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重几重》 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上) 南青大学国际会议中心内，座无虚席。 台上，斜放着的钢琴，让所有观众和评委都能看到，那十根修长的手指，不停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单纯而丰厚的音色，时而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下，时而又如钢珠洒下冰面，盈盈亮亮，粒粒分明，颗颗透骨。 这是一场比赛，但于台下的观众而言，却更像是一场演出。从第一个键被按下，他们便开始沉浸在这曼妙的音乐声中，情绪亦跟着琴声不由自主的起伏，直至曲终。 在这钢琴的余音、和如雷般的掌声中，主持人拿着话筒，走向刚刚站起身的少年，这张完美的脸型，如刀削斧凿般五官分明，眉浓如黛隐鬓角，双目似光射寒星。而那一袭笔挺的黑色燕尾服，把眼前的少年衬托的更加文雅、内敛、绅士。 “感谢贺琛选手为大家带来的《悲怆奏鸣曲》第三乐章，谢谢贺琛！”主持人仿佛真的接受了一场音乐洗礼般，接连表示着谢意。 好在她还没有忘记主持的任务，继续微笑着开口：“贺琛选手，这一次，你对自己的演奏是否满意？你觉得自己可不可以再次拿到冠军？” 贺琛嘴角上弯出一个礼貌的三十度弧线：“不算满意，不过，尽力了就好。” 台下掌声再起，待声音减弱，主持人保持着好看的笑容接着说：“贺琛选手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啊！” 然后，伸手向贺琛身后的方向示意：“各位评委老师，已经都打好了自己的评分，来，让我们一起来看大屏幕！” 所有现场观众的目光都看向了她所指的方向，但贺琛却依然面向观众，全然没有其他选手那样，急不可待的转身，关注自己的成绩。 他并不需要关注，因为现场观众的惊呼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哇哦！”主持人也不由自主地惊叹一声，“六位评委，全都给出了满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满分，六个满分！” 随即，评委老师和全体观众都站起身来，雷鸣般的掌声第三次在会议中心场内响起，几个女孩儿跑上台去给贺琛献花，贺琛保持着三十度的微笑，迎接着这一熟悉的场景…… 终于回到后台，采访区中，几名记者已经等候在这里。贺琛端然雅正的姿态，又迎来一波闪光灯的暴袭；紧接着，几只话筒便伸向了落座的贺琛。 “贺琛同学，我是《钢琴月刊》的记者，今天的全国青年大师赛，你再一次取得了冠军的好成绩，这已经是你一年内的第六个重量级冠军了；请问您现在是什么心情？”第一排的一个女记者抢先提问道。 贺琛用冷漠的目光瞥了女记者一眼，轻轻的回答道：“如常。” 只是短短两个字的回答，却似乎戳到了那个女记者的爽点；她笑颜如花，满眼都是桃心的说道：“您还是那么高冷。” “贺琛同学，我是《中国音乐报》的记者，在今天以及过去的比赛里，您的选曲基本都是奏鸣曲，这是您钟爱的曲目类型吗？”另一个中年男记者急切的发问。 贺琛抬起头，双目平视着他，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奏鸣曲是最能够代表钢琴独奏形式的作品，特别是古典的音乐作品。所以我在比赛中会选择一些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奏鸣曲进行演奏。” 记者微笑点点头，赞同地说：“的确，古典音乐一般以独奏的形式为多。如果不是比赛而是演出的话，您会考虑合作演奏吗？”男记者抓住提问机会，赶紧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目前不会。” “贺琛同学，我是《音乐之声》的记者，舞台上和现实中的您会有什么不同吗？”第三个记者赶紧递过话筒，生怕被人拦截了。 “当然。舞台上是一个演奏的状态，需要的是全神贯注，而生活太过简单，并不需要。” “贺琛同学，既然你认为生活过于单调，那么，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爱好？”这位记者把简单曲解成单调，顺势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无可奉告，另外，请回去通知贵社，未来我将不再接受《音乐之声》的任何采访。” 说完这一句后，贺琛站起身，看向工作人员，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工作人员赶紧上场：“好了，大家问的问题已经很多了，今天就到这里。” “哎等一下等一下，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就在工作人员迟疑了一秒钟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女记者赶紧挤到了前面去，疯狂地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嘴巴像是被按下了快速播放键，劈里啪啦地问道：“贺琛同学，你现在还是高二学生，那么，你的学习成绩会受到平时练琴的影响吗？你的理想大学是中央音乐学院吗？还有，在校园中有没有受到女同学的困扰？你认为你的成名之路，能够为同龄人起到示范作用吗？” 贺琛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只有淡漠的声音从通道内传来：“你的问题太多了。” 酒店的客房内，笔挺的燕尾服脱了下来，衬衫的袖口解开，领结取下，手表摘下放在平滑如镜的桌面上。少年坚实的身材映在浴室的墙镜中，这样的体态是少年特有的魅力。 巨型花洒从头顶喷射下来，密密麻麻的水柱瞬间划过少年的皮肤，水珠四溅。贺琛抬头，双手自下而上擦过脸颊，脸上的水韵抹去，露出少年棱角分明的美颜。他看向镜子中剑眉星目的自己，似乎这个热水澡把这两天的疲惫轻而易举地一扫而光了。 浴室里传来吹风筒的声响，不一会儿，男孩儿走出浴室，一条白色浴巾裹在他的身上。忽然，房间里的电话响起。 听筒的那头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儿子，妈妈已经给你定好了夜间三点的机票，到了后你直接打车去学校，还可以赶得上早自习。” “嗯，我知道了。”贺琛拧着眉毛，挂断电话。 第二章 与君初相识(下) 北方十月份的天气已近深秋，叠源市第一中学校墙上的爬山虎正是一年中最绚丽的时刻，和便道旁已经黄灿灿的银杏树交相呼应。阵阵秋风吹过，或红、或黄、或绿的叶子跳起最华丽的舞蹈。尽管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学生们还是心情愉悦地，走在这翩翩翻飞着落叶的上学路上。 “热烈祝贺我校贺琛同学在全国青年大师赛中夺冠！” “祝贺高二206班贺琛同学再次夺冠！” “贺琛贺琛，再创佳绩！” …… 叠源市第一中学的校门口挂满了庆贺的红色条幅，林歆和同桌张铭铭穿着整齐的校服并排站在学校门口，手上还拿着笔记本和碳素笔。 “这个贺琛是什么人啊？”林歆悄声问。 张铭铭向林歆身边凑了凑，不无夸张地说：“贺琛你都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林歆白了她一眼。 “也难怪，你才刚刚转学过来。”张铭铭小声嘀咕着，身子又往林歆身边凑了凑，生怕接下来的话被别人偷听了去似的。 “贺琛可是咱们叠源市的钢琴小王子啊！更是咱们学校的校草，还是……”张铭铭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如蚊子嗡嗡似地说，“还是我梦中的白马王子哦。” 林歆看她表情这么夸张，又如此真诚袒露心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是这个学期刚从县中学转过来的，对于这个新的环境，新的班集体，新的同学们，除了张铭铭这个同桌，她还一点都不熟悉。甚至是张铭铭，也只是才刚刚相识了两天而已。 不容林歆多想，张铭铭更加夸张地说：“最最重要的是，贺琛！贺琛他就是我们206班的啊！”说到这里，张铭铭幸福的快要死掉的样子，实在把林歆逗笑了。 “嗯！嗯！我知道了，校草，王子，你的！”林歆赶紧回应着她激动的情绪，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希望在上课之前，不要下雨吧。” “只是听我这么说，你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等你看到真人……不过，那是我的，你可不要和我抢！” “知道啦，你的你的。说起来，你带伞了没有啊？” 天气，始终才是林歆关注的重点，至于那个什么王子，离她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校门口的路边，后门从里面推开，黑色的皮鞋踏在地面。林歆和张铭铭一起朝这边望了过来。毕竟同学们来上学的方式，步行有之，公交有之，自行车有之，私家车接送也有之，可是，乘出租车来学校的却很是少见。 “是贺琛！”这一声惊呼可不是来自张铭铭，而是从出租车身边经过的女同学们。 黑色锃亮的皮鞋，黑色的西裤，简单的白衬衫。女同学们既簇拥着贺琛，又和他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其间夹杂着络绎不绝的惊叹。 张铭铭满眼冒着桃心，紧张地攥紧了林歆的手，手心冒汗，情不自禁地低语：“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不露锋芒，不事张扬。” 林歆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指了指头顶的横幅：“前八个字就算了，‘不露锋芒，不事张扬’说的不是他吧。” “这是实力好不好？”张铭铭极力捍卫自己偶像。 贺琛就在校门口众女生的注目礼下，慢慢走到了校门口，张铭铭一直微笑看着他，而贺琛则始终保持目不斜视。就在他即将进入校门的最后一步，却忽然被一个声音拦截。 “这位同学，你站住！”林歆面无表情地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贺琛只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眉梢略带诧异，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短发女生，淡淡地问道：“是喊我？” “对，就是你。” “不签名、不合影、不握手、不拥抱；谢谢。”熟极而流说完这句话的贺琛，又引起了大家的一阵激动。 “还是那么高冷的贺琛啊！” “他拒绝别人的样子好帅气！” “我家老公，我都不敢去搭讪，这小表砸是谁啊，居然胆子这么大！” “好像是个新来的，要不然，哪里会去吃这个闭门羹。” …… “林歆，你要干什么？”听着一旁的无数窃窃私语声，张铭铭也忍不住紧张地拽着林歆的衣角窃声问。 “你没穿校服。”林歆的手依然指向贺琛，她的头昂着，乌黑的短发顺势垂到耳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 “林歆！”张铭铭急急地喊道，“那可是贺琛！” “校规校纪里，并没有说贺琛同学可以区别对待。”林歆语气平和地回答。 一时间，校门口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刚刚簇拥着、围观着贺琛的女生们，也纷纷站出来替贺琛说话。 “这位同学，你难道没看见门口的条幅吗？贺琛又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而你却阻拦他进学校？” “就是！岂有此理！”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再说天都阴成这样了，他现在不进去，一定会被雨淋的。” …… 一瞬间，林歆便被群起而攻之。贺琛也从之前的不经意，变成了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身离开。 阴云之下，无比刺眼的白衬衫，默默离去的背影…… 在场的小迷妹们，瞬间脑补出了“落寞”、“孤独”、“心如死灰”等等一系列词语；甚至有些想象力强的，已经想到了某部虐心剧中几乎完全一样的情节。 “贺琛，你不要走啊！贺琛……”张铭铭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学着剧中的女主角一般，朝着贺琛的背影追喊，只恨这是校门外，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实在撇不开面子真如女主角一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这种不爽，让她转过头冲着林歆呵斥道，“林歆，你好过分！” 林歆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打开笔记本，默默在笔记本上记录：206班贺琛，没穿校服，责令回家换装。 第三章 自习课 上课铃没过多久，果真下起了雨。这个早晨，206班的教室里格外安静。 似乎每一次，有哪位同学发生了一些小状况后，班级里的状态都是这个样子。一双双耳朵都在安静的抓取新的情报，一双双眼睛也都睁得雪亮，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可是，直到第二节课的课间，除了班里其他爱慕贺琛的女同学们，还在纷纷议论早上学校门口的小风波，对林歆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指指点点以外，也没发生什么新的状况。 眼看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就要响起了，换了一身衣服的贺琛，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只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校服，但穿在贺琛身上，却似乎有着强烈的修身效果，就像也有了自己的灵魂似的，精神了许多。 “全国冠军回来啦！大家鼓掌！”作为在学校里唯一能够和贺琛说几句话的男生，古咚咚向来以贺琛死党自居，此时，他就第一个站起来，带动大家一起祝贺。 夹杂着女同学的尖叫声，男同学的口哨声，还有敲打桌子的声音，206班被瞬间点燃了。 贺琛静默地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好，古咚咚已飞跃过两张课桌，坐在了贺琛的旁边。 “厉害呀，我的哥！”古咚咚拍马屁似地说。 贺琛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低头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只耳机，塞进耳朵。是啊，这样的氛围，的确有些太吵。 可古咚咚最大的本事，就是深谙贺琛耐心的底线在哪里；刚才煽动全班闹哄一下就已经有些越线了。这个时候，摘下耳机他绝对不敢，但趁着耳机还没有发出声响，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指着林歆的方向，附在贺琛耳边小声说道：“你看那边！” 贺琛拧了下眉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与此同时，林歆恰巧看向他们所在的窗边，大概是要看一下窗外的雨停了没有。没想到，这一眼正好被古咚咚逮到，顿时朝她厉声呵道：“看什么看，新来的！” 话音刚落，紧接着对贺琛说，“看，就是她，早上有眼不识泰山的那个家伙。” “好了！”贺琛制止，有些不耐烦。 “你看她那模样，学习不知道怎么样呢，脾气倒是不小！”古咚咚继续嘟囔着，又大表了一番忠心，才回到自己的课桌。 上课铃声把刚才乱糟糟的一团一下洗刷干净，戴着黑框近视镜的班主任田老师，已站在讲台上，微笑地看着贺琛，教室里安静了下来。不难看出，他也将贺琛引为自己的骄傲，尽管，这位同学在钢琴上取得的成绩，和这位班主任并没有多少关系。 “好，现在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三十三页……”田老师在说了一大长串的贺词之后，终于打开了课本，开始步入正题。 其实，面对这些祝贺、条幅、掌声等等，在贺琛心里是极其反感的。但是，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人家带着满满的善意和喜爱而来，你又怎么能够拒人以千里之外呢？贺琛从不担心会被捧杀，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种夸张的方式而已。 下课之前，田老师宣布第四节的体育课改为自习，话音刚落，反对声就此起彼伏。田老师只好用惯用的那招，拿着板擦敲击讲桌，大声命令：“安静！安静！外面下着雨，体育课当然要改自习了！我看谁再吵，就罚他到操场上跑圈！” “不是还有室内篮球馆吗？”古咚咚小声嘀咕着，想要煽动同学，可这次并没有人附和了，毕竟淋雨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秋天的冷雨。 没有班主任突然出现的自习课，往往更像一个小型的自由市场。有真正埋头苦读的，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听音乐的，有传纸条笔谈的，更多的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在高谈阔论，也没有什么吸引眼球的大动作，但整个教室却如一只巨大的苍蝇，“嗡嗡”声超大。 此刻的张铭铭也无心复习，扭着头，半扒在课桌上，对林歆说：“林歆，一会儿放学，你还是去和贺琛道个歉吧！” 林歆停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凭什么？” “他是为了参加比赛才赶时间的，你看他上午那身打扮，肯定是下了飞机就直接来学校了，回家换校服肯定就迟到了。再说，你让他换校服，他也去换了。难道你不应该道歉吗？”张铭铭语重心长地说。 林歆边整理课桌上的书本，边回答道：“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他参加比赛是他自己的事。难道要让全世界为他的私事让步？”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铭铭想不出再用什么话来说服林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嗔怪道，“那这样好了，看在他是我爱豆的份上，下次不要这样了，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看到张铭铭如此为自己的爱豆着想，林歆“扑哧”笑了出来：“好好好，看你的面子，我知道啦！” 雨越下越大，直到午休时间还没有停。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打着伞到食堂吃饭。无论天气预报播报有雨或是晴天，林歆大大的书包里，一直装着一把折叠伞。自从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她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天更暗了，校园的路面已经开始有了积水，一双双踏湿了的运动鞋在教室与食堂之间的小路上奔走着。 张铭铭和林歆两人挤着一把伞，匆匆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忽然一个惊雷，张铭铭吓得突然停了下来，“啊”的尖叫一声，伞都差点没握紧，险些掉在地上。 由于紧急刹车，急走在她俩身后的男生一时没回过神来，一下撞了上去。男生趔趄了几下立刻站稳了脚步，前面的两人却人仰马翻，伞也失手掉在地上。男生赶紧帮忙捡起伞，上前搀扶。林歆接过伞，顾不上身上已经沾湿了大半，搂紧了还在哆哆嗦嗦的张铭铭。没有怪罪，男生也没有说对不起。四目对视了一秒钟，大家就都各自重新回归各自的步伐，朝食堂走去了。 第四章 离我男人远点 叠源市第一中学高中生的伙食也与时俱进了，不同口味，不同种类，也多了几个窗口供大家选择。尽管如此，每一个窗口还是排着长长的打饭队伍。林歆收了伞，和张铭铭两人站在食堂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尽量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落汤鸡似的，挑了最少的一队，排在了后面。 “一荤一素？”看到美食的张铭铭已从刚才的惊雷和被撞中缓过神来。 “我要一个素菜。”林歆回答。 张铭铭纵起鼻子：“你吃太少了吧，这么瘦还要减肥吗？” 林歆笑了笑，没有言语。 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她俩，两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了一个安静些的角落坐下来。筷子才刚刚夹了一口米饭送进嘴巴里，面前就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林歆警觉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这三个耀眼的女生。对的，不是妖艳，是耀眼。中间那个女生，好漂亮，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眉毛勾勒出好看的弧度，黑黑细细的眼线也有着晕染过的痕迹。这身装扮，虽是违反了多条校规校纪，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把自己打扮的很美。还有这么大的雨，自己这么狼狈，而她却丝毫没有受到一点点影响，干爽的衣服，飘逸的披肩发。 “你就是早上不让贺琛进校门的臭丫头！”漂亮女生开口的句子，打消了林歆刚才还对她有一点点欣赏的好感。 果然校园里的消息传的特别快，一上午的时间，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林歆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接话。张铭铭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站起身来，赔了一脸的笑模样答话：“娜姐，林歆不知道那是贺琛，所以才……” “你闭嘴！”旁边的女孩怒视着张铭铭，吓得她生生把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没你的事，就少插嘴知道吗？”另一个女孩警告张铭铭。 张铭铭忐忑地缓缓坐回到座位上。 林歆收回和中间漂亮女孩对视的目光，继续吃饭。这个举动似乎惹恼了她们，漂亮女孩拿起张铭铭的蛋花汤，直接浇在了林歆的头上，嘴里还叫嚣着：“我让你吃！让你吃！” 汤水顺着林歆的短发向下流淌，然后是原本就已经沾湿了的校服。校服的底端，这汤水继续流下，以一种奇怪的节奏，发出滴嗒的响声。 看热闹的同学早已围在这里，起哄的起哄，漠不关心的瞅两眼就默默离开了，胆小的来不及吃完，便赶紧离开了现场。 但林歆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把桌上的餐盘，往自己跟前挪了挪，免得头发上的汤水滴进盘中。 这种事情，漂亮女孩已经干过无数回了，也见到过无数种反应。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尖叫跳开、甚至她也提防着林歆刚烈的还手。但这种平静，却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下去。 就当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的时候，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食堂的大门处传来。 “安娜，你不要太过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张铭铭尤为激动地，从餐桌底下拽了拽林歆的衣角。 林歆再度抬头，看到了刚才雨中和自己相撞的男生。 “夏明亮！你少多管闲事！不然，我明天就让你没法再上学！”漂亮女孩口出狂言，接着转身对林歆张狂地说：“像你这种女生我见多了，变着法儿的想和贺琛搭上话，但老娘今天就告诉你，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小心着点儿！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说完，旁边的两个女孩一起恶狠狠地瞪了如落汤鸡似的林歆一眼，转身走了。 夏明亮怒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拳头攥得紧紧的。 “你没事吧？”或许此刻也只能用这明知故问的四个字了。夏明亮看着可怜兮兮的林歆说。 “没事。谢谢。” 刚刚安娜大吼大叫时，林歆依然在一口一口的挟菜、吃饭；此时，已经刚好吃完了最后一口，她顺手拿起身旁的雨伞，离开食堂。 张铭铭看了看自己还剩下大半的餐盘，赶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林歆，你不要难过啊，这个安娜我们惹不起的，她……怎么说呢？”张铭铭挽着林歆的胳膊，极力的安慰着她，“她是校长的亲孙女，所以飞扬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全学校都知道她暗恋贺琛，但她表白被拒绝过十多次，所以就像个疯子一样，成天就带着几个女生，到处教训和贺琛接近的异性；我看她这次是误会了，你真的不要往心里去啊。” 说到安娜在校园中飞扬跋扈地教训爱慕贺琛的女同学，张铭铭禁不住纵起了鼻子，一脸厌恶的表情。 林歆的脸色依然平静，但胸口却仿佛憋着一口怒气，无处排解。她是校长孙女，就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人吗？别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贺琛是谁，就是知道了，就是真的喜欢那个叫贺琛的，她们就有权力这样对待她吗？林歆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她从未想过，从县中学转到市一中，居然还会遇到这种只在网上才看到过的校园霸凌事件。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不公正的待遇，林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你没事吧林歆，”再怎么八卦，也只不过是个学生的张铭铭，也想不出什么新词来劝慰了，只能重复着一句，“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要去洗一下了。”说完，林歆便不紧不慢地，朝洗漱间走去。 三三两两同学从她身边路过，窃窃私语着走开。林歆脱下校服外套，放在水龙头下大力冲洗，又用力甩了几下。还有甩不掉的食物残渣，就用手去擦，弄到尽量干净了，才又穿回身上。然后，林歆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低头扎了进去。终究还是水龙头的力量，把林歆头上的残渣冲洗干净了。 深秋的季节，雨水是冰冷的，水龙头里的水更是。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把林歆心中那团无法排解的怒火暂时浇灭吧。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如果不是要住到外婆家，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林歆抬起头来，任凭水珠顺着发梢，沿着脸颊流淌而下。脸上纵横交错的，分不清哪些才是泪水。 第五章 伞 不知是有人拿错了伞，还是风把伞吹走了。待林歆走出洗漱间，伞已不在原地。林歆站在洗漱间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快速跑到教室去，可毕竟才刚刚洗漱干净……正当这是，眼角的余光闪出一个人影，林歆侧身，是刚才的那个男生。 她已知道了他的名字，夏明亮。 夏明亮打着伞站在一旁，瞧这姿势，就知道他已在这里站了多时。林歆有些窘态地看着他，刚才还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现在立刻就有了决定。可林歆刚刚迈出一只脚，胳膊就被夏明亮一把拉了回来，然后伞就塞到她怀里了。而夏明亮自己，却飞一般的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林歆握住雨伞，迟疑了片刻，还是打伞朝教室走去。 午休后，同学们大多已回到教室，贺琛也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三言两语的议论，更何况还有古咚咚这个校园小喇叭，中午的食堂事件已多方位的传到了贺琛的耳朵里。 下午第一节上课之前，班主任田老师习惯性的进入教室，巡视一番；当他看到林歆时，眉头一皱，说道：“林歆，忘了带伞，怎么不和同学打一把？被淋成这样，感冒了不是得耽误几天的课？”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林歆身边，“下午的课可以不上，回家换身干衣服吧，给自己煮点姜汤喝！” 教室的某几个角落里，传来小小的讪笑声，但是有田老师在，这种声音还是小之又小，不敢肆意。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还有一个主人公，那就是没有出现的贺琛。 林歆站起身来，把桌面上的书本放好，拿起脚边的雨伞，起身离开了教室。田老师和其他同学说了几句话，再回过头来，只看到了林歆的背影。 “哎，这才对嘛！同学之间就是要团结友爱，相互帮助。”田老师看到没有伞的林歆，却打着伞回家换衣服去了，由衷发出了感慨。但他不知道，“团结友爱，相互帮助”这八个字，现在出现在206班的教室，是多么的讽刺。 这个时间，学生们都在上课，林歆穿着一身校服走在回家的路上，很是显眼。三天了，这条路已经不再陌生，学校附近属于人口密集区，所以街道两旁各种小店也是热热闹闹的。林歆走的很慢，每路过一个店面，都会扭头看看店铺里面的内容。 文具店，教辅书店，音响店，零食摊……拐过一个弯，大路变成了小路，再往前走十分钟，街道就变得有些狭窄了，最后，更是成了一条只供行人通过的小巷子。 林歆和外婆就住在这条巷子尽头的老房子里。 收起伞，林歆拿出钥匙，开门进屋。外婆正在借着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光，裁剪布块。 “今天这么早放学了？”外婆低着头，从戴着的老花镜片上抬起眼睛，还没等林歆回答，接着惊讶道，“怎么都湿透了？不是带了伞嘛？快，快，赶紧脱下来，别着凉了，要发烧的……” 一边说着，外婆一边放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走到林歆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还没有烧。” 林歆甜甜地笑了笑，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又把换下来的手洗了一遍，拧干晾好。然后才扭头对外婆说道：“我回学校上课了。” “嗯，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外婆看孙女没事儿，就又开始忙起了手里的活儿。 忽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弄那么湿，伞没装在书包里？” “嗯……忘了带。”林歆一边含糊回答，一边按开了客厅的灯，埋怨道，“今天天这么暗，您也不开灯，眼睛本来就不好。” “看得到的，不碍事，不碍事。”外婆慈祥地笑着。 林歆走到外婆身边坐下：“还有这些布片，剪一个才两毛钱，太费眼睛了，一天下来也没多少钱，咱们能不能不做这个了？” 外婆的手搭在林歆的手背上，柔声道：“你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做点活计，咱们一天的菜钱就有了。” 林歆不再说话，走出门去，把房门关好。又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却看到那盏灯，正好突兀的熄掉。 她不敢再看，在原地停留了一小会，直到脸部肌肉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和淡漠，才继续走向学校。 虽然才转学几天，但比起县中学，林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市一中的学习压力，马上就要月考，接着就是期中考，再然后就是期末考，这种紧迫感林歆在三天以前，还一丁点都没有想过。 但是，已然年迈的外婆为了能把自己接到市区读书，几乎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才终于成功。林歆怎能不珍惜？怎能不全力以赴呢？ 林歆回到学校，校园里正安静着，不是课间休息。到了教室门口，林歆来回跺着步子，犹豫着要不要等这节课下课再进教室。今天的“风头”已经出够了，她不想再次被迫接受那种众目睽睽。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站在讲台上的数学王老师停下讲课，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用手指着站在门口的林歆，厉声说道：“这位同学，你进来！” 林歆低头走了进来。王老师却有些不依不饶，继续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回家换衣服。”林歆语气平静。 同学中有人发出几声嗤笑。 “回家换衣服？”王老师似乎不满意这个答复，又或是没怎么见过如此镇定自若接受老师盘问的学生，反问了一句，竟一时接不上话来。 “是的，田老师让我去的。” 说完这句话后，林歆站在那里几秒钟，等了等老师也没再有反应，就自顾自地回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王老师目光随着林歆移动，眼神中全是不满，终于再开口，像故意刁难似地说：“那你把黑板上这道题解一下吧，做对了就坐下，错了，这节课你站着听！” 教室里立刻出现一阵“嗡嗡”声，乱糟糟的。张铭铭眉头皱起，很是担心。 黑板上是一道几何题，题干只有短短十几个字，图也只是简单的几笔。已知条件越少，题目越难，这也是学生们的常识了。 只见林歆缓步走到讲台，定睛注视着黑板上的题目，认真地思考着。不到一分钟，她拿起粉笔，先在图形上画了一条辅助线。只这一画，教室里就零星出现了几个“噢”的声音，恍然大悟似的。就连一直难为林歆的王老师，也沉吟着微微点头。 的确，这条辅助线犹如神来之笔，使这道难解的题目立刻容易了起来。接着，林歆迅速写下了一个个步骤，直到得出正确的答案，把粉笔放在讲桌上，回座位坐下了。 张铭铭开心地笑着，向林歆挑挑眼睛，示意她好厉害。古咚咚向这边瞟了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有两下子。” 第六章 风波再起 下了数学课，又是一节自习课。 不爱学习的同学们早早就把书包都整理好了，就等待最后的下课铃声响起，能够第一时间冲出这牢笼。林歆却一直在伏笔疾书。 直到下课铃响，同学们都纷纷拿着书包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她才从练习题中抬起头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 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 贺琛凝望着窗外的远方，修长的手指在课桌上敲击，像是在演奏什么名曲一般，过了一会，才扭头对一直在等他的古咚咚道：“我一会还有点事，你先走吧。” “要不要帮忙……好吧，我先走了。”古咚咚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句，拎着书包，吹着口哨走出了教室。 “林歆，今天我老爸来接我，我就不等你啦，拜拜！”张铭铭也一边笑着跟林歆话别，一边走到了教室门口。 林歆刚要回应一句“再见”，就看到张铭铭蓦地停住了脚步，头深深低了下去，窃窃地抬了抬眼睛又像触电一样赶忙把目光收了回去，接着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书包的林歆。 “再见！”感觉出事情异样的林歆，还是继续跟张铭铭告别，是“再见”，也是让张铭铭先走的意思。既是为友，便心照不宣。张铭铭立刻会意了林歆的意思，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看了林歆一眼，还是低着头，勒紧书包的肩带，跑开了。 此刻教室的角落里，贺琛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安娜带着她的“左右护法”一步一步地摇晃着走进教室，好似围堵了半天的猎物，这次终于逃无可逃了，她们笑着，但那一张张好看的笑脸，却透着刀子般的冷。 林歆站在原地，神情泰然静默。 “你们看看她这幅德行！”安娜指着林歆的鼻子，对“左右护法”讪笑着说，“就看不惯她这幅高高在上的鬼样子！” “够了！” 一个清冽的男声出现在空气里。 安娜转身寻声看过去，是贺琛。靠窗的位置在教室的最外面，安娜从外面走进来，却没有注意到低头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贺琛。 “你知道你爷爷在哪儿吗？我找他有事。”没等安娜多想，贺琛冷漠地对她说。 这可是贺琛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啊，安娜激动地无以言表，一个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就在校长办公室，走走，我带你！” 两位护法看到主子开心的样子，起了几声小哄，扭头冲林歆扮了个呲牙咧嘴的鬼脸，跟着安娜出去了。 林歆收拾好书包，快速离开了学校。 一位样貌十分慈祥的长者，正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椅子上，戴着厚厚的眼睛，看着一份蓝皮文件。见到安娜带着贺琛走了进来，赶紧微笑着起身。安娜则走到爷爷身边，挽住爷爷的胳膊，娇嗔道：“爷爷，贺琛找您有事哦！” “哦？”爷爷和蔼地笑着，看向贺琛，“什么事啊贺琛？” “我要申请转学，怎么办理手续？” 安娜的手一下从爷爷胳膊下抽出来，惊呼：“为什么啊贺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也是大吃一惊，贺琛居然会开口就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此优秀的学生，怎么能够让他流落在外？ “是啊，为什么要忽然提出转学？”安校长尽量语气平稳道，“贺琛啊，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急。” “我讲过很多次，我喜欢过简单的生活，但我现在感觉，学校里的事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贺琛不紧不慢地说道。 安娜焦急地瞪圆了眼睛，安校长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个复杂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够严重到要转学的程度？” 贺琛没有说话，只是依然平静的看着安校长。 “贺琛，你为学校争得了多少荣誉，我们都是记得的，你看今天的条幅，也是学校特意为你准备的。何况，你已经高二了，转年就要高考，市里其他中学，不管是教学质量，还是升学率，根本没有能比得上一中的；你也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啊。” 安校长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想要简单的生活，这没问题啊！你说不喜欢表彰大会，我就让他们不要开了，你说你不喜欢汇报演讲，我就让他们不要找你了，你说你不喜欢接受采访，我就把记者们都挡在大门口，这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对不对？那么，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尽管跟我说；我们商量着解决，你知道，学校绝对是支持你的！” “那好。”贺琛转过身，看着安娜，“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安娜！是你搞的鬼？”还没问清缘由，安校长已经气得眼镜在鼻梁上乱颤。 安娜瞬间哭了起来：“是，是我不好，贺琛你不要转学啊贺琛！” 在安校长严厉地逼视下，安娜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胡闹，简直胡闹！”安校长气愤地拍着桌子，“我讲过多少次了，不让你和秦黎、楚燕燕这两个差生一块鬼混！你就是不听，看看都把你带坏成什么样了？” 他看了一眼贺琛，依然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这表情，让安校长也慢慢平静起来，他深呼吸了两口，缓和一下刚刚暴怒的情绪，立刻换了温和的口吻对贺琛说道：“那两个学生霸凌同学，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一定要给她们个处分才行！就留校察看吧，如有再犯，直接劝退！贺琛，你放心的留在学校里，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你简单的生活！” 安娜只管在一旁哭哭啼啼，彷佛今天受伤的人是她才对。 “只是这些吗？”贺琛嘴角微微一撇，轻声道。 安校长何许人也，秒懂了贺琛的言外之意。转身怒斥安娜：“不要以为你就没有错误！就是从小太娇惯你了，做什么事都不知道动动脑筋，不会看人，连个朋友都不会找！” 听着安校长顾左右而言其他的兜圈子，贺琛也失去了耐性，直接打断了他对爱孙女的斥责。 “她必须去道歉！”贺琛直截了当地说。 听贺琛这样说，安娜哭得更凶了，可怜兮兮地看着爷爷。她想再次以眼泪当武器，来化解这次的危机。可是，她还是错误的估计了贺琛说话的分量。 “好！”经过片刻沉思，安校长点头。 继而对安娜再凶道：“明天课间你就去给人家道歉！态度要诚恳！若再惹出什么事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七章 雨过天晴 雨过天晴的深秋，天空异常肃穆而爽朗，让人感到神秘空灵。每阵风过，道旁的树枝上便会少去许多叶的身影。它们随着秋风翻飞，把自己最后的绚丽、缤纷、洒脱展示的淋漓尽致，幽雅而又朴素。 林歆背着书包，如往常般走进教室。张铭铭见到林歆的身影，马上激动起来。 “林歆，你没事吧！她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拉起林歆的胳膊，左看右看。惹得旁边听到她说话的同学，也惊奇地朝林歆看过来。 林歆把张铭铭的手轻轻推开，接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轻声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张铭铭低下头，两根食指不自然的来回对点着。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林歆知道，张铭铭是因为昨天提前离场而感到不好意思，于是赶紧在老师还未正式讲课之前，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说了没事的，别在意。”张铭铭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午餐时间。 林歆并没有去想有可能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情，除了平静接受，又能如何？ 哪怕是父母出事的那一次，报丧的人都伤心得不行，结果林歆却依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林歆还是有些奇怪，整个午餐的过程，都没有看到安娜她们的身影。昨天她们那样气焰嚣张地走进教室，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要不是贺琛恰巧有事找校长，自己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脱身的。可今天，她们怎么却偃旗息鼓了？ 林歆嘴角微微上扬，暗暗自嘲了一下，人家不来找麻烦好像还不适应了似的。 她认真的咽下了最后一口饭菜，把勺子放在餐盒里，回了教室。 一下午的时间，飞逝而过。 昨天在校长办公室，安娜一口答应了要在课间的时候去跟林歆道歉。贺琛一直留意着安娜的举动，奈何这一天过完，直到放学，都没有看到安娜来找林歆。 “贺琛，今天还不走吗？”下课铃响过，古咚咚走到贺琛桌边说。 “嗯，你先走吧。” 古咚咚吹着响亮的口哨，把书包往背后甩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模样，走出教室。 张铭铭也是早早收拾好了课桌，等着林歆收拾书包。 “林歆，下次你能不能也和我一样，不要等着下课铃都响过了，才收拾书包啊？”张铭铭托着腮，侧脸看着正在收拾的林歆。 “为什么非要和他们去挤呢？”林歆淡淡地说。 张铭铭轻声叹了口气，嗔怪道：“好吧，你总有你的道理。” 其实，张铭铭和林歆并不同路，一起下楼，也只是能够走到校门口而已，就像放学的小学生，一个走南队，一个走北队。 “你站住！”刚刚分开走了几步，林歆就被一个凌厉的女声喊住。林歆回头，虽然脸上依然平静，但握住书包肩带的左手，却不由得一紧。 安娜慢慢向这边跺着步子，原本很好看的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凶恶、憎恨的光。 林歆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目光淡漠而坚定。右手不自觉的垂下来，放在胸前。的确，这是防御最好的姿势。掌掴，可以第一时间护住脸颊，袭击胸腹，可以并拢双臂，当小盾牌做抵挡…… “对——不——起！”安娜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及时打住了林歆的胡思乱想。 林歆看着安娜，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样子。 “但是！”安娜继续用憎恨地眼神盯着林歆道，“离贺琛远一点！否则……” 安娜抬起左手，长长的指甲慢慢划过林歆的脸颊，接着吐出后面的几个字：“你会死得很惨！”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林歆一眼，转身走了。 林歆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一想到，她闹来闹去，都只是因为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贺琛而已，就长出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他注视着林歆的背影，似乎确认了她是安全的才离开。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小巷的尽处，只有临街的老屋里透出的昏暗灯光，把脚下的路映的模模糊糊。林歆仰头，看到家里透出的那盏微弱的灯光，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林歆就把客厅的灯打开了，外婆从餐桌旁的台灯下把头抬起来：“回来啦！”一脸慈爱地笑着。 “想着多剪几块布块，还没来得及做晚饭，我这就去做。”外婆边放下手中的活儿，边对林歆说。 林歆没有阻拦，而是放下书包，去洗了洗手，接着去到厨房，拉了外婆到沙发上坐下，微笑地说道：“今天我做饭，但是咱们说好啊，我做饭，您休息！而不是，我做饭，您继续干活儿！” 林歆语气柔和，却又不容反对。外婆只好唯诺着答应，乖乖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菜篮里只有土豆了，好在冰箱里还有几个鸡蛋。那就炒个土豆丝，再煎两个荷包蛋。为了能够快些把饭菜煮好，统筹方法这时是很有必要的了。 林歆先把米洗好，放进电饭煲里闷上。接着洗土豆，削皮，切丝。尽管说是土豆丝，更像是土豆条，可外婆从不挑剔，每次都会夸孙女做得好吃。从小，爸爸妈妈就很注意锻炼林歆的自理能力，做饭这个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小学升初中的那年暑假，林歆就学习了。至于切土豆的刀工，那是熟能生巧的事了。 倒油，下料，不一会儿，素烧土豆丝就已摆放到餐桌上。煎蛋更快，一两分钟就好。电饭煲“嘀嘀嘀”的提示音响过，林歆盛了两碗饭，端到餐桌。 虽然整个煮饭的时间并不长，在沙发上休息的外婆，还是睡着了。林歆听着外婆微弱的鼾声，满眼都是心疼。外婆一定又是一天没有休息，一直在做着手工活。每天都只有在林歆回到家的时候，外婆才会放下手里的活，陪林歆吃饭，随意聊几句，林歆去写作业的时候，她再收拾一下屋子就睡下了。 林歆轻轻喊醒外婆，灯光下，照出了餐桌边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 第八章 体育课 秋雨过去的第三天，校园的地面已经又回到了干巴巴的样子。下午的最后一节体育课终于可以照常进行。同学们三五成群，如被放出笼的鸟雀般，叽叽喳喳地跑向操场上课。 老规矩，男生一千五，女生八百，跑完自由活动。 对于经常运动的少年们，这是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不一会儿不论男生女生，都已完成了必须的任务，接下来，就是踢足球的踢足球，打排球的打排球，三三两两的女生坐在一旁旁观，例行休息。 林歆之前在县中学，由于体育运动场地限制和体育器材的不足，使得她根本没有打过排球，也对这项体育活动提不起兴趣来。 对县中学的女生来说，体育课，就是正大光明的休息，老师不会管，校方也不会有意见。大家做得最多的运动，不过是坐在跑道边上的树荫下嚼瓜子罢了。 顺便看着那些男生，像是雄孔雀在雌孔雀面前开屏一般，在烈日下挥洒自己的汗水。 尽管张铭铭再三邀请她一同加入排球场，林歆还是不愿去出乖露丑。而且，除了张铭铭之外，其他同学对她而言还是相对陌生的，林歆看了看坐在一旁休息的女生们，她们正交谈甚欢，这时走过去也未免有些突兀。而自己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里，又多少有些尴尬。 林歆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回教室的好。于是，默默走出运动场。球场上男生们的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好像是哪个前锋又踢进了一个球吧，那个进球的姿势一定还很漂亮，或许是头球得分呢？ 林歆似乎被这欢呼声感染了，不自禁地想象着球场上生动的画面。但转眼间，她就有点自嘲，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林歆的后背突然像是被大锤击中一般。她趔趄了两下，脚下一软，终于还是向前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她条件反射般伸出右手，撑了一下；一瞬间，手腕便又传来了一阵剧痛，远远盖过了背部的疼痛。这时，她分明看到，一个足球在自己的身前蹦蹦跳跳。 就在林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球场乃至整个操场，传来了一阵哄笑。张铭铭赶紧跑过来，搀扶起林歆。 “有没有事啊林歆？”张铭铭关切地问。 林歆用左手握住右手腕，艰难地摇了摇头。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不一定是骨折，但肯定不可能真的无事发生一样。 接着，贺琛和古咚咚一起急匆匆跑过来，古咚咚跑去捡球，贺琛则跑到林歆面前。 “对不起！我送你去医务室？”贺琛尽量语气平缓地说道。 林歆慢慢站直了身子，一下想起前天让他回家换校服的事情，觉得贺琛原来是如此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她依然只是平静的拉了拉张铭铭的胳膊。张铭铭立刻会意了她的意思，搀扶着她朝医务室走去，边走还边回头对贺琛说：“没事的，放心吧，我陪她去就好了。” 那毕竟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啊，怎么能做到像林歆那么冷漠无情呢？ 古咚咚捡了球，跑到贺琛身边，一手拍着他肩膀：“牛x！不但踢出一个漂亮的进球，还把球网踢破了！说你是咱们校队的‘佛山无影脚’真不是盖的！” 古咚咚丝毫不吝溢美之词，贺琛却把球往他身上一丢，眼神从林歆的背影上回过来，兴致全无。 张铭铭扶着林歆来到校医务室，从操场走到医务室的距离，林歆的手腕已经肿起一个大包。校医托起林歆的手掌，来回捏了捏患处，林歆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还好，没有骨折，只是扭伤，先做一下冰敷吧，消消肿。”说着，校医回身打开了冷藏柜的门。 “下节课还能拿笔写字吗？”林歆有些担心地问。 “想都别想。”校医语气严肃地说，“你现在是腕关节部位肿胀，一定要限制手腕部位屈伸和负重活动，以免导致扭伤的组织受力后肿胀、疼痛加重，更加不好恢复。”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林歆眉头微蹙：“多久能好？” “没伤到骨头，不会太久。”校医把冰袋放在林歆的手边，又轻按了一下林歆的手腕，再次检查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肯定的回答，“大概两个星期吧。” “敷15分钟，敷完把冰袋放在桌子上就行了，记得明天大课间的时候过来继续做冰敷。”校医又交代了两句，回了休息室。 体育课还未结束，林歆做完冰敷，就和张铭铭一起回到教室，却见贺琛独自一人坐在自己座位上。贺琛看着她们两人走进来，林歆第一时间把头低下，张铭铭向贺琛点头示意，似乎在说：“没事的，放心。” 张铭铭帮林歆把课桌上的书本收拾好，叮嘱她今晚不要用功啦，一定要养好再拿笔，不然好的更慢。林歆淡淡点点头。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不到一分钟，教室里“鸟雀”回归，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样子。张铭铭收拾好林歆和自己的书包，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候。她知道，林歆一定要等到人群散开了，才会走出教室的门。可也是这几天，她发觉男神贺琛，也开始渐渐晚走。 “不会的。”张铭铭心里小声嘀咕，呆呆地傻笑了一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不好的杂念丢出去似的。接着，帮林歆把书包放在肩膀上背好，一起走出了教室。 学校门口，互道再见，各分南北。 林歆走了几步，总觉后面像是有人跟踪，猛地转身，却发现贺琛正站在和自己相差几步远的位置。并且他并没有躲避自己目光的意思，而是直接走了过来，站在林歆面前。 “书包给我，我帮你拿。”贺琛伸出手，欲拎起林歆的书包肩带。 林歆身子稍微后欠，冷冷地说：“不必。”转身快速朝家的方向走去。 贺琛伸出的手，又空落落地收了回来。一阵秋风吹过，贺琛抬头，几片银杏树金黄的叶子，从枝杈上飞了下来，缓缓地飘到了远处的路边。 第九章 冷漠校园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校门。早自习的教室里比其他时间的自习课都要安静。真正努力的学生们默默做着复习或背诵的功课，而差生们则是在疯狂地补着作业。总的看来，还是一幅勤奋苦读的画面。 但今天的早读，却没有见到贺琛。张铭铭这个206班资深“娱乐圈记者”悄悄对林歆说：“我家男神被校长叫走了，据说是俄罗斯和波兰有几个钢琴天才来中国比赛，赛前说什么也要见我家男神一面；男神不肯去他们那，校长就在学校里搞了个座谈会。” 说着满眼冒光，就像贺琛拿到的“军功章”也有一半是她的一样。 林歆没有作声，这个大咧咧的张铭铭啊，难道还没有看出林歆心里已讨厌透了贺琛这个家伙吗？ 接下来的课堂上，林歆小心翼翼地用左手记录着必须要记下的重点内容。说是记录，其实就是在老师讲到的重点内容上画圈或画叉，未练习过的左手，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大课间，张铭铭陪林歆去了医务室做冰敷。不得不说，除了对贺琛的观感不一之外，张铭铭对林歆是绝对的真诚，绝对的够义气。 人们常说，能不能成为朋友，在相识的第一秒钟就能知道，林歆感觉，自己和张铭铭就是这样。尽管有田老师把新来的自己安排成张铭铭的同桌这个前提，但接下来，张铭铭对林歆的照顾、和坦诚的畅聊心事，却是两人自发的情感。 都说爱情往往是互补的，友情何尝不是呢？就像张铭铭和林歆，一个热热的，一个冷冷的。却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可以称得上是“朋友”。 第三节课上课铃响起，数学王老师随之走进教室。 王老师把作业本往讲桌上重重一放，看那表情，同学们就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定又是作业完成情况差，错题太多之类的。果然，王老师用黑板擦敲击着讲桌，以示问题的严重性。 “全班56个人，居然只有贺琛一个全对的，这份黄冈精炼是最贴近高考题型的，说了你们要认真对待，认真对待，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教室里鸦雀无声，每每这时，同学们的心最齐。 “还有让你们抄写的概念、定义，有些字迹潦草也就算了，还竟然有同学一字未抄！”说到此处，王老师有些气愤地再次用板擦“咚”的一声，敲击了一下讲桌。 “林歆！你站起来。”王老师厉声喝道。 霎时间，同学们都集体转头看着林歆，那阵势像极了鲁迅笔下被无形的手捏住的鸭。 “上次的难题解出来骄傲了是吗？”王老师还记着上次课上发生的事情。 教室里发出一片吁声，还夹杂着几声微弱的嘲讽。 “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写！既然你自认为那么优秀了，那这节课你去外面站着听。”王老师有些气急败坏。 张铭铭咬着嘴唇，急得心咚咚直跳，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是学生对于老师，始终还是存在着敬畏之心，所以也只能看着异常冷静的林歆，一个人沉默着走到教室外面去。 直到第四节课下课前，贺琛才回到教室。这也是206班所习惯的节奏，毕竟如果座谈到上午的课都结束，那贺琛就没有理由不陪着来宾去吃午饭了，而这，显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他来得很是时候，没过两分钟，下课铃就响了。 古咚咚知道这位发小只要一遇到这种“复杂”的事情，心情就不会太好。但林歆被赶出教室的事情，主要的责任方又确实是贺琛，要是他知道自己隐瞒不报，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想了又想，他还是探出身子，轻声对贺琛说了林歆被罚的事。但在教室里，再怎么轻声，显然也是不可能不被人听到的。其余几个同学一听是这事，便幸灾乐祸般的哈哈大笑着：“贺琛啊，你说她是不是活该？” “就是，惹谁不好偏惹你，看她还能不能得瑟了！” “连王老师都看不惯她那……” 贺琛的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从座位上站起。脸上的表情有如冰山般冻结了附近的所有气氛。 周围一下安静了，空气彷佛凝结在这一刻。 贺琛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林歆的课桌边，盯着林歆的眼睛。好事之徒们，也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好戏。 “以后的抄写作业，我来帮你做！”贺琛字正腔圆地说。 如果是动画片，此刻一定是全班被雷倒的画面。 “怎么……” “贺琛该不会是……” “这个新来的狐狸精，还真是有两下子！” …… 刚才的嘲讽奚落，直接变成了人身攻击。 林歆努力让自己如平常一样冷静。她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看着贺琛说：“请离我远一点。” 这些，贺琛的粉丝们可就不允许了，刚才还是小声嘀咕，现在可就变成直抒胸臆了。一时间教室里乱作一团，就连“给脸不要脸”的骂声都喷出来了。 林歆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前，还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着中午的这个事情，直到班主任田老师走进教室，才渐渐恢复平静。 “这节课是班会，我先宣布几个事。”田老师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着对大家说，“下周贺琛将代表我们中国，去参加在北京举办的世界青少年钢琴大赛，咱们先来给他加加油，提前助助威！” 一时间，教室里掌声如雷。 以往，贺琛对这种掌声都是漠然置之的。但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教室里的一个方向。 毕竟腕骨受了伤，她并没有鼓掌，再往上看，从他的角度，只能从后侧方看到嘴角似乎有些嘲讽般翘起。仿佛像是在嘲笑某人明知自己要消失好几天，中午却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要帮做抄写作业一般。 突然间，贺琛就感觉到一阵意兴索然。 “第二件事呢，就是年底的会考了，虽然说只要及格就行，但是那是最低的要求了，你们大家还是要全力以赴，我教出来的学生争取都是全a通过！更何况还有后面的高考在等待着大家，你现在的成绩如何，那终究是对你将来的高考有一定影响的……” 第十章 招黑体 能说会道，是作为教师的基本素质要求了，田老师更是把这一基本要求发挥的淋漓尽致。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不需要别人搭话也绝对不会冷场。能够打断他的，只有下课铃声。 然而这一次，踩着下课铃第一个离开教室的，却是谁也想不到的贺琛。 贺琛却直奔老师办公室走去，刚刚回来的班主任田老师，数学王老师，还有英语老师，几个主课老师倒是都在。 “老师，林歆同学的手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校医已经交代过，需要两个星期的恢复时间，这段时间内，写字都会受影响。”贺琛笔直地站在那里，说出的话语，直教人觉得正直，似乎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如同他的身姿一样。 “你们看，优秀的学生就是在哪方面都优秀！”王老师没有第一时间接贺琛的话，而是先跟同事们炫耀。 “嗯，我知道了。同学之间就是要友爱、互助，你能帮林歆同学来说明情况，老师很高兴啊！”田老师放下手里的茶杯，又接着说道，“对了贺琛，明天就要去北京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注意不要紧张，你只要放松就完全没问题！” “你们贺琛没问题的！”王老师在一旁附和地夸赞着…… “王老师……”贺琛又皱起了眉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因为她不写作业而罚她了。说起来，这还是贺琛你进学校这么久，第一次认错吧。不用这么严肃，我们了解过，责任并不在你身上……” 周末的作业留的特别多。林歆把所有能背诵的都背诵过了，剩下一些必须要手写的作业，还是没有办法完成。林歆想着，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周一去找医务室的老师开一个受伤的诊断证明吧，对任课老师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周一很快就到了。 大课间的时候，林歆去医务室做了最后一次冰敷，顺便开了证明， “嗯，这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疼痛感也应该好多了吧？”校医轻触了几下林歆手腕的伤处。 “写字的时候还是很疼。”林歆轻声回答。 “那肯定的，不过，总的来说恢复的不错！”校医一边收起冰敷袋，一边做最后的叮嘱，“别让手腕受力，再养几天就好了。” “嗯，谢谢您。”林歆礼貌回复。 拿到诊断证明，趁着上课铃还没响，林歆赶紧跑到班主任办公室把证明交到田老师手上。田老师的反应却让林歆始料不及。 “不用看证明啦，贺琛已经跟我说明了原因。林歆啊，这几天先着重做一些背诵的作业，至于笔记啊，抄写啊，都先放一放。你的底子很好，不差这几天。”田老师呷一口茶，清清嗓子，“哦对，我也会和其他任课老师再交代一下的，你放心吧！”说完，上课铃不迟也不快地正好响起，林歆来不及多想，赶紧回教室去了。 中午，食堂的排队打饭的队伍总是排的很长很长。林歆和张铭铭找了一个最短的排在后面，可还是等了好半天都没排到。过了一会，林歆忽然发觉，两边比她们排的这队长的队伍都已经打完了，而她们的前面还是有人。再仔细看，原来这条队伍的最前面，是两个她们隔壁班的女生，一看林歆排在后面，就让其他没打饭的同学排到自己前面去。而更离谱的是排在她们和林歆二人之间的那么多女生，都帮她们打着掩护，心甘情愿站在原地不动。 林歆心里冷冷一笑，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上了小学就不干了，她们却还在使用这种伎俩并乐在其中。 “我在这队继续排，你去那队排吧。”林歆回头小声对张铭铭说。 从上周末到今天，张铭铭心里一直有些不是滋味，吃醋是肯定的了。毕竟那可是自己暗恋了近两年的贺琛啊。但是林歆的冷若冰霜也没能让她觉得开心。怎么说呢？也许就是“我视若珍宝，你却当作烂白菜”这样的心理吧。张铭铭心里乱糟糟的，似乎林歆接受贺琛的示好，她会不开心，现在不接受，她也开心不起来。 一直沉浸在这乱糟糟的情绪中，她也就没有注意“为什么队伍这么久都没有挪动一下”。现在听林歆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就按照林歆说的，走到旁边的队尾去了。 终于打了餐，一个素菜，一碗米饭。林歆走在张铭铭的后面，端着餐盘想找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不料在经过一处餐桌时，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颠，餐盘里的米饭和菜立刻打翻，所幸没有掉到地上。林歆赶紧调整了重心，把餐盘端稳。待立定之后，才看向邻桌，是同班的李小悦。 李小悦伸在餐桌外面的腿已经收了回去，看到林歆差点摔倒的样子，赶紧道歉：“哎呀林歆，真是不好意思，没看到你过来。”说完，也不看林歆的反应，紧接着和对坐的同学哈哈哈地笑作一团。 林歆怎会不知她们是故意的？眼看着是张铭铭走在前面，她紧随其后，张铭铭相安无事，她就被突然伸出的腿绊倒。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张铭铭转身回来，一脸埋怨的样子。刚才还乱糟糟的心情被她们这一折腾，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铭铭同学，咱们可是有两年的同学情谊了，她可是来了还不到一星期哦！”李小悦想要拉拢张铭铭到自己的阵营中来，于是接着说道，“你看她现在这模样，完全就是招黑体，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的好！”说完又是跟同伴发出一阵哄笑。 张铭铭气愤地瞪了她们两眼，一手端着餐盘，一手过来拉了林歆的胳膊，走到食堂最角落的一个地方坐下。 林歆拿出餐具，平静地整理餐盘上打翻的米饭和菜。弄脏的就丢掉，剩下一些还能吃的，就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最后一口饭送入嘴巴里，林歆终于抬起头，轻声对张铭铭说道：“我连累你了。” “哪儿的话？”张铭铭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饭，嘟哝着嘴，接着冲着林歆眨了眨眼睛说，“你知道朋友的朋字怎么写吗？” 林歆不解，瞪大了眼睛，表示疑问。 “就是这样啦！”张铭铭把口中的饭菜全部咽下去，又清了清嗓子，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左边一个肉月，右边一个肉月，那说白了呢，朋友就是两块肉嘛！所以啊，这块痛的时候，那块也会痛！”说完，哈哈地看着林歆傻笑。 “好吧，朋友就是两块肉。”林歆也笑了，甚至还有一些感动。这是来到这个学校里，少有的笑容。这笑容不止在脸上，也在心里。 第十一章 别再来烦我 “206班新来那个绿茶婊终于把名校草贺琛勾搭到手了！”校园里的消息不但传的快，而且还会变本加厉，以讹传讹，到最后终会传的面目全非。 林歆知道，接下里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究还是要坦然处之，正如爸爸妈妈的意外离世，不接受又能如何？ 好在直到下午放学，除了班级里那些贺琛的女粉丝或醋意或恶意的小声谩骂以外，并没有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 学校体育器材室里，夏明亮和其他几个体育生正帮着体育老师整理各种球，分门别类的在货架上摆放好。这项任务看似不起眼，可是每节体育课后，每天放学之前，都要做好这一整理工作也是需要十足的耐心和责任心的。 “哎，接着！”体育房老师把手中的一个羽毛球对着夏明亮扔过去。 夏明亮一个急速侧转身，身体顺势向后倾斜，右手向右伸出三十公分左右，把球接了个正着。 “老房啊！你这扔的越来越不准了！好在我身手好！”夏明亮转身把球放在羽毛球拍的旁边。 “这是在故意锻炼你，这还看不出来吗？”房老师掸掸身上的灰，“还有！什么老房老房的，没规矩！叫老师！” “哦，哦，房老师。”说着夏明亮朝其他几个同学做了个鬼脸，大家一阵窃笑。 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房老师的确跟大家差不了几岁，更何况体育生本来就比学霸们要活泼开朗的多，所以这种无伤大雅的称呼也是他们最爱和房老师开的玩笑之一。而房老师呢，嘴上是严厉的批评，其实也是很享受和学生们这种零距离感，乐在其中。 “明天早上6点半，都来练习400米短跑。” 房老师话音未落，“啊”的一片反对声就跟出来了。 “啊什么啊？不好好练习体育，就你们那点儿分？”房老师冲着站在货架前面的同学们反问道。 房老师的这声反问，居然没有再遭到任何的质疑之声，他正觉得奇怪，顺着同学们的眼神，回头看了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面容姣好的安娜，出现在了器材室的门口。 “夏明亮，你出来一下。”桀骜不驯的安娜，压根就没把新来的年轻老师放在眼里，理都不理。 男生们都闭了嘴，起哄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美女。 “找我有事？”夏明亮动都不动，懒懒地说道，“我可不觉得我们两个有什么话说。” 安娜自然地长发往后一甩：“别想歪了，只是有消息，免费送给你。” 安娜故弄玄虚的样子，还是成功的把夏明亮吸引了过来。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夏明亮没有好气。 “你的小美人儿，手腕摔伤了，看你的样子，还不知道吧！”安娜从鼻孔哼出两声冷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聪不聪明喽。”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儿！” 安娜“扑哧”一笑，懒得回答，瞥了他一眼，腰身一扭，款步离去。器材室里哄声一片。 第二天傍晚时分，窗外又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快要放学的时候，雨停了，教室里像往常一样乱糟糟的。早就期待着下课铃声赶紧敲响的同学们，早早就把书包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下课铃声一响，第一时间冲出教室的门口。 林歆习惯晚走，所以并没有急着收拾，而是继续低头看着课本上的题目。 可是，忽然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林歆并没有抬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在意那些。可是莫名的，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周围的同学们都在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张铭铭也赶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歆，以示提醒。 林歆这才不由得抬起头来。这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夏明亮正站在自己班的教室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此刻又一步一步地朝教室里走了进来。 尽管短短几天，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突发小事件，林歆还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夏明亮，心也咚咚跳着。 只见夏明亮慢慢走到了林歆的书桌旁：“听说你的手腕受伤了。”夏明亮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拿着的一瓶“苗家舒筋通络散”，放在了林歆的书桌上。 一直和林歆一样，不明所以的同学们这一下可完全明白了。一瞬间口哨声、敲击桌子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起哄，在班里闹得底朝天。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 “她还真是了不起呢，这学校的男同学都要围着她团团转了！ “可不是嘛！” “哎，你说这林歆到底给他们都施了什么魔法呀？” “菩萨！快点来捉走这只妖孽！” …… 教室里的这些声音格外刺耳，林歆低着头，没有言语。 大概过了几秒钟，就在夏明亮再度开口，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林歆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那盒药，朝窗边走了几步，直接扔出了窗外。 这下教室里更沸腾了。这沸腾的声音，把下课的铃声都淹没在了其中。 夏明亮呆呆地站在那里，瞬间也觉得有些颜面扫地。林歆的举动也让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或许过于唐突。接下来也不容多想，夏明亮就在教室里的一片起哄声中走了出去。 随着主角退场，同学们也意识到下课铃早已响过了的事实，开始纷纷涌出教室。 张铭铭觉得林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倒是林歆自己，在夏明亮转身走了之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那种平静、淡漠、宠辱不惊。 待到同学们都散去，林歆和张铭铭最后才走出了教室，以前会有贺琛和她们一同晚出，今天也有一人，是古咚咚。 “这个古咚咚也真奇怪，咱们最后离开教室的都走了，也不见他出来。”张铭铭挽着林歆的胳膊，小声嘟囔说。 林歆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 第十二章 舅妈上门 北京华夏酒店八楼的会议厅里，正在召开本届青少年钢琴大赛的赛前交流会。参赛的选手们按照各自的名牌，坐落在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前。中国钢琴协会会长和其他几个国家的钢琴界大师们也坐在其中靠前的位置上。还有一些与会的工作人员，散坐在会议桌的外围。 闪光灯不断闪起，来自奥地利的参赛选手刚刚发言结束，会场掌声一片。贺琛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古咚咚”。贺琛趁着刚好有人发言结束的空挡，低调又不是礼貌的站起身来，走出会场。 会议主持人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便低头看了眼手表，接着微笑着说：“今天的交流会就先到这里，现在请大家到五楼中餐部用餐。” “好的，我知道了。”贺琛的表情平静。通话又进行了片刻。 “嗯。你也先回去吧。”接着挂断了电话。 参会者陆续走出门口，正看到贺琛打完电话，独自站在那里，几个久仰贺琛大名的参赛选手热情地走到贺琛跟前，提出想要和贺琛合影留念的意愿。贺琛却都一一不失礼貌的回绝了。 华夏酒店五楼的中餐厅向来是国外来宾推崇的中国美食天堂。中国八大菜系的名厨都在这里了。像是佛跳墙、文思豆腐、清炖蟹粉狮子头等招牌菜，更是让外宾们流连忘返、交口称赞。但是，为了配合外宾的分餐饮食习惯，这家餐厅也顺理成章的用了自助的形式。除了一些必须出锅后立即食用的佳肴之外，其他的都分别放在恒温的自助取餐盆里。 贺琛随便拿了一样小菜，一碗蔬菜汤，找了人少的桌子坐下。到的早的人，已经把自己面前餐盘中的食物吃的七七八八了。 是王者便自带光环。几个国家的选手，取餐之后，不约而同地坐到了贺琛的桌边。虽然他们说着流利的英语和蹩脚的汉语，贺琛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哇哦，贺同学吃的姿势好优雅！”乌克兰的金发小美女眼睛冒着桃心地说。 “优雅是肯定的了，但关键是你们看，贺同学只取了这么一点食物，就证明在饮食上也是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印度代表对旁边的同伴说。 “是啊，吃的好少，非常自律啊！”同伴附和。 尤其是日本代表队的教练，声音又大又严厉地呵斥着日本的参赛选手：“瞧你的吃相像什么样子？你看人家贺君！不要搞得自己大腹便便，才后悔上台演奏时蠢蠢的样子！” 看上去比贺琛小三两岁的日本选手，赶紧努力把口中塞满的食物咀嚼、下咽。但那沉浸于食物美妙滋味的神情，似乎再向带队老师说明，自己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再看贺琛，只是取了那么少的餐，可还是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餐具，似乎此时，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马上回到学校。 同一时间，叠源市。 因为林歆手腕受伤，所以这些天都是外婆早早停下手里的活儿，做好了晚餐，等着林歆放学回来一起吃。 林歆和张铭铭一起出了学校门口，便匆匆地朝家的方向走去。秋风肆无忌惮的吹了几天冷气，再加上隔三岔五的小雨，气温又降低了几度。道旁树上的叶子也被寒冷的秋风，吹得所剩无几了。天色暗下来的时间，也比以前更加早了。道路两旁，店铺中灯火，在暗夜中显得更加明亮。 就像在雨中奔跑的，始终是那些没有伞的孩子。在寒冷的天气里，街上行色匆匆的，也大多都是畏惧严寒的人们。林歆把书包的肩带勒得更紧了一点，缩了下脖子，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总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林歆刚刚走到楼下，就远远地听到了舅妈大喊大叫的声音。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林歆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保护外婆。因为自从爸爸妈妈发生意外以后，林歆就深深的知道，只有外婆，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了。 “你走，你现在、马上、立刻就走！不要等林歆回来了看到你，更不要让她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林歆正要开门，门从里面被外婆打开了。 外婆气愤的向舅妈下了逐客令，但是，她说的“不想让林歆听到的话语”到底是什么，倔强的林歆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发生什么事了？”林欣直视着舅妈的眼睛问道。 “到底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见了长辈，连声舅妈都不知道喊！”舅妈的话还没答，就先指责起了林歆。 外婆极力地把舅妈往门外推。一边推着，一边扭头对林歆说：“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家家，不要乱打听。” 谁知舅妈把胳膊用力一甩，年迈的外婆，哪里敌得过？立刻向门边趔趄了一下。林歆赶忙过去搀扶，而后勇敢地指着舅妈的鼻子呵斥道：“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舅妈镇定自若地转过头来，嘲讽地对林歆说：“不欢迎我？”呵呵，舅妈冷笑着：“你算个什么东西！克父克母的赔钱货！等到你把这个老不死的克死，老娘立刻就把你赶回乡下去！” 外婆一把将林歆揽到身后，气愤地对舅妈吼道：“你回去告诉严瑞，我在一天，你们就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房子我死了也留给她！我病了，不用你们管；死了，不用你们葬。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祖孙！” 外婆气的眼眶积满了泪水。末了，又低低地说了一句：“给孩子积点德。”这样的口吻，透着万般无奈，也透着对孙子割舍不断的牵挂。 可舅妈依旧是冷笑一下，翻了翻白眼：“房子给谁，你说了不算！我说的话，你最好想想清楚，哼！”说完，腰肢一扭，不屑一顾地走掉了。楼道里让人这头痛的高跟鞋的声音，由强到弱，由弱到无…… 第十三章 坚定信念 舅妈走后，外婆忍不住老泪纵横。林歆看着心疼，走过去，抱住了外婆的肩膀。她想问，到底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外婆这么激动，和舅妈发生争执。可是，看到外婆异常心痛的样子，林歆还是默默地把话咽回了嗓子眼里。 只过了一小会儿，外婆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慈祥的笑容又重新挂在了脸上。 “歆歆啊，饭菜都凉了，我现在去热一下，咱们吃饭啦！”外婆尽量语气和缓地说。 “嗯，我来帮您！”林歆挽住了外婆的胳膊，乖巧地应着。这祖孙俩骨子里都有着同样的倔强与坚强。 晚餐只是简单的白菜炖豆腐和米饭，祖孙俩却吃的温馨而甜蜜。这大概就是相濡以沫、相依为命，最好的诠释了吧。况且，真正的亲情，就是在发生各种各样意外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来它强大的力量。这个力量是潜在的，是随时可以迸发的，也是彼此坚实的后盾，还是彼此抵御外部伤害时，最强大的底气！ 饭后，外婆接过林歆手里的碗筷，语重心长地唠叨：“都说了放着我来，这几天还是不能碰冷水，万一落下病根儿可就不好办了！乖，听话。” 林歆只好任由外婆把碗筷接了过去，但也不离开，就站在水池边上陪着外婆。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就和外婆回了房间，命令外婆休息。折腾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原本生活就不轻松，外婆白天要抓紧时间做剪切布块的手工活儿，舍不得休息；晚上，还要在孙女儿放学回到家之前，把晚饭准备好。结果，今天又迎来了不速之客。生气、愤怒争吵，才是最消耗人的精气神的。 外婆躺在了床上，林歆陪在身边。 “不用陪着我了，歆歆，去做功课吧。”外婆强打着精神说。 “好，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去了，您放心吧，现在呢，就这样闭上眼睛，慢慢地、匀称地呼气、吸气……”林歆无比柔和地声线，向是带着催眠的魔力一般，没过一会儿，外婆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林歆把外婆的被子掩好，关了灯，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英语课本打开放在书桌上，原本打算背一下今天的英语课文，但是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总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克父克母的赔钱货！等到你把这个老不死的克死，老娘立刻就把你赶回乡下去！” …… 舅妈的话，犹在耳畔。林歆想不明白，舅妈到底想要做什么？舅舅大概不会真的允许她把外婆和自己赶出这个家吧。想到这里，林歆不由的缩成了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上，紧紧地。如果爸爸妈妈还在该多好；如果没有从县城中学转到市中学来多好，如果自己已经成年可以自食其力，不会成了外婆的拖油瓶多好。 如果这些“如果”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就不会成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的舅妈的眼中钉，更加不会成为学校里那些不爱学习的小混混们的肉中刺。似乎近些天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个时刻，一触即发。她的身子抽搐着，任凭泪水肆意泛滥。 华夏酒店五楼的礼堂内掌声雷动，贺琛在这片热烈的掌声中优雅的退场。 各大媒体的记者们把原本宽敞的甬道围堵的水泄不通，数不清的话筒朝贺琛这边举着，闪光灯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 贺琛礼貌的用胳膊轻遮面部，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艰难地离开了现场，没接受任何采访。电梯在十七层停下，门开了，终于不再是人山人海。贺琛走下电梯，独自回到客房。 妈妈的电话如期而至：“儿子，机票给你订的还是上次那个时间，这样不耽误你第二天的早课……” “这位同学，你站住……对，就是你。” “不签名、不合影、不握手、不拥抱，谢谢。” “你没穿校服。” 电话握在手里，妈妈的声线还在耳边，贺琛的脑海里却出现了林歆的面孔。是啊，也是比赛结束，也是凌晨的飞机，也是赶上了早课，却被那张淡然、静默、巴掌大的小脸拦下…… “喂？喂？贺琛，你听的到吗？”妈妈有些焦急的语音终于打断了贺琛的回忆。 “嗯，我知道了。”贺琛平静回答。 熙熙攘攘的城市街头，各种小型车辆川流不息。校园的门口，学生们正在络绎不绝的涌进校园。熟悉的大红条幅，熟悉的庆贺标语，把原本有些阴沉沉的天气映衬的都不再那么阴翳了，反而有些喜气洋洋。 一辆出租车，停在校门口的不远处，贺琛从上面走了下来。这一次，他已然换好了校服。 贺琛不在的这几天，又发生了夏明亮送药的事情。林歆走在校园里，或是气愤或是嫉妒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侧。一直到了教室，情况也没能够好一点。 夏明亮也算是体育班的一哥，仰慕他的女生不在少数。本来只有一个贺琛，就给林歆招来了那么多的麻烦，现在可好，又加上他，说一句雪上加霜绝对不算过分。 林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盯着书本，心思却全然没在那些文字上。为什么总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应该怎么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林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算个什么东西！克父克母的赔钱货！等到你把这个老不死的克死，老娘立刻就把你赶回乡下去！”舅妈蛇蝎般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你的脑海里，继而是外婆那无比慈爱、无比心疼地注视着林歆的眼神。 林歆忽然握紧了双拳，头也从书本中抬了起来，目光坚定的注视着前方，彷佛充满了力量。 “我来这里，是学习的。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过家家，那些男生女生之间的事情，全都与我无关！让那一切都见鬼去吧！”林歆用力甩了几下头，做了几个深呼吸。表情逐渐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第十四章 王者归来 安娜故意透露消息给夏明亮，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要夏明亮和林歆在一起。即便不成，校园里的风言风语一传开，她的贺琛就再也不会却对林歆献殷勤了。 可是，谁会想到，林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夏明亮巴巴送来的药直接扔出了窗子。这下，反而让更多的同学都在议论，林歆是不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她和贺琛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安娜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恨的牙根直痒痒。 穿着校服的贺琛走进校园，不同班级的粉丝小迷妹们簇拥着他，直到贺琛转弯到了206班所在的楼层，人群才散去了一大半。 贺琛走进教室的一瞬间，教室里立刻沸腾了起来。掌声、欢呼声，还有古咚咚等人欢快的口哨声。贺琛的目光却大方地看向了自己座位的斜后方。 林歆半低着头，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张铭铭看到贺琛朝这边看过来，努力微笑着去迎合贺琛的眼神，双手还竖起大拇指，向贺琛示意祝贺。 每一张面孔此刻都是生动的。只有她，仿若被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表情，就那样静默的坐在那儿。贺琛并不觉得这表情是什么冷漠，而是自己一直喜欢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泰然处之，宠辱不惊。 贺琛回过头来，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早读读完英语，林歆把书放到桌堂里，准备换另一本，手却被桌堂里一个硬硬的东西碰了一下。她疑惑的从桌堂里把那个奇怪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那盒苗家舒筋通络散。盒子里明显还夹着一张字条，字条的一角露在外边，像是故意要让人发现似的。 林歆小心翼翼地把字条抽出，动作幅度小之又小，生怕被旁人瞧见了再生事端。只见字条上面写着：“对不起，那天我太莽撞了。但是这盒药请你一定收下，早晚各喷一次，伤好的快一些，才不会耽误学习。” 张铭铭刚刚做完了一道数学题，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林歆迅速将字条折叠，捏在了左手的手心里，待到张铭铭又低下头去，才再次把手伸进了桌堂。悄无声息的，将药盒装进了书包里。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田老师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教室，他的喜悦溢于言表。例行的贺词之后，田老师再次号召没有参加社团的同学，在这个月末之前，一定要确定自己想要参加的社团。 作为新转学过来的林歆，自然是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的。而学习成绩本来就不佳的张铭铭，为了能够把时间更好的用在学习上也还没有参加。李小悦在安娜的指使下，主动过来向张铭铭示好。 “想好报哪个社团了吗？”李小悦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张铭铭一手托着腮：“对哪个都不感兴趣。学习本来就这么紧张了……” “哎呀，别苦恼了，干脆就跟我一样，报名校拉拉队吧！这个社团可轻松极了，据说到学期末还可以加学分呢！” “拉拉队？”张铭铭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是啊是啊，难不成你还想报辩论社，文学社，天文社，合唱团？”李小悦夸张地反问着。 “是啊，那些更费时间和精力，再者说，自己也不感兴趣。” 张铭铭心里嘀咕着，托着腮的手忽然放了下去，扭头对还在看书林歆说：“林歆，不如我们就报拉拉队吧！” 李小悦因为上次食堂的事，跟林歆说不上话，看目的已基本达成，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林歆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既然一定要报一个社团，那么就还是和张铭铭一起吧。反正哪一个，对于林歆来说都一样，都不感兴趣。除了学习，一切都不重要。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李小悦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安娜。 “让她自求多福吧！”安娜得意地笑着，幽幽地说，眼神飘向看不清的远方。 学校水房的门口，拿着水杯来接水的同学们络绎不绝。安娜站在那里，远远的看到贺琛走来的样子，激动的来回踱着小碎步。待贺琛快到跟前，继而赶紧让自己平静下来。 “嗨，贺琛。”安娜故作娇柔地跟贺琛打招呼。 贺琛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拧开水龙头。 安娜大概也已经习惯了贺琛这幅对自己冰冷的模样，走上前去，继续道：“贺琛同学，能不能请你到我们的辩论社团，做一次分享啊，分享演讲？” 贺琛接完水，关上了水龙头，没有回答。 “贺琛！”安娜娇嗔地呼唤着贺琛的名字。 贺琛走了两步，停下来回过头，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可分享的。” “贺琛！”安娜看着贺琛远去的背影，虽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最后的呼唤也如烟雾般消散在空气里。她只能对旁边进进出出打水的同学撒气：“看什么看？打完水还不赶快走？”然后气鼓鼓的站在原地，用力地跺了下脚。 “贺琛，刚才文学社和动漫社的社长过来找你，说想请你去做分享会。”古咚咚坐在贺琛旁边的桌子上，脚踩着椅背说。 贺琛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现在全学校的社团都在请你去做分享会，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是怎么也得去一个吧，怎么样也得堵住这些人们的悠悠之口啊，对吧？”古咚咚煞费苦心地帮贺琛分析道。 正在这个时候，田老师手捧着一大摞作业本走进教室，边往下发边向大家宣布：“今天下午校篮球馆有一场市级高中联赛，是市三中和咱们学校校队的比赛。感兴趣的同学，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可以去参观。另外，拉拉队的同学，是必须要去的。” “嗯……嗯。”田老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哦还有，没在教室的同学们，大家记得相互转告一下。” 张铭铭碰了碰林歆的胳膊，有点沮丧地说道：“哎呀，一报名就有活干了，早知道我们选别的社团就好了。” 林歆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别的社团也一样会有活动，我们可以带上单词卡，去现场背单词。” 张铭铭摇摇头，苦笑一声：“那里那么吵，你可以背，我肯定是不行的了。哎，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第十五章 赛场风云 下午，校篮球馆内热闹非凡。大红的条幅挂在场内最明显的白色围栏上。林歆和张铭铭作为普通啦啦队员就是坐在看台的前排负责摇摆彩球、拍手、喝彩的。提前做好准备的啦啦队员们服装整齐，手拿彩带，已经开始跳起了啦啦操。 “明亮明亮，你最闪亮！” “贺琛贺琛，一定得分！” …… 啦啦队员们响亮的口号，配合着律动的舞蹈，使得一中校队的气势一下盖过了三中校队。 原本无精打采来看比赛的张铭铭，此时挥动着手中的彩球，激动地拉起旁边林歆的手，喊：“贺琛居然也要上场啦！上次的篮球赛他都没有参加呢，没想到这次居然有贺琛，真是意外之喜啊！” 林歆带来的单词卡还捏在手里，张铭铭顺势拿了过来：“哎呦！你就别背单词了，看比赛！真的会非常精彩，相信我！”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夏明亮既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又是篮球队的小前锋，果然出手不凡，一上场就精准的投入一球，抢到两分。 接下来，又是他轻松地从三分线绕过防守队员，冲到篮板下，奋力一跳，再入一球。 在全场的欢呼声和加油声中，一中校队越战越勇，不到三分钟，已经领先三中校队超过十分。 三中校队的队员都已经差不多泄气了，换成往常，一中校队在这个时候也会把节奏控制下来，毕竟要把有限的体力分配在四十分钟的比赛里。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夏明亮却越战越勇。 他的表演仍未结束，积极伸手要球，在同伴传给他后，先是高扬起右手一把将篮球扣在手中，继而转身花式运球。用一种戏耍的方式，过掉了敌方两名队员的拦截。随后看也不看，随手一丢，球却神奇般的到了一旁无人盯防的同伴手里。 同伴稳稳接住这个传球，敌方两名球员再次上前夹击，他却又把球飞速地回传到了夏明亮手上。夏明亮左右手交互运球，一个转身甩开敌方防守队员，又一个敌方防守队员上前拦截，被他一个箭步绕开，紧接着迈开三大步，高高跳起，“倏”的一声，将球灌入篮圈。 就在这全场沸腾之间，两人扬起手臂，击掌庆祝，同伴大声吼叫：“这个传球怎么样！欠我一顿饭！” “说好了的，十个传球一顿饭！这是第三个，你还差我七个！” 贺琛虽然有点游离于队伍之外，但他的投球一向以准头足，稳定性好著称，所以他不需要像夏明亮那样，披荆斩棘，穿越敌方队员的防守再去纵身一跃扣向篮板。而是，找准每一个空挡，在可投球范围内直接远投，出手必中，精彩程度也完全不亚于夏明亮。 这悬殊的实力，使得中场休息时，一中的比分就以52：14遥遥领先。坐在观众席的同学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背景音乐响起，居然是非常经典的那首“ibelieveicanfly”，林歆抬起头，顺着音乐响起的方向瞧去，目光所及虽是空洞洞的前方，却又是一种遇到知音的舒畅。相比刚才的乱糟糟的比赛现场，这样的中场休息总好过再来段劲曲，啦啦队的迷妹们再来跳段略带性感的啦啦操要好的多。 中场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下半场开始。裁判的哨声是比赛开始的宣布，也同时拧开了观众席欢呼声的阀门。林歆抬头看了一眼比赛得分，觉得如此悬殊，胜负毫无悬念了，就悄悄拿出单词卡，低头背了起来。张铭铭沉浸在偶像潇洒的赛场英姿里，也不再关注一旁的林歆到底看不看比赛。 三中校队已经被打得没有脾气了，哪怕是观众席上的学生们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他们，进攻基本靠走，防守基本靠吼。于是，这个下半场就变成了一中校队的表演时间。 在一中校队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中，一波又一波欢呼声到达了高潮。 一中的中卫传手在轻松晃过两名敌方队员的夹击后，转身一个回旋，将球传给了身处中场位置的夏明亮。谁知这球扔出去的姿势固然帅气，准头却有些偏，直接丢给了对方队员。 但三中校队的队员注意力早已涣散，所有人都不在比赛状态，这么简单就能接到的球，他却慢了半拍，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被这一挡，篮球划了一条奇异的弧线，到了一侧无人盯防的贺琛手中。 贺琛毫不犹豫，以一个最标准的投篮姿势，转身跃起…… 这转身的一瞬，贺琛身体的角度，恰巧直对林歆和张铭铭所坐的啦啦队的位置。如果只是看到了林歆坐在那里，或许贺琛不会分神。可偏偏这一眼，看到的却是林歆正低着头，在被高二210班的啦啦队长柳月涵指着鼻子教训。 身体已跃起，惯性让贺琛还是把球投了出去，但这个球却投得大失水准，只见球撞到篮板，落在了篮圈的边缘，沿着边缘转了一圈……两圈……终于，弹了出来。 好在，夏明亮此时早已挤进禁区，他伸手一钩，抢到篮板球，再一个花俏的勾手投篮，打板入筐。 “你怎么搞的？”虽然投进了这个球，夏明亮却显得很是愤怒，他也从来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给贺琛留面子，径直走到贺琛面前，大吼道，“打个球都不专心！想什么呢？” 眼看自家队员在场上起了冲突，一时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训斥林歆的柳月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打断，回过头紧紧盯着赛场上的情形。 “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就在这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里，贺琛平静的回答，然后转身跑向自己的防守区域。 “明亮明亮，你最闪亮！” “贺琛贺琛，一定得分！” “一中一中，王者之风！” 啦啦队的口号再度响起，贺琛趁这空档又回头朝林歆那里看去，正看到柳月涵像是从林歆手里抢过了什么东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歆的那张脸，依然淡漠如常，但贺琛却感觉，自己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怒火。 第十六章 赛前阴谋 比赛依然还在进行之中，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对三中校队的队员而言，夏明亮在绝对优势领先，而且自己也稳稳的当上mvp之后，还要如此激情澎湃的各种大秀，就是对他们的一种挑衅。 球可以输，夏明亮必须死！ 就在夏明亮再一次发起进攻的时候，敌方五个人突然同时向他冲来，虽然夏明亮左闪右躲，但冲在最前面，身高体壮的大前锋，不惜以犯规为代价一把将夏明亮撞了出去。 夏明亮狠狠地摔在地上，篮球在他身边“啪啪”的弹动。裁判公正裁决，及时吹哨判对方犯规。 同伴李琦赶紧过来搀扶，“你没事吧？”李琦一边拉起夏明亮一边问。 谁知夏明亮缓缓站起来，却猛然就如恶狼一般，甩开李琦的胳膊，扬起拳头，一个人冲向了敌方五个队员。 原本就因挫败急红了眼的敌方队员一个个炸着臂膀挺向夏明亮，大声叫嚣：“有种来呀！” 作为核心队员，夏明亮一旦因为打架这种事情被罚下场，必然会面临两场到五场的禁赛，这对一中校队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所以，三中的队员们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向夏明亮挑衅。 只见夏明亮对着其中的主力直冲过去，一把拽起他球衣的领口，扬起的拳头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目标一样，积欲已久，只待一搏。不料却被一手扯住，贺琛大吼：“停下，你想被禁赛吗！” “快看，明亮又要打人了！”观众席夏明亮的粉丝们纷纷大喊，似乎爱用拳头解决矛盾在她们看来也成了夏明亮的一大优点。 随着贺琛的制止，这一拳终于没有能够砸出去，整支一中校队的队员、替补队员、房老师和裁判一起上来拉架。夏明亮的身体被队友们束缚住，脖子还在挣扎着向前伸着，脸上和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对方队员却还是一幅“00544”的架势。大家终于将双方拉开，即便没有真的挥拳相向，裁判还是判了夏明亮一个技术犯规，而房老师更直接，举起了换人牌，把夏明亮替换下场。 这热血沸腾的一幕结束了，随后的比赛平淡乏味，眼见双方心思都不在比赛上，比分差距又悬殊到可怕。裁判甚至提前了三分钟吹响终场哨，而双方队员和观众，也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比赛结束了，即便是作为观众，同学们还是一样沉浸在一种激动的情绪中。十几个女生直接跑到场内，挡在贺琛和夏明亮的前面，深切地祝贺比赛成功。 张铭铭虽然也想在多停留片刻，却终究还是跟那些火爆的迷妹们没法比，只是又痴痴地看了两眼即将退场的贺琛，便依依不舍地和林歆随着人群离开了篮球馆。 “干什么干什么？”柳月涵突然出现在迷妹们中间，大声呵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球员比赛结束后需要休息吗？还不赶紧让开！” 不得不说这个啦啦队长的威信在拉拉队员面前还是足足的，迷妹们立马散开了，尽管表情并不情愿。 “哎！等一下！”迷妹们散开，夏明亮等人也跟着退场，没想到柳月涵却喊道，“夏明亮，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说着，不自然地摆动了一下啦啦队队服的裙摆。 “就当，就当祝贺比赛赢得了胜利！”柳月涵故作轻松地补充说。 “得！轰走一波，只为自己留下来表白啊。”迷妹们点睛的一句话，把柳月涵极力想要避免的尴尬，又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算了吧！我和兄弟们有约了！”夏明亮把脱下的球服帅气的往肩上一搭，转身搂住了旁边的李琦，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柳月涵。 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又刚刚赢得了比赛，各个脸上都是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却被一个从背后飘出的声音打断：“都给我到体育室集合！”房老师不知啥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但是这个年轻体育老师的语气，很明显并不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七七八八地“嗯嗯”着答应，转身朝体育室走去，嘴上却依然嘻嘻哈哈地聊着刚才的赛事。 “我说你刚才也太生猛了吧！为了一个妹子，至于的吗？”李琦搭着夏明亮的肩膀打趣地说。 “就是的，看把人家三中打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另一个队友附和。 “是啊是啊，我到后来打着都有点手软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算是帮你泡了一回妞，十个传球一顿饭，你心里有点acd数！” “我一直记着呢，四十五个传球，四舍五入就是五顿！” “你数学是房老师教的吧？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 接着就是大家的一阵哄笑。夏明亮也不恼，边低头往前走边说：“对了，贺琛，你也是206班的，以后得多帮帮我啊！” 人群中没人搭话，大家四下张望，发现贺琛早已不在中间。 “这个贺琛，除了打球和弹琴，简直就是个书呆子！”夏明亮气愤地甩了甩头。 但在同伴们嘻嘻哈哈的打趣之中，他又开始嗨了起来。直到他看到人潮中离去的那个俏丽背影。 除了贺琛，谁都知道，这一场球，他是为林歆打的。 那一天，阳光明媚。 “我把你的那个小美人儿弄到了校啦啦队，接下来可就看你自己的表现喽！”安娜阴柔地说。 “你怎么老这么阴阳怪气地？”夏明亮看着安娜这幅矫揉造作的姿态就心生厌烦。 “阴不阴阳怪气不要紧，关键是我能真正帮到你啊。”安娜嘴角挑起一个邪魅地弧线。 “说吧，为什么帮我？”夏明亮开门见山。 安娜向前走了两步：“你把她追到手，我自然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这点道理还要让我点破才能想的明白？” “可据我所知，他们俩根本就没一点关系，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夏明亮觉得安娜无聊至极。 “呵！”安娜轻哼一声，眼神一炬，漂亮的脸庞透着一股阴冷，“哪怕错杀一千，不留一个祸害。” 接着没等夏明亮接话，转身就走，边走边飘出最后一句：“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第十七章 校外pk 上次安娜利用夏明亮想要搞坏林歆在学校的风评，没想到却以失败告终。这次，她想尽办法把林歆弄到校啦啦队来，却是上了双保险。 就算他夏明亮笨得帮不到什么忙，好友柳月涵也会在暗中帮自己教训林歆。再加上啦啦队的女生们，大多和其他女生们不太一样，不怎么喜欢贺琛那种多才多艺文质彬彬型，却大多都是肌肉男夏明亮的粉丝，夏明亮这么对林歆献殷勤，那些迷妹们自然是不会给林歆好果子吃的。这次的整林歆计划，安娜信心百倍。 夏明亮和其他队员被房老师叫到体育室训话，大家都知道准是为了刚才赛场上差点动手打架的事。 “都长本事了是吧！”房老师调侃似的批评地说。 “哎呀，老房，你也看到了……”没等夏明亮开口，李琦先帮腔解释，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房老师打断了。 “什么老房老房的，叫老师！”房老师瞪着眼睛喊。仿佛他的那点威严完全来自于“老师”这声称呼，大家赶紧跟着点头“嗯嗯”的答应。 “那老师，我想请大家晚上去吃庆功宴，您能赏光一起去不？”夏明亮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题一转，没想到还转成功了。 “呵，算你小子有良心，那咱们走吧！回头再罚你们！”房老师到底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啊，没两句话就又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 大家也赶紧见好就收的随声附和：“嗯嗯，回头再罚，回头再罚，老师真好！” 篮球馆门口柳月涵正在跟安娜抱怨：“又被拒绝了，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了，就是不肯和我多说几句。” 安娜拍拍她的肩膀：“好男人才这么有性格呢！你看我们家贺琛，对我还不是那个样子，那些整天跟你嬉皮笑脸的男生好约，你想要啊？” 柳月涵“扑哧”笑出声来，嗔笑着说：“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对了。”柳月涵接着说，“刚才在球馆我可是帮你整了那个叫林歆的啊，把她的单词卡都剪掉了，你是没看到，当时她那脸板得，我估计回到家她就得大哭一场，你可得给我记一大功！”柳月涵挑挑眉毛，不无骄傲地说。 安娜满意地笑容挂在脸上，亲昵地搂住柳月涵的肩膀：“必须的，必须的，走，姐请你吃甜点去！” 柳月涵开心地大笑着：“走走走，我跟你说啊，就那么个不懂事的乡下妹，既然她现在落我手上了，我有的是机会把她整到哭，我不能愧对咱俩的姐妹情深啊……” 脚步渐远，声音渐弱，两个外表无比靓丽的花季女孩，却谈着算计人心的恶毒的话。 她们在校门口最近的一家奶糕店里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安娜也没看菜单，直接向服务生喊道：“两块蓝色风暴，两杯橙c。” “还是娜姐霸气！”柳月涵马屁拍得非常及时，接着说，“蓝色风暴可是这家店最贵的奶油蛋糕了！” “喜欢下次还请你。”安娜洋洋得意的表情，像极了大姐大的模样。 很快端了上来，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奶糕店外面忽然围上了一群人，只听得人群里高喊着“打架了，打架了”。 安娜和柳月涵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对面的情形。攒动的人头晃动，柳月涵“啊”地一声惊呼：“是夏明亮！” 没等安娜反应，柳月涵拉了安娜就往外跑。 看热闹的同学，把真正打架的几人围在中间，安娜二人废了好大劲才扒拉开人群，走到人墙里面才看清楚了大概。 原来，刚刚三中球队的队员们比赛结束就没走，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阻截夏明亮。而夏明亮正好和队友们一起出了校门去吃庆功宴呢，同行的还有房老师，这就正正的对上了。 一开始，房老师还在以老师的身份劝说对方“不要激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什么的，奈何对方同学输红了眼，再加上刚才赛场上，就算是一中的队员们也都觉得夏明亮做得确实过分了点，总之，房老师以老师的身份都劝说无效，对方还是先抡起了拳头。 夏明亮何许人也，巴不得每天都有人陪他活动活动筋骨的人，现在也已经出了校门，对方已经拔剑，岂有不迎战的？ 结果夏明亮一出手，李琦等其他队友们哪会撒手不管，全都第一时间扑了上来，一个个亮出了看家本事。房老师最开始还在两面拦架，可后来对方同学实在也是不给老师面子，接连几个拳头打在房老师的肩膀和手臂上。 怎么说也是老师，房老师看情况已完全失控，只能退出圈子，掏出手机猛打电话，也不知道是报警还是叫学校里的保安。 老师都已经不管了，这架便打得越发激烈，围观党也看得越发嗨了起来，不由得一阵掌声，又一阵呐喊助威！ 虽然一中校队这边少了一个人，但有勇猛无比的夏明亮冲在最前，他们反而占了上风，来来回回也就三两个回合，对方队员就已经明显体力不支，夏明亮把对方球队队长狠狠的压制在地下。李琦也擒拿住了其中一个，再看其他对方队员，全都呲牙咧嘴的趴在地上了。 “服不服？”夏明亮血气方刚的磁性声线响亮无比。 对方闷头不语，牙关紧咬，夏明亮脚下猛地再用力。 “哎呀！哎呀！服了！我服！”