗“我将希望寄托给你”,我的希望是什么呢?我就要走了。我还不想走。潭漪就是那个值得我寄托的人么?他有这个资格么?他乐意么?我乐意么?麻花乐意么?舆论和群众乐意么?就是大家都乐意我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头。只是我想听到清楚无误的表白,明确无疑不留任何悬念的表达,告诉我吧,不要等我亲自开口,告诉我,这在现实中底意味着什么?现在我还不清楚。 和潭漪一起买票时我终于忍不住问:我们结束了吧?他像是吃了一惊,说,没有啊,我还是那句话,两年后我娶你。只要你说今天说嫁给我,我明天就娶你。潭漪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有些疲倦。他是一个太敏感的人,暧昧而不露声色。我怕这样的人,有时候看着他我就像看到自己。唯一不同的是他似乎比我还镇定、冷静。我的残存的弱点是我的热情。我还有那些无用的想向什么扑过去的热情。 临别时麻花突然喊了一声:“春无力!”我回过头,他突然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会到北京去找你。”我迟疑了一下,也抱住他,说:“好的。”然后我松开手,转身走向剪票口。潭漪郑重和我握手,说:“保重。”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回到了北京,潭漪的名字依然用指甲油写在我的书架上。仿佛一切都还没变,我和潭漪还经常通电话。潭漪让我春节后找他,他说可以住在他那里。可那又会怎么样呢?可能一样会无聊。和一个和自己的境遇如此之像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而且我自己没钱,这是一个大问题。白天他上班我又能干什么呢?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冷。麻花也真是的,他的表白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他就像是我的过去,我的过去已经被我抛在了身后。现在我要重新迎接它么?就算我和他在一起,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样对抗无聊。麻花写了许多诗贴了上来,我用很多化名给他回帖。我是那么喜欢他的诗,他诗里年轻的荷尔蒙气息令人心动。他的签名已经改成“离开吧——抛弃我——他乡的旅人”。上网时我看到我和潭漪在天塔合影的照片,它让我心神不宁。照片上我鼻子冻得红通通的,脸上因为严寒而起了红斑,照片上的潭漪很温柔,这种温柔让我的心口隐隐作痛。 潭漪的电话渐渐少了,有时候一个礼拜都联系不上一次。他也很少上qq了,我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说。与此同时,麻花的帖子日益增多,他甚至提到了他要自杀。不管怎么说,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像闹剧了。他说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挽留不住。潭漪不置一词,但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麻花,但我记得潭漪说他会娶我。我没法去美国,没法去法国,没法去上海,甚至没法去成都。如果你爱我,你就应该给我打电话,起码联系一下,好么?难道你要我一个人来面对所有这些纷杂么?我需要的不是痛苦不是鲜血,我要的是人!是爱!是坚持!是态度!说!你爱我么?!说!你原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么?!说!你原意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构造一个点来维持么?! 现在是下午5点多,阳光正好。想和一个人去西单玩。但我还坐在网吧里等潭漪的出现。 现在已是华灯初上。这是6点46分的北京。 第二节 李小枪一直和我没有联系。他肯定没死。在经历过那么多后,他应该已经认为主动追求死亡是一钟懦弱的行为了。 不止在一个午夜,我想给李小枪打电话,幻想着能和从前一样和他聊天,一起蹦起来,一起分享痛苦和喜悦。我想起我刚刚写诗的时候,几乎每写完一首就会给他打电话读给他听。而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幻想从前。我们已经无法接近了。李小枪,你还记得这些吗?我们一起骑车去网吧,或是去你家上网被你妈骂出来,在路上背那些著名诗人的诗,在一起听共同喜欢的音乐。我们一遍遍地背着“活着是痛苦的,世界是荒谬的”、“当尸横遍野的时候,我要踏着白骨前进”,李小枪最喜欢的是“在笑剧里面,痛苦是不必要的”。