对方终于在疼痛面前屈服下来。 夏明亮松开脚底板，房老师也终于收起了手机。一时间，该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到胳膊腿的，赶紧按揉几下自己身上的伤处，十几秒钟的修整，大家才又基本恢复到直立的姿势。 “你说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那么冲动？嗯？”房老师挨个地朝夏明亮他们后脑勺拍过去。 “有那力气，回去多练练球！争取下次打赢对方才是本事！听明白了吗？”房老师拍完后脑勺，又绕到他们的身后继续教育。 他教育的是一中校队成员，对方队员们的脑袋，却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房老师抬起一条腿，作势冲着其中一个男生轻踹一脚，一边说道：“知道了还不快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队员们听到这句大赦的话，赶紧一哄而散。 第十八章 社团活动 架打完了，保安也赶到了，房老师给夏明亮递了个眼神，笑嘻嘻地搂着他们离开了，还说着“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接了电话就赶紧过来了，一分钟也没耽搁”之类的话。 夏明亮自然知道，保安出校处理打架斗殴事件，事后是要写事件报告的，不管有理没理，学校知道了，必然就是一个处分丢下来。房老师这是帮着他们逃过一劫，于是，回应一个无比感激的眼神，就想着拉上队友们开溜。 然而，人群中的柳月涵，早就急不可待地，想要冲上来看一看夏明亮手上的伤，却一直被安娜拉住。此时，看到三中校队的队员们离开，人群也慢慢散去，她终于撇开了安娜的手，冲到夏明亮身边。 也不管夏明亮愿意不愿意，柳月涵就拿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眼里满是心疼地问：“疼吗？一定很疼是不是？” 夏明亮赶紧把手抽回来，惹得在场的同学们哈哈大笑。安娜看柳月涵那夸张的样子，忍不住笑的最大声。这下却把周围同学们的目光全吸引到了她的脸上。没想到，同学们都不笑柳月涵了，反而指着安娜的脸哈哈哈地大笑着。 安娜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往脸上一摸，一手的奶油。原来刚才柳月涵急着拉了安娜就往外跑，安娜正要送入口中的一大勺奶油蛋糕都顺着脸颊划了下去。 “这个柳月涵！”安娜心里气恼的很，赶紧跑回甜品店的卫生间擦洗，理所当然的，她把让自己丢脸的这笔账，又记在了林歆头上。 林歆对校门口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从学校离开后，她就一路到了家，帮着外婆做好饭菜，两人吃过，又洗了碗，这才坐到桌边，打开书包。 很快的写完作业，再又拿出少了好几张的单词卡盒，林歆无声的叹口气。拿到比赛现场，却被柳月涵撕掉的那几张单词卡，本身就是预习后面的课文，她并没有掌握，因此，对她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念及此，她伸出手，从外婆的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 也在桌边做着针线活的外婆抬起头，温声问道：“歆歆，怎么了？衣服破了吗？你写作业，我来给你缝吧。” “不是的，我剪几张纸片，做单词卡。” “哦。”外婆闻言，笑了笑，“歆歆啊，你舅舅，你妈，当初要是有你这么自觉就好了。那个时候，要他们写作业，就得跟打仗一样，而且还是两线开战，摁住那个，这个开始摸鱼；摁住这个，那个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听外婆唠唠叼叼地说舅舅和母亲小时候的事情，林歆的心暖融融的，做好单词卡，放回卡盒里后，她起身去卫生间打了热水，端到外婆脚边：“不早了，泡了脚就去睡吧。” “好，好，你也早点睡，别学习得太晚了。”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这一对相依为命的老小身上，拉出了长长的两道影子。 又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 第二天，林歆刚到学校，就看到张铭铭正坐着发呆。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了一晚上，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发生什么了？” “昨天夏明亮他们在校外打架了，你知道吗？” 林歆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他们打完架，柳月涵就冲过去抱着他的手，又是亲又是摸的；后来我才听说，柳月涵喜欢夏明亮很久了，而夏明亮又喜欢你，换言之，你就是柳月涵的情敌，眼中钉，你说，我把你拉进啦啦队里，是不是害了你？” “怎么会呢？”林歆淡然的笑了笑，“再说了，我身上不是还有另一个绯闻吗？去哪个社团都一样吧。” “那可不一样，你要是去了一个男生当社长的社团……” “哪个社团都有女生，照你说的，女生们不是喜欢贺琛就是喜欢夏明亮，所以我被排挤是必然的。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要自责了。” “可是，可是，早上我接到通知，下午放学后，我们啦啦队的成员要去训练；我担心柳月涵又会借机整你，我都愁了一早上了。” 林歆已经拿出语文书，准备早读，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的，你放心吧。” 很快，就到了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 在热身、喊口号等一系列的过场结束之后，动作训练开始了。 “大家看好我的动作，记住，这些动作都是很简单的。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要在赛场上整齐划一的做出来。” 柳月涵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花球，走到篮球场的正中间。 她今天穿着啦啦队的正式舞服，本身就是很亮眼的存在。加上蹦蹦跳跳的几个动作，看起来青春无敌，活力四射。 一时间，篮球馆里的其他社团，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就是这几个动作，简单吧，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 “这怎么可能记不住？” …… 柳月涵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很好，那么，现在大家来分组训练一下。张静、黄旗、周萌萌、林歆，你们四个一组。” 四人拿起花球，也走到球场中间，然而，刚刚第二个动作，篮球馆里就响起了一片哄笑之声。 柳月涵瞬间板起了脸，大声问道：“林歆，你是傻子吗？大家都是后踢左腿，右手扬起花球，为什么你一个人就要玩个反的？” 为什么？因为你刚刚演示的时候，就是踢的右腿，左手扬起花球的啊！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张铭铭可是一直仔细看着的，她很确定，就是这样！ 再一看，张静、黄旗、周萌萌……这三个人，都是啦啦队里的老人，都是柳月涵的心腹！ 这是整人！这是构陷！果然，我从早上一直担心到现在的事情，终于来了么？ 张铭铭觉得无比憋气，但她并不敢多说什么。事情很明显，三个人都做了同样的动作，就你一个人不合拍；之前的演示也没有录像什么的，她就算跳出去多说什么，也不过只是多一个炮灰罢了。 “林歆，刚才的这个动作，你去旁边做一百遍！做完再接着来合练！张静，你去监督她！” 图穷匕现的柳月涵，终于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真正的獠牙。 第十九章 该来的总会来的 林歆直视着柳月涵的眼睛，目光清澈而淡定。柳月涵挑衅地回视着林歆，周围的同学们彷佛从两人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杀气，都不敢作声，训练场一下安静无比。 “看什么看？”柳月涵像是为自己鼓气似的大声呵道。 张静见社长发声了，赶忙上前随声附和：“说你呢！还不过来练！” “林歆……”张铭铭站在原地小声呼唤林歆的名字。小心翼翼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要提醒林歆千万别冲动。 目光淡漠的收回，林歆转身看了张静一眼，慢慢走了过去。 柳月涵一个箭步，窜到张静跟前咬耳朵，两人挤眉弄眼地说了几句，张静频频点头。不用想，林歆也猜的出，两人又在商量着怎么对付自己了。 张铭铭手捏着衣角来回揉搓，担心地朝林歆这边看。林歆自己反倒是平静、从容。 “还发什么愣！开始吧！”张静这语气，俨然是电视剧里的容嬷嬷，“加上腿部动作！” 张铭铭马上就想要反驳：“刚才没练腿部动作啊？” 但想了想，自己心里反而不由得呵呵笑了。人家要整你，还管什么讲没讲过，练没练过的。就像你拿着君子协议去和小人算账，那能算的清楚才怪！ 林歆左右手依次上下轮换，试着加上了几个前踢、侧踢。 “腿抬高！抬高，你这踢的也太低了！”张静在一旁一丝不苟地指挥。 “叫你抬高点儿，你听不懂吗？”张静似乎有些不耐烦，“你是八十岁老太太吗？” 此话一出，引来笑声一片。这动作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规训练的范围，林歆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到底要抬多高？你能示范一次么？” 张静不耐烦地回答：“我就不要求你用脚踢到自己额头了，那是真的难为你，但你起码得踢个160度吧？” “160度是多高？” “这样吧，我踢多高，你接下来的动作就跟我踢多高，这样行吧？” 在看到林歆点头后，张静便深呼吸了一下，突然把腿向上踢起。只是，她只顾着难为林歆，这一脚踢的倒是很高，但却用力过猛，再加上刚才满脑子都是怎么整林歆，也没有热身充分……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吧”声，随后就看到，张静支撑着的另一条腿一软，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张静，你怎么了？” 柳月涵等人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弄了好一阵，发现只是抻到筋而没有韧带拉伤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大家才想起始作俑者还在现场。 “林歆，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看着的，我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是她自己把自己弄伤的。”林歆平静地回答，然后扬起脸，对观众席上一个正拿着手机，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在摄像的男生说，“可以把你刚才录下来的发给我一份吗？” 男生显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连声道：“可以，当然可以。” “林歆，你！”柳月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一定要练到像她一样受伤才能让你满意的话，对不起，我做不到。”林歆淡淡说道，扔掉手里的彩花，看也没有再看柳月涵和张静一眼，径直朝着那个男生走去。 “你站住！”随着张静的一声呐喊，柳月涵也伸手想要拦住林歆，但林歆只是轻轻一闪，就躲开了。 “还反了你了，你给我回来！”柳月涵声嘶力竭地呐喊。就在这时，柳月涵手机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屏幕显示“学生会张老师”，张老师是柳月涵的直接领导，可不能怠慢，柳月涵赶忙接起了电话。 “……啊？是真的吗？贺琛要来我们社团做分享？”柳月涵的脸变得跟川剧似的，一下子又变成了满脸惊喜，“哎呀，真想不到……好好，当然好……” 挂断电话，林歆已走远。柳月涵在背后叫了声：“你要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再又看着林歆离去的方向冷笑几下，俨然一个胜利者的样子，接着拨通了安娜的电话。 “娜姐，有两个好消息告诉你哦！一个是非常让人开心的消息，还有一个是非常非常非常让人开心的消息，你先听哪一个？”柳月涵眉飞色舞。 “等会儿去篮球场找你！”电话那头的安娜哪个也没选，急急地挂了电话。 柳月涵白白激动了半天，只得回复了一个“哦”字。接着，悻悻地走到张静、周萌萌身边。 “老大，那个林歆拷了视频以后，已经走了。”看柳月涵终于打完了电话，周萌萌卖乖似的赶紧向她报告。 谁知道正撞到枪口上，柳月涵正为刚才热脸贴了安娜的冷屁股而心中暗暗不爽，于是没有好气地冲周萌萌嚷道：“你以为我是瞎的吗？” 张静拽拽周萌萌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免得说的多，错的多。都是跟了自己很长时间的团友，柳月涵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因为脾气差而失去了这几个亲信，但此刻又心情着实不爽，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儿，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纷纷把道具放到篮球场的一角，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张铭铭飞快的第一个窜出了篮球馆，朝206班教室跑去。 “总算赶上了。”看到还在收拾书包的林歆，张铭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么跑那么急？”林歆微笑着问。 张铭铭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喘了口气，接着说：“我怕你已经回家了。林歆，对不起啊。” “怎么又来了？”林歆点着头，像安慰小孩子的口吻说，“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林歆，我想了，你还是退出这个社团吧，报个别的。反正你也不在乎参加社团加的那些校内评分，你学习那么好，考个好大学就什么都有了。”张铭铭嘟着嘴吧，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着。 林歆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坚定：“该来的总会来的！这跟你没关系。我也不需要换社团。”接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走吧！” 张铭铭挽着林歆的胳膊往外走，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心中有愧，尽管林歆如此大度又洒脱。 第二十章 分享会 安娜说一会儿过来，柳月涵也只好在篮球场等着。待到安娜赶到，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柳月涵百无聊赖的表情立刻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说吧，都啥好消息？”安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柳月涵满脸堆着笑：“刚才排练又把那个家伙整了，整得她无法忍受，哭着从这儿跑出去了！而且，我还说了，你要走了，除非跪在地上求我，否则就不要再回来了！”反正现在四下无人，柳月涵添油加醋的褒奖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扑哧”一声，安娜笑出声来，“还真有你的啊！昨天刚整完，今天又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厉害！” “那是以前你不注意我！”柳月涵不无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继而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另一个消息，某人要来我们社团做分享演讲啦！” “你是说贺琛？”安娜激动的声调都高了三个八度。 柳月涵用力地点头。安娜欣喜不已。 “我作为啦啦队社团团长，正式邀请娜姐的辩论社团团员代表，届时参加我们的分享会！”柳月涵学着官方正式的口吻，伸手邀请。 安娜哈哈大笑着也伸出手，但几秒钟后，原本笑语盈盈的脸庞却黯淡了下来，像是忽然琢磨透了什么似的说：“贺琛为什么要来你们社团？这个全是女生的社团？” 柳月涵被她这么一问，也忽然觉得事情蹊跷了起来。 “哼！”安娜从鼻孔里发出无比厌弃的声音，“还不是因为那个林歆在你们社团吗？这个林歆……”安娜简直咬牙切齿。 “娜姐你别担心，今天我刚把她整成那样，我保证，她明天肯定不会来参加分享会的！”柳月涵赶紧安慰安娜，斩钉截铁地说。 周五下午第二节课后，贺琛的分享演讲在学校小会议厅内如期举行。安娜带着辩论社团的几名成员早早就来到了小会议厅，帮忙柳月涵等人布置会场。 大红的条幅又挂了起来，条形桌，折叠椅也都逐一摆放整齐。安娜被柳月涵安排在了工作人员的位置就坐，是最前排靠边一点的位置，方便进出，也是观众席中的最佳位置了。台上几个女生正在配合办公室的老师调试音响。啦啦社团的成员们陆陆续续到达了现场，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 林歆和张铭铭也一起进来了。安娜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林歆的身影，有些目瞪口呆。柳月涵随着安娜的眼神看去，一看是林歆立刻恨得牙根痒痒，嘬了一下牙，赶紧对安娜说：“她还真敢来！你看我待会儿怎么整她的！” 安娜却转过头，怒视着柳月涵：“你疯了吗？一会儿什么都不能做！” 柳月涵一脸狐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么多宫斗剧都白看了？”安娜极为不爽的压低了声音，教训着柳月涵，“整她怎么可以当着贺琛的面？男人都是最会怜香惜玉的动物！那样做，反而会帮了她！” 柳月涵连忙点头，这次，她是真的觉得安娜说的有道理。 “好，好，那今天就先放过她！但愿今天她不给咱们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柳月涵冷笑一声，咬着后槽牙说。 林歆和张铭铭选了最后面靠边的位置坐下。张铭铭虽是仰慕贺琛，但对于林歆的选座，也是毫无异议。毕竟谁也不知道演讲会进行多长时间，万一中途想去趟洗手间，坐的靠边一点还是会方便些。何况，还有之前林歆和柳月涵她们之间的过节，所以，还是低调些吧，尽量少招惹些是非。 高一下学期，贺琛也给某一社团做过一次分享演讲。贺琛记得，当时班主任建议是自己穿着衬衣西裤，打着领结出席的。今天，贺琛却直接穿着校服入场了。 “校规校纪里，并没有说贺琛同学可以区别对待。”第一次在校门口见到林歆时的这句话，贺琛始终记在心里。“她不喜欢与众不同的打扮。”贺琛心里默默的想。 铃声响过，柳月涵拿着话筒，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会场中心。 “首先，让我们啦啦社团的全体成员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贺琛同学来为大家做分享演讲！”甜美的声音过后，热烈的掌声响起。 “大家都知道，学校那么多的社团都想请贺琛同学去做分享会的，但最终贺琛同学选择了我们啦啦社团，作为啦啦社团的团长，我真的感到十分荣幸！在这里，我要代表我们社团的全体成员先向贺琛同学表示感谢！”说着柳月涵向贺琛鞠了一躬。台下掌声阵阵。 “那接下来，我就把时间全部交给贺琛同学了！”柳月涵向已在演讲桌前就坐的贺琛微笑示意，接着迈着轻盈的小步伐走下台。 大方得体，声音甜美，和美美的安娜相同，这样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把她与心狠手辣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大家好，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的主题是——让爱好成为你的内在支柱……”一摞演讲稿拿在手上，贺琛一边念着，一边不时抬起头，眼神在人群中游移。 终于，在最后排靠边的位置，他发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贺琛似乎就锁定了那个位置，除了低头看稿，就是抬头看她。张铭铭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一直喜滋滋地看着贺琛，对于贺琛的演讲内容，不时点点头表示肯定。 再看林歆，前天做好的单词卡，又重新拿在了手上。比起枯燥的演讲，林歆当然更关心自己这个单元的单词是否掌握牢固了。所以，自始至终，林歆都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单词世界里。 贺琛看着林歆，嘴角不经意微微上扬。对嘛，这才是他心里林歆的样子。好似“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智者，又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居士。 这目光太过张扬，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安娜和柳月涵，还有其他一些好奇的同学，都不禁顺着贺琛的目光看去，在那个方向，大家看到的是张铭铭那张笑嘻嘻的脸，和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林歆。 第二十一章 果决与纠结 这幅画面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协调啊，许多同学都摇摇头，表示不解。只有安娜，眼睛瞪得通红，对林歆的痛恨又增加了。 半节多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林歆带来的几张单词卡片已经背完。后排有几个同学可能悄悄去了洗手间。林歆看有人退场，就碰了碰旁边张铭铭的胳膊，小声说：“你继续听，我先回去了。” 张铭铭生怕林歆独树一帜，赶紧看了看周围，的确有人离席，就点了点头。林歆礼貌的半弯着身子站起来，尽量不给周围的同学带来影响，慢慢地退出场外。 没想到，林歆刚走，台上的贺琛就发现了，刚才的段落还没有讲完，剩下的几页稿子也还没有念到，贺琛却匆匆做了结束语：“好了，今天的分享就给大家做到这里，谢谢大家！”接着，直接跑出门去。 “贺琛要干什么？” “就是嘛，好像还没讲完啊？” “贺琛是赶时间吗？” …… 女生们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张铭铭看着林歆刚刚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安娜则气得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柳月涵赶忙拉住她的胳膊：“淡定！淡定！从长计议！” 没错，贺琛就是看到林歆走了，才追了出去。穿过了两条走廊，眼看林歆就在前面。 “贺琛……”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贺琛的身后传来，贺琛长年古井不波的脸色，也不禁露出了有些懊恼的表情。 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歆远去的背影，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 叫住他的，正是安校长，小会议室和校长办公室相距不远，说安校长是专门在这里蹲他有些夸张，但肯定是一直在等着他的，顺便也关注一下小会议室里的他和自己的孙女。 “贺琛啊。”安校长走到贺琛身旁，声音也比刚才显得柔和了许多，“下周有一个音乐艺术节的国际交流研讨会要来咱们学校举行，我知道你喜欢简单的生活，但是这个研讨会，对咱们学校很重要……” 安校长边说边拍了拍贺琛的肩膀，以示寄予厚望。 “这个音乐艺术节呢，是省里的重点项目，我们学校呢……” 贺琛漫不经心的听着，一边点头回应着安校长的谈话，一边忍不住又朝林歆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的走廊，已没了人影。 “嗯！发言稿呢，我已经让校办的老师帮你写好了，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这两天争取把它背下来，到时脱稿发言，可以吗？” 贺琛收回目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拒绝时机。 从小，母亲以及母亲为他请的那些老师们，就预见到他的优秀，会导致无穷无尽的麻烦，针对这些可能会有的麻烦，大家都教过他，其他人所说的任何事情、所提的任何要求，要拒绝的话，就应该第一时间拒绝。 越是碍于面子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拖延下去，再要拒绝的成本就会越高，把提出要求的人也就得罪得越狠，导致的后果也就会越严重。 当然，如果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在麻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将其终结，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因为别人对你有所诉求，无论你再怎么严防死守，对方都会找到甚至是创造机会，把它说出来的。 就像安校长，贺琛不可能堵住他的嘴，让他不提出关于这个研讨会的要求；那么，最好的拒绝时机，其实就是当他刚一说出来，就马上回答“我不想参加”或者“我没有时间”。 这样，以前的安校长或许还会再劝几句，但只要贺琛坚持拒绝，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以后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而且，随着安校长对贺琛的了解，现在他已经基本放弃这种无用的“劝几句”了。 但当安校长把音乐节的意义、方案、具体流程，甚至是已经帮他写好发言稿……这一系列话都说完以后，再说“我不想参加”，那就不是拒绝，而是妥妥的对着安校长的老脸扇一巴掌。 虽然对他溺爱安娜，导致安娜在学校里称王称霸有所不满，但除此之外，贺琛也不得不承认，安校长的确是一个真正的教育家，好老师。他的所作所为，绝少考虑自己的利益，总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学校和师生们的身上。 对这位值得所有人尊重的校长，拒绝可以，但打脸，就有些太过分了。 “好吧。”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贺琛已经转身，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拿了发言稿以后，安校长又勉励了贺琛几句，正当他起身准备送贺琛离开时，校团委的王老师，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贺琛也在啊。”王老师笑咪咪的打个招呼，然后扭头对安校长说道，“有几个今年转学过来的学生，政治面貌还不是团员，我让他们写了入团申请书，这是让您来过目一下的。” 这是例行公事，安校长也就不以为意的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几张a4纸，结果这一抽，却正好有一张没拿住，掉到了贺琛面前。 贺琛弯腰捡起，目光不禁一凝。 前面的内容就是普通的入团申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最后的“申请人”，写的赫然是林歆！ 这张入团申请书后面，还有一页学生资料，是用小夹子夹住的，贺琛翻开，马上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关键内容。 “监护人：刘爱华。” “与本人关系：外婆。” “居住地：莲花区向阳小巷26号。” 贺琛突然觉得，安校长要求的这个发言，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拜托各种导航地图的发展，十几分钟后，贺琛来到了这条小巷的尽头，他抬头看去，临街的老屋里，透出昏暗的灯光。 举起手，又放下去。如是再三，一向行事果决的贺琛，却破天荒的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但他还是敲响了那扇大门。 门里的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门上的猫眼被打开。 贺琛听到了冷漠、冷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你跟踪我？” 第二十二章 舅妈的阴谋 听到如此冰冷的话语，贺琛一时语塞，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隔着大门，站在原地。好在，楼梯上又有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随着这脚步声的，是外婆苍老而又有些紧张的声音。 “谁啊，歆歆？” 林歆回头，正要回答，就听到门外贺琛清朗地回答。 “外婆您好，我是林歆的同班同学，我叫贺琛。” 两人都听到外婆长出了一口大气，外婆走下楼梯，微笑地看着林歆，小声埋怨了句：“同学来了怎么不开门啊？” 紧接着，她上前打开门，仔细地看了看贺琛的样貌，这笑容便显得越发慈祥：“来来来，原来是歆歆的同学来了，快进来！” 贺琛跟在这一对祖孙身后上楼，在礼貌的询问要不要换鞋，并得到“不用”的回答之后，就迈步走进客厅。 装饰简单，家具老旧，但在这一抹暖黄色的灯光笼罩下，却让贺琛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馨。贺琛把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又和外婆客套了几句，才回头看向坐在桌边的林歆。林歆正用一种无比淡漠的眼神直视着他。 贺琛打开书包，拿出了一叠复习资料，放到那一提水果的旁边，轻声问道：“林歆，你的手好些了吧？” 碍于外婆在旁，林歆还是礼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多了。” 尽管只是短短三个字，却让贺琛的嘴角挂起了笑容，要知道，自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和平友好地交流。 想到这里，贺琛更是笑意盈盈，平时惜字如金的他一口气说了下去：“这是我整理的复习资料，多复印了一份给你。之前因为我，你的手受伤，落下了一些功课，就用我这套复习资料好好复习吧，我很用心整理的。” 林歆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的就说道：“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歆歆，怎么说话呢？”一旁的外婆小声埋怨道。 林歆似乎也觉得这样回答稍有不妥。愣在那里几秒钟，不无尴尬地假意拿起资料翻了翻。终于再度开口道：“嗯，我知道了……谢谢。” 这句“谢谢”说得极为勉强，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不甘。但贺琛却并没有听出来，他依然站在那里，脸上堆满了笑容地看着她：“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 林歆忍不住了，抬头，带着满脸疑惑的表情道：“那你……” “你”字刻意拖了点长音。贺琛像终于会意到了什么似的，连声“哦，哦”地应着：“那我就先回去了。” 林歆嘴角微微上扬，点了下头，一幅慢走不送的表情。 作为一个经历了六十多年风雨的过来人，外婆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越看便越是欢喜，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的一直褪不去。直到听见贺琛说要走，才赶忙出声挽留。 “哎呀，贺琛啊，吃了晚饭再走吧！” “晚饭啊，好……” 多亏林歆及时给贺琛递了个愤怒的眼神，贺琛才从这种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沙雕状态中恢复过来，赶紧摆手：“不用了，外婆，我，我就先回去了。” 老小老小，说的就是外婆这种人。此时她正是“越看越欢喜”的状态，怎么可能让贺琛就这么轻易回去？她站起身，把贺琛按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才笑着说道：“听话，你坐着，吃完饭再走，大老远的送资料，还劳烦你跑一趟过来，是吧歆歆！” 林歆杵在那儿，不知如何应答。 “你来之前歆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没做啥准备，贺琛啊，你别嫌弃外婆做的粗茶淡饭啊！” 此话一出，贺琛就知道，自己再一次错过了拒绝的时机。 不过这一次的错过，他并不懊恼，反而有些微微的欣喜。反而是林歆，把不爽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不嫌弃，不嫌弃!”贺琛边说边摆手，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也不管外婆已经走到厨房去了，根本看不到他摆手的动作。 “刺啦……”厨房传来了菜下锅的声音。 贺琛猛地站起身，似是征询林歆的意见般问道：“那，那我去看看外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还是我去吧。”林歆淡淡地回答，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在炒菜声的掩护下，外婆压低了声音悄悄对林歆说：“歆歆，这个贺琛看上去多好啊，可比你舅妈要跟你介绍那些好多了！那些人，不是大龄剩男，就是有些残疾……” 突然，林歆拿在手里的盘子掉在了地上，厨房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外婆随口的念叨：“哎呀，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贺琛闻声过来，林歆已弯身下去收拾破碎的残渣。贺琛赶紧伸手帮忙：“我来吧，小心手！”说着拉起林歆，这一拉，却感到林歆手心冰冷，满是冷汗。 “你怎么了？”贺琛注视着林歆的眼睛，关切地问。 反应已经变慢的外婆，被贺琛这么一问，忽然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多了，当时为了怕引发矛盾，她还故意对林歆隐瞒了舅妈上次的来意，没想到，今天看到贺琛之后，一时欣喜，却顺口就说出来了。 外婆赶紧调整了情绪，把火关小，再又拿起角落的笤帚，微笑着对贺琛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收拾这里，贺琛啊，你们去沙发上坐会儿吧，一会儿饭就好了！” 此刻的林歆，内心翻江倒海。任凭再怎么强大，她都没有想到，舅妈会在自己失去双亲之后，会如此这般落井下石！就为了把自己这个拖油瓶从外婆身边赶走，就为了省去以后上学的费用，就为了顺理成章的拿到这套房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嫁出去！甚至不惜给自己选一个残疾人！ 如果没有外婆的坚持，那自己该如何生活于世？林歆不寒而栗，不敢再想，手脚冰冷，身体微微颤抖。 贺琛紧张地看着她，又环视客厅，赶紧去给林歆接了杯水过来。 “来，拿着它，暖一点会不会好一点？”贺琛看得出此刻的林歆很不好，但他只以为是突然打翻盘子受到了点惊吓才这样的，其他原因他想不到，也想不出。 第二十三章 噩耗 这顿饭就在祖孙俩食不知味的气氛中度过了。真正尝到菜的味道的，大概只有贺琛一个人。待贺琛离开，祖孙俩共处的小房间里，第一次陷入了冰冷的沉默。林歆脸上生气全无，木然把碗碟拿到厨房去洗。 “歆歆。”外婆忍不住开口，“你别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你这个样子，外婆看了害怕。” 林歆摇了摇头，把碗碟洗好摆放整齐，独自回了卧室。 她清楚的听到外婆在客厅来回踱步的声音，也可以感觉到外婆的担心，但现在的她，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想要爆发，却不知道能从哪里爆发出去。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莫名的，就想起了这句歌词。 然后，她听到了外婆的敲门声，但她没有理睬。 林歆并不是责怪外婆、也不是想要和她冷战。只是，她想要把事情再想想清楚。刚才贺琛在旁，也不可能完全静下心来思考，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歆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总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走，你现在、马上、立刻就走！不要等林歆回来了看到你，更不要让她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林歆手揪着胸口，似乎这个动作可以缓解内心的痛苦。继而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外婆让她走，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来，外婆会护着我的！外婆不会不管我的……” 门外“咚”的一声，林歆忽然回过神来，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待到把门打开，林歆大声惊呼：“外婆！外婆你醒一醒，外婆你怎么了？外婆……” 林歆哭喊着，外婆怎么会忽然倒在地上？林歆让自己冷静，嘴里喃喃：“救护车，打120叫救护车！” 她擦了把眼泪，起身冲出门外。林歆急速奔跑着，路灯下拉长的身影也跟着急促跳跃着。忽然在小路的拐角处与对面过来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夏明亮扶稳向后倒去的林歆，再定睛一看，发现她不对劲。 “林歆？怎么是你？”夏明亮又惊又喜。 林歆抬头，看是认识的同学，反手拉住了夏明亮的胳膊：“救救我外婆，我外婆她突然晕倒了，我要叫救护车！”林歆哭喊着说。 夏明亮来不及考虑，立刻拿出手机：“我现在就打120！” 医院走廊的座椅上，夏明亮坐在林歆的身边。往日平淡、静默的林歆，今天却判若两人，眼泪一直止不住簌簌而下。夏明亮笨拙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跑到楼下买了两瓶矿泉水上来，拧开盖子，递到林歆手上：“喝点水吧，眼泪流太多了，补充一下。” 林歆没有去接，也没有摇头。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任眼泪默默流下。 夏明亮站起身，在急诊的门口走来走去。 突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一边摘下口罩，一边问：“谁是刘爱华的家属？” 林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是！我是！” “还有其他家属吗？”医生看了一眼夏明亮，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所以低头继续问林歆。 林歆木在那里，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告诉舅舅，因为外婆上次跟舅妈吵的那么厉害，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去叫舅舅过来。 医生看这样一个孤零零还满脸泪痕的小姑娘，本想找另一个家属交代一下情况，现在看来也只能是她了，就摇了摇头，说：“病人已经醒了，但还不能出院，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回普通病房，你按照这个说明，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外婆得了什么病？”林歆尽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冷静地问。 “病人有阿斯综合征，你不知道吗？”医生反问。 林歆含着眼泪，摇了摇头。 “以后尽量让病人保持情绪稳定，任何激动的情绪都有可能使她再也醒不过来。”医生到底是看惯了生死的人，用这么平常的口吻说着如此严重的事，“还有，快去办住院手续吧。” 林歆点了点头，有忽然抬起头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医生一边转身一边又补充道，“但是不要让病人太累，还是以安静修养为主。” “我去办住院手续吧！”夏明亮伸手去接林歆手里的住院通知单。 林歆没有伸手，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住院是要交住院押金的，就算作为学生的夏明亮有钱，林歆也绝不好意思再让他继续帮忙。刚才一时情急，打的那话叫120的费用还是他先垫付的。 “谢谢你，我要先去看外婆了。”林歆平静地说。 林歆快速走到病房门口，又猛地停了下来，好好擦了一下啊脸上的泪痕，拧开了门把手。 外婆的头扭向门口，慈爱地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林歆，未插着针管的手臂早早抬起来，伸向林歆。 夏明亮站在门外，觉得此刻就这么跟进去多少有些突兀，想了想，还是就先坐在外面，候着吧，万一一会儿再有什么新情况呢？ 门外的眼泪白擦了，林歆走过去握住外婆的手，看着无比虚弱却又无比慈爱的外婆，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歆歆啊，你听我说。”外婆柔声道，“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舅妈他们胡来！你相信外婆，好不好？” 林歆的手被外婆稍稍用力一握，这大概是此刻外婆最大的力量了。林歆用力点点头。 “我知道！我相信！”林歆爬在外婆的胳膊上。 “好了，那不哭了，歆歆啊，我接着跟你说。”外婆虚弱地喘了口气，道：“我卧室的柜子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是存折还有外婆的医保卡。你回家去取，然后倒银行把钱取出来，住院是要花钱的。” 林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用不用告诉舅舅？” “不要！千万不要！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外婆猛烈地一阵咳嗽。 林歆赶忙安抚：“好，好，我知道了，不说，您不要激动！咱们不说！” 第二十四章 再来骚扰我，我就杀了你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林歆已经忘记自己是从哪里听到这句话，又是为什么把它记住的了。但原本只是觉得很有哲理的话，落到自己的生活中，却像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她回了家，取了医保卡；银行已经下班了，存折是没有用的，但好在还有一张绑定存折却从未用过的银行卡。林歆去自动提款机上取了五千块钱，想了想，又多取了五百，虽然不知道夏明亮垫了多少钱的救护车费，但想来，这么多也足够了。 城市里万家灯火，街头的霓虹灯不停闪耀，马路上车水马龙，街边的夜宵摊人声鼎沸；林歆却拖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在这个还很陌生的城市里不停地奔波。初冬的晚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她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朝着自己的身体袭来。 这个城市很大很大，大到每一个人都是陌生的；这个城市很小很小，小到容不下一张平静的课桌。 林歆交了住院押金，领了陪床证，再又来到外婆的病房外；却看到夏明亮正和一堆或是打着绷带，或是滴着吊瓶的小青年聊天。 这些人穿着林歆眼中的奇装异服，戾气十足，脸上也多有忿忿不平之色，一看就是街头的小混混。林歆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背对着她的夏明亮还在低声地解释着什么：“我是真遇上事了，老太太当时感觉都快死掉的样子，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一个领头的混混不满地说道：“老太太你就不能见死不救，我们几个你就放生了？亏得我们怕你放学晚赶不及，还特意把架约到你学校附近。结果人家二炮子一站出来，看你不在，那嚣张样，就别提了；哎，我们这边没一个能打的，不就只能看着他嚣张？” 其他混混也七嘴八舌的说话，好在他们还意识到这是医院，都把声音刻意压低。 “一开始二炮子还怂得很，躲在人群后边，就是为了跑路方便，结果看你不在，他立马就站到最前边了。” “也就是夏哥能治得住他，夏哥不在，他就是一猴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猴子！” “拷，你说得我们岂不是连猴子也不如？” 林歆清楚的听到，一向桀骜不驯的夏明亮，竟然也会有如此“低三下四”说话的时候：“哥几个，这次是我的错。呆会你们针打完了，老吴家烧烤，我请酒赔罪！下次，下次看我干翻他们！” 领头的混混一摆手：“说什么请酒赔罪就没意思了，你也是为了救人。换成谁都会这么干。再说了，你是我们的大哥，小弟为大哥挨两刀又有什么，那叫讲义气！你们说……哎，你谁啊？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这最后一句，是指着放慢了脚步的林歆说的。夏明亮和其他混混同时转身，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林歆只觉得满脸通红，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掏出口袋里已经被捏出汗的五百块，递到夏明亮手里。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开门进了病房。 关门的一瞬间，外面传来了“哦”、“咦”、“啊”……的感叹之声。紧接着，夏明亮也跟了进来，他神情复杂地把钱放在外婆的枕头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拉着那帮狐朋狗友们离去。 只是，在半夜的时候，一个混混敲响了病房的门。 他递出一只手机和一个饭盒：“这是夏哥让送来的，他家住的单位房，晚上十一点锁大门，不方便出来。他说，不管怎么样，都得把自己喂饱，才有力气打人……不对，是照顾人。还有，现在没手机也不方便，这个手机是他一百块淘的二手货，就当借给你，你先用着。到时一块跟他结账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混混的脸上还带着轻微的鄙夷，朋友之间一百块还要结账，某种程度上，是对他们这类人的侮辱。 但林歆却清楚的知道，要是没有这句话，自己接过这个手机，才会真正的觉得屈辱。她咬着嘴唇，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夜极其的漫长，伏在外婆病床上睡觉的林歆，都不记得自己被噩梦惊醒过多少次。 还好，每次醒来，看着那只屏幕已经碎裂，时不时自己就会亮起，发出幽幽蓝光的手机，她的心就会奇异的平静下来。 第二天，林歆没有去学校。 第三天，林歆还是没有去学校。 这两天放学后，贺琛自然而然的，就会在放学后遛达到林歆的住处。但楼上没有灯光，敲门也无人应答。这种担忧，在积累了两天之后，终于在第四天，林歆背着书包上学校时，彻底爆发了。 “你这几天去哪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呀？” “我真的可以帮你的，你说话啊！” 一大早，贺琛就在巷子里，堵住了林歆。他一直在追问，可林歆却一言不发，只是躲避着他的拦截，向前走去。 下过小雨的路面有些湿滑，怕她摔倒，贺琛不敢拉住她，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一句又一句地问着。 眼看出了巷子就是大路，贺琛终于忍不住了，他快走几步，站在林歆的身前。 林歆想往左，被贺琛堵住；林歆想往右，还是看到贺琛那高大的身形。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刹涌上林歆的心头。父母意外身亡，舅妈要把自己嫁掉，外婆住进医院，被安娜往头上倒汤，被柳月涵整……甚至包括夏明亮的朋友们被打伤，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可他那一天的确没穿校服，学校的规矩就是如此，我有什么错吗，就招惹了这么一个灾星？ 从来以平静淡然形象示人的林歆想也没想，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贺琛的脸上。 从来以高冷漠然形象示人的贺琛，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红色掌印，狼狈不堪。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贺琛才听到林歆那淡然却无比认真的声音。 “你以后再来骚扰我，我就杀了你。” “可是……” 贺琛还想要解释什么，却看到林歆的背影扬长而去，只能颓然放弃。 第二十五章 稀缺的参会卡 当林歆到达学校大门的时候，发现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校外停着许多的豪车还有一辆大巴，平素少见的国际友人在这些车子之间川流不息，时不时还叫住身边过往的同学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没被主动打招呼的同学们，也都三三两两的立定在校门口的一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能够和这些国际友人练练口语。 林歆抬头，看到校门口挂着的大红条幅，上门写着“第七届冀北省国际音乐节交流研讨会”的字样。 “不露锋芒，不事张扬”，张铭铭第一次介绍贺琛时说的这几个字，此时从林歆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鄙夷地摇了摇头，径自走进校园。 见林歆进了教室，张铭铭兴奋地说：“林歆，今天有贺琛的研讨会唉!” 林歆没有作声，拉开椅子坐下。 “好想去听啊，可是，像我这种学习成绩平平的人，还不是班干部……哎，算了”，张铭铭摇了摇头，喃喃低语着“还是不妄想了。” 谁知张铭铭话音刚落，一个高八度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只见李小悦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卡片，一边无比炫耀地冲坐在林歆前面的女生喊道：“我拿到研讨会的票啦！” “哇哦！”几个女生发出不可思议的欢呼。 张铭铭不敢相信的站起身来，走到李小悦座位旁边，从她手里拿过卡片来，仔细看，只见上门写着“第七届冀北省音乐节国际交流研讨会参会卡，编号233”。 “你是怎么搞到的？”张铭铭的醋意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你的学习还不如我呢，怎么可能会收到邀请？”张铭铭继续追问道。 “是啊，是啊……”其他女生也跟着撇着嘴吧说，一脸的嫉妒。 李小悦得意地晃动着脑袋，一把将张铭铭手中的参会卡拿了回来，反诘道：“关学习什么事？” “难道是你买来的？”旁边离李小悦最近的女同学，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说。 “什么？那现在还有票吗？我也要买！”没等李小悦回答，几个女生就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李小悦“扑哧”一笑：“怎么肯能是买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是你偷来的不成？”张铭铭有些气急败坏。 “你才偷！”李小悦笑容一收，立刻回怼。继而，又用一种无比令人羡慕的语气，满脸幸福的样子说：“是娜姐送给我的！” “哼！我这是跟对‘大哥’了！”李小悦用挑衅的眼神瞥了一眼张铭铭。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嘛……”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结束了几个叽叽喳喳女生的议论，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补作业的补作业，背单词的背单词。 张铭铭默不作声地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却是两手空空的放在课桌上，眼神飘在不远处发呆。林歆扭头看了一眼，放下了手上的英语书，伸过手来，握了握张铭铭的手。 “别难过了，一个研讨会而已。”林歆不太会安慰人。 “可那是贺琛啊。”张铭铭抬起手来，拖着腮说。 正在这时，班主任田老师气喘吁吁地走进教室：“同学们安静一下，紧急通知，所有体育社团成员，所有啦啦队社团成员，现在去活动楼的大会议厅集合，帮忙老师和学生会的同学，布置一下研讨会的会场！” 张铭铭的眼神立刻重新开始放光。 “预计到场200名国际友人，人数忽然增多了一半，现在会场还在紧张布置中，九点就要准时开始，大家抓紧点时间，赶紧过去！”田老师站在讲台上催促着。 李小悦等人一边欢呼着一边收拾了一下书本，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张铭铭拉着林歆也快速离开了教室。 规定就是规定，指令就是指令。林歆心里再有一百八十个不愿意，此刻，也想不出逃避的理由来。只好跟着兴奋激动的张铭铭，一起来到了会议大厅。 同学们搬椅子的搬椅子，摆名牌的摆名牌，还有给前排领导放水杯的。远处几个学生会的男生不知从哪里搬来的两颗巨大的滴水观音，分别放在了会场的两侧。 “还说什么因为人数突然增多，才紧急召唤人员过来布场，你看连绿植都是刚刚从外面搬进来的，这根本就是准备工作做的不足嘛！”张铭铭看到男生搬运滴水观音，不由自主的跟旁边的林歆唠叨。 “你不开心吗？”林歆一边和张铭铭抬起一把椅子，一边简单回应 “哈哈哈……”张铭铭未答先笑了，接着说，“开……” 那个“心”字还未说出口，就被林歆给堵回去了：“行啦！看你笑露八齿的样子，不用回答都知道了。”林歆说着，瞧着张铭铭一会儿气，一会儿傻笑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你们几个……”学生会的张老师到这边来指挥，“你，你，你，还有你……”张老师像简单挑选优质水果一样，在这边的几个女生中间挑选着。再看被她选中的几个女生，都是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 “你们几个布场结束后不要走，留下来帮忙。其他同学等着听口令，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回教室了。”张老师说完，又朝后台走去。 毫无悬念的，林歆是被指着要求留下来的，而张铭铭却落选。张铭铭刚才的兴奋现在是完全被一扫而光了。刚才气是被拉来当“壮丁”，喜是可以来到研讨会现场。可现在，却是要做无名英雄了，干完活就得走人的那种。 林歆岂会不知道张铭铭的心思？想也没想的拉起了张铭铭的手，朝着张老师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你要干嘛？”张铭铭一脸狐疑。 林歆却气定神闲，一脸平静。穿过会议室的大厅，就到了后台，张老师正在跟后台的同学们交代工作，却听后面一个微弱的声音喊她。 “张老师。” 她回头，看到林歆正捂着肚子，虚弱地跟她说：“张老师，我忽然肚子很痛，可不可以让张铭铭同学替我留下来继续帮忙？” “哎呀！这是怎么了？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你快去医务室看看吧，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张老师关切地回答，还伸手摸了摸林歆的额头。 林歆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张铭铭小手稍稍用力握了握林歆，传递着感激之情。 第二十六章 带伤参加研讨会 早上九点整，叠源市第一中学的会议大厅内，“第七届冀北省国际音乐节交流研讨会”准时举行。 合着悠扬的迎宾音乐，主持人用甜美的嗓音致欢迎词，接着，一边介绍着名字，一边请各位市领导、校领导、来宾及重要参会学员依次入席就座。台下掌声阵阵，氛围热烈又不失庄重。 张铭铭和留下来的几个同学被分配到靠近主席台左侧入场口的位置，整齐地站好。一旦有哪位领导中途起身，她们就负责招待、引路。这个位置可以说是非常棒了，观看无障碍，声音也格外清晰。张铭铭和那几个同学嘴角都带着笑，想收都收不住的那种。 先是文化部的大佬们发表重要讲话，再是副市长发表重要讲话，再是市文化局和外事办的领导……到安校长致辞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了一节课的时间。冗长的会议，难免让人觉得枯燥。好在，很快就到了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无疑，上台发言的就是贺琛。 刚刚都已经犯困的同学们，立刻精神了好多，掌声此起彼伏欢迎贺琛上场。没想到，比贺琛本人上场发言这件事，更让大家立刻清醒的，是贺琛左侧脸颊上的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台下瞬间哗然一片，贺琛却气定神闲地、流畅地念着那份老师们代写的发言稿。 “你看贺琛的脸！”台前负责引路的几个女生，极其小声的议论着。 “贺琛从不和人打架的，这是怎么了？”张铭铭的语气带着心疼。当贺琛开始发言，议论声自然沉了下去。 再看贺琛，仿佛这一刻，掌声与他无关，领导的期待与他无关，全场的哗然也与他无关。他按部就班的做着此刻该做的事，没有多余的语言赘述，没有多余的表情。这，大概也正是台下那许多粉丝喜欢他的原因吧。 当他用中英双语致完词，微一鞠躬准备下台，一名扛着摄像机全程纹丝不动的美国女记者，突然大喊着：“贺、贺……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全场的掌声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贺琛，没办法，在场的虽然都是全球的音乐天才，奈何上帝同样赋予了这些天才们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贺琛扶了扶话筒，用惯常的平静语气说道：“这个问题与今天的交流研讨会无关，这位阿姨，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虽然没有听到八卦，但台下的观众们还是为贺琛的急智纷纷鼓掌；安校长和之前致辞的各路大佬、领导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贺琛脸上的指印确实有些“打脸”，但这个应对，还是非常老辣的。至少可以算得上是止损成功吧。 林歆回到班里，数学王老师正在讲上周测试的数学试卷。喊了报告，进教室。经过上次换衣服，手受伤，罚林歆上讲台解题还有到门口罚站，王老师已经对这位新来的女同学非常熟悉了。 “林歆，你来给大家讲一讲这道题吧。”林歆刚进教室没一会儿，王老师就点了她的名。 “这道题咱们班就只有贺琛和林歆两个同学答对了，他俩的做法还不一样，同学们好好听一下林歆同学的解题思路。”王老师补充说。 林歆拿着试卷站了起来，开始逐一讲解步骤…… 研讨会一直开到中午放学的时候才结束，正好赶上饭口。贺琛最不喜欢的饭局就是这些了。像是陪衬，像是逢迎，又像是凑人数？总之，他就是认为毫无意义，但是当市宣传部长和颜悦色地直接拍着他的肩膀说：“走，一起去秀兰饭店！”，看到安校长那张哀求不已的脸，再桀骜不驯的贺琛，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就像小燕子被误认成还珠格格的那个场景，好多人都好开心，好感动，你这个时候不配合，就是全天下最扫兴的仔。 领导都退场了，留下帮忙的同学们又在学生会张老师的指挥下把会场进行了简单的收整。 “哎，张铭铭，林歆不在，咱们一起去食堂吃点东西吧！”李小悦和其他几个女生向张铭铭抛来了橄榄枝。 “不了，你们去吧。”张铭铭淡淡地回答。 “这是要表现对好闺蜜的忠心耿耿吗？”李小悦的语气带着些嘲讽，“你看你，我都说了我是跟对‘大哥’了，你怎么跟听不明白似的？” 张铭铭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那表情似乎真是听不懂的样子，说：“我先走了，你们快去吃吧，不然食堂一会儿没饭了。” 看到自己出的一招，对方全然不接，李小悦也失去了再聊下去的兴致，挽了旁边同学的胳膊，稍带些扫兴地说：“哎呀，算了算了，咱们走吧。” 张铭铭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回教室，而是去了学校外，找了一家药店。 “我要一盒……” 回到学校，时间还早，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同学在。张铭铭趁机把药塞到了贺琛的书桌里，手往里一伸，被几盒硬硬的东西隔了一下。她蹲下身去往桌堂里一看，我的天，好多盒不同的跌打损伤消肿药啊…… 张铭铭多少有些失落，但旋即转念在心里自语道：“那可是名校草贺琛啊，这样的事很正常了对不对？” 快上课的时候，林歆回到座位上坐好。张铭铭看了林歆一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想了想又把嘴巴闭上了。只是直到上课铃响起，贺琛还没有回到教室，张铭铭不由得朝贺琛座位的方向看了又看。 今天不同以往，尽管贺琛桌堂里不止张铭铭送的一个药盒，可是张铭铭还是对贺琛回到教室，看到桌堂里有药的场景，充满期待。 秀兰饭店的几个大雅间内，领导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贺琛感到口袋震动，低头看了眼手机，是古咚咚发来的一条未读信息。 “亲，你是什么情况？桌堂里怎么多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贺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古咚咚到底在说什么，于是把手机重新放进口袋里，没有回复。 第二十七章 小心翼翼 餐后研讨会继续进行，只是下午的地点改在了市文化艺术馆。那里场地充足，活动空间大，更适合自由讨论。 贺琛默默淡出人群，找了个时机，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喊住。 “贺琛你去哪儿？”安娜从走廊的那头朝他走来。 贺琛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谁知，安娜却跑了几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可以走的，贺琛。”安娜用小心翼翼地语气对他说，“那么多的领导都在这里，这可是其他人想抓都抓不住的机会，什么‘保送’啊，‘加分’啊，这些还不都是领导高兴了一句话的事儿？” 贺琛抬头看着安娜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摇了摇头，径自向前走了。 “贺琛，贺琛！”安娜用尽量大的声音想挽留住他，奈何无力的呐喊还是终究消散在空气中。 离开了艺术馆，贺琛回了学校。好在赶在了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前，回到了教室。贺琛目光直直的看了眼坐在后面正低头看书的林歆，接着低下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手刚伸进桌堂要拿课本，却发现桌堂里不知道已被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只好一个一个拿了出来。 “原来你说的就是这个。”贺琛对蹿到自己桌边的古咚咚说。 古咚咚一脸灿笑：“才子太有魅力了！没办法，幸亏书桌也就只有这么大！” “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扔一下？”贺琛淡淡地说。 “全都扔？”古咚咚看了看贺琛还略带着些红肿的脸，“好好好，是有点多了，那……就留这一个吧！”说着，古咚咚随便拿了一盒留下，剩下的装到一个塑料袋里，拎出教室。 张铭铭看到贺琛回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关注着他这边的情况。原本会为贺琛把那些药都扔了而开心，但看到古咚咚最后留下的那盒也并不是自己买的那个，于是还是有些难过的撇了撇嘴角。 “脸还是有些红肿，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会伸手打在这张如此帅气的脸上，也许……”张铭铭陷入了自己毫无边际的幻想中，“也许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恶人较量拳脚功夫，就像夏明亮那样……” “好帅啊……”沉浸在想象中的张铭铭不禁轻叹出声来，一脸花痴的笑容。 林歆赶紧砰砰她的胳膊：“怎么了？你没事吧？” 张铭铭笑容凝止，回过神来，讪笑几声：“没……没事，没事！呵呵。” 下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三三两两涌出教室。古咚咚蹿到贺琛面前：“今天不是所有社团活动取消吗？要不要去打会儿球再回家？” “不了，你去吧，我晚点走。”贺琛边收拾桌上的杂物边说。 古咚咚却朝林歆那边看来一眼，笑嘻嘻道：“哎！我懂，我懂！好了，那我先走了。” 教室里同学已走的差不多了，贺琛站起身来，迎着张铭铭疑惑的眼神，朝林歆这边走来。 正在收拾书本的林歆却没有看他，也并没有停住手上的动作，而是不紧不慢的做完自己的事情。在她想来，自己早上的那个警告已经足够严重，贺琛要是还想自取其辱，无非是再来一巴掌的事情。 “你，出来一下。”贺琛对林歆旁边的张铭铭说。 “我？”张铭铭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继而喜悦地大笑着，“好好！” 高大的身影在前，矮小的身影在后跟着，二人走出教室，来到走廊。张铭铭实在猜不出贺琛叫自己做什么，难道是要谢谢自己给他送的药膏？怎么可能？那可是满满一课桌的药膏，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份送啊！ 但这并不妨碍她开始顺着这个方向幻想下去，一时间喜不自胜，窃喜的表情想遮掩都遮掩不住。 放学的铃声已经过了一会儿，贺琛看走廊上的同学越来越少，才转过头来，看着张铭铭。 “你知道林歆前两天为什么没来上课吗？”没有过多的废话，贺琛开门见山提问。 眼看着张铭铭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窃喜的笑容被失落替换。 “原来你找我是为了问林歆啊。”张铭铭低着头，喃喃自语。 “嗯？”贺琛没有听清。 “哦！”张铭铭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重新挂上了一朵微笑，“是她外婆生病了。” “什么病，严不严重？”贺琛紧张地追问。 张铭铭尬笑着：“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 贺琛眼神愣在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张铭铭把手放在贺琛眼前晃了晃，小声呼唤：“贺琛？” 贺琛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张铭铭问。 贺琛摇了摇头：“谢谢你，我没有问题了。”说完，转身回了教室。 张铭铭也默默跟在后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继续收拾书包。这个时候，林歆已经收拾完毕，准备离开了。 这一路上，林歆加快脚步，匆匆朝医院走去，却没发觉，一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的后面，默默跟随。 直到到了医院病房门口的走廊，林歆突然停住了脚步。贺琛赶紧停下，转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一路跟到这里；手指轻轻抚上脸颊；虽然早已经不痛了，但浮肿却一直提醒着贺琛，早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不认为，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子，早上，或者晚上，医院，或者小巷，会有什么不同。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贺琛听到林歆冷淡的声音，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认错似的转过身来，刚要开口认错，却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是同学，帮点忙还不是应该的嘛！”夏明亮的声音此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透着爽朗和明快。 贺琛看到林歆从书包的小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伸手递到夏明亮面前。 “这个还给你，加上手机的钱，一共六百。” “刚说过的，都是同学，帮忙是应该的……” “谢谢你的帮助，如果你不收，以后我们就当作不认识。”林歆的手依然伸着，语气淡淡地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贺琛不由得握紧了双拳，转身离开。 第二十八章 威胁 正当贺琛转身准备离开，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外婆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拿钱去给外面的小白脸？不好好上学趁早就别念了！看你把你外婆都拖累成啥样了……” “你丫谁啊？给老子说话注意点儿听见没！”贺琛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夏明亮已挡在了林歆和一个中年女人中间。 贺琛没有上前，有一个夏明亮在那里杵着，林歆也不会吃身体上的亏。但比起这个，贺琛更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应该还给他的钱，是他帮忙叫了救护车把外婆送进医院的。”林歆声音清冷。 “啧啧啧！我看可不那么简单吧……”中年女人话里有话，“怪不得那老家伙不让我给你介绍对象相亲呢，原来是你这疯丫头已经自己找上了……哎哎”。她的话未吐完，就被夏明亮一把按住了脖子。 “夏明亮！你放手！”林歆大呼，“她到底是我舅妈。” “她说的那是人话吗？你还替她求情？”夏明亮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双眼冒着熊熊烈火似乎要把眼前这个可恶的中年女人烧死。 林歆没有说话，舅妈拼命的咳着，努力想要发出声音。终于，夏明亮停在半空中的拳头，缓缓放下去。 “夏明亮，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再次谢谢你之前的帮助。”说完，林歆转身朝病房走去。 “哎？林歆……”夏明亮空空呼唤了一声。 看林歆已进了病房，才把另一只按住舅妈脖子的手松开，又恶狠狠地警告道：“我警告你对林歆客气点儿！不然，我可不管谁是谁亲戚！”然后一拳擦过舅妈的脸颊，重重打在医院的墙壁上。 舅妈“咳咳”的说不出话，夏明亮抖了抖衣领，转身朝外走。 贺琛急忙转换身姿，躲避开与夏明亮碰面。 “和外婆相依为命，外婆现在又身体抱恙，情况到底严不严重也还并不知晓。而比这更糟糕的是还有这样一个可恶的舅妈，林歆还不满18岁啊，就要给她安排相亲，想要把她嫁出去……”贺琛不敢再想，使劲摇了摇头。 他知道此刻最该做的绝对不是和舅妈剑拔弩张的死磕，而是找准要害，真正救林歆于水火。 “林歆。”贺琛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疼无比。 为了能更多了解林歆此刻的情况，贺琛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病房门口……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外孙！”舅妈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质问外婆。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外婆冷冷地对舅妈说，“如果不是严瑞打电话问起我，我死活都不会跟你们说的。他自己不来就算了，你更没有必要来。” 舅妈立刻换了一幅面孔：“哎呀，我知道您是想见您儿子，而不是我这个儿媳妇，可谁让咱家的水果摊忙呢，总得有人照看不是？” 外婆把头扭向一边，不想跟她多言语。 “哎呦，妈！”舅妈娇嗔地喊了一声，声音酸的要命。 “我看您这次病好了就搬到我们那里住吧，好让我和严瑞啊，好好伺候伺候您……” “你别想打我房子的注意！”不等舅妈说完，外婆立马怒吼道。 刚才的笑颜如花瞬间被一张刻薄的面孔替代，舅妈厉声呵道：“你这老东西别不识好歹！和你好话好说你不听是吧，你等着你儿子来接你出院吧！”说完，狠狠跺了一下脚，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贺琛看舅妈要出来，先走了几步，抢在了舅妈的前头，待到出了医院的大门，贺琛上前拦住了舅妈的去路。 舅妈怒气冲冲地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花儿般的少年，于是表情渐缓，语调也变得平和了很多：“有什么事吗？” “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林歆和外婆的生活，至少在林歆高中毕业之前不要再来搞事情！”贺琛语气平静。 没想到这个花儿般的少年也是来为林歆那个丫头打抱不平的，舅妈一脸厌弃地模样，奚落道：“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个林歆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两下子呢，呵呵呵。” 舅妈几声冷笑后，挑衅的眼神挂在脸上：“那这位小哥，如果我说不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你的水果摊就不要开下去了。” 最后一个字飘到舅妈耳朵里的时候，贺琛已经转身离开，舅妈就只能对着已离去的贺琛的背影，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吓唬谁呢？我怕了你才怪！” 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帮林歆解决困境的贺琛，终于想到了问题的突破口。 走在路上，贺琛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左侧脸颊在初冬寒风的吹拂下，隐隐作痛。早上她那么气愤，原来是因为自己冒昧的一趟造访，却使得外婆住进了医院。而很明显的是，由于夏明亮的出手相助，林歆才顺利把外婆送到了医院。 看到夏明亮那么维护林歆，贺琛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天篮球比赛，夏明亮赛场上撒欢似的个人展示，大概也是为了看台上坐着的林歆吧。有些淡淡的失落，有些淡淡的哀伤，还有些淡淡的醋意……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贺琛的思绪万千。 “儿子，你在哪儿啊？”妈妈电话里语气焦急，“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要到家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从没这样过啊，没发生什么事吧？”妈妈继续追问。 “没……” “哎呀，还是到家再说吧，我先赶紧去给你热饭。”没等贺琛说完，妈妈挂断了电话。 待到贺琛进门，桌上的饭菜已经摆放好，妈妈从厨房出来，边脱掉身上的围裙，边对贺琛说：“先洗洗手吃饭。” 贺琛把书包放到卧室，外套放在沙发上，洗了手坐到餐桌前。 妈妈自然地给贺琛碗里夹菜：“来，这个笋丝是你最爱吃的！” 贺琛手里拿着筷子，眼神却明显游离在饭菜之外，终于，他抬起头来，很严肃的表情看着妈妈：“妈，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第二十九章 妈妈是个狠角色 贺琛一直都知道，妈妈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花瓶。 虽然她有着一副永远十八岁的相貌，对外界极具欺骗性；虽然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永远都是颇为温柔贤淑的脾气；虽然很多时候，在贺琛面前她甚至有时还有些童心未泯的属性。 但是，在父亲过世之后，妈妈能够轻轻松松挫败其他几位大股东们的阴谋，成功把父亲留下的集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就凭这一点，贺琛就知道，谁把她当笑话，谁才是最大的笑话。 只是，妈妈从来不让他过问公司里的事，也从来不给他讲外面的一切。只是要钱给钱要人请人，竭尽全力地，为他创造出一个只需要学习和弹琴的简单环境。 他也知道，这是妈妈为自己好，怕自己见多了社会的黑暗面，而导致三观扭曲；所以，他从来对这些事情，也是绝口不提。 但母子间的默契，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对付一个人？” 在贺琛简单说明自己的请求后，只是单纯的一个反问，贺琛就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妈妈的不悦……和一点点释然。 不悦是应该的，毕竟自己提出了很过分、而且并不算正当的要求。但是，妈妈为什么会有释然这种情绪？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对付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但妈妈并没有停住为贺琛夹菜的手，她只是在这个过程里，很随意、很平常地问道：“对手是谁？要用到什么样的力度？” “崔红叶，让她和她的家庭焦头烂额一段时间吧。”贺琛说出自己刚刚调查到的名字。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继续夹菜，“多吃点。” 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直到吃完饭，两人分别回房间，也没有再说什么。 贺琛一如既往的写作业、练钢琴。而妈妈则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停的打电话。 “喂，小孙，你去调查一下这个人的产业和生活……”妈妈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小孙的办事能力自不用多说，不一会儿电话就回了过来。家庭住址，家庭成员，以何为生，名下财产等等，一应具详。挂断电话，妈妈脸上浮现出蔑视的笑容，接着拨通了好友电话。 “……对，就是这个人，我家琛琛被她打了一耳光，现在脸都还肿着的呢。可怜他都痛得不行，还怕我担心，在家时一直只用右侧对着我。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连我家琛琛这么乖巧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嗯……打给你是因为她家的水果摊是租的你们家店面……” 挂断了好友的电话还不算，妈妈又拨通了一位政要朋友的号码。“我听说，旧城区改造项目，和平街有人为了骗政府的拆迁费，在政府三申五令不能动工之后，还自己加盖了两层楼；身为人大代表和政协成员，实在无法容忍这种行为，所以，现实名向您举报……” …… 外婆出院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林歆惊奇的发现，舅妈再也没有来烦过自己和外婆了。这让林歆觉得舒畅，所以尽管她早就有所察觉，也没有跟外婆提及过这件事。 之前，舅妈隔三差五，就会来外婆家转一圈。名义上当然是“看看妈”，但谁又看不出她的真正意图？ 舅舅除了过年，基本不敢来找自己的亲妈！不就是因为舅妈老是疑神疑鬼，担心他会偷偷拿水果店里的钱，贴补给这个老太婆？ 她上门，绝大多数时候，就是耀武扬威一番，巡视一下“未来自己的房子和财产”，甚至有时，还会提前顺点什么东西回去。 当然，像“给林歆介绍对象”这种操作，对舅妈来说，无非也只是一种“保护自家财产不被野猪拱掉”的行为罢了。 可近期她却一反常态，像完全消失了似的，先不放心的，反而是外婆了。 这个晚上吃饭的时候，外婆突然停下了筷子：“歆歆，我这几天啊，右眼皮老是在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说会不会是你舅舅……” 林歆并不想搭这个话茬，但想到上次就是因为自己的非暴力不合作，不和外婆说话，才导致她病倒在床。聪明的人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她温言劝慰道：“不过是几天没来罢了，哪里会有什么事？真有事了，舅妈一定会逼着舅舅给你打电话的。既然没打，就是没事，放心吧。” “可是……唉。”外婆其实也知道这个儿媳和外孙女的关系，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便不再提起了。 这段对白，就像是石子落进水塘里，激出一丝涟漪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林歆继续每天上学，贺琛和夏明亮这段时间不再来骚扰她，学校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随之分散开来；毕竟，大家都还是学生，学习任务那么繁重，要做的事情又那么多。 没人会惦记着她不放——除了每天的社团活动，柳月涵偶尔还会想着整整她之外。但就算是柳月涵，也因为期末考试将近，社团活动取消，而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华夏有一句老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几天，张铭铭看向林歆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她本就不是一个心里藏得住话的人；能憋住几天，已经到了极限中的极限了。这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趁老师在台上讲课的时候，低声问林歆：“你……和夏明亮同居了？” 林歆手一抖，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直线：“你在说什么？” “我听我们小区一个在外面混的小哥说的……说你外婆住院那会，都是夏明亮跑前跑后；他的小弟们轮着给你外婆送饭，个个都管你叫大嫂……现在，你在道上的名声可是大得很呢。那个小哥都管我要你的照片，生怕哪天不开眼在外面得罪你。” “胡说八道！”林歆气红了脸，大声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原本就较为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变得更加安静了。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林歆投过来。贺琛皱紧了眉头。 第三十章 吾日三省吾身 被打断的于老师不乐意了，她扶了扶眼镜，严厉地看向林歆。而捅了马蜂窝的张铭铭，则赶紧缩了回去。 于老师也不玩什么“你站起来回答这道题目”的游戏，直接就来了一句：“不想听课，你就出去站着吧。” 林歆乖乖站到了走廊上，偏偏这一节生物课，于老师又拖堂了很久。其他班的同学在下课后，看到206班外面就这么一个站着的，指指点点，林歆真是又羞又气，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了下课；于老师走出来，皱皱眉：“下午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于老师。”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因为生物课上的事情，张铭铭显得很是沉闷，林歆也无心说话，两人一口一口的吃着，彼此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林歆的确是很感激夏明亮的，但仅仅只是感激。 林歆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本，在高中时代谈恋爱；初中的时候，她的确偷偷看过一些言情小说，对情啊爱啊什么的，也有过那么一丝丝憧憬。但此一时彼一时，自身难保，唯有读书考试才能改变命运，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很清的。 更何况，夏明亮好勇斗狠，结交的又多是这一类混混。这种人，换在过去，都是父母亲严令林歆禁止来往的。就算是林歆自己，也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人物，他们最终的结局，最好的也就是跑路，被通缉和坐牢则是常态，更有甚者，最终还丢掉了性命。 一言以蔽之，夏明亮绝非良配。至于贺琛，那更是提都不用提。他学习成绩极好，又弹得一手好钢琴，现在都已经走出国门了，身后的追求者怕是摆满七八个篮球场都不止，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他有资本玩感情游戏，玩完了以后，他可以拍拍屁股回到自己生活的正轨上去；而陪他玩游戏的那个人……就只能呵呵了。 曾子曾经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很顺畅地做出“珍爱生命、远离男生”的决定后，林歆又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始终让自己成为各种流言的主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招黑体质？ 想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林歆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是在县城里的幼儿园、小学、初中……获得的，而县城与市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县城里几乎谁都知道其他人的底细，就算不知道，只要略微问问，也能问出个七八不离九。 在这种环境下，所有人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羞涩的小男生表白这种事情，只需要简单的拒绝就可以了。没有人会小题大做的去传播流言，更没有人会轻易当真，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有“流言男主的亲卫队”前来理论或者报复。 而市一中却截然不同，来自张铭铭所转述的流言，似乎每一个人都能用自己在学校学到的逻辑思维轻易脑补出一场大戏，然后，就是无休止的针对。 当然，被针对的，并不仅仅只有林歆一个受害者。 “你听说了吗？303班的吴玉树转学啦！” “为啥？又是因为校草？” “是啊，那天校草挨打，她从家里偷偷拿了一瓶跌打药，放到校草的课桌里……” “安娜去找她麻烦了？那是得转学，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哎呀，你听我说完。安娜满世界在找打贺琛的凶手呢，哪有那个心思整其他人？那天古咚咚丢了多少药，你又不是没看见，送药的人太多了，法不责众嘛。” “那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她妈扭到脚了，想要涂药，发现药不见了，一直追问她，她最后终于说了，她妈就给她转了学……” “这当妈的也太过分了吧！” “校长也是这么说的，但吴玉树妈妈态度很坚决，说以前不知道成绩为什么下滑得这么快，现在总算找到根子了。吴玉树都高三了，她们家对这种事情绝对零容忍，不给办转学就要去教育局闹……” …… 隔壁桌的人，一直唧唧喳喳不停地说着。反正当事人已经不在学校了，也没人会来管她们。 倒是听到这话的林歆，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那个瘦瘦弱弱，每说一句话，就要扶一下眼镜的学姐。 “这位同学，请问贺琛的课桌是哪一张？” “谢谢。” “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这个药是进口的，消肿止淤的效果最好了。” “他……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是303班的吴玉树。” …… 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常。林歆知道，自己和这位吴玉树学姐，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她沉默着，吃完了最后的一口饭。 下午，又是一番紧张的复习。放学后，林歆来到生物老师的办公室里，却看到自己的班主任也在场。 “趁你们田老师也在，说说吧，早上你是怎么回事？” 对这样的问题，林歆早有腹案，实话实说当然不可能，把张铭铭招出来，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既不会减轻可能到来的惩罚，还会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个阴险小人。 所以，她态度很端正地回答：“于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在上课时开小差，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开小差是另一回事，上课时突然喊那么一嗓子，整个课堂秩序都被你弄乱了，你知道我为了让他们回到学习状态，花了多少功夫吗？” 见多识广的于老师完全不吃林歆这一套，好在，田老师帮她打了圆场。 “林歆这个同学吧，平常学习还是很认真的，于老师您也消消火。既然她说了不会再犯，那我们就再看看吧，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再把她家长请来，您看行吗？” 于老师依然很生气，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既然田老师都这么说了，那你先回家吧。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啊！” “好的。” 林歆回答完，就打算转身离开。可是，田老师却叫住了她。 “林歆，你要是不急着回家，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第三十一章 恶意举报信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坐着的田老师，和站着的林歆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田老师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批改试卷。 林歆清楚的知道，这叫“下马威时间”，又叫“学习时间”，是上位者对下位者，尤其是犯了错误的下位者，所常用的伎俩。一方面，是方便上位者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可以好好观察下位者的心态。另一方面，则是让无事可干只能等待的下位者，在这段时间里胡思乱想，犯错的人总是会想很多的，想得多了，就是自己吓自己，再交流的时候，会比平常更好控制。 这种“学习时间”的长短，是由上位者牢牢掌控着的，他有着绝对的主动权，一旦通过观察，觉得时机已到，就可以立刻停止。而这个“时机已到”，通常来说，是下位者表现出、或者努力压制住某些异样的情绪。 应对这种“学习时间”，林歆虽然没有任何经验，但却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她并不想一直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所以，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她刻意的表现出了有些压制不住的焦燥表情。 果然，田老师在试卷上写了一个得分后，并没有再去批改下一份，而是放下红色水笔，面无表情地抬头问道：“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这又是一个陷阱题，这个提问的理论依据在于，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往往不止犯一次错；当你掌握了她的某一个错误，已经完全站在气势的制高点时，你就可以心平气和地问出来，出于犯错的恐慌，以及“学习时间”里的想太多，他很有可能会说出自己的另一件错事——如果是嫌疑犯在接受审问的话，恭喜，您已获取“两罪并罚”成就。 这种套路，对初犯和阅世不深的少年人相当管用，田老师能在几百个老师里，脱颖而出成为高中班主任，显然也是把套路玩得极熟了的，这两招，不知道让多少少男少女们折戟沉沙。 林歆当然不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她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上午生物课的时候，是我做错事了。” “于老师那边，我已经帮你解围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田老师皱起眉头，声音极具压迫感。 而林歆也很干脆：“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田老师冷笑一声，再又拿起红色水笔批改试卷，“你再好好想想，我给你一个提示，我们学校对于学生早恋这种行为，向来是零容忍态度，发现一例，开除一例。” “我没有早恋。” “真没有？” “真的没有。” “那这是什么？” 随着这句话，田老师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大沓信笺纸丢在办公桌上。 信笺纸本来就很轻，这一丢，自然而然的，就四散铺开在了办公桌上。林歆匆匆扫了一眼，里面那些小字看不清楚，但每一张纸上的题头，都是“举报信”三个大字，其中一份，明确写着“高206班林歆早恋的举报信”。 这个时候，“我没有”三个字，就显得过于轻飘和无力了，林歆抿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田老师还在继续补刀。 “这是下午政教处转交给我的，一共一百六十多份举报信，相当于三个班的人数还要多；举报人从高三到初二，哪个年级都有；个个都是实名举报；林歆，我告诉你，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校长和其他校领导，下午校领导们已经专门为此事开过会了。我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只是因为现在我还是你的班主任。这件事情暂时由我来调查；事情结束以后，我这个班主任铁定也是要被撤掉的。来，你再说一句‘我没有’听听？” 林歆伸手拿起其中的一份细看，落款是高一102班的石慧，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字，但举报信里，却言之凿凿的写着，她看到林歆和“某个男生”举止亲昵，拥抱接吻，出于义愤以及为了维护学校名誉，她不得不实名举报这匹害群之马。 下一份，是高二204班的马啸；再下一份，是高一109班的李筠；再下一份，是高三307班的杨菊…… 林歆快速的看过了十几份举报信，毫无意外，男主都是非常模糊的“某个男生”，其中还颇有自相矛盾之处，三份中写着“某个高大的男生”，两份中写着“某个矮瘦的男生”，还有四份写着“某个戴眼镜的男生”，甚至有一份还写着“和一个戴着耳环的男生，进了路边的小旅馆”…… 但所有举报信里的女主，都异常明确的指向了“高二206班的林歆”。 林歆越看越是羞愤，整张脸都像火烧一般，红得吓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田老师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田老师丢下笔站起身，把举报信整理了一下，再又放回抽屉里，然后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穿好，说道：“走吧，我去你家里做个家访。” 林歆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只能默默的走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再说任何话。 但这一路的缓冲，让林歆倒是从刚才热血冲脑的状态中，真正的冷静了下来。 毛爷爷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么，能让这么多人举报自己，一定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她们所有人。至于怎么得罪的，这还用问吗？这段时间，自己只干过一件事，就是打贺琛的那一巴掌！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算贺琛自己想要隐瞒，但当时大街上那么多人，只要有心，总是能够调查出来。现在，就是那一巴掌的后遗症了。 但这个理由，显然不够说服田老师，以及他口中的校长、校领导。 林歆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突然，她看到了自己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 舅妈。 那个视她为眼中钉，一直声称要把她嫁给残疾人的舅妈。 第三十二章 家访 许久没有出现过的舅妈，此时突兀的出现在家里；而且看她的脸色，也全然不是如平常一般的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林歆有些奇怪，但田老师已经说话了：“请问，您是林歆的家长吗？” “家长？这……”舅妈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就点头回答道，“是的，请进。” 田老师进到客厅坐下，林歆也看到了正在和外婆说着什么的舅舅。自己从县里来到市区，除刚到的时候，和他见过一面之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 岁月的沧桑，生活的打压，在舅舅的面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和舅妈走在一起，是个人就会认为他们是父女而不是夫妻。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惯于用谦卑来迎接这个世界赋予他的一切。就像此时，家里坐着三个女人，但去给田老师斟茶倒水的，却是他这唯一的一个男人。 田老师接过茶，放在一边，沉吟了一阵后，缓缓说道：“今天我来，是因为林歆早恋的事情。” 舅妈的眼睛突然一凝，有那么一刻，林歆甚至以为她会抄起家伙劈头盖脸的向自己打来。 但是，并没有。片刻之后，林歆甚至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柔和了好多。 林歆很奇怪舅妈的表现，然而，现在并不是探根究底的时候，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外婆老神在在的不知道想些什么，舅舅则保持着自己谦卑的笑容，田老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也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说道：“关于这个，不知道你们家长有没有什么了解？” “有啊！”急不可耐说出这话的，是舅妈。 她一开口，刚才那个“请进”所留给田老师的贤淑印象，瞬间就崩塌了，田老师不动声色的皱皱眉，继而抬眼看向舅妈，保持着洗耳恭听的样子。 舅妈像是机关枪一般“啪啪啪”地说了下去：“林歆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现在的亲人，就是外婆、舅舅和我这个舅妈。关于她的婚事，我觉得，我们三个人是可以做主的。” 田老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面前的这个愚妇，不光说不到点子上，甚至还扯到了什么“婚事”。都不用说婚姻法允不允许，也不说这算不算包办婚姻，就说林歆，她马上就要被学校开除了，别人得眼瞎到什么样，才会娶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女孩？ 当然，田老师绝对不可能想到，舅妈当初可是要把林歆嫁给残疾人的。 舅妈并没有注意到田老师的表情，她张嘴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刚刚还在说这个事情，她外婆，她舅，还有我，我们都同意她和贺琛……” 听到这个名字，田老师真的惊呆了。舅妈后面还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贺琛！贺琛！怎么会是贺琛！ 市一中有数千学生，虽然校方从来都说“学校是你们坚强的后盾”，但田老师心里非常清楚，后盾和后盾，力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这些学生犯了事，学校唯一会使尽全力死保的，只有贺琛一个人，连校长的亲孙女安娜，都要排到后面去。 而校内早恋这种事情，田老师已经对林歆说得很清楚了，发现一例，处理一例。这个一例，从来都是“一对”的意思，绝不可能区别对待，开除了女方，却把男主轻轻放过，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真是那样，市一中的名声就要丢到银河系外了，更不用说其他学校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怂恿教育局介入调查。 到了那时，自己这个贺琛和林歆的班主任，就不仅仅只是干到头这么简单了。 用尽全身力气，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田老师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家长……怎么知道贺琛的？” 舅妈非常理直气壮地回答：“他都来家里见父母……不对，见外婆了啊！” 田老师看向外婆，外婆终于神补刀了一句：“是的，那个男孩子，我很喜欢。” 所谓的家访，到此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田老师又坐了一会，等到颤抖的双腿恢复平静，便急切的告辞离开，刚一走出大门，她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安校长，通报自己获得的一手情报。 林歆并不知道，学校方面会怎样被这条情报弄得鸡飞狗跳。她只是安静的坐在原地，听着三个长辈的惇惇教诲。 “贺琛妈妈是卓越集团的老总，只有贺琛这一个独生子……” “卓越集团是世界五百强，家里金山银山，嫁过去就是享福……” “贺琛这孩子，长得帅，脾气又特别好，这真是妹妹妹夫的坟上起了青烟，不，不止青烟，都得烧糊了，你才有这个运气……” 舅妈一句接一句的说着，外婆虽然不喜舅妈，但很显然，在这个事情上，她和舅妈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当舅妈停下喘气或者喝水时，她也会见缝插针的说几句。虽然无非都是“有礼貌”、“性格好”之类的车轱辘话，但这样的疲劳轰炸下来，林歆一次开口辩解的机会也没有。 贺琛这个名字，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让这个家庭，在这个夜晚，再也没有戾气和怨言，再也没有不满和恶语，变得特别的温馨而和睦起来。 只是，大家坐进餐桌吃饭的时候，第一次开口说话的舅舅，却把这种氛围破坏得一干二净。 “那个，歆歆，你能不能跟贺琛说一声。你舅妈已经知道错了……” 迎接着舅舅舅妈期许的目光，林歆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但一时间，她却并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在舅舅舅妈眼中，已经被当成了秦庄襄王子楚一般的奇货。不对，贺琛才是子楚，她顶多能算个赵姬；嗯，还是能吹耳边风的那种。 但自己明明才打了贺琛一巴掌，怎么就突然变成和他早恋了？ 林歆很迷茫，她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第三十三章 事与愿违的字条 外婆的小屋里是久违了的和谐之音，林歆只管听着，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了这一刻的平静。 老师的家访他们不在意，林歆是否早恋他们也不在意，甚至是求之不得。外婆对林歆的疼爱毋庸置疑，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是盲目乐观着。不过，这当然也要怪贺琛实在优秀的外貌与表现。 舅舅舅妈终于离开了。临出门前，舅妈还再三地叮嘱着：“歆歆啊，一定跟贺琛说说好话啊，舅舅舅妈就只能靠你了！” 林歆没有应答，也没有微笑的表情示意。她还有太多的头绪没有缕清。 祖孙俩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就准备休息了。外婆来到林歆的房间想要说些什么。林歆明白外婆的心思，主动握住了外婆的手，安慰道：“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好孩子……”外婆慈爱地看着林歆，“那到底是你舅舅、舅妈啊。”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事情太过复杂，明天班主任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处分也还不知道，还要去找最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去说情，还有学校里那么多举报信都是拜谁所赐？林歆用力的摇摇脑袋，好想用一根无形的绳索，将这一切统统捆绑在一起，再狠狠飞起一脚，踢到外太空去！ 眼看会考在即，让这些破事都赶快烟消云散吧！林歆拉起被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似乎这样就可以与世隔绝了一样。 初冬的校园也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同学们欢闹的兴致一点都没有被突降的冷空气影响。林歆走进学校大门，穿过一楼走廊，身边的指指点点就没有停过。她时常想，倘若不是自己内心十分强大，是不是也早就和吴玉树师姐一样，选择悄然离开这里了。 林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书包还没有放好，李小悦就朝着她大喊一声：“你怎么还敢来上课？昨天田老师没给你处分吗？”语气中满是质疑和鄙视。 随着李小悦的一声大吼，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扭头，八卦地看着林歆，期待能听到什么更有趣的剧情。奈何林歆头抬也不抬，只是稍稍停顿了两秒钟，就继续着自己先前的动作，把书包放好，拿英语课本，背起英语课文来。 是啊，谣言止于智者，不和乌合之众做任何理论，林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同学们没看到什么好戏，自然也就悻悻地继续做各自的事情了。李小悦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嘴里念着课文，思绪却还是多少有些不平静。 “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指使大家写举报信，现在被李小悦这么愣愣地一问，这幕后指使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林歆心里暗想，“好吧，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 中午，学校食堂内，同学们都紧张有序地打饭、用餐。林歆先张铭铭一步把饭吃完了。 “你慢慢吃，我想先回去一会儿。”说完，林歆站起身来，没等张铭铭把嘴里的饭菜咽完，就匆匆离开了。就这样，林歆趁同学们都还没有赶回教室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往贺琛书桌里塞了一张留言条：“今晚放学，学校东侧甜品店门口见。” 独自留在食堂用餐的张铭铭匆匆几口吃完，也赶紧离开了食堂。现在林歆被多方孤立，而作为唯一好友的张铭铭，处境也可想而知，虽不至于同样被同学们排挤，但不再亲近是明摆着的。 于是张铭铭紧随林歆其后回到教室。张铭铭没有看到林歆往贺琛书桌里放纸条的动作，却看到林歆从贺琛的位置上离开。她感到疑惑，却也自觉地不曾开口询问什么，再看林歆的表情，也与平时无二，就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些什么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林歆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贺琛的座位居然空着。“上午他还好好的在教室里啊。”林歆心底自语，“也许是在老师办公室谈话？” 可是转眼到了第二节课下课，还没见贺琛回来。林歆并不是担心今天下午放学见不到贺琛，解决不了舅舅舅妈交待的事情。而是一直挂念着放在贺琛书桌里的字条。他在的话，就会早早发现了并妥善的处理掉，可他若是迟迟不归，那字条在他的桌堂里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无中生有的事情，那帮视自己如眼中钉的女生们都能够做的出来，何况证据确凿的一张字条了？想到这里，林歆终于忍不住向张铭铭开口，试探着问：“贺琛下午的课都没上，他是有什么活动吗？” 张铭铭停下手中的笔，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今天关心起贺琛来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林歆尽量语气平淡地说。 “听说是个年底的省级优秀高中生表彰大会，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张铭铭一五一十地和林歆聊着，“哎，也只有像贺琛这样的学生才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咱们也就听听八卦的份了。” 张铭铭略带失落地说。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班主任田老师走进教室，连着发了两份报纸上的测试题给大家，林歆一直等着田老师会随时开口的那句：“林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可是，一直到下课铃响起，田老师也没有说这句话。 好在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林歆心里还是捏着一把汗。等到放学，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就去把纸条拿回来……奈何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最是喜欢打打闹闹的古咚咚不知和哪位同学追逐的时候，碰到了贺琛的书桌。桌子猛地向后翻到，好在被旁边的同学伸手一拦，桌子才没有一下倒在地上。但是，倾斜的那个角度，却恰恰把桌堂里的字条倒了出来。 古咚咚顾不上再和同学嬉闹，而是一个箭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字条。瞬间几个脑袋凑了过来，大家齐声读道：“今晚放学，学校东侧甜品店门口见。” 第三十四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齐声朗读之后，紧接着是男生们一阵无比艳羡地起哄声。张铭铭眨了几下眼睛。中午林歆从贺琛的座位上离开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晃过，再加上刚才林歆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提起贺琛。随即，张铭铭用一种无比疑惑地眼神，看了一眼林歆，又默默低下了头。 “这又是哪个爱慕者写得纸条啊？” “没见到外班的人进来咱们班教室啊！ “到底是谁呢？” …… 同学们围着那张纸条，展开热议。 “对，不太可能是外班的！”李小悦像下结论似的说。 “对！看看这是咱们谁的字体不就知道了？”旁边的女生灵光乍现般，给一群八卦者指了条明路。 林歆手心冒汗。 虽然对那些孤立，那些所谓的校园霸凌并不胆怯，但是，对这种证据确凿的男女同学间的狗血剧情，林歆还是真的有些畏惧。“人言可畏”说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也就不会有之前的举报信事件了。 没有想到的是，正在这时，上课铃声骤然响起，而且同上课铃声一起进到教室的，还有贺琛。 古咚咚还有几个男生小小的起着哄，那几个八卦的女生瞬间把纸条放在了贺琛的桌子上，匆匆回到了自己座位上。贺琛看了一眼古咚咚，古咚咚伸出左右两个食指，在嘴边打出一个叉型。仿佛是用这个动作来回应贺琛，不关自己的事，自己可是什么也没说啊。 贺琛看了一眼纸条，随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把它团成一团扔进了书包里。接着拿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认真写的起来。围观者和好事的八卦同学们，看到主人公如此淡漠的就把纸条处理了，也都将刚才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状态平静了下来。 但那字迹，贺琛却一眼就辨识了出来，她的手因他受伤时，贺琛就仔细看过她的笔记本了。然后还因为主动提出要帮她抄写笔记而被当众拒绝。这个字迹，贺琛绝对有把握知道它的出处。 再看林歆，原本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在随着贺琛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立刻安定的下来。贺琛还没有看到纸条，也还没有对纸条上的内容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他刚刚走进教室，林歆就知道，自己担心的麻烦不可能发生了。手心里的冷汗也渐渐消失。 林歆默默地轻叹了口气。张铭铭似有所感，想问“你为什么事要找贺琛啊？”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课前有那样一个插曲，最后一节自习课，过得尤其快。下课铃声响过，林歆和张铭铭照例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贺琛同样的走在最后。 林歆知道，字条上的内容已经被公之于众，那么学校东侧甜品店今天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再去了。一定会有无数好事者在那里等待着肇事女主的现身。 和张铭铭简单告别，林歆就按部就班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路过甜品店时，也是目不斜视的，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能和纸条上的内容有什么相干。 从大路转到小路，离家就越来越近了，再转到前方的一条小街，走到尽头就是林歆和外婆相依为命的老宅。林歆缓步走着，内心短暂的平静。就在那小街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外婆家楼下——是贺琛。 林歆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了过去。 贺琛一直注视着她，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直到两人之间只有半米的距离。贺琛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同样有很多疑问。 “你对我舅舅舅妈他们做了什么？”林歆开口质问。 “你给我留纸条约我出来，原来是为了这个？”贺琛的语气有些失落。 “不然呢？”林歆反诘。 贺琛注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接着开口：“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分不清是对林歆一连两个提问，哪一个的回答。既已开口，那就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于是，林歆继续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舅舅都来找我说你家是怎样怎样的家庭，有着怎样怎样的背景，现在把他搞得几乎无法生存了。你到底想怎样？难道非要让我因为校服记录的事，向你道歉才肯罢休吗？” 贺琛还从未听林歆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听到最后一句，差点被气笑了。 “你是这么想的？”贺琛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暗暗自嘲似的说。 “不然呢？”林歆抬着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贺琛。 贺琛稍许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卖关子：“我只是委托了别人，警告你舅妈，让她不要再找你麻烦，否则，会让她遇到更大的麻烦。不过你放心，只要她开始收敛，我就会到此为止。” “你这是在帮我？”林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琛。 “不然呢？”贺琛用了这句林歆的台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林歆很想说一句“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昨天舅妈那迥异于平常的表现，傻子都知道，她和舅舅摊上的事情绝对不止贺琛所说的“警告”；虽然林歆并不在意她到底遇上什么事，又因此而变成什么样子，但很显然的，外婆很在意。 林歆很少看到，不，她根本就从未见到过外婆如同昨晚一般开心的样子，哪怕所有人都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过了这个坎，舅妈立马又会恢复原样；但哪怕仅仅就昨天一个晚上的伏低做小，竭力营造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也足够外婆老怀大畅很长一段时间了。 但她同样没有办法说出“谢谢”，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切矛盾的源头。 最终，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林歆是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贺琛则很满足于这第一次的平静、没有任何矛盾冲突和火气的相处，迷醉其间不愿离开。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雪，初雪的雪花轻轻的落在他们的头肩上。 第三十五章 初雪，到白头 少年本无忧，微风拂了愁。青春原不老，为雪白了头。 这场初雪，开始还是慢慢悠悠地飘落，不一会儿就一片一片的，越下越大。好几片雪花落在了林歆抬着的，长长的睫毛上，瞬间凝成一片水雾。 贺琛张开手掌，平撑在林歆的额头处，炙热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们去巷子口的咖啡馆坐坐吧，那里的拿铁或许你会喜欢。” 林歆身子向后微微一退：“不了，我……” “你不是还约我去甜品店的吗？”没等林歆说完，贺琛急忙将她的拒绝打住。 “下雪了，现在路上还好走些，再晚就……” “那我上去看看外婆。”贺琛以退为进。 “不行不行！”林歆一下激动起来，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疾呼。 雪花擦过林歆冰瓷般的脸庞落在肩头，贺琛忍不住微笑着，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虽然下着雪，空气冰冷，贺琛如火的眼神却让林歆羞涩起来，斗志昂扬的头终究低了下去。正在林歆脑海中还在紧张措辞的时候，一个声音，解救似的从半空中传来。 原来是外婆看到天色已晚，还突然下起雪来，就到窗口看看林歆快回来了没有，恰巧看到林歆在楼下站着，还在和什么人说话。 “歆歆，是你吗？在和谁说话呢？”外婆隔空喊话。 “哦，是我，这就来！是问路的。”林歆急忙转身要走。 贺琛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同时，两张票签塞在了林歆的手心里：“明天市里大剧院的跨年音乐会，有我的独奏演出，一定要来。” 林歆想说去不了，还是把票留给别人吧。外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歆歆，没事吧？”外婆这次的声音带着些紧张。是啊，两眼昏花的外婆，看不清楚楼下的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自己喜欢的贺琛，孙女和这样一个陌生男人在楼下纠缠了好一会儿，换谁都会心里敲鼓。 “没事儿，来了。”林歆不敢再耽搁，只得转身快速上楼去。 贺琛看着她快步离开的样子，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直到林歆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离开。 路上的雪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走过之处，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是谁说的，初雪时相见寓意最好，因为一不小心，就一起到白头了啊。”贺琛伸手拂去了头上的一层白雪，笑颜依旧挂在脸上，好一个花儿般的少年。 林歆迅速上了楼，外婆已经把饭菜准备好。饭后回到自己的卧室，才把刚才贺琛塞到她手里的票签拿出来，看了一眼。 “关汉卿大剧院，12月31日跨年音乐会，晚上7点-9点。” 接着，小声嘟囔一句：“我在家什么钢琴曲听不到啊，好不容易放假，才不要过去给你捧场。”随手把票甩在了桌子上。 次日，一切如常。林歆学习之余，帮外婆收拾碗筷。吃过晚饭，又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上周，老师发的去年期末考试的试卷，认真地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婆来敲门，进屋一看，林歆有些目瞪口呆，外婆也同样目瞪口呆的样子。 “外婆，您这是干嘛？穿的这么整齐，还打扮的这么精致？这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而且还是晚上？”林歆一连串地提问。 “不是你要带外婆去听跨年音乐会吗？关汉卿大剧院，我还从来没去过呢。”外婆一脸疑惑的样子，开始有些惊喜，说着说着，像是意会到什么，语气又带着稍许失落的样子，继续说，“我收拾屋子时，看到这两张票，外婆从口袋里把票掏出来……” 林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外婆接着，像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哦，你瞧我这老糊涂的，不是要和外婆一起去啊，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的是吧？”外婆一边摘下漂亮的丝巾，一边打趣自己说，“真是，也没问清楚你是怎么回事儿？哎呀，那就别耽误了，快收拾收拾，出发吧，别让贺琛等太久。” 林歆真是哑口无言，可是，为了不让外婆有更深的误会，只能以实际行动，自证清白了。 “不是的外婆，就是要和您一起去看的，我是一时忘记这个事情了，您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换衣服。”林歆咬咬牙，叹口气，赶紧收拾起来…… 关汉卿大剧院离家大概二十几分钟的车程，林歆查看了某德地图，带着外婆坐公交车前往。到站后，又步行了几分钟才到了大剧院门口。门口停满了各种品牌的私家车，有很多还肆无忌惮地停在了便道上。那横七竖八的姿态，跋扈的表明着车主们的态度——为了听这场音乐会，交警叔叔您随便贴条。 时间还算充裕，林歆挽着外婆的胳膊，穿过车流，慢步走进大剧院门口，穿过宽敞明亮的检票大厅，按照座位号入场。 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演出还没有开始，外婆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碰碰坐在旁边的林歆的胳膊，小声说道：“外婆虽然没来过关汉卿大剧院看戏，但年轻时，你外公也没少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呢。今天咱们坐的这个位置啊，仅次于前排的领导席哦！这个，外婆还是很懂的。” 外婆的语气不无骄傲，林歆只好点头“嗯嗯”地回应着。 “是啊，他贺琛那么显赫的家事，再加上钢琴王子的称号，想弄几张头等票，有什么困难的，呵，这也算不得真本事。”林歆心里磨叨。 “歆歆啊，那这票一定很贵吧？这么好的位置。”外婆终于关心起票的来历。 “不贵的，外婆喜欢，贵也值得！”林歆打着哈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但就在侧脸跟外婆搭话的同时，她分明感觉到，来自外婆斜后方，一双怒气昭昭的目光，正投向自己。眼神偏过外婆十五度角，林歆定睛一看，原来是安娜，正怒目圆睁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恶狠狠地，像是要把林歆撕裂一般。 林歆漠然收回目光，平静地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演出的开始。 第三十六章 命运 “她怎么会来听这个音乐会，她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好位置的票？她怎么可以比我的位置还要好？”安娜原本为能够坐在第四排欣赏演出，而在柳月涵、张静、李小悦等人的面前显摆许久。第四排那也是这正个场馆的头等座了。 可现在林歆在哪儿呢？那可是vip的座位啊！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可能……” 嘶！ 安娜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贺琛……”除了这个答案，安娜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安娜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在座椅的扶手上，吓得坐在一旁的安校长一哆嗦。 “爷爷，您到底什么时候惩罚那个早恋，败坏学校名声的家伙？”安娜气急败坏，当下逼问起安校长来。 “先好好看演出，这个我回去再跟你说！”安校长的语气极为不悦。安娜气鼓鼓地冷哼一声，撅起嘴巴，狠狠撇了一眼右前方的林歆。 爷爷的话音刚落，音乐会的前奏曲准时奏响。 能在市级大剧院演出、又是市里组织、还能以跨年为名，这场音乐会的质量显然是毋庸置疑的。安校长很快就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之中。倒是安娜因为生气，完全没有去听台上的演奏，一直怒视着前方的林歆。 这样一直看着看着，她倒是突然变得有些心平气和了。 林歆本人，显然对这类高雅的音乐并不是很过敏；但她身旁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却极像是一位真正懂行的艺术家。该鼓掌时鼓掌，该安静时安静，时不时还会随着音乐轻轻扭头，偶尔转身与林歆轻轻说话的时候，那张铺遍褶皱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对音乐的虔诚。 这一定是哪位音乐学院的教授级人物，要不然，就一定是某个国家级剧团的宗师泰斗。这种人，平常请都请不来，豪无疑问，她只要到场，理所当然的，vip区就一定有她的座位！那么，林歆能跟着她坐在那里，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至于林歆得此强援，会不会让贺琛更偏向她一些……安娜完全没有担心。拼家长这种事情，有着自己的好爷爷在，安娜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当然，要是林歆能听到安娜的内心戏，她一定会感慨，被误解，是每一个表达者的宿命。 外婆这一辈子，可能也就是今天才有机会第一次听到古典音乐；至于听懂甚至沉浸？开玩笑，这又不是街头巷尾的口水歌，没有一定的音乐素养，根本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而这份音乐素养，连林歆都没有培养出来，更何况外婆？ 但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智慧，既然坐在第二排，她当然也不会露怯。外婆不懂音乐，可她懂人情学啊！只要紧盯着前排的那个老头，他提起双手，外婆就马上鼓掌；他微微扭动身子，外婆就马上摇头晃脑。至于安娜觉得的所谓满脸虔诚；外婆只是单纯觉得这场音乐会如此高大上，一定会糟践不少钱！ 这是对金钱的虔诚！ 就这样，音乐会的上半场结束了。 观众们纷纷离席去室外透口气，但外婆纹丝不动，林歆也就只能坐在座位上。然后，她就看到，之前的乐器、座位，都被工作人员搬走，一架纯白色的钢琴被推了出来，斜斜的停在舞台中间。 舞台两侧的电子屏，也同时显示出“下半场，钢琴独奏专场，表演者：贺琛”的字样。 灯光渐渐的暗了下去，一袭白色燕尾服的贺琛从舞台的侧门走出来，如其他人般，先到舞台中央，对观众微微鞠躬，然后在满场热烈的掌声中，在钢琴的前方落座。 从外婆和林歆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那张坚毅而镇定的脸，以及貌似随意，轻轻摆放在琴键上的那些修长手指。 突然，这些手指动了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让所有人为之一惊、充满了极致震撼力的有力音符，在大剧院里突兀地响起。 接下来，像是暴雨不停击打玻璃窗般的弦律，随着那些手指的弹奏而出现；贺琛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移动，演奏出的却是一段段让人感觉痛苦的音调，这钢琴声无比激烈而震撼，就像战场上铺天盖地飞来的炮弹、子弹，以及源源不断向阵地涌来的无数敌军士兵，不给观众们任何的喘息机会。 很快的，乐曲就进入了舒缓的节奏，然而这种舒缓，却依然不能让观众们喘出那一口气；哪怕是外婆和林歆这种完全不懂音乐的人都能听出，这种舒缓之中，更像是回光返照般的短暂平静，更大的暴雨、更大的激烈、更大的痛苦，随时都可能降临。 然而，面对这万炮齐鸣、面对这万枪齐发、面对这千军万马，贺琛却没有一丝丝放弃，他微微仰头，脸色无比坚定，就像是与敌人英勇地搏杀着；而这钢琴声，也渐渐的来到了中段。 鲜血横流、遍地尸骸的战场上，主角和他的战友们，紧紧的聚在了一起，面对炮弹和子弹毫不动摇，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往前站，依然维持着极为整齐的队列，随时准备对敌人来上一次反冲锋！ 林歆有生之年第一次，被音乐感动了。 她的情绪，与这钢琴声产生了共鸣，而后，又被这钢琴声带动得更为激烈。 我只想要好好的学习，为什么整个学校都要阻挡我！ 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难我！ 我只想要安定的家庭，为什么上天要让我成为一个孤儿！ 我要放弃吗？不，我没有放弃！我不会放弃！ 这就是命运吗？我必须接受命运的不公吗？ 不！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对不会放弃！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我要迎着痛苦和挫折向前！向前！向前！ 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越攥越紧，直到自己感觉到了疼痛，才后知后觉的松开。 而这时，台上贺琛所演奏的《命运》，已经到了最后的一个乐章。 所有的观众，都摒住了呼吸。 第三十七章 初雪的约会 在中国，有无数人听过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命运》，并且以为这就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但实际上，这是两个概念。 理查德·克莱德曼只是截取了《命运（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也就是贝多芬特别说明“命运在叩门”的那一个乐章，并且自己进行了重新演绎和编曲，改编成一首钢琴轻音乐曲。 而完整的《命运交响曲》，一共有四个乐章，总长达到半个小时。除了“命运在叩门”之外，后面的三个乐章，才是真正的“人与命运的交战”。 我命由我不由天，向来是人类最美好的期盼，也是起点诸多小说中，主角必备的金句——既然是期盼和起点主角必备，那么这场战斗的优势方和劣势方，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乐章算是过渡，也就是所谓的“暂时舒缓”；而第三乐章和第四乐章，就是主角被命运压着打，打得气喘吁吁，打得奄奄一息，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当然，在音乐的最后，人战胜了命运—— 大团圆结局在全世界都是主流，像梁祝和罗朱之类不讨喜的结局之所以被人铭记于心，很大一方面的理由就是物以稀为贵。 到了最后，林歆的目光已经跟不上贺琛手指地移动了。她缓缓上移自己的视线，看到贺琛脸上，洋溢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欢笑。 而在这欢笑之外，他的目光坚定，像是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因为这个决定，这欢笑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释然。 当最后一个音符被贺琛有力的弹出，全场观众起立，热烈到甚至有些疯狂的鼓掌。在这掌声中，贺琛起身，回到了后台。 半个多小时的剧烈弹奏，他也必须休息一小会儿，才能再次继续。而当他换过被汗水浸透的内衣，重又闪亮登场时，场内的掌声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坐在琴凳上，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拂过，突然，他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台下。 整个大剧院内，鸦雀无声，只有贺琛略带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按原定的节目单，这个时候我应该弹奏《茉莉花》、《星空》、《梦中的婚礼》这三首轻音乐钢琴曲，但现在，我想换成另一首曲子。” “昨天，我们市里，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 “人的一生，会看到很多很多场雪，就像我们都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事；有的雪、有的人、有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总有一场不那么寻常的雪、一个不那么寻常的人、一件不那么寻常的事，值得我们用永生，去铭记于心。” “这首钢琴曲的名字叫做《初雪的约会》，是我昨天晚上新创作出来的，希望大家原谅我的小小任性。” “谢谢。” 指尖轻触间，同样休息过一会的琴键，并不像之前那样温热，而是有些凉凉的，就像昨天那场初雪，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 而当琴声响起后，所有人都有了同样的感觉。 雪花轻轻柔柔的落下，落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一对关系扑朔迷离的男女，就在这漫天雪花之中，静静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 琴声如泣似诉，每个观众都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年轻时，那份蠢蠢的、想起来尴尬、却又怎么也忘记不了的情事。而像是安娜这种原本就正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们，则已经完全被钢琴声所感染，莫名的，一种酸酸甜甜，说不出来是什么的感觉，就自然而然的从心底泛出，蔓延全身。 然而，几个急促的音符，打破了这种仿似可以维持到天荒地老的画面。像是雪地寒冷，两个人不耐久站；又像是家长催促，其中一个不得不离开；更像是命运，从天端的云深处，对这两个人做出了某种判决。 其中一个，离开了。 有些感性的女观众们，已经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然而和其他钢琴曲在此时一定会用延音和颤音，制造哀伤氛围，加强这种共鸣的技法不同；贺琛的手指，却弹出了另一种淡然和期盼，就好像这两个人，一定会再见面，一定会在一起，一定会携手走过这场初雪。 而当下的这种分别，不过是放学后的各回各家，明日，必然会再度重逢一般。 这是极为大胆的创新——和绘画、雕塑、小说、电影等等等等所有的艺术一样，音乐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所有的意义，都在于激发和加强听众的共鸣，而当观众已经产生共鸣之后，不去加强，反而强行扭转，试图将他们带进另一个氛围，从理论上来说，这就是绝对错误的做法。 就像一场相声或者小品，观众一秒钟前还笑得前俯后仰，后一秒钟就要让他们潸然泪下…… 失败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而成功了的万分之一，绝对都是经典中的经典。 坐在外婆前方的那个老头，突然就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贺琛，那个劲头，像是酒鬼看到了好酒、美女看到了限量版lv、赌客看到了麻将桌一样。 理所当然的，外婆也站了起来。 于是，全场观众，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但贺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此时他的钢琴声，再度一变。 她究竟喜不喜欢我？我到底还有哪儿做得不对？我会不会输给另一个更优秀的少年？这场雪之后，我们是会直至白发千古，还是会就此陌路？ 情窦初开的大男孩，那份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在淡然和期盼之后，突然又浮现出来。观众们依然被感染，怀念起自己年轻时的种种；但第一排的那些名家们，却很轻易的就从这种氛围里挣脱。 林歆甚至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这一个转折，还是有些稚嫩的。” “缺了点过渡，过渡得好的话，还是很不错的。” “昨晚谱的曲子，虽然借鉴了歌剧《罗朱》里的曲调，但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看不到十年，国内乐坛就是他的天下了。” “说起来，你们就没人好奇他这首钢琴曲是写给谁的吗？” “初雪的约会……昨天他和人约会了？” “这榆木脑袋还会喜欢别人？我以为他就要和钢琴过一辈子了。” “就是，音协和琴协帮他收到的情书，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烧，他从来都不带看一眼的。” …… 第三十八章 忽见陌头杨柳色 随着一声又一声像是咏叹般的音符，贺琛停下了双手，轻轻地把手指，放在了琴键上。 这首《初雪的约会》，至此结束。 然而，所有人都只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鼓掌，没有欢呼，一种叫做惘然的情绪，弥漫在整个大剧院之间。 事实上，所有的观众，都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最后十几秒的音符呼吸！ 当贺琛敲出那一声声修长的颤音，每个人都随之叹息！ 叹息的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刚才窃窃私语评价贺琛的那些名家们，此时再也不敢发声。 毫无疑问，就在现在，就在这一刻，贺琛的钢琴，就已经征服了所有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过渡，根本不需要再等十年！ 掌声在一分钟后零乱地响起，随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鼓掌！ 安娜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而她的手，更是拍得比脸更红；安校长略微矜持一些，但那急促的呼吸声也出卖了他心内的激动之情。 倒是外婆，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直到整场音乐会结束，她一直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目失神，脸上没有了那份虔诚，脖子也不再随着前面的老头扭动。 随着人流走出大剧院，打上车，直到到家以后，她才说了一句话：“这是人中之龙，咱们家高攀不起的；歆歆，外婆错了。” 听到这话，林歆有一点想哭。 外婆当然是爱着自己的，想要自己好好生活的。她虽然不会上网，电视也很少看，甚至大字也只是在扫盲班里学会的一点点……简单来说，相比起其他人，外婆确实少了些见识，但活了那么多年，也并不全是白活的。 她朴素的世界观，就是女人必然会嫁人，而后相夫教子，所以挑个好点的夫婿，比学习，比工作，比其他什么都更为重要。 因为这个想法，她可以和舅妈对着干，那是因为她觉得，舅妈为林歆挑的男人不能给林歆以幸福；而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她同样认为，贺琛也是一样，不能带给林歆幸福。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外婆当然没听过这首诗，但她丰富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一门婚事，门不当户不对，女方过于高攀，同样会是一场悲剧！ 这一夜，林歆没有睡好，外婆也是一样。 第二天元旦，也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只有急吼吼的舅妈又来过一次，被外婆一句“大家都放假呢，你急什么”败退。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个假日的，安校长、其他校领导、田老师等人，就在校长办公室里开了整整一天的会。 安娜弄巧成拙的一句话，让原本没有看到林歆的安校长，注意到了她，以及她的座位。和安娜的自我安慰不同，对安校长来说，这两个vip座位，几乎就是“林歆正与贺琛早恋”的实锤。 那么，理所应当的，举报信的处理方式，就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 校领导们也都不傻，之前是一百六十比一，牺牲那个一简直是不假思索的做法；但现在，一的那一方加上了一万、一亿，这个一百六，看起来份量就要轻得太多了。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某个副校长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贺琛和林歆那边，田老师私下里还是要了解清楚，再多做一点思想工作，相信他们自己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傻到真把贺琛陷入丑闻之中。没问题吧？” 这本就是班主任的锅，田老师默默应下。 副校长凝视着空中的烟圈，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写举报信的学生们，我们也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只诛首恶，不问胁从。把举报信按班级都清理出来，班主任一个个去谈话；只是写举报信的，就批评教育、让他们写出检讨就好，至于煽动、串联、组织这场事件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其他人也都像是被抓住脖子的公鸡一样。校长办公室里，一时间竟然安静到有些诡异。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一百多人同时实名举报，这种事情要说没有组织者、领导者，那就太侮辱他们的智商了；但几乎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个人，百分之百，就是安娜。 安校长喟叹一声，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劝退。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 安校长站起来，走到记录员身前，拿过会议记录，仔细看了一遍后，毫不犹豫的拔出钢笔，在这些“没有”的下面一行，签下名字。 一月二号的市一中，注定不能平静。 其他班级还好，高二206班，本来就是举报信的重灾区，整个早上的课程都变成了自习，而这一个早上，为了防止串供，田老师叫来了几位任课老师盯住学生们，自己则在走廊上一个一个点名叫出去问话。 套路熟稔的田老师，很轻易的就击破了高中生们的心防；当场大哭者有之，乖巧回答者有之，吓到发抖者有之，就是没有一个死硬到底的。不过，随着这些问话，田老师的心情也慢慢变得放松起来。 浮出水面的那个人，还真不是安娜。 与田老师截然不同，高二203班的谢老师，心态却完全崩掉了。 办公室里，她不顾还有其他诸多老师在场，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对着怯怯站在身前的柳月涵高声吼道：“为什么是你！” “我……”柳月涵也不明白，事情一下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就是看不惯她……可是她真的早恋了，我们举报的是真事！没有任何问题！” 谢老师气到发笑，已经完全没有了为人师表的形象：“真事？真事就是她和男生去小旅馆滚床单？柳月涵，来，你告诉我，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你这是把整个学校的师生都当傻子么？” “那我看错了呗，我……大不了向她道歉。” “道歉……”谢老师颓然坐下，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柳月涵，我一直很看好你的；当然，做为你的班主任，我肯定会去校领导面前，为你争取从轻发落，但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昨天的会上，已经很明确的做出了决定。” 第三十九章 兄弟谈判 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百多份检讨在中午之前就交到了各个班主任的手里；家长抱着书本和其他私人物品，带着哭天喊地的柳月涵走了；劝退处分的白榜通知也贴到了大门里的橱窗中。 这样的雷厉风行，一时间，倒是真正吓住了不少人。就算安娜，也隐隐有些后怕，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顶风作案。 事实上，她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事情起因于柳月涵，这段时间啦啦队没有活动，所以也就无法整治林歆；而同样听到“夏明亮和林歆同居”、“夏明亮的小弟们管林歆叫大嫂”之类流言的她，实在又忍不住想要对付林歆，便找到安娜；当然，她的本意，是想让安娜这种“义气为先”、身上又有一块免死金牌的人，去身先士卒—— 而安娜此时也正好得知，贺琛脸上那一巴掌是被林歆打的。两人顿时一拍即合，当场一块想出主意，约定各自拉出人马举报林歆！ 然而，不巧的是，那天下午，安娜的常规“肚子痛”正好拍马赶到，痛得蜷缩在床上，完全没有办法去亲自联系任何人。而柳月涵已经怒火中烧到失去理智，于是自己赤膊上阵，终于吃到了这张几乎是学校能给学生出到的最高罚单。 接下来，就只剩下了田老师对林歆和贺琛的约谈。 林歆依然是一幅淡然冷漠，油盐不进的样子，哪怕田老师在家访中，明确听到了外婆和舅妈的说法，又有安校长实锤；她依然反反复复就是“不是我，我没有，他们诬陷我”三联。 但这一次，田老师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林歆的这个态度，正中他的下怀。 但到了贺琛，就变成了另一种风格。 虽然也是“我们没有早恋”的回答，但说这话时，那个惆怅的表情，那个迷茫的语调，怎么看都像是歌德笔下那位叫做维特的少年。 田老师不得不又做了半天“早恋不对，早恋不好，早恋影响学习”的工作。但就算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说法对贺琛是没有用的。 无他，经过了两天的发酵，现在全世界的音乐人士，都被贺琛《初雪的约会》给惊动了！ 这一曲钢琴独奏的视频、音频，在网上已经漫天飞舞；那些站在世界顶端的钢琴家、作曲家们都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对这首曲子给出了超神的评价；乐评家们更是已经把这首钢琴曲反反复复、掰碎揉烂的解读出了无数重意境！ 私下里还敢说说“转折稚嫩”、“缺乏过渡”、“有点借鉴”……的名家们，此时异口同声的，就只有一个说法，弹得好、弹得妙、弹得呱呱叫！ 而更坑的是，网上还流出了不知道哪个观众偷拍的音乐会完整版本，也就是说，所有网民，都听到了贺琛在弹奏这首曲子之前说的那些话。 对，叠源市前一天是下雪了，这个有无数人可以证明；但看一场雪就能写这么一首经典名曲，住在西伯利亚那些人，岂不是一个月能写一百首？ 所以，重点当然是“不那么寻常的人”和“不那么寻常的事”。“事”好解释，《初雪的约会》嘛，约会就是那件“事”；但人呢？ 网上已经有超过十万贺琛的女性后援团，愤怒的声称，一定要挖出那棵把小香猪给拱了的白菜，当然，最好是这棵白菜识趣，把坑腾出来，再让自己跳下去。 然而，更有超过百万的贺琛粉丝，在听过这首曲子后，衷心的祝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这种时候，自然不缺公知大v跳出来，为大家普及贺琛的年龄，指责贺琛早恋，为自己刷一波脸。但更多蹭热度的人，则反过来打他们的脸，孔乙已怎么说的？钢琴家的事，能叫早恋么？ 其他学生谈恋爱叫早恋，贺琛早恋……那叫寻找灵感！他不早恋，你把这首曲子写出来啊？ 这一场网络盛宴，又正好在元旦假期，直接就成为了网民们的狂欢，直接封掉了热搜的前四位，就连某明星出轨被抓，都只能排到第五！ 《初雪的约会》，热！ 贺琛早恋，热！ 贺琛处女作，热！ 叠源市跨年音乐会完整版视频，热！ 这个时候，说什么早恋影响学习？田老师自己都觉得可笑！所以，再又说了几句，便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放他离开。 北方的冬天，总是黑得特别的早。 当接受田老师教育了很久的贺琛走到校门外时，已经一片漆黑。 然而，这漆黑中，却有一丝诡异的白光，和急速的风声！ 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拳出如龙！ 贺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力度足以让他破相的一拳，却落在了他耳边的校门栏杆上，打得栏杆“当啷”作响。 “我不想让她再有麻烦，所以这一拳只是警告……离她远点。” 在这漆黑之中，贺琛听出了篮球场上经常听到的那个声音：“夏明亮？” “是我。” “我要和你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如果你这一拳打在我的脸上，那当然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但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是关于她的。” 这个“她”字，就像有一种魔力，夏明亮冷笑一声，退后两步，随意地在花坛边上坐下：“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只说三点，第一，她的父母不在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她跟着外婆住，还有一个不靠谱的舅妈。” “第二，所以，她玩不起感情游戏。” 夏明亮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话，从你这个艺术家口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啊。我们俩相比起来，你才是更可能玩感情游戏的那个吧？” “第三，综上所述，她经不起折腾，需要安定的人生。你不能给，我能。” 有的时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闸门，可以切断任何谈话。夏明亮想要再冷嘲热讽两句，却也知自己和眼前的贺琛比起来，毫无亮点可言。论学习，论家世，论才华，论……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我偏要‘能’给你看！”夏明亮终于嘴硬地反驳道。 贺琛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从夏明亮身前走过。 对他来说，夏明亮不足为虑，然而，他深深地明白，家里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正在等着他。 第四十章 会考过后 从小到大，贺琛就从未脱离过妈妈的掌控。 从吃饭穿衣，到玩具游戏、再到报班交友……每一件事情开始的时候，贺琛都自信满满的以为“我能作主”，然而每一件事情终结的时候，他都只能惊讶的发现，妈妈刻意、又仿似是不经意般留下的痕迹。 久而久之，贺琛也就放弃了反抗，像是“惩罚林歆舅舅一家”这种事情，贺琛直接就交给了妈妈去办。 不交给她又能如何？无论找到谁，反正到最后，妈妈都是会知道、而且一定会插手的。 而且，贺琛也从来没有想过，真相能瞒得过自己这位火眼金睛的妈妈。照着以往的经验，他甚至知道，发难的日子就是今天。 这是非常容易判断的，音乐会之前，为了让他保持平静，妈妈就算有再多的话想说，也只会憋在心里。而在音乐会获得极度的成功之后，妈妈也一定会留下两天的缓冲期，以让母子俩都尽情享受这种美丽的心情。 而今天，是第三天。 更不用说，就在今天，学校还出了那样的大事。 所以，贺琛一点也不奇怪，这个晚上，妈妈会坐在餐桌前，等他共进晚餐。 他奇怪的是，整个用餐过程里，妈妈只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闭口不言。 甚至连网上炒得大热的“初恋小白菜”，她也没有问一句“是谁”。 从接手了父亲的公司以后，妈妈就一直非常地忙碌；而贺琛在晚饭后，也会雷打不动的学习、写作业、练琴、锻炼……所以，只在用餐时交流，这已经是长期以来，母子间一种不成文的默契了。 但今晚，贺琛苦心想了好几天，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都被堵在喉咙眼里。这让他有些难受，虽然如往常一般，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但他却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直到妈妈放下筷子，优雅的用手绢擦过嘴之后，她才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水果摊那边，他们可以原价续租，也不会再有人去骚扰了；他们的孩子，也可以继续回去读书；但加盖的房子，不要指望能够法外容情。” 贺琛有些惊愕，但还是习惯性地回答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进了琴室，打开谱架上的op25、no、10，原本闭着眼睛都能流畅弹出的练习曲，此刻却怎么都有种晦涩的感觉；想了想，贺琛又从书架上翻找了一会，找到一本已经堆满灰尘的车尔尼740，放在谱架上，随意地翻到一页，照着弹下去，但依然弹得磕磕绊绊，十根手指，两条手臂，都感觉极为别扭。 也就是现在，叠源市里再没人敢当贺琛的钢琴老师，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否则的话，劈头盖脸的责骂，是一定少不了的。 贺琛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再练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和夏明亮说那番话的时候很有底气，但贺琛非常明白，在妈妈发话以前，一切都是不能算数的。 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此刻无法，也不敢去问。 就在这惊疑和无奈之间，时间悄悄的溜走了。紧张的复习之后，会考，期末考，两场大考接蹱而过。 会考对于贺琛和林歆这种学霸，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的。成绩下来后，都是全a通过；安娜、张铭铭、古咚咚、夏明亮这些人虽然差了点，但既然能进市一中，怎么也不可能连这种考试也过不了，哪怕几门课程只考了b、c，但也算是一路碾压而过。至于期末考试，在考完对过分数以后，大概也就知道自己能排在第几，除了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虫之外，大家真正在意的，不过是这一次，贺琛还能拉下第二名多少分。 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寒假去哪里玩。 高二的这个寒假，毋庸置疑，是整个高中学业过程中最后一个可以轻松度过的假期了。大家都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次长假机会，再出去游玩游玩。 林歆依然处于被孤立的状态，由于举报信的事情，甚至这种孤立变得更为严重，之前还只是不说话不搭理，现在大家就像是班里没有这个人一般，完全无视。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听到了极多的行程安排，至少三个去三亚过冬、两个去普吉岛避寒、四个去大理丽江、以及五个反其道而行之，去雪乡享受雪景的旅行团。 张铭铭就是大理丽江团成员之一，当她问林歆去哪里的时候，林歆摇摇头，淡然回答：“哪儿也不去。” 这，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县城长大的林歆，寒暑假里，从来都是补课和居家，几乎没有过任何旅游的经验；而市区长大的张铭铭等人，冬令营夏令营什么的，从小就已经玩到快要吐掉了。 但除了张铭铭之外，没有任何人关心林歆会去哪里，大家在高声报完自己的行程至少两次，再大声地描述完当地的好风景之后，就嘻嘻哈哈地打开手机，翻看央视音乐频道的节目，讨论贺琛可能会有的行程。 “你会上春晚么？”古咚咚侧过身子，问贺琛。 贺琛摇摇头：“他们没有找过我。” 于是同学们开始愤愤不平： “导演组都是瞎子和聋子么？” “春晚本来就没意思透顶，贺琛都不请，罢看！” “就是，我宁可刷一通宵手机也不会去看那个破春晚！” …… 这些声讨的声音，贺琛恍若不闻。凭他的资历和实力，春晚当然会上，但绝不是这两年。漫长的排练和练习期，绝对会把自己的学习计划冲得七零八落。不管怎么样，对一个高中生而言，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才是王道。 “这里，这个节目一定会上，呀，竟然是2月14号，情人节呀！” “柔情什么什么……不对吧，我感觉这应该是萨克斯风的节目，不会是钢琴。” “哎哎，你们看这个，2月7号，元宵晚会！” “春晚都不去，元宵怎么会去，你傻不傻啊！” “晚会都会提前放节目单的！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晚会就真不用查了，央视好几个频道，几十个地方台，这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啊？直接搜‘钢琴’两个字吧！” “那还不如直接搜贺琛两个字呢……” “哈哈哈哈……” 不知道那些年少成名的明星，当初的同班同学们是不是也和206班的同学们一样，有着共同的谈资，有着共同的爱豆，还有这种共同的小确幸。 第四十一章 猛兽出笼 自习课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田老师走教室。同学们立刻安静了下来，都等着听老师宣布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田老师站在讲台上，透过镜片的眼神依然那么有神，一抹像是可以把每个同学都看穿了似的浅笑，挂在嘴角，一阵沉默。 见到班主任这幅表情，同学们紧张地开始揣摩他的意图，窃窃私语声渐起。 “这是什么魔鬼表情……” “憋着啥‘坏消息’呢吧？” “老班，咱能正常点儿么？” …… 在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田老师还不忘再最后用一次自己的拿手大招——我不说话，等你们想！ 看台下的一张张越来越慌张的小脸，田老师终于忍俊不禁地开口：“是不是都关心这次的考试成绩？有同学是不是又开始再谋划着豪奢版的寒假旅行？” 田老师一个个眼神扫过去，带着些胜利似地坏笑，冷不防地，自问自答道：“旅行就别想了，这次作业给你们留的足足的！” 这句话一下引起了同学们的轩然大波，嗡地一声，教室里全是不满、牢骚和反对的声音。 “咚咚咚！”田老师拿着板擦猛敲了几下讲桌，教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同学们的表情还是一个个大写的“不开心”。 “下周二返校，拿成绩，再宣布放假和开学时间。这几天你们回去好好看看试卷，自己也好好估算一下各科成绩和总分，要知道，高考估分这个环节也很重要。”田老师稍稍停顿，清了下嗓子继续道，“提前透露一下，刚才说的作业多，也只是针对其中一部分同学的。” 此话一出，好多同学立马出了口长气，感觉自己就会在幸运的那一部分里似的。 “至于针对的是哪部分同学呢？还和往常一样，各科老师还是会根据考试成绩，划分出三个档次的作业量。那你成绩不好，肯定是要多做题，就别想这儿去、那儿去的瞎跑了！” 田老师上面大声说着，一些同学在底下小声说着。 “古咚咚说你呢！”田老师指着正在说小话的古咚咚吼道。同学们一阵哄笑。 “‘不怕同学是学霸，就怕学霸过暑假’，这话我都听过，何况你们了。”田老师略带打趣地说，“虽然现在是寒假吧。” 田老师又老生常谈了几句，下课铃终于响了。 “再重复一遍啊，下周二上午八点返校！”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就沸腾起来，田老师只能扯着嗓子，把最重要一句话再重复了一遍。 “还带书包吗？”不知哪位同学也大声喊着提问，沸腾的教室稍微低调了些，几个学生竖着耳朵听老师的回答。 “来年你就十八了，数数算上幼儿园也上了十五年学了，你自己觉得呢？”田老师这明显的反问，没等同学答话，立刻抛出最后两个字，“下课！” 同学们一阵哄笑，乱哄哄的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 假期将至，作为学生，无论是学霸还是学渣，不可否认，对于假期，大家都是盼望着的。所以，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无论老师多么严厉，同学们的心情也是无比放松的，更何况田老师一向如此，越是放假，越是喜欢和同学们轻松地开几句玩笑。这也难怪，毕竟大家都相互紧张地配合了一学期了。 林歆和张铭铭，古咚咚和贺琛走在最后离开了教室。就快放假了，贺琛想去问问林歆假期有没有出行的安排，犹豫了一下，再看身边古咚咚也一直在侧，只好作罢。 “下周二还要返校的。”贺琛心里默默的想。 林歆走过了学校的大路，刚转弯拐到了小街，忽然被凭空伸出的一只手臂拦住。手臂纤长，皮肤细腻，林歆扭头，看到了柳月涵的脸。 被学校劝退的柳月涵，被父亲暴揍一顿之后，在家中禁足了半个月，今天终于趁着父母出去上班，偷偷溜了出来。 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罪魁祸首林歆，来报此深仇大恨！ 也幸好感谢老天，让她能在父母的房间里找到家门的备用钥匙，才能如愿以偿在校门口不远处，拦截下了这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仇人。 “别来无恙啊！”柳月涵嘴里叼着根牙签，一幅黑社会老大的样子，身旁还有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跟着。 “你想干嘛？”林歆看着柳月涵的眼睛，目不斜视地问。 “干嘛？呸！”牙签吐到了地上，柳月涵伸出手来捋了捋林歆自然垂在耳后的短发，像是猛兽捕获到猎物却不一口吞下，而是先要扔来撕去的把玩把玩一样。 林歆身体向后移动，却被身边一个“小混混”猛地一推，反而离柳月涵更近了。 林歆觉察到了事情不妙，这与在学校里受到的各种欺凌都不一样。因为这是在校外啊。在校内，再怎么样，她们不敢大打出手或者其他林歆想不到的手段，毕竟还有学校那么多师生的眼睛，还有校规校纪摆在她们面前。 可是，现在，柳月涵已没了所有顾虑，一个被学校放逐了的学生，又和一些社会小混混勾搭在了一起，她们究竟能干出些什么？任凭林歆平日里再怎么临危不惧，镇定自若，此刻都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寒而栗。 冬季夜幕降临后的北方街头本来就人流稀少，寒冷把人们都赶到了室内活动。就是上班下班，上学放学的人们，走在路上，也会比其他季节时，脚步加快很多。更何况是现在这条，通往老旧小区，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小路。 林歆想要喊叫求助，可路边竟无人经过。 刚刚还轻轻捋过林歆头发的手，忽然变得凶狠起来，一把薅住了林歆的头发，但声音依然阴柔：“我都问候你了，你不来问候我一下吗？啊？” 林歆疼的“啊”的大喊一声，柳月涵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没等林歆回答，柳月涵接着说，“我可是天天都想你想得‘狠’呢！” 随着这个“狠”字的加重，柳月涵一把将林歆扔了出去。这个动作像是提前说好的指令一般，瞬间身旁的几个小混混一起涌了上来。林歆自知逃脱不掉，立刻蹲下身子蜷缩起来，大呼：“救命啊！”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沙哑，但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出现在所有人耳朵里：“柳月涵？你们在干什么？” 第四十二章 以后我会保护你 “夏明亮！” “夏哥！” “老大！” 小混混们乱七八糟的称呼着，那个背着书包，嘴里却叼着一支烟，不紧不慢朝这边走来的人。 他的黑色高帮皮靴一脚脚踩在残雪里，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步履却是异常的坚定。 但小混混们就有些不淡定了。 打架这种事情，取胜的要素无非两种，一是人多势众，二是个体武力。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大家都相信，前者更为重要，在人海战术之下，某个人再强悍，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所以，叠源市之前极少有什么大的斗殴事件，大家通常在嘴炮完之后，点一下人头，少的一方自然就跑路或者认怂了。 直到那一次，一帮街头不良蹲在市一中外面，对着过往女生吹口哨，甚至还试图拦截学生，索要“保护费”。 很不巧，他们拦住的，是夏明亮。 还没长开的他，当时就挥舞着板砖，一个人打趴下六个成年人，这些街头不良照着平常的习惯一直叫人，夏明亮却手握一根钢筋，就站在街头，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打一群。 那一战，打出了夏明亮和市一中的赫赫威名。 小混混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崇尚暴力的人群，很长一段时间，稍微能和市一中挨上点边的小混混们，都哭着喊着要给夏明亮做小弟。虽然他一直独来独往，顶多就是和单位宿舍里的无业青年们，也就是林歆在医院里所看到的那些人一块，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遥尊夏哥为主”。 而这些小混混，显然就是这一类巴结不上，只能曲线救国，通过柳月涵来靠近夏明亮的主。是的，他们信息不畅，只是以前听柳月涵吹嘘过自己和夏明亮的关系，就真以为柳月涵真是夏明亮的什么人。 “夏哥，柳姐……” 当先的小混混不明白状态，还想要向夏明亮表功，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亮一巴掌扇到了墙上。 他捂着嘴，吐出了一大口血，血里还包着几颗牙齿。 其他小混混们面面相觑，就算再大条的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似乎、可能、也许……办得不太对？ 柳月涵扭头看着步步走来的夏明亮，刚刚还飞扬跋扈如猛兽的面孔，瞬间柔弱了下来，眼眶竟然也跟着潮湿了。 柳月涵倒不是想着要扮柔弱，只是见到朝思暮想的夏明亮，忽然把最近被退学的委屈，和被父亲严惩半个月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人大多都会这样，只有在自己内心里想要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自然而然地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 夏明亮瞟了一眼梨花带雨的柳月涵，还是向前走了过去。小混混纷纷让开道路，但夏明亮依然毫不留情，双手伸出，同时抓住两个人的肩膀，直接把人拎了起来，直接丢向了路的两边。 于是，蹲在地上紧紧缩成一团的林歆，映入夏明亮的眼帘。 瞬间握紧的拳头和暴起的青筋，令人胆寒。其他小混混们立刻软弱下来，识趣地往后退去。 夏明亮看着林歆瑟瑟发抖的肩膀，林歆不敢抬头，也没有抵抗，只是一直蜷缩着。 “都给我滚！滚！”夏明亮一声怒吼。 小混混们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纷纷退远了几步。离柳月涵最近的赶紧拉拉她的衣角：“柳姐，走吧！” 可柳月涵却推开了她的胳膊，直直地走到夏明亮身边，指着林歆的脑袋，带着哭腔大喊：“夏明亮！原来你喜欢她！” 夏明亮犀利的目光，带着满眼怒火，猛的回过头来，伸出刚劲有力的食指，点着柳月涵的脑门，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我警告你，以后离林歆远点儿，否则！女人我一样照打！” 柳月涵半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有一口气由胸腔内往外喷发，又被卡在喉咙，呼不出来。声音没出来，眼泪却先下来了。 “滚！”夏明亮看也不看一眼，再次警告地怒吼，慢慢扶起林歆。 小混混拉着柳月涵向后退了好几步。柳月涵依然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目光呆滞无神的杵在那里，只有眼泪劈里啪啦的掉下来。 “走，我送你回家。”夏明亮扶着林歆的肩膀，柔声说。 小街转入小巷，林歆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又继续走到了外婆家楼下，林歆停下了脚步，稍稍抬起的头，却未曾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我送你上去。”夏明亮示意继续往前走。林歆却止住脚步。 “不用了，就，就到这里吧。” “送到门口就走，不进家门。”夏明亮简单直率地说。 林歆不好再说什么。到了二楼门口，林歆又低声说：“那，再见。” 夏明亮也不多纠缠，只抛出一句：“以后我会保护你！”转身下楼了。 林歆站在门外调整了调整情绪，才开门进屋。她还来不及对夏明亮刚才说的“以后我会保护你”做出反应。此刻她只想着，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外婆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以免外婆担心着急，再引起旧病复发。 夏明亮在大门外站了一小会，又握了握拳头，这才转身离开。走出巷子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那几个小混混正对着柳月涵指手划脚，愤怒地说着什么。 柳月涵没有说话，一直在哭，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夏明亮没有任何上前帮她解围的意愿，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一个圣母婊。他一直认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与男女无关，与年龄无关。 他的成绩是不怎么好，但他住的单位宿舍，有的是博学多才的高级知识分子，从小，他就深深的记得，那个退休的高工，讲过的那一句话——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高工说的是复仇，但当时还小的夏明亮，却神奇般的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这句话。 做错了事，九代以后都要遭到报应，何况现在！ 第四十三章 平淡的电影，深刻的启发 如果人的一生中，没有那么多小插曲的话，可能会缺失一些颜色。但黑白的世界，难道就一定比五彩斑斓的世界要差吗？ 在等成绩单的时候，林歆推不掉张铭铭的盛情相邀，去看了一场电影。3dmax的大片，足够惊炫迈酷的特技，好莱坞一线当打影星…… 六十块钱的电影票花得她很心疼，因为从头到尾，她也没有觉得这部电影的内容值这个价，倒是张铭铭时而屏息，时而惊叹，散场以后还津津有味的跟她回味里面的镜头。 林歆在县城生活的时候，电影院倒是有一个，但里面是不放电影的，通常只用来开会，或者新年演出。但她在电影频道、以及其他电视台里，看过很多电影。 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两部黑白片《魂断蓝桥》和《卡萨布兰卡》。 她喜欢那种平平淡淡，讲出一个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会陷入，有些伤感、有些忧郁的故事。 在那个时候，林歆为自己设计了很多很多的故事，但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个男主角的位置。 没有贺琛，没有夏明亮，没有初中高中的那些男同学们。 刘邦在看到秦始皇巡游的时候，赞叹了一声“大丈夫当如是！”项羽也在同一语境里，轻描淡写的说道“彼可取而代之”。 也许是从小就一直执着地想要写出《魂断蓝桥》或者《卡萨布兰卡》一样的故事，也许是因为和张铭铭去看的这场好莱坞大片，给林歆的感觉很一般，她突然有热切的期盼，想要写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出来。 当然，最好这个故事还能挣到钱。 外婆虽然病愈，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还能缝缝补补，每天挣个几十块钱，但现在已经基本干不了活了。虽然舅舅每个月还会给点生活费，社区也有发放低保，但那毕竟只能用于维持生计；有的时候，学校要买什么参考资料，或者要交什么费用的时候，林歆回家从外婆手里拿钱，都有一种很强的负罪感。 而新学期，可想而知，花钱的地方也绝不会少。 所以，这个寒假，大家出门旅游，我就在家里写字吧；等拿到成绩单，正式放假了，就开始写。她这样想着。 但投稿的流程林歆一无所知，她借了张铭铭的手机在网上查了一下，就被张铭铭给知道了。张铭铭一番追问之后，拍着小胸脯说要帮忙，然后很慎重地隐去了林歆的名字，去问了班里喜欢看小说的几个女生和语文老师。 然后，林歆就挨了当头一棒。 那些女生说，现在已经没有地方收纸质稿件了。 语文老师说，现在不是名家，出版社基本不会收稿了。 那些女生说，你得去网上投稿，去起点、云起、晋江、红袖这些网站投稿。 语文老师说，如果有同学能写出来，我可以帮忙推荐给出版社工作的老同学，但他们那几家出版社都快要倒闭了，也别抱多大希望。 而最后的最后，张铭铭告诉林歆，你要写字挣钱，你得先有一台电脑。 女生对于除手机外的电子产品，几乎是没有任何关注的，张铭铭也只是在回忆了很久之后，才说自家的那台电脑，好像是两年前，花了五千多块钱买的。 林歆拿不出这笔钱。 这还是她已经从夏明亮那里买了手机，否则，没有手机的话，根本不可能在任何网站上注册作者名。 张铭铭给她出了个主意，去网吧里写，还自告奋勇地带她去了自家附近的一家豪华网咖。然后，两个未满十八岁的女生，就被怀疑是竞争对手派来下套的网管，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 这种挫败，让张铭铭相当沮丧。 “反正寒假我们一家都要去旅游，要不，我把我家的电脑先借给你？” “不用，真不用。”林歆连忙摆手拒绝，她有限的电脑使用经验，就是在学校的计算机房，就是一些简单的操作，还经常死机黑屏什么的，但在那里不管怎么弄，总是有学校买单。这要是弄坏了张铭铭的电脑，她可赔不起。 “那……”张铭铭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墙上张贴的小广告。 叠源市对小广告的容忍度是比较高的，林歆就曾经看到过不止十面贴满了“疏通管道”、“老军医治病”、“富豪求子”、“寻狗启事”……的墙，这也导致她来到市里后没多久，就和本地人一样，完全对这些广告熟视无睹了。 但张铭铭开口念的这一份，显然对林歆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因工作调动，低价出售六成新二手台式电脑，配置如下……一口价一千二百元，谈价勿扰。送电脑桌、椅、插板等等……” 念完以后，张铭铭很是兴奋：“林歆，这个很适合你哎！” 林歆却只是浅浅一笑，她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所以，就不存在适合不适合了。 但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张铭铭一路忙前忙后，又是帮忙四处寻问，又是带林歆去网咖……没有经过社会摔打的少男少女，最受不了的就是努力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此时的她，反而比林歆这个当事人更不能接受这件事情就此无疾而终。她掏出手机，顺着广告上的号码就打了过去。 “哎……”林歆想要制止她，但电话已经通了。 对面是一个柔柔的女声，很快就告诉了张铭铭单元号和楼层。 张铭铭一马当先的往前走去，看到林歆没有跟上来，她反而着急的回身拉住林歆：“走啊，你就当陪我去买这台电脑好了！” “我没钱……” “我借给你！你写字赚了钱就还我！” “那哪是说赚就能赚到的，我不借，我还不上……” “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这样子，我要买这台电脑，但我要去旅游，不对，是我家里放不下了，所以买下来后，先放在你家。你以后是要还我的哦！”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走啦！和别人都已经约好了！” 林歆被拉着一直向前走着，她也不明白，怎么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第四十四章 走运遇贵人 “我姓周，你们叫我周姐就好了。” 出了电梯，林歆和张铭铭就见到了电脑的前主人，这是个一眼就能看出事业有成的白领丽人，成熟稳重，处变不惊。就算看到要买电脑的是两个小姑娘，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跟着周姐，两人进了摆放电脑的小屋。 广告上所说的工作调动，应该是真的，周姐小屋里的床已经只剩下了席梦思，地上还有好几个装得满满的旅行包和大口袋。 唯一没有收拾的，就是靠着窗子的电脑桌，和摆放在桌上的电脑。 周姐打开电脑，启动速度比学校里的那些电脑要快很多；然后她熟练的点开了360和鲁大师，把硬件跑了一遍；虽然林歆对这些单词十窍里通了九窍，但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和广告上所说的内容完全一样。 而张铭铭已经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了。 然而周姐并没有急着收钱，而是打开电脑桌的抽屉，指着里面的一个塑料袋，柔柔地说道：“当时购买的发票、保修卡、说明书，都装在这里面了。这台电脑我当时买的是三年保修服务，现在还有一年半，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打保修卡上的电话就可以。嗯，你们现在也可以自己测试一下，要是满意，我们再交易。” “好的，好的。”张铭铭没口子的点头，坐上电脑椅，鼠标啪啪啪的点击下，就打开了几个购物网站和几个视频网站的链接。嗯，这也就是她在课本范围以外对于电脑的所有认知了。 “这个网速挺快的。” “这鼠标挺合手，果然以后就要买这种小鼠标，动起来不累。” “嗯，看电影一点也不卡，挺好。” “咦，这个音箱，音质比我家的要好啊。” …… 张铭铭就像拿到了心爱的玩具，兴致勃勃地就投入进去了。看着这个架势，周姐理所当然地，就以为她才是真正的买家，她也不出声催促，只是轻言细语地为张铭铭讲解和说明。 张铭铭连着看完了两个长视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赶紧从电脑椅上下来：“林歆，你要不要来试试？” 说是这么说，但在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扫完码，把钱付给了周姐。 林歆还能说什么？只能摇摇头，点击鼠标，把电脑关上。 然后，就是周姐和林歆收拾电脑桌，周姐给电脑做最后的清理。张铭铭倒是想要帮忙，但她显然并没有搬家的经验，越帮越忙，最后终于长叹一声，决定放手。但站在一边的她，又闲不住地要和林歆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你再把打字练一练，就可以拿它写一本超级无敌火热大卖的小说了”。 这时，周姐讶然地抬头问道：“你们买这台电脑，是为了写小说？” 张铭铭摇头：“不是我们，是她要写。” “哦？这位同学要写小说吗？”周姐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歆，然后笑着说道，“以前写过吗？笔名是什么？发在哪个网站上？” “以前没写过，笔名……还没想好。” 周姐笑意盈盈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捧着，递给林歆：“等到写出来了，记得发给姐姐先看看哦。” 林歆接过名片，张铭铭也把头凑过来，两人一同看到—— xx中文网，副总编，周洁林。 “原来周姐是副总编啊！好了不起！” 张铭铭的惊喜明显有些夸张，毕竟她就读的学校只是市一中，不是中影北电的表演系。但周姐也只是依然笑着回答：“没什么啦，以前做的网编，可以在家工作；现在换了一家公司，得去上沪市坐班，所以才准备搬家啊；要不是舍不得这台电脑，想给它找个好点的归宿，我早就已经动身了。” 不等张铭铭说话，周姐接着说道：“对了，我的文档里，有一些我以前收到的小说稿件，文件名里有打着括弧写上签约两个字的，都是质量比较好的文，这位同学可以看一看，参考一下；另外，里面还有一些写作资料，都是我这六年里不断整理出来的。这些本来想要清理掉的，现在也就不删了吧。” “谢谢，太谢谢周姐了！” 林歆也有些小激动，毕竟十分钟前，她还只是有一个“我要写小说”的想法，正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没想到，这一瞌睡，就立马有人送来了枕头。 果然这是霉运走到头，自然而然就否极泰来了么？ 大家搬着电脑、桌、椅到楼下，周姐果然不愧是姓周，方方面面想得十分周到，主动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嘱咐到家后报平安，然后远远地目送她们离开。 待到了家，打了报平安的电话，又是一番折腾，外婆一开始还想要责怪林歆，结果被张铭铭几句话一说，把外婆也给弄糊涂了，真以为是张铭铭暂时存放在家中的。于是又张罗着牵网线，等到一切都弄好，正好到了发成绩单的日子。 果然，林歆没有考过贺琛，但也以比他少三十多分的成绩，排名年级第二。这个成绩，倒让田老师开始反思，是不是不应该对早恋这种事情一刀切了，或许，双方成绩都好的话，自己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张铭铭的成绩却不如意，排在了第三档，也就是寒假作业最多的那一档。就连古咚咚、李小悦等人也都还是第二档。 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没多久，同学之间也就传遍了夏明亮也在第三档里。 经过买电脑的事情，张铭铭自认和林歆的关系已经铁到不能再铁，一开始还很开心的想要玩个痛快后，但这第三档的作业，可有些让张铭铭为难了。但现在知道夏明亮也是第三档的，张铭铭就想着通过林歆，回头拿夏明亮的作业抄抄就完事了。 结果，这个念头刚一说出来，就被同学嘲讽了。 “夏明亮从初一开始，期末考就没上过第二类，但你啥时见过他写作业？” “别说寒假作业了，平常的作业他都从来不写。” “他们班的老师早就当成没这个人了。” “嗯，原本他们班主任还要罚他站、叫家长什么的，后来班主任的孩子被混混欺负，夏明亮出手罩住了，班主任也管不了他了……” “呀，你说的是陈老师那个四年级的孩子么，他长得可俊了，和陈老师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对对对，就是他，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太可爱了……” 就在这欢声笑语中，寒假，到来了。 第四十五章 小说写作课 林歆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清掉了除开十篇作文、十篇英语作文之外的所有寒假作业。 寒假的第三天，她终于打开了那台电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林歆把周姐留下的资料顺了一遍，这个过程磕磕绊绊的，时不时还得百度一下“废材流”、“宫斗文”、“金手指”之类的专业名词；但好歹，还算是完成了。 然后，又看了看周姐说的那些签约文，这一看，林歆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看得越多，就皱得越深。 根据周姐资料里讲的理论知识，女主文是必然要出现一个以上男主角的，男主角出得越早越好、给读者留下的印象越深越好、性格越鲜明越好、行为越出彩越好。 这些理论，林歆是认可的。这些签约文，也确实实践了这些理论，但这种实践，也太重口味了吧！ 女主角醒过来，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男主，床上还有…… 女主角在医院堕胎，打电话给男主，男主的秘书说男主在开会没空…… 女主角的爹欠下高额债务，无奈之下把她卖给男主做奴隶…… …… 额地天啦！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高中生的林歆，以前哪里接触过这些！ 就算看过一些小说和影视，但既然能出实体书和拍成影视，这些小说和影视的口味，自然也都是走小清新流的，更何况那会儿还有家长管着，电视上接个吻，妈妈的手就伸过来挡住林歆眼睛了！ 这一路看下来，几乎所有的小说开头，都是这个调调，总之男主一定是富二代、财阀二代，最不济也是个死了爹妈白手起家的富一代，而女主就一定各种可怜、各种社会最低层、各种灰姑娘。 倒是在没有签约的那几本小说开头里，林歆找到一本自己勉强能接受、描写校园纯纯恋情的；里面的男女主，都能给她以就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但万字开头看完，就看到了周姐用红色粗字体写在后面的点评。 人物（男主）不出挑，情节太平淡，缺少爽虐点，对白和独白较多，未达到签约标准。 情节平淡、对白独白，林歆很容易理解了。爽点虐点，林歆一脑袋问号。 另一本女主一开头就有自己的超级大公司，周姐也做了相应的批语。 女主过强，在这个故事里，她不需要男人，所以后面没有情节可写，同时不能给读者以代入感，未达到签约标准。 也许灰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网文这个世界里是多么的受欢迎。林歆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 吃过午饭，林歆又接着看了下去，文档很多，但周姐都用不同的文件夹分好了类别，每一类看上一两个，就等同于看过了全部；而且每一个文，基本都只有开头的一两万字，扫视下来，十来分钟就能看完一篇。 大概四点钟左右，林歆终于看完了所有的小说。此时，她对自己写字挣钱的梦想，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登上企鹅，加了周姐名片里留下的企鹅号，林歆第一句话，就很沮丧的说道：“周姐，我要让你失望了……” 报到以后，正处于安家假期内的周姐，很快就发回了消息：“怎么了？” 林歆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一遍，周姐先回了句“哈哈”，然后耐心解释起来。 原来，周姐之前任职的网站，是一家小网站，基本没有出版和改编的渠道；大神和名家，自然不会到来这里写字；想要扬名立万的，自然也会选择其他大型网站；而留在这家网站上写字的，绝大多数都是用博人眼球的方式挣稿费的。 什么是博人眼球？无非就是用各种各样的重口味，快速而精准的吸引住编辑和读者的眼睛。 而这些写手们，也自然不用考虑自己的书能有几个收藏啊、推荐啊、订阅啊、打赏啊…… 他们只卖字，除了开头以外，剩下的想怎么“水”，就怎么“水”，反正多少字就给多少钱的那种。 最后，周姐倒是给林歆出了个主意，如果想写比较淡口味的轻小说，去大网站，比如云某，比如起某，去追求出版和改编影视——虽然希望也很渺茫，成功率可能只有千分之一，但也总好过在那些小网站里扑腾着，写一些垃圾文强！ 可能是在这一行里见过太多早熟的写手——毕竟在这个年代，十二岁的小学生，都会去写“我穿越到清朝给四爷做侧福晋”还顺利签约成功——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周姐忍不住就说了很多。 在大家彼此告别之后，林歆又从头看了两遍聊天记录，再怎么说，也是高中生，总结归纳是必然掌握了的，林歆总结了周姐最后说的那些话，归纳一下，就是两句： 失败不可怕，在网站上一分钱收入没有也不可怕，只要有人看中，能够出版和改编，就是一步登天！ 凭现在自己的涉事程度，只能写谈恋爱，只能写言情，同时，男主一定要是女性读者们哭着喊着想嫁的那一类人！ 而在归纳出这两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林歆就想到了贺琛。 这不就是男主的标配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包括安娜、张铭铭在内的那么多女同学，都心甘情愿想要为他生猴子！起码，把他写成主角，至少这就有俩读者了，放到全校范围，那至少也有好几百人愿意看啊！ 几百人……在林歆的想法里，这就已经非常多了。毕竟，当时县作协主席来学校讲课的时候，在吹牛皮环节里，讲的也不过是“我出了十几本书，首印都在五百到两千之间”。 当然，林歆这个小白，并不知道自费出版，和网络小说的区别。 做了晚饭，和外婆一块吃过之后，林歆又坐回了电脑前。 新建一个word文档，并郑重其事的重命名为《我的第一本小说》之后，林歆迈出了写作大业的第一步。 首先，定题材！ 林歆毫不犹豫地在文档里打出“校园言情”四个字。 什么古言幻言现言，想都不用想，自己肯定是写不出来的！根据周姐所讲的“要有生活，有现实案例”，林歆认为，最合适自己的，只有校园言情这一个类别。 然后，就是定人物，定情节！ 两小时后。 文档里还是只有“校园言情”这四个字。 第四十六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在电脑前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林歆，不得不又回头去看了周姐的那些资料，果然，资料里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很多时候，写手会难以下笔，这，叫做卡文！ 林歆小小的安慰了自己一下，果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大家都有的问题！ 再看解决方案，周姐总结了很多写手卡文时的有效作法，总结起来，就是两点。一是出去走走，换换脑子；二是动手写，别管写成啥样，总之，写起来再说。 寒冷的冬夜，出去走走这事显然不靠谱；林歆决定执行第二条。她非常认真的写出第一句话—— 在那所校园里，有一个叫做xxx的女生，故事就是从她身上开始的…… 刚刚写完这句，林歆自己就开始觉得不满意了，那个“在”字没必要吧？“那所”校园是哪所？故事从她身上开始，怎么看都像是低龄儿童童话的开头啊？ 好在，周姐的资料里也明确讲了，开始写以后，坚决不要改文，等写完了再一块改。林歆虽然无比想要按删除键重来一遍，但最终还是装成没看见，硬着头皮写了下去。 这一写，就到了半夜两点。比葫芦画瓢，林歆算是半模仿着、在周姐文档里看到的那篇校园网文，终于写了一个开头，鼓起勇气给周姐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留言道：“第一次动笔，请周姐指正，我会好好改，好好写的。” 周姐的回复在第二天早上到来，半点不留情面。 “的确很糟糕！我竟然看不出来男主是谁，也不知道女主到底是什么性格。你还是先写一下故事梗概和人物设定发给我看一下吧。” 虽然隔着屏幕，林歆的脸还是红了，她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回复周姐的这句话；甚至于她想要立刻关闭电脑，好逃避这段并不愉快的对话。 可与此同时，脑海却又冒出这样一句无比粗鲁的话——当你不要脸时，赚钱就变得轻松了。林歆更是理解这句话真实的含义，所谓的“不要脸”，只不过是经历过生活磨砺的隐忍罢了。从来赚钱没有容易的，何况是闷头码字。 林歆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伸开冰凉的手掌，在脸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火辣辣的脸颊瞬间降温了不少。 “周姐，故事梗概我能理解，人物设定的意思是？”林歆放下那卑微的自尊，迎着困难前进。 “就是人物的社会背景，性格特征、行为模式，以及发生在其身的主要事件。”周姐立刻简洁回复道。 林歆把这句话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又把它抄在了写作知识笔记本上。周姐看几分钟都没再回复，就又补充了几句说：“中国有句古话，叫‘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个人物设定，就是小说里的规矩、框架。人设做好之后就不能再变，人物在整个小说中的心境、对话、处事方法，都要和人设相符。这样你的写作思路才会清晰，才不会写偏。” “嗯嗯！”林歆看到周姐发来的大段讲解，心中充满了感激，刚才还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的感觉，一时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而有力的决心。 “好吧，再重新来过！”林歆心里充满了力量。 整个白天，林歆除了帮外婆做两顿饭和用餐，就几乎没在卧室以外的地方呆着，晚饭过后，又是一头扎进卧室的电脑前。外婆有些担心，收拾完碗筷，也跟了进来。 “打了一天的字了，我听说这个电脑啊，最坏眼睛。歆歆你得注意，不能总盯着它看知道吗？”外婆把一杯温开水放在了桌边。 “嗯，知道啦！我一定劳逸结合。”林歆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拿起水杯，笑着喝了几口，一幅满足的可爱模样。 又随便聊了几句家常，外婆就回卧室休息去了。林歆则继续写她的故事梗概和人物设定。 故事发生在校园，那就写高中吧。初中生到底单纯了很多，写起来，内容也会更加平淡些；而且初中生谈恋爱更像过家家多一些。那人物呢？根据周姐教的，男主就应该像贺琛那个样子，女主的话…… 好吧，就以张铭铭为原型吧。反正都是贺琛的粉丝，情节也可以对应的上。 当林歆再次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又是凌晨三点了。她把文档保存，发给周姐，然后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衣服都没有脱。 心里有大事记挂着，尽管睡得那样迟，早上还是早早就醒来了。林歆打开电脑，第一时间就登上了企鹅号。 这次周姐的回复没有昨天那般及时。林歆就一边翻看着文档里的那些资料，一边等待周姐上线。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周姐的头像终于亮了，不一会儿，头像开始闪动。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一点就通。人设有一些小问题，第一，你没写他的家庭背景，单单钢琴弹得好肯定是不够的；第二，他再高冷，再不爱说话，也总得有个度，或者总得有个能说话的人，要不然你打算写哑剧么？第三……” 照着周姐讲的一二三四五，林歆又认真地改了一遍，这回，终于得到了比较肯定的答复。 “问题不是很大了，下面就试着写写正文吧！” 这句话犹如一剂强心针，让林歆整个人都精神为之抖擞，自然上扬的嘴角，发自内心的开心。 “其实还应该先写大纲，再开始写正文，大纲的作用也是为了保证你后续情节的发展不跑偏的。不过，你先写一下开头的正文发我看看吧。如果没问题，再去细琢后面的情节也是可以的。” 林歆看着周姐发来的话，停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发抖。萍水相逢，竟得如此关照，除了感谢，还能说些什么呢？ 感谢的话发送过去，没等周姐回复，林歆继续发了一句：“我马上就开始写。” “注意休息，写作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唯有独自沉静下来，耐心，用心，专心才可以写得更好，走得更远。我已经开始上班了，新入职办交接可能会比较忙，不一定能及时回复，先下了，有问题留言。” 周姐的头像暗了下去。林歆把周姐发来的消息，逐条抄写在了笔记本上。接着开始写第一章的正文。 第四十七章 年夜饭 虽说女主是以张铭铭为原型，但也不能完全跟她一模一样，不然就成了写传记了。更何况，无论是谁，也不希望别人拿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毫不修饰、不加更改的去写成小说拿去卖钱。 性格可以相同，事件却不能如出一辙。倒是男主“贺琛”，反而塑造起来容易一些。与此前相同，林歆一遍遍告诉自己，先把事情叙述清楚，至于一切方法、技巧，都先不考虑。 一千字，两千字，三千字…… 张铭铭在美丽的丽江打过电话来的时候，林歆已经写完了两万字的开头。 “亲爱的，小说写的怎么样啦？有没有签约，赚到稿费了没？”张铭铭叽叽喳喳地问。 林歆长叹口气：“哪有那么快？你想得可真容易。” “好吧，你猜我现在在哪里？”张铭铭话锋立刻一转，看来刚才问小说写得怎么样，也只是随口一问，也不大关心具体结果了。 “还用猜？不是告诉我了，云南，昆大丽。” 张铭铭先是大笑，听得出难掩内心的喜悦，继续劈里啪啦地说道：“对对对！这里真的好美啊！四季如春的昆明，还珠格格里提到的‘家家有花，处处有水’的大理，秀丽古朴、纳西风情的丽江，不愧是彩云之南啊……” 张铭铭继续说着，林歆的思想却开始游移。就凭张铭铭这几句话，就看得出采风是多么的重要。若非亲眼所见，之前的张铭铭可是说不出如此漂亮的句子。可现在的自己，的确没有出去开阔眼界的资本，那么……只有多读书，多看些网上的视频资料，甚至是看电影时，也要留心观察各种景色、人物，古迹，甚至街头或人潮汹涌，稀疏清冷的画面。 “喂？喂？”林歆长时间的沉默，让张铭铭以为是信号不好，掉线了。 “嗯嗯，在听！好美啊。”林歆附和。 “那你继续好好写小说吧，才女！不过别忘了去我的朋友圈里欣赏美图，还有要点赞、评论哦！”张铭铭哈哈大笑着，挂断了电话。 写作一时被打断，很难瞬间重新进入状态。林歆点开了张铭铭的朋友圈，果然好几个九宫格的图片摆放得整整齐齐。 先点赞，再看图。看着看着，林歆就开始琢磨，这些风景能用在自己小说里的哪个位置呢？嗯，这张洱海边上的夕阳，可以让男女主在沙滩上奔跑；这张雪山上的石头，可以让男女主在这里小憩；还有这些古塔，可以让他们走丢，然后男主跑上跑下的去找女主…… 然后，林歆就这样写了，再然后，林歆就挨批了。 周姐是这样说的：“第一，那些风景区并没有给你广告费，同时过多的风景描写冲淡了你的情节；第二，先有人物，再有场景，你的人设里男主每天都要上课和练琴，放假也要巡回演出，他哪来时间在那些地方荒废？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的女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一段还在说她因为考得太差而决心奋斗，转眼就跑去开开心心的玩了？前一段还在说她家人管她管得很严，转眼就和一个男生去外地呆上半个月家里也没人管？人物前后矛盾太大了吧！” 林歆看着这些回复，面红耳赤。 她并不了解张铭铭的家庭，写到这里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父母写了进去；同样的，决心奋斗什么的，也是自己的想法；这样的错误就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周姐不说不觉得，一说出来，林歆立马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我应该怎么办？”林歆把这些都说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般来说，新人的第一本书，其实都是在yy，yy的意思你懂吧，不懂就自己去百度。然后，这个第一本书，女主角通常写的自己，男主角也都选的是自己比较迷恋的类型。因为前者有够熟悉和了解，后者则光芒万丈容易讨喜。你这个文，男主角反而问题不是很大，我所讲的问题，你大可以设计成他去昆大丽巡演，巡演途中，主办方安排他去旅游玩耍。但女主角的问题就大到无法弥补了。既然你并不了解那位同学的家庭，那你就写自己吧。” 林歆有些凌乱，写自己？写自己在校门外逼着贺琛回家换衣服？还是写自己狠狠抽他一耳光？这样的写法，完全违背了周姐那些资料里的所有理论啊！ 但周姐已经下线了，久久没有答复。林歆也只能把周姐的这些话抄进笔记本里。然后琢磨着，怎么把文中的张铭铭，全盘改成自己。 这个过程是艰苦而又漫长的，当张铭铭打来第四个电话拜年的时候，沉迷于写作的林歆才惊觉，新年，已经到了。 舅舅、舅妈，还有一直在外地读书、很少很少见面的表哥，来外婆家里吃年夜饭。表哥倒显得很熟络，趁着林歆帮外婆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他钻进林歆的房间，打开了电脑。还非常不见外地问林歆：“你这电脑里怎么啥游戏都没有啊？” “我不玩游戏的。” “不玩游戏你买电脑干啥？这么好的配置，我都舍不得攒，你这是钱多烧的？”表哥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网页，下载游戏。 游戏很大，等待下载的时间里，表哥扫了几个网页，觉得没意思，又都关掉了。然后，他就在桌面上看到了《我的第一本小说》文档。 探寻别人的隐私，是每一个人的天性，表哥毫不犹豫的移动鼠标，双击点开。 过了几分钟，林歆就听到表哥在房间里大喊：“爸、妈，我都读大学了，你们还不准我谈恋爱；表妹才高二，她都谈了两个啦！” 林歆手一抖，锋利的菜刀瞬间就切到了指甲盖上，鲜血顿时就流了出来；但她却像是丝毫没有痛感一样，就那么撇着手，冲进了房间里。 表哥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嘻皮笑脸地说道：“你拎把菜刀干什么？就算我看了你的小说，也不用杀人灭口吧。” 但随着林歆进来的舅妈，看着林歆手上的鲜血，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第四十八章 外婆的叮嘱 林歆手上的血，一滴滴地打在地上。 表哥的表情，也从嘻笑，变成了严肃，再又变成了惶恐。 “我……我去给你拿创口贴。” 找了个由头，表哥选择逃离这个房间。但舅妈却依然站在那里。突然间，她那戏剧般的高腔就又出来了。 “哎哟，我的天啦，两个人……你有了贺少还不满足，这是要脚踩两只船啊；这种事情你瞒得过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小祖宗啊，要是贺少知道了，我们全家不都得给你陪葬？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林歆没有搭理她，只是长按住了关机键，关掉了电脑。 如果表哥还在，就会知道，这是很反常的行为。虽然是二手电脑，但无论是周姐还是林歆，都保养得很好。两人都不是什么电脑高手，但在学校里，也都学到了“软关机（也就是从开始菜单里关机）对电脑比较好，硬关机（按下关机键）对电脑的损害较大”。 然而全家唯一懂电脑的表哥并不在场，所以舅妈的表演还在继续。 “还吃什么年夜饭啊，这不省心的小祖宗要给全家唱一首凉凉啦。好不容易贺少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的；他那样的人物，要踩死我们，根本都不用抬脚……” 表哥拿来了创口贴，林歆站在原地，只是任由他把伤口贴上。冷冷地看着他把舅妈拉到客厅。 “妈，别闹了，我开玩笑的。那是表妹写的小说！小说！瞎编的，不是真的！” “瞎编也不行！好在是我儿子看见了，要是贺少来家里坐，看到了咋办？他会怎么想？我说老太太，你还能不能管好你外孙女？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干些不着调的事！” 外婆原本还想着大过年的，大家哪怕装成开开心心，混过这一天也就行了。没想到舅妈把矛头指向自己，这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她把手里的笊篱往锅里一扔，大声说道：“我管得挺好的！倒是你，把你家小龙管好！还大学生呢，大学就是教你去翻你妹妹的电脑，看你妹妹的小说？” “他翻得好！他不回来，那高科技的东西我们也不懂，全家人都得被这小妮子蒙在鼓里头呢！林歆，你出来说清楚，到底你写了什么东西！” 林歆站在房门处，淡淡地说道：“我写什么，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 突然，一直没有作声的舅舅惊惶地叫了起来，打断了舅妈的说话：“妈、妈、你怎么了……” 大年夜，就在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之后，以外婆再一次进了医院而告终。 这一次，情况比上回要严重得多，外婆足足昏迷到大年初二才清醒过来，而在此其间，无论林歆怎么问医生，医生都只给了摸棱两可的意见。一开始，医生还坚持让林歆叫家里的大人过来，说一下病情。后来，舅舅、舅妈到医院的频率实在是少的可怜，医生也就大概看懂了，这个家庭大概的架构。于是，也试着跟林歆说了一些。 可是，念在林歆毕竟还是个孩子，医生说的也比较含糊。不是说“等观察期过了就知道”，就是说“病人这么大岁数了，风险还是很大的”，要不就是说“不要再让老人家动气”…… 在林歆读过的几本小说里，就描写过通过医生交代病情时的言语，家属就可以推断出大致的病情，这样的桥段。 于是林歆自然而然地想到，华夏的医生，在面对比较危险的病情时，通常会选择对病人隐瞒，而对家属坦白。因为在商量治疗方案时，往往做出决定的，是家属而非病人。但当他们连家属也不愿意给出确定结论的时候，那只说明了一件事： 外婆的病，他们已经治不了了。 林歆深深地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外婆醒来，她也没有露出笑容。 外婆显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再一次出院回家后，在饭桌上，她就非常认真地对林歆说道：“歆歆，虽然外婆不懂写小说的事，但也知道，你这是遇到贵人了，外婆要说的是，贵人的手，不是那么好抓的；你得自己努力，要不然，贵人把手伸给你，你都抓不住，知道吗？” 林歆低头扒着饭，轻声回答：“我知道的。” “要听贵人的，哪怕你再有主见，也要顺着贵人说的来。你知道吗？我们那个年代，想要当学徒，都得先签生死契，学艺期间，师傅打死打残勿论。就算出师了，也得给师傅白白干满三年活再走人。外婆知道你想法多，但你的想法和贵人的想法不一样，把他惹恼了，不教你了咋办？人家吃饭的本事，肯教你就是福份，知道吗？” “嗯。” “别管你舅妈说啥，我还没死，这家就轮不到她做主。你就好好地写下去，以后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能有门吃饭的手艺……” “外婆……”林歆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虽然林歆一直表现的冷若冰霜到，甚至有些坚不可摧，但是如果此时让她就失去了外婆，这唯一一位至亲的话，她真的再承受不了。父母的意外身故，已经让她品尝过了，瞬间成为孤儿的悲惨命运。“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虽然那部老旧的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现在很少再被各大电视台重播，但这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能够风靡至今，的确是有道理的。 外婆懂得林歆的伤心难过，也知道她内心的担忧，伸出颤巍巍的手臂，握住了林歆的胳膊。外婆已经很虚弱了，林歆能感到的被握住的力量无比微弱，可能就是外婆此刻最大的力量了吧。 一向坚强的林歆，此刻真的不想再坚强。就这样趴在了外婆的臂弯，默默抽泣。 直到护士过来换液，林歆才把脸上的泪痕匆匆抹去。 “病人的情绪可不能再激动了，小姑娘，你得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啊。”护士姐姐换完液，示意林歆到病房外，关切地劝慰着她。 第四十九章 只要写，就有出路 外婆的这些话，带给了林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迫感。原本，写小说还只能算是学习之外的副业，但现在，她已经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上面。每天，都会在外面的鞭炮声中写足十二个小时。 林歆觉得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是寒假的剩余假期时间，更是外婆风烛残年、摇摇欲坠的不确定时间。林歆想要让外婆看到自己的成长，看到自己能够自食其力的样子。多忧虑，是对身体最严重的内耗，让外婆对自己放下心来，好好休养身体，是林歆此刻最强大的意愿。 于是，当周姐在大年初七结束休假，上班登上企鹅号的时候，就被林歆发来的整整十三万字给惊呆了。 “这大过年的，这个小家伙儿也是蛮拼的！”电脑前的周姐，自言自语道。 “周姐，前面我觉得写得不好，可也想不出该如何改。没有哪个男主一上来，先莫名其妙挨女主一耳光的，对吧？后面写的倒是比前面顺利些，但是好像又脱离了言情的范围了，对吧？总之，盼望修改意见，我会立刻重写，切切！” 还未看文，周姐就先给林歆简单回复了几句：“男主一上来就莫名其妙挨一耳光的桥段不稀奇，你看起某里那本《知情重几重》就有类似情节。” 点击发送后，周姐又补了一句：“还有，言情可并不是单单指爱情啊，友情，亲情，都属于言情。所以，先不要一味否定自己，我看一下再回复你。” 大约十几分钟后，周姐没有像之前那样，看一遍，就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 她打开工作群，找到群主，把文档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说道：“总编，这个文，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您帮我掌掌眼？” 对面接收了文件，回复了一句话：“还有我们周女将看不清的文？那我得好好看看，你且等我十分钟。”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总编也给了周姐回复：“首先，这个文主题有些混乱，前四万字写的言情，水准很差，像是小学生作文；但后面九万字开始走亲情路线，文笔先不说，这个氛围和代入感就写得极好，不说大神吧，起码也像是老手写出来的。要不是文风差不多，我都怀疑这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我就是这个想法，我们网站，能收亲情文吗？” “能保持这个质量的话，当然要收；但你也得跟作者讲清楚，这个文，它就不是网文风格，放在网上，成绩肯定不会太好，估计也就是拿个低保。但我们的外联部门，会尽量给她寻求出版和改编。”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马上就联系作者；不过这个作者……家庭条件可能不是很好，我们网站能不能给她点更好的待遇？” “这样啊……嗯，今年网站新开通了一个公众号，有征文活动，你问一下作者，有没有兴趣把后面的文字拆成短文，去公众号里试试水？这个质量的话，应该能拿到a类稿费，至少也能是b类，一天一篇的话，一个月也有小六千块钱了。” 周姐把这个消息带给林歆的时候，又有三千多字的稿件已保存在林歆小说的文档里面。 看着周姐屏幕上的话，林歆激动万分，颤抖的手立刻敲击着键盘，在对话框里输入：“谢谢周姐！也就是说我现在从第五万字开始进行改写，对吗？” “是的，我现在发给你几个公众号的投稿地址。”电脑另一端的周姐秒回。 …… 林歆把重新拆分、修改好的三篇文章，依次投了周姐给提供的三个投稿邮箱。三个公众号所注明的来稿回复时间也不一样，最快的一个是叫“呢喃部落”的，三天回复稿件是否录用，而且稿费也是三个里面最高的。其他两家稿费比这个稍微差一些，回复时间也都是十天半个月的。 不关稿费的事，林歆还是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够被第一家录用。毕竟，等待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真的喜欢。 在等待稿件回复的时间里，除了去医院给外婆送饭、陪伴外婆以外，林歆丝毫不敢懈怠，继续往下写着自己的第一本小说。 突破十五万字以后，林歆的写作心态已趋于平稳，那就是，不管文字好不好，故事精不精彩，先写出来再说。就算是周姐极力的想帮自己，那也得有的可帮啊。拿不出文字，看不出问题，就是再给自己十个周姐，也同样无济于事。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林歆揉了揉微酸的手臂，点击保存文档，关机。突然“叮”的一声，在这么静谧的深夜显得尤为刺耳。 “新年过的好吗？新年快乐，迟到的祝福。贺琛” 这个寒假，贺琛几乎没在家呆几天，几场大型的晚会都真诚地邀请他去演出。妈妈甄选了几个不错的平台，安排好了手头的工作，趁着年假，和儿子一起飞到国外去参加演出了。 此时，贺琛刚刚演出结束，回到酒店，看了眼时间，国内此时还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这个阶段。也是两点至四点，人体深睡眠状态的时候。挑选这个时间发一条信息，贺琛是真的没指望林歆会回复他。 随着“嗡”的一声震动，贺琛惊讶地抓起刚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还未读内容，脸上已满是喜悦。 “你怎会知道我的号码？”虽然只是不是十分友好的一句疑问，贺琛的脸上还是写满了喜悦。 “我觉得比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没睡觉？还是，醒得太早？”贺琛喜悦之余，瞬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这个时间她怎么会秒回信息的？ 林歆看了眼手机的回复信息，冷冷地呵道：“你不也一样，还来问我？本来就没有聊天的欲望，既然不肯说，那就拜拜吧。” 但是这些话，却是消失在了电话这头的空气里，林歆并未再回复。而是选中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删掉了与此人对话的信息。 第五十章 长篇才是根本 这两天，林歆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上一次这样子，还是父母不在的时候，她感觉天塌下来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两点钟强逼着自己睡下，感觉过了好久，再睁开眼看闹钟，却才两点过十分；闭上眼，又过了许久再睁开，两点二十。 那个时候，每一分钟，都过得是那么的慢。现在，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等待的滋味，依然是一种煎熬。 就在这煎熬之中，林歆终于收到了公众号小编发来的信息，当微信开始闪烁的时候，林歆竟然有种不敢去看的胆怯。 但小编带来的，确实是好消息，先是“您的《为父母送上一束花》已被采用”，然后是一个黄澄澄的三百块转账记录。 小编没有提其他两个文，不懂行的林歆还追问了一句，然后就得知“没有消息那就是被拒稿了”，这让她有点小小的不爽。但无论如何，挣到第一笔稿费，也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兴奋地把这句话给外婆看，告诉外婆自己可以通过写字养活自己，外婆慈祥地笑着，笑得很开心。 公众号的链接，她也发给张铭铭和周姐了。做人要懂得感恩，张铭铭出钱买下这台电脑，周姐不辞辛劳地把她教会。这都是对自己有恩的人。有了点成绩，向恩人汇报，告诉她们，她们的钱和辛苦没有白费，林歆认为，这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周姐很简短的发了一句“再接再励”，春节假期刚完，她那边攒下大堆工作，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但张铭铭那边，先是“哇”了好几分钟，然后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地说道：“我那十篇寒假作文就交给你啦！” 林歆这才恍然，寒假已经过了大半，自己的二十篇中英作文还没有写。 于是，这个晚上，她拿着作业本，呆在外婆的病床边，开始补作文。 英语作文还算简单，捡记得的单词往上蹦就行了；但在写中文的作文时，林歆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习惯用笔写字了。 键盘敲击几个键就能打出的字、词，用笔来写，却要写十几笔甚至几十笔。更糟糕的是，林歆用的是拼音输入法，在连写带改打了近二十万字之后，她的提笔忘字技能，已经相当之高。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写下来，至少有五个字，她记得读音，却偏偏忘记了应该怎么写，不得不找同义或者近义词来替代。 这让她感觉有些惶恐，接下来的两天里，再摸到键盘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害怕。 但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某个人来转的，并没有人会理解这种害怕，也没有人会等她消化掉这种情绪。在能比较稳定地过稿之后，只要停上两天没有交稿，公众号那边就会有小编来催稿；而周姐在把她原有的开头砍掉，从亲情开头再又攒了十五万字存稿之后，果断寄来了签约合同。 她在企鹅里讲得很清楚：“孔子曾经曰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你是高中生，这句话我就不再解释了。总之，公众号和短文，的确是挣快钱的一种手段，但在小说这个领域，只有长篇、只有实体出版、只有改编影视，才能算成你这一生的成就。在履历里写‘我发表短文几百篇’、‘我在某公众号过稿几百篇’、‘我在某公众号上的文有数万点赞’，没用，那些都没用，不如一句‘我出版过某某某长篇小说’。” 林歆深以为然，所以，她继续拼命的打字。 小说上传的第一天，两个收藏，是林歆自己和周姐的，没有点击。 第二天，两个收藏，没有点击。 第三天，三个收藏，多的这一个，是终于补完了寒假作业，能有休闲时间上网的张铭铭，她贡献了一个点击，和一百块钱的打赏。 这样的成绩让林歆很是尴尬，一边是公众号的连续过稿，近乎每隔一两天，都有两百到三百的收入，点赞也高达数百乃至数千，另一边，是网站长篇的无人应答，就像在玩一个单机版游戏一样，毫无互动可言。 但不管怎么说，林歆知道，长篇才是根本。 她依然努力地攒存稿，开学报了名，回家写字；元宵节吃过元宵，进房间写字；外婆即将出院，收拾好房间，继续写字。 不疯魔不成活，林歆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疯魔般的亢奋状态。她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但只要还有一分钟，一秒钟，她就宁可坐在电脑前写字，而不愿意去干别的任何事情。 终于，在周姐收到林歆寄回的合同，并且安排了一个签约必有的小推荐之后，陆陆续续的，有那么几个野生读者，来看这本书了。 而林歆，也拿到了有生以来最大额的打赏——两万块。 基本上，所有网站打赏的规则都是差不多的，网站和写手对半分，所以，这笔打赏，林歆能拿到一万。 在周姐的指导下，她先是在小说里感谢了这位白银大盟“书友33611780”，再又发了私信表示感谢，然后还建了一个读者群特别邀请他加入。 但奇怪的是，这位白银大盟却没有任何回应。 按常理来讲，打赏这种行为，打赏者是一定会和作者有所互动的。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怕是一句“作者加油更新”，或者“作者写得好，支持”，也是一定会有的。但这位白银大盟，就像是纯粹的为了丢钱而打赏，林歆用尽手段，也没有办法联系上他。 林歆仔细地看了打赏当天自己更新的文字，她写的是亲情文，开头需要铺垫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节奏非常缓慢，而那一天，又正是两个情节的交界处，纯过渡了一章，甚至可以说是又水了一章。既非高潮，又不是煽情，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位白银大盟会突然在这一天打赏自己呢？ 有的事情，当你不愿意坦然接受，而一定要琢磨到底的时候，真相自然而然地，就会浮出水面。 第五十一章 神秘人 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较真。 林歆先是让周姐查了一下这位白银大盟的账号，牵涉到个人隐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说的，但林歆本身也只需要知道，这个账号是在叠源市注册的，而且注册时间就是打赏当天。 这就够了。 把范围缩小到几乎可以认定是某人的地步，接着就是取证，这也是很轻松的事情，林歆只需要找到张铭铭，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张铭铭，就坦承了是自己想要帮林歆的小说宣传，所以在朋友圈、企鹅签名、甚至各个群里都打了广告。 真相已经大白，还能有谁？ 林歆很生气，又是贺琛，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拿到万元打赏的快乐，瞬间被清零，一种叫做愤懑的情绪，涌上了林歆的心头。有钱了不起吗？好吧，有钱是了不起，但你有钱就能以这种施舍的形式侮辱我吗？虽然林歆知道，很多人都会说“你管这叫侮辱？我渴望这样的侮辱一百遍！” 但古人早就说了，不食嗟来之食！ 当然，最令林歆生气的是，在网站分掉了一半之后，她拿到手的只有一万块，她甚至没有办法，把这笔钱退给贺琛，狠狠的砸在贺琛脸上！ 所以，开学第一天，老师在上完第二节课、布置了新学期摸底考试、就早早宣布放学以后，林歆并没有背着书包回家，而是就呆在教室里，装成趴着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贺琛。 张铭铭也留了下来，更为巧合的是，贺琛也正好对古咚咚说：“你先走吧，我会晚回去点。” 所有人都不疑有他，上课的时候，老师就点了林歆和张铭铭的名字，说她们的寒假作业，尤其是作文，退步了很多；重点中学的老师，虽然不再体罚学生，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种语重心长的声调，那种“我就是为你好”的态度，足够让自尊心依然很强的少男少女们为之拼命。大家都以为，她们俩留下来，是为了把寒假作业重新补上一遍。 至于贺琛，那就更有留下来的理由了，他这一个寒假，忙于巡回演出，哪有时间和精力用在写作业上？老师不点他的名字，那是因为爱护，因为喜爱，因为特殊情况！但既然现在回到学校了，他要当一个乖学生，还能有谁拦着他不成？ 于是，没多久，教室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张铭铭是真的在补作业，一整个寒假，她基本都在痛痛快快的玩耍，作业本身就错漏极多。但更为关键的是，她说让林歆帮她写作文的时候，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开玩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睡醒，她突然就把这个玩笑当真了，心思再也没有放到作文上；直到报名那天，才惊觉“我的寒假作文在哪里”。 一早上赶出来的十篇作文，要是能让火眼金睛的老师放过关，那才叫没有天理。 