我们说着这些语句丝毫没有感到羞愧,我想我们最终不会被嘲笑,因为我们是真心喜欢这些句子和它们所包含的涵义,我们是真的,想真正的活过。我不想嘲笑我的过去的所有,它们是真正存在过,在时光的某支河流,那么有生命力。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来临后我们的孤独。 我偶尔还去他的网站看看,他找了许多外国朋克的链接和图片。我们随着时间和各自的发展越滑越远,只是不知道如果偶然间他再从别的女孩嘴里听到“萨特”二字时会不会想起我。每周四大街上叫卖的《南方周末》是否也给他带来过困扰,就像我一样,没听仔细,还以为是过去的声音、过去的场景。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时不我待,更多写诗的小孩出现在各大诗歌论坛。我常想起冬天时我和李小枪对上网的热情。我恍恍惚惚,还是天天去上网,和这个世界保持着最基本的联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天已经不是很冷了。冬天过去了。这个冬天,是如此令我怀念。我已经想不起从夏天遇到李小枪到冬天结束这个过程中我是怎么度过的了。 有天晚上,我听着thesmith,在阳台上吊了一条围巾,我想抽完这支烟,干脆就做个了断吧。thesmith美妙忧郁的歌声引领着我,我想死在这首歌里也是很幸福的。就在这样的徘徊中,我还想到了盘古的“人怎么能死在床上,人应该死在街上”。结果我抽了整整一盒烟。我鼓足了勇气,踩着凳子,我头伸向那条围巾,如果它是一条红领巾就更有意思了。我想着,试了试拉紧了围巾,我感到呼吸困难,我没有勇气再试下去。我回到床上,接着点了一支烟。 麻花写来信说春天真他妈让人颓废,烟、饮料、xx交、逛街、拥抱,好像每一个人都需要这种举动来弥补春天起伏不定的心情。潭漪说,像这样的天儿,就应该去郊外,去旅行。但麻花只想一个人呆着,或者读读诗,弹弹吉它。麻花对我说他找到了一张打口,是一些地下乐队翻唱“盘古”旧作的一张合辑,有一首歌他特别喜欢,名字叫“瀑布”,歌词是这样的“生来就受你摆布/你可以随意摆布,你可以任意摆布/我们的激情是那坠入深沟的瀑布”。我也特别喜欢这首歌词,它的最后两句是“我的愤怒像那瀑布/我的报复像那瀑布”。麻花说我越听就感觉好像我们就该受摧残似的,说真的,我需要春树下的存在主义,需要春树下的激情,还有天真、烂漫和爱。而不是沉默、不管不问、不行动不发言。等过几天我们去爬山吧。去海边吧。麻花像是我除却李小枪后的另一个亲密战友,但不是男朋友。事实上我应该没有交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我也一直排斥这种称谓,它太不人性化太公文主义了。 麻花给我打电话说要来北京看我。我心说快来吧快来吧。他说不想再和潭漪争了,他要和我好好谈谈。我也知道他为了一直此事矛盾而痛苦。我就在北京站看到了麻花。我没有拿那个印着海涅的火柴盒给他点烟,但我们都抽着烟。我和麻花都没有告诉潭漪麻花来北京了。在上网时,我破天荒地没有和潭漪说话。潭漪好像意识到什么,我们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随口说了一个理由。潭漪沉默许久,终于对我说:我们分手吧。和麻花无关。只是我们不合适。他还说,你和麻花也长不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说,好的。不过你要还给我我的香水。潭漪说他不习惯寄东西,要不然让我去天津取一趟吧,反正也离着近。看完这句话我低声嘟囔了一句“你妈的。”但是不想让麻花听见。但是麻花还是知道了。他和潭漪在qq上聊了半天,我低着头不说话。麻花说你要我说我和我哥都在聊什么么? 有一些东西,我都明白。但这个资格更老的家伙把我给甩了! 我的心沉重得像无底洞一般,可以陷进一切东西去,并没有回声。 我带麻花走过那座我和李小枪经常走过的我家河边的桥,给他讲了李小枪。冬天的河水有些地方已经结冰,河边一如既往没有路灯。 我这么堕落地活着,真是枉为青少年。有一天傍晚,我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她是希望我生命灿烂如闪电还是希望我平平常常?这是个选择。我妈说你干嘛不跟别人似的好好活着?我无言。因为我觉得这是个迷题,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选择的权利。 麻花在北京停留了几天后又回到了天津。我戴着半只耳环,另外半只让我睡觉时睡掉了。他说我讨厌性交,真的,我讨厌性交。在回家的候车室,麻花哭得很厉害,我想我当时有点可耻吧,我又像回到了面对李小枪的心情之中,他们仿佛有着同样的理想主义和孩子气。这种孩子气是我迈向成熟世界的障碍。我终于意识到我无法再走回头路,我明白他说的一切但已无法陪他置身其中。