林歆却无心作业，她自家知自家事，作文写得不好，是因为提笔忘字，不得不和同义词、近义词较劲，以至于思路断断续续，前后冲突矛盾。 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大，要解决起来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卖油翁的那句话，惟手熟耳。回到校园后，多用笔写写字，自然就好了。 她就那样看着贺琛补完理综作业，补完数学作业，然后收起笔和本子，拎上书包…… 林歆快速地跟张铭铭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嗯。”冥思苦想的张铭铭，根本就没注意林歆说什么，下意识的应了两声。 于是，当贺琛走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堵在门口的林歆。 一开始，贺琛还挺兴奋的对她打招呼：“你一直是在等我吗？” 然而，迎接他的，就是狂风暴雨般的责问。 贺琛整个人都懵了，林歆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结合在一块，就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了。趁着林歆说得词穷，暂时停下的那一小会，贺琛皱着眉头，轻声地问：“我捋一捋刚才你说的话啊，你写了一个小说，发在网站上了，然后有人打赏了你两万块钱，你呢，就认定那个人是我？” 林歆极有气势地反问：“不是你还能有谁？” 在这气势笼罩之下，贺琛不假思索地回答：“夏明亮啊。” 这句回答虽然没有过大脑，但显然这才是真正的标准答案。贺琛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也知道夏明亮对林歆的情愫，更知道在自己用“你给不了她安定的人生”刺激夏明亮后，这个脑袋里全是肌肉的男人，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林歆也第一时间就相信了贺琛的话，贺琛这个人有一千一万个缺点，但无论如何，他说的话，还是可以当成真话听的。既然他说是夏明亮，那就是自己错怪了眼前这个男生了。 林歆想要道歉，但张张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刚才骂得有多痛快，现在要开这个口，就有多尴尬。 贺琛那不多的情商，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了，他像是疑惑，又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两万块不是小数字，夏明亮哪来的这么多钱？莫不是……不行，我得去问他。” “我也去。”林歆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如果说贺琛是个磊落君子，活在聚光灯下，被人拿着放大镜研究，成天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作派。那么夏明亮就像是一潭看不清深浅的泥沼，关于他奇奇怪怪的流言很多，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就像林歆从他那里买的那个手机，光是张铭铭那里，就有三个不同的传闻。一说是打群架，对方全部跑路了，结果夏明亮打扫战场时捡到的；一说是别人欠下赌债，把手机押给赌场老板，老板把这个手机当成辛苦费发给夏明亮；一说是夏明亮当街勒索小学生，从小学生手里抢来的…… 这还是张铭铭并不知道手机在林歆手里，没有多少热情去调查研究，否则的话，林歆怀疑，再多三十个版本的故事都有可能。 但对一个学生来说，家庭背景是完全透明的，所有人都知道，夏明亮家里并不是很有钱，至少，不是可以轻轻松松拿出两万块打赏一本小说的那种有钱。 第五十二章 精彩斯诺克 同为篮球队的成员，贺琛找到夏明亮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两人打了一辆车，七弯八拐的到了一个乌烟瘴气的桌球馆，看在林歆的面子上，夏明亮很爽快的把球杆丢给小弟，和两人一块坐进吧台里，还为两人各点了一杯果汁。 但接下来进入谈话环节，就很不顺利了。 夏明亮倒没有否认这钱是他打赏的，只是为自己没有注意到“打赏要分网站一半”的规则而有些懊恼。但当贺琛问及这笔钱的来源时，夏明亮就开始瞪眼，并且以“关你什么事”的句式回怼。 深知夏明亮本性的贺琛，倒没有介意这样的不客气——事实上，他相当清楚，要是在篮球队里，夏明亮一定会说的是“管你屁事”，现在这种说法还是很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林歆在场——所以他也很直接了当地说：“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点钱被开除，篮球队现在就我们俩能打，高三我们就要退出篮球队了，今年我想要蝉联高中联赛冠军。” 夏明亮依然硬梆梆地回答：“你放心，你被开除了我都不会被开除。” 谈话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有一方像夏明亮这样极力的不配合，就基本进行不下去了。 贺琛于是转头对林歆说：“我这边没有问题了，你呢？” 林歆深深地看了夏明亮一眼，她有很多问题，但贺琛在场，加上刚才又因为误会，把贺琛骂得狗血淋头，此时正在习惯性的自责，实在没有再把夏明亮骂一顿的心情，于是她也摇了摇头。 倒是夏明亮指了指一张空着的桌球台：“来都来了，玩一会，打两杆再走。” 林歆吓了一大跳，赶紧说道：“我……我不会，不是，我不玩这个。” 开什么玩笑，来桌球馆找人也就罢了；在这里玩？要是还在县城里，父母抓到肯定就是一顿打！用他们的话说，那种地方，就是给待业青年、无业游民、不学好的混混们浪费时间用的！ 夏明亮看到林歆的反应，脸色也不禁有些黯然；倒是贺琛从墙边抽出一根球杆，对夏明亮说道：“果汁你请的，我就不和你争了；但我不习惯欠别人的人情，我们打一个小时，台费由我来请。” “这里的规矩是谁输了谁出台费，不过既然你想要还这个人情，我们就认真一点，谁赢了谁出好了。” 夏明亮扬扬手，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小弟马上走过来，把球杆递给他，他一边擦粉，一边继续说道：“我经常在这里玩，也算是我半个主场，你第一次来，公平起见，我每把让你两个球。” 贺琛摇了摇手中的球杆，笑着说道：“不必，这样正好，你有地利，我有人和，我可是跟着丁球神和奥球神练过的。他们都曾经说过，要不是我喜欢弹钢琴，在桌球方向发展也一定能成为世界级选手。” 林歆从来没有接触过打桌球这样的游戏，对规则、技术、球神什么的，都一无所知，但在两人一边打球一边貌似不经意的解说中，她还是略微看懂了那么一点点。 夏明亮打球大开大阖，信奉的是大力出奇迹，每一杆都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一般；而且哪怕是再有难度的球，他也只想着打进洞里，完全没有一点点防守的意识。而正如他自己所说，这里算是他的半个主场，对球台、球性的感觉，明显要高于贺琛，往往能够打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好球，至于球杆，就更不用说了，贺琛只是随手那么一挑，而夏明亮手上这根，可一直都是他的专用球杆！ 贺琛则走的是另一个极端，别说杆杆进攻了，但凡有那么一点点角度偏差，或者白球和目标球的距离稍稍远上那么一点点，他的处理方式绝对是防守，也就是掌握好力度，用白球碰一下目标球，然后分别走位，等到球都停下来之后，要么就中间隔着好几颗其他球，要么就是超远距离的长台球，甚至很多时候，白球都会停在最不好击打的库边，让夏明亮打得极为别扭。 第一局，夏明亮就是白球在库边，且中间隔着两颗花球的情况下，发力一击，白球吃两库打到黑八，黑八弹了四五库之后，幸运地掉进洞里。但第二、三局，夏明亮就没有这个运气了，都是最后关头解不开斯诺克，没有击中黑八被罚杆，贺琛连打两杆的情况下翻盘成功，而第四局贺琛做斯诺克的时候，因为球桌不是很平的缘故，黑八划出一条奇异的弧线，正好停在洞口，夏明亮轻轻松松拿下胜利。 “时间不早了，最后一局。” “要吃午饭了，最后一局。” 第四局打完，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谁赢了，顺便把午饭也请了好了。”贺琛伏在球桌边开球，像是不经意般说道。 “那可不行。”夏明亮摇摇头，“今天开学了，明天以后我就会来得少一些，今天朋友们约好了给我开欢送会呢，午饭我得和他们一块去喝两杯。” “那真是可惜了，我要弹琴，不能喝酒，手会抖的。” “都是借口，就算你不弹琴了，你也要开车、开刀、肝痛、肾痛……反正一个人不想做什么事情，有的是理由可以找。” “你就当我找理由好了。”贺琛伸出右手，“轮你了。” 临近饭点，其他球桌上的玩家们纷纷下桌，结算台费，然后又聚拢在这一张球桌边。有的，是为了等着欢送夏明亮，有的，则是单纯的欣赏这两人的技术。 一直看着这场比赛的林歆，瞬间有种被人潮包围住的感觉，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此时，夏明亮正好打完这一杆球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表情；而一直关注着林歆的贺琛，也是一样。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放下球杆，再次异口同声地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就像是精心排练过一样，一个字都没差，就连语调也几乎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夏明亮招招手，让小弟收好自己的球杆，然后认真地看向贺琛，对他说道：“你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打过。” 贺琛却摇摇头：“这种事情，只是因缘际会罢了，你知道，我的时间很紧张。” 第五十三章 你们一起当君子吧 桌球馆里原本异常紧张的气氛一下消失殆尽，两位旗鼓相当的对手没有能够给围观的朋友们带来一场精彩的对决。 “一起去……吃个午饭吧。”夏明亮走到林歆面前，稍微有些口吃地说。这个腼腆的样子，和平时跟兄弟们一起打打杀杀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如此反差，又引来小弟们的一阵哄笑。 “去去去，有什么好笑的！都出去等着！”夏明亮转身冲着小弟们，立刻换回霸气的模样。 “好嘞！好嘞！” “老大您别着急啊！” “哈哈哈……” 夏明亮佯装挥拳的姿势，把小弟们都赶了出去。 林歆赶紧低着头，脸已涨得通红。 “我到外面等你吧。”贺琛同样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不必！”林歆斩钉截铁地说，似乎讨厌透了这种被哄笑，又被两个男生你推我让的感觉！ “你们一起当君子吧！今天把话说清楚，以后都别再多纠缠！”林歆在心里低语，越想越气，莫名怒气冲冠。 “夏明亮！我不管你哪儿来的钱，现在你给我个账号，我把我拿到的一万转给你。至于网站扣掉的那一半，我没有办法偿还，你自己负担吧。”林歆直直地盯着夏明亮的眼睛，满是怒火的样子。 原本是怯声怯语的在询问，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谁知竟得到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答复”。夏明亮吃瘪，一时语塞，愣在那里。 贺琛看了一眼林歆有些失态的模样，轻叹了口气，默默走到桌球馆的门外去等候。 男人还是最了解男人，这个时候，但凡有多余的一个人在，男人都会考虑一下自己的颜面。而如果只有当事人两个人的话，那么事情往往就不会特别糟糕。 见贺琛也离开了，夏明亮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眼神也从林歆咄咄逼人的视线中游移开来。挖空心思琢磨了半天词，终于开口道：“大姐，我是真的觉得好才打赏的，你可不带这样怼人的啊！”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给我账号。”林歆倔强地坚持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读者好吗？”夏明亮苦口婆心继续解释。 林歆却似乎失去了耐性，就简单明了两个字：“账号！” “好好好，我给你，还不行吗？”夏明亮终于妥协。 “尽快发到我的手机上。”说完，林歆转身就往外走。只留下夏明亮在后面猴急地喊：“不是，内个，不是说一起吃个午饭……” 没等夏明亮说完，声音已经消失在桌球馆的门口。贺琛看到从里面气呼呼走出来的林歆，也不知该说句什么才好。女生生起气来，那杀伤力绝对是方圆十里无人敢近身的那种。 “我送你回家吧。”想来想去，贺琛终于说出这句，似乎此刻听上去最人畜无害的话。 此刻夏明亮也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听到了刚才已经听林歆从口中说出过的两个字：“不必！”然后，径自一个人转身离开了。 贺琛抬头看到走到门口的夏明亮，两人对视一下，不无尴尬的耸了下肩，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没有说话，也都各自离开。 春节过后，气温有些回暖，但毕竟正月十五还未过，北方的街头还是寒冷的很。贺琛走了几步，忽然想到，这个时候，她也许是要回医院的吧。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闪现，贺琛就没再多想，立刻转身跟了过去。 林歆一路走的飞快，果然登上了通往市医院的公交车。贺琛紧赶慢赶，还是被落在了后面。但是，如果站在这里等下一趟公交到来的话，那就不能知道外婆的住院楼层和病房号了。 贺琛快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公交车。” 听到这台词，司机师傅立马来了精神：“得令！瞧好吧您内！”那么多的警匪片，伦理片，剧情片，包括爱情文艺片，里面都缺少不了出租车追车的桥段。 司机师傅按耐不住自己八卦的内心，笑嘻嘻地问：“小女朋友在上面吧？” 都说出租车司机八面玲珑，晓天下事，倒也不是吹牛。每天接触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聊着各个方面的，各个领域最新鲜热门的事儿，眼力见还练不出来都难。这一问就给他问着了。 贺琛赧然，没有回答。 司机笑了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儿，一幅就知道被自己说中了的样子：“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司机，天天对这追车的事儿都司空见惯了！”司机一面开车，一面肆无忌惮地大谈特谈起来，丝毫不顾一旁的听众是否感兴趣。 “什么家长监控孩子出门要去哪儿的啊；什么原配尾随着去抓小三儿的啊；什么小情侣吵架了，一个去追另一个啊；还有一次更有意思，你猜怎么着？” 司机或许以为贺琛还能给他垫个话，捧个哏什么的。等了等，见贺琛也没反应，就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上次我拉了一个老师，居然跟踪的是一名学生的家长，哎呦喂，在车上还跟我聊呢，这个学生怎么怎么上网成瘾，家长怎么怎么不管什么的。我就说您呐，还真是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呐！” 贺琛始终一言不发，司机师傅终于觉得悻悻然，也不再坚持尬聊了，猛加了脚油门，继续朝前面的公交车追了过去。 公交站牌的停靠地点，和出租车的落客地点不在同一个地方。贺琛赶紧付了车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了一个天桥，才到达了医院的正门，贺琛紧赶慢赶，林歆刚好留给他一个上电梯的背影。 贺琛就在电梯口等待，看电梯停在哪层。好在这一梯的乘客一定不多，电梯只在十二楼和十八楼停了。贺琛按下电梯的上行键，等待电梯下行。 十二楼，贺琛一间间病房看过去，都没有见到林歆和外婆的身影。“那该是十八楼了。”贺琛心里想着，朝电梯间走去。 “这是贺琛吧？”就在这时，一个慈祥的声音从贺琛的背后传来，贺琛收回要去按电梯的手，回头看去。 第五十四章 一言不合就爆发 贺琛转头，就看到了林歆祖孙二人。 外婆乐呵呵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但扶着外婆的林歆，却怒视着贺琛。 事实上，林歆一直都想不明白，面前这个男生怎么会闲到这种程度？ 帮着自己去找夏明亮也就罢了，那是自己因为误会，狠狠骂了他一通，他也算是为了澄清事实。 但自己从夏明亮那里离开，一分钟也没耽搁，就到了医院来陪外婆；而贺琛就和自己前后脚的功夫，出现在同一楼层，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在跟踪自己。 林歆很生气，但外婆已经打了招呼，她除了怒视，也做不出什么多余的举动。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外婆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贺琛则是相当尴尬。 跟踪被抓现形倒是其次，既然来了，他也没打算藏头露尾；而且也的确是关心着外婆的病情。虽然只有上次的一面之缘，贺琛与这位老人却来得莫名亲切。但贺琛刚才从走廊里一路走过，才发现来来往往探视病人的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或是花篮，或是果篮。而等到真和外婆打了照面，他才惊觉，自己空着的双手，怎么摆都不是地儿，实在是太不自在了。 搞艺术的人，往往情商都不是很高。当时一根筋的想要来医院，但来了后说什么做什么，贺琛一概没有想好。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先打招呼，问了两句病情，然后问清外婆的病房号，再随便找个借口，准备先下楼去买了礼物再说。 “嗯，这医院你不太熟吧，让歆歆陪你去好了。”被林歆和贺琛两人服侍着上了病床的外婆，笑咪咪地说道，“人老了，瞌睡就多，我先眯一会，你们多聊聊。” 电梯里一直有人，林歆也不便发作，但走出住院大楼，她瞬间就爆发了。 “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地球就围着你转？你想干啥就一定得干点啥？你妈没教过你要尊重别人是吧？我那一巴掌打得不够重对不？” “我……我没有，我是关心老人家。” “编，接着编。”林歆不屑地说道，语速越来越快，“你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我是得罪你了，还不止一次，你想要羞辱我，想要报复我，我都接着。但我们的事情和外婆、和我舅舅舅妈都没有关系，新中国早就没有株连这一说了！对，刚才我是误会你了，但你自己想想，要不是你一直阴魂不散，我会误会到你头上吗？我怎么不去误会其他人？” “我没想羞辱你报复你，我就是来看看外婆的。” “那是我外婆，和你没关系！今天看在误会你的份上，我不多计较，但你现在就给我走，马上离开！” 贺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种地步，面前的林歆，完全是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言语好像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只能说一句“你在这等等我”，然后有些仓皇的跑了出去。 过了没一会，贺琛拎着从医院小卖部买的花篮和果篮过来，对林歆说道：“我……我就不上去了，这些是我送给外婆的，你拿上去吧。” 林歆看着这两个包装精美的篮子，一直冷笑着，这冷笑让贺琛感觉有点害怕。 突然，林歆开口说道：“你知道的，这个寒假我一直在写小说。” 贺琛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但还是顺着话茬接下去：“嗯，知道。” “在我开始写之前，我的编辑让我先看了很多很多的小说，开始写以后，在她的要求下，我的阅读量也保持在每天二十到四十万字之间。这个寒假，我大概一共看了一千万字的小说，都是女主文，都是言情文，都是男人和女人变着法儿的谈恋爱，我已经快看吐了。” 贺琛不说话了，等着林歆自己说下去。 “这一千万字里，男主角没一个穷人，没一个长得丑的，没一个没本事的。贺琛，你知道吗？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都和你差不多呢。那么优秀，那么万众瞩目，那么大众情人，但偏偏就是有怪癖，就喜欢要啥没啥的女主角，然后找个由头接近女主角，大模大样的砸钱，砸着砸着，女主角就到他们碗里去了。” 贺琛仿佛已经明白林歆想要表达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以为那两万块打赏是我给的，才那么生气？” “我现在也很生气。鲁迅说，情种只生于大富之家。我以前不理解，但现在理解了。因为你们闲得没事干，钱又多得烧手，所以有资格玩感情游戏；但是，贺琛，我自己编的故事，我自己写出来的女主角，她们有多缺心眼我比谁都清楚，我这辈子就没有主角命，也不想当故事里的女主角；再有，我穷，我没本事，我陪你玩不起。你放过我可以吗？我到底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 话说到这里，贺琛已经完全没法往下接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歆转身进了电梯。 手里的花篮和果篮，这一刻也是那么的烧手，拎在手里，也是那么特别的不自在。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夏明亮一定在林歆心目中的形象一定比自己更坏，因为他砸的钱更多——但再仔细想想，比烂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怎么让人开心。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电梯里的林歆，接起了夏明亮的电话。 对林歆来说，夏明亮这两万块钱，虽然打算退还自己应得的一半，但另一半，也让她心里挺沉重的。一方面，她痛恨夏明亮这种砸钱的行为；另一方面，她却也在担心，夏明亮这笔钱的来路是否不正。 所以，当明显有些喝高的夏明亮打来电话，林歆没有任何犹豫就接了。而夏明亮人如其名，非常敞亮地张口就说：“你先别挂电话，听我解释，先是这钱的来路，寒假的时候，几个系统里的单位有篮球赛，我给几家单位当外援，拿了两个冠军一个亚军，拿了三万的奖金。” 第五十五章 探讨剧情 钱的来路明确了，林歆也有种心底石头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而夏明亮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平常也喜欢看网文，女主文我也确实不爱看，但你这一本不同，我看着看着，就想起我的父母和奶奶，还有死去的爷爷了。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所以，开学前几天，我都呆在家里陪我爸妈，还做做家务，洗洗衣服什么的。” 夏明亮自嘲地笑笑，接着说道：“结果，他们都以为我在外面犯了什么大错躲在家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商量过，奶奶给了我几百块钱，我爸把他所有的私房钱，有好几千块吧，都给了我，我妈直接把家里的卡放在我钱包里，还把密码写在了卡的背面，他们都想尽最大的能力，帮我解决……” “如果是我父母的话，他们也会这样做的。”林歆淡淡地说。 “是的，所以我把他们的钱都退了，还把那三万也给了我妈，我妈吓坏了，打了几个电话才确认我是真的打篮球当外援挣到的，然后她又塞回给我两万，说家里还用不着花我的钱，让我自己看着花，我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吃住穿都在家里，在外面也有一帮小弟们抢着买单，所以我就决定，把钱打赏给你，我是喜欢你没错，但这钱，纯粹是因为这本书写得好，让我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桌球馆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是一个普通读者。” 林歆有些感慨，可能这就是文字的魔力吧。莫言曾经说过，文学和科学相比，的确没什么用处，但文学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 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让读者感同身受；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给人以灵魂深处的触动；总有一些没用的文字，会在不经意间，让人泪流满面。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林歆也确实相信了夏明亮认真地看过这本小说；虽然还有些生气打赏的事情，虽然那一万块自己依然会退还给他，但林歆的语气也忍不住和缓下来，听着对面的沉默，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成了两个字：“谢谢。” “你先别挂！”夏明亮着急地喊了一声，“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谈中最后和迎旗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谈中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也就是以贺琛为原型塑造出来的人物；而迎旗则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原本是以张铭铭为原型的，但在周姐的建议下大改以后，林歆就把她写成了自己。 虽说这本书的主线调整成了亲情，但任何一本女主文小说，男主都是不可或缺的，否则，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字的小说，作者总不能只写家里那几个亲戚吧！是以，在小说里，男女主角的互动戏份，还是相当多的。 对真正的读者，林歆也没想着隐瞒，她的大纲早已定好，此时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迎旗在外婆去世之后回了老家，就是那个她出生的小县城，然后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但没读多久就因为生活所迫退学打工，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谈中发疯般的想要找她，他去了县城，去了大学，去了她第一个打工的地方，但却都晚了一步；十年后，他们终于在一场商务谈判里见面，那时，彼此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夏明亮静静地听完，隔着电话，林歆听到他长出了一口大气。 或许是真喝高了，夏明亮在叹完这口气后，又鬼使神差地说道：“挺好，这样就挺好，那我就放心了。” 刚刚还在回忆小说情节的林歆，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放心？放什么心？” “没什么，没什么，啊，对了，悲剧的话，编辑那里能通过吗？还有，读者也不爱看吧？” 林歆瞬间就被带偏了，是啊，周姐已经明确表示过，这个大结局还有商榷的余地；理由也正是夏明亮所说的“读者不爱看悲剧”，可要是在小说里让他们两个在一起，林歆就更不乐意了，怎么想都觉得难以接受。 一时间，她就想要含混过去：“这些都是大结局要写的内容了，读者就算不爱看，到了那个时候，前面他们也都看完了，我写完就宣布全本，应该问题不大。” “怎么问题不大，问题大了！”说到这里，夏明亮倒是来劲了，借着酒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继续发表意见，“你这种行为，就像是在愚弄和嘲讽读者，最起码也是在欺骗读者，你这辈子就写这一本书吗？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口碑坏了，一看到这个笔名读者就反感，你的下一本、下下一本怎么办？我虽然没写过小说，但不管大课小课上，我看的小说不可少好吗？多少写手就因为被读者骂，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尾或者放弃笔名，只能开新马甲去写！” 听他这么一说，林歆也有些犹豫了：“那……我只能让他们在一起？”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在小说里，要用更柔和的手段来处理。” “怎么柔和？” “你看，在外婆去世后，迎旗就要回老家准备高考；而十年后，她就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些，都是你刚刚说的，对吧？” “对。” “那她这个家庭哪来的？凭空出现的么？当然不是。迎旗完全可以在老家遇到另一个男主，这个男主更喜欢她，对她更好，为了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学业，打工帮迎旗支付大学学费……嗯，再或者，不如这个男主本身成绩就很差，原本就考不上大学，街头小混混，高中毕业就去工作的那种……不过迎旗还要从大学退学啊，那就让这个男主中途因为工作失误或者摊上点什么事，有一段时间没法给迎旗寄钱……” 一开始林歆还认真地听着夏明亮的建议，但听着听着，她突然就像是明白了什么，甚至也明白了夏明亮之前那句“我就放心了”是什么意思。 她大声地对着手机叫了一声“滚！”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个建议，抛开夏明亮的私心，似乎意外的有些靠谱啊。 第五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正如夏明亮所说的那样，树欲静而风不止。 柳月涵被学校劝退，拉拉队群龙无首，自然也不会再去组织什么活动；贺琛和夏明亮似乎都有点明白林歆的想法，也再没有做出什么过线的事情；安娜被柳月涵的事情吓到，又被爷爷严正警告过之后，这段时间也消停下来。 林歆原以为，在排除了这些外界的骚扰之后，自己可以专心致志地写字；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总有一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学期初的摸底考试，林歆只考到了全班第九，年级第七十三。 相对于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年级第二，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退步；原本反思了整整一个寒假“对成绩好的学生早恋，是否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田老师，在拿到成绩的一瞬间，就认定自己这是想多了，继而化身成为男版河东狮吼，把林歆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说教。 林歆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是因为寒假时花了太多精力在写小说上；开学以后，她已经在很努力的，调整学习和写字之间的时间分配；她有信心在下一次考试中拿回好成绩。 然而，她没有办法解释，田老师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没人告诉他林歆在写小说，事实上，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相信，林歆真的可以做到在下一次考试时再次名列前茅。 所以林歆只能沉默，一直沉默。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班主任，看着原本清北的苗子，因为早恋，就这么废掉了。他实在太生气了；而林歆的一声不吭则让这怒火上升到了顶点。于是，他有些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那句在未来的日子里，让他一直后悔的话—— “你们两个人谈恋爱，为什么他还能继续拿第一，你就退步这么多？” 说这话的时候，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老师，但田老师没有想到的是，门外的走廊上，两个正在谈话的老师，把这句话听得真真切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本来，因为贺琛的缘故，田老师就是很多人眼红的对象；在他们看来，田老师的奖金、职称、评级、各种奖项，都是因为运气好，正好分到带贺琛这个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上我也行”，只是田老师一直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大家又都是知识分子，实在撕不破脸皮说出那句“你赶紧下来”。 但这一次，田老师亲手把枪和匕首，交到了敌人手中。 于是，有关贺琛和林歆的流言，再一次席卷了市一中。只是这次，重点反而不在他们两人身上，而是仿似画龙点睛般的“班主任默许”、“班主任纵容”。 之前写举报信的学生们兴奋了，事实证明，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错的不是他们，而是学校；贺琛的迷妹们之前还能掩耳盗铃，但在官方实锤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于是更加愤怒。 安校长一开始还想要把这些流言强行压下去，但田老师的敌人实在太多了，除了体育老师们之外，其他但凡有资格，或者自认有资格当高中班主任的老师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好在，他们还算知道轻重，和上次的举报事件差不多，大家都在极力避开贺琛这两个字，火力基本集中在田老师和林歆身上；就像田老师一直在支持林歆和空气谈恋爱一样。 在这样的潮流之下，安校长终于放弃了抵抗，因为教育局牵头的调查组来了。 调查组做事，从来都是有一整套流程的，先是广泛的询问群众，在掌握了证据和线索之后，再找当事人谈话，这样做的好处是如果当事人想要狡辩或者反抗，调查组就能“啪”的一声甩出群众们提供的证据，这种当场打脸的做法，不光能让当事人进退失据，更能让调查组的先生们获得平常完全没有机会得到的快乐。 然而这样做的坏处就是…… “什么？那个女学生请假了？” “这算什么？公然抵触调查么？” “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联系她家长吧。” “这个时候还想着装病，年轻人果然就是年轻人。” …… 当调查组的先生们信心满满地传唤林歆时，来到他们办公室的，却变成了田老师。 林歆这种跑路性质的做法，理所当然地激起了大家的强烈不满，但田老师只是嘲讽般地看着他们，轻轻说道：“她外婆不在了，请的事假，学校没理由不批。” 调查组的先生们顿时哑火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刚才还叫着要联系家长的，现在只能仔细端详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认真研读包装纸上的每一个字。没办法，在调查事件之前，肯定对被调查的人要有所了解，所以整个调查组都知道，林歆父母双亡，与外婆相依为命，换言之，现在，她唯一的一个家长也不在了。 法理莫过于人情，任何调查都是必须留下记录的；没人愿意为了追求一时的快乐，而让自己下半生背负冷血残酷无理取闹的名声。 最后，组长清清喉咙，定下调子：“事实已经很明朗了，她来不来无关紧要；不过，既然小田也来了，那这次我们就讨论一下你的事情好了。” “我没有什么好讨论的，我的辞职信，已经交给安校长了。”田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我来这里，就是问一句话，我犯的错误，还没到吊销教师资格证的地步吧？” 调查组的先生们再次彼此对视，事实摆在面前，无论再多的证据和线索，也只能证明田老师说错了一句话，非要上纲上线，也顶多算是失察或者默许。真要说纵容甚至是包庇，那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的；他们要是敢这样定案，甚至以这个理由吊销教师资格证，田老师绝对有胆子把这个官司打到北都去。 田老师看着办公室里的一群哑巴，哂笑一声：“既然不会吊销，那我就走了，各位，再见。” 第五十七章 外婆的葬礼 外婆的葬礼很简单。 她的亲戚朋友，大多都是在老家的小镇子里；得到通知后，派出几个代表帮着其他人带来礼金，也就算完事了。舅舅舅妈虽然来了市里十多年，但成天守着水果摊，要说朋友，还真没有几个。至于林歆自己，除了那两个并不想看到的男生，她想不出有谁会来。 最后，来得最多的人群，倒是表哥的初高中同学们。 虽然因为贺琛的缘故，舅妈对林歆也有那么一些敬畏之心，但礼金这种原则上的东西，是肯定不可能分给她的，毕竟这些人情往来，都是自家的关系，以后还礼什么的，也都还得自家出钱。 来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每年才回一次小镇子的舅妈，也真不认识几个。所以，当田老师来拜祭外婆，给林歆塞了个小信封，再又走了之后，她就找到林歆，摊开右手，单刀直入地问道：“他给了多少？” 林歆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和她闹，直接把小信封交到舅妈手里，为外婆换了柱香，继续坐在灵位前发呆。 田老师刚才和她说的那些话，她需要好好地捋一捋。 田老师说，他已经从叠源市一中辞职。他有正高级职称，教师资格证也还在，工作是不用发愁的。广粤那边，他有个同学开了家贵族中学，已经高薪邀请他很多次了，只要一进去就是副校长、年级主任、尖子班班主任。只是以前想着善始善终，把206班带完再考虑，现在正好，趁着还是开学季，他打算去那里继续执教。 田老师还说，既然调查组已经入驻，如果没有一个结果的话，他们也交不了差，所以，林歆基本上也就不要再有什么侥幸心理了，极大可能会背上处分甚至劝退。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林歆陷入现在的状态，他的心里十分内疚，所以，他想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田老师说，他愿意为林歆办理转校手续，让林歆去那家贵族中学继续读书，做为正高级教师，他有一个学杂住宿等一切费用全免的名额，希望林歆可以接受。 田老师最后说，他先走一步，林歆如果愿意去那边读书，信封里的钱就当做路费，毕竟，中国这么大，从北方到南方，路费并不是个小数字；而林歆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当成他为自己赎罪的赎金。 说实话，在外婆去世以后，林歆就已经有了辍学的心理准备。舅舅舅妈已经住进了外婆的房子，虽然暂时还没有开口赶人，但她也知道寄人篱开绝非长久之计，而且这天下间，也绝没有舅舅必须供养外甥女读书的说法。 就算再读下去，她也倾向于像是自己小说里写的那样，转学回县城里的学校。是的，县城里的学校教学质量肯定没有市一中好，但市一中带给她的，却几乎没有任何好的印象，只有无尽的疲累和折腾。 虽然通过写字，能够保证温饱，但上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已经证明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写书和学业，都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想要在两方面全都取得大成功，那除非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还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就算继续读书，考了大学，大学也顺利毕业了……现在毕业即失业的大学生还少吗？为什么所有大学都那么重视就业率？为什么那么多地方都在高喊自主创业的口号？ 与其再在写字和学业中摇摆六年，最后再做出选择，为什么不现在就直接选好一条路，坚定地走下去？ 然而，林歆依然下不定决心。 如果能在长篇小说上有所建树的话，林歆绝对不会再考虑读书的事情；然而她的长篇小说，在周姐连着三四周都给了推荐位之后，收藏依然只有区区两位数，好不容易拿到笔大额打赏，还不是野生读者给的——虽然夏明亮说得很认真，但林歆依然认定这是友情或者说怜悯赏——这个非常打脸的事实，证明了小说这碗饭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这么久了，她也听说了总编给出的意见——前四万字写得像小学生作文。 虽然公众号那边依然不时有稿费入账，但林歆知道，这条路其实是越走越窄的。她现在能够过稿的，基本都是有感而发，投入了自己浓烈的感情。说得难听点，就是在消费自己对父母乃至外婆的情感和回忆，而这种消费到了最后，就会变成纯粹的消耗，到那时，自己的文路也定下来了，能写的，就只剩下了煽情，而读者们都不是傻子，单纯的煽情文，网上要多少没有？ 要是放弃了学业，而写字这条路又没有出头之日，那么自己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难道真像那些女主文小说一样，自己啥也不干，就等着天上掉下一只金龟婿么？ 那个坐在灵位前，无意识烧着纸钱的十七岁小女孩，正面临着一生中最重要、最艰难的选择。 贺琛和古咚咚来了，又走了；夏明亮和张铭铭来了，又走了；安校长和安娜来了，又走了。 直到外婆的骨灰盒埋进了公墓，灵堂已经拆掉，表哥回了学校，舅舅舅妈重又开张了水果摊…… 林歆依然没有想好。 但她没有去问任何人要主意。 关系一般的，肯定不可能去问；而关系好的，问这种问题，就是把两人的关系，往决裂的道路上逼。 正如鲁迅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就是陪女人买衣服，当她问你这件衣服怎么样的时候，你说好看，她买下来第二天，就会迅速的发现一万个缺点，然后归罪于你的建议；而一旦你说不好看，从离开商场的那一刻，她就会念念不忘那件衣服的好，并且一直处于“后悔为什么要听你的建议”的状态（鲁迅：我没说过这话）。 虽然鲁迅真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林歆非常明白，在这种事情上，除了自己，其他任何人的意见，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第五十八章 梁园虽好，不如归去 在这两难的抉择，和失去挚亲的悲痛之中，林歆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消瘦。 她不停的在这两种选择中摇摆，在收到公众号稿费的时候，弃学从文的想法占据了上风，然后她拼命的写了一天，肝出了两万多字；然而这两万多字发到网站之后，却被周姐批评“敷衍读者、敷衍自己、比起之前完全不能看”，并要求林歆重新修改。 换成之前，林歆就老老实实修改了。但既然有了另一个选项，这个时候，去读书的念头，就又被重新点燃，林歆捡起课本，其他科目还好，可是，到了语文这个自己原本的强项，她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被小说填得满满的，已经很难再看得进那些散文、议论文和古文了。 我走到了哪里，我看到了什么，我有了什么感触，这种场景描写是没有读者要看的！ 我发生了什么，我领悟到什么，我要说明什么样的道理，这种说教式的写法早就过时了！ 至于古文……拜托，网站和公众号都是按字算钱的，精炼到这种程度，一百个字就把可以写一万字的情节给讲得明明白白，写手们还怎么混？ 时间，就在林歆挣扎于电脑与课本之间慢慢度过。 外婆的头七做完之后，林歆终于知道，自己一定要做出决定了。 第二天中午，她拿出手机，拔通了田老师的号码。 “田老师，对不起，我……我不想读书了。” 电话那头的田老师似乎正在食堂吃饭，周围有些嘈杂，他先说了句“你先等等”，然后又似乎和身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林歆清楚地听到，手机里的杂音越来越小。 “好了，现在可以听到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 就像自杀的人被救起来后，往往不会再有勇气死第二次一样。林歆鼓足勇气做出了决定，但要再复述一遍这个决定，却变得异常困难。她在电话里犹豫了很久，却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别着急，你慢慢说。” 田老师的善解人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林歆再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响起来了，是田老师打来的；林歆按了拒接。再响，再拒接。终于，手机再也没有声音了。但这一刻的林歆，却感觉怅然若失。 但无论如何，做了决定，就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继续住在这里，和舅舅舅妈一块生活，那是绝无可能的。既然打算靠自己了，林歆就想着回县城，回到自己的家里。 林歆开始打包，先是自己的衣服、书，各装了一个纸箱，然后到了电脑。 有过在周姐家打包的经验，林歆轻车熟路的拔线，把显示器和主机分别装箱，键鼠音箱之类的外设，就放进了衣服的纸箱里，一个小时后，整整齐齐的四个大纸箱，就摆在了林歆的卧室里。 然后，她在打车软件里，叫了一辆去县城的长途车。 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有时林歆自己也很奇怪，她做过一些心理测试，测试结果从来都显示，她是一个没有决断、没有执行力的人。前者已经被很充分地，被这段时间地犹豫和摇摆所证明；但后者，显然一小时打包找车准备搬家，很多人都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就是磨难让人成长？林歆想要苦笑，如果有选择，她宁可自己依然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有爸爸妈妈或者外婆帮自己决断，催促自己执行；而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不必负一毛钱的责任。 车很快就到了楼下，在司机的帮忙下，这四个大纸箱只用了两趟，就都装进了后备箱里。林歆环顾着空荡荡的卧室，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跟舅舅舅妈说。 但她不想打电话，于是她拿过一张纸，写了一张留言条。 很久以前，爸爸妈妈带着林歆去唱歌的时候，有一个他们的朋友，点了一首张宇的《千金难买》，mv里，女主把家又擦又拖又抹，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写了三个字：我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给那时的林歆，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像那个女主一样，写一张留言条，然后如丧家之犬一样离开。 如果外婆还活着的话……在车上，林歆反反复复的这样想着。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显示的地区是广粤市。林歆下意识的就觉得是田老师，想要拒接；但又想了想，好像有两个投稿的公众号平台，就是那个地方的。 迟疑了一阵后，林歆接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广粤程氏私立中学的董事长兼校长程默。” 不是广告常用的甜美女声电子音，虽然同是女声，但对方明显已经上了年纪，说得又急又快，普通话也并不标准，林歆一时间甚至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即便是这样，那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依然隔着电话扑面而来。 “啊，程校长，您好。” “不客气，我是从田润生那里拿到你的手机号码的，他现在已经上课去了。介意我说几句话么？” “田润生”两个字，又让林歆一阵好想，直到听到“上课去了”，才终于把这个称呼和田老师对上。而对面虽然最后一句是问话，但显然这位程董事长兼校长也已经习惯了不等待回答。她用自己有些沧桑的嗓音，保持着那又急又快的广式普通话，继续说道：“首先，我要向你介绍一下我们学校……” 接下来的话，林歆只能连猜带蒙。这个学校，创立的时间好像蛮久，创立的人好像也姓程，还挺有名，每年投的钱好像也很多，师资力量在全国都排得上号……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歆的脑门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程董事长兼校长显然是做老了演讲和报告的，在讲完了“我们学校多牛逼”之后，毫不停歇，又讲起了“我们学校里，学生的待遇”。 第五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当车开到三环，眼看就要出城的时候，程董事长兼校长终于把那“几句话”说完。 虽然算不得言简意赅，而且广普的发音也让林歆听得极为费劲，但这么一番话下来，林歆竟然意外地发现，自己对这所“程氏私立中学”已经有了相当明确的认知。 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这是一所不以升学率为目标，而更为注重学生素质教育的一所中学。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虽然每年都会有一些985、211的毕业生，虽然就读于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在学习之外的诸多领域开花结果，虽然省市电视台、报纸、网络上多有这家学校的报道…… 但在广粤这种扯下最后一丝遮羞布，赤果果宣称胜者为王的地方，没有考上清北的学生，程董事长兼校长的小腰板，在别的校长面前，就永远硬不起来。 所以她才对田老师寄予厚望，诚心邀请多次，并在田老师上任后，给了他极大的权力和资源。 她和田老师是大学同学，从那时起，她就特别佩服田老师的能力。虽然叠源市一中的老师们都认定，田老师是占了“班里有贺琛”这样一个便宜；但程董事长兼校长看得很清楚，田老师自大学毕业后，执教近二十年，那些年里，可没有贺琛，但他依然凭着成绩，稳稳地升了正高。 所以，当田老师到了程氏私立中学后，她就像戏文里说的曹操对关羽那样，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虽然男女有别，解袍赠衣之类的事情没有，但给田老师的待遇，也算得上是直线拉到满值。 但就在今天中午的日常饭局里，程董事长兼校长以她女性的直觉，发现田老师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有些神思不属，这怎么可以？于是，在一再追问之后，她终于知道了林歆的事情。 田老师的难题，就是学校的难题！程董事长兼校长问到了林歆的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在习惯性地一通说明之后，她终于明确表态，希望林歆能来学校继续学业。 她说得相当明白：“中午之前，我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样一个人，所以也谈不上对你有多少了解。我对你所有的认知，用现在学生们习惯的语言说，就是田润生的心魔，如果你不来读书，他这个心魔就永远解决不了；就没有办法全力以赴地为我效力，所以，大家摆明车马，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愿意来我们学校。谈得拢就谈，谈不拢那也别耽搁大家的时间。” 林歆并不习惯这种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在她从小长大的环境里，大家都是温情脉脉的，都是婉转曲折的，就算要捅刀子，也会先摆出一副慈和的面容。 就像舅妈要把自己嫁给一个残疾人的时候，她打的也是“为你好”的旗号。 但不习惯并不代表她不懂得应对，她首先感谢了对方，然后说了抱歉，最后讲明“自己不想再读书了”。 然而程董事长兼校长敏锐地发问：“你的家庭环境田润生已经和我说了，你不读书，就是准备去工作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说一下你的工作性质吗？如果你愿意来广粤工作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能给你找到相应的工作，这边无论机会还是待遇，都是北方不能比的。” 纠结了一会之后，林歆坦诚地告诉了她，自己写的文，以及所发的网站。 对方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说话，应该是在查询这个小说的成绩；这时候，林歆突然有点感谢夏明亮的巨额打赏了；毕竟如果没有这两万块打赏的话，林歆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这么一本几乎没有成绩的小说，当成自己的“工作”告诉别人。 是人就有虚荣心，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林歆这样对自己说。 果然，程董事长兼校长在看完后，也有点惊艳的感觉，她祝贺了林歆能在这个年龄，就获得了这样的成就，但很快的，她的话锋就变了：“虽然我看到了巨额打赏，但网站数据显示，你的这本小说，收藏到目前为止只有七十三，照这个数字来看的话，如果没有意外，你基本不可能有任何订阅收入，这家网站的全勤是六百？每个月六百的收入，我不认为你能维持生活或者说改善生活。而且，我也比较反对你守株待兔，等着下一笔打赏的想法。” 虽然穿得严严实实，但林歆顿时有了一种脱光衣服被人看到的羞耻感。 在拿了签约合同之后，周姐也把林歆加进了几个作者群，虽然从不说话，但林歆偶尔也会看看群里大家都说了什么，她也知道，虽然后台数据看似只有网站和作者本人知道，但在一个专门的数据网里，是公开着的，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她只是不知道这位比舅妈年龄还要大，还是中学校长的身份，居然对此也有所了解。 学校不应该是禁止学生玩手机看小说的吗？这是校长大人带头以身试法？ 没等她多想，电话那头的程董事长兼校长又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建议你来我们学校。写小说是一件非常需要阅历的事情，以你的年龄，阅历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换个新环境，就当是采风也好，对不对？至于学业和写小说，完全不是非此既彼的关系，我和田润生可以帮你做一个时间规划出来，当然，前提是你需要努力、再努力、比以前更努力十倍、二十倍。”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很多很多。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对方在说，而林歆在听。 一个是从未走上社会的青涩少女，一个则是教这种青涩少女二十年的资深教师，林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对方给带偏了，从一开始的“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去”，慢慢变成了“要不要去呢”，直至最终的“师傅，麻烦您了，不去县城了，您把我送到高铁站吧。” 第六十章 小马过河 司机透过后视镜，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林歆。虽然专心致志驾驶之余，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但通过林歆简短的几次回答，人情练达的司机师傅，还是大致猜出了电话那头大致的谈话内容。 司机师傅“哎”的轻叹了口气，说：“小姑娘，刚刚还说要回县城，怎么就又去高铁站了？” “您的车牌号我已经发给同学了。”林歆异常冷静地看着司机师傅的后侧面说。 车牌号根本没有发给同学，林歆仅余的那点自我保护意识，是潜意识里就流露出来的，并没有受多大的思想控制。 只是在这句话说出之后，她才意识到，别说车牌号了，甚至连司机的脸长什么样，都没有正眼瞧一眼，只听声音，凭自己那点社会阅历，也仅仅只能确定是一男性而已。 司机师傅的一声讪笑，让林歆的心一下揪得更紧了。 “发给同学好，这个习惯很不错，以后也要一直这样做啊。”司机师傅和蔼地说着。尽管看不到正面，林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机的侧后脑勺。司机师傅的话让她多少放松了一些。 “你刚才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话，我听得也差不多了。”司机师傅继续温和地说，“我女儿上初中了，跟你应该差不多大，叔叔就是想告诉你，遇到事情多想想，千万别上当。成年人的世界，可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简单啊。” 林歆眨了眨眼睛，心里长吁口气，戒备之心渐渐缓解。沉默片刻，还是“嗯”了一声，表示听明白了。 司机师傅又朝后视镜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死心，接着又说：“那你现在有没有打算改变主意了呢？广州可离这里太远了，听上去，你在那边也并没有什么父母亲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司机师傅说到此处，竟有些说不下去。现实生活中如此生活背景的事，就是天天都能听到看到无数新鲜事儿的司机师傅，都忍不住心生悲凉。 林歆沉默。 司机师傅平复了一下情绪，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高铁站不去了吧？” 他没有问，还去不去高铁站？或者，还去高铁站吗？而是用了极具心理暗示的问法，高铁站不去了吧？看得出，司机师傅对眼前这个疑似“失足少女”还真用了心。 而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之前那么多句话，林歆不是延迟应答，就是保持沉默，这个问题一出，她却是坚定不移的秒回：“去！” 司机师傅长叹口气，猛踩了脚油门。只见眼前的这辆出租车，像个闹情绪的少年，疯了似的，“嗖”的一下飞驰而去。 本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到一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车未停稳，司机再次开口：“票买好了吗？” “还没有。”林歆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回答，随手按照计价器上的显示，把钱递了过去。 司机师傅下车打开后备箱，拎出行李。或许他还想要多叮嘱几句，但是眼前女孩的异常淡漠，让他觉得再说什么都只是多余。 林歆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箱，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笔直的站在原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诚恳地说：“叔叔，谢谢您。” 司机师傅，愣了一下，原本僵着的表情，尴尬的想要舒缓，又一时调整不过来的笑了笑。 “再见。”林歆转身朝购票大厅走去。司机师傅为刚才自己傻里傻气的模样，讪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车上。 林歆拿出十四岁时，妈妈带自己去户籍大厅办理的身份证，还担心会被拦下。因为听同学们议论过，未满十八岁，是不能独自乘坐高铁的，有身份证也不行。 结果，却畅通无阻。“真是小马过河啊。”林歆心里自言自语，“还是要亲自去试了才会知道结果，道听途说，或者自己心里瞎想，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春节长假已过，开学季也已结束，整个铁路运输的高峰都已经过去了。林歆歪打正着，也算是“错峰出行”了。 车票还有大量剩余，林歆挑选了一个上铺。从未坐过火车卧铺的她，并不知道上铺是大多数人最不喜欢的位置了。她只觉得，上铺最高，所以安全。 从下了出租车，到购票大厅，再到候车厅，一路都是平滑坚实的地面，虽然林歆背着沉重的背包，还拎着一个不小的旅行包，再推着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她都没觉得有多累、多重。 可是，在候车厅开始检票，通过了闸机，准备到站台候车的这一小段路途中，林歆却艰难地前行了。 仅有的一架直梯，每次最多容纳6个带着大小行李箱的乘客。没有拿着重行李的乘客，绝不会在直梯这里浪费时间等待的。 可是，在这里等，林歆又怕错过了上车时间，看了看眼前的行李，又看了看直梯门前等待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乘客，林歆咬了咬牙，左手拎着旅行包，右手用力拎起行李箱，放在一侧的滑道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朝地下一层走去。 奈何才走了不到十个台阶，行李箱的重力就脱离了林歆手掌的掌控，“倏”的一下，滑到了前面去。林歆“啊”的一声，急忙去追，前面的人挡着，过不去。眼看行李箱就要在第一个平台处翻到在地，一只大手忽然伸出去，把箱子拦截住了。 林歆赶紧往下跑，气喘吁吁地接过行李箱，边连声道谢，边抬头看着对方。 “别急，我帮你拎吧。正巧我今天没有行李。”眼前的男孩微笑着说。 林歆没有拒绝。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考虑太多附加因素，只是别耽误了车程，只是这只行李箱别再出意外就好。 “你在几号车厢？”男孩问。 “5车12上。”林歆拿出车票来，念了一下。 “嗯，我也是5车，我是13下。咱们正好一起排队。”说着，男孩帮林歆推了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嗯，谢谢你。”林歆自然地回答，看了眼脚下的编号是“8”，对着男孩的背影说，“还要继续往前走三节车厢。” 第六十一章 知止而后有定 虽说可以算是错峰出行，可当站台上的旅人都纷纷聚集到各自的车厢时，还是人挤人。 男孩一路推着林歆的箱子，林歆紧跟其后，随时立定，躲让拿着行李箱，行动不方便的旅客。终于在车厢的中段位置，找到了两人的卧铺。12与13不是背靠背，而是共用一个小餐桌，面对面的位置。 男孩主动帮林歆把行李箱塞进了下铺床底下，接着示意林歆把手里拎着的旅行包也放在下面。林歆却摆手拒绝，执意要把自己的背包和旅行包放到上铺去。 “好吧，但是卧铺空间非常小，背包占的位置太多，你活动空间会更小，你要小心一点。” 林歆点点头，把背包和手里拎着的旅行包全都放在了男孩的下铺上，朝自己的上铺看了一眼，惊叹：“好高啊！” “我看还是我跟你换一下吧。”男孩再次主动提出帮助。 “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感叹一下，我觉得上铺很好。”林歆难得微笑着回答，接着说，“我现在上去，麻烦你帮我递下包，谢谢。”说着，林歆已从侧面爬到了二层。 可到了第三层，林歆摆了好几下姿势，都不能顺利上去。她以前可从不知道，上铺、中葡和下铺之间的距离是不一样的。越往上越狭窄。如果说中铺还可以勉强坐着靠在床头，上铺则是完全只能平躺或匍匐着待着了。 林歆再次努力，上半身用力向前爬，一只手紧紧握住上铺的护栏，另一只手拄着床铺的边沿，一只脚蹬在最后一阶踏板上，身子再猛的往上一挺，整个人才终于平趴在上铺了。稍微喘息一下，林歆调整了一下姿势，仰面朝上，侧身向下铺打招呼：“好了。” 男孩伸手，把包举过头顶，就已经比上铺还高了，林歆轻松把两个包放在脚边。看了下手机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林歆翻了下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把手机关机。 “已经发车了，这两边都没人，你可以下来坐会儿，上面憋着多难受！”男孩直接发来邀请。 “不了，谢谢。”林歆简短作答。 男孩从下方向上看去，被上铺的护栏挡着，林歆的面目只露出不规则的几片被切割后的画面。有眼睛，有唇。男孩忍不住就用这斜上方的角度，拍了林歆露着一点点的侧脸，继而发了一条朋友圈，写下配图文字：六个铺，就我俩，让你们隔着屏幕羡慕一下！ “哇哦，赶紧搭讪。” “不羡慕，到你碗里了再说。” “一起来广粤的吗？” …… 看着评论区瞬间多了n多条留言，男孩才恍然，还没有问这个女孩儿在哪里下车。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返校时间，估计也是去广粤打工的吧……如果是去广粤就太好了，留个联系方式之类的……哎，她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呢？”男孩心里想着，虽然列车背景音乐广播完马上熄灯后，车厢里大的背景灯已经熄灭，男孩还是没有什么睡意。 他想去问，却又不敢，就这样斜靠在床头，眼睛半睁半闭的休息。生怕一睁眼，林歆就要拿着行李，急急忙忙的下车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大都是如此谨小慎微吧。有时从某一个侧面看上去，他们似乎张狂无比，有时却又怯生生的、羞涩无比。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模样。 林歆躺在床上，也无法进入休眠状态。从外婆病逝到现在，躺在去广州的卧铺上，林歆的心再次经历了生活重创。与父母离世相比，这次，似乎更加严酷。父母离世，还有外婆来给她安排好接下来的生活，而这次，全凭自己。 离开外婆的故居，离开舅舅舅妈，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回老家还是去广粤继续读书，却让林歆纠结良久，直到下午才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林歆希望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此刻的她，平静地注视着低压压的天花板，在内心深处，暗暗为自己打气：“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相信儒家经典的大学之道，我定，我静，我安，我虑，我得……” 可能是上铺空间的压抑，可能是一直以来的焦虑，也可能是火车一直的轰鸣及每每到站时的喧闹，一直处于浅睡眠状态的林歆，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己像是一具睡着了的尸体，这趟列车就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把这些平躺着的尸体，运送到他们应该到的各个地方去。 林歆就这样平躺着，她累了，就这样任凭列车去运送吧。有那么一刻，林歆甚至希望，这趟列车永远不要停下来。 这是林歆性格中极少出现的想要逃避的一面。林歆知道，事实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就发生相应改变，所以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并未在林歆头脑中保持很久。 天快要蒙蒙亮的时候，林歆开机看时间，结果刚开的手机一下进来好几条信息。有张铭铭发来的，夏明亮发来的，还有贺琛发来的。内容大致相仿，都是问为什么这两天没去上学？是决定转学还是？林歆选中所有信息，统统删掉了。 和父母意外离世，要到外婆在的城市上学一样，当时县城的小伙伴们也是有诸多追问。可林歆知道，她再怎么和大家倾诉，也不会有人可以帮自己脱离那种，父母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痛苦。所以，这一次，林歆什么都不想多说。 正如成年人常说的那句话，成熟就是把你的情绪逐渐调成静音的过程。经历过两次生活重创的林歆，内心还会和其他花季少女那般幼稚，怎么可能？ 列车还有一小时到站的时候，列车员过来，把昨天兑换的卧铺卡逐一又给大家换成了车票。 下铺的男孩看到林歆收拾好了背包，准备下来了，赶紧起身帮忙：“把包给我，我帮你拿下来。” 林歆微笑示意，把两个包给到男孩手上。 “我叫宇文翼，这是我的名片。”男孩终于腼腆开口，涌出了正规的交流话术，“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歆。”林歆回答，并不伸手接那张名片。 “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大家都在广粤。”男孩脸有些泛红，显得有些局促。 “不必了，这一路谢谢你。相信有缘自会再见。”林歆收拾了一下行李，把塞在下铺低下的行李箱也取了出来。 “说得有道理。”男孩也只好顺着林歆的话说。 第六十二章 初来乍到 列车准点到站，广粤火车站站外，林歆挥手与一路相伴的男孩告别，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 虽然在之前纠结犹豫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但当真正来到了这个城市，林歆却感觉如梦如幻，就像在小说里一样，有种虚构般的不真实。 然而，这个城市用一场雨，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在林歆的生命里，冬天从来只会下雪，下雨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但这个城市不一样，不但沥沥地下着小雨，还不时的电闪雷鸣。 写出“冬雷震震，乃敢与君绝”这句诗的人，一定从未来过南方，林歆苦中作乐地想着。 雨下了一小会就停了，林歆这才打了一个电话，再又吃力地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到停车场。 田老师早上有课，但程董事长兼校长做事极为细腻，昨天她一直到林歆买好车票、又找快递寄出电脑之后，才挂断电话，两人说好了，今天一早，她就会派出司机和秘书接站，还把秘书的电话留给了林歆。 紧接着，林歆就吃到了这城市的另一个苦头。 热，太热了，实在是太热了。 虽然雨停之后，天依然是阴沉沉的，并没有太阳；而且林歆也早有准备地，在动车上就把衣服脱掉了一些；但她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并没有包含“冬天在室外可以穿短袖短裤”这一条。 但司机和秘书都以为她是因为那场雨而加的外套，也没有看到长裤内的秋裤。他们只是建议林歆在车里换装，并没有用上沪人民看外地人那种“你们都是乡巴佬”的眼神看待林歆—— 这也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换完装后，林歆才觉得自己算是从蒸笼里爬了出来；而就在秘书一路“你怎么这么白”的艳羡之下，车在早高峰的市区里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是到了程氏私立中学。 程董事长兼校长，和上完了课的田老师一块，亲切地接见了她。 其实，在待遇方面，该说的昨天都说过了，今天大家要商议的，无非就是如何兑现。 住处好安排，这是一所贵族中学，硬件是绝对不缺的，建校之初，就把宿舍楼建得气派无比——然而家中非富即贵的学生们，通常都会选择走读，所以林歆可以任选一间单人公寓，水电齐全，光纤上网。 所有费用全免，每月还有一千五的助学金，田老师说了，只要林歆正常发挥，以她的成绩，每个月还能拿到两千块的奖学金……在叠源市，很多招工的广告里，十年工作经验的熟手们，大概也就是这个行情了。 田老师在这里，是直接带高三的两个尖子班，还以副校长的身份兼任高三的年级组长，所以林歆一时半会和他不会有太多交集；但程田二人，还是很细致地帮林歆做了一个学习计划，或者说时间规划。 五点半起床，洗漱后背单词和课文；六点半写一个小时的字；七点半去食堂吃早餐，八点上课到十二点半；课间操可以不做，下课以后的时间，都用来把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写完。 吃过午餐后，休息半小时，一点半到两点上网阅读小说以及和编辑沟通等等；两点二十上课，五点半结束，和早上的课程一样；但最后的一个小时社团活动，林歆可以直接回宿舍写字。 晚饭后是晚自习，虽然说是自习，但在程氏私立中学，晚自习就相当于叠源市的那些学习班，会有老师专门为学生做强化训练；所以，晚自习结束后，也就是九点半以后，林歆才能继续写文，写三个小时，到十二点半再洗漱睡觉。 这样，在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五个小时之后，林歆每天就大约有五个小时的写字时间，以及半个小时的阅读时间；按程田二人的说法，如果能迅速进入状态，并且在写作的过程中保持相当高的专注度，这些时间是足够了的；同样的，八小时的学习时间，只要林歆能够认真对待，效果一样不会太差。 “所以，昨天我就讲过，你需要努力、再努力。”程董事长兼校长拿着这份时间规划表，有些犹疑地看向林歆，大概是并不看好林歆能够做到，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把这张打印纸递到了林歆手上，“很多学生都觉得‘我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够多了’，也有很多家长热衷于为孩子报这个班那个班，好像只要孩子在教室里杀时间，就一定能有好的成绩一样；但以我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来看，时间从来不是关系，效率、学习效率才是最重要的。” 在林歆的沉默中，田老师开始循循善诱：“程校长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不管干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不要惦记‘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没干’，或者走神去想其他事情。我听程校长说，你快递寄来了一台电脑，准备用来写字。那么，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你在我的班里就一个学期，但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有鼓励学生们去玩，去娱乐，但这种玩、这种娱乐，一定要有目地性，要让自己能够在放松后，有更好的状态去学习。” “对。”程董事长兼校长插话道，“我一直支持田生的说法，这个玩和娱乐，不能是瞎玩、瞎娱乐，那只会把人毁掉；就像皇者荣耀这个游戏，如果是休闲模式，课间打一两把我从来不管；因为不管输赢，学生都能通过游戏放松。 但学生们往往打的是排位模式，赢了涨星，输了掉星。这样子的话，他们会聚精会神，异常投入地玩这个游戏，在游戏结束后会有疲累感。而且，赢了会亢奋，输了会沮丧，而这两种心情都会极大地影响到后续上课的状态和学习效率。所以，在我看来，这就是瞎玩、瞎娱乐。” 林歆咬着嘴唇，她当然知道，面前这两位之所以说这些话，是担心她拿着电脑打游戏，不仅荒废写字，还会影响学习。她有些小感动，但最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第六十三章 语言障碍 虽然名为私立中学，但在田老师口中，却被称为贵族中学，可想而知，硬件方面，肯定是非常过得去的。 宿舍并不是很大，但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阳台、独卫、电视、冰箱、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对没见过世面的林歆来说，这就相当于住进超级豪华的酒店了。 她放下行李，巡视了一圈自己的领地，然后打开了电视。 最后的交谈中，田老师比较委婉地，说了一件林歆并未考虑到的事情。 语言。 林歆是北方人，普通话是比较标准的；但广粤人更为通用的，是他们称之为白话的粤语。 田老师希望林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这门语言，方便与其他老师同学们更好的交流。而他提出的办法，就是看电视，看专门使用粤语的地方台。 铺床的时候，林歆看电视；整理衣物的时候，林歆看电视；安装电脑的时候，林歆看电视。 但她绝望地发现，没有字幕，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然而这些节目，本身就是只提供给本地人看的，有字幕的少之又少。 等到一切都弄完，林歆也就是在电视下方新闻标题地帮助下，勉强算是听懂了一条午间新闻——近期天气比较诡异，寒潮即将到来，气象部门预警一周内可能会有“罗岁”天气，市民们应做好防寒准备。 慢慢来吧，起码折腾这么久，学会了“下雪”怎么说，林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然后，她打开电脑，登上企鹅。 手机是一定要换号码的，这一块林歆并不是很熟，毕竟她拥有手机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对话费套餐之类的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父母亲所说的“异地漫游费超贵”的程度。换了号码，微信什么的重新注册，也比随时可能需要原来号码做验证的方便。 更关键的是，林歆之前一直是在家里用手机，并没有“出门需要携带充电宝”的意识；好不容易留下一点电打通早上那个联系电话，已经是这个二手手机能做到的极限了。 现在，手机已经彻底黑屏，她也没打算在换好号码之前开机。 所以，企鹅，现在基本就是她唯一和外界联系的方式了。 首先弹出来的，还是周姐。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网站的外联部门，正准备趁年后大家工作都走上正轨，联系买家卖掉一部分网站作品的改编版权，林歆的小说也在其中；坏消息是这种时候，作者都需要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爆更。日更新量往往超过一万，女主文稍微好一些，但也大多在六千以上。 通常，有经验的作者们都会保留许多存稿在这个时候用上；但周姐清楚地知道，林歆肝出来的那两万字，并没有及时修改，而她存在网站上的一万多字，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够用，两天就给砸没了。 至于不爆更，继续日更四千这个选项…… 没有人会认为你是能力不足，所有人都只会认定你态度不好；那卖出改编权什么的，就只是浮云了。 林歆想了想，回复了一句“谢谢周姐，我会努力”。 这种时候，说什么大话都没用，只能看行动。寒假期间，林歆拼命努力，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写字，每天也就能写一万多字；现在写字的时间缩水到五小时，还被拆得零零散散的，林歆实在不敢打什么包票。 周姐照例没有回话，估计下午上班的时候才能看到这条消息了。 然后是张铭铭，她先是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了一通自己有多么羡慕林歆能够在寒冬之中跑去南方度假；然后用比较正式的措词，问林歆是否能把联系方式给贺琛和夏明亮。 张铭铭说，这两人已经追问她很多次，林歆去哪了？林歆为什么不上微信？林歆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林歆再又想了想，回复说自己换了手机号会通知张铭铭，但希望张铭铭不要告诉那两个人。至于企鹅号，可以告诉夏明亮，但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告诉贺琛。 张铭铭的回复倒是很快，估计又是在上课时玩手机。一个简单的英语单词：“why？” 林歆坦然回答：“我还欠夏明亮钱。” 当然，不仅仅是钱，还有人情。无论是送外婆去医院的人情，低价卖手机给林歆的人情，还是那被网站吞掉的一万块的人情，林歆都默默记在心里。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还，但这绝不是她可以忘恩负义的借口。 张铭铭很快回复：“收到。” 接下来，林歆又看了一些作者群里的留言，不得不说，写手们都是闷骚，拿到版权推荐的，都在群里用各种各样貌似谦虚的态度，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兴奋之情。而没拿到的，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一众大神们唱反调，说的都是些恭喜、佩服、羡慕之类的话。 然而就在林歆一边学习大家的措词，一边开心地往下翻页时，却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交谈之中，群主，也就是总编大人，突然不合时宜地跳出来，说了一句让大家惊愕至极的话。 “大家一定要劳逸结合、适度休息，本站作者某某，前天晚上因过度劳累，猝死在电脑前。” 这个某某，林歆是有印象的，虽然不能算是网站的顶梁柱，但也绝对是网站不可或缺的几位大神写手之一，周姐经常用她的文，为林歆举例说明。猝不及防之间，林歆“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后面的讨论，就带有了明显的兔死狐悲气氛；毕竟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大家商议着在今天更新的章节里写上吊唁的话，又商议着给多少人情比较合适，林歆快速地往下拉，终于看到了具体数字，然后她想也没想，就通过企鹅，把钱转给了群主。 做完这一切，林歆一下子就丧失了继续看企鹅的兴趣，她坐在电脑前，听着电视里那怎么听也听不懂的粤语，脑子里空荡荡的，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六十四章 开始执行时间表 第二天，林歆就开始执行那张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 早上起床还好说，虽说有降温，但比起叠源市，广粤的天气，还不足以把人封印在被子之中；闹钟响了，林歆也就自然而然地起来了。 走到阳台的洗漱间，林歆怔住了。透过阳台的玻璃窗向外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昨晚下雪了。这个时间的雪景，没有丝毫被破坏过的痕迹。洁白、纯粹又静默。 林歆不敢为眼前的这一片素色多耽误宝贵的时间，赶紧简单洗漱。之后又背诵了半个小时的单词之后，林歆开始准备写字。 说是写字，其实就是修改那两万字被周姐批评的存稿。 然而，虽然有周姐不遗余力的帮助，林歆投身到这个行业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缺少经验的她并不知道，在很多时候，写手们都更愿意重起炉灶写新文，而不是去修改已经被编辑判了死刑的原稿。 原因有两点，一是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字，总想着这里保留一点，那里也保留一点，最后就变成了局部修改，然而改文这个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只改局部，往往并不会让整个文的质量提升，正好相反，第一次写出来的，不管质量如何，流畅度总是有的；但这种局部修改，由于关联性被打乱，流畅度也就大打折扣，所以只会越改越烂。 第二，就是先入为主的概念了。写文的人，构思的时候都会天马行空，但到写的时候，却往往只会有一条明确的思路。如果不是倪神代写，金大侠绝对想不出天山童姥这个近乎魔幻般的人物；而古大侠的许多小说，也是超级一根筋的“我这样想，大家就都得这样想，没有第二种可能”。所以，照着原稿修改，因为前面说的第一条理由，思路永远都会局限在自己之前的想法之中。 然而林歆不知道这些道理。 她只感觉，在整个修改过程中，自己像是溺水之后，又被水中的残破鱼网裹住一般，越是挣扎、越是努力，就越是痛苦和无力。虽然她扎扎实实在电脑前坐了一个小时，但效果却无限趋近于零。 在关上电脑的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尽全身力气，修改出来的这三千字，要是发给周姐的话，一定会再次被打回来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下楼，虽然学校提供的早餐很丰盛，但林歆却食之无味。 身边同样在食堂吃早餐的同学们大多用粤语在交谈，对现在的林歆来说，这种语言比英语还难懂；但也有几个人用着粤式的普通话交谈，但林歆认真听了之后，依然发现自己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前一分钟还在说几百万落地的豪车，后一分钟就在说集装箱里的货物，然后是什么黄金和期货…… 毕竟，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学生们的生活，离林歆实在太远太远了。 或许，贺琛如果在这里的话，能和他们有共同语言？林歆这样想着，马上她又开始反省，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会想到这个人？ 这种反思让她更加不爽，倒是上课的时候，让林歆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广粤市和叠源市一样，高考时都是考的全国卷一，到了高二下学期，新课基本也都上完，进入了复习备考阶段。所以林歆并没有跟不上班之类的感觉。虽然叠源市一中虽然是省内名校，有些老师都属于名师范畴，但无论如何，师资力量是比不上可以无限砸钱的程氏私立中学的。 林歆本就是优等生，对于老师的强弱，分辨起来要比张铭铭、夏明亮之类的差生要敏感得多——毕竟对他们来说，谁在台上讲课他们都是听不懂的。 所以，在听课的时候，林歆察觉到这一点后，她的情绪，就从早上的沮丧之中脱离出来，也把自己的思维从小说转到了学习上。四节课下来，林歆感觉受益良多，甚至抵得上在叠源一中上过的七八节课。 她终于明白了程董事长兼校长所说，“专注”和“效率”的真正涵义；也对那张时间表更有信心了。 严格接照时间表吃过午饭和午休之后，一点半，林歆准时打开了企鹅，无视其他信息，直接点开周姐的头像，把自己早上的难受说给周姐听。这一次，周姐的回复却相当及时。 “既然你找我要建议的话，我建议你放弃这两万多字，重新写这个迎旗抽谈中耳光的情节。” “重写？” “是的，你这两万字的问题在于，节奏极其混乱，情节进展过快，显得铺垫不足。你以读者的身份感觉一下，迎旗在这种时候，有足够的理由抽谈中吗？其实是没有的。为什么没有？因为你缺乏铺垫。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是在进入新情节后，就像是赶场一般，想要赶紧走完一个情节，再去写下一个情节。你需要铺垫出一个读者能够认可，并且支持的理由；还需要铺垫出一个非抽耳光不能解气的场景；这样，读者才会因为这一个耳光而感觉到爽，才愿意为你的书买单；而不是纯粹的为了你觉得爽，而抽这一记耳光，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某某的书里就有相应的情节……” “我会去看的，谢谢周姐。” 林歆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本小说，只是，和周姐的交流花掉了不少时间，还没找到具体的抽耳光情节，时间表上，用于阅读和交流的时间就到了。 林歆匆匆忙忙关掉网页，却发现最小化的企鹅上，有一条“消息”正在闪烁。 这是一条添加好友的验证消息，备注里写了很简单的三个字：夏明亮。 通过验证，林歆打了一句话：“我要去上课了，每天中午会上线。” 正要发过去，却看到夏明亮先传来了一条信息：“外婆过世之后，迎旗回县城读书去了？具体哪个县？我周末可以去找她吗？” 林歆慢慢的按下删除键，把自己打好的那一行字删掉。她盯着对话框良久，然后关掉了企鹅，也关掉了电脑。 第六十五章 版权拍卖会(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在忍痛废掉那两万字，重新写过之后，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至少能够保证每天六千字的更新。 而学业方面，林歆也感觉自己有了长足的进步；第一次月考，面对与叠源一中近乎难度相同的试卷，林歆的总分，提升了将近四十分。 虽然时间表让她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虽然时间表让她紧张到上厕所都得挑时间，虽然时间表让她连生理期也没法好好休息，虽然时间表让她与同学们几乎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但充实无比，几乎在同一天拿到助学金、奖学金和稿酬的林歆，觉得自己的生活走上了正轨。她甚至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永远都按着这份时间表生活的话，那该有多好。 然而，人生总是会有打乱时间表的意外。 这个周三的中午，林歆收到了网站发来的通知。 “网站的版权拍卖大会，将于周四下午三时开始，至周六下午三时结束，共四十八个小时，在此期间，请保持手机、企鹅、微信等联系方式通畅。” 上课的时候肯定是不能使用手机的，于是她找班主任请了假；而这请假的理由，也在随后传到了程董事长兼校长、以及田老师的耳中。 日常的共进午餐中，田老师有些迷惑，面对老同学的追问，他想了很久，才有些犹疑地回答：“在叠源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写小说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听同学们说起过。” “但在这个领域，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能写到卖版权，不可能再是侥幸，要么是天赋，要么就是拼命。”程董事长兼校长优雅地抿了一小口汤，接着说道，“她是我安排进来的，所以我让任课老师们对她多一些关注，每周都会看一份关于她的报告，大家对她的评价很不错，虽然每天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精神，也缺乏主动提问、主动交流的意愿，但至少做到了认真、专注。怪不得你来了这边，连贺琛都不带，就想要带上她。” 这句话说完，一旁的副校长们，也纷纷对田老师的识人之能表示赞赏。 田老师只能保持微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老同学这么说，明显是在其他副校长、校领导面前给他撑面子；贺琛那么优秀，简直差不多算是整个叠源市的名片了，那是他能带过来的学生么？至于自己和林歆的瓜葛，程董事长兼校长一清二楚，但她就要这样说，这个时候，田老师还能说什么？ 但程董事长兼校长说这话，倒也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沉吟了一阵，接着说道：“她的那本小说，我也看过一些，主线写的是亲情，但穿插了大量校园生活，内容先不提，三观还是比较正的。我觉得，我们学校可以，也应该支持一下。” 其他人依然纷纷赞同，坐在她身后的秘书立刻掏出笔，在记事本里记下了这条“重要指示”。 事实上，包括林歆在内的所有人，早就知道程氏私立中学的办学宗旨—— 这是一所不以升学率为目标，而更为注重学生素质教育的一所中学。 学校会积极创造条件，鼓励和支持学生们在学习之外的一切兴趣爱好和努力方向。 林歆是新生，又是转学过来的，来了之后又困死在那张时间表内，所以对这一点感受还不是很深。但如果是老生，在写这个文、获得版权拍卖推荐的时候，绝对都是会向学校汇报的。 一方面，这算是学校、老师的成绩，完全可以拿来宣传，鉴于校方和电视台、报社一贯良好的关系，上个新闻或者专访什么的，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另一方面，学校的能量，足以保证在这种拍卖大会上，自己的文不会有极度丢脸的流拍行为。 换言之，学校会联系某家影视公司，出一个最低价，拍下这部作品，保住学生的面子。 这也是秘书记录下来这句话之后，将要去操作的事情。 当然，这种操作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享受得到的，程氏私立中学并不是钱多烧手的冤大头，正好相反，它还是一家相当不错的盈利机构。还是林歆这个例子，如果网站没有把她的小说推荐上这场拍卖，那么，哪怕她再怎么申请学校帮助和扶持，学校也绝不会在这部小说上多花一分钱。 然而，网站认可了，校方就绝不会认怂。 当然，林歆本人，以及之前形形色色得到过校方“支持”的同学们，是很少会意识到这一点的。虽然不乏对自己认识比较清楚的同学会有所疑惑，但总的来说，年少轻狂，青春张扬的学生们，总是会把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归结到自己头上，从而对自己更有信心，更为努力。 转眼间，就到了周四的下午三点。 这一次的版权拍卖大会，已经是网站第三次操作了。相应的，规则也比较成熟。 九十本编辑看好有改编价值的小说，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列出了书名、作者名、已写字数、计划字数、底价，同时鉴于网文字数都比较多、买方未必能看完这些小说，简介、大纲、开头、亮点说明也都准备就绪，只要点开书名的链接就能看到。而一旦有买家感兴趣，还可以在专门的拍卖群里，与作者直接沟通，提出自己的问题。 林歆早早就呆在了拍卖群里，有些紧张地一遍遍刷新网页，看着列表里自己小说的点击人数。 那位去世的某某，这一次列出了两部作品，一部是去年全本的，一部是还没有写完，也不可能再写完了的；这两部作品，点击人数是最多的；其次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神们；一个小时过去了，林歆的小说，才区区三个点击。 眼看着群里不断的加人，劳资双方不停的沟通，林歆羡慕无比；但与此同时，她也很坦然，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新人。 直到六点半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的周姐，往群里加进了一个昵称“西江蓝江影业”的人，同时私聊林歆：“不懂就问我，别乱说话。” 第六十六章 版权拍卖会(下) “林歆作者您好。” 有些粗枝大叶的人，会很奇怪同样一句话，一样东西，一件事情，别人为什么就能读出比自己更多的内容？从爱伦坡到柯南道尔，从阿加莎克里斯蒂到东野圭吾，侦探推理小说，从来就没有过时，就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这种粗枝大叶，却又想要学习读出更多内容的读者。 仅仅从这样一句极度平常的招呼，林歆其实就已经明白，接下来的谈话是纯粹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 推理的过程是这样的，整整一个下午，林歆都看着群里，其他被周姐拉进来的买家，属于公司老大一类，能够当场拍板作主的，通常会直呼其名，以及“你好”而不是“您好”；不能立即拍板，但却有较大推荐权的老手们，通常会用更亲切的“大大”、“巨巨”，或者开玩笑般的“作家”、“大神”来称呼，而不是“作者”。 很显然，这位“西江蓝江影业”，既非老大，又非资深。 那么，他就是个新人。 林歆并不知道，这位新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来找自己谈的，也许是广撒网捞到这条鱼，也可能是他个人非常看好这个文？但无论怎样，对于林歆而言，判断他的想法并没有意义。 因为他做不了主。 并不需要太多的阅历，林歆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哪家公司，会真正有人去认真听取新人意见的。而派出这样一个新人来参加拍卖大会，说得好听点，是给网站，或者网站里的某人面子；而实质上，就是对这个拍卖大会没有任何重视，随便派个人来走走过场罢了。 哪怕林歆和这位新人说得再好，哪怕林歆能够让他感觉“不签下这个版权的人眼睛都瞎了”；但一个新人能做的，只是打报告，写建议，交到上级领导手里。 可能这份报告或者建议，轮转的地方可能不止一级。但作为一个新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报告和建议，会在哪一级领导手中送入碎纸机。 有了这样的认知，林歆在与这位“西江蓝江影业”沟通的时候，自然就有些提不起兴致。然而为了不给别人留下坏印象，兼之闲着也是闲着，她还是认真回复了对方的所有问题。 看得出来，这位新人有认真看过她的小说。他的几个问题，都问得比较刁钻和具体。比方说“本书雪景太多，需要去北方拍，车马住宿费用太高，能否在小说中减少相应画面，或者把故事写成在南方某城市发生？” 林歆的回复则是：“我认为，华夏南方北方，在很多地方，环境、以及因为环境而导致的人群三观不同，虽然对南方人群并不是很了解，但书中发生的故事，只可能出现在北方而非南方。” 如果对方不是新人，林歆的回复很可能就是“您说怎么改我都可以接受”了，但这一个下午，作者群里的大家也没闲着，很多人分享了自己当初卖版权的经历——这些经历并不都是美好难忘的。其中有好几位大神，就是在甲方的要求下一改再改，改到最后，甲方轻飘飘一句“不要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要了，就是不要了。没人会去关心，作者在修改过程中花掉的心血、精力、时间。所以，大家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们只卖版权，卖掉后让专业编剧去改”。 而要坚持这一点，首先就要坚持“不改文”。 “西江蓝江影业”继续问：“本书缺乏爽点，女主几乎一直在受虐中度过，一直虐的话，会让人感觉缺少波折，同时，亲人全都离世，使得本书的亲情线无法贯穿始终，是否可以让父母或者外婆活下来一个，维持这条亲情线？” 林歆双手放在键盘上，久久不知道如何回复，最后，只打了一串省略号出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并不是我想让他们离世，而是现实中，他们真的走了…… 谈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新人很有礼貌的说了再见，正如林歆意料之中的那样，他没有留下任何承诺，只是说自己需要汇报领导，以及“希望能够合作成功”。 林歆也很善解人意的说了：“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周五，也就是拍卖大会的第二天。整整一天，林歆只能羡慕地看着群里各种交流和意向达成。 她的文，无人问津。 虽然林歆早有了心理准备，但有准备和面对事实，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就像清军打到南京的时候，钱谦益做好了投湖殉国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到了湖边，却只能感叹一句“水太凉”。 顺便多说一句，他老婆柳如是真跳了，是感叹“水太凉”的钱谦益，下湖把她救回来的。 连修心养性一辈子的大儒都是这样，只是一个高中生的林歆，当然更逃不开这条魔咒。 这一晚，她失眠了。 很多人认为，失眠就是一直睁着两眼无法入睡，但其实大多数的失眠，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失眠者们，往往会有比较充足的睡眠时间，但他们会非常轻易地惊醒，而在两次醒来之间，思维是连贯着的。应该说是比浅睡眠还要浅层次的睡眠状态吧。 所以，当你听着一些人打鼾打一通宵，起床后却说自己“一宿没睡着”，二者都是事实，并不冲突。 林歆的失眠就属于这一类，尽管她伤心，焦虑至极，以为自己瞪了一宿的天花板，但其实却是早早就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整个晚上，她在极为焦虑的状态下，迷迷糊糊中完整地回忆了所有伤感的事情。 这所有伤感的事情，一切都是从父母的死亡开始，而又以外婆的死亡终结的。 在最开始，她回忆到了自己所在的那个小县城，她在那里生活了整整十六年，接受了整个幼儿园到初中的十二年完整教育；她是县城一中成绩最好的高一学生，班里的团支书兼学习委员…… 第六十七章 静静地等待 不得不说，林歆那异于常人的淡漠，必须要归功于父母。 或者说，她的父母亲，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林歆的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在小县城里经营着一家小型百货商店。父亲工作之余都会在商店帮忙母亲打理。家业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在那小县城里，也算是令旁人羡慕的小康水平了。 在父亲的影响下，母亲作为一个商人，可能并不合格，或者说，夫妻二人更像儒商才对。 儒商，是个很奇怪的群体。资本以逐利为目标；但儒商们却更重视内心的满足，为了做一个好人，他们宁可赔钱——父亲的仗义疏财在整个小县城都很有名，但在他们因意外而离世后，却并没有为林歆留下多少财产，除了小县城里非常非常不值钱的一栋小房子。 葬礼办了三天，拜祭的人除了林歆认识的亲戚、朋友，还有很多陌生的面孔。这些陌生的面孔，大多是父亲曾帮忙打过官司的人。而这些人，往往也是父亲仗义疏财的对象。但从始至终，林歆也没有听到一个人，走过来，对她说：“孩子，我还欠你爸妈钱。” 舅舅舅妈，全权处理了父母的后事。家里的现金有多少，商店转让了多少，林歆一概不知。只听舅妈在林歆面前，对舅舅哭哭啼啼地埋怨过很多次：“你这倒霉的妹妹、妹夫，怎么才留下这么点儿家当了，这把葬礼办完了，我还得倒贴腰包！” 林歆不愿再去考虑那些，她知道，尽管舅妈八成是在自己面前演戏，但是，现在的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处理这些家产、现金、账目的事情。何况还有外婆，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当宝贝似的接到身边来照顾着生活。 但是，父母亲虽未给林歆留下什么遗产，却为林歆留下了相对来说，比较丰富的精神财富，那就是小房子里，整整两面墙壁的书。 是啊，商人们都很忙，那个时候，大多数时间，林歆是一个人呆在家里的。那些书，林歆从识字就开始看，首先是四书五经，然后是诸子百家，历史地理，商战心理，甚至还有父亲看的《法与国家的一般理论》、《论法的精神》等等法律类的书籍。 每一本书都在教林歆怎样做一个好人，但现实却是好人往往并没有好报。书本与现实的巨大冲突，导致林歆习惯游离于这个社会之外，她更喜欢观察、思考，而非融入。 观察和思考得久了，总结和分析，也就随之而来。 在她看来，诸如程董事长兼校长、安校长、田老师、周姐、甚至包括外婆和舅舅舅妈，这些成年人的行为，都是可以分析和推理的；她可以轻易读懂他们的想法，在熟悉以后，她甚至可以预判到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做什么，会说什么。 但像张铭铭、安娜、柳月涵、贺琛、夏明亮这些少年，他们的行为就像是量子物理里的电子，遵循的是不可测原理。 所以她会在被安娜浇下一盆汤时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原位；所以她面对贺琛和夏明亮时，总是会把所有的事情越弄越糟。 而现在，又一个不可测的事件出现了——她这本小说的未来。 林歆当然不知道，程董事长兼校长已经决定支持自己一把，但即便知道，她也会觉得这是一次大失败，就像夏明亮打赏的那两万块钱一样。 林歆只是在想，如果这一次版权没有卖出，自己还有没有信心坚持这份时间表，还有没有热情把这个文写下去，未来，还有没有努力到为难自己的必要？ 就在这患得患失之间，天亮了。 从现在，到下午三点，就是最后的审判。 是的，最后的审判，在这种拍卖大会上流拍的小说，未来是不会再有任何影视公司去考虑买入的，哪怕他们再看好改编后的成绩，也是一样。 林歆知道其中的原因，在这种场合下，几十家影视公司都不看好的小说，未来假若有人购入、改编并且拍出来，成绩好，会得罪一大堆同行，因为同行们不得不向上级解释“当时我为什么不看好”；成绩差，更需要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不看好的，我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头铁一下”。 这两者，都是超级大的麻烦。在国内，不知道能有几个制片、导演能够轻松地应对这种麻烦。 即便有，他们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的时间，全都用来看各种渠道送到自己手头的剧本都不够。 虽然感觉还很疲累，但林歆还是起了床，洗漱一番，吃过早餐后，她打开电脑，登上企鹅。 在这个周末的清早，林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等待，漫无止境地等待。 同样早早起床在电脑前等待的，还有田老师，以及远在叠源市的贺琛、夏明亮、张铭铭。 那天，夏明亮加上了林歆的企鹅，但却一句回复也没有收到。他胡思乱想了很久，甚至跑去追问张铭铭，张铭铭赌咒发誓那就是林歆的企鹅号后，两人又站回同一战线，研究林歆为什么没有回复。然后还是夏明亮在网站上，因为巨额打赏而升为高v的账号，收到关于这场拍卖大会私信，两人才终于给出一个看似靠谱的结论，林歆忙于拍卖大会的事情，没时间也没有心情回复他。 贺琛追问张铭铭，林歆的联系方式。尽管张铭铭向林歆保证的好好的，奈何她对贺琛的花痴程度，已经到了，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就恨不得她把全部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的程度。于是，林歆的qq账号，贺琛也早早获悉。但贺琛却没夏明亮幸运，林歆始终没有通过好友添加。 贺琛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直关注林歆的小说，关注网站上林歆的动态。结果，看到拍卖的消息。 再看这个时候的夏明亮，还是非常识趣的，不去给林歆添乱。这几天，他都选择了逃课去网吧；贺琛和张铭铭虽然并没有像他那样，但关注这件事的热情一点也不比夏明亮少，趁着这最后一天的周末，他们也都早早起来，用自己家里的电脑刷网页。 第六十八章 西江蓝江影业 贺琛追问张铭铭，林歆的联系方式。尽管张铭铭向林歆保证的好好的，奈何她对贺琛的花痴程度，已经到了，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就恨不得她把全部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的程度。于是，林歆的qq账号，贺琛也早早获悉。但贺琛却没夏明亮幸运，林歆始终没有通过好友添加。 贺琛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直关注林歆的小说，关注网站上林歆的动态。结果，看到拍卖的消息。 再看这个时候的夏明亮，还是非常识趣的，不去给林歆添乱。这几天，他都选择了逃课去网吧；贺琛和张铭铭虽然并没有像他那样，但关注这件事的热情一点也不比夏明亮少，趁着这最后一天的周末，他们也都早早起来，用自己家里的电脑刷网页。 十点半，原本的九个点击，终于又跳动一下，到了两位数。 在影视作品里，经常有主角绝地翻盘的情节和桥段；然而那是为了冲突的需要；现实中，是极少发生的。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该谈妥的，也都谈得差不多了，就连林歆自己，也真正的绝望了。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林歆不得不第五次去用冷水洗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网页上林歆那本小说后面的红色“待售”字体，却神奇般地跳动两下，变成了蓝色的“已签意向性合同”。 是的，大会期间，网站法务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分身乏术，所以有版权卖出，都会先签下简略的“意向”，然后再完善合同。 换言之，林歆的文，已经被人买下了，而且，不存在竞价的可能，就是直接以网站预设的封顶价格买断。 夏明亮狠狠一拳砸在网吧的电脑桌上，然后在企鹅上疯狂的留言祝贺林歆；张铭铭也在干同样的事情；贺琛却没有他们那样激动，只是靠在椅背上，两眼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在广粤市，田老师却拿出手机，打给了程董事长兼校长。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田老师疑惑地问道：“这个支持力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什么支持力度？哦，你是说林歆的那本小说？” “对。那本小说。本来两天都无人问津，我觉得，支持一下学生是应该的，但是，出个底价就可以了吧？”田老师用商量的口吻劝说着。 程董事长兼校长沉默了一会，应该是正在打开电脑刷网页，过了一会，她的惊呼声从手机那头传来：“我的确是让朋友出的底价啊，这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不是校方安排的人买走了林歆的版权？”田老师的声音又惊有喜。 程董事长兼校长，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一直没听下来点击鼠标，浏览拍卖会信息。不一会儿，田老师那边收到了一个肯定中又带着许多疑问的答复：“嗯，确定是别人买走了林歆版权，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边也查不到……”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包括刚刚用冷水冲完脸，重新坐到电脑前的林歆。 单调、枯燥而绝望地等待，让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本书的状态变化；她坐回电脑前，首先看到的，是拍卖群、作者群里无数人正在撒花，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数私聊庆祝。 出于礼貌，她用一句“谢谢”，回复了除贺琛以外的，夏明亮、张铭铭在内的所有人。然后又在群里，发出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 而就在这回复和发红包的过程中，林歆才后知后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很开心，但好像似乎可能……最应该激动和开心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更何况，在没有仔细看签约信息之余，林歆也觉得，这应该是学校这边安排的吧。毕竟，学生的一切成绩，学校都可以用来为学校做宣传使用。这并不代表，学校买了，林歆就不感恩。只是在自我价值体现，这一方面的成就感，的确会多少降低几个挡位。 一时间，管理情绪的身体器官，似乎出了差错，她感觉自己正隔着一层塑料膜，旁观另一个理应兴奋却显得很淡漠的林歆，这种感觉很不好，她用力的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让自己也开心起来。 然后她用鼠标单击了那个蓝色的“已签意向性合同”。 买下这个版权的，是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西江蓝江影业”。 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这三天，联系林歆讨论小说的，只有这一家公司的代表；而说是意料之外，则是因为林歆根本没有任何“他们会买下这本小说”的心理准备。 甚至因为作者群里前辈们的经验，以及自己对于“新人”的判断，林歆还在讨论中几乎寸步不让，这种寸步不让，很容易让对方看成是一种挑衅和固执，最起码也会让对方产生“这个作者不太好说话，新人还如此傲慢”的感觉。林歆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买下版权。 但也有可能，这家公司就是程董事长兼校长安排进来的朋友吧，林歆一边这样猜想着，一边打开“意向合同”仔细查看。 当林歆仔细看到对方拍出的购买价格之后，原本就冷静无比的脸庞，僵住了几乎半分钟的时间，居然是以封顶价格买断！ 拍卖群里的热潮持续了好一会儿。许多作者和不同影视公司的代表都加林歆的私信表示祝贺，更有甚者，直接表明态度，希望后期能有好的合作机会。至于加林歆的那些同为作者的朋友，大多也是想着过来取取成功的经，再或者沾沾喜气也不错。毕竟，没人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你的好友群里就会出一个，例如“李家三少”这样的人物呢。 又热闹了一阵后，群里慢慢恢复了平静。隔着屏幕，林歆已经紧张又兴奋的手心冒汗。 这个时候，那位“西江蓝江影业”发话了。 第六十九章 同窗之心 “林歆作者您好，合作愉快。” 林歆迷迷糊糊的，完全跟着对方的节奏：“合作愉快。” “我们公司拍下了您的这本小说嗯，虽然那天我们已经把相关的问题讨论得差不多了，但昨天公司的会议上，又有人提出了一些新的问题，还需要和您讨论一下。” “好的，没有问题。”林歆秒回。 “首先，您愿意参与我们的编剧团队吗？” “愿意。”林歆想也不想的回答。她知道，自己此刻绝不会像昨天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了。 “好的，鉴于您的小说并没有完成，而且您已经申明一个半月内能够全本；我们的编剧团队将在两个月后组建，到时候我会再来联系您，现在我们就算达成这样一个意向了。那么，第二个问题，您愿意配合我们的宣发吗？” “愿意。” “好的，意向也算达成了，具体的宣发事宜，在改编完剧本之后我们再行讨论，现在，第三个问题……” …… 林歆双手放在键盘上，机械地回答着一条条问题；这个时候，她特别想要配合好对方，她已经想好，如果对方再问昨天那个问题，能不能移到南方城市，自己就说“能”，并且从头改文；如果对方再问能不能留下一个亲人，自己就说“能”，并且让文中的“外婆”一直陪伴着自己活下去…… 但那些已经讨论过的问题，“西江蓝江影业”始终没有再问。 沟通结束，关掉了电脑。林歆的姿势却没有变，她还坐在电脑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将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桶金啊，这意味着她不用再为大学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发愁了。这意味着，她即便是上了大学，也不需要像曾经自己心里想的那样，一边读着大学的课程，一边去打些零工，再同时继续写着自己的下一本小说。她可以更加从容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再去为金钱奔命。 事实上，还有她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成功签约影视之后，对她整个人生的影响，从此以后她头上增加的这个光环，不论她考去了哪所大学，这个光环都将跟随着她同行。 田老师的电话，打断了林歆的思绪。 “祝贺你啊林歆，加油，老师以你为傲！”田老师简短的祝福，却是对林歆大大的肯定。 “嗯！我一定按照对方的要求，好好把它写完。” “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对方说明需要多长时间完稿了吗？”没等林歆回答，田老师接着说，“在这个问题上，一定要有自己明确的观点，记住，你现在的主要身份还是一名高二的学生，最主要的事情，还是为高考打基础，做准备。要跟对方讲清楚，你每天用于写作的时间只有多少，每天的大概产量是多少。他们既然已经决定买断，这些问题就都可以商量着来，而不是非要听他们当方面的意见，明白吗？” “嗯，知道了。”田老师像一个耐心又细心的家长一样，帮林歆分析指导，林歆的心里暖融融的。自从离开叠源市不就是这样吗？自己生活中的苦与乐，都是田老师和程董事长兼校长在和自己一起分享着。林歆由衷感谢着眼前的这两人。 贺琛在网页上没等到林歆的回复，企鹅账号上也始终没得到通过添加好友的验证。和张铭铭再次确认了账号的正确性之后，贺琛决定去一趟林歆的老家。林歆家在县城的住址，贺琛顺利的从安校长那里得到了。 贺琛就那么直接去找了安校长，安校长也丝毫没有绕弯子的把林歆的入学档案拿出来给贺琛找到。只在末了叮嘱了一句：“就要高三了，学习上也不能松劲啊。” 话说林歆离开叠源市一中之后，安娜大姐大的风范又昌盛了起来。围着贺琛打转转的女生们，又热衷了起来。尽管贺琛目不斜视地从来不曾理睬一二，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们对贺琛的热情。 206班里，除了贺琛和张铭铭之外，知道林歆写小说并且在网站上追更的同学，也有好几十个。但是心理的出发点却大不相同。比如李小悦那天就跟同桌这样议论：“你昨天追更林歆那个小说了吗？” 同桌摇摇头。 “写得好烂，我每天都看着呢！”李小悦撇撇嘴说。 “烂你还看？找虐啊？”同桌一脸不解的样子。 “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判断！”李小悦得意洋洋地说。 “虽然没天天追更，我倒觉得写得还好，所以，我想肯定不会是林歆写的，也许大家搞错了。又或者是有人帮她写！”同桌信誓旦旦的发表自己的观点。 说白了，大家就是要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要么就是不能接受同窗比自己优秀的现实，于是脑补出一些虚构的画面，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至于安娜之流，也会关注林歆小说的更新，多了解些内容，方便对已经不在场的林歆，再进行言语上的轻蔑和辱骂。 “早就该走！就不该来！害的柳月涵跟着遭殃！”安娜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地对周围的跟班吐槽。 “不过，她高考一定还会回来考的，我听辅导班的老师说，高三学籍无法变动了。”其中一个跟班献媚地说。 安娜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冷笑道：“回来正好，再给老娘一次教训她的机会！”安娜的眼神飘向远处，脸上露出一个阴险又恐怖的笑容…… 出租车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贺琛从安校长那里得到地址，一刻都没有耽搁，放学就直接在校门口拦了亮出租车出发了。 妈妈的电话在贺琛预料之中追了过来：“儿子，怎么还没到家？出什么事了吗？” 贺琛刚下出租车，正准备给司机师傅付钱。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把钱递了过去。 “我回去再和您说。” 身为董事长的妈妈，通常都会尊重儿子的意见。电话挂断，妈妈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宽敞的客厅，巨型吊灯把房间里照的明晃晃的，犹如白昼。 第七十章 读书笔记 贺琛没有第一时间跟妈妈说明去了哪里。经过早恋绯闻，《初雪的约会》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这个时候，贺琛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正值高二，能说什么呢？解释，我们没有早恋吗？尽管事实如此，尽管妈妈也会相信那是真的，但是，谁又看不出贺琛的用心呢？所以，一切都无须解释，可以选择不说，但掩耳盗铃的事，贺琛绝不会做。 收起手机，贺琛抬头看面前的房子。这是位于县城较偏僻的位置，一栋三层的民居楼。星星点点的灯火，说明着这里的居住率。贺琛对照着单元门，走到201的门口，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像鼓足勇气似的敲了下去。 “咚咚咚”这三下敲的十分小心，生怕过于响亮的敲门声惊吓到了林歆。可是，片刻之后并无人应。 于是，又是小心翼翼的三声“咚咚咚”。 就是这样的频率，就是这样的力度，在贺琛第三次敲门后，门开了。但却不是林歆的家门，而是对面的邻居。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声音不算响亮，却透着朴实无华的乡土气息：“你是来看房子的？” 贺琛哑然。 “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女人说着，已经走过来，拿着钥匙，打开了房门。 贺琛心里一片凉意，她不在这里？难道住在学校？一定不会的，她每天还要更新小说，学校里没有这个条件可以让她这样做？那么，在校外租房子？也不可能，虽说县城物价低，但县城面积弹丸之地，放着自己的家不住，要跑去花钱租房子，更是不可取。 “这家人都去哪儿了？”贺琛回过神来，转身跟在女人身后，走进了林歆的家。 “这家就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市里上学呢，舅舅舅妈委托我帮忙卖房子，不过这位置有些偏，来看房子的人很少。”说到这，女人转身看着贺琛，“这个时间来看的就更少了。”接着，随手把灯一个个按开。 “妈——菜要糊啦！”对面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孩的声音。 “来了！来了！”女人赶忙应答，“房子就这样，你自己看，一会儿看完把门带上就行。觉得合适再去敲我门！”说完就拔下房门的钥匙，急匆匆回对面了。 贺琛还想问，哪女孩儿回来过没有，女人已经回到自己家中，关上了房门。 房子空荡荡的，不大的格局，分为三个卧室，一个小过道厅。贺琛把门关上，一步一步走过林歆曾经成长的地方。墙面的斑驳的灰暗颜色，说明着曾经家具摆放的样子，贺琛想象着当初的模样。幸福的一家三口，热火朝天的生活。可是，如今孤身一人的林歆，会去哪儿呢？ 走到第三间卧室，引入眼帘的是两个大大的玻璃壁橱，这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家具和物品了。壁橱里是满满当当的书，地上也散落着一些。贺琛猜想，这大概是林歆那市井气十足的舅舅舅妈懒得拿走或处理掉的，他们认为最没用的东西了吧。 贺琛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一本《傲慢与偏见》，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翻开书的扉页，上面娟秀的字迹，立刻吸引住贺琛的眼球。 “2015年6月1日，购于新华书店。” 指尖轻触过这行娟秀的小字，似乎感受到了林歆曾捧书阅读时的温度。贺琛再往下翻看几页，更为惊喜，上面竟稀稀落落，写着一段一段的读书笔记。 “女人最大的悲哀，不在于一定要嫁人，从此把自己的一生都附庸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在于整个世界、男人、父母、姐妹、朋友都会要求你，逼你这么做。只有她自己也认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林歆的独立与自主，贺琛早已了解，看了这段读书笔记，贺琛打心底更加坚定了对林歆的认知。 贺琛把书轻轻擦拭后，打开壁橱的玻璃门，找了合适的位置放好。接着小心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其他书籍，也都一一擦拭干净，在整齐的放回书橱里。 《基督山伯爵》，《简爱》，《月亮和六便士》，《高更传》……贺琛一本一本抚摸过去，一本一本拿出来翻看着，他想要通过这只言片语的读书笔记，去更深刻的了解林歆。 《基督山伯爵》上，林歆这样写道：“如果没有女主角，费尔南德就不会仇恨邓蒂斯，邓格拉尔一个人就很可能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陷害他，那么邓蒂斯就不会去坐牢——这就是中国人常说的红颜祸水，夏亡于妹喜，商亡于妲己，周亡于褒姒，说的就像男人本身一点错误都没有——所以，做为一个女人，我要……” 我要怎么样，她并没有写，只是用一串意味深长的省略号给替代了。贺琛痴痴地看着这省略号，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 《渴望生活》林歆写的最多： “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为什么煤矿中那些苦难的人们要祖祖辈辈忍受着苦难？梵高最终接受了现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等待上帝拯救的人是十足的傻瓜……” 一句描写矿工的句子被林歆用波浪线勾勒出来——他们眼窝深陷，目光忧郁，那是一种无力反抗命运的受压抑者才有的眼神。 林歆在句子旁边写下了三个字的笔记：“我不是！” 贺琛不由得嘴角上扬，笑出声，林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倔强的可爱模样，在贺琛脑海里闪过。 “西方的教育到底与东方不同，年轻时的梵高从伦敦到荷兰阿姆斯特丹，再到比利时，从一个卖画的店员到乡村教师，再到备考的牧师，又到传教士，梵高的青春一路‘折腾’，但家人却一直支持着他。” 难道林歆也有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吗？贺琛心里默默地想。 还有一句被林歆标注出来的，却没写下什么——不论你选择哪种途径，总有一天，你会把你内心的一切都充分地表现出来的。 “会吗？”贺琛低语，“我看见了冷漠背后的你，也许，是你自己都不曾看到的样子。” 第七十一章 内心世界的绝对主角 贺琛沉浸在那些留有阅读痕迹的书籍中，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叠源市中心区一栋跃层的房子里，端坐在客厅皮沙发上的女主人，忽然站起身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选中屏幕上“贺琛”的名字，呼叫出去。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关机后的盲音。 她焦灼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 “太太，您别着急，少爷他办事一向有分寸的，不然，您先休息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话是这样说，欣姐心里也是着急的。 当年，贺琛的父亲因为过度劳累，猝死在办公桌的电脑前；妈妈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保住了贺家的基业，但她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家庭，或者说孩子，怎么办？ 她多方联系中介，面试了不下二十个保姆——虽然当时保姆业还没有发生杭州纵火案的事情，还算是一个比较保险的行当。但大家都知道，一个尽力尽责的保姆，和一个吊儿郎当的保姆，几乎就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然后，她相中了因为不能生养，被婆家赶出家门后，背井离乡，来到叠源市做最后一博的欣姐。 欣姐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这么多年，差不多等同于把贺琛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这一下子找不到人，怎么会不着急呢？ “我没事儿，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贺琛妈妈淡淡地说，明显心不在焉。 欣姐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沏了杯清茶，端到了茶几上。来回跺着烦躁步子的贺琛妈妈，停了下来，坐到了沙发上，眉头依然紧锁着。 欣姐去洗了洗手，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坐到了沙发的旁边，拿起旁边小方桌上的相框，轻抚着说：“记得贺琛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也有一次，特别晚了才回来。那个时候，也是咱们俩在家等着他，着急的什么似的。” 贺琛妈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 “出去找了好几圈，也没看见个人影，那时候孩子小啊，咱们贺琛长得又周正，生怕被人贩子拐了去！可结果呢？最后人家不紧不慢，悠哉悠哉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大苹果！” 贺琛妈妈被欣姐的话成功带到了过去的回忆中，也跟着欣姐一起，嘴角起了一丝笑意，接着欣姐的话，嗔怪着说：“是啊，那么小就知道学**做好事了，放学不回家，去给生病的同桌补习功课，人家给两个大苹果表示感谢，他不想要，也不懂得怎么拒绝人家的好意。” “其实，哪是什么不懂拒绝，还是太善良了。”欣姐肯定地说。 “是啊，你说这孩子，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呢？”贺琛妈妈眉头又皱了起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忧”是每一个做妈妈的天性，是任凭孩子再怎么重复“妈你放心吧！”这句话，都于事无补的！唯有，她看到你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平平安安的站在她面前了，那股担忧才会放下，她的心才安了。 但这往往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小少年们，所不在意的。朝气蓬勃的他们，正在用他们所有的神经，所有的感官，去熟悉这个世界。去认识，去感受身边的事物。尤其是身边的伙伴们，是这个时期的他们，内心世界的绝对主角。 父母的爱和家庭因素，往往是他们忽视的，或者说是排在第二位的。就如贺琛的这次出行，林歆此时占据了他生命的最高位置，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贺琛从书本上，那些断断续续的笔记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需要留意一下时间。从出租车上出来，他就关掉了手机，当时，是不想让随时会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扰了即将和林歆之间的谈话。 但是，没有料到，林歆却不在这个家中。心情失落之余，又被这些留有笔记的书籍吸引，致使自己已经把手机已关机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贺琛赶紧开机，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了。未接电话的提示音一条接一条的进来，都是妈妈的号码。 贺琛赶紧回拨了过去，声音却依然淡定：“妈，我没事，您放心睡吧。最晚明天下午回去。” 妈妈没有多问，她知道，此时的儿子定是在解决一件，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她甚至毫不怀疑的猜想到了，事情一定与那个叫林歆的女孩有关，但是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冷静且简短地回答：“好的儿子，妈妈知道了，注意安全。” 天亮之后，贺琛离开了林歆的家，一同离开的还有那本笔记最多的《渴望生活》。根据笔记的数量，和书页中勾画的痕迹来看，贺琛觉得这是两书橱的书里，林歆最喜欢的一本了。 贺琛打电话给县一中的一个老师，这是曾经的一次分享会中认识的一位老师。贺琛请他帮忙查询一下，有没有林歆转学回来的记录。对方很快回过来电话，答案是查无此人。 表面上依然沉着又静默的大男孩，此刻的内心里却焦灼无比。他拦下了一辆回城的出租车，在车里拨通了安娜的电话。 能够接到贺琛的电话，安娜的喜悦之情自不必说。尽管电话那头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有安校长的手机号码吗？” “有有有，当然有，你稍等，我看一下……” 安娜把手机通话的页面最小化，点开自己的手机联系人，一边搜索着，一边抓住这仅有的时间，跟贺琛攀谈起来：“贺琛，你起得真早，这么早找他老人家啥事儿啊？” 尽管安娜问的十分小心翼翼，得到的还是贺琛那边的沉默以对。 电话已经找到，安娜继续开口道：“139……，我还是编辑一条短信发给你吧，方便你记录！”安娜想在这通短短的电话中，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各种优点，比如细心、体贴。 “不用，直接说吧。” “哦。”虽然隔着远程的无线电波，安娜还是不由得吐了吐舌头，“13903******” “谢谢。”电话挂断，贺琛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接通了安校长的电话。 “喂，早上好……是贺琛呐！”电话里传来安校长爽朗的笑声，“这么早，什么事儿啊？” 第七十二章 绝不认怂 在电话里，贺琛只用了一句话，就表达出自己态度的真诚，以及这句话的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今天不能知道林歆转学去了那里，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再去学校了，这个期限，一直到我找到她的下落为止。” 五秒钟后，安校长就立刻把广粤市程氏私立中学这个名字、校址，以及田老师跳槽去那，还带上了林歆的事情，对贺琛和盘托出了。 “谢谢。”同样简短的作答，电话挂断。 安校长对着空气“喂？喂？”了两声。原本笑容舒展的脸上立刻布满一层乌云：“这个贺琛！简直是在胡闹！” 说完，他松了松原本就没有勒太紧的上衣的衣领，若有所思的坐在办公椅上。 怎么说呢？优秀者总是会有优秀者的特权吧，这一点，在哪个领域里都是一样的。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状元是什么样的？人家赴的是琼林宴，打马的是御街前，街边绣球不要钱一样的往身上砸……这些，不都是特权么？ 贺琛这个新秀，在弹出《初雪的约会》之后，只要没人跳出来，以无可置疑的铁证来指责他抄袭，他在钢琴界的地位，就相当于今科状元—— 出道即是巅峰，在下一个新科状元出炉之前，他一直都会是风尖浪顶的那个人。业内人士，哪怕是业内权威人士，在这个阶段都不会、也不敢对他有任何批评。 当然，要是他一直拿不出新作品，或者新科状元的风头盖住了他，那他说过气，也就真过气了。随之而来的滚滚骂声，音波加在一块甚至可以冲出太阳系。 少年得志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安校长本人也曾经当过所谓的天才，他完全能够理解贺琛的言行——虽然在这件事上，他有些过于执拗，过于跋扈，过于不听劝告了。 可这些说法，大概也只能是……天才过气、又沉淀了许多年之后的看法吧。 在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眼里，只要不违法犯罪，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可以做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有能量守恒定律的；有些事情，普通人可以随意，状元们却绝不能去做—— 拿到了状元的特权，自然就要承担状元的义务；就像中国古代的战争，普通人可以跑，可以降，但状元就一定要与国偕亡，数千年来，中国就没有一个投敌的状元；澳大利亚山火，所有人都可以吃瓜，都可以在网上指手划脚，但总理在这个时候休假，就一定会万夫所指。 还是太年轻啊，安校长微叹一声，随即，就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把这个电话抛在了脑后。 而电话那一头的贺琛，倒是没有想太多。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也理应这样简单的，我想知道什么，我问了，你答了，这个事情就结束了。至于话里的威胁——那还不是因为安校长这种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弄得很复杂，自己才不得不用这种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吗？ 正是因为这种简单的态度，所以他也并不需要考虑如何回答母亲可能的追问。实话实说就好，有不想说的，也直接告诉她“我不想说”，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母亲，都会选择追问到底，甚至是逼问到底，而一旦问不出答案，她们就会脑补出让自己毛骨悚然的剧情。 但贺琛非常明白，他的母亲，是一定不会追问他的，也不会过渡脑补什么。 毕竟，当自己的儿子属于那种巅峰王者型“别人家的孩子”时，身为母亲，心态一定会是极好的。 然而，当贺琛在手机上通过软件购买机票时，却被客服婉拒了。 “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购买机票，必须有家长或监护人陪同，独自登机的话，到达机场必须有指定接机人接机。” 之前，贺琛的所有外出，都是主办方与母亲沟通——为此母亲还抽空弄了个演艺经纪人资格证回来——机票也通常都是由主办方提供的。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购买机票，却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条限制。 想来，高铁也是一样的吧。 人太聪明了就是这点不好，举一反三用得过于熟练。贺琛忽略了林歆比他还小，却能够自己去广粤市的这个事实，轻易地放弃了这种交通工具，不过即便他能想起，也会认定“林歆下了火车指定了田老师接人”吧。 但这一点点挫折，对贺琛来说根本不算事儿，他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我要去一趟广粤市。” “很急吗？” “倒也……不是很急。” 正如简奥斯丁的小说《理智与情感》书名一样，在怀着满腔憧憬来到这个县城的时候，贺琛的脑袋里全是情感，见到林歆的念头，是那么的澎湃不可抗拒。 如果当时就知道会是这样，哪怕林歆现在在天涯海角，他也不说二话就会选择直接过去。 但经过了整整一宿，这种情感渐渐冷却下来，打车回家，就证明理智已经渐渐的回来了；而购买机票和这个电话的行动，不过是这种情感最后的惯性式延续。 订票，登机，最快的结果，也就是晚上能够抵达广粤市；用膝盖想都知道，林歆肯定是不会在晚上单独出来见他的；那么，要见到林歆就是明天，也就是周日了。 周一大家都有课，虽然上不上课的，对自己并不是很重要，但林歆刚去了新学校新环境，又是田老师那么一个唯学习成绩论的老师带去的，按时上课，对她来说必然是绝对要做到的事情。 而见这一面，能说什么呢？能解释什么呢？贺琛一直都知道，林歆对自己并无太多好感，而在这个她刚刚卖掉版权，正是拼命写完全本好用于改编的时候，去浪费耽搁她整整一天用于写字的休息时间，这显然是非常不靠谱，只会引发她更强烈反感的行为。 所以，贺琛继续补充道：“你看一下最近有没有那边的邀请，两个月内，我都可以去。” 当然，无论如何，贺琛也绝不会承认，自己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男人，绝不认怂！ 第七十三章 荏苒的时光 母亲没有多问，与贺琛通话结束，即刻拨通了助理小孙的电话。 “查一下林歆的下落。” “林歆？”小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初雪的约会》！”电话这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小孙恍然大悟：“嗯，明白！” 而在另一边，广粤市程氏私立中学的校园里，此时已经挂满了大红色的条幅—— 祝贺高二年级林歆同学网络小说版权拍卖成功！ 才女林歆，小说新星！ 程氏私立中学，文学之星的摇篮！ …… 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条幅内容，林歆的心头一阵刺挠。是那种有些反感，却又无力抗拒的感觉。面对田老师，程董事长兼校长以及班主任和其他任课老师的祝贺，林歆再怎么不感兴趣，也还是必须点头微笑，表示感谢。像是一头不想喝水，头却强行被按在水槽里的牛。并且，在无奈地痛饮过后，还能够仰起头来，欢快的“哞”上一声。 也是在这时，林歆第一次在离开叠源市第一中学之后，想起了贺琛这个人。 想起张铭铭第一次介绍贺琛时的样子：“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不事张扬，不露锋芒。” 然后，当时的林歆对“不事张扬”这四个字，嗤之以鼻。 可是此时，站在诸多大红条幅下的林歆，却对当时贺琛的心情，感同身受。她脑海中浮现出贺琛的脸，是的，他似乎从未因那些夸张的祝贺而露出过开心的表情。林歆猛地摇摇头，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会想他？” 林歆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在这个新的环境里，被大家热议了起来。 “她就是林歆。” “这个新来的有两下子啊。” “听说是‘关系户’呢！” “后台是谁？” “董事长！” …… 虽然又是出尽了风头，尽管又是以“新来的”这个代称闻名遐迩，但是在程氏私立中学，林歆的大名却不似在叠源市一中那样，可以任人随意侵犯。相反，有着学校的力挺，有着传言中程董事长兼校长这个强有力的后台。贵族学校里，那些从小就看惯了人际关系往来的小富二代、官二代们，都非常娴熟的运用着自己的社交技能，和周围的人，包括林歆这颗突然加入进来的新星融洽相处。 这种成人化的相处模式，怎么说，对于小小少年们，都不能是一件坏事。比起行为无偿，肆意妄为，可以随便宣泄自己情绪的环境来说，这无论如何都得算是一种进步了。不然，怎么学校也是分级别的呢？不然，学区房的大热是怎么产生的呢？ 成年人的世界还流行这样一句话：“上层社会，人捧人；中层社会，人挤人；下层社会，人踩人。”每一个不同的校园，都是一个小小社会。这句话用在校园这个小社会里，同样适用。 “林歆你好，我叫欧阳静。”课间，一个戴眼镜的长发女生走到林歆的跟前说，“我也喜欢文学，以后要向你多多学习啊！” 林歆从数学题中把头抬起来，礼貌地微笑着说：“不敢当，相互学习。” “哎呀，你太谦虚了。”坐在前排的同学借机也转过头来，加入了谈话，“成绩那么好就算了，还会写小说，太优秀了有没有？” “是啊，是啊……”旁边的几个同学也凑了过来。 程氏私立中学校长办公室里，程董事长兼校长、田老师还有林歆的班主任等几位老师，正在开一个小型的临时会议。 这个会议是林歆的班主任发起的，主要是关于加强学生写作方面特长发展的提议。 按说参会老师，有校长、班主任和几个年级主任参加就好了，但程董事长兼校长却又叫上了田老师参会。会议过程中，程董事长兼校长，还几次在其他老师提出问后，直接看向坐在身侧的田老师：“你的意见呢？” 而在田老师给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之后，程董事长兼校长立刻应允，向在场各位老师宣布：“就按照田老师说得做。” 所以，虽然田老师到程氏私立中学只有月余，但在一起教学的老师们心里，田老师的地位却不容小觑。一些爱八卦的年轻老师，也在背后窃窃私语。原本这些窃窃的私语只是窃窃着，田老师并不知晓。但今天的这次会议结束后，这些八卦却大有公开了的势头。 教师的洗手间内，正在如厕的田老师听到这样的声音：“田老师八成和程校有一腿。” “嘘！小心隔墙有耳，这事儿可不能随便乱讲的。”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啊？” “我觉得……” 声音渐弱，后面田老师已经听不清楚了。可这两人的对话，却让田老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广粤多好，为什么你偏偏要回到北方的那个小城去呢？”二十多岁的程岚一脸稚气地问着眼前的青年，“田润生！你说话啊！” 青年低着头，一幅为难又痛苦的表情。 “父母的意愿就那么重要吗？你这辈子都要为父母而活吗？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孩子身上的父母算哪门子父母？你们北方人就是迂腐至极！” “够了！”田润生制止气急败坏到有些语无伦次的程岚再说下去。可这一声厉喝，又让田润生对眼前的程岚心疼不已。她的眼里积满了泪水，脸上写满了委屈。 田润生站起身来，轻抚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岚岚，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办法。” “可马上就毕业了，我们……”程岚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站台上，田润生紧紧拥抱着程岚：“等我，我回去跟爸妈交代清楚就过来，你先在学校好好实习。”列车呼啸而过…… 电话这头的程岚，脸上未干的泪痕，眼里噙着泪水，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岚岚，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过去……，如果，有合适的……” “我不要！”没等田润生说完，秦岚就大吼一声，挂断了电话。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转眼十年。 第七十四章 社团领袖第一步 从原来的每天电话诉衷肠，到每周一次的问候，再到每个月一次的联系，直至最后的不到年节不说话……程岚那句“你什么时候过来”，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了十年。 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田润生的父母不在了，但他还有高三的学生要带；高三的学生毕业了，安校长找到田润生，推心置腹地谈话让他再帮帮自己；帮完了安校长，贺琛的母亲又求他好好带一带自己的孩子…… 当然，程岚知道，田润生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借口。 生活有强大的惯性，会让一个人找无数的借口，只是为了留在自己的舒适区内。程岚未嫁，田润生未娶，但他们已经都单身三四十年，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了。 直到这一次，在电话中，程岚习以为常地问出这句话时，田润生居然回答了四个字：“一周之内。” 程岚当然知道田润生出事了，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象了十多年的夫妻店，终于就能开张了！ 她已经做了完整的计划，第一年，田老师刚来，资历无以服众，那就挂个副校长的名头，专注于教学；等这一年出了成绩，她就辞职校长的职位，只保留校董的身份，让田副校长主持全面工作。再过一年，田老师带的高三放完卫星，顺理成章的上位校长…… 所以，田润生要带上一个学生，她就不惜浪费精力去调查了解，然后帮这个学生做好最适合她的时间表，而这个学生确实做出了事情之后，她也绝不会在宣传、奖励方面有所吝啬！至于加强写作特长发展…… 成立文学社团，指定专职指导老师，请作家来讲课，请作协的人来收徒，请出版社和网站的人来现场签约……这些能花几个钱？田老师开心就好！ 所以，在会议结束后，林歆就莫名其妙成为学校新创建的雏鹰文学社社长，当然，鉴于她的文还在赶进度之中，这个社长只是暂时挂名，不必参与任何社团活动。 而在她收到这个月的助学金、奖学金、学校激励金、社团经费、社团领导津贴……总计四十三万六千元的时候——其中三十万是学校拨款的社团专用经费，然而，按程氏私立中学的规矩，社团日常开销，来源于社员们的会费，这笔学校发放的经费怎么花，社长可以一言而决，全部揣进兜里也没有问题—— 林歆惊呆了。 她是新来的，平素又埋头写字，从不注重人际关系，程董事长兼校长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隔得太远，实在不好去问，于是，林歆只能找到田老师，同样是新出炉的“雏鹰文学社指导老师”。 “这笔钱呢，我建议你不要沾手。”田老师根本想都没想，就这样说道，“你的版权已经卖掉了，学校还会给你发很多的钱，这两年里，甚至加上大学的四年里，你都不差钱。所以，没必要为了这点小钱，坏掉自己的名声，你要知道，这个学校里的同学们，虽然不一定都能成功，但他们成功的概率，比普通人是要大得多的；未来十年、二十年以后，要是他们对你的印象是‘哦，就是那个见钱眼开，几十万的社团经费都要挪用的女生’，你的未来就全毁了，而且是永远无法复原的那种” “嗯。” “文学社现在报名的人有六十多个，但不少人是头脑发热就进来的，很难坚持下去，所以目前还在筛选状态，我估计一个月后，人数会降到二十到四十人之间。鉴于此，我有两个建议。当然，你是社长，学校提倡学生社团自治，所以最后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 “您说。” “一是以采风的名义，组织学生旅游。这些学生们，旅游去过的地方不少，但基本都是跟着父母，或者旅行团去的，很少有和同学、朋友们一块去的经历，所以应该都会比较积极的参与。这点钱国外去不了，国内的旅游景点，基本是没有问题的。这段时间，我有观察社员们的情况，感觉你们班上那个叫欧阳静的女生，办事比较缜密，也很老到，是个靠谱的实干家。你可以给她任命一个职位，比方说社团秘书长、理事长什么的，让她来全程安排，包括去哪，路线，交通工具，住宿……等等等等。” “好的，我回头就去找欧阳静。” 经过了诸多事情的林歆，早已不复之前的单纯懵懂，结合前后文，她当然知道，田老师没有说出来的话外音；那是他为人师表，绝不方便说的，异常功利的那些设想—— 这所学校的同学们，都不会是穷人，国内旅游的开销，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其实这笔经费，只要出并不多的车马和住宿费用，也许五万，也许十万；但这五万十万的小钱，在十年后，二十年后，作用就会放大千万倍，当这些人慢慢老去，开始习惯性的，陷入回忆之中后……交情普通的同学们，名字可能都会记不住，但他们一定会记得，这场和社员们一道飞扬青春、第一次离开父母放飞自我的旅游；而率先提出这场旅游、继而再把大笔经费砸在里面的社长，也就是林歆这个名字，将会伴随着他们的记忆，一直被他们牢牢记住。 这就是所谓的人脉，那个时候，哪怕是因为不想这份回忆褪色，他们也会自觉地维护与林歆的私交。 至不济，在那个时候，当林歆找到他们，求他们帮忙做一些事情时，只要不太过为难，他们也一定会能帮就帮。 “第二个呢，就是等到筛选完成，沉淀之后，留下都是能够长期坚持下去的人，到时你可以以写字工具的名义，照着剩下的经费多少，采购一批笔记本电脑，每人发一台，把钱花光；这个事情，你可以直接在社团内找人，看谁有这方面的关系，安排他去操作。当然，你一定要明确告诉大家，这是社团资产，他们只有使用权。” 第七十五章 社团领袖第二步 “可是，他们不缺笔记本吧？” 虽然林歆很轻易地，就能读出田老师第一个建议里隐藏的内容，但这第二个建议，还是让她有些疑惑。 高中生们，正处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和所有人一样，这种即将得到但还没有得到，正是期待感最为强烈的时候。所以一场“成人旅行”，能够让他们回忆一生；这好比雪中送炭，是“给他们有所期望，却又没有得到的东西”；但每人发一个笔记本电脑……能上得起私立中学的人，还会缺这个吗？ 人人都喜欢雪中送炭，但没几个人会去珍视锦上添花。林歆似乎可以预见，社员们出于礼貌，微笑，或者说假笑着，领走一台又一台的笔记本电脑，然后转身，就扯扯嘴角，露出不屑的表情，等到回家，随手把这笔记本往哪里一丢，随着时间流逝，岁月的灰尘慢慢铺满这些电脑…… “他们自然不缺。”田老师肯定地回答，“所以，一定要说明，这是社团资产。” “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呢？” 对这个问题，田老师露出了睿智的笑容：“首先，你要知道，电脑、手机这些东西，过时是很快的。尤其是你的经费，不可能给他们买太高档的电脑；基本上，我们可以认为，在他们毕业的时候，这些笔记本就已经过时了。那么，这代表着什么？” “明年就有理由再买一次？”林歆只能想到这一点，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浪费”。 “当然不是，不但明年不会再买，以后也都永远不会再买了。” 林歆又想了想，然后很坦然地回答：“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代表着，如果他们要玩游戏，刷网页，或者干其他任何事情，他们都会优先选择使用自己的电脑和手机。只有在写字，尤其是社团活动的集体写字时，他们才会使用这台社团分配的笔记本。” 林歆差不多有些明白了。 写字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太好的电脑。哪怕是二十年前的奔腾、奔二，只要能装windows系统，能打开word，wps这些办公软件，这就足够了，甚至连上网的功能都可以没有。 就像周姐卖给她、现在她还在使用的那台台式电脑，还是三四年前的主流配置；过年的时候，表哥仅仅只是看了配置，就明智的没有去下载任何游戏——因为跑不动。 但只是用于写字的话，这台电脑依然可以打满分。甚至再过三四年，只要硬件没有老化损坏，只要操作系统和办公系统没有颠覆性的变革，它依然是可以使用的。 也就是说，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在社团里，这些笔记本也可以继续使用…… 是的，既然是社团资产，那么在社员毕业之后，这些笔记本就必须交回社团。他们在交回之前格式化也好，删掉自己写的文也罢，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林歆也知道，私立中学是非常喜欢搞校庆、校友会之类活动的。 这些活动的实质，其实就是让功成名就的校友们衣锦还乡，在学弟学妹们面前好好的装一次那啥，顺便利用一下他们回忆里的校园情结，心甘情愿地掏钱。 而这些社员们回到学校，校园变了，老师变了，同学也变了，当他们感慨着物是人非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曾经使用过的，曾经拿来写过一整本或者好几本书的笔记本电脑，会有什么样的回忆？ 谁去操作这件事情真的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拍板买下这些笔记本，并且亲手一台一台，把这些电脑交到社员手里，在未来的两年里，和大家一起抱着这些笔记本码字的林歆，是必然、一定以及肯定，会出现在这些回忆中的。 看着林歆若有所思的样子，田老师微微一笑：“这是一种传承……你明白了？” 是的，传承！ 但林歆还有问题：“可是，我只会当半个学期，也就是两个月不到的社长，明年高三，按学校规定，高三学生允许继续报名社团，但不得在任何社团任职……” “所以，你更要加紧办完这两件事。两个月内，就要把这三十万花得干干净净。”田老师用一种过来人的态度，继续说道，“一个创办者，从来都是不会被后继者反对和否定的。在中国，这种人叫太祖，宋、明的太祖祖训，都被后继的皇帝视为绝不能违背的天宪。在国外，这种人叫首任、叫一代目。虽然有种说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这个说法对一代目是没有作用的。你所做的一切，未来都只会被列入博物馆里，成为社团的历史；包括这些笔记本电脑，哪怕坏掉，哪怕完全不能再用，你的继任者二代目、三代目……都不敢、也不可能把它们丢掉，更大的可能是把它们保护好、陈列起来。” 在最后，田老师有些感慨地，轻轻地，用林歆听不到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当然，前提是，你能在这个领域一直坚持、一直成功。” 第二天，林歆第一次踏入了社团办公室，并且召集了一些田老师比较看好的骨干成员，先是大派官帽，副社长、秘书长、副秘书长、年级组长等等职位，不要钱一般的发下去。然后是开会说明经费的使用。买笔记本的事情，暂时还在保密状态，所以这个会议，就只讨论旅游，哦不，是采风！采风的事情。 林歆听从田老师的安排，把实际操作交给了秘书长欧阳静。 “这个学期，只剩下了一个五一假期，但五一出门旅游的人会很多，我不建议这个时候出行。那么，就只能放到暑假了。”新上任的秘书长干劲满满地在会上发言，“而暑假的中后期，同学们的家里，一般都会有所安排，所以我建议，在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就马上组织这场采风。至于目的地和行程，我会去征求社员们的意见，再向社长汇报。” “附议。” “附议。” “我也没有意见。” …… 坐在主位的林歆环顾四周，一时间有点眩晕，似乎有一种自己正在“创造历史”的感觉。 第七十六章 社团领袖第三步 开完这个会后，林歆就不再管文学社的事情，又投入到了紧张地学习和写文之中。 她并不知道，贺琛曾经到过自己在县城的家里；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多想什么。这个人，在她的脑海里，时有时无，模模糊糊的。 只是，就连林歆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在荣誉、成绩，以及校方的奖励、铺天盖地地宣传之下，一直都在刻意模仿着贺琛那种，宠辱不惊的表情，和行动。 这为她带来了更大的赞誉，就连程董事长兼校长，也在中午的日常聚餐中，对田老师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林歆的“每逢大事有静气”。 倒是张铭铭，每天中午都还能在企鹅上交流几句；大多都是张铭铭在说，林歆在听。 高二206班换班主任了，新的班主任怎么凶残；夏明亮又打架了，听说还受了一些小伤；但他虽然因伤缺席了半场高中联赛，学校的篮球队却在另一个主力某某（她们很默契地，从不在企鹅上提贺琛的名字）的带领下，还是赢了；安校长快要退休了，安娜在学校里貌似也老实了不少…… 把两万块钱通过企鹅转给夏明亮——之前林歆考虑过很久，到底还一万还是两万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了这么多的收入，林歆便不再纠结。没有必要欠下的人情，还是及早解决的好。想到这里，她终于和夏明亮说了第一句话。 “好好养伤。” 企鹅是有聊天记录保存功能的，在这句话和转帐记录的上方，还是夏明亮很久很久以前说的那句： “外婆过世之后，迎旗回县城读书去了？具体哪个县？我周末可以去找她吗？” 夏明亮并没有即时回复林歆的话，虽然林歆也有些担心他受了什么伤，重不重；但她的时间表里，只有一点半到两点这个时间，才能以“与编辑沟通”的理由上企鹅。所以再又等了等之后，林歆还是关掉了企鹅，拿起课本，去了教室。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林歆就看到欧阳静，那位戴着眼镜的长发女生，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捧着一个文件夹，走到自己身边。 在叠源市一中，社团其实就是大家瞎玩的地方；当时林歆和张铭铭很随意的加入了啦啦队社团，但团长柳月涵也只敢以“练习新动作”这种方式来为难林歆，而林歆也能说走就走。 但在程氏私立中学，社团这种东西，更趋近于社会上的严密组织，上下尊卑分得极为清楚。就像欧阳静，在加入社团之前，还能不卑不亢地说“向你多多学习”，但在加入社团之后，哪怕就任了秘书长一职，也算是社团的高层了，在林歆面前，却更像是一位下属，而非同学。 她双手递出文件夹，这文件夹，正好停留在林歆一伸手就能很舒服拿到的位置： “社长，这是关于采风活动的报告，请您过目。” 别人懂尊卑，林歆自然不能不知进退；她双手接过文件夹，马上打开。 薄薄的五页纸，第一页是雏鹰文学社的社员们，关于去哪儿的意见；画成了两个表格，一是总表，也就是人名、建议去的地方、提出建议的理由，还有专门的签名栏，以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建议负责”。二是欧阳静列出的柱状图，从多到少，分门别类，很直观的就可以看出大家的意愿。 去北方的意见，占了绝大多数。 华夏是个地域极大的国家。北方人认为南方永远都生活在热气腾腾之中，而南方人也都认为北方永远都是冰天雪地——冬天要去南方避寒，夏天要去北方避暑，是华夏人公认的准则。然而，只有真正去过的人，才会愕然地发现，其实南方的湿冷，比北方更为难熬；而北方的干热，也绝不比南方好到哪儿去。 其中，辽省的连大市，和黑省的齐哈市，分列得票榜的一二位；然而林歆有些惊讶地发现，叠源市也榜上有名，还位置不低，排在了第三。 而她这个社长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三个城市里选一个。 “前两个地方都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但叠源市怎么得票这么高？”不懂就问，林歆根本就还没有“我是社长，我理应无所不知，我不能在下属面前丢脸”的意识。 建议去叠源市的理由，都列在了总表上，但林歆看来，那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脚的。像是“去京畿之门，感受京都风采”，那你干嘛不直接建议去帝都？像是“那里曾有华夏第一所军校”，拜托，第二所、甚至是华夏历史上最有名的皇埔军校，就在广粤市，平常也没见你们去参观？ 欧阳静微微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其实她是知道的。 成年人的世界，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社长用采风的理由，让大家去旅游。那么社员们就理应投桃报李，给社长一个衣锦还乡的机会——大家都知道，林歆是和田老师一起从叠源市转过来的，但他们并不知道，林歆在老家已经没有亲人——大家都不是小学生了，去哪不是玩？ 事实上，在第一轮投票之后，叠源市的得票数是最高的，什么连大市、齐哈市，都被远远的踩在后面；只是投票结束后，全体社员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种太过明显捧臭脚的行为，一定会被社团之外的其他人耻笑，才又进行了第二次投票。大家很默契地，把叠源市票选到了第三的位置。 但这个理由，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 林歆“哦”了一声，虽然还是有些奇怪，但也不再追问，她翻到了下一页，这是得票第一的连大市景点分布，以及网站上、曾经去过的同学们，对这些景点的描述和评论。 后面的两页，分别是齐哈市，和叠源市。 就连林歆这个土生土长的叠源人，也不知道原来叠源市有这么多可以“采风”的地方；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遍，就翻到了最后一页——经费申请。 去这三个城市的经费需求是不一样的，叠源市最低，动车来回，酒店订房，按一周时间计，每人的开销也就在两千元左右。三十个人，不过六万块。齐哈市最高，飞机来回，民俗村订房，三十个人，一周得花掉二十多万；但凡报名人数超过三十个，这三十万经费全贴出去可能都还不够。 第七十七章 定夺采风地点 如果是个成年人，比方说田老师，看到欧阳静交上来的这份报告，他一定会很轻易的，就得出“去叠源市”的结论—— 总共就三十万的经费，花二十多万去齐哈市“采风”，搁给任何一个人看，那都不叫成绩，而叫浪费。虽然学校发下的社团经费不用审计，但若是做出性价比如此之低的选择，很容易就会被外人嘲讽智商。请注意，这种嘲讽，绝不仅仅只是对拍板决定的林歆一个人，而是针对所有社员们，谁让他们要追随这个智商欠费的社长呢？ 排在第二的连大市倒是只要十多万，粗粗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在第三页的景点分布上，欧阳静大写特写连大市的“海”，陆地上，几乎一个能去的地方也没有。 然而，广粤市本身就在海边，要玩海的话，留在本地比从南到北、跨越大半个华夏方便得多。要知道，雏鹰文学社虽然才六十几个社员，但家中有游艇、或者在海边有别墅的同学，也有接近两位数的存在。 换言之，只要在写报告、或者看报告的领域里，略有经验的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两个地方，都是陪跑用的。 然后田老师那样的人，就会顺理成章地，选择第三位的叠源市，完成一次华丽地衣锦还乡，并美其名曰“尊重群众的呼声”。 但林歆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出于某些直觉、或者说隐隐的感觉到不对劲，她顺利地规避掉了前两个坏的选项，但她毫无回到叠源市的想法，自然也就只能辜负了大家的好意。她把这份报告翻回到第一页，看了看得票第四的地点。 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五票。 她点了点这个听起来就很有异族风味的名称，抬头询问欧阳静：“我们去这里怎么样？” 尽管田老师对欧阳静不乏“缜密、老到、靠谱、实干”等高度评价，但她毕竟还没有走进社会，只是个学生，脸上的惊愕虽然一闪而过，却被林歆捕捉个正着。 “嗯……去这里的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没问题。您是社长，这种事情您完全可以一言而决。我现在就去查景点和经费预算。” 欧阳静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她完全对得起田老师对她的评价，就在四点半，下午第二节课上完，她已经拿出了所有的景点分布、行程规划，和经费预算。 在她手写的、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报告里，她先是描述了最大的优势——省钱。 这是一个新开发的景点，还在积攒人气的宣传期，和其他已经很出名的草原景点相比，门票、住宿、以及像是骑马、射箭、烧烤、篝火晚会等等各种娱乐项目，最高也不过是其他地方的半价，最低也就是一折的样子。 根据欧阳静的行程规划，去这里，甚至比去叠源市还要更省钱。 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欧阳静的字写得很秀气。长期使用电脑，视力已经明显下降的林歆，很费劲地才把这些文字看完。然后在经过和欧阳静的讨论之后，林歆果断把住宿标准从快捷酒店改为了三星级酒店，来回的交通工具从高铁改为了飞机——尽管飞机并不能够直达，而是要到伊利娜州再换乘一次大巴，才能最终到达乌拉图布评上大草原。 但是，林歆给出了无可置疑的理由：“我是北方人，这个季节，在北方游玩，运动量是非常大的，所以我觉得，无论是旅途中，还是酒店，一定要给社员们更好的休息环境。” “好的，那么，出于休息方面的考虑，我建议我们可以在伊利娜州租几辆越野车，可以随时给社员们提供休息环境。嗯，有几个高三的社员已经满了十八岁，应该都拿到了驾照，我今晚就去确认一下。” “可以的，辛苦你了。就按照这个行程来吧，你这上面写的预算经费是五万二……调整完以后，你预估一下大概会是多少？” 欧阳静偏着脑袋想了想：“八万左右吧，机票可以提前订打折票，和高铁的价格相差不大；主要就是在酒店和租车上，可能要多花一些钱。” “我明天先转十万的预算经费转给你，多退少补。”林歆平静而柔和地说道。 三个月前，她还买不起一台一千多的二手电脑；但现在，竟然可以和别人平淡地讨论六位数金钱而毫无波动。林歆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但更奇妙的，是这个采风地点的选择。 长河落日，草原千里，塞外牛羊，纵马驰骋，诗也简单，心也简单。 林歆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大草原的模样，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顺带着书桌上平铺着的数学试题，都跟着随和起来，林歆拿起笔，刷刷刷的，解答顺畅。 夏明亮是在一周后，才上线接收到了林歆发来的消息。他整个人坐在轮椅上，右手臂还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看来张铭铭轻描淡写的那一架，并不只是以往那种小的磕磕绊绊。 他小心地把鼠标放在大腿上，慢慢滑动。到了打字的时候，就用一只左手慢慢敲击着键盘。他还根据林歆回复信息的时间，判断林歆应该都是中午的时候上线，于是，午饭都没有去吃，早早的等在电脑前。 很难说，如果夏明亮把这些聪明才智都用在学习上，他的成绩会不会名列前茅了？ “在吗？最近怎么样？”想来想去，夏明亮也没想出更好的开场白来。然后就是盯着屏幕上，林歆最后的留言“好好养伤”四个字，一脸傻笑，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她还这么关心我！” 夏明亮克服着左手打字的不畅，终于把两万的转账弄好，就在点击发送时，他迟疑了。 林歆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来二去的接触，夏明亮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她执意要还钱，如果自己不愿接收，非要再转回给她，恐怕之后连普通朋友，都会做不成了。 第七十八章 男人的选择题 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尽管更应该称之为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吧，夏明亮还是心里怪别扭的。钱花出去了，怎么可以做“再收回”这么没有面子的事？ 这个时候，对他来说，面前摆着的，就是一道严肃的四项选择题： a、选择男人的颜面，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二位。执意把两万块都还给林歆。 b、放下自己的尊严，向对方表示，尊重对方的意见。收下这两万块。 c、拿一万，再退回钱数的一半，把这件事情掰扯清楚——网站吞掉的部分不可能让林歆来承担。 d、不再提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算了。金钱之事，谈的多了，未免尴尬。 夏明亮还在b、c、d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林歆回复过来的两个字“还好”，彻底帮他做了最后的决定。 就着林歆的回话，选了d的夏明亮，决定避而不谈钱的事情，而是保持聊天的态势，继续说道：“祝贺你的版权大卖，真为你高兴！” “谢谢。”林歆礼貌作答。 “上次问你的问题，不知道你收到没有，是回县城继续读书了，还是专职写小说去了？”夏明亮趁热打铁，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单手打字，还是不习惯地左手，花的时间有些过长。 “没有专职写小说，还在读书。”片刻之后，林歆这样回复。但还是对于是否在县城读书的问题不予理会。 哪怕夏明亮情商再低，也明白了林歆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识趣的没有再追问，只是慢慢的又再回复了一句：“那就好，你看，就算是我这种混混，也还是要继续读书的；何况你的成绩那么好。” 成绩很好吗？林歆自嘲地笑笑。尽管她非常认真地执行着程董事长兼校长为她制定的时间表，尽管程氏私立中学的老师的确比叠源市一中要好得多，但写字这件事情，依然牵扯了她太多的精力。 尤其是在版权卖出之后，虽然网站、西江蓝江影业这两方面都没有催稿，也没有对她施加太多的压力，甚至周姐还经常提醒林歆要注意劳逸结合；但林歆还没有脸皮厚到拿了别人的钱、还能安之若素拖稿的程度。 在这种她自己给出的双重压力之下，林歆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写字上。时间表里，她的睡眠时间有五个小时，但实际上，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了。 她还年轻，咬咬牙还是能坚持过去的；过劳死和猝死这些词，离她似乎还异常遥远；但休息不足的恶果，已经体现出来了，她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在课堂上保持四十五分钟的注意力；很难做到程田二人所要求的集中和专注。 林歆并不是能够一心二用的奇才，更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现在还能拿到奖学金，并不是她本人的成绩有多好，而是年级和班级里，更多的是那种不在意学习成绩的人——换成一切为了高考的叠源市一中，林歆估计自己已经只能排到一百名开外去了。 但这些事情，林歆并不打算对夏明亮说。倾诉，是弱者的特权，她并不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但除了这些，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说了。看着夏明亮的对话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但好一会儿也没发过什么话来，怎么也想不到夏明亮右手已经打上石膏的林歆，便以为他正在和别人聊天，再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时间已经差不多，匆匆打出了两个字“再见”，下线，关机。 而在电脑那一头，夏明亮还在努力编辑着想要对林歆说的话，删删改改了好几遍也未能满意。 对于学习成绩优异的林歆，这个粗枝大叶的少年，的确一直都注意着自己的言词，生怕一不小心，在她的心里就给自己减了分。可是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正在编辑，对方的头像却已经暗了下去。无奈之余，夏明亮删掉了还未改好的句子，也对着暗着的头像回复了两个字“再见”。 夏明亮费力地用左手移动轮子，从卧室出来，挪到了客厅朝南的窗户边。 仲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暖暖的，让他有种熏熏然、像是有些小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他更愿意归功于中午和林歆地聊天。在林歆离开那么久以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来有往地交谈。 虽然这交谈，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但夏明亮依然很满意。 林歆还在读书，但不是在县城的中学里——和张铭铭、以及其他人不同，夏明亮有明确的侦察目标，他知道，只要盯着贺琛，就一定能知道林歆的下落；而与此同时，夏明亮还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执行力。 他有无数愿意帮忙打探消息的小弟，贺琛以为自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打车去县城，但夏明亮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甚至知道第二天贺琛返回叠源市区，情绪是沮丧而黯然的，这证明了林歆并没有回县城读书，否则哪怕是再次被拒绝，只要见到了林歆，贺琛在返程时，也应该是神情爽朗的。 他没有贺琛那么大面子，可以直接去找田校长问话；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这样去做。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段时间在家里休养，夏明亮早已查清楚了贺琛的下一站演出地点。 一个半月后，广粤市秀越区月海音乐厅。 不需要任何证据，夏明亮知道，林歆就在广粤。虽然他还不清楚林歆是通过什么方式，转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伤好，他就会直飞广粤。 因为不凑巧的受伤，他被贺琛抢先一步，去了县城；但广粤式那边，夏明亮一定要赶在贺琛的前面，见到林歆！ 也许之前还要考虑一下车票、住宿的问题，但老话说得好，钱壮英雄胆，被林歆逼着收下这两万块的夏明亮，已经感觉天下之大，自己哪里都可以去了！ 只是，在那之前，夏明亮还决定再做做功课——他艰难地把轮椅又挪到电脑前，打开网页，用左手辛苦地输入“广粤市的高中”，然后重重点下了“搜索”按钮。 第七十九章 全力以赴的写作时间 一个月后。 五一假期，就在不经意间，突然到来了。 这几年的五一假期，很是有些飘忽不定，有时一天，有时三天，有时四天，而今年，加上前后的周六日调休，华夏国慷慨地为大家放了七天大假。 以赶稿为由，林歆婉拒了欧阳静和其他社员们“一块去玩玩”的邀请；又以同样的理由，回绝了张铭铭的“回来看看”的说话。林歆突然发现，她竟然又回到了寒假时，那种除了睡觉就是写字的状态。 甚至和寒假那会比起来，不用做饭、不用打扫房间、不用应付偶尔上门的舅舅舅妈、也不用陪外婆聊天的林歆，可以用更集中、更专注的姿态去写文。 虽然食堂不开门，但林歆已经储备了足够多的泡面；她决定，这七天里，不再上企鹅号，手机也一直保持关机状态，不再被任何事情打扰。 无论如何，也要把最后的五万字写完。否则，林歆相当怀疑等到假期结束，恢复两线作战的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 于是，在五十多个电话都是关机的情况下，前往广粤市表演后，专门抽出时间来到程氏私立中学的贺琛，不得不再一次黯然踏上了归途；而同样来到广粤市，却只能在企鹅上留下超过三百条留言、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夏明亮，也再一次被林歆完美地错过了。 周姐说过，写作，是一件异常孤独的事情。 李克勤那首《无朋友》，只要把里面的“家庭”改成“写字”，就是一个写手最终的宿命： “未见面已十世，电话未打的好友，接近五六十位，只怕再度见面是遗体…… 工作做完握握手，说很想再以后聚头，礼貌微笑一飘走，已无朋友……” 在这个讲着粤语的大环境里，林歆忘记了在哪里听过这首歌，却对歌词内容，深以为然。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享受了朋友的友情，就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去维持这种关系；而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用在友情上的，自然就会挤占原本应该用于写字上的那些——而爱情的这种挤占，更甚友情百倍、千倍。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陷入爱河中的人，还能同时做出一番大事业的。这就是为什么亡国之君，大概除了崇祯之外，基本都能找出一个红颜祸水背锅的原因。 项羽在创业中迷恋虞姬，而刘邦在创业成功后才爱上戚夫人，这一点点区别，就让我们被称为汉人、汉族，而不是楚人、楚族。 就连老祖宗们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成了家，爱情就会很快的冷却，继而转化成亲情。爱情、友情、亲情，这三者中，亲情是对事业线影响最小的。当然，若是像霍去病那样来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就又太矫枉过正了。 但不得不说，在这种心无旁骛的状态下，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林歆终于在文档的最后，写下了（全文完）。 这种赶工出来的文字，要说质量很好，那是睁着眼说瞎话，但林歆自己回看几遍后，感觉并没有下降太多。于是，在改了一遍全文的错别字，再又在网站的后台全部保存好，并设定“定时更新”后，她登上企鹅，把全文文档发给了那位一直在好友列表中的“西江蓝江影业”。 然后，她才点开了一直闪烁中的夏明亮那个头像，大段大段弹出的留言，瞬间刷屏。 “我在广粤市，可以出来吃个饭吗？” “我在你们学校外面的绿月咖啡厅等你，你可以不来，但我会一直等下去。” “为什么中午没有上线？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和我说吗？” “你不愿意和我见面的话，我不会勉强你的，但请你务必跟我说一声，让我确定你的安全，可以吗？” …… 林歆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假前她和张铭铭聊天的时候，张铭铭还笑着说“这是我保守得最久的一个秘密”；这几天，张铭铭估计也去旅游了，并没有上线和她说话；但如果是张铭铭说给夏明亮的话，她最起码会跟自己招呼一声，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 那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就只有田老师了——但在叠源市一中的时候，田老师并不是夏明亮的班主任，而夏明亮那种不上进的混混，向来被田老师所深恶痛绝，林歆可以肯定，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安校长！ 她继续往下翻聊天记录，夏明亮是昨天离开的，伤心地告别这个城市，是他最后的留言；而后面的这些聊天记录，可能是因为自暴自弃，夏明亮说了很多很多，这些话，为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安校长、贺琛、夏明亮。这样一条完整的线，展示在林歆面前。 她抿着嘴半晌，才字斟句酎地回复道：“对不起，想用这个小长假赶完小说，所以断网关机。” “让你白跑一趟”这些字林歆已经打出来了，但在思考之后，又被她删掉了——她并不想让夏明亮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有内疚感，她更不想让夏明亮得寸进尺，下一次再干出这种不声不响就跑来找自己的事情。 这一次，夏明亮回复得很快：“啊，我觉得也是，所以好几次我想要报警失踪，最后都忍住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写字的话，不会不理我！！！！” 四个大感叹号后，是一连串萌萌哒表情；如果是别人，这样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对面是夏明亮，只要想到他平常酷酷的样子，再想到他背着外婆冲向医院、打翻柳月涵找来的混混、在篮球场上咬牙怒目的样子……这种卖萌，竟然分外的好笑。 尤其是在这种交稿之后，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担的时候。 林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她又发了一句“我吃饭去了，再见”。 “我知道的，你不说我也要催你赶紧去吃饭。这几天你们学校食堂关门，你也没出来吃过，我也没看到送外卖的，估计你就是天天吃泡面！那太不营养了！！！！” 第八十章 啥也没干就欠债 林歆凝视着对话框里的那行字，眉头紧皱。 或许，她应该为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而默默欣喜，可实际的情况却是，林歆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 人情债，人情债，这三个字的重点从来都是在“债”上，对方越是关注、越是重视，林歆就会感觉自己欠得越多；而这种“我啥也没干就又欠下一堆债”，就像是之前“一睁眼就又欠了网站和影业公司几千字”一样，是一种有如实质般沉甸甸的感觉，压在肩头特别难受——林歆甚至差一点就被后者压到崩溃。 但她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且，林歆也不可能说出“我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这种无厘头的话。 所以，她只能站起身，准备去学校外吃饭。 但这个时候，电脑又传来了滴滴滴的声音，右下方的状态栏里，企鹅再度开始闪烁。 不是夏明亮，是那位“西江蓝江影业”。 “林歆作者您好。” 又是熟悉的开头，但林歆这一次，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轻视。她马上坐回原位，回复道：“您好。” “您的小说全文我已接收，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您。现在您方便回答吗？” “当然方便。” 林歆打完这行字，拿起手机开机——连着吃了几天泡面，她已经快要吃吐了；所以今天早上，她就再也没有碰过那玩艺儿，一直挺着饿得不行的肚子，就等着全本后去吃一顿好的。但现在，看“西江蓝江影业”一副打持久战的态势，那就只能点餐了。 手机一直在震动，好多条未接来电迅速地弹出，差不多十秒钟，手机都陷入了死机状态。 这些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贺琛的。好在，林歆已经看过夏明亮的聊天记录，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和夏明亮不同，贺琛原本就是田老师的骄傲，找田老师要到自己的新号码，对贺田二人来说，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林歆并不打算像回复夏明亮那样，给贺琛回电话，而是随手把贺琛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她欠夏明亮的，欠了很多很多人情债；所以她不能逃避夏明亮的追逐；但她可以非常坦然地说，她从来不欠贺琛的。 用手机点了外卖，并在备注里标明“请加快”之后，林歆就认真地开始与“西江蓝江影业”沟通关于小说改编的问题。 编剧团队会在假期结束后成立，对方已经联系上国家一级编剧小野，来改编林歆的这本小说；同时，根据合同，也给林歆留了一个助理编剧的位置，这个位置，大约会出现在演职员表编剧栏三四位。 “那么，我做为助理编剧，要做些什么工作？”两眼一抹黑的林歆，小心翼翼地在对话框里问道。 “呃……”一直侃侃而谈的对面突然卡壳了，过了一会儿，才打出一行字来，“小野老师的意见，考虑到你还是在校学生的身份，你不用跟组，你的工作则是……查漏补缺。” “查漏补缺？” “嗯。” 林歆大概明白了，这位小野老师，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参与到编剧工作中来，而是把她当成了那种，想要在编剧名单上挂个名的原著作者。 这让她感觉有些受伤，毕竟她已经憧憬这种进入编剧团队，从团队中学习编剧技巧的机会很久了。但这种受伤，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很快，她就坦然了，对方说得没错，小说已经写完，她确实应该把时间和精力用回到学习方面了。 虽然小说卖出改编权是很不错的，但程氏私立中学，从来不缺学习之外的其他成绩，这一点，田老师早就已经对林歆说过了。她现在的学习成绩，虽然还没差到会让田老师的面子受损，但也处在岌岌可危的状态。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虽然林歆并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但仓促之中，她也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回复。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做好查漏补缺工作的。” “然后，是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小说的结局……” 这个时候，房间里的对讲电话突然响了，林歆起身，拿起电话。 “您好，我是美美外卖，你们宿舍楼不让进，你可以下来取一下你点的餐吗？” “好的，稍等。” 林歆回到电脑前，正要把“稍等”两个字打出来，就看到“西江蓝江影业”已经问出了完整的问题。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您的这个结局，和之前交给我们的大纲不太一样，您可以讲一讲关于这个结局，您本人的想法吗？” 结局…… 看到这个问题，林歆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叠源市，回到了那个奶奶还住在医院的正午，在电话里，夏明亮醉意熏熏地说出的那些话： “迎旗完全可以在老家遇到另一个男主，这个男主更喜欢她，对她更好，为了她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学业，打工帮迎旗支付大学学费……嗯，这样就有些过了，不如这个男主本身成绩就很差，原本就考不上大学，街头小混混，高中毕业就去工作的那种……不过迎旗还要从大学退学啊，那就让这个男主中途因为工作失误或者摊上点什么事，有一段时间没法给迎旗寄钱……” 他是说的醉话吧！可能他自己都忘记了吧！但是，林歆一直没忘。 在这种把自己关起来，七天赶稿五万字的高压状态下，鬼使神差的，林歆就按着这个思路写出了结局。然而，林歆也知道，在小说里，这种写法是极坏的—— 哪本小说里，女主和男主谈了三十万字的恋爱，虽然是虐恋吧，但也算是恋爱了……然后，最后两万字，果断让女主和新出场的男性角色，迅速结婚生子然后全本？ 在林歆的认知里， 没有人看过这样的小说，一本都没有。因为没有作者会这样去写。 对方那句“和大纲不太一样”，已经是足够委婉的指责了。 “嗯，我就是为了避免写成悲剧，强行扭成的一个大团圆结局。编剧改编的时候，可以改掉这个结局，我没有意见。” “好的，谢谢，那我没有问题了。” 第八十一章 一切可好 结束了与“西江蓝江影业”的对话，林歆赶紧跑到楼下去取餐。 仅仅只是一份简单的麻辣香锅饭，但对于吃了好几天泡面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美味饕餮。 被外卖小哥不轻不重的抱怨几句，心情极佳的林歆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宿舍，坐在电脑前，一边吃，一边随意地浏览网页新闻。 这也是周姐教给林歆的。为什么古代人都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无非就是因为秀才们识字，可以通过阅读这种方式，来获取资讯。 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社会，虽然资讯已经泛滥成灾，以至于很多人都只能被动的，接收被大数据接管而填塞过来的信息，但对于一个在校高中生而言，这依然是一种极好的，增长阅历的手段。 但周姐也明确地说过，这种手段，只是短期的、暂时的，真要在写字方面有所积累，还是得靠系统化的学习。 玩抖某、快某的人，往往能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又学到了什么什么；刷网页一刷就是一天的人，也能理直气壮地说，总不能别人聊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都插不进嘴吧。 但其实，这种被动的、不成体系的学到什么、知道什么、了解什么，对一个人是没有太多好处的。这不过是不想让别人指责自己偷懒贪玩，而强行找出来的借口——网页和抖某、快某上的东西，谁会真信，又有谁会真地视为真理？现在早就不是那个铅字崇拜的时代了，就连红头文件，都会有无数人发声质疑呢！ 关键还是在于，只是动动手指头，就能对着屏幕看上半天；这种快乐，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的。 更可以让一个人，在高压之下，彻底放松下来。尤其是像林歆这种“高压告一段落”的状态，这样的放松就更是难得。 然而，就在此时，林歆的手机又一次响了。 一个来自叠源市的陌生号码，一条简单的短信： 脸色越来越灰暗，钢琴就一直静默下去吧。 筷子停在半空中，嘴巴里的一口米饭，被无意识的吞咽下去。莫名其妙的，林歆的手抖得厉害，心脏砰砰急速地跳动着。 贺琛的那张脸，一下子在自己的内心爆发了。 学校门口的诧异眼神，足球场上关切的目光，教室里近乎讨好的神情，外婆家楼下被林歆打了一巴掌之后，颓然的模样，还有那场轻轻柔柔的初雪打在他睫毛上的样子…… 然而，那张脸现在却越来越灰暗了吗？钢琴就一直静默下去又是什么鬼？不弹了吗？ 林歆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也以为自己只要不再出现，就可以再也不用和这个人有所关联——然而，她忘记了一件事情。 整本小说，除了最后两万字，她所写的男主，都是贺琛。 而即便在这两万字的最后，她也还安排了女主迎旗，和男主谈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迎旗这个人物，在周姐的指导之后，大多数时候，她写的都是自己；而谈中，自始至终，都是贺琛。 从未更改。 换言之，在她的小说里，在她这几个月的敲击键盘声中，林歆已经和贺琛完完整整地，谈了一次跨越数年之久的恋爱。 更何况，这还是一场悲剧。 悲剧是最能打动人心，最能让人印象深刻，最能让人反复回忆的。就像《水浒》招安后南征北讨，一百零八将死的死散的散；就像《三国》关公走麦城，星落五丈原，蜀汉苦苦挣扎却终于被灭；就像《红楼》，史湘云被卖为船妓，看到岸上的贾宝玉，哭着大叫“二哥哥，救我”，一无所有的贾宝玉却只能无动于衷；四大名著唯一一个不是悲剧结局的《西游》，其实在孙悟空终于输给如来，被压在五指山下以后，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现在的林歆，就像金大侠在《天龙八部》里写的木婉清那样，原本对段誉没什么好感，相当瞧不起这个书呆子的准女主，却在被南海鳄神抓到山崖上，用了两天时间胡思乱想之后，也对段誉“情根深种、情丝深陷”，从而不能自拔。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些道理；她也不知道，对一个写手来说，书中的人物、感情，多半是会映射进现实的。 为什么自古以来文人都是风流的？ 还不是因为，诸如穷酸书生和富家小姐后花园约会；名门公子放荡不羁，爱慕上了绝色青楼女子；将军百战假死沙场，回家后却只看到已为自己殉情的娘子的墓碑……这样的桥段写多了，自然会不自觉的把那种激扬的情愫带到现实生活中去。 就算是孔子那样的圣人，不也在《论语》里，留下了子见南子，不得不对着自己的弟子赌咒发誓“我和她真没有什么，要是有，天厌之！天厌之！”的故事么？尽管对这一段，后人又出现过其他不同的解析。 这短短一句的短信，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真正爆发出来的，是这几个月里，林歆在拼命赶稿时，投入到女主迎旗身上、以及由迎旗而又映射到男主谈中，也就是贺琛身上的那份感情。 林歆的心乱极了，好像一分钟之内，大脑的神经系统就计算了上千万次，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果：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的沉沦和自己有关！既然怎么样都不能消失，那么，就来吧！ 林歆登上了企鹅，翻找和张铭铭的聊天记录—— 然后，在两个多月前的聊天记录里，她找到了一串数字，那是贺琛的企鹅号。 复制，输入，点击“申请好友”，在备注里，她简短的填了三个字“接着弹！” 然后，林歆面无表情，目光直直地盯着屏幕。 果然，对方通过了验证，随后，企鹅便开始了闪烁。 贺琛的头像，是一架钢琴中间的几个按键，有白键，也有黑键；在闪烁时，就像有人在上面弹动一样。瞬间，林歆就想起了那个跨年音乐会上，他的手指，仿似有魔力般，弹出的那首《初雪的约会》。 第八十二章 关心则乱 “一切可好？” 对话框里非常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颗子弹，突如其来地击中了林歆。 长久以来的坚强，在这四个字面前，一下子柔软下来；林歆没有回复，看着屏幕上的这些字，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过脸颊，颗颗滴落在捧在腿上的餐盒上。 贺琛向来是温润如玉的，哪怕写了三十多万字的他，对他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的林歆，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贺琛现在那种急迫的心情，但他也并没有像夏明亮那样，一股脑的信息轰炸过来。 见林歆的头像亮着，却迟迟没有回复。贺琛只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两个字：“林歆。” 这两个字，似乎有替代千言万语的魔力。没有其他言语，没有标点符号，只是简单的呼唤，一遍，两遍。 肩膀耸动，一下被眼泪吞噬掉的林歆，伸手关掉了企鹅。 她不知道此刻该同贺琛说些什么，似如鲠在喉，又似茶壶里煮饺子，想要倾诉，却又堵在那里，什么也吐不出来。 在那三十多万字里，贺琛是一个热爱简单的人，自己加了他的企鹅号，还留了言，这就是用足够简单的方式回应了他——抱着电脑聊半天，固然可以更简单的表达，但那实在不适合她现在的心情。 林歆把未吃完的餐盒放在电脑桌上，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此刻，也许只有好好的让身体休息休息，才是最好的自我安慰的方式了吧。林歆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侧卧在床上，眼泪还在不时从眼眶溢出。 看到林歆的头像忽然变暗，电脑那一端的贺琛，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的确明了了林歆的回应；然而，老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在贺琛的心里，林歆现在就是饥寒交迫，尽管她顺利卖出了版权； 在贺琛的心里，林歆现在就是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忙碌的无法安眠，尽管田老师和张铭铭都跟他说，她一切都好。 “还要再去一趟广粤！”贺琛心里呐喊，“可是，她再躲起来，不见别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贺琛想不出答案。真的是“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啊。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贺琛冷静了再冷静，让自己先考虑现实问题，再从长计议。更何况还有即将到来的高二期末考，和第二次汇考。就算自己对这样的考试根本就不在意，可林歆呢？ 初到新环境，又受到每天必须完成的小说的拖累，学习现在怎么样了？吃不吃力？贺琛挖空心思的体恤着她。既而转念想到，无论如何已经添加了企鹅号，总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断了联系。 贺琛最初在短信里写下的那句“脸色越来越灰暗，钢琴就一直静默下去吧。”是真的。 灰暗的脸色不用多解释，这一点，张铭铭最能体会真切，她也以“某人”为名，对林歆说过了很多次。 静默下去的钢琴，则是在《初雪的约会》后，所有人，连同贺琛自己，都以为他会进入一个创作高峰期——很多领域里的很多泰山北斗们，出成绩基本都是在年富力强、厚积薄发的那几年里；而后，就是躺在功劳薄上睡觉了；事实上，就算还有些不愿吃老本的，再努力，也最多还能做到维持地位而已，很难、甚至基本不可能再战胜自己。 然而，小半年了，贺琛再也没能谱写出好一点的钢琴曲。甚至于这小半年里弹出来的曲子，不管什么旋律，也都会带上一种悲伤的情怀，就算是激情四射、纯粹练习手速的《野蜂飞舞》，听起来，也照样带着悲伤的感觉。所以，从广粤市回来之后的这些天，他连钢琴碰都没碰过。 对于每一个出色的钢琴家来说，每天练琴都是必须的，可是贺琛，却有史以来第一次，把练琴这件事搁置了好几天。他，不是不想，而是他深深的知道，自己已经不在状态了，再这样弹下去，只会把自己弹废掉。 就像今天，他人坐在琴房里，琴房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洁，也就是贺琛的妈妈，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十分钟，然后她起身离开，表情冷峻，似有随时都会和什么人严肃谈判的意思。欣姐看着她朝书房走去的背影，又抬头向贺琛的琴房张望了张望，长叹口气，也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次小孙去调查林歆的下落，电话很快就回了过来。得知林歆已经因田老师的社会关系，被安排到广粤市去读书了，李洁的心里才稍微踏实下来。毕竟广粤与叠源相去甚远，小孩子们的心事，估计也会随着这不可逾越的距离，而慢慢消散了吧。 对方还是女孩子家，因为与自己儿子传出的绯闻，而被迫背井离乡的求学，还是个孤儿。想到这里，李洁心里反倒平静下来，甚至还对林歆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些恻隐之心。 可是，看儿子近期的表现，显然，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同时，她也知道，对于这些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顺势引导的作用要远远高于强烈制止。此时，不该针对的是林歆这个孩子，因为很可能没有林歆，还会有李歆，王歆……要从根本上解决贺琛心里的那团火焰，才是这道难题的正确打开方式。 于是，在贺琛面前，李洁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样子，而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对之，还在公司里组建了一支篮球队，联系了好几场暑假期间的篮球赛。 让贺琛和一帮男孩子们在赛场上挥洒汗水，总好过呆在家里，想一些虚无缥缈又伤神的东西要好的多。所以，无论贺琛这些天在家里的表现如何，李洁在刻意调整好自己焦虑的情绪后，还和往常一样，连欣姐也跟着被带动的，满脸带着平和与喜色。 不得不说，这样无后顾之忧的家庭氛围，的确让贺琛原本要枯竭下去的心，渐渐有了起色。 第二天，贺琛准点按时到家，琴房里又想起了熟悉的练琴声的时候，李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并不知道，贺琛已经在企鹅上，和林歆再又建立起了联系。 第八十三章 面目全非的剧本(上) 林歆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剧本。 不得不说，一级编剧小野，或者说小野的整个团队，工作效率还是极高的。林歆在五月七号向“西江蓝江影业”提交了全稿，五月十一日，第一版剧本，就火辣出炉了。 因为挂了个助理编剧的名头，林歆也有幸第一时间，拿到这版剧本的只读文档。 当然，这个“第一时间”说得并不准确，因为小野的团队在把文档发出之前，是一定会办理版权证明的；免得林歆、或者“西江蓝江影业”，拿到剧本的全稿，就腆着脸说“这是我写的”——十年前，这种事情出现得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这个剧本完成的日期，最晚也是五月九日，也就是说，两天，四十八小时，小野的团队就已经写出了一整个剧本。这个速度，放在世界范围内，也可以去竞争一下吉尼斯纪录了。 不过，因为这本小说一直在网站上连载，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做好相应的前期工作，所以，这并不是林歆皱眉的原因。 但凡从小说改编成影视，无论原著作者多么有名，无论小说本身多么轰动，作为编剧而言，是一定要在大情节方面，做出大幅度修改的。 也许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叫做“改”编吧。 像是以金大侠在华人武侠界的名声、笔下小说的传唱度，一些毫无名气可言的编剧们，也会把他的文改得面目全非——很多人，包括当年的金大侠自己，都在指责导演瞎搞，然而很少有人去想，导演就是傻的吗？他不知道这样拍出来会挨骂吗？制片方审核通过了的剧本，是他们可以说“我不想这么拍”，就能不拍的吗？ 至于编剧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大改，那理由就太多了。 一是如果不“改”一下，读过原著的观众们，就相当于接受了官方剧透，对他们来说，后面的情节失去了悬念，自然也就缺乏了追剧的乐趣；这，也是大家津津乐道，最能说得出口的理由。 二是为了更方便、更合适地，服务于饰演某个角色的演员们，比方说，某配角在小说里形象极为突出、甚至不可或缺，深得读者喜爱，但偏偏小说中他（她）的戏份极少，那么，做为编剧，就有必要给他加戏，反之亦然。 三是多方面的赞助商需要的某些软广告植入，这你不改台词，不改场景能行吗？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像之前大火的《某某祖师》，编剧就大刀阔斧的改了超多情节，甚至还给男主强行加入了一段男欢女爱的大众恋情，还要给其中的女二号增加戏份。但是，这波原著的死忠粉们实在太强大了，扬言“你敢这么改，我们就敢不去看”！结果，硬生生地把剧情又给扳回来了！这在业内也是实属少见啊。 可就算想到了这么多种编剧会改变剧本的原因，林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一级编剧小野发给林歆的这一版大纲，从人物到情节，都几乎颠覆了整个小说的主题。 林歆越看越是郁闷，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小说中的迎旗，只是一个原本家境还不错的学生，因为父母双亡，不得不从县城转学到了市区；然而剧本里，直接就变成了一个家庭无力供养，不得不辍学去市区打工，还完全不顾当年的计生政策，让她拥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的乡下农家女——小野说，这样冲突更强，同时父母存活、弟妹拖后腿，这些都能拖上很久的剧情，和男主还能有更强烈的矛盾可写。 小说中的迎旗，学习成绩中等偏上，至少在林歆的笔下，考个一二本大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然而剧本里，她懂的技能只有两样，就是带孩子（弟妹），和清晨上山打猪草喂家里的那头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到市区后，用个煤气灶都能把屋子烧掉半拉——小野说，这样的女主能被男主看上，观众才会代入感更强，爽点更足。 同样的，男主也被改得面目全非，剧本里的谈中，钢琴演奏已经只是他的一个普通爱好，或者说是标志，他的本职工作是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地下董事长，杀伐果断，分分钟整垮竞争对手——弹琴的桥段倒是很多，小野特别标明了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做出“弄死对手”这种决定的时候，都要先去地下室里，脸色平和地弹上几分钟钢琴，然后再回到客厅，轻描淡写的发号施令。 都改成这样了，这还是我的那个文吗？ 林歆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是第一次写小说，必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和缺陷。周姐也曾经很明确地对她说过“亲情描写优良，爱情描写极弱”这样的话。所以，对于自己的文会被改得面目全非，她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 但这个剧本……亲情部分，几乎全部被砍掉，父母、弟弟、妹妹们一出场，就是趴在女主迎旗身上吸血，不是要钱，就是要工作要房子；每每把迎旗逼到快要跳河的地步——然后霸道地下董事长谈中出现，给钱，给工作，给房子。 一直看到结局，看到谈中终于成功的“买”到了迎旗，林歆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脑袋里乱轰轰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习惯性的往下滚动鼠标滚轮，却发现屏幕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巨大的疑惑，突然在林歆心中产生。 林歆对剧本创作一无所知，但中文系毕业，很多老同学都在搞文字工作的田老师，却对此颇有经验。在得知林歆交稿之后，他专门找了一个老同学，两人一唱一和，给林歆扎扎实实地补了一节剧本课。 她拿到的这一版大纲，显然用的是文学性剧本的写法——所谓文学性剧本，就是和小说类似的，在不同场景里，按照时间线一幕幕推进的剧本。 而在版权局注册的，以及真正提交给导演的，应该、也只能是场景剧本。 然而，林歆来来回回把这个文档翻了几遍，也没有看到场景剧本在哪里。 第八十四章 面目全非的剧本(下) 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林歆登上了企鹅号，点开了“编剧小野”的头像。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不是少发了一个文档给我？”犹豫了一会之后，林歆打出了这样一行字。 “林歆老师您好，小野老师正在创作剧本，我是他的生活助理牛静；嗯……您的剧本也是我发给您的，我看看……没错呀，并没有少发。” “可是，我没有收到场景剧本。”林歆快速回复。 电脑那一头，正在打字的年轻女子，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按下几个键，随后又全部删除；最后，她终于很是艰难地，打出了一行字： “小野老师给我的，就是这一个文档。等他从创作室出来，我再帮您问一下，可以吗？” “好的，谢谢。” “不谢，再见。” “再见。” 看着林歆最后发来的两个字，牛静不禁想起了早上，也就是在这个位置，小野老师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我问过网站方面了，她就是个中学生，连十八岁都没到。” “小孩子能写啥？不就是些情情爱爱，狗屁不通的东西？居然还真有人傻钱多的，要买来拍。” “那个小孩子懂啥，场景剧本不用给她，她看得懂吗？” “是个写文的，都觉得自己了不起，她看完文学性剧本，不管提出什么修改意见，你都回答是是是好好好，让小刘照着她的意见改一遍，再发给她就完事了。” “那怎么算忽悠人呢？她是原著，版权已经买断了；让她挂个助理的名字，高兴一下就行了，肯专门找个人配合她的瞎指挥，也是为了让她别闹腾，小刘的工资不是我发的啊？” “她反正不进剧组，怎么拍，拍成啥样，她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 正所谓文人相轻，这个世界上，除了习惯于自写自编的穹遥阿姨之外，编剧和原著能搞好关系的，几乎可以说一个也没有。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成年人，在这一行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在媒体和外人看来，大多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牛静知道，平常，小野老师也很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只是，这个原著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小野老师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谁都不想被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小姑娘指手划脚。 与其最后闹得翻脸大打嘴仗——这是极有可能的，所谓拳怕少壮，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年轻人小孩子不知轻重，不会像成年人那样知进退肯忍让，为了一口鸟气，宁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那还不如从最开始，就扼住对方的喉咙，根本不给对方发声的机会。 骗也好，瞒也好，这都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 至于拍出来的效果如何，观众们也大多习惯于把导演和演员骂得狗血淋头的，骂编剧的还是少之又少。当然，抄都不会抄的那些，比方说《少年的谁》那个编剧不算，那属于自己伸着头去找刀削，只有傻到一定境界，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凭心而论，牛静并没有觉得小野老师做错什么。虽然在这个团队里只呆了两年，但因为生活助理的身份，见到的、听到的，都要比其他人多得多；对这种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对方并不完全是小野老师口中的“小孩子”，她知道“场景剧本”这个东西，还这么直接了当的问过来，所以，牛静还是觉得很尴尬，同时也隐隐感觉到，这个他们眼中不满十八岁的高中校女孩，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她是有些真东西的。 因为这份尴尬，她推迟了自己的下班时间——中午时分，小野老师和朋友聚餐，喝得大醉而归，还是她扶着小野老师回来并把他交到了小野夫人的手上。以前，牛静会在五点半，下班时间一到，就直接走人；但今天，她想要多等一会，等小野老师酒醒。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九点。 小野夫人很客气的，邀请牛静共进了晚餐，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牛静一直在看林歆的小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这本小说——并且和手头的文学性剧本进行对比，看到一半，就连牛静这个并不是很懂文字的生活助理，都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改偏了吧……”她喃喃自语道，“看来小刘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啊。” “什么没当回事？咦，你怎么还在这里？”仍然酒味冲天的小野，披着睡衣正好从卧室出来，听到这自言自语，好奇地问道。 “我是说这个文，您看……” 一般来说，喝完酒就睡觉的人，醒来的原因，大多数都是内急。小野虽然是一级编剧，也未能免俗。牛静并不了解这一点，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小野老师是很难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的。小野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一眼文档标题，就挥挥手道：“哦，这个文啊，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牛静清楚地知道，在写字这个领域，小野是听不进任何人意见的；更何况是自己这个二把刀的意见。所以，她也死了继续说下去的心，而是直接说事：“原著在企鹅上找我要场景剧本，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她要那个干啥？”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小野，一时间思维有些模糊，呆滞了一会后，先解决内急的念头占了上风，摇摇摆摆地，走进了卫生间；然后，没多久，卫生间里就传来了阵阵鼾声。 眼看再不走，就要赶不上末班车了；牛静只能在备忘录里，就林歆的要求写下留言条，再向小野夫人道别。 而另一边，林歆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又等到深夜，再是凌晨，直到五点钟，天已经亮了，也依然没有看到来自小野的答复。 操场上已经有同学在晨跑，林歆揉揉眼睛，关掉电脑。突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第八十五章 漫长的等待 中午下课回到宿舍，林歆第一时间就打开电脑，看是否收到了小野编剧那边的回复。可是，屏幕上除了夏明亮的常规问候以外，却没有其他消息跳出。 林歆在企鹅上再次问了一遍，但对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林歆犹豫着，要不要找“西江蓝江影业”沟通一下这件事，但总是感觉不太好说，心里满是为难情绪。 也许只是意外，也许只是沟通不畅。林歆在心里拼命给小野那边找理由。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已经交出来一个文学性剧本了，工作效率这么高，再找制片方告状，就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了。 就这样，直到中午半小时的上网时间结束，她也没能够有所动作。 “好吧，那就晚上再说吧。”林歆自言自语道。 昨天的语文月考，林歆得了全年级第一。这个成绩在田老师看来，是实至名归。尤其是这一阶段，还在拼命努力写小说的林歆，在田老师眼里，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更是难能可贵。 但是月考中，数学和英语的成绩，林歆却有所下滑。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课后，田老师用自己的人情关系，找到了林歆的数学和英语的任课老师，在充分了解了林歆的学习状况之后，和程董事长兼校长商量了一番之后，重新给林歆制定了一份行之有效的学习计划。 和上一份边写小说边学习的时间规划表相同，这次的计划，也是具体到每天的每半个小时，需要做的事情都是什么。 有了上次的的经历，林歆完全服从田老师的管理，也完全按照这份学习计划表生活。 而每每在执行这份计划表时，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林歆觉得，田老师和程董事长兼校长，就是她此刻人生阶段中的亲人。所以她才会没有任何逆反和抵触心理地完全服从。 这是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人与人之间所建立起来的，一种难能可贵的安全感。 然而，在这份新的计划表中，明确规定的上网时间，没有改变，还是每天中午的半个小时。林歆原本计划晚上下课回到宿舍，就上线联系一下“西江蓝江影业”的事情，只能推到第二天的中午再进行了。 这个晚上，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和练习之后，林歆开始背前段时间落下的英语课文。 不止老师规定的重点段落。为了培养语感，林歆是每一篇课文，从头至尾的全部背诵。以前在叠源市一中的时候，张铭铭就对林歆背诵英语课文这件事，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句“你这是什么神仙记忆力啊”常常挂在张铭铭的嘴边。 “神仙记忆力”，林歆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哪有什么神仙记忆法呢？还不是咬牙坚持，刻意练习的结果吗？别人看上去的举重若轻，哪一个不是背后咬紧牙关，强逼着自己去努力奋斗的结果。就像此时的林歆，不但在背着大篇幅的英语课文，因为要刻意练习口语发音，朗读和背诵的过程中，一颗已经被唇舌磨练的溜圆的杏核，正含在林歆的口中。 早上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简单洗漱后，林歆就在自己的宿舍里做起自己的早读。而程氏私立中学的早读，是每天七点半才开始的。“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背诵到这里，林歆禁不住走神了。 《阿房宫赋》里的这句话，意思就是把宝鼎当作铁锅，把美玉当作石头，把黄金当作土块，把珍珠当作沙石，随意丢弃，秦人看见了也不觉得可惜。 人生的第一部作品，自己是何等的珍视！却被购买方随意改动的面目全非。尽管林歆也晓得“文人相轻”的道理，但是，“相轻”到这个地步，还是自己始料不及的。 出于生活费、学费等生活实际问题的考虑，林歆自知自己的确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卖出版权，从而收获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于是乎，在西江蓝江影业已高价购买了自己的小说之后，自己控制不住的在心底感激着对方的慧眼识珠。 因为这种感激，她也无比信任对方请来的国家一级编剧小野。也一直在心中劝慰自己，放下那些所谓的自尊，要完全配合对方的修改意见，好好地完成这第一次的合作；这，才是表达自己对“西江蓝江影业”知遇之恩的感谢。 可是，当自己如此珍视的作品，被小野编剧肆意改动，到了已经完全失掉本来面目的时候；而对方只是发来一份忽悠人的文学性剧本，却避而不谈场景剧本，这更是让林歆无法接受的——导演的确会看文学性剧本，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看看，拍的时候，是一定会按场景剧本去拍的，也就是说，如果拍摄团队建立起来，举办完开机仪式，这个团队只会按林歆看都没看过的一个剧本去拍——林歆还是坐不住了。以至于，第一次在早读背诵的时候，思维都不受控的跑偏。 上午的课程林歆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终于等到上午课结束，林歆第一时间跑回宿舍，打开电脑，等待着小野那边的消息。 可是，和昨天相同，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回音，二十分钟后，林歆终于坐不住了，这种等待的时长，已经超出了她的心理底线。 她立刻发了消息，给“西江蓝江影业”。 对方一如往常般回复得很快： “林歆作者，您好。” 林歆一阵“噼哩啪啦”地打字，把事情向对方说了一遍。 “这个事情一直是我跟进的，我这边也没有收到场景剧本；请稍等，我联系一下对方。” 制片方的面子，显然比林歆这个原著作者要大得多。十分钟还没到，对方就把场景剧本发了过来。 打印显然是来不及了，林歆道了声谢，匆匆把文档转存到新换的智能手机里，就赶去上课了。 下午的两节课，林歆虽然一直试图平静、专注下来，但这太难了。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大家都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林歆也没回宿舍，直接在教室里就打开了手机，点开文档。 第八十六章 直抒胸臆 场景剧本，看起来是极辛苦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定的阅读基础、或者对剧本故事的深入了解，是完全看不懂这种剧本的。 大多数人的阅读习惯，是按着时间线往前走；今天明天后天。但场景剧本，则是按场景分——比方说一个学校里的篮球场，上一幕可能还是十六七岁的男女主甜甜蜜蜜地、在学校里打打篮球玩玩小暧昧；下一幕可能就变成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缅怀青春——地点没变，时间过去了五十年。 更何况，场景剧本里，人物是没有“想”这一说的，只有对白的台词，以及配合这些台词的动作行为。既没有前后关联，又没有铺垫余韵，一大段一大段的对白下来，加上时间线的极度错位，就算是专业人士，有时都会看得一头雾水只想挠墙；要是非专业人士，那真是没有几个看得懂的。 即便故事是自己写的，林歆阅读起来，也无比费力；经常是看一页，就得闭上眼睛思考回忆一两分钟——就这，还是她先拿到了文学性剧本，大概知道故事的走向。 这也是小野编剧根本不愿意提供场景剧本给林歆的原因。反正你也看不懂，你要来干什么？闭着眼睛指手划脚么？ “社长，这是您的剧本？” 能问出这种话的，只有经常来找林歆汇报工作的欧阳静。 林歆“嗯”了一声后，放下手中的手机，揉了揉额头和太阳穴，再扭头看向欧阳静，果然，又是社团里的事情，请人来为社员们讲课，列支了一些拉横幅之类的宣传费用，需要林歆签字报销。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看到田老师已经签了一个“阅”字，林歆就放心了，轻车熟路地签了名；再又照着钱数，在微信上把钱转了过去。 但欧阳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有些怯怯地问道：“我，我可以学习一下这个剧本吗？” 林歆本想婉拒，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这段时间，欧阳静一直兢兢业业，做好文学社秘书长的工作，而这个职位，虽然多了一个“长”字，但其实干的就是秘书的活，在各个团体、单位里，都会把这个职位称为“大管家”，所以说她是专门为林歆服务的秘书也没有错——又不是什么隐私秘密，自己的秘书、管家想要看一看剧本，学习一下，这个要求，还真不过份。 “就在我的手机上看吧，我签了保密协议，不能把文件发给你，不好意思。” “好的，谢谢社长！” 毕竟是凭自家本事上的私立中学，欧阳静显然早已看过不止一个场景剧本；她看得甚至比林歆这个原著作者还要快。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又默默看了十几页，欧阳静终于忍不住，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 林歆也在她出声的时候，看出了这一页的问题，在这一个场景里，不仅出现了黑帮，还出现了军队，甚至还瞎写了一段军黑勾结的对白——而这些东西，都是****严令禁止的，林歆也绝对没有在原著里写过这些东西——如果文学性剧本还能说是编剧的构想天马行空，那么这一页就绝对无法解释了。 两人继续往下看去，越看越是心惊，在小野的笔下，谈中被魔化成了一个纵横军政警黑商五界的大魔王，犯禁之处比比皆是，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既然把男主写成了这种超强化版霸道总裁，那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相当多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对白。 林歆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拒绝欧阳静“学习”的请求了。因为那些她觉得“还行”直到“很好”的台词，她身边那位戴眼镜的长发女生，都会平静但却坚决地，指出这些台词原本出自于哪个剧，又或者是哪本小说已经这样写过。 两人也不去吃晚饭，就这样一直看剧本，看到晚自习开始。 晚自习结束后，欧阳静没有再过来找林歆，大概，在她的眼中，这个剧本除了能考核她的记忆力之外，完全不具备任何学习价值吧！ 而林歆，则在第二天中午的上网时间，带着满腔怒火联系上了“西江蓝江影业”。 “您好，这两天的接触，小野编剧那边可能并不看好我的小说和我这个高中生作者，如果可以换编剧，那么我们就继续合作。如果不可以，那么我们还是先不合作了。正好，正式合同也还没签。”林歆没有太多考虑什么更为合适的措辞，就这样直抒胸臆的发了过去。 还是高中生的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与人的沟通方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多么难能可贵。直抒胸臆，才是不浪费彼此时间的最有效解决问题的方式。至于，你选择了直抒胸臆，对方却遮遮掩掩、扣扣算算，那也没什么好慨叹的，以后不再合作就是了。一切都会成为经验。 “林歆作者您好，场景剧本不是发给您了吗？是不是剧本有什么问题？”对方立刻回复道。 “我看完了，您看过了没？” “不好意思，这两天我有点忙。嗯，您能给我点时间，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歆马上就从桌面上，选了一个文档发过去，这个文档里，她已经用红色的画笔，画出了几乎所有违禁和抄袭的位置，然后才说道：“这个，我真心希望您认真看一下。” “还有，我记得跟您说过，我可以配合改写，但是，前提是，那得是我写的那个小说啊！如果是这个改法，我真的不能接受。”林歆劈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仿佛要把这几天的憋屈，都发泄在键盘上。 稍微过了一阵子，“西江蓝江影业”的信息回复过来：“林歆作者，请不要激动，也不要着急，事情已大概了解了。我需要向领导说明一下情况，还要和小野老师那边协调沟通。这样，最晚明天的这个时候给您明确答复。” 