我要独自走路,一个人,谁也不要跟随。滚滚长江东逝水,春无力的亲密战友一换再换。送走麻花后,我情形恍惚地来到北京站附近的中粮广场,买了一瓶新香水。麻花回天津后给我写过几封信,有一段是这么写的,他写的非常好,那封信令我感慨,他的签名已经改成“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烈火焚原/让我孤身作战”。 “和你说说我最近的遭遇吧,这件事发生在3月9日。那天我的心情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似的。我从床上爬到沙发上把窗户打开。低下头,看着楼下的河,波光闪辉。我醉着耀眼的阳光,而心也开始随土暴动。我把‘盘古’的cd反复放了两遍,用冰凉的水洗干净脸,你知道我是一个在任何地方都呆不住的人。所以就硬着胆,准备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并且这个地方还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的。但前提是你要明白,我不会骑出天津的。就这样,中午我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在外面买了矿泉水、面包和烟。这时我手里还剩两块钱,我就把它放进了我一个最保险的口袋里。我顺着子牙河一味地向前骑。开始我断断续续的听见几条驴子‘欢叫着打着滚’那感觉真让我畅快淋漓,河水翻荡着波纹,天空蓝得让我忘记了我徘徊在了什么地方。我没有目的地地向前跋涉,在无知觉中又到了一个树落。看了看表,五点。我站在一片麦地里。望着眼帘里一排排高大的槐树,在它们庄重的粗干下,我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只十足愚蠢的虫子,没有哀叹,也没有慰籍。因为我深知春天一直都在估量着你我的命运。并且我还在孤闷的等待着。它在我睡梦深沉时。为我发出的那一道警醒的光辉。是的,这道光辉也许就像你一样,在我身边来得那么匆促。但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不关我到哪里,都会有你来惦念我,这就够了。但不巧的是我在归途里迷失了方向,我怎么骑也骑不到我来时的那条路上。我在窄弄的中央颠簸着。问了几个农民,去哪个方向能回到市里,他们却告诉我他们从来就没去过市里,我真的有点无望了。是不是会死在这荒郊,是不是再无缘与你相逢了。天缓慢地暗了下来,我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走出去。我的水快喝干了,面包也被我吃的只剩下小半块儿。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给自己想两个靠得住的办法。一‘死也要骑回市里’,二‘找个农居住下’。但我口袋里只剩下两块钱,当然两块钱是绝对不够的,最后我还是狠下心选择了第一个‘死也要骑回市里’。天很快黑了下来,没有路灯我只能伴着来时的感觉往前骑。我又反复问了几个老农民,怎样才能骑回市里,但老农民这次说的话真让我无望了。老农民是这样说的‘你别往前骑了,那样你会越骑越远,这儿离市里还有50里地呢’(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我又问了老农民,从哪条路走能回到市里。老农民向我指了指我背后的铁路,告诉我,顺着铁路一直骑下去就能回到市里。我向老农民说了声‘谢谢’,然后招手挥去。路上的石子很多,我很害怕车胎在半途被这些石子咯破。我大声地唱着盘古的《黑又亮》‘这样的黑又亮让人无法想象,这样的黑又亮让人心都凉了’大约拼命骑了3个多小时车,我才隐约看见城市的灯火。” 第三节 我和小丁又见面了。夏天的长安街,天很明亮。阳光是这么好。我模模糊糊说了很多话,说的什么我都忘了。我只想看到这阳光。他一直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仿佛很熟悉。我使劲儿追着他。总感觉很远。然后我追上了他,他回过脸来,阳光照在小丁的脸和头发上。我感到一阵痛快,倒了下去。长安街是个好地方。 冬天的夜晚。桥。冻了冰的河水。我的小而暖和的房间。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我和李小枪一直在笑着。网吧。流行歌。崔晨水和我在河边吸烟。在凯宾斯基召开八十后的大会。曾想要一件五五五乐队的t恤衫。去美国参加大联欢的梦想。哗哗下着的雨。端坐在电脑前的凉的。很久很久以前。不想说什么。我也累。战死街头。战死街头。 2002,10,22初稿 2002,12,31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