第八十七章 闻弦歌而知雅意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欧阳静又来到了林歆身边。 还是上次的事情，田老师请了人来讲课，身为社长，必须要在上课前致词欢迎——哪怕林歆根本不认识这人，来了，就得欢迎，而且是热烈欢迎，没毛病。 当然，欢迎稿是欧阳静同学写的，林歆只需要上台去念出来，这也同样没毛病。 林歆先是看了第一页的通告安排，讲课时间定在周六下午，地点是学校的多功能厅。文学社社员不得无故缺席，其他非社员的学生也可以去旁听，但没有课后提问的权利。 包括横幅等宣传方面的事情，同学列队操场迎接等人事安排；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之前也差不多都是这么办的。 但翻到下一页，看到讲话稿的时候，林歆就有些吃惊了。 首先，在“让我们热烈欢迎……天净沙老师”的省略号部分，欧阳静用了多达七个的定语，其中不乏“华夏国电视编剧委员会副委员长”、“某知名艺校副校长兼编剧系主任”、“两次戈拉电影节最佳剧本奖获得者”等溢美之词。 然后，是用了大半页a4纸，列举了他的其他一系列成绩。其中好些电影、电视作品林歆都有看过，其他的也基本听说过——她看的影视并不少，只是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看完就算，最多记住导演和演员的名字，从来不会去关注编剧是谁而已。 最后，是感谢这位天净沙老师百忙之中，还能专程来学校为同学们讲课，告诫同学们珍惜这“百年难遇”的机会；这一段，林歆甚至隐隐读出了一种杀气，虽然欧阳静的措词，只是约等于“不好好听课的话……你们懂的”这样的话。 这个天净沙老师，真有这么厉害？ 他当然有这么厉害！林歆惊讶之余，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欢喜。 田老师早就说过，欧阳静是一个缜密老到、靠谱实干的人，而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之后，林歆已经对田老师的识人之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知道，田老师是不带高二的，他和欧阳静见面的机会，也就仅限于几次有限的社团活动而已。而在当时，文学社还没有去芜存精，精简到现在的三十个社员——六七十号人里，直接拎出一个能用的人，林歆觉得，这眼光，甚至比当年刘备简拔魏延为汉中太守，从而保住汉中数十年为蜀国所有，还要更为厉害。 所以，林歆绝不会怀疑，欧阳静这份欢迎稿的真实性。她只是有些惶恐——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林歆早已不再相信“用爱发电”这种说法了，学校请来这么一位泰斗级人物讲课，那得花多少钱啊？ 这个疑问，不仅仅存在于林歆一个人身上。 校长办公室里，田老师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和程岚隔着办公桌，一边饮茶，一边也在讨论着这个事情。 “请天净沙老师来给文学社做培训，费用是不是太高了？”田老师抿了一口茶，小声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大手笔吧。” 程岚则扑哧一笑：“怎么？知道替我心疼钱啦？” “严肃点，我可没跟你开玩笑。”田老师继续一本正经地说。 程岚继续意味深长地笑着，撇着眼看着田润生。表情语言则是：“小样儿，被我看穿了吧？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田润生端起面前的茶杯，呷了口茶，抬头再看，程岚依然是那副看穿自己的表情，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俊不禁地反过来盯着程岚的眼睛：“好好好，你说的对！” 程岚仰起头来，大笑了几声，欢快的样子像极了两人年轻时的样子。 “你知道天净沙的本名叫什么吗？”程岚逐渐收住笑容，柔声问道。 “这个我倒是听同学说起过，还有点印象，好像是叫程承吧？” “记忆力还是那么好！这都知道。”程岚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夸赞田润生的机会，接着说道，“那你知道我有一个叫程承的堂哥吗？” “不知道。”田润生恍然大悟，“你是说……” “所以，我才没有花什么大价钱呢！”程岚爽朗的笑声中，带着些小得意，“我和我哥成立文学社的事，还给他看了林歆的小说，他乐意给我帮这个忙！” 这种轻松愉悦的交谈，在没有旁人时，就是两人的常态了。 “既然提到林歆了，今天晚上我想去她宿舍看看，最近她好像不是很正常，听她的班主任说，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赶稿太拼命的原因。这段时间她有点学不进去，有些焦躁的样子。我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尽可能暗示一下她，珍惜周六这个机会。”程岚一边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边对田润生说。 田润生也站起身来：“好，我和你一起去。对林歆，我还是总会有些愧疚，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以后都不要这样说了！我们就是要让她不再可怜，这是老天安排我们俩照顾她的。”程岚一边说着，已经外套披在了肩上，包也提在手上了。 晚饭后，两人便遛达着，来到林歆宿舍。 这个时候，林歆正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时不时抬眼看看挂在电脑上的企鹅号，等待“西江蓝江影业”的消息。 对方说了，最晚明天中午会回复。最晚的意思，也就是说，到明天中午之前的任意时间，都有可能会回复过来。所以，虽然这个点不是上网的时间，但林歆还是选择了放纵自己一次。 然而这种放纵，在看到程田二人之后，就变成了被抓到现形地羞愧。无论如何，这两人对她都算是全心全意，甚至可以说是恩同再造。而他们费尽心思，为自己安排的学习计划表，自己却没有照做，开门的一瞬间，林歆只恨宿舍没有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在这种状态下，程田二人当然没办法多说什么，宽泛地说了一些“放松心态”、“劳逸结合”的话后，对视一眼，便迅速进入了最后“珍惜机会”的环节，话里话外，都是让林歆最好能给天净沙留一个深刻的印象。林歆也不是傻子，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更期待周六的到来了。 第八十八章 意兴阑珊 程田二人走后不久，“西江蓝江影业”的回复，果然来了。 然而此时的林歆，却有些意兴阑珊；程田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甚至一直都没有看电脑一眼，但像这种发自心底的愧疚，是不需要对方用重话或者行动来提醒的。 她懒懒地看了这回复，“西江蓝江影业”讲得很清楚，小野拒绝修改剧本，公司决定在下周一开中高层会议，讨论更换编剧的事情。然而对方也提醒林歆，在公司内部，不同意更换编剧的声音很大，对这个会议，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林歆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大吼大叫，或者愤怒地直接撕毁还没有签好的合同——事实上，她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但最后，她也只是在企鹅上“哦”了一声，再加上一句“辛苦您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林歆拼命学习，自觉大有所获；每个中午上网的时间，也不再关注剧本的事情，而是和周姐讨论下一本新书。两人一致认为，上一本书的成功，运气占了绝大多数成份；要想真正在这个领域有所发展，下一本书就一定要写得更好。 同样的，周姐在知道天净沙会去给林歆上课以后，也非常认真的告诫了林歆，让她一定要认真听讲，最好能让他给新书出点主意。 这就是身边几乎所有对自己有帮助的人，都提出了一模一样的忠告。换成古代，就算是皇帝，对这么多大臣的同一谏言，也很难提出反对意见，更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林歆当即就非常诚恳地表态，自己一定专心听讲，好好学习。 很快，时间就走到了周六下午。 天净沙老师的颜值，让原本期待值很高的学生们，尤其是女同学们大失所望。五短身材、酒槽鼻，大嘴巴，还是个秃顶。说话也含含糊糊吐词不清，还夹杂着川地方言，简称“美国总统”，两个字——什么普。 但来都来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簇拥着天净沙老师进了多功能厅。献花、致词、合影等一系列环节，也整得有模有样。 然而，天净沙老师的讲课内容，再度让大家失望了。 围绕着“怎么写出一个好剧本”的主题，他由浅入深地讲了两个小时；然而“浅”的部分，台下的同学们都觉得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深”的部分，却又晦涩到包括林歆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少年男女，又多是家境极好，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挫折的少年人，本就爱走捷径；掉下悬崖捡到武功秘笈，一夜之间神功大成称霸武林，从此功成名就笑傲江湖，才是他们梦想中的人生。 但天净沙老师讲了什么？以十年为单位，持之以恒地观察和思考，这不是废话吗，观察十年再写剧本？你懂不懂什么叫“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哦，还有要多学会构建立体画面，场景、画面嘛，这些东西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至于后面那些，你都说了，要有四年以上系统学习打好基础，才能听懂……人生有几个四年？四年以后我还超不过你？倚老卖老！知道我们听不懂，还拿出来说啥；单纯地显摆你有文化么？ 所以，在天净沙老师宣布“大家可以举手提问了”的时候，多功能厅里却是一片令人尴尬地静默。 林歆也没有提问。 虽然没听懂后面的那些内容，但这没关系，反正这场讲课有专人录相，反反复复地听，在打好基础后，自然就能听懂了。但天净沙老师前面讲的那些话，林歆却觉得大有收获。 自家人知自家事，除了家里、学校之外，很多像是电影院、游乐场之类的场景，林歆在写的时候，自己脑子里都是模模糊糊的——这就是天净沙老师所说的“缺乏观察”，被动地“看到了什么”，和主动地“观察到什么”，区别是极大的。 另一方面，如果只是观察不足，导致的模糊，作者完全应该、也必须自己构建出一个场景画面来，像是仙侠文，仙人在天上飞，还能坐飞机去体验和观察一下，但你要写天上的琼楼玉宇、仙人们踩着云对战，这些东西怎么观察？只能靠想象。 那么，问题来了，云层要写多厚？太阳照在上面，是白色的还是黄色的？宫殿是什么风格？仙人用什么武器或法宝，有什么样的视觉和声音效果？仙人受伤流血，血滴在云上要怎么用画面体现？ 这些东西，林歆以前是能躲就躲的，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被周姐那个毒舌嘲讽成“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去学校的路上”，林歆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写得不对，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改。 但现在，被天净沙老师这么一讲，林歆就知道了，观察、思考、构建——天净沙老师并不像其他来讲课的作家们那样，只讲“你要这么去做”；而是很认真地讲了“你要怎样去做”。就凭这点，林歆就觉得这一堂课，无论学校出了多少车马费，都绝对物有所值了。 更何况，他还讲了剧本里的情节、桥段怎样设计，情节本身通常是没有新意的，像是复联，不管哪个超级英雄，所有的情节都无非是“超级英雄打败反角拯救地球”，这一块，全靠节奏感来制胜——这又是林歆的一个弱项。 而桥段方面，一定要出新出奇，以及“怎样才能写出新意”；毫不夸张地说，前一个小时，林歆真的是感觉字字纶音，听得如痴如醉。 正因为听懂了，听进去了，林歆才发现自己问不出问题——之前自己察觉到的问题，都已经在讲课的过程中，被天净沙老师讲得极为透彻了；而新的问题……这一时半会的，哪来的新问题！ 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尴尬，欧阳静几次看向林歆，都只能看到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只能咬咬牙，自己举起手来。 “天净沙老师，我想请问，您只讲了剧本的写法，但在小说这个领域，您对我们有什么建议么？” 第八十九章 人的名树的影 听到欧阳静的这个问题，台下原本已经有些蔫了的学生们，哪怕之前再是失望，也重又打起了精神。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天净沙能有现在这么大的名气，能有现在这么大的成绩，如果真的认真回答这个问题，让同学们掌握一两手绝活——用现代都市文的语言来说，就叫“少奋斗二十年”，而用仙侠修真文的语言来说，就叫“直指大道”。 然而，天净沙拿起桌上的水杯，润了润喉咙，缓缓开口，嘴巴里却只蹦出了三个字：“没建议。” 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还在站着的欧阳静脸上，更是一个大写的尴尬。虚心请教了，却得到了直截了当关闭式的回答，此刻的她，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还好，待天净沙又喝下两口水后，他接着开口说话了：“现在的小说，尤其是网络小说、新锐小说，已经没有固定的模式、套路或者说规范，所以对每一个人来说，小说这个领域都是全新的、截然不同的，我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建议给到大家。如果大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非要我说一个，那就是一个字——写！先写，然后拿到市场上去，让市场给你们建议，让市场告诉你们答案。” “嗯，谢谢天净沙老师。”欧阳静趁着天净沙放下水杯的机会，赶紧结束了这个问题。原本白白净净的脸颊已涨得通红，点头躬身，坐了回来。 “这个天净沙，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真非常人。”林歆心里暗暗说道。 之前，校方请来讲课的其他作家、文艺创作者，要么，就是灌几碗心灵鸡汤，给同学们畅想未来，大打鸡血；要么，就是就一两个小技巧，反复深入的讲解，让同学们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什么”、“自己是有收获的” 然而，林歆做为文学社社长，她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来讲课的“老师”们，分别拿到了多少车马费。你们有收获？人家拿到的才是真金白银的收获好吧！ 但正因为这种真金白银的付出，别人的课程，都是在一团和气中结束的；在课后的答疑环节，也大多以鼓励为主，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都会圆滑地给出让同学们满意的答案。毕竟，没有人会傻到拿了钱还要说一句“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渣渣”，即便他们的真实想法就是如此。 说句实话，在场的高中生们，顶多只能算是“文学爱好者”，这些人中，未来能有一两个坚持写下去的，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这些“老师”们，来程氏私立中学，不过拿钱讲课而已——大家都懂的，当年的诗仙李白，一生怼天怼地怼空气，“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然而他对上外国友人“写诗爱好者”阿蓓仲麻吕，拿了人家一件日本裘衣之后，不也是鼓励加赞赏，再交流一些写诗技巧；可有一个字怼过他么？ “就像你们的社长，哎对，是叫林歆吧？”看到再没有人发问，天净沙沉默片刻后，接着开口问道。 林歆站起身来，礼貌地微笑着：“天净沙老师，我是林歆。” “好，坐吧。你的小说我看过了，在我看来就很新锐了，没有什么章法，没有什么套路，甚至有些天马行空，却又自成系统。所以，要我提建议的同学，完全可以先看看你们社长的小说，写一份阅读心得。” 欧阳静再次点头，林歆的小说她早就看过不止一次。在她看来，这个小说写得很是莫名其妙；作为一个网文而言，让读者弃坑的毒点，书中几乎全有。但它就是火了，尤其是在改编权卖出，马上要搬上电视屏幕之后，这个文的各项数据，几乎是直线上升，而且书评区中也是好评不断，偶尔来几个黑子，不用林歆开口，读者们自发就会把人给喷回去。 嗯，还是自己学艺不精、境界不够。欧阳静这样想着。你看天净沙老师，境界到了，自然就能分析出这个小说成功的地方，回去后，是得按他说的，再多看几遍，认认真真地写好阅读心得。 就在欧阳静这样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天净沙停顿了一下，再又缓缓开口道：“但这个文，你们学了也是白学。这样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包括林歆同学自己，也没有办法复制这样的成功。” 包括欧阳静在内的所有人，差点没被这个大反转弄得闭气——没办法复制，你拿来说事干什么？ 但坐在台上的天净沙，才是此刻掌控话语权的人，他又把话题引到了林歆身上：“林歆同学，虽然成功无法复制，但前者不忘，后者之师；算是经验也好，算是教训也好，我注意到，在网络上，你自己并没有完整的对这本小说进行过总结，也没有用这些经验和教训去写好下一本的准备。那么，现在还有很多时间，对于你这本小说，你自己有什么可以和你的社员们，来分享的经验和教训吗？” 在林歆站起身来的瞬间，她居然不可救药的在这节骨眼上，想起了贺琛在叠源市一中啦啦队社团里，做分享会的那个场景。可惜，贺琛是如何做的分享，当时正在忙着背单词的林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现在更是啥也不记得。 “林歆同学？”天净沙看林歆在走神，重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林歆回过神来，想着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刚才天净沙老师讲完课后，欧阳静是唯一提出问题的人，却被天净沙老师的三个字“没建议”给驳回了，现在自己总不能也回答一句“没什么好分享的”吧。尽管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难不成要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倾诉：“因为那些，大多就是我的亲身经历啊。” 时间紧迫，林歆站起来良久未开口，周围的社员们的窃窃私语声，开始渐起。 第九十章 形散而神聚 “那个，可能社长还没有准备好，不如我们……”欧阳静想要维护林歆在社团里的地位和面子，为了避免气氛过于尴尬，她勇敢地站起来，并不老道地想要解场，却被天净沙的声音打断了。 “这位同学，是叫欧阳静吧，请你坐下；我觉得，林歆同学已经准备好了。” 这已经是欧阳静在天净沙这里，吃到的第二次排头了，她怏怏地坐下，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歆。 看来，不说点什么，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林歆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就实话实说吧，林歆缓缓开口：“我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大致有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我在老家的时候，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一位网文编辑学了些常识性的东西，然后就是刚才天净沙老师说的那个字——写。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要写大约一万字。” 说到这里，林歆的鼻子，已经忍不住有些发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个寒假，她疯魔般地写字，为了写字，她甚至冷落了外婆——而现在，外婆已经再也不能复生了。 “天净沙老师说得很对，写，才是重点，才是关键。当时，我每写出一天的字，都会交给编辑，再得到对方的建议和反馈，通常，这些字都会废掉，能留下来的，不足十之一二；我要说的是，即便有再好的老师，再好的机遇，比方说，假设今天，天净沙老师愿意给我们提出中肯建议、提出修改意见，我们也得要有已经写出来的东西给他看，对不对？简而言之，就是用文字说话，才是写作的硬道理。” 天净沙率先鼓掌，接着，台下的掌声，零零落落的响起。 待这掌声停下之后，林歆继续说道：“第二个阶段，就是签约之后。那段时间，我的现实生活遇上了非常大的变动，而且小说的成绩也一直很差；我的心态几乎已经完全崩掉了，写出来的文字也被编辑打回，责令修改。有很多次，我都想过放弃。但最后，我坚持下来了。” 最后“我坚持下来了”这六个字，林歆说得平平淡淡；但这一次，掌声就比之前热烈多了。 坚持下来，这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坐在台下那些文学社的社员们，他们清楚地看到文学社是怎么从六七十人，变成现在的三十人——其他人都是因为坚持不下来，而选择放弃的。事实上，这些正在坚持的人，也一直受着发自内心那种“放弃吧”的诱惑和煎熬。 而多功能厅里，更多的是已经退出社团选择放弃、或者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而没有报名加入社团的同学们，对他们来说，此刻的林歆，就像粉丝眼中的偶像一般。 偶像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睡；但偶像之所以能成为偶像，就是因为他们能做到粉丝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类比一下的话，粉丝之于偶像，就相当于望子成龙的父母，和真正成了龙的孩子——自己无法完成的愿望和梦想，就交给你，由你来帮我完成吧。 如果这种期望可以量化的话，现在林歆的头上，应该会有不断的“期望值+100”数据反复弹出。 “第三个阶段，就是我来到程氏私立中学之后。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程校长和田副校长。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安定富足的环境；是他们，给我制定了时间计划表，让我能够做到学习写字两不误；是他们，让我能够平静而专注的，写好每一天的字。” 林歆转过身去，对坐在后排的程董事长兼校长和田老师弯腰鞠躬。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你丫真是会挑时机拍马屁”的想法。毕竟，大家都知道，林歆是怎么进的学校。 “我的编辑曾经告诉过我，写长篇小说，是非常孤独和寂寞的。这种孤独和寂寞，所有人都很难忍受。这三个阶段，我最大的感悟就是，忍耐孤独，写自己所想，平静而专注的写好每一天。只有这样，你的文字才会保持一以贯之的温度，才会始终坚持着同一种风格。这样的话，你可以有诸多日常的感悟、事件、身处的环境变化等等，都可以直接写进你的小说里，却不会让人感觉跑偏。就像我们常说的散文，并不是真散，而是形散而神聚。” 林歆接着又思考了几秒钟，觉得也没啥再做补充的了，于是说：“我的分享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随着她的落座，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一时间掌声四起。就连天净沙也站起来鼓掌，有两次，他想要开口说话，都被这掌声打断。直到三分钟后，他才再度开口道：“林歆说的极是，写作的心态很重要，大悲大喜，大恨大爱，都不适合长篇写作。你们的社长已经这么优秀，你们先好好跟她学着吧。” 说完天净沙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道：“那么，现在还有别人有问题吗？” 继续冷场，但这次的无人应答，已在天净沙的意料之中，这最后的一问，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就是退场前的礼貌提问了。 随着天净沙宣布讲课到此结束，同学们纷纷退场；而程、田二人，和林歆、欧阳静、以及文学社另两个副社长，则逆着人流而上，把天净沙迎接下来。一些想要签名和拍照的同学们，早早把提前买好的天净沙老师的书籍捧在手上，自觉地从演讲台开始向后，依次排好队。两个副社长把持着纪律，控制着签名、拍照的场面。好在，社员并不多，不一会儿这个环节就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安排，就是送别，当初接林歆来学校的那辆车，已经停在多功能厅外面了。这六个人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送上车。 到底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优秀编剧大师，还是程董事长兼校长的哥哥，他没有像其他那些来讲课的老师那样，中午还需要程董事长兼校长和田老师的热情款待，而是马不停蹄地立即返程。 第九十一章 只要坚持，岁月不弃 上车之前，天净沙礼貌地和田老师打过招呼，又和程董事长兼校长用方言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欧阳静说道：“你的心思太重了。” “啊，我吗？”欧阳静惊讶地问道。 “是你，欧阳静同学。”天净沙肯定地说道，“在我看来，你是一个非常好的秘书长，未来也必然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庶务官，在这个方面，一定会大有前途。但是，对于写小说来说，这并不是优点。虽然我没有看过你写的小说，但你得到的批评，是不是大多集中在行文罗嗦上面？” 欧阳静偏着头认真想了想，点头回答道：“是的。” “你的优点在于观察力极强，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但在小说中，就很容易犯下主次不分的错误。现在的读者，都习惯于快速阅读，有些必须要写的文字，他们都会在阅读中跳过；何况完全没有作用的废话？你肯定看过你们社长的小说，她写的怎么样姑且不论，我且问你，如果是你写最后两万字的话，你会写多少关于谈中的文字？” “谈中？”欧阳静仔细想了一会，然后心悦诚服地说道，“谢谢天净沙老师，我明白了，我会努力改正的。” 林歆这个文，最后两万字的创意，来自于夏明亮的信口胡谄。这是一种“非典型”的写法，最后两万字，完全抛开了男主谈中，让女主去和一个之前从未出场过的新人物恋爱结婚生子——这种写法的好坏，暂时还没有得到市场的回馈，所以天净沙老师说“姑且不论”。但欧阳静自忖，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惦记着谈中这个人物，时不时就会写一些“谈中现在的状态”，起码得写出五千字左右，才算是交待完整，不会让自己觉得落下点了什么。 但这两万字里，谈中确实是不应该有任何戏份的，任何关于他的文字，都应该算是“主次不分”；天净沙老师只是貌似随意地、提出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欧阳静却真的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至于你……”天净沙又看了看林歆，神情若有所思，但最后，还是礼节性地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好好交流一下。” 校园里，因为天净沙的到来沸腾了一个下午，虽然有虎头蛇尾的嫌疑，但他已经退场，同学们的热度，却还在持续着。拿到签名书的同学们，向没有参加讲座的其他人炫耀着名人的墨宝。林歆在欧阳静的建议下，也在当天晚自习的时段，召开了社团内部的“天净沙老师讲座分享会”。 一个半小时的会议，被欧阳静安排的妥妥当当。主持人自然是欧阳静本人了，短暂的开场白过后，就是请社长林歆讲话。林歆自觉在天净沙老师的讲座上已经把自己能说的，想说的，都说过了。现在，听众没变，又要再重新说一次，觉得好无趣。于是，移花接木，直接过度道：“上午的会上由于时间原因，没能让大家都站起来发言，谈谈自己的感悟和写作心得，现在关起门来都是咱们自己人了，大家就都来说一说，畅所欲言吧！别顾虑什么自己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自古三人行必有我师，咱们大家一起取长补短，借鉴学习，才是咱们社团想要发展起来的最佳方式。” 鼓舞人心的话，总归就是那几句，林歆比葫芦画瓢，也总能说上几句的。于是，欧阳静接过话筒，开始安排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做分享演讲。 无论何时何地，都可能会有惊喜发生。林歆心里并不在意的这个分享会上，没想到还金句频出。 “伟大的作品，不是靠力量而是靠坚持才完成的。” “运气是努力的附属品。没有经过实力的原始积累，给你运气你也抓不住。上天给予每个人的都一样，但每个人的准备却不一样。不要羡慕那些总能撞大运的人，你必须很努力，才能遇上好运气。” “时间只是过客，自己才是主人，人生的路无需苛求，只要你迈步，路就在你的脚下延伸，只要你扬帆，便会有八面来风，启程了，人的生命才真正开始。” “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急于回报，因为播种和收获不在同一个季节，中间隔着的一段时间，我们叫它为坚持。” “上天不会亏待努力的人，也不会同情假勤奋的人，你有多努力时光它知道。” …… 是啊，回首看过去的这些日子，上天对自己是如此残酷，却又如此眷顾。没了父母，还有外婆，没了外婆，又出现了田老师和程校长。而自己也要感谢一下长久以来坚持努力着的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的勤奋和上进，恐怕再有几个田老师，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的。林歆心里感慨着，也被大家的分享一次次鼓舞着。 这个环节一直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大超出了欧阳静的预计。不过，早就有些主持功底的欧阳静，还是很好的控住了场，成功的把话题收了尾。 “人们常说，只要坚持，岁月不弃！我认为，这里的‘弃’字，也可以改为‘欺’。”欧阳静最后总结道，“岁月永远不会欺骗一个真正坚持努力的人，就像我们的社长。” 稍微的停顿之后，三十个社员，除林歆自己以外，全都鼓起掌来。 “今天，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的社长更是要给在坐的每一位成员，发一个我们社团特有的装备。”待掌声渐渐停下，欧阳静向一旁的副秘书长伸手示意。 大家的目光随之而去，教室后面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放好了一些东西。上面还铺盖着一块红色的绸布，非常神秘的样子。没等大家猜是什么，欧阳静就公布的了答案——笔记本电脑。 大家配合的“哇”了一声，不过也真就是配合了。的确啊，贵族学校，谁还差一个笔记本了？ 第九十二章 热情高涨的文学社 可是，无论如何，要说校方出资，给人手都配一台的先例，大家还是头一次见。 趁着大家的热情正浓，欧阳静再次用充满激情地音调大声宣布：“下面就有请我们的社长，林歆，亲自来为大家颁发礼品！” 林歆在一片掌声中走到讲台处。两个副秘书长，已经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腾挪到了教室的前方。大家按照顺序，依次上台从林歆手中接过笔记本，表达着感谢和内心的喜悦。 在所有人都领到了笔记本之后，林歆握住话筒，做了最后的发言：“这是用咱们社团的经费，为大家购买的。配置不是很高，咱们大家都有电脑，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用这台配置不很高，无法玩儿游戏的电脑去进行文学创作。希望大家在创作的过程中，更加专注，不分心，都可以早日在写作这条路上创出佳绩！” 原来是这个用意啊，大家于是恍然大悟。至于欧阳静再补充了几句“所有权归社团，大家只有使用权，退社或毕业，需要把笔记本还给社团”之类的话，社员们也没有什么意见。 还是那句话，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台下的诸位，谁也没真把一个笔记本放在心中。 甚至还有人在拿到笔记本后，就开始畅想，未来拿到这个笔记本的学弟学妹，在看到自己的小说和笔记后，脸上会露出怎样的惊叹和崇拜；然后牢牢地把自己的名字记在心底，直到三十年后的校友会上，突然跳出来说“学长，我崇拜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毕竟是文学社的社员，这点想象力，谁也不缺。 本次的分享会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圆满了。会议结束后，欧阳静和几个社员主动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其实就是把笔记本和配件的包装给丢掉，男生们怎么也不肯让林歆和欧阳静来做这个事情。林歆便坐在墙边的一个角落里，喊了欧阳静过来。 “笔记本已经发下去了，现在咱们对对账，再把暑假采风的预算做一下吧。” 欧阳静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面已经记录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还剩了一万多，不是说都要花完吗？”林歆看到最后的结余，提问道。 “我想还是应该留一些机动的钱，免得采风过程中有什么突发事件需要应付，有备无患嘛。”欧阳静微笑着回答说。 林歆禁不住称赞道：“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 没想到欧阳静的细致，除了这些还不算，她还利用吃饭之后的那点休息时间，写了一份关于林歆小说的阅读报告，交到了林歆的手上。 整整一天，被社团的两个活动，占去了大量的学习时间。回到宿舍的林歆，就把这一天当成了“不可抗力”标记在学习计划表上，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她又多熬了两个小时，除了把今天落下的功课全部补齐，还仔细看了欧阳静写的阅读报告。 这份阅读报告，欧阳静写得很认真——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在写阅读报告时，都会加入自己主观的想法，从而变成一种“阅读评论”——不明白的地方，她会很坦然地写“我看不懂”；而在看懂了的地方，她又会写出“我学到了什么，结合自己，我应该怎么去做”。 有了这种坦诚，林歆发现，自己反而不能再对这份阅读报告多说什么了。就像天净沙老师的讲课一样，他已经把问题都讲透彻了，其他人自然就没有发问的余地一样。 但林歆能够感觉得到，虽然欧阳静对学写小说有着十足的热情，同时又有极多的阅读经验，但在写文的时候，正像天净沙老师说的那样，她什么都想写，什么都想写明白，用力过猛，不得章法，写的处处是重点，反而让读者找不到重点所在了。 林歆突然有个想法，她想和周姐沟通一下，能否让欧阳静，甚至整个社团的成员们，都能够学习一下周姐曾经给自己的学习资料。 “嗯，就这么做！”林歆伸手，按下了床头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窗外是春末夏初的子夜，尽管是钢筋水泥的丛林，这样静谧的夜晚，也还听得到阵阵蛙鸣。 倒头就睡着的林歆，在这个安眠的夜晚，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第二天中午的上网时间，林歆准时打开了电脑。她想着昨晚睡前的计划，刚要点开周姐的头像，周姐的头像就自己闪动了起来。 “几天没联系了，新小说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有选题吗？” 林歆心里郁闷着，第一本小说版权的问题还没尘埃落定呢，新小说更是没影的事了。 于是，林歆把这几天的经历，包括社团活动都和周姐讲了讲。最后，又小心地询问：“周姐，学校文学社团的社员们都有很高的写作热情，我想跟您申请一下，可不可以把您之前发给我的写作学习资料，发一份给大家看？我知道，这太冒昧了……” 没想到周姐也是绝对的爽快人，秒回了过来：“没问题啊！” 紧接着，周姐又发过来一句：“以后大家如果都能在小说领域有所发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写好了，有合适我们网站的，可一定要投给我哦！” 一个笑脸加一个动态的“thanks”发送了过去。 昨天下午是天净沙老师讲课，接着晚上社团活动，共享经验，发放笔记本。今天晚上，紧跟着又是社团活动，社长给大家发放“某中文网资深编辑”经过多年实战经验总结的，写作技巧的干货！这可是需要真金白银的报班去学习，才能得到的货真价实的小说写作技法啊！ 文学社团大为震动，退出社团的社员们追悔莫及；而在很久以后，都在校园中保持着最高的热度。学校宣传部，更是把校公众号的栏目，直接交给了校文学社去运作。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第九十三章 黑幕 文学社的社员们在这种集中式、浸泡式的学习模式下，大家的创作热情一时高涨无比。短短两天的时间，到了周一中午，二十多个社员都写出了不少于五千字的小说开头，交到了欧阳静的手上，希望得到林歆的批阅和点评。 但此时的林歆，却无心看文，而是坐在电脑前，等待着“西江蓝江影业”的中高层会议结果。 成年人的世界里，两个生意上的合伙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矛盾，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视对方为仇寇也罢，甚至见面就打上一架——只要不打死打残——最终大家还是会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谈完了，再一起赚钱。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个道理，林歆早就知道了。所以哪怕小说被魔改成那个样子，她也一直只是联系和等待那位小野老师；直到这种等待已经变成绝望，心理底线被全盘击破，才又重新找了“西江蓝江影业”。 虽然把话说得很决绝，但林歆其实是留有余地的。只要小野老师愿意好好修改剧本，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是的，只要“好好修改剧本”，甚至连道歉，甚至说一句软话都不用——在林歆看来，那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西江蓝江影业”，现在看来，应该是站在林歆这一边的。毕竟那样的剧本，就算是拿去审批，过关的概率也相当渺茫。但无论当初和小野是怎样签的合同，真金白银付出，加之单方面毁约的违约金，这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换人的希望，也同样渺茫；最大的可能，就是公司方面讲点软话，希望小野能把剧本修改得可以过审。 是的，“可以过审”。质量什么的，就不必再提了。 因此，虽然同样是修改，但林歆和“西江蓝江影业”的诉求是不一样的。如果把改编权看成一个孩子，二者的想法，大约相当于亲生的和领养的。 然而，林歆也知道，虽然自己说什么“反正合同也没签”，但这种话，也只能吓吓企鹅上，和自己联系的那个新人。她的文上了拍卖会，版权就已经在网站那里了——合同是网站和影视公司签的，她有分成，但版权这种东西，肯定已经不在她手里了。虽说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网站会尊重作者方面的意见”，但这个尊重嘛，呵呵，今天天气真不错。 但林歆并不知道，这个会议，开成了什么样子。 西江蓝江影业，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董事长刘长生在别的项目上发了大财，出于对影视的热爱，再又拉了一些投资，就弄出来这么一个公司。股东们都是朋友，也都对刘董事长信任有加，倒没有像其他商战文那样，跑来公司指手划脚。但是，刘董事长毕竟是个外行人。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以极高的待遇，挖来了好几个混得还不错的内行。然后，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如果只挖来一个，什么事情都由他说了算，刘董事长就必然会被架空，成为一个橡皮图章和出钱的冤大头；但挖来的人多了……“混得还不错”这几个字，就说明了这几个被挖来的先生们，各有各的关系户。 华夏国的现状，依然是一个人情社会；何况公司初创，资金有限，项目目前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刘董事长带着一个高层，亲自跟进的某大制作电影的录制；一个就是林歆这本小说的电视剧——林歆当时没有猜错，那位现在还在她企鹅上的“西江蓝江影业”，真真的是个新人，只有往上面打报告的权力；但架不住其他中高层都有点闲得发霉，居然对买断林歆小说改编权的这个报告，来了一个全票通过。 至于为什么买断这个文而不是其他，理由也很简单，公司资金的大头，在刘董事长的电影那边，公司帐上剩下那百八十万的，连个好点的演员都请不起，而仙侠的特效和都市的道具，这些都是花钱的大头，根本就不够烧。看来看去，也就林歆这个纯纯的校园文，可以节省摄制经费了——马上就要到暑假了，随便找个学校当场景，租金和道具，都便宜到近乎为零，何况拍电视这种事情，对很多师生来说还是很新奇的，随便给点钱就会来演，这就连群演的钱都省下了； 而学生群演们，甚至还可以自带校服、自己回家吃饭，节省非常大的一笔服装和盒饭开销——至于他们能演得怎么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时大家就像分猪肉一样，把这个剧的方方面面，给分得明明白白。你找导演，我找编剧，他找剧务，男主是老四的，女主由老五来找，盒饭订老六家的，服装从老七那边走……是的，学生群演们会自带服装和回家吃饭，但其他导演、剧务、摄像、灯光、演员们……总是要的吧？ 而且，只要大家不说，刘董事长怎么会知道有多少人吃饭多少人穿衣？不要小看盒饭和服装这两块，只要列支出来，抛开那些灰色收入不提，这两块就是明面上最来钱的地方。 这些中高层们把利益都已经分配得妥妥当当，就等着开拍了。然后，老二联系的编剧突然掉链子了。 这不是坑爹吗？ 这个会，一早上的功夫，都是大家在轮流声讨老二。是的，这是成年人的世界，大家只管骂，骂完了，编剧这一块的利益，还得是他的。要不然，他掀桌不干，其他那些计划内的进项，还有之前联系的那些人，可就全泡汤了。 然而，对老二来说，换编剧是不可能的了。换了，这一通骂不是白挨了么？何况，小野那么上道，两万一集，总共二十四万的编剧费用，他签的合同是中介拿七成，自己只拿三成——嗯，必须要说明的是，那家做中介的公司，是老二儿子的同学开的，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所以，在骂爽了之后，其他人宣布散会，去吃午餐；老二则阴沉着脸，给小野打了一个电话。 第九十四章 提里奥·弗丁 正在和朋友喝酒聊天的小野，刚从牛静手里接过电话，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情，劈头盖脸就被骂了一顿。 他当然觉得自己很冤枉，不到十万块的编剧费用（当然，大家都知道，合同签的是二十四万，没毛病，作者数学并不是体育老师教的），就这么点钱，能完完整整写完就不错了，你还要啥自行车？更何况，在座有这么多朋友，众目睽睽之下，虽然大家都知道，编剧往往只不过是制片的一杆枪，但枪也得要面子不是？ 所以，在电话里，他硬着脖子，不管老二说了什么，他都虚心接受，但坚决不改。 抄袭？那更谈不上了。你今天说“吃了么”，明天人家说“吃饭了么”，这就叫别人抄袭你说话？你告到法院能赢？ 涉黑涉军涉政？来来来，我们读书人讲道理，你看看《xxxx》、《xxxxx》……这些剧本，是不是这样写的，拍完了后，还拿了什么什么奖，难道说，评奖的人都瞎了么？ 原著不满意？我管她去死啊！再瞎逼逼，信不信我那个第三编剧的名字也不给她挂了？ 解约？换人？没问题，欢迎你这么做，我们的违约金签的好像是五十万对吧，这可比我改编剧本赚得多多了，记得先把违约金给了。 转了一圈，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掉—— 所以，林歆同学这一中午，注定了也是白等。 就在她的上网时间用尽，打算关掉企鹅时，企鹅却突然开始闪动，她迅速地点开，然而，企鹅的左边框里，标注的昵称不是“西江蓝江影业”，而是“提里奥·弗丁”。 林歆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好友，直到点开这个名字，看到那个熟悉的钢琴头像，才把网名和真人对应上来。 ——那是贺琛。 “我在广粤市。”林歆死死盯住显示屏上的五个字，忽然有些上头。 她把手指放在键盘上，却又不得不收了回来，该怎么回复呢？ 他是来演出的？他想来看我？他到底没头没脑的抛过来这么一句是想干吗嘛！即便隔着屏幕，一时间，林歆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余，“提里奥·弗丁”的对话框里，又发过来一句话。 “晚上六点我在程氏私立中学门口等你，如果你下课会晚，也别急，我就在门口站着。” 林歆看着这再发过来的一行字，愣住了。她甚至立刻就觉察到，自己的内心居然生出一丝欢喜。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看见了就会倒霉、根本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人生中天字第一号的冤家对头贺琛啊！”林歆在心底呐喊了一声，心脏砰砰的狂跳着。 她的思绪快速的运转，终于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找我有什么事吗？” 可就在这消息发出的一秒钟之前，“提里奥、弗丁”的头像暗了，对方已下线。 但是林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回复信息，所以才会选择匆忙跑路。 如果换成夏明亮，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回答林歆提出的问题。甚至直截了当地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过来看看。” 而林歆基本也会理所当然地，以学习过于忙碌的正当理由，直接拒绝了事。夏明亮会回复一个“哦”字，自己再赶紧去买一张返程的火车票。 可贺琛太了解林歆了。于是，沉默不语，下线跑路，约会的时间地点，都已经说清楚。那么，就见面直接谈吧。找你做啥？见面说。我都到你门口了，还在线上墨迹个什么鬼。 机智如贺琛，这一下线，果然林歆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来不及多做反应。 下午的课间，林歆就找到了班主任老师，请了晚自习的假。等着下午放学后，到校门口去质问贺琛，找自己有什么事。 女生轴起来，多半比男生要命。 五点四十的闹铃准时响起。林歆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书本，先回了一趟宿舍，放下书包，拎上电脑包，就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回退了几步，远远的对着阳台的镜子，捋了捋额前垂下的流海，又挤出一个生涩的笑容，继而向下撇了下嘴角。 这一撇，就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外形很不满意。但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在平时，她可是从未因自己的外貌，而在镜子前多停留一秒钟的。 林歆朝校门口走去，这道门，对林歆来说，似乎显得过于神圣了。因为自从跟随田老师来到了程氏私立中学，除了拿到学校发的奖学金的当天，在欧阳静的引领下，去校外采购了一批生活用品以外，就没有踏出过这校门半步。今天出来，又是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校外便道上的樱花已经开到荼蘼，林歆远远地注视着，脚下的步伐跟着春的朝气，也变得欢快起来。 正好六点，林歆还在欣喜于自己没有迟到。可走到门口，却没看到贺琛高大的身影，而是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曾在叠源市被柳月涵带着一帮小混混围殴过的林歆，最最厌恶的就是凑热闹，于是她远远的离着人群，站在校门边上。 阳光照射在“程氏私立中学”的招牌上，就在她的身侧闪闪发光。 然而，一声“林歆！”的大喊，镇住了所有躁动的人，和林歆本人。 哎，还是帅气男神的颜值惹的祸！本来刚开始，就是进出校园的女生们，突然发现了这么一个野生气质型男生。他在学校门口像是在等人，但更像是在为校外的咖啡馆做模特打广告——这种事情那家咖啡馆常干，请来一些不怎么有名气的十八线小鲜肉流量明星站在门外，签名合照完，你好意思不去喝一杯咖啡么？ 本来程氏私立中学的小姑娘们，已经对这种宣传模式免疫了，但架不住贺琛实在是既阳光又帅气，偶像明星的范儿真是刻在骨子里一样向外发散，于是大家实在忍不住过来围观。性格直爽的更是直接就上前要签名要合影要抱抱。 第九十五章 三个方面的原因 事实上，若是贺琛老老实实地给大家签名合影，明白规矩的女生们，也就老老实实进店喝咖啡去了。但是，贺琛同学会是伏低做小配合女生们的人吗？ 既不理人，又不肯离开，女生们当然不乐意了；温柔点的，就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贺琛紧皱的眉头，发发花痴，再议论一阵这家咖啡馆居然学会了走高冷范的营销模式；彪悍点的，就直接冲进店里，问老板你们从哪里请来的二货模特，连合影都不干，你个捞仔是不是不想开这个店了。 华夏人嘛，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女生们往这一扎堆，不明原因的好几个男生，也跟着驻足看了起来，人越聚越多，终于造成了现在的围观局面。 一直张望着的贺琛，看到林歆的身影在人群的缝隙中闪过，赶紧发出了来自生命的呐喊，接着扒拉开人群往外走，直到走到转身站在原地的林歆身边。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哄声四起。 贺琛回过身来，神情中略带腼腆地说：“本来想请你喝咖啡的，但现在这个状态……我下午在这边逛了一下，有家餐厅不错，我带你去。” 林歆原本心中翻滚着的那个问题“你找我有事吗？”愣是因为围观的人群还不肯褪去，反而还原地不动的起起哄来，不得不生生咽了回去，低着头发出一个声音：“快走！” 就这样，两人相隔小半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尴尬的环境中开始了。 贺琛选的是一家环境安静优雅的西餐厅。林歆有些犯难，即便自己也在网上看过许多吃西餐的礼仪和细节，但第一次实操，还是有些忐忑，尤其在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看见了就会倒霉、根本就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人生中天字第一号的冤家对头的贺琛面前，怎么能够露怯？ 却没想到贺琛指着菜单，对侍应生说：“有筷子吗？” 然后，像是先给林歆打个样似的，把菜单平铺在桌面上，故意让林歆方便参考。林歆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菜单，再不时抬起眼睛看看贺琛那边。 于是当侍应生来到她跟前点餐时，她很顺利的点了和贺琛差不多的餐品。 西餐厅本来讲究的是“食不语”，甚至刀叉汤匙什么的，都不能碰撞发出声音；但人离乡贱，入乡随俗。饭桌上不说点什么，那绝不是华夏人的习惯。于是林歆一边用筷子夹牛排，一边问道：“找我什么事？” “看到我刚改的网名了没？”贺琛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提里奥·弗丁”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林歆的脑海里，这是他刚改的？那他之前叫啥？林歆发现自己竟然回忆不起来，只记得那个一堆白键和黑键的钢琴头像。 “那是魔兽世界里的一个人物。”贺琛淡淡地说道，“他的前半生，是一场大悲剧。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在西餐厅里舒缓的背景音乐中，享受着此生第一次感到既平静又美好的时光，林歆实在说不出“不想”这两个字，只能沉默。 “具体的，你可以回去在网上搜一下；我就说一下为什么我会改这个名字吧。提里奥·弗丁这个人，因为三观与主流思想不合，又或者过于圣母，反正怎么说都可以，总之，在人族与兽族大战的当口，他为了一个救过自己的兽人，不惜拿刀指向人族，这是很严重的叛国罪，按照我们的三观，说他是汉奸一点也不过分。但他在法庭上，把这个故事说得娓娓动听，把自己的行为美化成了知恩图报，感动了陪审团的先生们，放弃了对他叛国罪的指控。因为之前的功劳，他仅仅只被剥夺了圣光力量，然后被流放。而当权者们对外界说的，则是他已经被处死。然而，他为了这个兽人，再一次与人族为敌，劫了法场。” 林歆一边听着，一边从电脑包里拿出笔记本，连上wifi，开始搜索“提里奥·弗丁”这个名字。 贺琛却恍若未见，继续说道：“很多年后，他的儿子泰兰·弗丁和他一样，也成为了一个圣骑士；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小泰兰所在的组织，被一个坏人所控制，泰兰本人，也陷入了狂化状态，而提里奥·弗丁在这个时候，托人把泰兰小时候的玩具送到他手里，唤醒了儿子的回忆，让他重新知道，什么是高贵的荣耀。” 听到这里，林歆不由自主地照着网页上的说法，读了下去：“然后，控制他儿子的坏人，血色十字军大检察官伊森利恩，意识到了小泰兰将脱离自己地掌控，于是悍然出手袭击了他，虽然救子心切的提里奥·弗丁随即赶到，但却已经晚了一步。痛失爱子的老弗丁陷入了出离的愤怒之中。他曾经因为伊崔格事件被废去的圣光力量因此而彻底恢复。在复仇之火的驱动下，他杀死了伊森利恩和他的亲信们，并发誓要为洛丹伦带来新的秩序！” “后面那些都不重要，洛丹伦、新的秩序什么的，都是剧情需要。”贺琛淡淡地说道，“前面的功过是非也没什么好说的，重点就在你读的那一段里。我之所以换成这个名字，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什么原因？” “小泰兰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是个坏人，是虽然没有指控，但却被众人一致认定的叛国罪——那是他的父亲，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他深深地恨着提里奥·弗丁。这在他有记忆以来，所看到的、听到的世界里，一点也没有错。但后来，他被唤醒了。他理解了当初父亲的行为，并非像身边人说的那样，无情无义，而是恰恰相反。他接纳了自己的父亲。 而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理解和接纳同样是原本恨之入骨的我？” “我……” 林歆很想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贺琛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第九十六章 藏不住的光芒 “提里奥·弗丁原本可以亲自去壁炉谷要塞接回小泰兰，但因为想得太多，诸如小泰兰会不会接受我，会不会唾弃我等等想法，他选择了托人去送玩具，这直接导致了小泰兰的死。换这个名字，就是想用他的事情，来警醒自己，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不想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他一样，已经迟到了。”贺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林歆觉得，音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原本牵连到自身的麻烦事，在这舒缓而又有些哀怨的音乐声中，却像是在听贺琛讲一个其他人的故事一般。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看到贺琛良久不语，她忍不住问道：“那……第三个原因呢？” “你刚才念的那段里，说到提里奥·弗丁在被流放——当然，照他自己的说法是隐居——在他隐居之前，被剥夺了圣光力量，但因为小泰兰的死，这份亲情彻底断绝，他在愤怒之下，圣光力量突然恢复了。这小半年时间里，我时常在想，一个人被剥夺了某种力量，一定要通过这么决绝的方式才能恢复吗？不能有更好的恢复方式，比方说因为和小泰兰重归于好而恢复？如果我是提里奥·弗丁，我更愿意让小泰兰活着，自己一辈子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还是愿意因为小泰兰死掉而自己恢复圣光力量？” 贺琛用汤匙舀起一匙浓汤，送到嘴里，喉头发出明显的吞咽声，然后他缓缓说道：“在见到你后，我找到了答案，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我当然愿意恢复力量；但如果只有两难的选择，我宁可永远都不再弹琴，也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事实上，我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弹一次钢琴了。” 林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当谈话停顿的空挡，西餐厅的经理亲自托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 他挺拔的站姿，一只手端着餐盘，另一只手则毕恭毕敬的自然背在身后，极为绅士的来到餐桌前。 “如果没有认错，您就是钢琴王子贺琛吧！”绅士的姿态下，却也难掩言辞的激动。 贺琛抬起头来，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这一微笑，足以确定了经理的猜测，他动作标准的把餐盘放在餐桌上，朗声道：“您能来本店做客，真是蓬荜生辉，这是小店赠送给二位的餐后甜品——夏威夷之恋，希望二位能够用餐愉快！” 贺琛微笑点头，林歆也微笑示意。 赠送的餐盘已放好，可经理似乎犹豫着，还不肯离开。贺琛看出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询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嗯……可不可以……”经历迟疑着，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肯放弃的，磕磕绊绊地说。 “要我弹奏一曲吗？”贺琛直接说出了他卡在喉咙里的小心愿。 经理激动极了，连声道：“可以吗？哦，简直不敢相信！” 贺琛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林歆，似乎在诉说着：“我可以吗？” 看到经理这么热情，又问得这么小心翼翼，林歆都觉得如果贺琛不去给人家弹上一曲，都有些不通情理了。但她心里又琢磨，人家问你呢，你看我干嘛？想去就去好了！ 于是两人沉默着，就在经理的注视下，完成了这一眼神的对话。最后贺琛会心一笑：“明白了。”接着把放在腿上的餐巾拿起来，轻放在餐桌的一角，起身走到餐厅中央的钢琴边上。经理看得瞋目结舌。 此时的背景音乐骤停。片刻的静音之后，清透的钢琴声，钻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 在这种场合下，贺琛当然不会选择那些难度较大，又或者是内涵过深的曲目——华夏国的钢琴教育普及这一块，早早就走了弯路。 一方面，是无比庞大的少、幼年钢琴学习大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其实都只是为了满足父母亲、或者其他家长的虚荣心，就算有为了自己咬牙苦学的，也通常不是为了娱乐，而是为了考级加分。 而另一方面，对钢琴曲的审美上，普遍来说，华夏国人还停留在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阶段——然而，他虽然是华夏钢琴的普及者，但他广泛流传的那些曲目，却都只能被称为钢琴小品，而非钢琴曲。 既然大家只有这样的审美，又只是一场即兴弹奏，那当然没有必要去吃力不讨好的，认真弹奏所谓的钢琴曲目。所以，贺琛弹出来的，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梦中的婚礼”。 很显然，除了林歆，大家都听出来了。不得不说，音乐的确是有感染力的，而听现场，和在手机、电脑上听，前者的感染力只会更足。这个时间，大多数人已经吃完饭了，但没有人离席。有的人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有的人侧耳倾听，脸上流露出沉醉的表情。 演奏结束，片刻沉默之后，便是欢呼的掌声。有人拍照，有人走到餐桌前要签名，贺琛全都礼貌性的微笑着婉拒了。而就在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空中飞过来：“那是林歆！快看，我们学校文学社的社长！” 手机快闪，林歆抬起头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一个同校的女生。这个时间能够出现在西餐厅，而没有上晚自习的，大概也只有高一的学生了吧。 “她的小说被影视公司看中，买了版权要拍成电视剧的！”女生用很大的声音和坐在对面的朋友介绍说，像是两个人坐得间隔号远，非要喊着话，才能让对方听清楚似的。 “哇！好厉害！”朋友赞叹。 餐厅里的其他食客们也听到了这个大声的宣告。“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真是般配……”的评价轰炸而来，此起彼伏。 一时间手机的闪光灯把两人淹没了，林歆把头扎的低低的，贺琛起身想要过去护着林歆别再被拍，正当两人慌乱之时，还好经理赶紧过来解围。 “来雅间吧！”说着经理吩咐侍应生，把餐桌上的餐盘也都移放到雅间里去了。 第九十七章 公私分明 不知道是存心讨好，还是原本就设计成这样——雅间里，没有任何灯光，唯一的光源，是挂在墙壁上的银烛台里，那三支大红蜡烛。 舒缓的音乐声，似有还无地传进来，为这略显昏暗的房间，凭空添上了几许罗曼蒂克的感觉。 原本，在大厅之中，两人还能正常地吃吃饭、说说话——尽管大多数时间里，都是贺琛在给林歆讲“提里奥·弗丁”这个名字的由来；但在雅间里，空间一时变得狭小，也没有旁人和宽敞的大厅做背景。两人的面前除了食物就是彼此，彷佛一抬眼睛，就会立刻触碰到对方的目光。 这样的环境，让林歆有点不安，她把头扎的低低的，默默吃着餐盘中的食物。贺琛则注视着她羞涩进食的模样，宠溺的笑容挂在脸上。在红烛发出的暖色光调的映衬下，眼前的林歆和餐桌上的食物一起蕴出好看的光。 忽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雅间内安静温柔又和谐的氛围。林歆这才抬起头来，疑惑的眼神看着贺琛。 “请进。”贺琛微笑着与林歆对视一眼，表情中带着安慰，似乎在说：“没事儿的，不用担心。” 敲门的，是那个高声说“这是我们社长”的那个高一女生，她一脸骄傲地，带着身后的朋友。但在看到林歆之后，这份骄傲又马上化成了仰慕。 她小心翼翼地，激动地笑容使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颤抖着，向坐在餐桌前的林歆问道：“社长您好，这是我的朋友，想要和您合个影，可以吗？” 林歆脸上表现出来的不大愿意一瞬而过，觉得还是不好拒绝别人。可尽管只是一瞬，却已被贺琛获悉了。于是，在林歆马上就要站起身来的时候，贺琛立刻开口：“今天就算了，刚才在外面已经被拍了好多张，现在换到雅间来，让她好好吃个晚餐吧，再见。” 贺琛的语调温和而坚决，女生只好悻悻地，却又不失礼貌地回答着：“好的，再见。”退了出去。 女生原本想要在朋友面前炫耀一把，接过却吃了闭门羹，遗憾和不满必然是有的。 这遗憾和不快的表情，让林歆甚至觉得心里有点淡淡的愧疚，于是，在她们关上门，离开之后，她就有些像是质问般，问道：“只是合个影而已，为什么要拒绝？” 贺琛却只是认真地看着林歆：“因为你没有义务那么做啊。你自己的内心里，也并不开心那么做，对不对？没有人喜欢私人空间被打扰。” “你说的对，可我还是觉得让人家就这么走了，心里有点怪怪的。” 贺琛那一对剑眉慢慢地皱起来，缓缓地继续说道：“我比你多当了五年的公众人物，算是一点小小的经验吧，希望对你能有点帮助。别的都不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分清楚公众时间和私人时间；比方说你要是在剧组，或者签售会，或者网站安排的一些活动，那么，这就是公众时间，签名签到手软，合影合到腿颤，这都是正常的。但在私人时间里，就像是现在，你没有任何必要，浪费自己时间，去满足别人追星的需求。” “可我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林歆撇了撇嘴说。 “到现在了，你自己还没有这个意识吗？我以为田老师和买版权的商家已经提醒过你了，看来是没有。”贺琛将餐布拿起来，擦了下手，继续说道。 “那还是我来跟你说吧。刚才的餐厅内的反应，你要知道，不只是我，现在你也已经算是公众人物了。那么，在公众场合、公众时间里，你需要表现出自己最完美，最亲民的一面；给自己营造一个好的形象，打造一个好的口碑，这属于宣传方面的策略；但这会非常非常辛苦——你可以试试什么都不做，只是保持礼貌的微笑，注意，不能大笑，不能不笑，不能撇嘴，不能发怒，坚持四十分钟，一个小时，甚至是三五个小时。然后，你的整张脸都会麻掉，甚至连吃饭都嚼不上力。这还只是微笑，最简单的一个形象展示而已。” 并没有这种经验的林歆，不时眨巴眨巴那双葡萄般的大眼睛，如听天书一般，而贺琛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正所谓劳逸结合，私人时间呢，就是用来放松和充电的，这个时候，你通常不需要过于注重形象；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下来，把身体和心态调节到最佳状态，去迎战下一次的公众时间。” 林歆很不服气，她觉得贺琛过于夸大其辞了：“可是，只是合个影而已，至于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是的，这一次，只是合一个影。”在“一个”上，贺琛用了重音，“然而，未来你可能会在吃一顿饭的过程中，遇上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类似的要求，如果你不能狠心拒绝，那么，为了好好吃一顿饭，你就不得不把自己伪装得连我也不认识，或者永久放弃在外面吃饭的机会；不仅仅是吃饭，还包括逛街、看电影、饭后散步等等几乎所有的户外行为——就拿我来举例，刚才为什么老板要把我们弄到雅间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还放任我们在大厅里呆着，一定会遇到很多这种‘合一个影’的要求。如果我拒绝，客人们会怪罪于他；如果我配合，我同样会恨死他；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从一开始，他就用这种方式，帮我拒绝掉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骚扰。” 林歆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心态还没有完成从普通人到“公众人士”的转化；而这种“在面对面的时候不会拒绝别人”，还真是她的软肋呢！从小到大，唯二的两次拒绝别人，也不过是面对贺琛和夏明亮。而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不论真假吧，至少他们都声称过喜欢自己。 莫名的，林歆就想到了一个词，“窝里横”。 第九十八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看清楚了这个事实，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林歆还是有些不服输地反问道：“照你的这个理论，那你为什么要上去弹那一首曲子？你不可以从最开始就拒绝么？” 贺琛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是的，我可以拒绝；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我都是选择拒绝的。甚至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私人时间里即兴演奏。但这是为什么呢？。”贺琛看着眼前小学生般的林歆，宠溺的、故作玄虚的微笑着。 “我不知道，你说吧，到底为什么？” “雄孔雀在雌孔雀面前，天然的、本能的，就会展开尾屏；雄蝉会唱出最美丽的乐调，以吸引雌蝉。这是上个学期的生物课上，姚老师讲过的内容。而我在那一刻，不过是个普通的雄——哦不，普通的男人而已啊！” 林歆又把头低了下去，他这直截了当的说明要在自己面前“开屏”，还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好在，直到这顿饭吃完，接下来的时间里，贺琛都再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 老板很慷慨地为他们免了单，这也是应有之义——尽管贺琛坚持付账，也不愿意让他使用自己的肖像权，在店里挂上自己的照片——但无论如何，贺琛在这里弹过钢琴，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过的事情。 可以想见，未来必然会有很多钢琴爱好者，来这里朝圣。这家西餐厅，也会迎来一段客流的高峰期。 与这个相比，免去一顿饭的单，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他甚至殷勤地把二人送到门外，再又奉上了一把雨伞——不知何时，天上已经下起了绵绵的小雨。 与老板挥手作别，站在西餐厅的门外，林歆把电脑包抱在胸前，有些局促地说道：“我要回学校了。” “我知道。”贺琛很有风度地，把伞侧向林歆的头上，任由这小雨淋湿了他的右肩，“我送你回去，然后我也得走了。” 此时，正是第二节晚自习的时间，街上没什么人，街边也只有几个不多的小摊贩，正在准备为晚自习之后、出来吃夜宵的同学们服务。 两人便在这条冷清的街道上，踏进小雨之中，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林歆问道。 贺琛没有打伞的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回答道：“我让深市的主办方，给我定了十一点的飞机票，送了你我就去机场，然后回叠源市。” 林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深市的主办方？” “是啊，上次来广粤，正好赶上你闭关写字，没见着你，怎么也放心不下；但又不能过于频繁的去一个地方——说得好听点，就是审美疲劳；说得难听点，就是来广粤太多，会让我在这个地方身价大贬——所以这次联系上的是深市一个音乐会。昨天晚上就办完了，今天一早我就来了广粤。” 听了这个行程，林歆沉默了，那个“有什么事吗”的问题，这一个晚上都没有机会问出来；现在有机会了，但还有必要问吗？真的没有必要了，要是还要装傻，那自己就真的连雌孔雀和雌蝉都不如了。 可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自己，连着来两趟广粤——这不是出门逛超市，这是从华夏国的大北方，来到华夏国的大南方。直线距离超过了两千公里，来回两趟，就是八千公里，岳爷爷的《满江红》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几乎已经是古人行程的极限了；而贺琛的行程，八千公里，就是两个八千里！ 感动吗？有点。好笑吗？也有点。但林歆发现，自己竟然生不起他的气来。 换成以前，自己是必然会生气的吧！不经过自己同意，就把一份不想要、且毫无必要的责任和亏欠，强加到自己身上。以前的林歆，是非常讨厌这种行为的。但现在，她却只是默默地往前走，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这……算是向前进了一小步吗？贺琛也有些迷茫；在他看来，被拒绝、被责骂、甚至是再挨一巴掌，都是可能发生的后果，毕竟如果安娜敢这样安排自己的话，自己是一定会有所反击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林歆心中的地位，能比安娜在他心中的地位高多少。 但想见到林歆的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宁可承担这样的后果。 但见了面之后，林歆却表现得这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言笑晏晏；和林歆一样没有任何经验的贺琛，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一直到了校门外，眼见林歆就要进去了，贺琛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和林歆共进了一次愉快的晚餐，而且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被这喜悦冲击到的他，想也没想，就把手中的雨伞递给林歆。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个非常默契的行为——他可以就在原地打车，但林歆却还要穿越没有隔挡的操场，走到宿舍去。 但林歆却并没有这份默契，她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下个学期，我们就高三了。这个时候，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这种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干了。我走了，再见。” 贺琛倒拿着伞，怔怔地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雨还在下，为了不淋湿电脑，林歆选择了身体前倾，用上半身遮住电脑的姿势，从他的角度看去，这个姿势颇有几分决绝的样子。结合林歆刚才说的话——我，我这是又被拒绝了一次么？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吧！贺琛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是的，开机，在看到林歆的那一刹那，他就关机了。因为他并不想被人打扰到这个美妙的夜晚。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个行为是非常明智的，手机不断震动，刹那间就弹出了十来条未接来电，和许多微信、企鹅、短信的消息；而就在他进入打车软件，打到车的这么短短两分钟里，手机又拼命地响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觉察 除掉一些特殊情况，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这样锲而不舍地，拔打一个已经关了机的手机。 一种，是情侣之间的执着，另一种，是父母对子女的担忧。 这个电话，显然是后者；然而，身为子女，却很难对这份担忧感同身受。 贺琛也未能免俗。 “是的，哦，我没事，刚刚手机没电了，现在充了一点，对，是十一点的飞机；不用来接，下了飞机我自己打车回去，咳咳咳，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有些呛到了，好的，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嗯，再见。” 挂了电话，正好车也到了。贺琛收起雨伞，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他深深地再又看了一眼“程氏私立中学”的招牌，然后，汽车启动了，轮胎滚动间，溅起一溜水花。 而林歆，此时也已经进了宿舍；她放好电脑包，直接就冲进了卫生间。花洒喷洒出温热的串串水柱，倾泻在身上，她双手将额前湿漉漉的短发缕向脑后，水柱接连不断的继续浇了下来。 虽然春末夏初的广粤市，天气已经变得炎热，但夜间淋雨，还是很容易导致感冒发烧的，所以需要及时冲澡。 何况，林歆每天都在苦苦挣扎于写字和学习之间，除了睡觉，就是在睡前冲热水澡的时候，才是最让林歆感觉幸福的时刻。 这，或许就是贺琛所说的“私人时间”吧！ 然而，这一次的林歆，却没能好好感受这份幸福。她敏感的觉察到，在见过贺琛之后，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波动幅度忽高忽低的，不受自己控制。尽管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波动。 三下五除二地擦干身体，穿好睡衣，林歆又给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上次出校门，欧阳静带她到学校周边买来的。之前的两个月里，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她，已经习惯于用这种饮品来提神了——然后，她坐进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比起笔记本，她更喜欢这台配置已经过时很久的台式电脑。 先是登上企鹅，这是林歆现在最关注的事情，之前带上笔记本去见贺琛，无非也是想要随时获得企鹅的消息。 手机当然也是可以登企鹅的；但林歆已经忘记自己从哪里听到过这样一句话： 人最远的距离，不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在玩手机。 田老师在建议林歆给文学社社员们发放笔记本时，也曾经有些隐晦地对她说过，在和其他人交往时玩手机，已经成为了最不礼貌的社交行为之一；但笔记本就没有这个问题，哪怕干的是同样的事情，用笔记本的人，往往能得到对方更大的容忍。 事实上，林歆已经体会到了这一点。借着搜索“提里奥弗丁”的理由，她用笔记本登上了企鹅，而且一直挂在上面，直到要离开时，才下线关机；而在这个过程中，贺琛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如果自己隔几分钟就掏出手机看一眼“我的企鹅有没有新信息”，那不仅是贺琛，任何一个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都会感觉自己受轻视，感觉自己不被尊重吧！ 同样的事情，换一种不同的、更能为对方所理解和接受的做法；这，算是成熟么？林歆不知道，但她知道，成人们往往要比小孩子考虑的事情多得多，而多出来的部分，就是这种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 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从外婆不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做小孩子的资格。 林歆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欣喜，还是悲哀。 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然而，那只憨头憨脑的企鹅，还是没有动静，无论是小野，还是“西江蓝江影业”，都没有任何回应。 准备新书吗？林歆打开一个新文档，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写些什么。 天净沙老师讲课的时候说过，在剧本里，必须要先描述场景，然后将人物置入其中。 嗯，自己天天都呆在学校里，学校的场景已经快被写烂了。正好，今天去了一个新的场景——那家西餐厅。 虽然一开始因为紧张，林歆并没有对大厅做太多详细的观察；但到了雅间之后，因为氛围不同，更为了避免尴尬，她的注意力，倒是有一大半放在餐桌上的食物和四下瞎看上面。那么，就用这个场景吧，林歆一边开始打字，一边默诵天净沙老师对于场景描写的关键知识点。 以点概面，详写焦点，嗯，那个烛台和蜡烛应该可以用来当焦点，详写接下来要用到的道具，略写周边，画面内的无用元素丢弃，当成不存在…… 很快，一个场景就构建完成了，林歆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把一个场景写得如此真实；掌握了一项新技能的她深受鼓舞，决定再接再励；接下来，就是把人物置入；人物，当然是贺琛和自己，嗯，人物的行为，要配合场景，当时的场景的氛围是有些暧昧，有些旖旎的，所以这两个人之间的行动和对白，也要…… 大约二十分钟后，房间里传出“啪”的一声，那是林歆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杯里的咖啡，也随着这一击，四面八方的在杯子里颤了又颤，幸好没有溅到电脑上。而随着这一阵颤动，林歆清楚地看到屏幕的左下方显示着“798字”。 这七百多个字，其中有一百多是场景描写，而其他的六百字，都是男女主的互动——正在追求女主的男主，和对这份追求装成视而不见，却又因此而有些欣喜的女主。 “果然，周姐说得太对了，写小说，绝对不能把自己代入进去！” 看着这些文字，林歆涨红着脸，自言自语道。 但是，她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这六百字。当时的自己，真是这种心态吗？是“装成视而不见”，却又“暗自欢喜”吗？我和贺琛……好吧，不关贺琛的事，我，我真就这么肤浅？ 第一百章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林歆下意识的就要去按删除键，但手指都像是感觉到了键盘的抗议，于是又停住了。 算了，这些文字，就此封存，再也不让它们见天日吧！ 这个情绪是不可能写字了，她看了看依然没有反应的企鹅，决定用这段时间，看看其他学员们交上来，等待她点评的文。 一边看，林歆一边不停地做着标记——社员们相信她，她也不能辜负了这一番信任。 这个过程是艰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煎熬的。 大神、作家、作者、写手、新人、文学爱好者。这其中，并不像钢琴亦或是英语那般，有明确的等级划分。但基本上，只要看得多了，在读完开头之后，对写出这个开头的人，就会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大神、作家的开头，只要读过，就会因为代入感、或者悬念设计，使人急切地想看下文；作者和写手们的开头，则属于“继续看下去、或者不看了，都无所谓”的性质；而新人和文学爱好者的开头，给读者的感觉几乎都是“这特么写的啥啊，看不懂，不看了”。 而文学社团里的社员们，绝大多数，都属于文学爱好者。 虽然他们已经听过包括天净沙在内的一些前辈们的讲课，虽然他们已经看过了林歆转发的周姐那些写作技巧；但写字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看一看、听一听，就能写好的。 读一本好书，可以让人如饮醇酒，如沐春风；但林歆在看到这些开头的时候，却经常感觉自己像是吃了黑暗料理一样难受。 更难受的，是她还不得不吃完它们。 这一看，就到了深夜。眼见屏幕上这一个开头，自己标注的红色文字，已经比原文还要更多；林歆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一推键盘，趴在了桌上。 这个时候，她大约才看了不到一半的文。 喝了一口已经放凉的咖啡，林歆再又坚强的坐起来，她看了一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十一点半。 学习计划表上，她的睡觉时间是一点钟，而她已经习惯了两点之后再去睡。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想法，她点开了下一个社员发来的开头。 所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下一个文，是欧阳静的。 之前，林歆还感觉欧阳静的文有各种各样的不足，甚至还专门因为她，找到周姐同意转发写作技巧；但在批注了这么多其他社员们的开头之后，再来看欧阳静新写的这一个，林歆突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余晖开始笼罩这座城市的时候，春子已经坐在草坪上。面前支着画架，夕阳一贯的金色映衬着春子的白色衣裙，微微泛着暖暖的光。 五月的夕阳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穿行，像个调皮的孩子跟春子捉迷藏。春子微笑着，她试着在画板上涂上一抹红色。她抬头看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周围一片朦胧，包裹着一点模糊的红晕。在春子眼里，像是披着婚纱的新娘。 新郎应该就是他吧。春子羞涩地笑了。 画板上的颜色逐渐围成了一个圆。春子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问的问题。他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圈，问这是什么。 “难道你指望我会说这是个圆？”春子不屑，“然后你再告诉我其实这是太阳、月亮、老婆饼？” “那到底是月亮，还是太阳，还是老婆饼？”他从容地追问。 春子无言。 可以是太阳，可以是月亮，也可以是老婆饼甚至其他的什么。春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很多东西存在的意义，都取决于你的内心。 …… 林歆深感共鸣，于是打开企鹅号上欧阳静的头像，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看了你的文，写得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出哪里需要改动的。你说的很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甚至我们有时可以更唯心一点，这个世界就是因我们的内心的觉察、感悟，才存在着的。” 片刻之后，欧阳静头像闪动，先是两个抱抱发了过来。林歆看着这两个表情包，心里莫名温暖。的确，父母过世之后，这样实实在在的的拥抱，已经在林歆的记忆中永久封存了。于是，在看到只是表情包的拥抱，林歆还是被一下子暖进了心里。 “社长，谢谢你！能够得到你的肯定，我太开心了！”欧阳静继续发了信息过来。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你不喜欢庸人自扰，这点我们同频。”林歆回复道。 欧阳静对着显示屏露出一个舒畅的笑容，接着敲击着键盘：“这句真好，虽是佛语的心境，可透过一粒沙便可观三千大世界，用现代科学来说，叫做宇宙全息论。” “嗯。”林歆迟疑了一下，还是发送了一个握手的表情包过去。 “谢谢社长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哒！”结尾处，欧阳静又加了一个抱抱。 林歆嘴角上扬，这样轻松又深刻的聊天，可是与张铭铭不曾有过的。 “不过，虽是社长，我也只是个新手而已。你先继续写着，三万字以后，我帮你拿给周姐看。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欧阳静看着林歆发来的信息，开心极了。能够得到编辑前辈的指点，那是每一个新手都求之不得的事情。现在林歆主动提出会帮自己，欧阳静的心里暖融融的，开心着。她仰视，尊敬林歆的心，较之之前更甚了。 结束了和欧阳静的对话，林歆心情也比之前轻松了好多。“果然，让自己心定的最好方法，就是忙碌起来。”林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欧阳静的文档，继续往下看。 尽管没有那种很强烈想要知道“下面呢，下面怎么样了”的阅读欲望，但林歆认真批注出的“能看”两个字，在这一大堆文档里，已经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了。 第一百零一章 会议无果 再又看了两个文，时间便已经快到零点了。 关掉文档，打开下一个，林歆的思绪却莫名的有些跑偏，这个时候，贺琛应该还在飞机上，但也快到叠源市了吧。 夜里的航班，飞机会不会出事？万分之零点三的失事率，他不会点背到这种程度吧？到了后，他能不能安全的打到车？毕竟最近很多新闻都说了，软件打车却遇到了不良司机，劫财劫色杀人什么的…… 林歆暗暗嘲笑自己，前半个小时刚刚说了“果然，让自己心定的最好方法，就是忙碌起来”，现在却实力打脸。 虽然明知自己是杞人忧天，但林歆还是控制不住这种担忧。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毕竟，之前贺琛也有很多次乘坐飞机的经历，甚至还去过国外，但林歆都从来不会去想这些东西。 最后，她只能对自己说，因为他是刚从自己这里离开的，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一定会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心理。 所以，这种被人强加而来的责任感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西江蓝江影业”，同样也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无论是在拍卖会上，还是之后的联系沟通，和林歆想的一样，这位刚加入公司没多久的新人，从来都没有任何决定权。 做最多的事，挨最多的骂，职场新人嘛，这种心理建设还是有的。 但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拿钱做事，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的薪水，也就够了。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责任感，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他是答应了林歆作者，今天向她通报会议的结果。然而，会议没结果——这不是他的问题，他连旁听这场会议都没资格。在这方面，他连行政部的实习生还不如，那个小姑娘还进进出出会议室好几趟，加水摆烟放果盘什么的。 一堆中高层开了一上午的会，散了会也没有任何定论，也没人告诉他会议上发生了什么——他倒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去找行政部的职员，要会议纪录。然而，出来的是行政部的主管，异常严肃地告诉他，今天的会议记录，是公司机密文件，他权限不够，不能查看。 那你们倒是找个能查看的人去联系啊！这破公司，迟早要完！ 倒是下班之前，那位负责联系编辑的老二——刘董孙总常年不在公司，所以这也算是公司高层里的高层了——找到他，虽然说得极为含糊，但话里话外，却都透露出同一个意思： 安抚好原著作者。 剩下的话，就属于不言自明了。 这位新人有心撂挑子，却又心里过不了那个坎。明明早早就躺到床上，想要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但眼看今天就要过完，却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想必，林歆作者也是这样辗转反侧地，在等我的消息吧！ 这样将心比心一下，他就更睡不着了。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企鹅，手指有些笨拙地，发出一行文字： “会议无果，但有极大概率，公司会保持与小野老师的合作。” 过了一阵，看到林歆并没有回复，那莫名的责任感又使得他多发了三个字出去： “对不起。” 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这位新人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而电脑的那一头，林歆却看着这两行字，怔怔地有些出神。 这么晚才到来的消息，当然是坏消息的可能居多，林歆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和贺琛共进晚餐之后，她更是高标准要求自己，做到贺琛那种程度的宠辱不惊。所以，对于第一句话，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只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如果这家影视公司坚持用小野的剧本拍摄的话，自己的名字，是否还有必要挂在原著上面——至于那个第不知道多少号的助理编剧，她是肯定不会再要了。 一个由小说改编而成的剧本，如果拍得很好，观众反响热烈，他们大概率是会去看一看小说、了解一下作者的；换言之，也就是所谓的双赢——这也是很多写手对改编趋之若鹜的原因。 但这同样是把双刃剑，如果观众们觉得这个剧很烂，他们也会把这种愤怒的情绪，燃烧到小说和作者身上。开开心心卖掉改编权，然后被狂暴状态中的观众们，顺着网线找到小说，在书评区或者站内短信里，骂到作者自闭甚至从此封笔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林歆这本小说的书评区里，从来不缺喷子；毕竟老祖宗们早就讲过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写小说和做数学题不同，做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要过程和答案都是对的，阅卷老师再怎么看你不顺眼，最多也就扣掉一两分的卷面整洁分；但小说这种东西，只要存心挑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本小说是无懈可击的。 金大侠被批过歪曲历史，琼大妈被批过三观不正，大仲马的拜金主义，简奥斯丁的格局太小…… 小说这个领域，埋头写字的人，往往会被不写字，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人，批判到体无完肤，就像父母亲累得要死要活地做一顿饭，啥活也不干的孩子却会批评这个菜盐放太多，那个菜炒老了，最后得出结论，还是泡面最好吃——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所以，对于这些喷子，林歆的心态是非常平和的。然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林歆的小说，在卖掉改编权之前，并没有多少读者；这样的读者基数，喷子的数量自然也极其有限，这才是她能保持心态的根本原因。 她不知道，如果一夜之间多出数以百计的喷子，而且喷得有理有据——这种观众喷子们，是不会看小说的，他们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发泄自己看到一部烂剧的愤怒，而这种愤怒，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这部剧是真的很烂，作为原著，你看你都写了些什么玩艺儿——林歆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自己的心态会不会彻底崩掉。 第一百零二章 最后的防线 第一句的解读，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倒是那句“对不起”，让林歆好像又明白了些什么。 林歆居然很自然地想到，岳飞在前线打仗，赵构和秦桧在后面拼命的扯后腿，所以岳飞接到十二面金牌，不得不撤军南回，也只能对北方的汉人们，说一声“对不起”吧…… 在林歆眼里，这位“西江蓝江影业”现在就像是岳飞一样。那……自己则是被朝廷抛弃掉的、长江以北的那些汉人？ 他们只能忍辱负重，只能逆来顺受。 但林歆自问，自己甘心这样吗？答案是，不甘心！ 生活要这样打压自己，那就一定要反抗，否则，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做到心结尽去、念头通达了。 盯着电脑屏幕冥思苦想。这一次，她不想再多忍受什么，她已经受够了。或者就像自己当初说的那样，不行这个版权就不卖了。可是，凭什么呀？已经卖出去的东西，现在也已经嚷嚷的人尽皆知，最后，却又被退了回来。知道真相的人，自不用多解释什么，可是不明真相的人们，又会怎么样议论自己呢？ “看吧，就知道那本小说不行！” “就是就是，第一本就封神了，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就说嘛，狗屎运不过是一时的！” …… 林歆拼命摇着头，不可以！不能这样！ 可是，要怎么办呢？现在的形势，很显然“西江蓝江影业”在剧本改编这件事情上，说话并没有任何力度，或者说那些开会的中高层们，根本就不在乎，这本新人的小说被改编之后，到底能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收益。 “天净沙老师！”林歆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名字。彷佛在一望无际的海边忽然发现远处飘来的一块浮萍，林歆想要拼命朝它游过去，却咚咚胳膊动动腿，扑腾了半天还始终在原地挣扎。 从未开口寻求过帮助的林歆，看着之前添加的天净沙老师的头像出神。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方式，已发展到通过脑电波就可以传递信息的话，那么林歆已经在几秒钟之间给天净沙老师发了上百条求助信息了。只可惜，想象就是想象，现实就是现实。 林歆关掉了企鹅账号，内心无比失落。就这样继续随波逐流吗？林歆想不出答案，一头倒在冷雨夜并不温暖的床上。 剧本的事情继续按部就班的行进，第二天，被小野顶得一肚子邪火的那位高层，就将剧本整理后，上交了华夏国****去审批。 他不得不这样做，二十多万，放在整个电视剧制作过程中，一点都不起眼；但要是电视剧没拍，这笔钱的去向，就任谁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了——关键在于，他根本经不起查。 一般情况下，这种审批就是走走过场，只要不犯禁，又或者尺度不是很过大，违规情节不过于严重，一般都是妥妥的予以批准的。 至于林歆心心念念的“被改编得面目全非”，却从来都不是审批的项目——倒是曾经有人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执行的时候，才发现这样做实在太劳民伤财了，要做出这样的对比，至少也得是先读过原著小说才行。而网文小说多如牛毛，数以百万计，要说随便找个人就读过某一本原著，那真是天方夜谭了。 而小野虽然对这个剧本不怎么上心，但一级编剧的实力在那里，虽然林歆感觉这个剧本犯禁之处颇多，但那毕竟是原著的主观看法，影视公司从上到下，对于这个审批，都抱着极其乐观的态度。 于是，在把剧本上交之后，除了那位新人之外，所有人就彻底地，把关于剧本的事情放了下来，开始紧锣密鼓的开始，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 可是，万万没想到，大家认为的尘埃落定，却中途出了岔子。 作为华夏国电视编剧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天净沙老师，在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脸色铁青，直接破口对旁面的秘书长说：“居然能有如此无良编剧，这么去篡改原著情节！亏的这本小说我读过！不然，咳咳咳……”说得急促又激动，天净沙一阵猛咳，这可吓坏了一旁的秘书长。 “您别急，我这就去办，这就去给他们退回！让他们重改！”秘书长一边给天净沙接了杯水过来，一边连声反应道。 “不！”天净沙“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直接联系那个什么江影业负责人，告诉他们涉嫌违规，让他们停业整顿！” 秘书长惊得眼睛都快要从鼻梁上掉下来了，这可是好多年都没见过的大场面了，能让天净沙老师如此暴跳如雷，一会下去真得好好看看这个剧本和那本原著小说，到底是哪里触了“雷”。 “好好，我这就去！”秘书长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天净沙用力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好让刚才气急败坏影响道呼吸急促的不顺畅感得以缓解。 也许是某种心电感应吧，林歆并没有发出求援的消息，但天净沙却依然为她堵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广粤市的雨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停止了。而巧合的是，叠源市的小雨，却是在清晨刚刚开始。也就是说，贺琛这个雨神，他在广粤市的时候下着雨离开，到达叠源市时照样赶上下雨。 车在家门口停下，李洁正焦急地透过二楼的落地窗朝门口张望着。看到车终于在眼前出现，赶忙抬起了眼前的玻璃窗扇，想要立刻看到儿子安然无恙。 贺琛伴着猛烈的咳嗽声从车里下来。这让李洁有些忧心忡忡。 儿子去参加深市的音乐会，这还是她安排的。行程计划自然也都由她一手掌控。原本，就应该是昨天早上的飞机回来，结果却毫无征兆的去了趟广粤市，改签了机票，整整晚了一天才回来。更何况，他在更改行程之前，没有向自己做任何的报备，他的行踪，还是通过秘书从网上才查到的。 第一百零三章 少年的拳头 儿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这么独立了？李洁的眉头紧锁，努力而又有些迷茫地回忆着。 这是对贺琛将近十八年来的养育过程中，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无力感。 即使在丈夫刚刚去世的时候，小小的贺琛也没有让她失望过。那个小小男子汉的身影，又在李洁的脑海中出现。 “妈妈别怕！你还有我！我会永远在妈妈身边，保护妈妈的！” 那个时候，小小的贺琛，就是这样站在她的床边，奶声奶气地说着这样的话。想到这里，李洁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这一夜未眠中，忧心忡忡的李洁更是在诸多门户网站上，看到“震惊！钢琴王子雨夜约会不知名女生”、“初雪的约会后续之初雨的约会”、“广粤市某西餐厅惊现大神引发全场追捧”……等等一系列标题。 她知道了，这次，又是因为林歆那个女孩儿。那个让她在内心深处，又怜又恨的女孩儿。 “夫人！夫人！少爷回来啦！”欣姐开心地笑着，一边把贺琛迎进客厅，一边扭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李洁喊道。 而李洁已经站起来了。 然而，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借着客厅的灯光，李洁一眼就看到，贺琛的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酡红。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了出口。 当妈的人，在孩子出现异常时，第一反应大抵都是如此吧。但李洁并非常人，马上，她就镇定下来。先是用手试了试贺琛额头的体温，然后便扶着他坐下，指派周姐：“给于医生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一趟。” 换衣服，开空调，量体温，倒热水，这一小会儿，李洁已经麻利地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而为什么迟回来一天，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却一个字也没有问。 贺琛准备好的一肚子理由，就这样，被憋在了肚子里。 于医生很快就到了，她先是问了体温，再用带来的一些仪器简单的做了测试，便让李洁和欣姐安置贺琛睡下——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睁不开眼了。 回到客厅，当着欣姐的面，于医生就毫不客气地向李洁开炮了：“小李，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就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贺琛这个病，问题倒不是很大，但其实吧，根源不在他身上……” 这句话，让李洁的担忧更加加重了，不是在他身上，那就是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自己的儿子，从她那里传到了什么奇怪的病吗？天可怜见，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但于医生显然并不知道林歆的存在，她从欣姐手里接过水杯，道了一声谢，再又说了下去：“不是我说你，望子成龙固然是华夏国每个家长的天性，可是，既然你已经这么成功了，在对孩子的教育上，就适度的宽松一点吧。” 原来她说的根源，不是林歆，而是自己！李洁突然就放下心来，但莫名的，又有了一些被冤屈的难过：“于医生，这话是怎么说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孩子都没有休息好，照我的经验来看，至少有三个月以上了；而这段时间里，孩子的精神压力也很大，用中医的话来说，就叫忧思过度；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给他安排通告，让他去做高强度的演出——虽然网上说的什么‘钢琴王子深夜买醉’，我也看到照片了，但我一个字也不信——然而，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管是约会也好，买醉也罢，这突然的一放松下来，又正赶上淋了雨，这积了几个月的病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李洁和欣姐对了一个眼神，她们都知道所谓的“没有休息好”、“精神压力大”、“高强度的演出”、“突然放松下来”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们都没有任何对于医生解释的想法。 那个女孩，对贺琛的影响力，已经有这么大了吗？李洁一边无奈地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治疗？” “我会开一些药，你们平常督促他多喝热水；但最重要的，是休息，让他好好卧床休息，停止一切对外演出，学校那边，也至少得请一个星期的假；再有就是，小李你要通过言语和行动，尽力缓解他的精神压力，绝对不能再逼迫他，或者刺激他了。” 李洁若有所思，又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而紧接着眼泪却莫名的掉落下来。 “好了，别这样。”李医生走过来，安慰地拍了拍李洁的肩膀，“照我说的做就行，孩子没问题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相信我！” 此刻的李洁着实有些心力交瘁，除了不住地点头，还是不住地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贺琛请了病假，并没有回到叠源市一中上课。 对此，反应最为激烈的，并不是安校长，也不是新任的高二206班班主任，而是在旁人看来，和他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的夏明亮。 “病个屁，他就是在广粤找到林歆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骗得林歆愿意陪他吃饭，陪他去玩，这丫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 在一个中午，给林歆发完消息，照例没有得到回复的他，找到张铭铭，愤怒地这样说道。 “扯吧你就。”张铭铭不屑地回应他，“我问过林歆了，他们就是一块吃了个饭，我家男神吃完就连夜坐飞机回叠源了。她说她也跟你说过了，你天天上着企鹅，我啥时上线都看到你头像亮着的，你会没看到？” “我看到了，但要说贺琛回叠源了，那他怎么不来上课？” “这……”张铭铭也有些语塞，毕竟前一天还在好好的约会吃饭，第二天就病倒，还是那种好几天都没能来学校的“重病”。这种事情，对这些风华正茂的少年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外的。 张铭铭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第一百零四章 真爱到底啥模样 问倒了张铭铭，并没有让夏明亮获得任何成就感，反而让他更为愤怒了：“吃饭这个事情，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他们想瞒也瞒不下去；没被人抓到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呢！” 那个初夏的中午，少年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树上，树皮上，便沾染了有些暗红的血迹——这一幕，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都还被张铭铭不时想起。 这一拳，有种异样极致的美感。 没有影视里所常见那种打穿树皮的暴力、也没有影视里所常见那种血花四溅的冲击力——然而，这暗红色的血迹，却更为符合华夏国人那种内敛的审美。 唯一的旁观者张铭铭，也忍不住为之动容。并在这一瞬间，抛弃了对男神的维护，而真真切切地站在夏明亮这边，想要为他出谋划策。 “你这种话，以后绝对不要跟林歆或者别人说。”出人意料的，张铭铭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反对意见，“换成任何一个人，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都会建议林歆，让她绝对不要再考虑你了……喂，你，你别过来，我警告你啊，我……我不怕你打！” 然而，夏明亮并不是不懂好歹的人，他也并不会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往前走这两步，单纯的就是一种下意识行为，想要把张铭铭的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里是校园，谣言传播得最快的地方之一。尤其夏明亮还勉强算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这孤男寡女站在一块，为了避嫌，两人之前保持着一个比较远的距离。而张铭铭接下来要说的话，显然不适合大声说出来。 张铭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是说真的，你这话本身就是在怀疑她，在小说里，很容易就会被上纲上线到‘你对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换成任何人来看，这都是绝不适合女主的男性角色——以后万一你们真成了，你还这样疑神疑鬼，她又不是古代那种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的人，你自己说，她这样会活得多累啊！” “好吧，是我说错话了。”夏明亮当然知道话应该怎么听，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我不应该怀疑她，但我也要去一趟广粤，我也要和她吃个饭，再当面问清楚。” 张铭铭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向夏明亮：“贺琛请假，是有正当理由的，你有什么理由请假？你信不信你前脚走，后脚学校就处分你！像你这样的成绩，开除都有可能啊！” “是啊……”夏明亮抬起头，有些怅然地道，“我没他那么有能耐，请假肯定是请不到了，接下来也没有假期，那就只能到暑假再说了……” 手背上那一滴血珠，终于滴落，打在树下因为下雨而积聚的水塘里，洇散开来。 原来，真正的爱情，就是这么一个鬼东西啊！可以把一个人折磨到这样的程度！电视里的那些恩恩爱爱，果然都是骗人的！张铭铭感觉自己又涨多了一点见识。 原本，按照电视里的说法，尤其是在代入女主之后，张铭铭还一直觉得自己对贺琛才是真爱，只是因为不想和朋友抢男友，出于道德感，才黯然放弃。午夜梦回，每每想来，她都会为自己的高尚行径点个赞。甚至对上林歆，还有一丝隐隐的优越感。 没错，我成绩没你好，我没你那样独立，我也不会写小说——但我把男友让给你了有没有！ 但现在看来，这叫个屁的真爱啊。 张铭铭，你敢拿拳头去打树吗？你不敢，因为你怕痛。张铭铭，你敢飞到两千公里以外去找你的真爱吗？你不敢，因为你怕意外。张铭铭，你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认定自己这是真爱？和面前的夏明亮一比，你简直弱爆了好吗？ 一时间，张铭铭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爱情观，都得到了升华。 这让她更进一步地，成为了坚定的挺夏派：“嗯，你也不要着急，暑假林歆还没准去哪呢，甚至可能回叠源市……好吧，这个可能性不大，她在这边就剩个舅舅了，平常关系也不好。不过，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暑假要去采风还是什么来着，是学校组织的社团活动……” 接下来，她越说越顺溜：“这样吧，等到期末考那两天，我问问她，看她在哪过暑假，到时你再去找她好了。对了，你有钱吗？要是不够就开口跟我说，到时我可以借你点。” “谢谢。”夏明亮低着头，退后了两步，“那就拜托你了。” 魔都，西江蓝江影视公司。 公司里，已经人心惶惶，乱成了一团，就连刘董事长和孙总经理，也已经从大电影的剧组里回来了——没办法，停业整顿这顶帽子扣下来，剧组也只能乖乖停摆，但大家的薪水还要照发、日常的开支也省不掉，每多停一天，就等同于好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小钱钱丢进了水里。 通过和总局不断的沟通，停业整顿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对刘董和孙总来说，这完全是无妄之灾，他们啥也没干，就被一个剧本引发了血案——提交审批的剧本被打回来，而且整改意见竟然是比较荒唐的“篡改原著”。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可笑，这绝不是一件小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剧本，得罪了审批小组、或者比审批小组更高级的大人物，要是处理得不好，整个公司都会被牵连进去。 做为编剧的小野，此刻更是惴惴不安，生怕西江蓝江影业把全部责任都扣在自己的头上。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承担多一半责任吧。 凡事与剧本相关的人员都被紧急召集到了公司里。此时，大家就在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在看自己手中那份打印出来的剧本，就像在玩“大家来找茬”一样。之前联系林歆的那位新人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现在也开始被这些所谓的高层重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罪己会议 “我先简单说两句。”刘长生清清嗓子，说出了惯常的开头。 虽然他是公司里发薪水的那个人，但对这个外行，其他内行们，平素多多少少是有些看不起的。以前，他要说两句，那就说呗，大家在台下，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但这一次不同，所有人都像是听到了冲锋号一样，放下剧本，正襟危坐，直视刘董的眼睛。 “这个剧本，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换成往常，内行们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隐讳地提醒刘董“你觉得有问题，但你说了不算，因为你是外行，按我们内行人的眼光来看，这个东西没毛病，嘿嘿，没毛病”。 但这一次，包括小野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点头，就像刘董说出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首先，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刘董表情特别认真而又极其沉重，像是古代帝王下罪己诏一般难过，“诸位提醒过我很多很多次，我就是个外行，在这个领域里，外行指导内行是大忌。而我呢，没有听大家的话，这一次，就犯了这样的大错误。” 事实上，刘董这么说，也不纯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而是有事实依据的：“在送去审批之前，这个剧本是由我来负责终审的，结果，我没有把好最后一道关，非常草率地，就在报送文件上签了名。” 这句话一说完，众人就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 这种点头，倒不是因为赞同刘董的话——谁都知道，刘董和孙总一直在外地，对公司事务，基本处于完全放手的状态。而这个娄子，是留守公司的各位中高层捅出来的；何况，就算真是刘董犯的错，那也不能赞同啊，魏征和海瑞那种敢说“皇上你说得对，你是真犯错了”的人，可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 这种点头，是在座的各位，向刘董表示“我很懂事”。 在华夏国，甚至可以说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大领导在会上的发言，都有且只有两种方式。 一是先让大家说，最后自己再来“总结两句”，这就是所谓的“先皿煮后集中”，而且因为“集中”只有一个人说话，而“皿煮”这个阶段，说话的人会有很多，相较而言，至少在会议的时间规划上，“皿煮”看起来，是要比“集中”更重要的。 而另一种，就是像现在一样，大领导首先讲话，再让大家说。这也有个专用名词，叫做“定调子”。简单来说，就是给今天的会议定下一个基调，安排一个框架。所有人都只能在这个基调上、在这个框架里发言。就像明清时的八股文一样，国家给你定好了格式，你要标新立异，那唯一的结果，就只有黜落了。 而刘董定下这样一个调子，也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之后的无奈之举。 大家司空见惯的“停业整顿”四个字，其实是两个词，停业是手段，整顿则是目地，不整顿到上头满意，停业就会无限期延续下去——而这个会议，就是属于一种“整顿”的行为。会议记录，是一定会当成“我们（执行上级停业整顿要求）的态度”而上报的。 事情怎么解决，那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在“整顿”的过程中，态度是一定要摆正的。 怎样才叫端正态度呢？其实也很简单，像刘董这样，从自身找错误，找原因，找理由，然后骂自己，变着法儿骂自己——当然，不能瞎骂，不能无中生有、无理取闹，那叫心怀怨怼，同样属于态度不端正。所以，一定得找准切入点，有理有据的骂自己，骂得连自己都要服气。 就像一个人，突然感冒发烧了。这个时候，却接到了“停业整顿”的通知。应该怎么办？骂自己生病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连圣贤也是躲不过的，只要不是某些特殊的病症，这显然不是什么错误。那么，本着“有理有据”的原则，这个人就应该更加深入的剖析——我为什么感冒发烧？因为我的身体太弱。 注意，到了这里，依然不是错误，所以还要继续下去；为什么我的身体太弱？因为我平常缺乏锻炼。为什么我会缺乏锻炼？因为我懒…… 好了，深入到这个程度，也就差不多够了。先来三千字，从思想上和行为上，骂自己的懒惰；再来两千字，分析自己为什么要犯懒；最后再来五千字，展望未来，拿出合理有效的整改方案，确保自己绝不会再犯懒了。 至于感冒发烧怎么办？停业整顿又不管这个，这一点都不重要！先把自己的懒病治好再说！ 有了这个“定调子”的行为，接下来的发言，就一点也不算为难了。 刘董坐下去，孙总面色凝重地站起来：“这个事情，我的责任也不小。我过于轻忽了自己的职责……” 待孙总说完自己好不容易，才总结出来的错误和责任之后，会议就像是上了高速公路的快车道。一个接一个的人站起来，面色或沉重，或悲怆地做出检讨。每个人都说得声情并茂、发自肺腑。 若是把这一幕放在网上，那些不知情的网民看到，一定会大赞“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真是太优越了！这家公司的中高层，个个都是揽错在前，居功在后，道德完美，人类精英！这简直就是上班族的天堂啊！” 然而，在座的各位却并没有这种优越感。尤其是那些职位不高的中层，他们在心里早已骂了一百遍三字经了。 还是那句话，会议记录是要上报的。在这种时候，任何人敢态度不端正，就等于找死。而事情本身又如此简单——李常务吃相太难看，克扣了编剧大半稿酬，编剧拿多少钱干多少事，瞎写一通就交稿了——当然，大家都知道，并不代表会有人在会议上提出来。 但其他旁枝末节，所有能揽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都已经被先发言的高层们揽到自己身上了…… 第一百零六章 绯闻发酵 抄袭别人，同样算是态度不端正；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对抗组织、态度极其恶劣”！ 终于，到了和这件事情八杆子也打不着的“服装道具部”，部门主管绞尽脑汁之后，终于憋出了几句：“我们部门也有责任，在拿到剧本后，我们犯了唯上是从的毛病，并没有做到唯实。我当时单纯地以为，领导们决定下来的剧本是没有问题的，我的职责只是按照编剧写的剧本，去准备服装和场景道具的设计。但是，其实在看到剧本的第一时间，我就应该看出剧本里不合理，不对，是犯错误的地方，然后像小阎那样，向上级提出修改意见，帮助编剧重新改剧本。” “这不是你们服装道具部的责任！”这位主管的言辞成功了，刘董果然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判定。 “免责卡”入手，主管心中大定。而他的言辞，也相当于给其他部门很好的打了个样儿。接下来，如此套路的认错，拐着弯儿的甩锅，积极承担“责任”的中层干部们，都开始舌灿莲花的，解决自己部门的燃眉之急。 刘董一开始的心思，还是在“如何恢复营业”上面，一直都在计算着自己的人脉和资本，虽然在影视领域他确实是个外行新人，但之前做成的那些项目，还是为他聚积了很多人脉的，这些人里，未必就不能找到和影视行业有关系的——要是真一点都没有，面前这些人都是怎么挖过来的？ 所以，这个在他看来不过是走走过场的会议，他发完言后，除了那位联系小野的直接责任人之外，其他的也就没怎么细听。但即便是这样，好几个中层主管都提到的“小阎”，还是被他听得入了耳。 把所有的废话全部听完之后，刘董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面，问道：“这个小阎，是个什么情况？” 小阎，也就是负责与林歆联系的“西江蓝江影业”，很快就进了会议室。可以说，在这个事情上，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甚至还可能算是有点功劳的人。他也算是有备而来，进场之后，直接就交给刘董一个大大的文件夹——里面是所有自己和网站、林歆两方聊天记录截屏的打印件，以及自己向上级领导报告的证据。 刘董面色铁青的从第一页，一直翻到最后一页。 这最后一页，题头是三个大字：辞职信。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哪怕没有多少职场经验，小阎也知道，这些东西拿出来，“以下克上”的帽子是稳稳扣在自己头上了。在公司里呆下去，以后还不知道要穿多少双小鞋。既然这样，那还呆在这家，之前判定“迟早要完”，现在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的公司里干啥？ 事实上，刘董也理解他的这种想法，所以，看到辞职信，也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越是看下去，他就越是愤怒——反正是要走的人了，还没被社会打磨掉棱角的小阎，也懒得再去和光同尘。这封信里，他肆无忌惮地，把自己在公司里受到的一切委屈都发泄出来。基本把留守的中高层们骂了个遍，还把他们内外勾结，吃回扣等一系列潜规则都写在了上面——他倒是没骂刘董和孙总，因为他入职的时候，那俩就已经在剧组里了，直到现在大家才见第一面，想骂也找不到素材。 刘董把文件夹倒扣在桌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竟然有种和言悦色的感觉：“小野老师，在场的各位都发过言了，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野如坐针毡，冷汗已把自己的衬衫全部浸透了。当初自己飞扬跋扈的不肯听取人家的建议，更是直接忽视原著作者的意见，还扬言他们若是换编剧，自己得到的赔偿金比佣金还要多！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得意啊，可是，一万个脑袋也没想到，****不肯审批，还导致了报审的公司被停业整顿。 这种情况，别说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反过来赔偿人家损失，那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更何况，自己以后在这一行的名声，可就臭了大街了。这个圈子本就不大，现在就已经有一些人打电话给自己，旁敲侧击又或者幸灾乐祸地和自己说这个事情了；未来，还会有谁找自己写剧本？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无力赔偿，房子车子都被拍卖掉，还被法院限制消费，又丧失了经济来源，最终只能灰溜溜回到老家，一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生涯了。 愁，愁，愁，此刻的小野脸上，除了“愁”这个字，啥也看不出来。 而刘董的语调，却放得更加柔和了：“小阎是吧，你的辞职信我不批；另外，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外联部门的副主管了，直接由我负责，一切待遇和主管持平，散会后去人力资源部办手续。嗯，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 刘董的目光缓缓巡视全场，再又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经侦大队吗？我是刘长生，西江蓝江影业公司董事长，我要报案……” …… 叠源市一中。 相比较夏明亮的激动，这一次，在叠源市一中一直耀武扬威的安娜，却显得尤为冷静了。李小悦、楚燕燕等人，搜出了一连串网上有关贺琛与林歆约会的帖子给她看，安娜却愣愣的什么也没说。 那些跟班们，都不明所以的，甚至默默的彼此递了个眼神，以为她是魔怔了。然而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紧握着的拳头，和闭着嘴咬紧着的后槽牙。 是啊，当初同在一中，说林歆是个狐媚子，把贺琛哄得围着她团团转。可如今，看了网上的帖子，安娜也已经知道，她是去了那么遥远的地方，而不是同学间传的那样回了县城老家。可是，即便人家已经躲去了千里之外，又怎么样呢？心心念念的贺琛还是巴巴的追了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穿井得一人 也许每一个陷入执念的人，思维模式都是如此吧。 做为有背景有靠山，又是独生子女的安娜，和这个环境里的其他大多数人类似——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愿望满足得过于轻松，于是便极其自然地认为，想要什么，自己就能得到什么，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公理。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娜的一颗芳心，就已经牢牢地系在了贺琛身上。这不足为奇，毕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龄，所有人几乎都无法抗拒这样的冲动。然而，这种冲动，却在她自己都不清不楚的时候，因为“得不到”而渐渐凝固，成了一种执念。 贺琛的多次拒绝，也一再激发了安娜的逆反心理，让她“想要得到”的心情更为迫切。 百折不挠这个词，从来都不是褒义词，也从来都不是仁人志士们的专用名词。事实上，在自利主义者们想要满足自己一己私欲的时候，他们的百折不挠，只会做得更好、更为坚定、更为坚决。 就像一个小孩子想要吃糖的时候，他们会哭、会大吼大叫，会满地打滚……甚至会怨恨不给他们糖吃的父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他们绝不会去想，父母为什么不给自己吃糖，也绝不会理解“保护牙齿”、“吃太多糖就吃不下饭”、“今天没带钱”等等父母亲看来天经地义的理由。 他们想吃糖，但没有吃到。这就是这个世界对他们最大的挫折，最大的不公；为了踏平这种挫折，对抗这种不公，他们是一定会做到百折不挠的。 直到他们吃到糖为止。 对安娜来说，贺琛就是那块糖。 她从来不会以贺琛的角度，去分析她屡次表白遭拒的原因，也没有必要去分析。她只知道，自己吃不到这块糖，那么，就一定是有人在使坏，比方说，教会自己父母“牙齿重要性”的医生，告诉自己父母“吃糖不吃饭”的邻居，等等等等。 当然，他们怨恨的对象绝不仅止于此；他们更为怀恨在心的，是吃到糖的其他小孩子们。 就像所有想要维护家庭的女人，通常都会选择与小三而非丈夫对抗一样。安娜也从来不去想“贺琛为什么拒绝我”，那就是一块糖！小孩子吃不到糖的时候，会关心糖是怎么想的吗？不会！ 她只是一厢情愿的，把贺琛拒绝她的理由，归错于其他和贺琛走得过近的女生们，以前是校园里的莺莺、燕燕、珍珍、爱爱、莲莲……而现在，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林歆。 安娜在内心里，咬牙切齿的再次发着毒誓：“等你回来高考！林歆！你给我等着！” 这个誓言，随着贺琛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她也发了七次以上——若不是距离林歆返校高考还有一年之久，想必就已经进入了实际操作阶段吧！ 当然，无论夏明亮和安娜说什么样的话，发什么样的誓，对身处程氏私立中学的林歆而言，都没有任何影响；至少，目前还没有。 影响到她的，是学校里的流言。 这个中午，林歆万分抱歉地，踏进了程董事长兼校长的办公室——临近高考，身为副校长兼高三年级组长的田老师，正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但他还是抽出了十分钟的时间，和程董事长兼校长一块，把林歆叫到了办公室里谈话。 谈话的内容，自然就是学校里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 程董事长兼校长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反倒是田老师，表现得很服气，这个女生，简直就是个流言制造机。无论是在叠源市一中，还是在程氏私立中学——哪怕换成小说都不敢这样写，换成小说里，女主这么频繁的传出流言，读者都会有审美疲劳了。 而且，每一次的流言，还都和自己之前的得意弟子贺琛有关！ 田老师都想拍着桌子大声问林歆了：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网上说，世界级钢琴王子贺琛与本校第一才女林歆校外约会，这是有照片有人证的，不容抵赖。但流言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照片也不需要人证的，有人——这个“有人”的“人”，程、田二人已经掌握了第一手材料，就是那位高一女生王婷婷，她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要求合影被拒，从而怀恨在心；是的，这又是一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子——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已经开房同居。 她只说了这么一点，但就像初一课本“穿井得一人”这个寓言故事里所讲的那样，流言传出来是会变形的，而且会变得非常离谱。 如果是在相对保守的叠源市一中，可能“同居”这个词，就已经足够刺激足够火辣足够吸引眼球了；但在广粤，在程氏私立一中，在那么多富二代的眼里，这还远远不够劲爆。 现在大家讨论得最多的，是“林歆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会不会生下来”。 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几乎都是富二代，都是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人，正方，也就是支持林歆生孩子，然后辍学去给贺琛做专职家庭主妇的那一拔，口口声声不离日本的职业女校和专职主妇，还挖空心思提出了一个叫做“柳美里”的名字，做为林歆未来的标杆——为了避免水字数的嫌疑，大家可以自行搜索这个人物。 而反方，也就是支持林歆打掉孩子，继续自己的学业和事业，甚至为了写文的事业，永远都不要恋爱结婚的那一拔，则以英、美、法等多国为基础，拿写过《傲慢与偏见》等一系列小说的简奥斯汀举例。 还好，两方都没有提到《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jk罗琳。否则，就这一个人，已经足够给两方都提供充足的弹药。 流言最怕的就是没有热度，自然消散；而热度，则往往来源于争议。 田老师并不熟悉广粤，但程董事长兼校长却是土生土长的广粤人，又一手掌控这家学校近十年之久。她深深的知道，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制止流言的传播，到了明天，大家就会开始讨论“这个‘孩子’是不是贺琛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造谣生事者，严惩不贷 处罚林歆吗？她没有犯任何错误，子曾经曰过：有朋自远方来……后面接的可是不亦乐乎，而不是虽远必诛；她只是和远道而来的朋友吃个饭而已。 处罚王婷婷吗？那又有违程氏私立中学“言者无罪”的校训。何况王婷婷还真不是瞎造谣，她是凭着经验说的——在这所学校，这种事还真有一些学生干过，只要你情我愿，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调监控吧。”在问清楚当晚林歆的行程之后，程董事长兼校长拍板说道。 看监控是个杀时间的活，林歆本人自然不必在场，从校长办公室离开，她先去了食堂，敏感的她，早就觉察到了其他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对此，林歆居然已经有了免疫，她不自觉地默默自嘲着：“其他抗体没有练就，倒是这种被议论、指点、甚至排挤的抗体，自己已经修炼成了。” 下午的社团活动时间，文学社例会活动，照常在225班的教室举行。林歆在各种奇怪眼神的扫射下，上完两节课后，提上了电脑包，赶去了225教室参会。 然而，林歆还没有进教室，就听到了里面的一片嘈杂。 “即便所有人都在说，你们也不能这么议论咱们社长！”行事一直稳妥的欧阳静，声音激动又强势地说。 “可是，这么多人在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传。” “就是，我们只是就事论事……” “都闭嘴吧！”欧阳静大吼一声，“约会又怎么样？就算他们真同居了又怎么样？这和你们有什么相干？再说了，我相信社长不是那样的人，她入校以来，每天更新的字数，在网上都是可以查到的。换成我们大家，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算上，也写不了那么多字。她就算写得比我们快，比我们熟，也得写七八个小时吧，她还要上课，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自己做得到吗……她哪来的时间去谈情说爱？来学校后，连同那天晚上，她总共才出过三趟校门，而且门卫可以做证，当晚她不到九点就回宿舍了。既然知道是谣言，为什么还要去传？社长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样指摘？” 一时间，其他人哑口无言。欧阳静却义愤填膺地继续道：“如果非要在社长身上找原因，只能是因为来看望社长的是风口浪尖的红人——贺琛，然后那个王婷婷想求个合影没求到！你们再扪心自问，如果是个路人甲，来看望旧友，王婷婷会去求合影吗？会闹成现在这样的轩然大波吗？” 到底是社团的秘书长，威信在，理也在，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几个社员，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其他人怎么去议论社长我不管！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你们，如果还想继续留在文学社就到此为止，不许再多说一句关于这件事的话。等一会儿社长来了，大家要像以前一样，都好好的！”欧阳静一口气说完，听的出来，她是真的很生气那几个社员的瞎说话。在欧阳静的心里，林歆现在已经很难了，绝对不能让她在自己的社团里，还要听到那也污了耳朵的声音。 当然，欧阳静并不知道林歆之前在叠源市一中的经历，不知道，对于这些刺耳的言词，林歆根本就不会放在心里。 但是，这全部的对话，都被站在225班教室门外的林歆听到了。事情不大，却让林歆感动无比！ 欧阳静，才接触了短短的几个月，之前只是知道她性格温顺，做事周道，为人心细踏实。却不成想，在这个可以说，除了田老师和程校长之外，完全陌生，完全可以不用投入任何感情的程氏私立中学里，竟然还有这样捍卫自己的人。 失去了父母亲人，因缘际会飘落到程氏私立中学的林歆，此刻结结实实地被欧阳静的感情撞击到了。这种撞击让她惊讶，让她温暖，甚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林歆在门外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在做了三次完整的深呼吸之后，推门走进了教室。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学校里，平常用于播音的大喇叭里，传来了程董事长兼校长的声音。 “同学们，现在公布一条紧急通知，学校高度重视最近校园里流传的一些谣言，为了切实地对每一个就读于本校的学生负责，学校召集人手，向警方申请调取了一些校外的监控录相，同时对目击者，做了多方调查。具体调查结果，已经在校园网论坛置顶贴内公布，请大家用自己的学生证号，登录校园网查看。谣言止于智者，希望大家都能做到不信谣，不传谣。尤其是与本校学生相关的谣言，做到坚决抵制。如还有造谣生事者，校方将严惩不贷！” 所有人面面相觑，但手上都不慢，各自拿出笔记本，就想要登上校园网。 然而，同时登录的用户实在太多了，而校园网的服务器本就不怎么样，加上大家来参加社团活动，用的都是社团刚刚发下去的，配置不怎么好的笔记本——为了避免写字时分心，社规里就有一条“集体写文时不允许携带手机、电脑及其他电子产品”——而这个置顶贴，又有好些视频图片什么的，看着那蜗牛般的刷新速度，大家都醉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终于有个社员兴奋地喊出“我打开了”！ 众人闻言，也不管自己的笔记本了，都凑过头去看。打开的第一个监控录相，正对校门外的那条大马路，黑白的录相，加上当时雨下得正密，导致画质极其模糊。但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两个人从监控外走进画面里——他们保持着一米开外的距离，所以右侧穿着西装的男生，想要用手中的雨伞，为左侧穿着程氏私立中学校服的女生遮雨，就不得不让自己淋湿了半边身体。 “果然是贺琛！” “醇醇君子，温润如玉！” “有古之柳下惠之风！” …… 第一百零九章 网络上的风潮 像是雏鹰文学社这种社团，里面最多的，自然就是文青男女。 而这些文青男女们，在监控录相里所看到的这一幕，又是如此的唯美和浪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有些甜蜜有些酸涩的感觉，简直就是直直地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那一刻，什么徘闻，什么谣言，都不重要了。 尤其看到最后，两人在校门外站定，贺琛合上伞想要递给林歆，却被林歆摇头拒绝，两人默默对视良久——从监控的角度，看不到林歆其实是在说话；就算看到了，模糊的画质也没办法通过对口型，知道她说的是那么绝情的话。 然后林歆转身，低头（护住电脑包），匆匆离去；贺琛则倒拿着伞，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监控录相到此结束。一时间，大家心中能想到的，百转千回的，都是“那个丁香花一般的女子”，“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这些诗句，当然不只是用来赞美林歆的。 林歆本人就在教室里，所谓英雄见惯亦常人，说实话，这些看惯了俊男美女的社员们，还真没觉得她长得有多好看——比起电视里的明星，美图照片里的那些可人儿，至今还没用过任何化妆品，向来素颜朝天的林歆，确实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格。 大家感慨的，是那样一个氛围里的，那样一个女子。 王昭君位列四大美女，但汉元帝只看画相的时候，也觉得她没长得多好看。然后，就有了后面的“昭君出塞”。临行前，昭君上殿辞别，没有任何配音，就是那么盈盈一拜，氛围到了，于是汉元帝凭着这个画面，回忆了一辈子，顺带还把毛延寿、陈敞这些画相的人全砍了。 很多时候，能够感染其他人的，不是人，就是这么一个氛围。就像泰坦尼克号，先有沉船的氛围，才有了“人的爱情”，要是那破船不沉——呵呵。 况且，就算是因为人的原因，也绝不是林歆，而是本色出演的，那位钢琴王子。 不得不说，经常上台演出的贺琛，人长得帅，舞台感也实在极强。他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是监控的c位。加上最后一个画面里，模模糊糊中，他目送林歆远去，那有些黯然，却绝不夸张到让人出戏的表情，突然定格，录相变黑，给人极深刻的印象。 就连林歆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表情，在这个氛围之下，实在是太完美了——她同样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等视频传到网上，真是不知道会碎掉多少女生的心。 就在一阵唏嘘之后，那位同学滑动鼠标滚轮，映入所有人眼帘的，就是一个长达八小时的监控录相，看到这个时间长度，大家都蒙了。 当然，学校并不打算浪费同学们八个小时的时间，这只是个证据，大家点开开头，看到林歆从监控范围走进宿舍楼——接着字幕就出来了。 “至第二天打响起床铃为止，林歆同学并未踏出宿舍楼一步。”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林歆，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下一个！” 第三段，是机场候机大厅的监控录相，时间标注是当晚十时前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手持登机牌的贺琛，出现在画面之中，随后过了安检。 然而，贺琛的状态，却不像之前和林歆吃饭时那样好。录相中的他，不时拿出纸巾，捂在嘴上。 他怎么了？林歆和其他人的心里，都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而这个问题，第二天在网络上，就得到了答案。 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喷子和黑粉，随着监控录相的流出，黑贺琛的那拔人，开始在网上狂欢。当然，也少不了一大票拼命歪楼的吃瓜群众。 “逞英雄给妹子打伞，自己淋病了呗……” “呀，这个病啊，这可怎么是好！我可是他的忠实粉丝。不怕，有病就得治！这电线杆上有老军医专门可以治这种病，我现在就出门，去找找电话号码……” “我竟然看完了那个八小时的视频，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屏幕，我说我在看女生宿舍！” “看到四点半雨停了就没再看了，感觉没有烟雨朦胧的女生宿舍是没有灵魂的！” “顶楼上，五点多就天亮了，天亮再看，就是幢破楼，毫无想象空间！” “打卡，我也看完了，凭什么我们学校宿舍晚上就要熄灯；大学管得比中学还严！” “废话，你也不看看女主角读的是什么中学，广粤第一、整个长江以南排名前三的贵族中学！家庭平均资产十二亿的学校！熄灯？这样的学校缺那点电费？” “学校熄灯是为了省电费？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我还以为贺琛是什么好人，原来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家伙啊。也是，弹钢琴又不挣什么钱，娶个这样的学生，少奋斗二十年。” “不懂就别瞎逼逼，你知道贺琛他、妈是什么身份么？说出来吓死你！照我看，这是政治联姻……” …… 谣言倒逼真相，贺琛的妈妈不得不站出来接受采访，声明因为近期疲累过度，加之淋了点小雨，导致贺琛卧病在床，已经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并且遵照医嘱，休养三个月，这段时间内，不再接任何通告。至于那位女同学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李洁表示，无可奉告。 网络上的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仅仅只是风潮中的这几天，也深深切切地影响到了林歆。她不得不鸵鸟一般地装成没看见张铭铭、夏明亮等人的企鹅信息，也完全沉不下心来写文，上课学习的时候，注意力也时不时有些跑偏——然而，期末考试，已经迫在眉睫了。 高考已经结束，高三生们已经撕书离校；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整个校园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而就在这个时候，刘董、孙总，带着其他一些高层，和走在队列最后方的小阎，走进了程氏私立中学的大门。 第一百一十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段时间，刘董和孙总也做了很多事情。 把三个高层送进经侦大队，和小野解约，他们俩再又挥舞着支票，想要高价请一个电视编剧委员会的委员，重写这个剧本——在他们看来，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天净沙站得太高，他们贴不上去，找个位置稍低点的，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只要剧本写好了，拿了大价钱的委员编剧，总不至于连句话也递不上去，对不对？ 然而，没人愿意接这个剧本，哪怕已经把价位提到了日本、美国那边的平均值，比华夏国内的最高价还要高出六七倍，也没人点这个头。 不过，看在他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终于有人泄漏出来点内幕。于是，他们才真正搞清楚，原来系铃的这个人，是林歆。 这就是外行的悲哀了。刘董一直都属于提着猪头，却找不到庙门的那类人；孙总的人脉，却基本集中在电影那一块——影视这两个字，虽然经常被连在一块，但就像大家常说的“外国”这个概念里，美国和非洲国家的区别一样，还是非常大的。 仅仅只是打听到这个消息，就花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的花销都还是小事，时间上的浪费，才是真的让人心疼——那么大个剧组停摆，啥也不用干，每天的钱就自动哗哗地流出去了。 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孙总就砸掉了他最喜欢的那个古董瓶子；破局的关键，是一个没有任何关系、背景的高中女生。这特么谁想得到啊！ 紧急会议的时候，大家也提出了不少疑问。事实上，包括刘董本人在内，都不太相信这个所谓的内幕。毕竟他们也不是没有查过林歆的背景——父母双亡，亲戚也只剩下了一个卖水果的舅舅，和一个还在四流大学读书的表哥。 直到那些监控录相上传到网上，擅长人肉搜索的网友们，扒出了林歆的很多事情。那位一直密切关注林歆的“西江蓝江影业”，也就是小阎，才在浩瀚如海的信息里突然发现，这丫是学校文学社社长，而这家学校的校长，是天净沙的表妹，还请过天净沙为文学社讲课，时间还就是公司提交剧本之前没两天！ 麻子不叫麻子，这叫坑人啊！ 而且还是天坑，神坑！ 于是，大家一合计，得，也别玩什么虚的了，倾巢出动，直接上门表示诚意吧。 “所以，你们要让我来当这个编剧？”校长办公室里，林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够资格坐在办公室里的，只有刘董、孙总、还有新上任的外联部副主管小阎。他们的对面，坐着程董事长兼校长，以及高考结束，无事一身轻的田副校长。 谈这种丧权辱国的不平等合约时，当然不可能是刘董和孙总说话，小阎看了看那二位，点点头，继续说道：“林歆作者，我们已经和小野老师解约了，现在是很有诚意的，想要请您来写这个剧本。至于费用……” “费用先不用说了。”一直在看文件的程岚放下笔，冷冷地打断了小阎的话，“林歆从来没有编剧的经验，你们一上来就要把她摆在总编剧的位置了……田老师，你是教语文的，曹操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田老师也是冷冷一笑：“襄樊之战，吕蒙大败并斩杀关羽，怕刘备报复，孙权就把关羽的人头送给了曹操，又写信建议曹操称帝。看完信后，曹操感叹：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 “对，就是这一句，你们是打算也把我的学生，放在炉火上去烤吗？” 刘董微微抬头，目光和程岚一碰，马上又低下头去。对面这位，就是传说中天净沙的表妹，惹不起，这是真的惹不起。就这一对眼，肝都颤了两下！ 孙总也不敢接话，事实上，在座的六个人，就数他最心虚——刘董是有退路的，影视公司对他来说本来就有点属于玩票性质。真逼急了，他大不了把公司关掉，其他项目的收益，一样足够让他挥霍两辈子。 但孙总没有。 和小野类似，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他前半生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只能像刘欢唱的那首歌一样“重头再来”。可孙总已经奔五了，这个时候重头再来？会死人的好不好！ 所以，最后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阎接了这个话茬：“程校长、田校长，我们公司有讨论过，关于林歆作者没有编剧经验的这个问题。可以分三部分解决。” “三部分？” “是的，第一，我们会为林歆作者，配齐专职的主创、台词、分集、场景、文学……等等一系列助理编剧。换言之，林歆作者只需要起到一个把总的作用就好。第二，马上就要到暑假了，暑假期间，我们会让公司正在拍摄的《奇货可居秦始皇》大电影编剧组成员，轮流来为林歆作者上课。” 说到这里，小阎停了停，看了看在场的各位。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田老师职业习惯性地说了一句：“奇货可居，说的是秦始皇的父亲异人，和秦始皇没关系。” “是这样的吗？”刘董终于忍不住了，电视剧的事情固然重要，但那部大电影，才是他真正的心血所在。这种场合下，也不由得低声发问。 这个问题，能回答的也只有孙总了：“片名只是个噱头，这部片子总的来说，没有违背历史的地方。” 办公室恢复了平静，小阎接着说道：“第三，我们希望，可以请到天净沙老师，为林歆作者的这个剧本做总顾问，也算是为林歆同学把好最后一道关……当然，这还只是个意向。但是，我们刘董、孙总，都是非常有诚意的，想要做好这件事情。” 在座的都是成年人，唯一一个未成年的，心理年龄也低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刘董、孙总服软了，想拿高价（诚意）买通天净沙，从而换取公司可以恢复营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暗花明 听到小阎最后的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对刘董、孙总来说，小阎的这句话，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公司的最后一张底牌，丢出去了。 就像斗地主的时候，外面还有俩王没出，地主手上五张牌，四个二，一个三。看着上家不停的出对子，眼看就只剩一张牌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四个二炸了再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锤子了。 田老师也不方便说话，没错，他和程岚关系亲密，连程岚的家长也见过几面，但还没亲密到见表哥的份上；其实，上一次见面就很尴尬，天净沙更愿意和学生们说话，对程岚本人，以及跟在程岚身后的田老师，都颇有几分傲气和不屑。 而程岚更不能为表哥做这个主。要是换成她自己的事，行或不行，她当然立马就能给出答复。但牵涉到表哥，就不好说了。她也知道，在很多事情上，她那个表哥，和她的看法、行为，是截然不同的。毕竟，天净沙是文人，而且是很传统的那种，文人该有的风骨、脾气，再兼具低调和吹牛逼……他一样也没少。而程岚本人，虽然更习惯于校长这个职位，但本质上来说，她依然还是个商人。 只是她经营的货物，是学校和教育而已。 师道尊严，这句话讲了几千年。在教育产业化之前，其实是没有错的。事实上，即便到了现在，对那些奋战在教育一线的老师们，也同样适用。 但所谓的“师道”，并不包括经营者和宣传者——这不仅仅是教育的事情，还包括了产业化之后的很多领域，比方信仰（少林集团）、医务（莆田系）等等等等。 敬畏老师，尊重医生，膜拜神灵，这些，都是应该的，也都是没有错的；但要是大而化之，去敬畏、尊重、膜拜那些暗搓搓里搞网站竞价，虚假宣传，欺诈瞒骗……的经营者和宣传者，那就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当然，程岚本人，也是从一线奋斗起家的，她也并没有做过多少坏事。但既然她还是这个产业的董事长，她就不可能只管教育而不管收入——如果她真是这种校长，程氏私立中学早就倒闭了，理想主义者们，通常都是最早被行业所淘汰的。 事实上，这也是天净沙对她不冷不热的原因所在——三观不同，不必强融。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也只能看向了林歆。 林歆正在“理论与实际相结合”，果然啊，一切的理论，都是可以有实际用来印证的。周姐的写作技巧里，就有这样一条，情节舒缓时，同时有好几件事发生，那么先写不重要的，越是重要，越要放在后面，最重要的，就放在最后再写—— 原来，说什么请我当总编剧，还有什么“解决我没经验的三条”，那前两条，都不过只是铺垫啊！ 一时间，校长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林歆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是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在等着自己发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反反复复，把田老师那句“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琢磨了几遍的林歆，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这个，我才疏学浅，要是像合同里写的那样，让我进入编剧团队学习，我可以接受；但总编剧，我真干不来。” 俩王被下家丢出来了，这张三，无论如何也过不了了。 失望至极的刘董，绝了所有的念头，顿时就站起身来；小阎随即站起。倒是脑子里还在想着以后去哪混饭吃的孙总，反应慢了一点，但最后，也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程岚伸手虚按，示意他们坐下。 所以说，程董事长兼校长，这个董事长的职务，是排在校长前面的。 做为一个标准的商人，能够把这所学校经营得如此成功，一昧的强硬，显然是不可能的。绝大多数时候，程岚都是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原则行事，以和为贵更是她的座右铭。 眼见林歆这句话，立时就会导致鱼死网破——不管怎么说，林歆那个文的影视改编版权是卖给“西江蓝江影业”了，他们破产也好，停业也罢，这个版权肯定是不可能还回来的，换言之，对方固然会有极大的牺牲，但对林歆本人，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一时意气而导致双败，或许在天净沙、田老师、甚至是林歆眼里，都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程董事长兼校长看来，这个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我要先说明一点，我和林歆，都没有任何办法影响到天净沙的决定。”待三人坐定，已经措好了词的程岚，缓缓开口。 大家纷纷点头，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些点头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程岚继续说道：“但是，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建立一个编剧团队，在尊重原著的前提下，把剧本写出来——林歆最近的学习任务比较重，可以先挂名，等期末考试后，再去团队里跟着大家学习——但是，不管她有没有参与，这个剧本，得由林歆审核通过，然后，再由她本人，提交给天净沙。” 对刘董等人来说，这就属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建议本身是乏善可陈的，只要多想想，任谁都能想到这样的操作方式。但有了“林歆亲自提交”，以及“程董事长兼校长的建议”。这就相当于天净沙的表妹，以及这个事件的导火索，都愿意为这份剧本背书。天净沙自然也就没有了发作的余地。 再往细想，这甚至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给了刘董等人一个上达天听的机会——只要和天净沙老师挂上钩，能够有一些往来甚至是私交。那么，在这个圈子里，谁还敢说自己是外行？ “好的好的好的，谢谢，谢谢程董！” 刘董一迭声地说道，站起身，把腰弯得极低，握住程岚的手，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林歆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幕，她感觉到，自己又学到了什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自己又长大了一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酝酿新小说 第二天中午，当周姐例行公事地，问林歆“新书怎么样了”时，她却得到了一个很诡异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她吃惊到在企鹅上回话的时候，嘴里也忍不住大声地，跟着问了出来。 “什么？你不写校园言情了，要写大女主、商战文？” 这声惊呼，让其他同事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站到周姐的身后，看周姐和林歆的聊天。 编辑们的日常工作，就是看文、写批语、安排推荐位、和作者们沟通。而看文，又占用了绝大多数时间。看文这种事情，做为消遣确实挺不错，但做为工作，其实是非常枯燥的。好不容易有个乐子，大家都想看看。 当然，如果是另一个作者，他们可能还不会这么积极的围观，但任谁都知道，林歆是周姐一手带出来的，她也只会认周姐这一个人，既然不存在挖人这一说，那当然也就不需要避嫌了。 于是，无数双眼睛就看到了林歆在企鹅上的回复：“是的，我想试试。” 人群便有些骚动，窃窃私语声也随之传来，虽然并非有意，但坐在工位上的周姐还是听到了一些诸如“尾巴翘起来了”、“没有阅历怎么写”、“她还小”……之类的话。 没有一个人看好林歆，包括周姐本人。 大女主倒是好说，基本上，这个词涵盖了两方面的定义。一是以女主为中心，所有人物都建立在女主的人物关系网上；二是女主必须要“独、立”完成自己的事业，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有所成长。 华夏国的影视圈里，其实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大女主影视剧；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纯大女主的小说，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本。所谓“符合华夏国国情的大女主”，从根本上来讲，只是一大堆“所有男人都爱我，所有女人都恨我”的玛丽苏升级版后宫戏。 当然，后宫争宠，也可以当成一种事业。但与此同时，女主本人除了所谓的坚强、善良和忍耐（当然，所有作者都在弱化美貌，但这又确实是不可或缺的），其实并没有任何能力和实力，也就不存在所谓的“独、立”，几乎都是靠男人打通关——还是那句话，随便来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都可以写清穿到四阿哥身边，仗着“四阿哥爱上我”，打遍全书无敌手。 但商战文，在女主文、尤其是大女主这个前提下，就连周姐和身后这些读书破万卷的编辑们，都不敢说能写好——男主文倒是可以给主角加个系统，或者穿越重生、或者其他的金手指，凭着系统、穿越重生的记忆优势和金手指，一路横扫过去，三年超马爸，五年成首富，十年垄断全球经济命脉，外加身旁必然的美女如云……可女性读者们会爱看这个？ 然而，没有系统、没有穿越重生、没有金手指，甚至还不能有男性的过度帮助……在纯都市的环境架构中，你能写好这样一本书，就等同于你可以用书里的套路，真正的挣到钱。那你吃饱了撑的，还要写本书出来？自己去经商挣钱，挣的钱它不香么？ 没人知道林歆为什么会这样突发奇想，反正在场这些拿死工资的编辑们，对此是没有任何信心的。 周姐算是比较了解林歆了，这个小姑娘有点倔，还有点认死理。要是贸然回复一个“你写不了”，那只会坏事；她字斟句酎地在企鹅上问道：“你还是个学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吧。” “确实没有，但我有人物原型，我可以去采访了解她。” 身后隐约传来“原来如此”的声音，周姐也一下子就明白了。 没办法，谁让网络时代，信息的传递如此迅速呢？前段时间，什么新闻最吸引眼球？无非就是“钢琴王子贺琛初雨的约会”，以及随后澄清谣言的那些监控录相——周姐倒只是刷了几遍他们在校门外分别的监控一；但她知道，身后就有不止一位，完整地看过那八个小时的“女生宿舍”监控二。 林歆被扒出来了，贺琛被扒出来了，贺琛的妈妈李洁当然也没跑掉——真相只有一个，小媳妇现在就想讨好婆婆，想通过“采访了解，方便写文”的理由，和贺琛妈妈搞好关系，甚至直接可能就是给这位卓越集团的现任老总写自传了！ 这个理由，简直强到无法反驳，就连周姐，也苦笑着摇头，删掉了一大串原本想要劝诫林歆的话。 至于这本书写出来后，成绩必然只会比上一本更差……能让未来婆婆满意，就是最大的成功！ 网站里的大神写手，有一个算一个，加在一块，写上一辈子。顶得上卓越集团一年的利润分成么？那可是世界五百强！像周姐所在的这个网站，再来一百个一千个，只要贺琛妈妈一句话，说要收购，也就轻轻松松买下来了。 沉吟了很久之后，周姐终于回复道：“那么……我建议，在采访了解之前，你最好……做多一些其他的准备工作。” 比起周姐蜗牛般的速度，林歆却回复得很快：“我就是想要问一下您，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阅读哪方面的书籍？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这方面的书，大致就是一些商业教材、谈判技巧、还有股市秘籍。我应该从哪看起？您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那些都不是很重要，我个人觉得吧，你可以先去看看相关的小说。我记得有个女作家，本人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还写了很多女性视角的商战文。她叫梁……” “梁”了半天，越急，周姐就越想不起这个作家的名字。倒是后面的围观党们看得着急，纷纷给出场外指导： “梁井如？” “那是个唱歌的，她给你的勇气让你说这个名字么，姓梁的，莫非是梁巢韦？” “人家是影帝，男的！” 听着这些不靠谱的话，周姐一咬牙，把最后三个字抹掉，噼哩啪啦又打了一串“她姓梁，你自己搜一下这个人。”发了出去。 “好的，搜到了，梁凤一。谢谢周姐，我现在就去找她的小说来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歆觉得，梁凤一的书，并不好看。 期末考试的压力，使得林歆必须把绝大多数时间，放在学习上。每天看文的时间，基本集中在下了晚自习以后。没两天，她就发现了这个时间段的弊端。 看着看着，就睁不开眼睛了，闭上眼睛再睁开，就到明天早上了。 倒不是说她写的不好。 事实上，梁凤一成名的时候，正是华文实体小说领域最辉煌、最群星璀璨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武侠有金古梁温四庭柱，还有黄一、倪况等高产似母猪的畅销书作者。言情有穷聊大婶一枝独秀，之下亦有岑开仑、席慕荣、席卷、于卿等人花开并蒂。至于其他如李娘等二线作者，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梁凤一就靠着一招鲜——她从来只写所谓的商战小说——顽强地在文坛占据了一席之地，还是她自己独有的一席之地；别人能写的，她未必不能写；但她的文，别人谁也写不出来。 在那个非武侠即言情的年代，把梁凤一的文单独拎出来，无论与任何人相比，都可以说一句难分伯仲。 但是，林歆就是看着犯困；不止她一个，同样跟着她看梁凤一的欧阳静，也是这个反应。 这种犯困，有多方面原因。每天学习超过十二个小时，本身就是很让人疲惫的；之前赶稿的时候没休息好，现在放松下来，身体自动要求补觉；因为剧本的事情劳心劳力，情绪波动极大；文学社社员们的小说需要认真批阅，同时还要考虑下一本小说…… 借口，全是借口。 其实林歆自己知道，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书看得憋屈。 大女主文，须得独、立完成自己的事业，不能有男性的过度帮助——仅这一条，就卡死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作者。 同时，事业上必须源源不断地有难题产生，才能通过解决难题，来推动剧情。基本上，到了这一条，就没人会写了。 梁凤一的小说，很巧妙的同时避开了这两个天坑。她采用的方式，就是把除开辅助型男主之外的所有男性角色，都列为反角，并且由这些人，给女主的事业线制造难题。 最后，根据女主文必有情感纠葛的原则，这些男性反角们，几乎都是女主的前男友。 这些前男友中，有自私自利到偷渡之后，任由他人欺负女主的；有成为公司高层后，用尽手段逼着已经是单亲妈妈的女主离职的；有扛不过女主爹的考验，拿了女主爹的钱然后跑路的…… 林歆还好，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欧阳静已经因为代入过深，撕掉了三本从老夫子网上买到的二手书了。 但她还没有放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看清楚渣男们的套路，就肯定写不好暖男们的优秀。 苏三起解里，苏三唱道：洪洞县里无好人。 梁凤一的书里，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只要是个公的，基本都是千奇百怪的品种。除掉通常戏份极弱的男主之外，就没有一个不让林歆恨得牙痒痒，只想跳进书里打死的。 看多了她的书，林歆都觉得自己已经黑化了，看谁都像是书里的渣男。 甚至这段时间里，她常常出现一种错觉，贺琛这个人真的不错，赶紧的，嫁了得了！ 嗯，夏明亮也行，要不，就从了吧！ 不得不说，书没看上几页，林歆和欧阳静两人，都已经有了三十五岁以上大龄未婚女性的恐慌。 不过，商战这一块，写得是真好啊。就算林歆这种对炒股一窍不通的女生，看到一无所有烂命一条的杨慕天，使出美男计骗到将近五十岁的顾春凝，拿着她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去豪赌股市，当上经纪人后，又各种快刀斩麻般地割韭菜，终于踩在无数股海冤魂的头上，奠定永盛金融王国。虽然明知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罪，但那一刻，林歆依然血脉贲张。 但是，程校长的人生，应该没有这么波澜起伏吧……林歆忍不住这样想。 周姐和那些编辑们，根本就想不到，林歆想要写的，并不是贺琛的妈妈，而是程岚。 当然，也从来没有什么“小媳妇讨好婆婆”的桥段，有的，只是“我想要成为程校长那样的人”。 从入校拿到那份程岚亲自打印出来的时间表开始，林歆就对这位雍容华贵、处变不惊的女子有了极大的好感和兴趣；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是林歆梦想中完美女性的行为典范。 而随着几个月来的深入接触和了解，程校长时而有如知心姐姐，时而有如铁娘子，这不停地转化之间，更是让林歆觉得“女人当如是”。 尤其在处理校内流言，以及和“西江蓝江影业”高层们谈判这两件事上，程校长那举重若轻、气场十足的表现，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歆高山仰止，甘为门下走狗。 是的，她深深的明白，自己是没办法成为这样的人了。所以，她想要写这样的一个女主。 至于和周姐之前讨论的“继续写校园文”，出于对周姐的信任，林歆也想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觉得已经写无可写了——无论任何人，处女作都是前半生积累的一次大爆发。之后的文，可能在技巧、经验上有长足的进步，但如果重复之前的题材，又有“自己不能抄袭自己”的心理洁癖，那绝对是举步维艰，毕竟，所有“有价值”、“有意思”、“有新鲜感”的想法，都已经用在了这第一本书里。 只是，林歆也没想到，周姐那么容易的，就支持自己更改小说类型，更是提出了再合适不过的建议。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和她沟通很多次，才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那就接着看文吧，本着学习、批判的态度去看，再也不能代入自己的情感了！渣男怎么了？渣男也是作者的孩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当一个好的写手，就不能对书里的人物有主观的好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状态失联 哪怕定力再强大的人，看多了言情小说，也不可能独善自己的思想，何况还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 这些天，林歆毫无察觉的，总是无端的就想起贺琛来。任凭每天中午企鹅上都会闪动着夏明亮的头像，看到他各种问候的句子。最近想着自己的新书，还有准备期末考试熬夜背书，还有社团活动的主持大局，小小的林歆已经开始越发感到身心俱疲。 而此时，她最怀念的，不是父母，不是外婆，而是曾经来自叠源市的贺琛在企鹅上发来的那两个字：林歆。似有人在轻声地呼唤自己，似有人已经跨过万水千山来到自己身边，抚慰了长久以来的风尘。 林歆看着贺琛暗着的头像发呆。 “看了网上的新闻，他是生病了的，难道这么久都没有好吗？不是只是淋雨后感冒咳嗽吗？要不要发信息去问候一下？还是他已经好了，只是没有想过要联系我呢？”林歆心里思前想后，心乱如麻。 嘀嘀嘀的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林歆注视屏幕，闪烁的却不是贺琛的头像，而是张铭铭。 “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样呢？”林歆对着屏幕轻叹一声。却在键盘上敲击了“如常”俩个字。 “知道你又要写作，又一定会加倍努力的复习，注意休息啊，别让身体吃不消。”张铭铭快速回复过来。 林歆心头一热，有些乱了章法，鬼使神差地回道：“你们班的学霸贺琛是不是更努力些？” 张铭铭隔着屏幕，心头一震。乖乖，之前大家都是用“那个人”来指代，虽然心知肚明，但却有着很神奇的默契。这一次，从林歆的口中听到贺琛这个名字，还真是头一遭呢。 但是张铭铭并没有反问林歆，诸如“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这样的话。并不是张铭铭心里没有这么想，而是她习惯性的就已经在心里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网上的讯息，周姐他们都看到了，张铭铭这种喜欢凑热闹的，自然也不会遗漏。这些东西证明什么？证明这两个人，在私底下是有联系的，甚至是一直保持着联系的。 贺琛不喜欢自己，自己早就是站在欣赏的角度去看他了。至于他最终会选择和谁在一起，那当然是男神的自由啦，选林歆，那也好啊，至少还是自己的好朋友呢。就是……感觉夏明亮好可怜啊。 “男神自从上次淋雨生病，到现在也没来学校上过课，具体啥情况我也不知道。”张铭铭如实回复说，想了一小会，又鬼使神差地加上了一句，“还有，夏明亮的手，也受了小伤。” 夏明亮受伤，那都是常态了。既然张铭铭都说了“小伤”，林歆也就没怎么在意。倒是一直没有去上课的贺琛，让林歆有些心悸。看到消息的第一秒，她就点开了“提里奥·弗丁”的头像。 “你怎么样了？请回复！” 之前的纠结、顾虑、疑惑、谨慎，都在张铭铭说出实情后，顷刻间土崩瓦解。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直冲林歆的大脑，那就是他还好吗？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这样的情节在各种电视剧中，大电影中，比比皆是。的确，无论前面经历的多么冗繁复杂，无论在怎么将人物的内心刻画的百转千回，抑或是假意轻描淡写，但只要关键人物身体出现抱恙，或忽然身处绝境，那么之前的各种情绪，统统会被集体隐身，剩下的就是一颗赤裸裸的红心。 此时叠源市中心的豪宅内，李洁正坐在贺琛的床边，和斜靠在床头的儿子，平和地交谈着什么。 “是啊，通告少了，妈妈也觉得轻松呢。”李洁微笑着说，脸上满是慈爱。 贺琛抬头看着她，面色和悦：“我都一星期没碰过手机了，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清净过。”说着，贺琛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手机，按了两下，发现已经没电了。 “瞧，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都不知道。” 欣姐正端了碗银耳莲子羹进来，李洁回身接过：“我来吧。” “您歇会儿吧，我来。”欣姐柔声细语地说。 “哎呀，我这都已经没事儿了，我自己来就行！”贺琛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以此来说明自己已恢复到了完全康复的状态。 欣姐看了一眼李洁，在得到了默许后，笑容可掬地把碗直接递到了贺琛手上。 贺琛顺势把没了电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接过汤碗。 “没电了吧，这都多少天了，我去给你充上。”欣姐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去充电。 李洁眉头微微一簇，奈何欣姐这次并没有察觉到太太脸上这微妙的变化。 自古以来，古今中外，凡是不被父母看好的感情，通用的方法，就是一条，隔离。 所有的父母亲都深信，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可以打败一切爱情。 不然怎么会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贾宝玉与林黛玉”等等故事？就这些，还是男女主们有过抗争，才被记录下来的，虽然悲剧，但好歹也算是努力过了；至于没抗争的，那就更多了，像是陆游和唐婉，光绪和珍妃，焦仲卿和刘兰芝…… 然而，身体上的隔离，只可能存在于科技还不发达的时代，现在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科技时代，父母再想用自己高度集中的管理制度，去限制孩子的感情，基本是不现实的，或者说是注定会失败的。 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都明白，现在，只要有一部手机，就可以通达天下。没有你找不到的人，只有想尽办法不让你找到的人。李洁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了电话，还有企鹅；没有了企鹅，还有微微；没有了微微，还有叮咚；没有了叮咚，还有围脖；没有了围脖，还有各种电子邮件。两个想要联系的点，怎么可能会联系不到。 除非断网。 是的，断网。这就是李洁想到的唯一方法。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对于贺琛，绝不能强制执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山流水 在父母与孩子的战争之中，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必胜兵法。 很多父母都觉得三岁以前的孩子更可爱——没有独、立意识，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一只布娃娃，可以让父母随着自己心意摆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在学习上、在生活上、在感情上……父母和孩子各有各的想法，彼此间的冲突和矛盾，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而最为悲剧的是，这场战争，绝大多数父母，都是输家。因为如果父母赢了，结果往往会更糟。 孩子可以自私，但家长不可以；孩子可以不负责任，但家长不可以；孩子会长大，但家长只会变老。 就像网上风传一时的“陪孩子写作业到五年级，做了两个心脏支架，想来想去还是命重要，作业什么的就随其自然吧”。 就像好多黔驴技穷的父母，口中常说的那句“成什么算什么吧”。 就像很多孩子会选择在网上交友逃避现实，父母砸了他们的手机，却还得再给他们买一个更好的、更新的。 而这种种冲突和矛盾，最让父母头痛的，就是孩子的逆反。 任何人都不能低估少年的逆反心理，除非你不惜最终放弃这个孩子，听之任之。 然而，辛苦半生，奋斗为斯。 李洁绝不会有丝毫放任贺琛的想法，她想要干预，她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于是，在贺琛迷迷糊糊的养病期间，对于他很自然地，忘记了手机这回事儿。李洁心里暗喜。 但她也知道，等儿子康复了，用手机联络其他人、尤其是林歆这个小姑娘的问题，还会依然存在。 心脏支架？顺其自然？呵呵，李洁可不是这种人。 待贺琛把汤羹喝完，李洁起身把碗拿出去，顺便关上了贺琛的房门。 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久，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根本都不用刻意表现，之前和贺琛的互动中，李洁温和地微笑着，让儿子好好休息。身处病中，无力思考的贺琛，也完全没有在妈妈的表情中看出刚才发生的聊天、喝汤、拿手机、充电这几个小事情中，有何不妥之处。 于是，在妈妈关上房门之后，贺琛又缓缓躺下身去，闭上眼睛，继续休息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想要用“为我儿子好”的理由，去做一些在她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两千公里外，程氏私立中学。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中午，欧阳静再一次找到林歆，汇报了一下“采风”的行程安排。 林歆草草翻看了一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田老师、程校长、甚至连天净沙都说过，欧阳静是一个非常好的庶务官；她所有的表现，也都配得上大家的这个评价。由她来安排这些事情，比林歆自己安排还要妥当一百倍。 然后，两人又聊了聊最近的阅读心得。 林歆觉得，自己已经被梁凤一洗脑了；但听欧阳静说的那些话，她被洗脑得更彻底。 这是很正常的。梁凤一成名时，华夏不曾崛起，香江尚未回归，正是港人最为意气风发的时代。而香江人，接受的又是华夏、英伦、倭国三个国家的文化冲击。很多想法，在这种冲击中都变形走样；已经形成了港人独特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三观。 这种三观，一言以蔽之，做事要做绝，用白话来说，就叫“有风驶到尽”。 作为北方人，只接受过华夏传统文化教育，习惯了谦虚、中庸、容忍为美德的林歆，反而比较难以接受这种三观；但欧阳静是广粤人，真正读进去了，反而比林歆更容易被她影响。 尤其是，林歆是普通家庭出身，而欧阳静的家庭，怎么也算得上是梁凤一书中，那些不大不小的所谓“豪门”；感同身受之下，自然就比林歆要理解得更深、更透彻。 就像她书中的杜晚晴这个人物，林歆就绝不能理解，为什么作为一个牛津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会主动去做高级交际花——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但梁凤一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写出来了，还对此大加赞赏。 但欧阳静就能理解，牛津大学毕业，说起来风光，但什么时候才能挣够父亲欠下的两千万外债？当高级交际花，年入上亿——虽然她也无法想象，怎样运营自己才能得到这么多钱，但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杜晚晴没有别的本钱，不成功则成仁，拿自己的青春，去博一个大获全胜，有什么问题？她从骨子里认为，小富即安、安于平淡，有什么意思？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五月天的《赌神》不都唱过吗？一生传奇，或一身烂泥！ 两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关系。正好相反，两人都更欣赏对方了。 欧阳静认定林歆雍容大气有原则；林歆觉得欧阳静眼界开阔有思想。两人差一点点，就决定要合写这本大女主商战文了——可惜，下学期就是高三，高考的压力就在面前，学习任务只会更繁重。林歆固然还会写，但欧阳静肯定是要搁笔一年的。 但欧阳静还是凭着自己的见识，给林歆提供了很多不错的建议。 写作只是她的爱好，而爱好和工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两全的。欧阳静是独女，高考后，必然是要考外国的知名商科经管学院，学成之后继承家业的。 所以，父母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很注重在这方面对她的培养，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举重若轻，把一个文学社团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原因。 这倒是弥补了林歆的短板，往往欧阳静寥寥几句话，就能让林歆发出“原来是这样啊”的感叹。而在这个过程中，林歆不时提出“这个人物这样安排”、“这个情节这样处理”，也同样让欧阳静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考前的一天，下午按惯例是不安排课的。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天就已经黑了。 就这样，林歆再一次完美地错过了，张铭铭在企鹅上那十几条“考完有什么安排”的问话。 就像她的小说里，迎旗和谈中这两位男女主角，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一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航班延误 “因天气原因，飞往伊利娜州的航班将延迟起飞……” 这已经是第三次延迟了，三十位穿着印有“雏鹰文学社”字样t恤的同学们，连脑袋也没有抬起来一下。而是各自继续抱着手机或笔记本玩。 这场“采风”，从一开始似乎就处处不顺。 先是从期末考试的第二天，广粤就开始下起豪雨，刮起台风。本地的学生们倒是司空见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的林歆，却被吓得腿软——树木被吹倒，四处是深潭，外面好几辆汽车都被掀翻，高楼大厦在这风雨飘摇之间，看起来也岌岌可危。至于风雨过后的一地狼籍，随便拍拍就可以当成灾难片的特效去用了。 出发前，台风倒是停了；校方在欧阳静的申请下，也派出了大巴车，把社员们送到机场。然而，这一路上，光堵车就堵了三个小时，要不是航班延误，他们就已经赶不上这趟飞机了。 第一次延误，大家还在庆幸上天眷顾，但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已经在候机大厅里等了超过四个小时了，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程氏私立中学特别注意对学生能力地培养，所以这一次采风，并没有像北方的那些学校一样，有老师带队。林歆也是上了大巴后，才发现欧阳静根本没有把田老师考虑进来——考虑进来也没用，程氏私立中学正在改组，程董事长兼校长正准备辞去校长一职，由田副校长主持代理全面工作；等明年的这个时候，再用这两年的高考成绩，顺理成章地让田副校长转正。 这个时候，田老师是肯定不可能陪这些学生们去旅游的。换言之，这支队伍中，林歆就是唯一一个掌事人，所有的决定都要她来做，同样的，所有的后果，也都要她来担责任。 林歆很是不安。 但这份不安，她绝不会表现出来。她竭力回忆着父亲、贺琛、周姐、程校长、还有诸多梁凤一小说中的女主，在这种“需要负起责任的时候”的表现。而且一书成名的她，也并不是之前羽翼未丰的小菜鸟了。 在社员们面前，她的气场还是很足的。大家相信她，也都愿意服从她。 现在的林歆，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围在她身前的几名社员，点评他们小说开头中的问题。 之前，因为天净沙的讲课，和周姐授权林歆传出的写作资料，的确小小地掀起过一波写小说的热潮，但年轻人，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期末考试的缘故，虽然不至于停笔，但这段时间，很多人也就是断断续续的写个几千字；还能坚持每天有写，拿出几万字给林歆看的，也就面前这几个人。 事实上，就算林歆和欧阳静，这段时间也没有写字。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她们沉迷于阅读之中，大家也都是能够理解的。 “章铮，我个人感觉，你的问题在于主要人物泯然众人，没有标识度。嗯，理论上来说，你需要更加深入地去了解你的人物，琢磨他们的一言一行，从而把他们从千篇一律中解放出来；但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试着为他们增加独有的癖好、口头禅、习惯动作，用这些东西，把他们和其他人物区别开来。” “你要我举例子啊……比方说，你看过楚留香么？他的摸鼻子，就是这样一个习惯动作。” “没看过吗？那狄仁杰那句‘元芳，你怎么看’呢？柯南的‘真相只有一个’呢？” “都没有啊，好吧，我是比较老土，能举的例子都是以前的；嗯，没办法，我以前就是小县城里的人，没办法紧跟时代的潮流……”林歆又自谦起来。 “哦，你也看过我的书？那就好办了。当时我也不太能做到标识谈中这个男主角，在编辑的建议下，我赋予了他一个习惯性动作，你还记得吗？” “对的，就是弹完钢琴后，他都会站起，先右手抚胸对着钢琴微鞠一躬……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习惯动作’，他一个人有，别人都没有，那么，以后提到这个人物，读者对他的记忆，马上就能从枯燥的名字，转化成‘就是那个弹完琴要给琴行礼的人啊’这样的画面……” “嗯，大致就是这样的，当然，具体的你得自己去设计……刘媛，我个人感觉，你的问题呢……” 在一众社员们崇拜和信服的目光中，林歆侃侃而谈。 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所想的，却是和写文完全无关的问题： “如果最终，这趟航班取消怎么办？” 欧阳静刚刚已经承认过自己的错误了，她觉得，她犯下了每一个新人都会犯下的最大错误，也就是没有应急预案。 但林歆觉得，这个事情也没法去设计什么紧急预案，总不可能在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把一切都安排好，往返机票预约定金都付完了，同一时间却又再在另一个地方，比方齐哈市或者连大市安排一遍吧！又不是家里有矿——好吧，这些同学们的家庭条件和有矿也差不多——就算有矿，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所以，林歆着实安抚了一番欧阳静，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这不是你的问题”；好不容易劝好了欧阳静，林歆自己却又钻了牛角尖。 如果是梁凤一书中那些女主角的话，遇到这种“航班取消”的事情，会怎么做呢？ 想了一会，还是不得要领，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把那几位社员的问题，都讲解完了。而机场的广播里，也传来了第四次航班延误的通知。 还好，只是延误，不是取消……林歆打开电脑包，拿出笔记本，迅速地打开了一个文档。 社员们以为她要写小说，纷纷识趣地远离了她，给她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然而，林歆第一句打出来的字，却是“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隐隐之间，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所谓的大女主、商战文，就真真只是一个笑话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迫在眉睫 曾经，有一段时间，华夏国的书店里，卖得最好的，不是小说，不是童话，不是散文，而是所谓的“成功学”。 当然，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这些“成功学”，绝大多数内容都是没用的心灵鸡汤，都是用一些无法复制的孤例来证明一些很奇怪的理论。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个世界绝不是早上起来，对着镜子喊几声“我要成功”、“我是最棒的”、“今天的我，是个不一样的我”……就能真正成功的。 然而，包括林歆的父母亲在内，当时的很多人，都认为，这种书对自己，是有帮助的。 那个时候，林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除了教辅书籍和有限的童话故事之外，她的阅读，没有任何选择。父母买什么，她就只能看什么。 换言之，父母买了多少这一类的书籍，林歆也就跟着看了多少。 与父亲不同的是，林歆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看书能够成功”——这要得益于林歆曾经有位背下一整本数学书，但考试的时候却依然不会做题，连着三个学期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小学同学——对她来说，“成功学”里的那些大道理，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倒是书里的一些实际操作手段，可以当成故事来看，也可以……现在用上。 比方说，这些年开始流行，火得不得了的思维导图。 又比方说，被那些书中吹得神乎其神、也是林歆正在准备使用的swot分析法。 swot分析法，需要先列明优势、劣势、机会、威胁这四大项。然后，把重要的，紧急的优先排列出来——在林歆的记忆里，swot分析法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剩下的，就是按照“发挥优势因素，克服弱点因素，利用机会因素，化解威胁因素”的原则，来制定计划。 因为林歆要解决的，是假想中的“航班取消”。在她看来，这就像一支股票连续抛出十个利空的坏消息，劣势和威胁这两块，可以列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几乎看不到优势和机会。 但福兮祸之倚，任何一个事情，都不可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 坐在候机大厅的冷板凳上，林歆冥思苦想着。 好半天，她才写下了第一条优势：社员们并不重视此次采风。 是的，不重视。 田老师和林歆关于这次采风的对话，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林歆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对田老师这个建议的理解。 文学社的社员们，会在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的“以后”，因为对这场采风的回忆，而记住文学社，记住林歆这个社长。然而，“以后”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 没错，这次采风，是为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以后”做铺垫；换成武侠小说，就相当于被反角灭门的男主角林平之，立下志愿要去复仇——复仇就是那个“以后”，而现在让男主角去练功，就是铺垫。 至于他练的是辟邪剑法，还是华山剑法，那还真不是很重要，反正铺垫他练了啥，最后让他用这门手艺复仇成功就行。金大侠选择了让他练辟邪剑法，是因为剧情需要，且有冲突；但事实上，林平之要是真把华山剑法、紫霞神功什么的练到家，杀个区区余沧海，同样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放到当下，这个“铺垫”就是，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或者齐哈市、连大市，甚至是叠源市，对大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社员们对这场采风，并没有很高的期待感。事实上，林歆可以确定，他们的普遍想法，还真就是去哪都差不多——当初欧阳静拿着投票结果来找林歆决断，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只有区区五票，连百分之二十的得票率都没有。 而第一轮投票，社员们更是把二十多票，都投给了从来就算不上旅游城市的叠源市。 所以，他们不会为“去不成”而过度沮丧和恼怒。这，就是林歆所想到的第一条优势。 swot分析法是这样的，优势和劣势，是针对内部的；也正是孙子兵法里所谓的“知己”。机会和威胁，是针对外部的，也就是“知彼”。而优势和机会、劣势和威胁，都彼此关联。简单来说，就是有优势必有机会；有劣势必有威胁。 那么，这一条优势，可以带来什么样的机会？ 林歆苦苦地思索着，她感觉答案就在眼前，只是她和答案之间，还隔着薄薄的一层白纸；只要捅破，她就可以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好大女主商战文里的人物和情节，不需再受制于所谓的经验和阅历；但如果捅不破…… 好端端的，林歆却给自己加了一层负担；这负担又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越是认真，越是心急；越是心急，这层白纸就越显得结实，就越是不得要领。 她知道，这个问题，程校长、田老师，甚至是面前的欧阳静，都能够给自己答案。 但她就是要钻牛角尖，就是要自己解答出来——归根结底，这本书是林歆自己要写的，过多的寻求场外援助，过多的抄答案，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不得不说，就这么一根筋地思考，还真让她若有所得。 然而，就在她隐隐约约间，像是抓住了什么思维上的亮点，正想要以点带面，彻底粉碎这张白纸时，欧阳静走到她的身边。 “社长，那边要你去签个字。” 连续的航班延误，地勤人员为每位乘客，都现场发放两百块钱的补偿，这是要本人签字领取的。 被欧阳静这么一打岔，林歆不得不关掉电脑，签字领钱。紧接着，林歆就看到欧阳静像蝴蝶穿花一般，从社员们的手里，把这个补偿都拿了过来。 这样一来，社团经费又有了一笔客观的数目。林歆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那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在她的脑海里劈开，劈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优势：社员们并不重视这场采风。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决难题 机会：由于期待感较低，相对应的，快乐阀值也会很低，也就是说，只要做得够好，这一场采风，可以让他们有足够，甚至超乎寻常的满意度。 后面的，林歆还来不及细想；但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她叫来欧阳静，把自己领到的两百块，也塞到她的手里。然后悄声问道：“如果航班取消，现有的两万块经费，能不能再开一个新的项目？” “什么项目？” “平常，大家最想去玩，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去不了、或者只能跟着父母去走马观花的项目……”林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比方说，剧组，竖店影视城，大电影剧组。” 出于对林歆的尊重，欧阳静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她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点开一连串的机票、火车票、酒店app，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后，才说道：“两万不够，但如果不去大草原，直接开新项目的话，我们可以拿出来的钱，差不多是够了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林歆恍然大悟。 之前，她一直认定，社团经费只剩下了一万多，这是没有错的。但帐面上，却还有七八万——其他的钱，都已经规划好了用处，用欧阳静的话来说，属于应付未付科目。 但是，林歆忽略了一点，如果去不成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往返机票当然是会退的，而租车、住宿、游玩的这些费用，对方固然不会退赔，但真正损失掉的，也仅仅只是订金而已，也就是说，那些应付未付的款项，都变成了流动资金，完全可以拿出来投进另一个项目里。 这一下，就全部解决了——虽然林歆也想过，社团经费不足的话，可以让社员们交纳费用，但那样做，显然没有现在这样完美。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认真地对欧阳静说：“谢谢你，认识你，真好。” 欧阳静其实一直也在担忧航班万一取消怎么办，听着林歆举重若轻地拿出了解决方案，她的心也彻底放下了，只是，为什么有种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发了张好人卡的感觉？ 两人很是认真地探讨了一番“去竖店玩”的安排，越是讨论，越觉得计划通。到了最后，两人甚至有些隐隐地期盼，机场赶紧宣布“航班取消”，大家好赶紧执行b计划。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在发放补偿后不到一个小时，广播再度响起。去往伊利娜州的飞机，可以登机了。 刚凭着swot分析法，解决了一个难题的林歆，只感觉精神百倍，浑身通畅。但她的快乐，却没有办法传导给其他社员。大家已经在候机大厅等待得太久了，之前是为了等飞机，才苦苦支撑；现在上了飞机，大家登时纷纷掏出眼罩、耳塞，放下面前的小平板；准备在飞机上大睡一场。 好几个人已经提前给空姐打了招呼——送餐的时候，不要叫醒他们。 这就有点违背林歆刚刚确定的，那第一条优势和机会了。 没错，大家并不重视这次采风。相对应的，所有人的快乐阀值就会降低。这些分析，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既然不重视，也就代表着，大家并不愿意为此而过多地付出。 就像刚才等飞机的时候，十来个人分成四拔在斗地主；但很快，就只剩下了三拔——其中有两位同学并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只是为了凑数而被强拉进去的。 他们对于输赢并没有多少期待，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在赢的时候，会因为“意外的惊喜”，从而获得比较大的快乐；但同样的，他们也并不愿意，为此而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林歆再一次默默告诫自己，这些社员们，并不是自己在县城和叠源市一中的那些同学。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不说坚定无比，但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影响；再有，在过去的生命中，他们比平常人，有多得多的机会，去用实际行动，来实现这些想法。 所以……林歆悄悄拉了一下欧阳静，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把行程改一改，第一天白天的活动全部取消，最好下飞机后，能在伊利娜州机场附近住一晚上。明天中午再去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 “好的。” 欧阳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然后趁着空姐还没有说要关机，赶紧拿出手机预订机场附近的酒店——她显然也意识到，要按原来的行程，下飞机后，再坐四五个小时的汽车直奔大草原，是多么的不靠谱。 虽然行程计划是她一手制定的，欧阳静自己也觉得这个计划相当不错，但既然发生了航班延误的意外，再死板的照着计划来，这些社员们一定不会因此而歌功颂德，表扬自己有原则，到时候，会发生的，只有怨声载道。 暑假结束，林歆和她就升上高三了。按程氏私立中学的校规，她们必须辞去一切社团内的职务。也就是说，这次采风活动，就是她们俩共同组织的最后一次活动。 因为林歆，以及校方对社团的扶持和帮助，雏鹰文学社在校内的名气还是很大的。之前在校内的那些活动，欧阳静也都安排得尽善尽美。要是在这最后一次活动里出了娄子，其性质，就大致相当于论坛里经常用来调侃的那句话——12年当太监，49年入国军。 无论是林歆，还是欧阳静，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订好了，十六个双人标间，因为是半夜入住，有打折，折后三千不到。”欧阳静冲着林歆，亮一亮手机。然后，她转过身，向身后的社员们通报了这个消息。 “社长英明！” “社长万岁！” “社长我爱死你了！” …… 在这一声声的吹捧中，林歆不好意思地，把脸偏向舷窗，虽然天已经黑了，外面根本看不清楚什么。 而欧阳静则是甜甜一笑，把手机关机后，轻轻放回口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深藏功与名。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遇强气流 飞机陡然一顿，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和推背力，冲上了漆黑的天空。 机舱里的灯已经关了，和舷窗外相比，只是多了些许微弱的光芒。 几乎整整一个白天的等待，使得乘坐这趟航班的乘客们，都显得疲惫不堪。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倒是不时会从飞机的哪个角落里，传来阵阵轻微的鼾声。 就连欧阳静，也有些怏怏地，伏在小平板上打瞌睡。 但刚刚掌握了一门新手艺的林歆，却有些兴奋，甚至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打开笔记本，把自己刚才的难题、思路、解决办法和心得体会写了上去。然后，照着这个套路，她开始回忆梁凤一小说里的各种难题，并且用swot分析法尝试着，用书中没有用过的办法解决——在未来，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改头换面一下，写到自己小说里的。 甚至于，这些都是未来小说里的重要情节。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门神奇的技巧，构思的时候，林歆感觉自己更像是在打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还是只要通关，就一定会有非常大的成就感那种游戏。 林歆乐此不疲，沉迷其中。 这场游戏，直到飞机突然剧烈地颤抖为止。 这一次颠簸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所有人都从睡眠、或者半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空姐也在第一时间，就打开了飞机里的灯光，同时用广播播报：“飞机前方遇到强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离开座位……” 坐惯飞机的人都知道，遇上气流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乘客们也都没什么反应。唯一可能吓到的，可能也就是头回坐飞机的林歆一个人了。 然而，她的身边，坐着的却是欧阳静。 这个细心的姑娘，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告诉林歆这很正常，不会有事……所以林歆也就没什么反应了。 机舱里的所有人，可能都抱着“既然醒都醒了，就热闹一下吧”的心态，先是低声交谈、窃窃私语声；然后有小孩哇哇大哭，父母彼此责备的声音……事实上，到了这时，心再大的人，也不可能睡着了。 这个时候，欧阳静却睁着还有些迷蒙的双眼，看向林歆面前小平板上的笔记本。 看了一会，揉了揉眼睛，接着又看了下去。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要新写的小说？” “是啊。”林歆的手没有停顿，一边打字，一边很随意地回答道。 “你真有想象力，我就不行，打死我也想不出这些情节来。”欧阳静有些羡慕地说道。 林歆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呵呵笑道：“你不是没有想象力，你是在现实中见多了，不敢想；不像我这么没见识，写啥都是凭空瞎造。” “才不是呢。”欧阳静反驳道，“我是真想不出来；就像你刚才抄的《昨夜长风》里这个难题——女主在公司里，遇上了前男友，此时女主是中层干部，而前男友已经通过和董事长女儿的婚姻，成为了公司高层的一员。男主怕女主败坏自己的名声，想要逼女主离开公司……” 林歆把文档翻到前面去看了看，听着欧阳静继续说道：“换成我，走肯定是要走的，要不然，他不知道有多少双小鞋等着给我穿呢！我最多能想到的，就是一定要从他身上敲一大笔钱出来再走，不说把我未来几十年的薪水全部预支吧，至少也得五到十年。要不然，我就死赖在公司里，甚至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把这个渣男的行径捅给董事长女儿知道！” 听着她激愤的语气，林歆淡淡一笑：“可是，那就是逃避了，是每个人遇到这种难题，都会做出的选择呀。放在小说里，不就失去悬念和冲突了？” “我知道，只是，这样的悬念和冲突，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别说我了，你看梁凤一自己，也只能写成‘女主被董事长的儿子看上，根据重男轻女的原则，儿子比女儿重要，所以最后女主赢了’。她也没办法让女主自己独立解决呀。” “所以这个难题我刚才也头痛了很久，也是最后灵光一闪才得出答案的。你看，我们用swot分析法，来分析一下女主的优势，劣势。她的优势是，全公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男主是渣男；男主是她孩子的亲爹；她有很优秀的工作能力，就连董事长都认可她的工作……有这三条就够了，那么，这些优势，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机会？” 欧阳静对着笔记本，很认真地看了又看；终于颓然地摇头：“我想不出来，看来，我真不适合写小说。” “别这么说，我也是刚刚学会用swot分析法写小说的。你看，第二条肯定不能用，因为有利用孩子的嫌疑，会让读者不爽；第三条也没有什么用，因为疏不间亲，她工作上的成绩再好，也顶不过枕头风，何况女主正好被男主现管。所以，我们着重要分析的，就是第一条，她知道男主是渣男。” “对啊，她知道。但就她一个人知道，没有什么用处啊。” “那为什么不让全世界都知道呢？”林歆笑着反问道，“你看，这就和你刚才说的‘两败俱伤’思路接近了，对不对？只是，这种‘两败俱伤’的爽点还是不够，读者不会很喜欢看，所以，只要写成‘我打败了对方，自己毫发无损’就可以了，也就是说，在把自己摘出去的前提下，让男主露出本性来。” 看着欧阳静恍然大悟的样子，林歆轻轻扣上笔记本：“至于具体桥段，我还没有想好。但大致情节，肯定就是照着这个方向走了。这种写法，就像是用公式推导数学题一样，和想象力真没什么关系。” “这样子的啊，那我知道了。女主可以花钱买一些漂亮的小姐姐来勾引男主，多买几个，总有一款是男主特别喜欢的。”欧阳静故意眯着眼睛假笑着，“然后男主纵然忍得了一时，也绝对忍不了一世。再想办法让董事长或者他女儿抓个现形。事情就圆满解决了。” 这一下，轮到林歆目瞪口呆了：“欧阳静同学，在你人生的前十多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对于这种事情如此熟练啊喂！” 欧阳静轻推了下林歆的胳膊，两人悄声地笑成一团，这些“污言秽语”的，生怕被其他人偷听了去。 第一百二十章 无法降落 这一场旅行，啊，不对，是采风。 这一场采风，从开头起，就注定会被雏鹰文学社的第一代成员牢记终生。 还未成行，摊上了台风加暴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全城大堵车；候机大厅里，又等了差不多八个小时——华夏国的民航，对于航班延误的补偿有明确规定，八小时以内补两百，八小时以上补四百——好不容易起飞了，没多久，又遇到了连续的强气流。 别看林歆和欧阳静聊得欢实，但就在她们聊天的过程中，飞机是一直处于振动状态的。这也是林歆为什么要扣上笔记本的原因，万一一个不小心砸坏了，那这次采风，她基本也就只能单纯地去玩了。 飞机与气流地博斗，维持了超过半个小时。一开始，欧阳静还在安慰林歆，到最后，虽然空姐还在不停地给大家说明情况，但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应该提前写好遗书了。 两个小姑娘互相打气，彼此鼓励，就差抱成一团取暖了。 连欧阳静这种经常坐飞机的人，都怕成这样，其他人也就不用提了。但是，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飞机好不容易穿过气流，到了伊利娜州，远远的，林歆都已经可以看到城市里的灯光了。然后，空姐宣布，由于前方雷雨天气，飞机无法降落！ 无法降落！ 无法降落！ 就连空姐自己，说了两遍后，也陷入了沉默。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机舱内，一片惊人的死寂。 林歆和欧阳静，几乎同时想起了课文里的那一段话：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不过，华夏国民航的安全性，还是相当值得称赞的。就算是在这样危险的天气状况下，机长依然在天空中稳稳地盘旋着，寻找降落的机会——不往舷窗外面看的话，林歆根本就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机长的这种沉着，使得林歆和欧阳静也冷静下来。两人握住彼此的手，也没有开始那样使劲了。 终于，就在这种沉默之中，飞机平安地降落在了伊利娜州机场内。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进了通勤车，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时候，脚踏实地了，大家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有说有笑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之前他们的惊恐。 “以前不管去哪玩，老师都要求写八百字作文；那时只觉得好难，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可算是知道原因了，原来，是因为飞机没遇上气流，没遇上雷电啊。” “是啊，就这一趟飞机，我觉得我可以写一千字。” “我可以写两千。” “你们都弱爆了，我觉得下了飞机后，我的胸中就憋着四千字，苦于这里不能用电脑，完全无法抒怀。” “六千。” “还有比六千更高的吗？当当当，三锤落定。好，明天我们等着看章铮的六千字啊，写不出来的话，嘿嘿，你懂的。” …… 听着这些男生说话，欧阳静和其他几个女社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车厢里终于安静了，趁着这个机会，欧阳静赶紧拍拍手，大声说道：“行了，都别吹牛了。赶紧去取了自己的行李，然后就去酒店休息了。酒店就在机场大门右拐三百米，叫做留夏宾馆，谁先到的，报我的名字开房间。注意，今晚都别再熬夜啊，明天中午睡到自然醒，然后吃个自助餐，下午还有几个小时的车要坐，都给我好好的保持体力。听清了没？” 林歆就在欧阳静的身边，听得异常清楚。若是在学校里，欧阳静定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官威，有什么事情，她向来都是和社员们有商有量，达成共识之后，再报告给林歆；但在校外，这种做法显然就太没有效率了。 大家也都愿意给她这个面子，异口同声地回答：“听清楚了！” 取行李和开房间，倒没有什么波折。开房间的时候，因为男女都是单数，所以欧阳静多开了一间，女生这边大家嬉嬉哈哈地，把林歆这个社长送进了单间；男生那边就有点闹哄了，这个说那个鼾声重；那个说这个脚臭；最后林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着的，终于把这个名额给决定出来。 冲了个热水澡，林歆就倒在柔软的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累到她根本就不记得在飞机起飞前，自己已经把手机关掉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林歆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以后，她终于想起了手机这回事。开机，瞬间又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和短信。 林歆撇了撇嘴，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些号码当中，张铭铭可能会有那么一两条，但能刷得这么锲而不舍的，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贺琛和夏明亮两人。 但她还是猜错了，这所有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夏明亮一个人的，没有张铭铭，也没有贺琛。 草原周边的天气，就是这么奇怪，头一晚还电闪雷鸣，今天就阳光明媚，林歆拉开窗帘，就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回拔了过去。 “我在去广粤的火车上。”夏明亮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那一头传来。听起来，就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林歆有些意外，但也谈不上有多惊奇。爱玩儿这种突然袭击的，除了贺琛，那也就还是只有夏明亮了。其实，他们也只有用这样不打招呼，直接行动的方式才有可能见到林歆啊。否则，林歆可能和颜悦色地说“来吧来吧，欢迎欢迎！”吗？想想就知道了。 可是，既然他之前没有告诉自己，那么这种错过，林歆也不会有任何内疚的心理，她只是淡淡地回答道：“那真不巧，我在伊利娜州，下午去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 夏明亮沉默了很久，然后林歆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有些嘈杂起来。她“喂”了几声，见没有反应，还以为夏明亮在火车上，信号不好，就准备挂断电话；这时，夏明亮却突然说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向着草原出发 夏明亮像是挤过了嘈杂的人群，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停下来接着和林歆说：“正好刚才到了一个大站，我刚下了火车，现在去售票厅买票。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先问清楚一下，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的话……你一个人，还是和贺琛一块？如果是后者，我就回叠源了。” “贺琛不在，但也不是一个人，我这是学校的社团活动，三十个人一块来的。”林歆很讨厌这种被查户口的感觉，稍感不快，却还是如实回答了。 夏明亮的声音恢复了爽朗：“好的，那我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广粤，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只能告诉你，采风时间为期五天。”林歆语气冰冰的。 感觉再说下去，林歆随时都可能挂断电话的样子，夏明亮赶紧见好就收地说：“明白了，拜。” 虽然还没有到达真正的目的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但伊利娜洲的气候和城市风貌已经和内地城市、沿海城市完全两样。林歆推开窗子，昨天半夜才到达，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观察，而此刻，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就值得深深呼吸，大口大口的那种。 酒店对面很远很远才是街对面的楼宇，道路宽阔的让人惊讶。从五楼往下看下去街道整洁又空旷，车辆经过的很少。这种景象，不论是在叠源市还是在广粤市都大为少见。 在林歆的印象里，只有一次大年三十儿的晚上见到过这种空荡荡的场景。 那次是外婆生病，还在上小学的林歆就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开车回到叠源市看望外婆。好在那次外婆的病并不严重，所以那也是多年来第一次在外婆家吃年夜饭。尽管舅妈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妈妈、外婆还有舅舅，林歆看得出，他们都是真的开心的。 年夜饭吃完，一家三口就又开车回了县城的小家。然后就有了林歆记忆中，与往常迥然的，空旷的街道，孤单的路灯。 是啊，万家团圆的时刻，街道必然冷清。 那眼前的这个城市呢？这里生活的人们应该都是非常恋家，不大愿意出门的吧？文青的特质此刻在林歆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地理教科书上，学到过的我国人口分布图，已经明确告诉了大家原因，那就是人烟稀少啊。可是林歆却更愿意去考虑一下人文因素进去，再加入自己的感情来理解、解析眼前的事物。 当然，也不能说这是什么缺点，因为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也是身为一个小说作者，所不能缺少的基本素质。 林歆的思绪正天马行空着，房间的电话突然“铃铃铃”的响了起来。 “社长，起床了吗？下楼吃饭啦！”是欧阳静清透的声音。 “好的，马上下楼。”林歆赶紧把思绪拽回到现实中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换掉睡衣，下楼去了。 毕竟是年轻人。 好好的睡了一觉，起来后冲了个澡，再又美美的吃了个午餐。大家就像使用了复活卡一般，重新又精神百倍起来。 欧阳静早早到了自助餐厅的门口等候大家，一边协助指引大家领就餐卡，一边再三强调，吃完饭赶紧回房间收拾行李下楼，东西一定要带齐，走了就不会再返回这里取东西，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大家的行程等等。那说话的样子，和服务的认真，像极了旅行团里的全陪导游，不！比一般的全陪导游还要更贴心，更仔细。 待大家吃完，欧阳静早早联系好的租车公司，很快的，就把车队开到了酒店的外面。 是的，是车队。这并不像林歆之前所想的那样，租一辆大巴，请一位司机，顺顺当当把大家送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欧阳静显然更有想法，她租了六辆越野车——她统计过了，正好有六位超过十八岁拿了驾照的社员。 能进程氏私立中学的，除了林歆这一类人之外，大家其实都不缺车开。但开车和开车，也是有区别的。 在市区里，动不动就限速四十、三十甚至二十，汽车通常起到的，也就是个代步作用，再热爱开车的人，在这种环境下，也会消磨掉所有的热情；高速稍微好一点，但一百二、一百、六十的限速，加上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的紧张感，要说能尽情享受开车乐趣，似乎总也还缺了点什么。 要想尽情的开到爽，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赛道；二是无人区。在华夏国这个人满为患的国度，能开车的无人区，专指的，就是沙漠，或者专门隔出来休牧的草原。 欧阳静专门调查过，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往北边走，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沙漠，往西边走，就是一片正在休牧中的草原。 换成以前，在这些地方飙车，还可能会有迷路的危险，但现在不一样了，为了提供飙车场地——这也是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宣传时的卖点之一，毕竟做为一个新兴的旅游景点，需要别出心裁才能出奇制胜——景点负责人在沙漠里，在草原里，都砸下了重金设立基站，保证手机信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迷路？真当华夏国的南斗导航系统，还有手机上的那么多导航app是摆设么？ 当然，有人要是刻意作死，把手机玩到没电，或者直接把车开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像是爬树摘果摔死，老虎面前下车……这些突破人类下限的事情，既然做了，就理当自己负责，草原上的纯爷们，是一概不会为之买单的。 广粤市以及程氏私立中学的大环境，也是支持孩子们去冒险的——欧阳静看到林歆有些脸色不愉，悄悄向她解释了一番，这一次采风，因为是学校社团的活动，十八岁以上的社员，和十八岁以下社员的家长，都是签了免责认定协议书，也就是俗称的“生死状”的。 事实上，林歆自己也签了这份协议书，只是她以为就是个常规协议，并没有很重视而已。 不过，从伊利娜州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这条路不止有限速，还没有多少车流；至少在安全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惭形秽 林歆不会开车，欧阳静也没有到能拿驾照的年龄，两人乖乖地上了一个高三学长的车；一路上，大家都讨论着草原的风景，开车的学长，更是有些兴奋过头，一边开车，一边和坐在副驾驶上的同伴说个不停。 但林歆担心的“超速”、“炫技”、“斗气”等等事情，并没有发生。 拿到驾照，和司机的驾龄，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拿到驾照之后，又过了好几年，才喜提新车，计算驾龄。但对于程氏私立中学的这些同学们来说，就算文弱如欧阳静，驾龄（专指自己在家中练习而非上路）可能都有好几年，限制他们拿到驾照的，不过是年龄而已。 这六位有驾照的，也都是好几年驾龄的老司机了，他们清楚地知道，如何规避可能会有的风险。一路上，他们没有一个超速，没有一个抢道，也没有一个人，想要表演个飘移啥的。 稳稳当当的，就一路那么平趟过来了。 除了负责驾驶的社员之外，其余的人大多在社团的群聊里活跃着晒图。尽管只是透过车窗，随手拍的照片，但是传到手机上，打开每一张图片，差不多都可以直接拿来当作桌面背景。手机像素好是一方面原因，景色好，才是最主要原因。 以往在学校时，群里可没有这么热闹。大家往往就是聊一下写作上的东西，或者比较一下今天又码了多少个字之类的。今天却不一样，大家都敞开了天的聊着和学习无关的话题。没有主题，就是开心着这份开心。 “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烤羊腿吃啊？” “烤你个头啊！就好像到了草原不说要吃烤羊腿，就跟没来过似的。” “我想要篝火晚会！哈哈哈” “哇！章铮这张图拍的真棒！” “是吗？这位作者，请用三百字描述一下，哪里棒？”章铮现身。 “三百字？我的天！哼” “哈哈哈哈” …… 林歆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后面也就没再去想那么多了。她看着窗外，想了一会儿“贺琛为什么没有联系我”，然后又忍不住好笑，觉得自己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甚至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她倒是想主动问一下贺琛，但这么多人在，她实在抹不下这个面子。 可是此时的林歆似乎忘记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在拒绝着对方的人，是自己才对啊。那首《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其实换到女孩身上，同样适用。只是林歆自己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们都一样，一旦心里开始默默欣赏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就像一个男孩喜欢一个女孩，他觉得她太美了，学习也好。可是自己身高不高，颜值平平，成绩也一般。这个时候，男孩看女孩的眼神都是看女神一样，是那种绝对不可亵渎的姿态。他不会去表白什么，因为不敢，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 可是，生命继续前进，直到两人都大学毕业了，都要谈婚论嫁了，男孩还是依然觉得女孩高不可攀，直到女孩遭遇了被抛弃的厄运。男孩才像一位天降的侠客一样重新出现在女孩的生命里。 他终于勇敢的表白了。他的女神被抛弃之后，他觉得他有资格去表白了。这回，配得上了。简直tm人间悲剧，但是这个弯路，好像还必不可少。 欣赏，就代表了这个人在自己心里一定是优秀的，比自己出色的。紧接着就会反过头来贬低自己，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有什么好？自觉的，每日三省吾身——丑否？笨否？傻否？省着省着，就自卑了——人家怎么可能会想我？我太自作多情了。我一点都不好…… 因为喜欢，自己却反而变得更失败了。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有什么好自卑的呢？表白这件事，本身就占了成功的百分之五十。因为你不表白就是百分之百的失败啊。可少年们，往往想不到这些。感情就是在猜，在判断，在印证，每天调动起全身的各种感官，体验着这个世界上最青涩、最真挚，而又最纯粹的情感。 林歆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贺琛这个人从脑海中晃出去一样。接着，掐断了思绪的阀门，那就……那就看看剧本吧！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停业整顿这么大的事情？“西江蓝江影业”这一次的效率很高，早上就已经把所有的剧本——文学性、场景、对白等等，都已经发过来了，吃午饭时，林歆就已经都下载到笔记本里。这个时候，正好拿出来看。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欧阳静也偏过头，和林歆一块在电脑上看。这一次，她的表情就严肃多了，再不似看小野发来那个剧本般轻佻。 “咦，这里好像和小说有点不同……” “是的，这里他处理得更好一些；我写的时候，没有在大城市真正生活过，想当然的就认为路上全是空出租车，一招手就能打到——其实想想也是，要是打车那么方便的话，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网约车和打车软件？” “嗯，我也觉得他处理得很好，想想到时候拍出来的画面，女主被堵车，离男主始终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男主却站在街边，死活打不到车……这样，一个镜头就可以把两人都框进去了，冲突感会更剧烈；而不像是小说里那样，两人各自坐在出租车里堵着。” “还有这里……” “西江蓝江影业”，这一回是真正的下了血本，高价请到的名编剧，人数众多的编剧团队，加上超出想象范围的赶稿费，这样编出来的剧本，哪怕有时间限制，也绝不是小野那个粗制滥造的剧本可以比拟的。 事实上，因为“不能篡改原著”的要求，编剧团队对小说根本没有做任何大幅度地修改，但细微之处见真章，就是这一个又一个细节处理，一个又一个画面强化，使得这一路上，两人都在惊叹“这里原来还能这样”，完全就是一幅膜拜“这才是神级剧本”的样子。 就在这惊叹声中，车队到达了目的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旅途中的小欢心 六辆车组成的车队，整齐的行进了一路，没有一辆车掉队，也没有一辆车让偶尔经过的车插了队，不得不说这技术还是集体在线的。 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景区的门口，车队依次排开。排在第一的车子，自然时林歆乘坐的那辆。欧阳静、学长一起从车上下来，开始在景区售票窗口办理学生票等相关手续。 其他社员们也都纷纷下车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其中有几个时第二次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的社员，很热情地大谈特谈着之前来这里的见闻。 “当然一定要住在景区里面的宾馆了！你们不知道，现在离真正的景区还远着呢好不好？”社员杨某说。 “又吹牛！这都到门口了，售票处都看见了，还说远着呢？事实面前，岂容你这么瞎掰的？” “不信是不是？事实胜于雄辩，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杨某信誓旦旦地说。 “好想住蒙古包哦？都到草原了，为什么还要住宾馆？” “就是啊……” 原本已经不想再和大家废话的杨某，一时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住蒙古包，想想就行了，晚上蚊子咬死你，还透风的很，会被冻死的，当然，你们还可以继续不相信！” 就在社员们叽叽喳喳议论不停的时候，三三两两的牧民上前来和大家攀谈起来。 语言不通，废了好大劲，大家才搞明白，原来牧民们是在推销自己家的宾馆，招揽生意呢。 有些好奇的社员，就和牧民继续聊了起来，有些就直接指了指正在窗口购票的欧阳静：“去跟我们领队说吧！” 这句话，好几个牧民一起捕捉到了，于是，欧阳静还没买完票，直接又被另一伙人给围住了。而且还都是灰头土脸的牧民，倒不是多脏兮兮，就是面色黝黑的，头发也不是很清爽的样子。大概是和草原长时间的日光照射有关系吧。 即便是知道这些人围上来的目的是为了招揽生意，欧阳静还是不由自主的吓得一哆嗦。学长王睿，也就是林歆和欧阳静乘坐的那辆越野车的司机，赶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用胳膊圈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把欧阳静半包围在了里面，然后大声嚷嚷了一句：“散开点！别围着么紧！” 说完又低下头对着，基本属于在他怀里的欧阳静说：“你先回车上去。”接着胳膊保持着那个弧度，一路把欧阳静护送上车。 “嗯哼！” “嗯！！” “咳咳！” 大家一起发出各种古怪的哄笑声，这起哄的样子大概就是少年们特有的模样吧！那声音，代表着“我们可不瞎啊，我们可看明白了！”，也表示着“祝福你们哦，好开心看到这样的场景啊！” 欧阳静红着脸赶紧上了车。 “怎么了？中暑了吗？”林歆看到忽然回到车上的欧阳静小脸通红，赶紧伸手去摸了下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喝点藿香正气水吧，我带了。”说着，林歆开始从背包里翻找。 欧阳静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没事儿的，没中暑，不用拿药的。” “不行啊，万一……”林歆刚开口继续说了几个字，车窗被王睿用遥控钥匙从外面打开了一道缝。 “票买好了，还要再开十几分钟才能到达真正的景区。”王睿把票递给欧阳静。 “宾馆，刚才问了三家，价格都差不多，他们手上拿的图片我也看了，挑了一家看上去最干净的，要了电话，他们也开着车，咱们可以跟着他们进去，一直开到宾馆，放下行李再去玩儿。而且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不如就在宾馆周围转转，明天大家在集体出发去景点。”帅哥王睿一五一十的向学妹欧阳静汇报着。 “好，那就出发吧！”欧阳静头微微抬了一下下，小声又简短的迅速回答说。 随着王睿招呼大家“都上车啦！跟好队伍！”车窗缓缓上升，直到关闭。 瞬间，欧阳静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肤色，又变成了红番茄。林歆刚开始还看得有点懵，这突然不知道怎么的灵光乍现，然后煞有介事地冲着欧阳静微笑：“静静什么时候收了个跟班？我竟毫不知情！震惊！” 欧阳静原本羞涩的脸上绽开出一朵好看的花儿，扑哧笑出声来：“你这知音体标题党，准备上热搜啊！” 好朋友“有喜事”无疑是让大家最兴奋的事情了。当学长司机，帅哥王睿重新回到车上，开始跟着宾馆的业务员前进的时候，林歆觉得整个车里都散发着淡淡的、喜欢的味道。那感觉太暖人了，虽然主人公并不是她自己，那也同样美好。 果然被社员杨某说对了。事实胜于雄辩，车子果然又开出去了好远好远，才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离景区很近的宾馆门口。草原上最好的宾馆大概就是这种档次的了，除了林歆觉得并没有那么差之外，其余非富即贵的社员们大都开始言辞挑剔。尽管大家也知道，最多就是嘴上说说，并起不到什么卵用。 宾馆大厅，分发完了房卡，大家纷纷入驻，还按之前一晚的安排，房间发放的倒也顺利。 就在大家就要一股脑的散去时，欧阳静赶紧大声宣布了一下：“晚上六点楼下餐厅用餐，用完晚餐大家今晚自由活动，明天早上七点整下楼用早餐，七点半准时出发去景点，大家一定注意时间安排，还有，一定注意安全！” 几个毛躁一点的行动派，在还没听欧阳静宣布完时间的安排，就已经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了。这倒也不用担心，因为像这种重要时间节点的安排，办事底细的欧阳静，口头叙述完之后，必然还会在大家的群里，再群发一遍的。 欧阳静和社员刘思帆在林歆隔壁的房间。三人拎着行李箱，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上楼。 反正前面也被起过哄了，学长王睿直接也走到了人群的最后面，理所当然的对欧阳静说：“我帮你拎！”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光无限 “不不不，我自己拎就行了！”欧阳静赶忙拒绝。 林歆和身旁的刘思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拎起各自的行李箱，赶紧走在了前头。 晚上，欧阳静很想去敲一下林歆的门，无论时聊一下剧本，还是聊一下小说，或者，聊一下男同学什么的都好。就是自己呆着有些烦躁，之前没有过的感觉。而同宿舍的刘思帆，之前也没说过几句心里话，感觉上还是远了点儿。 可是，一想到林歆的时间基本都是论分钟去过的，欧阳静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无聊的拿起手机随便翻着。 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群里又是一阵小骚动。 “不知道明天的活动都怎么安排。” “就是啊，等了一天飞机，睡了一觉，又坐了一天车，又要睡一觉，好无聊地说……” 欧阳静拿出计划本，按照上面的行程安排，仔细写了一个明天的活动表，赶忙发到了群里，这才把社员们即将爆棚的负面情绪化解了。 “骑马、射箭、烤羊腿，还有最后的篝火晚会，嗯！这才是圆满的一天！”群里的聊天继续处在刷屏状态。 的确啊，如果一直在等车，坐车，然后入住宾馆，那这样的旅行团，谁不都得嚷嚷着要退费啊。所以，社员们有情绪，欧阳静十分理解的。 第二天早饭是宾馆安排的，菜品单一的程度是大家之前没有想到的。就是学校食堂，去晚了，都很少看到这样的场景，除了馒头就是酱菜。 欧阳静跟林歆商量了一下，两人一拍即合，就立刻做了决定。把中午的餐标再提升一个档次。不然，恐怕再美的景点也填补不了大家胃里的欠缺。 七点半时间到，大家准时向坪上草场出发。 乌兰图布坪上大草原到底是与其他地方的草原不同。森林连着草原，满眼都是葱绿，见不到一丁点儿裸露的黄土。这时候感觉真的是入了仙境一般。 大家平时都见惯了养在花盆里的花儿，见惯了城市街道两旁，被修剪的，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花儿朵儿们，确实很少见到这种，自然的开在草原上的。 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一片一片，一簇一簇。 更为奇特的是，这些花儿虽然都是野花，却在不少地方，又是一片花儿，一个颜色，而且是次第间隔的连接着，很有秩序。 林歆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着，她此时在心里呐喊：“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我们真是来对了。” 激动过后，林歆转念又觉得，可是这么美丽的花儿，他们却都是野花。 “没有主人，不知道这些花儿可不可以采摘啊？”看来有此种感慨的不止林歆一个人，其他女生们，叽叽喳喳的，也惊喜地叫着。 “这个大概还是要问过当地的牧民才知道吧，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欧阳静赶紧吩咐道。 林歆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路过的，一朵一朵好看的花儿们。她觉得那些花儿似云似霞，开得那么灿烂，看着就让人如痴如醉。 即便没有那些草色，即便没有那些与草色相连的森林，即便没有那些森林的灌木丛下，雨后冒出的、圆圆矮矮的小蘑菇，就凭这些花儿，就是偌大的草原上最美的景色了吧。 不远处就是一个用栅栏围起的跑马场。但在跑马场的外围，还有一些貌似散养的马儿，比起跑马场上的马儿们来，它们倒是悠哉悠哉地吃着草，看上去幸福极了。 感兴趣的社员们赶紧问过牧民，才知道，这些马儿也是可以供游客们使用的，当然，付费就行。只是，它们不是在跑马场里跑，而是可以骑着它们自由的驰骋一番。 那些会骑马的社员们，自然是会选择这种更自由，更嗨的方式的。 “大家先不要急！咱们先把这里都走一遍，然后大家就可以自由选择游玩项目了，骑马的骑马，射箭的射箭，拍照的拍照等等。”欧阳静指挥着大家继续往前走，唯恐有人因为一时贪玩，跟不上队伍。 大家继续往前走，前面是一条类似公园里回廊的木质小路。小路不宽不窄，两个人正好可以迎面而过，脚下就是茂密的草草，下面是看不见的水。原来这就是坪上草原深处那一处沼泽——天鹅湖。 一个好心的牧民，当然，你也可以理解的现实一点，一个想要推荐自家马匹给大家的牧民，主动上前跟大家讲解起天鹅湖来。 原来，天鹅湖原来不叫天鹅湖，而是叫做呼伦湖，又叫做呼伦卓尔。因为蒙语中，“卓尔”就是湖泊的意思。这个天鹅湖也是伊利娜洲最大的一个淡水湖。天鹅湖更是一处天然的典型草原湖泊风光，四周丘陵起伏。往下看是湖水碧波荡漾，往上看是蓝天白云浮动。 随着近几年生态环境的进一步改善，现在这里更是成了各种迁徙鸟儿的驿站。每年，到了鸟儿们迁徙的季节，就会有大批的候鸟，由鄱阳湖向俄罗斯的贝加尔湖迁徙，或者是从俄罗斯的贝加尔湖返回到 鄱阳湖。而中途休息、捕食、恢复体力，都是会在天鹅湖这里进行。不难看出咱们现在在的这处天鹅湖，是何等重要啊。 再说它为什么叫做天鹅湖了？那自然是因为有天鹅在这里落脚了。其他迁徙的鸟儿们那么多，但最终取名叫做天鹅湖了？那也完全是因为天鹅在鸟界雍容华贵又高雅的地位而决定的了。 不过这沼泽地虽美，却不可亲近啊！ 牧民说完这句，大家都忍不住笑了。沼泽的含义，大家还是知晓的。尽管里面的水草也开着各色惹人喜爱的花儿，但是大家都不会傻到去那里面采摘的。沼泽嘛，那就一个字“赏”，就行了。 顺着木栈道走到最尽头，是一处高高的瞭望塔。大家三三两两的，先后登上塔顶，站在瞭望塔上，远处的林涛森森，近处的风吹草地，草原上的野花点点，湖面上的波光粼粼，一切尽在眼底，真的是风光无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骑马射箭 不得不说，瞭望塔才是拍摄远景的最佳取景地。带了单反的同学们纷纷拿出单反相机，在瞭望塔上拍照。也有自拍的，三三两两，但由于瞭望塔的面积有限，所以并不能同时容纳很多的人。 于是，大家也只能为后来者去考虑，不能够长时间驻足在瞭望塔上了。林歆没有单反照相机，手机拿在手里，却也没有拍一张照片。她看着远处的山，天边的云，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湖面上空盘旋着的，不知名的鸟儿们。 初升的太阳从东面照射过来，这眼前的一切美景都笼罩在金色的朝阳里了。林歆目不转睛地看着目光所能触及到的最远处。此时此刻，她只想把眼前的这个场景，印刻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永不忘记。 待到欧阳静来喊她的时候。林歆转身跟着她，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下，边走，边不住地回头，再次眺望那远方的和近处的景色。 “小心台阶。”心细的欧阳静柔声说，“我拍了照片的，而且是全景的那种哦，回去我就发给你！放心吧，保证图像清晰的。” 林歆挽着欧阳靖的胳膊，会心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从瞭望塔上下来，就站在蹬塔口的旁边，等待着其他的社员们在这里集合。待到人员全部到齐，欧阳静朗声宣布：“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啦，骑马，射箭，滑沙，滑草，只要这个草场中有的娱乐项目，都可以玩儿。我已经给大家办理了通票。但是前提一定是大家要注意安全哦！哎，等一下！章铮，你们先不要走！” 大家随着欧阳静的目光看了过去，章铮带着杨达和其他几个社员已经就要向跑马场的方向出发啦！ 随着欧阳静的制止，几个人又灰头灰脑的，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回到了队伍里。 “不要那么急嘛！我还没有说完。”欧阳静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中午的时候，我们在宾馆对面的民族餐厅用餐，大家要在十一点半准时到达，到达餐厅门口，我们在那里集合。我再说一下，时间是十一点半，在民族餐厅门口集合。大家保持手机畅通哦！好啦，现在我宣布解散。” 随着解散两个字的发音完毕，社员们集体拍了一下手。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通常在体育课结束之后，体育老师会让大家集体拍一下手，示意下课。今天，大家却不谋而合的一起，把那个拍手用在了这里。不得不说，这种默契更加增添了这个集体的快乐感。 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林歆，欧阳静和刘思帆在一起。她们商量着要不要先去骑马？ 这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们，说到骑马，一个个的欢呼雀跃。 “喂，要不要一起去骑马？”正在她们三个还没有商量出结果的时候，学长王睿主动向他们发来了邀请。 林歆和刘思帆再次对了一下眼神，然后赶紧摆摆手说：“不不不，我们去看一下射箭的。” 接着，两人拉着手就要朝后面走，没想到却被欧阳静一把拦下了。 “等一下，我也要去看射箭。” 林歆小声的，故意压低了声音，窃笑了一下：“那……不好吧！” 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但还是被站在一旁的王睿听了去。 “正好现在骑马的人多，我也想去玩玩儿射箭！走，咱们去玩儿射箭吧！”王睿倒是思想活络。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视了一下。这下没借口再推辞了，大家只好一起向射箭的方向走去。 林歆还好，怎么说作为北方人，小时候即便是没有玩过真正的射箭，但“拿弹弓子加猴皮筋儿打你家玻璃的事儿”还是看小伙伴们玩过的。 可是欧阳静和刘思帆，对射箭就显得很不在行了。而这种不在行，反而恰恰凸显出王睿的光彩。 只见王睿向工作人员要了弓和五把箭，走到练习场。 他先是空拉了几下弓，试了一下力度。又从箭筒里，随意拿出了一根箭，在眼前晃了晃，好像是在看这枝箭有没有弧度，是不是笔直的。 除此之外，他又观察了一下箭尾的羽毛。然后，随口向站在身旁的欧阳静她们介绍道：“这个弓，确实是草原上特有的牛角弓。可这个箭嘛，却只能说是供游客们消遣的，普通的箭了。” “哪里普通了？”欧阳静不懂就问。 这一问可不要紧，一下打开了王睿的话匣子。估计是昨天晚上没有少做功课呀。 只见王睿拿起了一根箭在欧阳静面前比划着：“你看哈，箭矢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箭头和箭杆了。” 欧阳静和旁边的林歆，还有刘思帆，都听得津津有味，王睿继续愉悦地给她们讲解着：“但是为什么要放这些羽毛呢？” 学长就是学长，为了调动大家的听课情绪，还用上了自问自答式的讲课话术。 “就算羽毛很轻，那也是有重量的，对不对？” “是啊，那为什么还要加上羽毛呢？”刘思帆已经深深的被带入进去了。 此时的王睿感觉甚好，继续说道：“然而在飞行过程中，为了追求速度，我们要去除一切可能的影响因素。羽毛不会始箭矢更加符合空气动力学而飞得更快，但是却能让箭矢飞得更稳。” “原来是这样啊！”三个女生都恍然大悟地说。 “对呀！”王睿接着解释道：“如果一直没有翎羽的箭被射出去，你会看到，那枝箭在空中扭动的像拉拉队员手里拿着的指挥棒一样抖动。一支箭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尾端的羽毛会形成一个很小的阻力，就像是一根羽毛被拖着划过空气一样，当箭的前一部分开始不稳定时，尾部的羽毛产生的阻力会将箭枝稳定下来……” “像拉拉队员手里拿着的指挥棒一样……”听到这里，林歆的思绪忽然被拽回到了叠源市一中的练习室内。那个时候的张静，安娜……林歆回想着她们对自己无端的敌意，后来才知道，那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人——贺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外来电 贺琛。林歆并没有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名字，就会时不时的，甚至有时是莫名的就从脑子里冒了出来，一遍又一遍。而此时，林歆的脑海里满是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校门口被自己勒令回家换校服，在球场被他无端踢伤，他公然要帮自己写作业，他去家里探望，他问候自己的手臂，她给他一个耳光，他演凑初雪的约会，他跑到叠源市找她……他淋了雨，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歆！林歆？”欧阳静拿着一枝箭，递给正在神游的林歆，林歆恍然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欧阳静关切地询问。 怎么说王睿也是当了半天的讲解员，三个女生还是很给面子的，在弓箭场玩了好一会儿。欧阳静看到刚刚林歆有些恍惚的样子，趁着王睿最后一枝箭射出，赶紧开口道：“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骑马的同学们吧！” 想想女生们本来就都体力娇弱，王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们先过去，我去给你们拿几瓶水过来。” 这次欧阳静没有拒绝，她不确定林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这时候拿瓶水过来，想必是更为妥当的。 于是，较为文静的刘思帆也哪儿都没去，就跟在林歆和欧阳静身边，看看随时能帮上什么忙，或者就这样做个伴。反正，跟着“领导”，总是不会掉队的。 三瓶水拿到了小凉亭，王睿就自行退下了。长条椅上坐着休息的林歆三人。 有一种流传很广，但却一直没有得到科学验证的说法—— 人品守恒定律。 在接到天净沙打来的电话时，林歆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久攒下来的人品，已经到该花出去的时候了。 多看了一眼还在骑马射箭，玩得不亦乐乎的社员们，林歆拿起手机，对欧阳静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欧阳静会意，放下手中的烤串，轻手轻脚地跟过来，在离林歆大约三十米的距离站定——这样，就算是瞎子也知道，此时林歆正在做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宜打扰。 林歆这才接通电话：“喂，我是林歆，天净沙老师，您好。” 根据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原则，林歆小说改编成剧本的事情，电视编剧委员会里的其他人，都不会开口说话。但不说话，不代表他们不关注。 尤其是在利益相关的时候。 在“西江蓝江影业”抛出极具诱惑力的提议时，林歆为什么拒绝得那么果断？因为就连她这种文坛小白都知道，要是天净沙自降身份，去当什么总顾问，那真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了。 不管知不知道真相，只要知道事情的始末，所有人都会有同一个疑问： 你整他这一下，就是为了当个总顾问拿钱？ 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高生中，不惜做到撕破脸的程度——莫非，她是你的私生女？又或者，你这头老子又了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了？ 而一旦舆论起来了，吃瓜群众也这样想、这样传，那么，可以预见到的是，一定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影视公司固然会同仇敌忾——华夏国的影视审批制度几乎是全世界最严苛的，很多人早就在炒作要引入国外那些更为宽松的制度了，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算是电视编剧委员会内部，也未必没人会歪着嘴巴多说点什么。 文人相轻这句话传了几千年，一定是有其道理的。 所以，尽管可以联系上天净沙，问一下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林歆也好，程、田二人也罢，都很默契地，没有主动找他说这件事情。 但既然他主动打来了电话，这个事情，倒是可以说道说道。这就是林歆为什么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听到这个电话的原因。 不过，在那之前，也要听听他找自己想要干什么——像天净沙这种人，是绝不会打个电话只为了唠磕的。 “新的剧本我看过了。” 这是天净沙的第一句话，语气并没有任何起伏，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讲一件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也就像之前气急败坏到差点进医院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 林歆没有说话，而是屏息等着天净沙继续。 “基本上，这个剧本忠实地还原了原著，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问题；你是原著作者，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我从这个剧本里学到了很多。” 听着林歆实事求是的回答，天净沙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听说，对方本来安排你进编剧团队的，但小涛等了你很久，最后却听到你跑去大草原上玩的消息，你这态度，不是很端正啊。” “小涛？”林歆有些意外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但很迅速的，她就把这个“小涛”，和剧本上总编剧的名字“马涛”联系在了一起。 然后她很诚恳地回答道：“我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认识您。” “他是我的徒弟，你这个本子，圈内也只有我的关系敢接了。这几天，他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但你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天净沙继续说道，“好不容易今天打通了，你还一直不接电话。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找到我，拜托我联系一下你。” “我上午在骑马，不方便带手机；后来看到是个陌生号码，赶着吃饭，也就没有及时回过去，本来打算晚上回这个电话的。”林歆详细地解释了一遍，继而说道，“天净沙老师，我错了。” “呵呵呵”天净沙一声朗笑，“这算什么错？” 这笑声和蔼极了，甚至让林歆觉得和天净沙的距离感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就是这么一个瞬间，林歆觉得自己的人生莫不是如此幸运的呢？可事实上又该是多么的不幸运呢？很多的碰撞，一下在林歆的脑海中炸裂。奈何电话还在通话中，林歆来不及再去更多感受自己的内心戏。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外之喜 天净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我刚才问过你们程校长了，知道你现在带着几十号人在草原玩呢，事情还是抓紧处理一下，所以，我已经让小涛去那边找你了。打这个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别到时又闹消失就行。” “好的，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关机，也不会不拿手机了。”林歆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似的，态度诚恳地说。 稍微迟疑了一下，林歆想了想，还是直言不讳地问：“不过，您让他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上一次我就说过，有机会，我们再好好交流一下。不过，这次我做得有点出格。”天净沙呵呵一笑，接着说，“你知道现在大家怎么说我吗？一个‘莫须有’就差点整垮一家公司！我都成秦桧了！哈哈，所以，我是不方便来找你了，就让他来和你交流一下吧，互相学习交流一下，总比两个人都闷着头闭门造车强嘛。目的就是赶紧把剧本给敲定下来，好让这个风波赶紧过去就了结了。” “好的，我一定好好接待马老师。” 到这里，要说的话就算是说完了，总顾问的事情，也不必再提起。林歆又和天净沙寒喧了几句，一直等到对方主动挂断电话。说是寒暄，倒不是林歆在那里如坐针毡的假客套，而是，毕竟电话那头可是华夏国内首屈一指的编剧界的大神天净沙老师啊！ 出于仰慕，林歆巴不得多和他聊几句呢，聊得多，必然会学到的越多，这肯定是与同学之间的聊天不能相提并论的。 出于尊敬，林歆就是再纠结，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哪就先这样吧，再见！”这样的话来。谁是真正帮助自己的人，或者说谁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林歆心里是拎得清的。 而又出于敬畏，林歆又实在不知道该主动和他聊些什么，绞尽脑汁的寻找能够与之启齿的话题，既担心冷场，又担心说错了话。 现在，电话终于挂断了，林歆的心里却还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恋恋不舍，她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啊？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这才从角落走出来。 欧阳静一直有关注着这边，看到林歆，便有些焦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刚才你的脸色好紧张的样子。我能帮到你吗？” “没什么事情。”林歆再又看了眼那些无忧无虑的同学们，轻笑着说道，“不过，我的假期已经提前结束了。” 欧阳静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有会意，疑惑地问：“你是已经准备好，要开始写那个大女主商战文了？” 此时的对话，更为小白的刘思帆根本插不上话，只有听着的份了。 “没有，我还没采访过程校长呢，这是准备工作里必不可少的一环。我说的是剧本——可能最迟明天，马老师就要来这里上找我了。”林歆语气上若无其事地说，可是又自然的从背包里拿出张纸巾来，擦手心里的汗。 欧阳静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待理清这位“马老师”是何方神圣后，她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那他也会像天净沙老师那样，给我们文学社上节课吗？”欧阳静抑制不住的兴奋。 刘思帆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脸期待的样子。即便是还未入门，但能够听到业内人士的干货课程，那也是十分幸运和幸福的事情了。至于，听了这课，到底对以后的人生啊，职业规划啊，能产生什么相关的影响，想那么多、那么长远做什么？那是成年人的眼光好吗？少年们，才不会去想那些东西。 “上课？”林歆对这个文学社，还真没有投入欧阳静那么多的感情，从最初田老师和她的交谈里就可以看出，两人考虑的，都是很功利的一些东西。所以她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但既然欧阳静提出来了，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那就要看他的时间安排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可以的吧。” “太好了！”欧阳静兴奋地大叫一声，“社长，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 “我也崇拜您！”刘思帆按耐不住地跟着说。 看一直淑女范儿的欧阳静也能这么兴奋的大叫，还有刘思帆这个高一小学妹萌萌的模样，林歆也被感染的咯咯的笑起来。 “在这美丽的大草原上，上一节别开生面的编剧课，我的天，咱们社团不要太牛了好不好？简直羡煞旁人啊！”欧阳静碰碰旁边刘思帆的胳膊，眼睛像弯弯的月亮一样好看地说，“对不对？” “对对对！让他们羡慕去吧！”刘思帆也一脸骄傲的样子，哈哈地笑着说。 “好了。”林歆抿着嘴，控制着脸上的笑容，“人家小涛老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了给咱们这些小白们讲课呢，别高兴的太早哦！” 欧阳静也学着林歆的样子，强收住笑容，“嗯，听社长的，低调，低调。” 两人开开心心地坐在凉亭里，吹着草原的清风，聊了一会儿，欧阳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收拾背包。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去民族饭店那边吧。” 林歆和刘思帆也站起身来，和欧阳静一起朝民族饭店走去。 跑马场比弓箭场人气还是要热的多。有些同学排队不成，就干脆和会骑马的其他社员们，去看跑马场外的马儿们了。这些马儿，之前说过，是可以自由奔跑的那种，不用关在一个被圈起来的场地里。所以，对骑手也是有一定要求的，那最近本一条就是必须已经会骑马了。还有一点，这个不属于通票，是要另计费用，独自结算的。 当然，对于程氏私立中学的同学们来说，另计费用不值一提，玩儿就图个开心，玩爽了才是关键，钱财不是他们会顾虑的事情。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些围着这些散养的马儿，挑选马匹的同学当中，却并不是全部都是会骑马的，居然有人浑水摸鱼。这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纯粹意外 林歆三人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民族饭店。欧阳静去里面跟店员再次确定了一下加餐的菜单，又把从一号到三号的餐桌排，在指定餐桌上摆放好。 三十个人，分成三组，谁在几号桌也都已安排好，把名单发在了群里。细心的欧阳静还给每一组确定了一个组长，负责清点人数和此次行程中人员的基本安全问题。 原本学长王睿就是编排在林歆他们这组的，可是这一路上，欧阳静作为一个花季少女，怎么可能没有一颗敏感的心呢？来自王睿的那份好感，那份热情，是任谁都不难看出来的。于是，为了避嫌，欧阳静只好把他安排在了第二组，并担任二组的组长。 三十个人正好是整数，十人一桌，八菜一汤升级为十菜一汤。嗯，作为出行以来的第一个正餐，今天中午，一定要吃得好好的才行。 正当林歆和欧阳静三人坐在民族饭店的餐桌旁，静静等待的时候。欧阳静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秘书长，我们几个可能要晚一点再去饭店了，这边出了一点事儿！”电话那头十杨达的声音。听的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欧阳静急得一下站起身来，慌张地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快说啊！” “章铮从马上摔下来了。”电话那头颤巍巍地说。 “什么？”欧阳靖顿时花容失色，林歆和坐在一旁的刘思帆看到欧阳静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林歆尽量保持冷静地询问。 “你别着急，只是脚扭了一下。并不是特别严重。现在，我们带他去附近的诊所上药。所以以我们几个人得需要晚一点才能够到民族饭店。”杨达在电话那头继续说道。 “诊所在哪里？发个位置给我，我现在就过去。”欧阳靖简单明了地说。 “哎呀，我来说！”电话那头，欧阳静听到另一个声音。 “我是王睿，我现在已经让其他社员们都赶往民族饭店了。你在那里不要动，招呼大家吃饭，我带着章铮去诊所就好了，摔得并不严重，你放心吧。”王睿喘了口气，听到欧阳静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之后，继续说：“谁让他小子逞强呢，不会骑马，偏说自己会骑。要知道他就这水平，就让他在跑马场里溜达两圈就行了，你说非呈什么强呢？真是！”王睿大大咧咧地，心直口快地说完。 “好啦，他已经摔伤了，你就不要再埋怨他了。那我现在就在饭店这边支应着，那边多亏你了，谢谢。”欧阳静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沉着了下来。 电话挂断的时候，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到达民族饭店集合了。欧阳静收起手机，赶紧把电话内容跟林歆再复述了一遍。 “没事就好，只是这两天的行程，恐怕章铮同学，都不能够玩得尽兴了。”林歆淡然地说，“不过，好在这里不用跋山涉水的，也不会影响太多。” “是啊，这要是当初决定去爬山，这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章铮这个家伙，一路上都不让人省心，也真是的！”平常一贯不怎么爱背后说人的欧阳静，也难得的抱怨一回。 “没事就好，其实，有了这个教训，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放心多了。” 话是这么说，但林歆还是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小包，就往门外走去。 “社长，你这是去哪？”欧阳静也赶紧跟着站起来问道。 林歆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笑容：“你也说了，我是社长啊。这种事情，哪怕王睿说了没什么大事，但别人可以不管，我怎么可以不去呢？倒是你，这次就不要跟我去了，这边总得留个人招呼着吧。” 很快，同学们就都来到了这家民族饭店。听着大家用讲笑话的语气，议论和嘲讽章铮从马上掉下来的事情，欧阳静也有些放下心来。 若是他真出了什么大事，大家也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菜端上来了，玩了整整一上午，再加上自打出了家门就没吃过一顿正餐呢，平时多贵族的同学，此刻也得把各种餐桌礼仪之类的丢到脑后去了。 何况，欧阳静和林歆搭配的菜肴，十菜一汤，可不是凑数来的。手把肉，烤羊排，哈达饼，坪上熏鸡，奶菜，蜜麻叶，炸奶皮，蒙古锅茶等。大家无不大快朵颐，几个男生还来跟欧阳静申请，可不可以尝尝这里的马奶酒。 当然，得到的回答自然是否定的。但这并不耽误大家窃窃私语着，晚上回宿舍，哥几个凑在一起再出来逛逛。 王睿和章铮同组，他来负责本组社员的安全问题，也不足为怪，所以大家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把他对欧阳静的特殊情绪联系在一起起哄。欧阳静走到二号桌，把每样菜品都给没到的王睿他们留出了一些。这个时候，大家才又嘻嘻哈哈地，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小声的开起了她的玩笑。 声音似有若无，欧阳静也不气恼，只当没听见一样。 吃完的同学都先回宿舍休息了。今天下午的活动还是在上午的草场进行，上午的时间毕竟有限，没有游玩的项目，下午可以再继续。下午的时间更加充裕，可以玩儿的更尽兴。 不过，有了章铮同学发生的小意外，欧阳静赶紧在群里连发了三遍，注意安全等必要叮嘱的问题，希望大家引起注意，防患于未然。在诊所里陪着章铮的林歆，也重复强调了两遍。 群里队形整齐，统一回复着两个字：收到。 欧阳静在民族饭店等到近一点的时候，王睿和林歆终于搀扶着章铮缓缓走了进来。章铮的脚掌和脚腕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像一只白白的大粽子。 不过，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一进门，还主动的和欧阳静，以及一些没吃完的同学们开着玩笑，彷佛受的这点伤，一点都不疼似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按兵不动 “哎呀，见笑了，见笑了，那马儿怕是被我英俊帅气逼人的颜值倾倒了，就是不肯好好跑，一个劲儿的回头看我，我这忍不住教训一下它吧，它脚下一个没站稳，就害的老子掉下来了。都是颜值惹的祸，颜值惹得祸……” 大家见状，也都是忍俊不禁。 “行了！”王睿让他赶紧打住，“下次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冒失！” “我去让服务员热一下餐。”欧阳静体贴地说着，然后去喊了服务员过来。 “拿餐单给他们看看吧，看再加个什么菜？”待得王睿坐下，林歆才撒开扶住他的手，再又对服务员说道。 听到林歆这么说，章铮一拍桌子，要不是脚上有伤，差点就跳起来了：“都说社长冷若冰霜，那是他们没受过伤！社长还是会关心其他同学的，被摔了一下，我还真幸运呢！”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少年们聚在一起，就总是开心的。那是少男少女们特有的快乐，只存在于那个年纪。 有了天净沙老师的叮嘱，林歆的手机一直开着机，企鹅号也一直挂着，顺便看着群里的动态。 当张铭铭发来信息问，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美不美的时候，已经是晚饭后的时间了。 早在一个月前，林歆就已经和张铭铭说了要来这里采风的事情，只是一直没说具体的时间罢了。得到了夏明亮和林歆打过电话之后的通报，张铭铭才愕然地发现：林歆的动作好快！这是刚从考场下来，就立马放飞自我的节奏啊！ 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简直太合张铭铭同学的胃口了！要不是她对写作实在不感兴趣，她就跑来跟林歆凑热闹了！顺便还要看一看那个欧阳静是何许人也，居然现在简直成了林歆在程氏私立中学的好闺蜜了！ 人虽然没来成，但信息里的那些言辞之间，不无醋意——当然，是女孩子们之间特有的那种。 林歆发了几张图片过去，张铭铭这个一到假期就闲不住的人，居然也被林歆发过去的照片吸引了。白蘑菇般的蒙古包点缀在绿茵如毯的草原上，蓝天碧草，白云朵朵，像极了童话书里的插画一样。 “亲爱的，我潜过水，登过山，赏过冰瀑，玩过滑翔伞……还真就唯独没有去过大草原！这也太美了吧！” 林歆隔着屏幕被张铭铭这押韵的小句式逗得哈哈笑：“我看你还是应该学写作的！这出口就是段子。” “我是说真的，下次我也去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玩儿！”张铭铭秒回复。 “好，不管草原同不同意，我都先代表它欢迎你！” 结束了和张铭铭的聊天，林歆又点开了提里奥·弗丁暗着的头像，对话框里显示着两人最后的通话记录。那最后的一句还是林歆发出去的“你怎么样了？请回复！” 这一刻，林歆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极点。他居然不回复自己的信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添加自己为好友的啊。林歆有点想不通，两人最后分别的画面，又在眼前闪现。 “下个学期，我们就高三了。这个时候，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这种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干了。我走了，再见。” 贺琛倒拿着伞，怔怔地看着林歆离去的背影，雨还在下…… 是啊，人家为什么还要回复我呢？是我说的，我亲口说的，学习才是正经事，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再见！ 他没有错，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林歆关上笔记本电脑，放下手机，躺到床上去了，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是该让自己平静一下。 六点多钟，一阵敲门声，把林歆吵醒了。昨晚原本只想先躺下来，让自己平静平静，没想到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可见林歆长久以来，是多么的疲惫不堪。 林歆开门，欧阳静从门外进来。 “昨晚发信息给你，见你没回，猜你应该是休息了，就没过来打扰。今天咱们的行程安排是这样的……”欧阳静刚刚开口，正文都还没说出来，林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啊，这么早？”欧阳静一脸疑惑的样子，“我先出去，一会儿再来。” 林歆点头示意，接着接起了电话。 “嗯！好的，您已经快到啦，我去接您吧！”林歆语气热情地说。 “没有那么快，预计中午之前能够到达。你不用动，别离你说的那个宾馆太远就可以了，我导航过去，不用接。”电话那头的马涛叮嘱道。 “嗯，听您的，那我就按兵不动的等候在这里！”林歆带着笑意回答。 挂断电话，林歆又把欧阳静叫到房间来，欧阳静兴奋地大叫：“这么快！太好啦！” 接着又赶紧琢磨着下面的行程安排：“那今天咱们就不宜走远了，我还是去通知大家，就在草原上自由活动一天，把安排在后天的篝火晚会提前到今晚来。嗯，我再看看要不要安抚一下个别人的情绪。” “嗯”林歆补充道，“等中午马老师到了，我先跟他沟通剧本的事，沟通完，看他的时间安排，争取晚上让他给大家做一下关于编剧创作的面授！” 两人安排妥当，欧阳静就把通知发到了群里。大部分社员还是全然接受的，也有个别人发出执意的声音。 “不能说章铮受伤了，大家都陪他不能动弹啊。” “没我啥事，这是组织的安排好吧？哥现在都还能骑马射箭呢！”章铮为自己发声。 为了不让群里不满的情绪进一步升级，欧阳静赶紧再追发一条通知：晚上会有神秘嘉宾出现，现在社长正在联系接待，因为不知道神秘嘉宾什么时候到达，所以大家不能走远，望大家见谅。 此话一出，大家大为震动。要知道，现在在社员们的内心，林歆平日里接触的，那可都是大人物啊。程董事长兼校长，田副校长，天净沙老师，钢琴王子……乖乖，随便来一个，也够大家兴奋一下子的。 第一百三十章 哀而不伤的案板流风格 群里的话风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社长好棒！” “社长牛x！” “好了，别都抱着手机刷企鹅了，出来玩，就要玩得开心！大家赶紧动起来吧！” 在群里及时回了一句话，制止了大家的刷屏行动后，林歆转过身来，对着依然兴奋不已的欧阳静说：“这个上午的活动，就交给你负责了。” 现代人，一般都会习惯于在约见之前，为自己加上一个堵车的预留时间。 林歆是这样，她身边的人也是这样，而那位天净沙的弟子，马涛编剧，也没有例外。 然而，从伊利娜州到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的这条路，是从来都不会堵车的。 所以，马涛并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中午之前”赶来，而是在上午十点，就到了宾馆。 这种提前到达，让林歆和欧阳静“先安排吃饭，吃饭时拉拉关系，再提出请他讲课”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但这无所谓，他是提前到，又不是迟到。不能吃饭，可以先喝茶，喝着喝着，不就到饭点了么？ 有所谓的则是，林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只有一个感觉：这人好高！ 身为北方人，林歆的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在平均身高一米六五不到的程氏私立中学，是很有优势的。但这位马涛编剧，竟然还要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两人哪怕是对坐在宾馆的茶座里，林歆依然不得不仰视着，才能直视到对方的眼睛。 “我先说说我对你这个小说的理解。”没有寒喧，没有客套，马涛直接在茶桌上打开笔记本，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就开口了，完全就是一副拼命三郎，一秒钟也不要浪费的态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认为，用这句话形容你的小说，再贴切不过了。” “其他人的小说，写的要么是刀，用剁鱼的爽感让读者欲罢不能；要么是鱼，用煽情卖惨的被刀剁这种方式，虐出读者的眼泪；而你不是，你没有写刀，也没有写鱼，你写的是这块案板。” “刀是主动砍鱼的，鱼是被动挨刀的；但不管刀和鱼怎样激烈地碰撞、冲突、矛盾，作为一块案板，它都必然会有两个充要条件，第一，它保持着绝对中立，鱼不管怎么被砍，都只能怪刀，怪不到案板上；第二，不管刀再怎么轻柔、再怎么小心，身为案板，是不可能永远不挨刀的，区别只在于挨多少刀而已。” “在你的小说里，刀，是死亡和病痛、是这个社会，是以校长、老师为代表的强权；而鱼，则是死掉的父母、外婆等人，还有几次都差点因为早恋被学校开除被父亲打死的男主角谈中，以及其他喜欢女主角迎旗的男生，或者迎旗喜欢过的男生。” “事实上，有些疏离于社会的女主本人，在这任何一把刀剁下来的时候，她都是没有任何自我保护能力的；父母外婆会死，她不会吗？她也会；学校里的处分，她能不背吗？她不能。对不对？换成别人，就会写她挨了多少刀，然后惨到什么程度了。然而，你这个小说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你往往会把这种读者已经看腻了的卖惨，给巧妙地规避掉，在整部小说里，你的女主惨吗？惨；但她挨了多少刀？并没有。” “哪怕开头的亲情部分，这种疏离感的分寸你也把握得极好；基本可以说做到了《论语》里所讲的‘哀而不伤’。你看，她的亲人都死了，她还活着，而且是顽强努力地活着；男主为了她差点被开除，学校却对她没有任何处分；男主快被打死了，她却轻描淡写地转身辍学打工，走上了一条崭新的人生大道；尤其是最后两万字，你用最朴素的文笔，写了一个平淡得有点像是注水的故事——迎旗去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接受了一个男人的追求，结婚、生子、继续工作、继续努力……这两万字，可以说是升华了整个故事，也是最能体现出你这种案板流风格的文字。” 一口气说下来，马涛最终感慨万千地总结道：“西江蓝江那些人，从几百本小说里选上了你这本，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和理由，再怎么质疑他们的职业态度也不为过；但他们的专业性，还是可圈可点的。” 这个时候，林歆的嘴巴已经张得合不拢了！ 虽然知道身为编剧，一身的功夫全在这个“编”字上，但你也编得太离谱了吧？还特意为我创造了一个“案板流风格”的新词？女主不够惨，那是优点吗？那是我身为新人，写不好那么激烈的冲突，写不出那么强的虐点；只有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好不好？ 更何况，我在写的时候，每天只惦记着“一闭眼一睁眼，我又欠下几千字”，拼命地往后赶工，可从来没时间去想那么多啊喂！ 然而林歆的这种表情，却被马涛理所当然地视为她震惊于“你居然真的懂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这么多，也有点口渴了，马涛点开笔记本上的一个文档，把屏幕转到林歆一方，自己则悠然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这个文档的标题，是红色的大字体：“改编这个小说的原则（牢记！！！）” 接下来，是不下十余行小字。林歆细细地看了下去。 第一条写的，就是“绝对保持原著案板流风格的这种疏离感！” 第二条，写着“案板是什么？绝对中立，挨刀也是误伤，而且，绝对砍不断！” …… 林歆觉得，马涛已经对切菜这种事情，有点走火入魔了。 当她看完，把笔记本再度转过去后，马涛才放下茶杯，继续说道：“这是我在改编之前，为自己定下的原则——这些原则，我也和老师讨论过，他非常支持我，还表扬我吃透了这本小说，要知道，老师可是很少表扬我们的，严师出高徒才是他的座右铭——而在改编完之后，回头再来看这些原则，其中的大部分，我都确定自己做到了。我可以不客气地讲，没有人能把它改编得更好了。我自己也很满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案板和鱼 说这些话的时候，马涛一直在不停地喝水；好不容易再次告一段落，他伸手叫来服务员，加了一壶开水。 “今天有些奇怪，总是口干，让你看笑话了。” 这才是林歆习惯的说话节奏，她轻轻巧巧地就接上了话茬：“北方的空气本来就干燥，草原就更是这样了，南方人往往不太习惯，没什么的。” 但马涛显然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再又喝了一口茶后，他认真地说道：“事实上，在改编这个小说的过程中，我也从林歆同学你这里学到了很多；这次前来，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当面向你说一句：谢谢。” “呃……不客气。” “那么，对这个剧本，你还有什么看法；或者说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了，您改得很好……”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歆也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摆出一副更认真的样子——按照她的经验，这种吹捧与相互吹捧，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轮到批评与自我批评了。 这个时候，马涛的语气也变得有那么一些严肃起来：“但是，案板流风格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特征，我个人感觉你并没有把握得很好，所以我在剧本里，做了一些修改。” 林歆瞬间开动脑筋，拼命地想他说的是哪个位置。好在，剧本基本没有对小说做出比较大的修改；而这一路上，她和欧阳静又非常仔细地研究和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您说的是迎旗拒绝谈中，并给他一巴掌那个位置？我记得，剧本里，这一个戏份被删掉了。” 马涛的眼神里，是一种非常欣赏的态度，但他的表情依然是非常严肃而认真的：“是的，不客气地讲，我认为，这个拒绝和这一巴掌，是全文最大的败笔。我们之前讨论过，女主迎旗这个人物，她就是个案板——你见到过会主动把鱼给弄死的案板吗？” “……” “这就和打麻将差不多，四个人打麻将，有赢家，有输家；但不管谁赢谁输，麻将机都是中立的——输家当然可以埋怨、也可以责怪麻将机给自己发的牌太差，给对手发的牌太好，甚至可以昧着良心讲，自己是输给麻将机而不是输给赢家的——但无论再怎么说，输家的筹码，是给了赢家，而非麻将机。” 林歆感觉自己根本跟不上马涛的节奏，即便绞尽脑汁，也很难理解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果然，编剧都需要这样天马行空的思维么？或者说，编剧们说话，一定要这样不停地跳跃么？ “你的女主迎旗，是案板，是麻将机——她不会也不应该主动伤害任何人，也拿不走任何人的筹码。”马涛再次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所有认为自己因为女主而受伤的鱼和输家们，其实导致他们被剁成鱼丸和输掉筹码的，都是刀和赢家——如果鱼不去和刀博斗，如果输家不和人打麻将，他们其实就不会受到伤害。” “嗯，这个我理解了。”林歆抓住了重点，也就是第二句的“女主不会也不应该主动伤害任何人”，至于后面那些话，她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块之后……还是等晚上和欧阳静一块听录音吧。 是的，这么难得的学习机会，怎么可能不录音呢？从两人刚刚见面的时候，林歆就征得了马涛的同意，用手机把交流的全过程录下来。 不管听没听懂，她都觉得马涛说得很对。女主确实不会伤害任何人，因为林歆肯定不会这样做；而女主，就是她自己的翻版啊。 但打贺琛那一巴掌……好像也确实是自己打的？ 这是怎么回事？写手习惯性的关联和联想，让林歆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走神状态。 但这种走神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马涛以为林歆是听了自己的话，学到了什么，换成佛教或者网络小说的说法，就是陷入了顿悟状态，据说这种状态是绝对不能打断的，因此他也只是继续慢慢的喝茶，没有急着催林歆。 但他的身高优势实在是太大了，那种居高临下的直视，很快就让林歆从这种钻牛角尖似的回忆里跳了出来。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林歆突然就想通了：对啊！鱼一直在案板上跳啊跳，摆出一副头铁的态势怼案板——它自己把头撞痛了，关我……不对，关案板什么事？ “呃……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们继续吧。” 马涛宽容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嗯，没事，反正时间还早；这样吧，我们来对照一下小说和剧本，然后我们都简单讲讲，当时自己为什么这么写，或者为什么这么改；行吗？相互学习，相互提高嘛。” 林歆当然知道，所谓的“相互学习、相互提高”，不过只是个托词——马涛大老远飞过来也就罢了；但天净沙专门打电话过来，才不可能是真的想让徒弟从自己这里学到什么；她林歆也没这个水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这两人的意思，无非就是“找个一线编剧给你讲一天课，教你怎么改编剧本，算是我们提携一下后辈，算是弥补给你造成的麻烦，也算是感谢你提供这么一个机会；至于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念及此，林歆再不敢怠慢，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两台笔记本一个开着小说，一个开着剧本，一边对比着，马涛一边循循善诱地说了下去。 人们往往在专注于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关注不到时间的流逝了。而通常在这个时候，时间就会过得非常之快。 当两人从这种讨论中告一段落，再次从笔记本的屏幕上，抬起眼睛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怯生生站在了两人面前的欧阳静，以及欧阳静身后那一大堆文学社社员们。 “马老师好！”欧阳静小心翼翼地先对马涛打了招呼，然后又看着林歆说，“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是……我专门去问过，过了中午，餐厅就不提供午饭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冬雪 林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马涛在茶座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到了中午了。 看着马涛开始关闭笔记本，她也赶紧照做，当然，口头上的招呼还是要打的：“马老师，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您看看我，光顾听您讲课了，都忘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马涛爽快的哈哈一笑：“我还不是一样，也没有注意到时间，咱们都太投入了。还有啊，不要叫我马老师，叫我涛哥就行了。我本身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嘛！” “那怎么好呢？您可是我们的老师啊。”林歆语气有些为难。 “没什么不好的，你没有听说过那个笑话吗？一个菜场大妈，因为问路的小学生叫她阿姨而不是姐姐，她就给小学生指了一条要多走三个小时的冤枉路……叫涛哥就挺好的，绝对不要叫老师，那就把我叫得太老了。”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但大家还是配合地微笑起来。 等到两人收拾完毕，站起身。这个时候，欧阳静身后那些社员们才终于得到了表现的机会。 “涛哥，您晚上会给我们讲课吗？” “马老师，我听说，您在写《没有人是无辜的》这个剧本时，是没有小说的；电视剧大热，甚至拿到分时收视率冠军之后，才临时找人把剧本改编回小说，是不是这样啊？” “涛哥，《没有人是无辜的》的女主角，您一意孤行，pass掉了三个一线顶流明星，执意要用还是艺校学生的新人冬雪，结果被那些顶流明星的粉丝骂到不得不关闭微博，当时您是怎么扛过来的？” “涛哥，我很喜欢冬雪，但听说她现在还在不停地挨那些粉丝骂，以至于再也没有剧组敢于找她拍戏；您当时有没有想过后果；还是说，您这种行为，就是对她的不负责任，就是要把她提到前台，用她对抗整个粉圈？” 对前面的那些问题，马涛都是哈哈地笑着，然后三言两语地回答完毕，包括讲课的事，虽然林歆还没有来得及和他沟通，但也一口应了下来，完全没有华夏国内新一代编剧扛鼎人物的架子。 但对最后一个问题，他的态度变得认真起来。 端起桌上的残茶一饮而尽，马涛双手按住桌面，声音低沉地说道：“本来，关于冬雪的问题，在任何场合，我都是闭口不提的；但你们都是林歆同学的朋友，又和这个圈子并没有多少交集，既然好奇问到了，那么，我就简单讲一下。” 茶座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社员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听一个惊天大八卦，就连原本准备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也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好在，欧阳静及时发现了她的存在，她上前两步，客客气气地说道：“我们暂时还不用收拾，您可以先离开一下吗？” 服务员悻悻地走了，马涛对着欧阳静点头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之所以拒绝那三位顶流明星的原因，这个你们都应该知道的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应：“因为她们太漂亮了。” “是的，她们太漂亮了。我知道，不管是狗仔们的爆料，还是网络上的主流看法，很多人认为这只是我口不择言，随便编出来的一个理由。但事实上，关于这一点，我和制片、导演，甚至是那些顶流明星们，都对此有过比较深入地交流，也得到了大家的共识。” 在场的社员们，大多数也属于持这种“主流看法”的，此时，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还真有嫌女主太漂亮的啊！” “这理由也能达成共识？” “我也是醉了，漂亮女主……有什么问题么？怕被人说潜规则？” 就在这窃窃私语声中，马涛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是网络追剧时代，我相信，大家在看剧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习惯，也就是快进。如果是偶像剧的话，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偶像、或者说明星本身，在剧中的戏份，或者说剧情的参与度，大约会占到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以上，快进拉过的，基本都是支线、无关紧要的剧情，或者注水、拖戏部分。但是……” “我的这个剧本，在写出来的时候，就不是偶像剧，我对它的定位，是用剧情来制胜的。” “我不知道你们想过没有，女主太漂亮了，会有什么后果？当你们喜欢这个女主，因为她而追这个剧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对其他没有她的剧情，产生烦燥的感觉，然后快进——这是没有成本的，只需要鼠标一拉，或者手指一动就好了。但我的剧本里，女主只占了不到一半的戏份，也就是说，当你们快进，跳过没有她的剧情时，一次两次无所谓，多了，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这个剧了，因为剧情遗失了太多。” 包括林歆、欧阳静在内，所有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还有这个说法啊！ “可是，涛哥，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冬雪……” 马涛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说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三大顶流明星被我拒绝之后，因为种种理由，她们并没有在网络上发声。而‘她们太漂亮了’这种官方回应，很快就被所有人当成了一个笑话——那段时间，大家在网络上玩这个梗，已经快玩坏掉了。” 在社员们一片低低的笑声中，马涛缓缓说道：“这就是网络时代的现状，网民们用自己的方式，在网上狂欢，这是无可指摘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过，剧组应该怎么办？” “这部电视剧很侥幸的成功了，但是，你们想想，如果失败、甚至一仆到底的话，我这个拒绝掉三位顶流明星的编剧，固然要被骂死；制片、导演、其他演员也一个都跑不掉。然而，挨骂声最多的，或者说够资格拿出来顶锅的人，除了我，就只有那位饰演女主的演员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无巨细的姑娘 “我是编剧，只要蛰伏几年，再拿出作品，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是，那位演员，她的演艺事业，基本到此就为止了。没有导演再敢用她，甚至连综艺节目都不会给她机会；换句话说，她前半生的努力，基本就白费了。” 马涛的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故事，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在这里，我要请问，如果是你们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会怎么选？要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而在开拍前，这只不过是一部中等投资的电视剧而已，在电视台播映之前，没人能保证它的成绩好坏。” 不等大家说话，马涛用力地一拍桌子：“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甚至对于试镜通知，大家都找出种种理由拒绝。但这个时候，冬雪主动联系了我们。试镜之后，我们都认为她可以担当女主的角色——注意，只是‘可以’，而不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因为她还是个艺校学生，制片、导演和我三个人，给她讲了一下午的利害关系。包括仆了后她是最大的背锅侠，万一火了后也很可能被粉圈痛骂……等等等等，我们都掰碎了揉烂了给她分析过。” “她给我们的回应，是轻轻唱出了五月天那首歌里的一句——” “拼！一张底牌要决定，一生传奇！或一身烂泥！” 茶座里，一片死寂；而就在这死寂之中，马涛转过身来，对林歆微微点头道：“其实这一次来草原找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她。西江蓝江那边基本已经确定了剧组的人员，制片、导演和编剧，都是《没有人是无辜的》剧组原班人马，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报恩心理，但更多的是从专业性上考虑，我们一致认为，冬雪是这部戏中，无可替代的女主担当。” “她不是很漂亮，演技还有待雕琢，表演时经常性用力过猛，她的功利心非常强，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我们无法预见未来的冬雪会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剧组希望，身为原著作者的你，能够在这件事情上，至少保持沉默，不要公然跳出来唱反调。” “我没有问题。”林歆飞快地回答。 马涛眼神顺势扫过眼前的众人，大家也都纷纷表示：“我们也绝不唱反调！” 而在林歆心中，她正默默地想：今晚除了听课、听录音，看来还得再去追追这部剧了。 这就算是交流结束了，大家井然有序地，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而马涛则趁着这个机会，用只有林歆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这个小说基本算是你的前半生自传，所以，刚才的那些话，我是认真的。我非常认真的期望，你能接受这样一个人来饰演女主。” 林歆默默点头，然后，感觉到空气有些尴尬的她，把欧阳静拽了过来：“对了，涛哥，还没介绍一下，这是欧阳静，是我们文学社团的秘书长，小说写得也很不错！” 马涛侧身点了下头，微微笑道：“很细心的小姑娘。” 这就是在表扬欧阳静刚才请走服务员的行为了，欧阳静笑了笑，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表扬。 中午的餐食虽没有太多种类，却每一道都是经典。欧阳静的安排，永远不会差。 马涛的房间，欧阳静也早已安排妥当，待午餐结束后，欧阳静直接把房卡递给了马涛。这一点林歆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是的，人和人考虑的事情，永远都是那么的不一样。于是她只能再一次感叹，还好有欧阳静在。 “涛哥，那咱们先会房间休息一会儿，下午再接着往下捋？”林歆征求马涛的意见。 “好。”舟车劳顿，又讲了那么多话，马涛也确实有点累了，算是顺势而为，“那这样，午休时间不用太长，两点咱们在楼下的大厅集合。” “不直接去茶室吗？”林歆反问。 马涛抿嘴微笑：“来都来了，这里是大草原，咱也不能一直关在茶室里啊！把资料发送到手机上，咱们在草场找个地方坐下来，吹着风，清清爽爽的继续往下对照着看吧！” “也是啊，就按照您说的办。”林歆也呵呵地笑着。 三人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秘书长，马老师给大家讲完课，我能去找他要个签名吗？”欧阳静一进房间，刘思帆就兴奋地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问。 欧阳静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声音柔和地向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话一样：“可以是可以啊，但是，你计划让马老师给你签在哪里的？”说着，朝刘思帆床尾对着的桌子上看去。 凌乱的桌面，除了一个未打开电脑包的笔记本电脑，看上去是整洁的，其他的，记事本、笔袋、充电宝、数据线、水杯……都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堆积在那里。 “写在记事本上？”欧阳静实在找不到还会有的第二个可能了。 刘思帆一脸尴尬的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也是啊，要不……” 一边说着，刘思帆的目光快速在房间内搜寻了一番，忽然灵光一闪，抻着自己t恤的一角说：“不然签这儿吧！对，就签这里！你看人家球星签名，如果不是签在篮球或足球上，不就都签在t恤上嘛！”说完，也不管欧阳静是不是支持，就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彷佛解决了一个世纪大难题似的。 欧阳静看着她憨憨的样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哑口无言。这只是同屋住的刘思帆，她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就会在第一时间跟自己分享出来。可那些其他的社员们，会不会还能搞出其他想象不到的“节目”来，欧阳静不得而知，想一想都怕。要知道，只要一个场面处理不好，就会对这场采风的最终评分产生大大的负面影响。 而事实上，并没有人说过要对这次采风评分。林歆没有，程董事长兼校长、田副校长都没有。只是欧阳静这个细心又上进的姑娘，一心想求尽善尽美而已。这种心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不好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不是提里奥·弗丁 这一路上的事无巨细，包括前面天净沙老师第一次见面时对她说的：“你的心思太重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心思很重很重，总是想把事情方方面面都处理的天衣无缝，然而，他们又没有什么私心。如果非要给他们扣上“私心”的帽子，那么，这点私心也就是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笑容、或者说一个较高的评价吧。 其实，他们很累，只是时间长了，他们自己也对这种状态习以为常了。 林歆对此，已有察觉。既已在心里认定了欧阳静这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就不想对她有所遮掩。林歆想等这次采风结束，要跟欧阳静好好谈一谈。说白了，就是林歆心疼欧阳静事事小心，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等等等等，她觉得只要欧阳静把心思用多一点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那些繁杂的小事，她的小说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午休时间不长，林歆本就没有做休息的打算。何况这个中午的时间段，一向都是她的上网时间。 打开了电脑，企鹅号闪动了起来。 “最近好吗？旅途可还一切顺利？什么时候回广粤市？” 如果这条信息是提里奥·弗丁发来的，林歆此刻一定会非常开心。可是，此刻看着夏明亮的头像，林歆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但手指还是在键盘上弹跳了起来。 “一切都好，勿念。” “怎么可能不念？”夏明亮秒回。 林歆看着屏幕，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个曾经三番几次给过自己帮助的男生，她实在再做不到，像刚刚转到叠源市一中时那样冷若冰霜的样子。 “你回了广粤，我就去找你！” 林歆还没有对上一句话想出合适的反应，又一句重量级的信息就隔着屏幕砸了过来。 “我不希望你过来找我。”林歆被逼的实在不知道如何作答，干脆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行字打出来后，却迟迟没有发送出去。 她知道，这句话一但发出，夏明亮必然会立刻追问为什么，但是，林歆还是想就这样说。但就要在点击发送键的时候，她的心，却又忽然被曾经柔软的一个瞬间击中。 学校门口的那个雨夜，她对提里奥·弗丁说：“这种浪费时间和金钱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干了。我走了，再见。” 然后，他就听话的真的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了。 虽然林歆可以确定，夏明亮一定不会走——他和贺琛不一样，贺琛有所谓的君子之风，而夏明亮的身上，却全是市井习气。 这种市井习气，说得好听点，就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说得难听点，就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见林歆过了许久都未回复，但头像还依然亮着，夏明亮急躁的，一连发来了一串“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歆皱起眉头，短促的劈里啪啦击打键盘的声音：“我希望你尊重我的意愿！” 然后，林歆“啪”的一声，关闭了笔记本。 从昨晚就出发在路上的马涛，一回到客房，就赶紧去洗手间里冲了个凉。虽然华夏国幅员辽阔，南北距离极大，但到了夏天，南北方这种因纬度而造成的气候差异似乎一瞬间就没有了——虽然比南方的沿海地带可能要凉爽那么一点点，但终究也是会热死人的。 马涛疲惫地躺在床上，任由中央空调的凉气，毫无遮拦地打在自己身上，手机定好下午两点的闹钟，戴上眼罩，抓紧时间休息。 然而，可能是因为认床，又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过疲惫，而造成的反弹，他反而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像跑步一样，只要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间段，就会给人一种我还可以再跑五百年的错觉。 事实上，他这趟来大草原，除了天净沙老师建议他带一带林歆、自己确实从林歆的小说中有所得而前来感谢、为冬雪担任女主角铺平道路这三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不是很拿得上台面的原因。 在华夏国的影视圈，是存在一条真实的鄙视链的。大电影看不上电视剧，电视剧看不上除春晚之外的大晚会，大晚会看不上网大，网大看不上网剧，至于观众人数最多的综艺节目，那就是这条鄙视链的最底层，而在地下二层，也就剩广告还能给他们再鄙视一下了。 现在，身为编剧，马涛已经做到了离顶端只差一阶的电视剧，而且成绩还相当不错；那么，根据华夏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大环境，他的下一个努力目标，也就只剩下大电影了。 但电影这个行业，要花的钱就海了去了。 无论是华夏国也好，好莱坞和宝莱坞也罢，事实上，除了被管制的垃圾影片外，在整个世界范围内，要拍成一部能够再院线播放的电影，前提都是一个字：钱。 不让这些学生们叫自己马老师，而非要用“涛哥”这个称呼，从马涛的角度来讲，本身就存在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的年纪本来就不大——张爱玲曾经说过“成名要趁早”，这也是很多人奉为经典的一句话。但从来没有人想过，根基不稳的成名太早，其实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 身为天净沙的弟子，马涛很长一段时间里，享用的都是天净沙的资源——在习惯于师徒传承的华夏国，这实在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天净沙并不只有他一个弟子，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资源都倾泄到他的头上。甚至可以说，因为那部《没有人是无辜的》电视剧大成功，他反而需要反哺天净沙一脉的师兄弟，也就是说，他更难从天净沙那里获取资源了。 虽然马涛很努力地，想要建立好自己个人的根基，但这个过程，本身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第二个方面，就更难以启齿了。这一次来到大草原，于他而言，也有着很功利的、建立人脉的想法——事实上，林歆都只是个配角。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飞来一拳头 在马涛看来，林歆以及林歆所掌控的那些文学社社员们，才是他有幸结识的资源。这些社员们可都是铁杆的文学爱好者，不知道隐藏着几个将来的文学巨匠呢。何况还有他们背后事业有成，非富即贵的父母。 只要他们中的某一位，愿意投钱拍一部电影，并且指明用马涛的剧本……小野那种渣渣都能三天写出一个二十集电视剧的剧本，我马涛三天写不出一个九十分钟的电影剧本吗？ 只是这么想想，就可以激动到睡不着觉好吗？ 也正因此，马涛才那么轻易的，一口答应下来讲课的事情。 这些听课的同学们，包括林歆在内，可以说都是金矿啊。 说是午休，事实上谁都没有真正休息。宾馆大厅里，两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林歆和马涛已经来到了楼下。 “咦？欧阳静同学没和你一起来？”马涛一边走向林歆一边问。 林歆眼睛睁得溜圆：“可以一起吗？我以为……” “当然可以，音都录了，还怕听啊？哈哈哈……”马涛爽快地回答，轻松的语态，的确没有任何架子，像极了一位可爱的邻家大哥哥。 林歆也笑了，拿出手机：“那我跟她发信息说一声，她可能还在休息。” “嗯，咱们先进行着，不耽误。”说着二人已经走出宾馆的门口。 草场上，众多的游客中间，可以分辨出三三两两的同学们的身影。两人径直走到了昨天的那处小凉亭坐下来。 “要不要去骑骑马，踏踏草？”林歆主动问询，尽着地主之谊。 马涛环视一圈眼前草原的风光，感慨道：“黄毯悄然换绿坪，古原无语释秋声。马蹄踏得夕阳碎，卧唱敖包待月明。” 林歆刚要就这首诗歌发问，马涛又继续开口了，林歆只好把疑问收了起来，这首诗，对于高中生的她来说，的确不熟悉。 “老了，就这样看看吧，我这岁数也就适合老年观光团了。”马涛打趣地说。 林歆扑哧一笑：“这几个小时前，还说自己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那个年轻人，去哪儿了？” 马涛也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草场游客众多，没有人注意到，在凉亭的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注视着凉亭里的这对年轻的男女。 欧阳静躺在床上，也没有什么睡意，想着要不要给林歆打个电话，以确定她是否已经按时赴约了。结果电话还没打过去，就看到手机上收到的林歆的信息：“见到信息，就到草场上的小凉亭这里来，马老师说可以一起听他讲剧本哦！” 欧阳静开心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还好，此时刘思帆已经和其他小学妹一起出去游玩了，平时文静惯了的欧阳静同学，这奔放的姿态没被任何人瞧见。 马涛拿出手机，林歆也赶紧打开流量，翻找处手机里的word文档来。 “你看这里……”马涛把手机和林歆的凑的更近些，远远看去，两人大概就是头碰头的动作。 “嗯，谈中应该换一个方式再次出现在迎旗身边吗？”林歆一脸疑问地抬起头来看着马涛问。 欧阳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到草场上来，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到小凉亭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紧紧地盯着林歆那边看。 欧阳静注目观察了一会儿，就在她的大脑还在快速运转，还没得出任何结论的时候，那个高大身影居然快步朝凉亭跑去。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马涛被那个高大的身影一把从凉亭的横椅上推出去好几步，紧接着，重重的一拳打在了马涛的左脸上。这一拳的力度，从马涛瞬间流出的鼻血中就可以看出，力道十足！ 林歆先是被吓得“啊”的大叫一声，欧阳静也已经飞奔过来，马涛被打了几个趔趄，才站稳了脚跟。看到对方已被稳稳击败，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 一时间，与林歆四目相对。是那张好看的，俊朗的，眉浓如黛隐鬓角，双目似光射寒星的面孔。欧阳静也已经看出了，来着何人。而被打的马涛，此时才定睛看清楚，眼前的这位，出其不意偷袭自己的混小子，竟然是那个人前人后都温文尔雅极具绅士风度的，钢琴王子——贺琛。 时间在这一刻凝结。贺琛的表情严肃，看向林歆的目光中又带着期待。而林歆也并没有上前指责他的冲动，质问他为何要大打出手。是啊，那还用问吗？刚才的姿态，动作，在旁人看来会有什么想法可想而知。而那个旁人，竟然是贺琛。 就这样四目相对着，林歆突然笑了，眼里却含着泪水。 失去了所谓的“君子之风”，眼前这个人，似乎更真实了。 到底是成年人了，马涛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僵局：“我以为是谁呢？感情是贺琛同学啊，你看，我们正在说林歆的剧本，既然被打断了，那你们就先聊聊。”说着，有转头看着林歆：“小林啊，晚上给大家上课之前咱们再来把剩下的捋一下吧，我先回去换件衣服。” 欧阳静傻傻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捍卫着林歆。毕竟刚才贺琛的表现那么激烈，又那么暴力，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没见惯过打打杀杀的女生们，很难不心有余悸。 还是马涛过来，拍了拍欧阳静的肩膀：“没事的，放心吧，你也一起先回去吧，这是‘醋意’导致的，就是小说中的谈中来找迎旗了，该高兴才对！” 醋意导致的，欧阳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默默跟着马涛转身离开，她还需要再把刚才的事消化消化。 林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是看到他，就是想哭。像是被迫上了一天幼儿园的孩子，刚刚回到家看到妈妈时，满心都是委屈。 路过的人不禁朝这边侧目，贺琛上前两步，伸开双臂，轻抚在林歆的肩头。林歆低着头，只管让泪水在此刻倾泻而下。 而贺琛，就在那次去过林歆的老宅那晚，就已曾在自己的心里自言自语：“我看见了冷漠背后的你，也许，是你自己都不曾看到的样子。”所以，流泪吧林歆，在我面前，你不必再坚强，贺琛心里默默地想。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误会解除 搭载林歆肩头的双手，似乎充满着强大的力量。林歆渐渐觉得浑身都柔软了起来，舒畅了起来，就像武林高手给一个身手重伤的病患输送真气一般。良久，林歆缓缓抬起头来。贺琛的手臂也从林歆的肩头自然地垂了下去。 “打人是不对的。” “没忍住，我会道歉和赔偿的。” “别告诉我，你来大草原演出了。”有了前面一句的缓冲，林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有些冷冷地说道。 “没有演出，专程看你。”贺琛如实回答。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林歆勇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贺琛的眼睛。 贺琛嘴角上扬，脸上显出一丝喜悦：“你发信息给我了？” 林歆一脸质疑，用眼神继续追讨着上个问题的答案。这一脸的追讨和执着，把抬起的巴掌大的小脸，衬托的更加生动、可爱。 “你都发的什么？”贺琛继续惊喜地反问着。 看他的表情和反应，林歆想，他大概时真的没有收到吧。那就奇怪了，难不成是企鹅账号被盗了？可不对啊，自己还打过他的电话呢！ 于是林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贺琛摇了摇头，示意林歆坐下，说了自己回家之后大病一场，和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的事情。 “然后，我那个手机不知道怎么就坏了。”贺琛淡淡地说道，“怎么都没办法开机，送修也修不了。而你的手机号码，我是存在手机里而不是电话卡里的。” 林歆点头示意理解，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存了号码，就算是保证了联系方式；像她父母那一辈习惯性的，在小本子上记下对方电话号码这种行为，已经没几个人会去做了。 “然后，我换了新手机，把原来的电话卡放进去后，却根本没办法开机，只要一开机，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骚扰电话打进来，最后，我不得不换了一个新号码。” “那企鹅呢？” “我在电脑上试着上过，但可能是因为在电脑上登得太少，企鹅提示要手机验证……”贺琛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等到痊愈之后，我找到安校长，问了张铭铭的住址，上门找她问你的联系方式；但我把这些事情都说给她听了，她还是死活都不肯给我。” “那是因为你没用美男计吧？”林歆可是知道张铭铭有多迷贺琛的，能拒绝贺琛这种其实不算无理的要求，对张铭铭而言，应该是特别辛苦才能做到的吧！ “不过，她还是说漏嘴了，说了你在乌拉图布坪上大草原采风的事情，我看了看，这里是新景点，基本酒店什么的都还比较集中，正好因为生病，妈妈帮我推掉了那些通告，我就干脆直接飞过来了。昨天到的，但问了几天都没有问到你的下落，直到今天，才找到你。” 男神就是男神，这一拳头引发的风波，在坪上草原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游客们拍照的拍照，指指点点的指指点点，一些勇敢大胆些的年轻人，更是直接走上前来，找贺琛索要签名。方法说来好笑，正是刘思帆中午跟欧阳静议论的那样，抻起自己上衣的衣角，让对方直接把名字写在衣服上。 贺琛微笑着面对众人，不拒绝，也不执行的站在原地。 林歆微微侧了一下头，叹了口气道：等着看，接下来的报道会怎样写吧。” 贺琛微微一笑，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林歆：“怕了吗？”林歆抬起头来，回敬给贺琛同样的微笑，摇了摇头。一头乌黑的短发，自然的垂到脖颈处。 “社长！那是贺琛啊？哇哦，钢琴王子！”章铮和其他几个社员从远处跑过来。 有章铮的带头儿，其他的一些社员也纷纷的聚集到了这里。一时间，林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贺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怎么说这也是你的自己人啊。” 然后，微笑着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好，我是贺琛，林欣的同学兼好友。恰巧路过这里，过来看一看她，叙叙旧，嗯，也会在这里呆上两天。希望能够和大家相处愉快！” “什么？！乖乖，男神要和我们共处两天之久！哇哦，不要太幸福咯！”站在刘思帆身边的一个女同学大声惊呼道。 “是啊，有马老师给咱们上编剧课，还有钢琴王子可能会给咱们，现场版真人上演的，弹奏一曲优美动听的钢琴曲！” “社长，您真是太厉害了！” “社长大人，我们爱你！”人群中，已经有人带头，向林歆由衷地，发出了集体的呼喊。 而此刻的林歆，只管安静地听着贺琛和大家的交谈，以及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但是正如贺琛所言，这些可都是林歆的自己人啊。大家说来说去，也没有那种林歆想象中的指责和无厘头的恶意八卦。 “男神！宾馆的大厅里是有一架钢琴的，可不可以……”刘思帆也终于忍不住，满眼冒着桃心儿，怯生生的直接向贺琛发问。 可是，她完整的句子还没有说完，就被贺琛打断了。贺琛直接给出了明确的回复：“当然可以！第一，你们是在采风；第二，在我看来，大家也是在度假。那么，既然我已经加入到了大家的队伍，理所当然的，就和大家一起欢度这几天共同的时光吧！” 此话一出，掌声和欢呼声四起，林歆依然默默不语，此刻的她，只管微笑着站在一旁就好了。 “那现在大家就散了吧，让社长和故友叙叙旧，然后别忘了今天晚上，咱们还有重头戏，篝火晚会哦！”人群中的王睿，此言一出，算是主持了大局。 大家欢呼着，兴高采烈的，才渐渐散去了，等待着今天晚上盼望已久的活动。 待到人群散去，林歆抬起头，看着贺琛，眨了眨眼睛问道：“呃……既然来了，那……我带你到处转一转吧？”林歆的语气不尴尬。 贺琛呵呵一笑：“好啊，你来给我当导游吧！”说着两人就朝着天鹅湖畔走去。 草原上午后的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炽热，斜射在绿色的草地上，尽显出静静的柔美。微微的清风阵阵吹来，轻拂在人们的脸上，舒服极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才艺和特长的区别 和马涛一起回到宾馆的欧阳静，犹豫着要不要给贺琛提前订好房间。但又不确定他是不是要在这里停留。于是，到前台问了一下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确定房源还充足，也就没有给林歆打电话过去询问，以免打扰到他们。 但是，细心的欧阳静此刻，已经不由得为林歆担心起来。上次只是短暂校外用餐，就被别有用心者上纲上线的“黑”到那个程度，最后还得校方花大力度去多方提供证据，去澄清，才勉强把事情压制了下去。这一次，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风波出现呢。想到这里，欧阳静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提醒的信息给林歆：人多口杂，一定注意。 林歆的手机震动，打开来，看到欧阳静发来的信息，不禁欣慰一笑。 “笑什么？”贺琛自然地询问。 林歆把手机拿到贺琛眼前，贺琛对口朗读道，那短短的八个字，随后也是会心一笑：“你的好朋友吧？” “嗯！是的。”林歆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之前，她只是我的一个助手，是文学社的秘书长，田老师安排帮助我工作的。刚开始除了她做事非常仔细认真又细心负责任之外，我也并没有和她有过怎样的交心。但是，后来经过长时间接触，发现，她真是从骨子里就善良的那种好姑娘，人前人后对我也十分维护，所以，现在，她也是我在程氏私立中学里唯一的一个好朋友了。” 贺琛静静听着林歆的叙述，感觉此刻的时光平静又美好。等到林歆把她和欧阳静的这段姐妹情完全讲完，才接着开口道：“能在这个新的环境，交到这么好的一位朋友，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也更放心了。” “对了，田老师还好吗？”想到不管是林歆，还是田老师，最终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不得不离开叠源市一中的，贺琛心里总会觉得有所亏欠。 聪明如林歆，她完全懂得贺琛的心思，于是如实地诉说着田老师的近况：“其实，在我看来，田老师来程氏私立中学是来对了，我觉得，田老师应该快要结婚了吧！” “哦？这是怎么回事？”贺琛不解。 “也许没有之前的那件事，田老师始终都下不了离开叠源市来广粤的决心。而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是，我们程氏私立中学的董事长兼校长，就是田老师的大学同学，应该……应该就是初恋女友吧。” 林歆停顿了一下，赶忙接着解释道：“我不是背后说田老师八卦啊，就是想让你知道，田老师在这边很好，现在已经是程氏私立中学的副校长了，还带着这一届的毕业班，是学校里很重要的角色哦。反正，我觉得比在叠源市一中时要好。” 贺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次再到广粤，还是应该去看望一下他的。” 临近晚餐，欧阳静在群里发出通告：“晚餐仍然在民族饭店进行，时间六点钟，大家不要迟到。晚餐后稍作休息，八点准时在草场开篝火晚会。有才艺特长的同学，也可以现在在群里接龙报名，晚上可以安排表演节目。” 这些文艺小少年们，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编剧大师马涛的剧本课，还有钢琴王子的现场演奏。 大家的才艺，别说除了写作啥也没有，就是有，那在钢琴王子面前，也是实在拿不出手的节奏。 再者说，像章铮的特长是下国际象棋，王睿学了近八年的跆拳道，这些要说是特长，倒还说的过去，但是可怎么也说不上是才艺来了。还真没见过有人这样说的：“哎你不是象棋下的好吗？联欢会你给大家表演一个呗！”还真没这么说的。 于是这次，群里面只有几个社员稀稀拉拉的回复“收到”两个字，就没有其他的反应了。欧阳静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嘴，自言自语：“没关系的，反正晚上的活动也已经够多了，晚会也不会没内容的。” 原来她只是又开始细心琢磨晚会的时长和内容的安排了，生怕中间会有空场的时间，或者说空场的时间过长，会显得原本应该精彩的篝火晚会失了该有的风采。 中午没有休息好的马涛，在挨了一拳之后，回到客房清洗了一下，继而又想到，钢琴王子贺琛居然也赶到了坪上草原来找林歆。瞬间又兴奋地觉得自己这次赚大发了，虽然自己挨了一拳，但还是躺在宾馆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一会儿，他忍不住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既然睡不着，那还是不要躺在那里浪费时间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翻看着之前整理过的一篇篇关于剧本创作的讲义，在里面挑选适合这些文学社员们的课程内容，用心准备了起来。 休闲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当午后的阳光变成斜照的夕阳的时候，晚饭时间到了。林歆和贺琛也来到了民族饭店的门口。身为社长，即便林歆再怎么不愿意，这样和贺琛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该出席的场合总还是要出席的。毕竟，她还是这次30个人队伍里的最高领导者，也是第一责任人。 可是，有了上次西餐厅的前车之鉴，林歆还是非常担心，和贺琛一起出现在，比如饭店这种人口密集的公众场合。林歆想，还是找个雅间比较好，但是她刚刚开口和服务生询问有没有雅间，就被贺琛制止了。 “不要搞这种特殊化了，我知道你是担心会有上次的事情发生，我找个角落坐下就好了，没问题的。”贺琛温和地说，坚定的语气，像是给了林歆一颗定心丸。 团队一共三张餐桌，1号桌正好就在餐厅最里面的位置上。贺琛走过去，选择了背对大家的姿势坐下。林歆看了，这样处理确时不错，除了自家的社员们知道贺琛就是贺琛以外，其他的散客们，只通过这么一个背影，端然猜不出，尽在咫尺的人，就是电视、网络中的那位钢琴王子贺琛了。 不一会儿，同学们断断续续的都已到达餐厅，并按照桌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少女的祈祷 欧阳静出门，正碰到刚好从楼上下来的马涛，于是两人一起到了民族餐厅。林歆坐在餐桌面朝外的位置上，看到马涛进门，就赶紧上前招呼。 “马老师，您坐这边吧！” 贺琛也跟着礼貌的站起身来。 “马老师，刚才失礼了，我向您道歉。”贺琛第一时间就积极化解之前的事了。 本以为马涛怎么也要不卑不亢地说道几句，没想到，他却又是朗声一笑：“涛哥我也年轻过，懂的，懂的！没事儿，不会放在心上。” 眼看人员到齐，大家纷纷以茶代酒，举杯随意祝福着什么，毫无章法。 在欧阳静的提议下，林歆先示意大家安静，继而转向马涛，说道：“涛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要请您来先说两句话。” 马涛洒然一笑，也不推辞，站起身，拿起茶杯就说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就不要什么繁文缛节了，我就说一句话：再过二十年，我们再来相聚，共同回忆今天的快乐！” “好！” “好！” …… 在轰然的应好声中，大家满饮了这第一杯茶。 林歆提议马老师来为大家讲几句话，一是出于礼貌，毕竟他是将要为大家讲一堂编剧课的华夏国知名编剧；二是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所有人中唯一的一个成年人，论资排辈，也是应该让他来为大家讲几句话的。 但是，让林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马老师发言完毕，其他社员们就开始起哄着，让贺琛也来为大家讲几句话。并且这种呼声，是越过了社长林歆，直接对着贺琛本人发出来的邀请。 的确没有提前做任何的准备，林歆也跟着有点发懵。贺琛更是稍显无奈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家的掌声不断，似乎在给他莫大的鼓励似的。 可是尽管如此，贺琛一时间还是想不出到底要跟大家讲些什么？吃饭不就是吃饭喽！以前的那些国际交流研讨会后，总有的例行聚餐，贺琛也都是能免则免，实在推脱不掉的，即便是去了，也都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今天的这种场合，全是同龄人，说白了还是林歆的主场，像以前那样推脱，不是不可以，但那样林歆的面子可就丢大了。但说什么呢？这也实在有点冷不防啊。 来不及多想，既然是林歆的主场，那么这个言是必须要发的，而且还要说得好！ 于是贺琛端着茶杯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同学们，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都显示出一脸期待的样子。终于，憋出了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言一出，大家无不哈哈哈的，笑成一团。王睿更是借着这句吉言，微笑着，眼神默默地看向了欧阳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却逃不过每一个火眼金睛的少年的眼睛。 欧阳静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说得好！” “干杯！” …… 就贺琛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引来了大家更多的喝彩声，大家此起彼伏的欢呼着，整个餐厅气氛轰然达到了高潮。 贺琛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大家又开始朝着林歆起哄。 “社长，轮你了！” “社长，讲点什么吧！” “社长，大家都在等你呢……” …… 林歆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说些什么了，可是毕竟，不能够让这个开场白，就这样子有头无尾啊。于是硬着头皮，端着茶杯站了起来：“那么现在，我只好再来说那句最最俗不可耐，却又最最最有实际意义的话了——大家吃好喝好哦！” 三个人，每人说了一句话，都是大实话，也都是大俗话。但，这就是单纯快乐的学生们，这就是踌躇满志的雏鹰们，这就是青春飞扬的少年人！ 餐厅里，再次掌声四起，之后大家才开始真正享用今天的晚餐。 篝火晚会定在晚上的八点。晚饭结束后，还不到七点钟。大家纷纷回到宾馆，换衣服的换衣服，体力差些的同学就回房间休息去了。还有的同学，懒得上楼了，就在酒店的休息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刷手机，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等到林歆和贺琛，还有欧阳静他们也从饭店回到了宾馆，走进宾馆的大厅时，提前回到宾馆大厅的同学们，再次向贺琛发出了邀请。 是啊，没错儿，就连贺琛本人，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过的，可以为大家，真人版现场演奏一曲。 林歆抬头看着贺琛，没有开口，眼神却充满了疑问。似乎在说：“可以吗？就是现在吗？” 而贺琛用微笑，予以回答。然后，默默地走到了大厅摆着的钢琴旁边坐下。 这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标准，就像在那家西餐厅里一样。仿佛连一个动作也没有错漏。 马涛饶有兴致地，也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他看着贺琛优雅的打开了钢琴键盘的盖子，手指从左到右，依次按下了那些钢琴键。瞬间，有节奏地、清脆的音响，便跳跃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然而，这么好听的声音，也只不过是贺琛正在试验这架钢琴的音准而已。 接着，一首极具舒缓的曲子，似乎穿越过了虚空而来，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还有心里。 像是有风从大家的耳边呼啸而过；又像是阵阵青草的芳香，瞬间扑鼻而来；像是心心点点的野花，正在被流连忘返的彩蝶纠缠；又像是小桥流水的人家，正在夕阳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钢琴曲，而是一首钢琴小品，名为《少女的祈祷》。它的时长只有六分钟，节奏舒缓，除了中间的一些小颤音需要快速弹奏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炫技的余地。但它就是好听！ 再没有音乐细胞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就连前台的服务员和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客人们，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侧耳聆听这天籁之音。至于一开始看到贺琛打开琴盖，就想要过来阻止的保安队长，此时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而是沉浸在这琴声里，想起了自己嫁到远方的女儿…… 随着一串短促的重音，琴声戛然而止。贺琛起身，右手按在胸前，微微一躬。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该有的留白 姿势太过标准，琴声极为动听，除了掌声和惊叹，此刻有幸在这个大厅停留的人们，皆然不知还可以做些什么了。 即便只是身着便服，那身形却一样优雅，一样绅士，一样好看。在这掌声与惊叹声之中，贺琛起身，径直走到林歆的身边，全然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不然呢，主动迎合吗？说声谢谢吗？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正所谓“抛砖引玉”，大家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打招呼的切入点呢，你主动说声谢谢，这块砖头砸出去，那些玉自然就会砸回来，接下来，还要拍照吗？合影吗？签名吗？ 所以，见惯了这种场合的贺琛，最清楚此刻该有的留白，那就是自己默默退出刚才的场景即可。坚决不能为观众们已经被点燃的热情，继续加上一把柴火。 只要自己接下来静静坐在原地，观众们就不再会继续关注，惊叹和欢呼，也就仅仅只是惊叹和欢呼罢了，很少有人会不懂礼貌到直接打扰，过来索要签名、拍照、拥抱的。 但是，随着男神身影的移动，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却此起彼伏。 “要先回去休息会儿吗？”贺琛轻声对面前的林歆说。 林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向四周瞧了一眼。没错，他成功的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这边来了。于是低着头，喃喃的发出蚊子声：“你别站我身边了，大家都看这边了，哎呀！我走了。” 说完，林歆快步上楼，贺琛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模样像极了暑假前，在学校门口的那次雨中的话别。 眼看着林歆逃跑似的上了楼，欧阳静也跟着朝楼上走去。可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走到还在原地站着的贺琛身边：“您好，晚饭前我问过前台，她们只剩下三个房间了，其中两个双人间，一个豪华大床房，因为不确定您晚上是否要住在这边，所以我让前台的工作人员帮我把房间留到晚上八点，现在您确定要住在这里吗？如果确定，咱们就过去那边，办理一下入住手续吧，只需要您用自己的身份证，就可以了。” “欧阳静？”这套言辞说完，贺琛已可确定，眼前的这个女生应该就是林歆口中所说的那个事无巨细的姑娘了。 欧阳静抬头微笑道：“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贺琛礼貌的微笑着：“下午才知道的，林歆只跟我介绍了一个朋友，就是你了。” 欧阳静对于“只”、“一个”和“朋友”这三个关键词十分敏感。但她知道此刻不该多感慨什么，于是关闭掉思绪的阀门，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伸手示意贺琛往左边走：“那就先到那边办理入住吧！” 走了两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咦？你的行李呢？” “在另一家酒店里，我一会去退了房再拿回来。” “啊！这样的话，要是您相信我，可以把房卡和押金条给我吗？我可以帮你处置好这些琐事的。” 在无数场合下，已经见惯了这种花式服务的贺琛，依然心中一动——面前的这位同学，显然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钢琴王子的身份，才这样主动提出帮忙的。更大的理由，是因为自己和林歆的关系。 这种感觉让他如饮醇酒，不觉自醉，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好的，那就麻烦欧阳静同学了。” 林歆回房间了，欧阳静也带着两个同学去帮贺琛退房和拿行李了，社员们也都离开了酒店，去外面辽阔的大草原上吹风；至于大厅里的其他散客们，在抢拍了n多男神的图片，和演奏的小视频后，也满足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整个大厅里，只剩下了贺琛和马涛两个人。 马涛还坐在刚才的休息沙发上，原本，他打算在下午就和林歆把剧本剩下的部分捋顺一下，但因为挨了一拳，现在看来也只能另寻时间了。而自己本次行程的时间安排可真不富裕，剧组那边已经整装待发，自己这个总编剧，是不可能不归队的，只有两天时间。不算出发的当晚，这第一天就已经马上要过去了。 明天，明天上午，必须要把剧本说完。而今晚，势必要给这些学生们上一堂别开生面的编剧课。还要抓住，钢琴王子贺琛也在这里的，这个难得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做一下外联。 成年人的世界到底是不同的。马涛坐在沙发上的短短几分钟，已经默默打好了腹稿，做好了这两天的办事计划。 这个时候，又有一些迟到的同学们，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然而，他们已经错过了贺琛的演奏时间——社长撤了，秘书长不在，他们谁也不好意思去怂恿贺琛再来一首。 至于那位马老师，他的课已安排好在当晚进行，此刻也没什么好聊的，大家也就在打个招呼之后，都散开了，只剩下几个懒懒的斜靠在沙发上，打发着时间。 两家酒店其实离得并不远，欧阳静的效率又超级高，很快的，她就拖着贺琛的行李箱，回到了酒店里。 陪着贺琛办好入住手续，两人进了电梯，她才说道：“那边结余了一百三十二元，已经微信转给我了。嗯……我一会儿再让社长给你转过去。” 贺琛一怔，但马上就反应过来——通过红包、转账这种方式获取别人微信的方式，已经快被人用烂了。这位同学显然是担心自己会以为她也是这种人，所以才通过林歆，来还自己的这笔钱。 不愧是林歆交到的朋友！贺琛隐隐地，竟然有种自豪感，在胸中涌动。再看向面前这个心细如发的女同学，就感觉她看起来更顺眼了。于是，他礼貌地说道：“谢谢你，不过没关系的，你加我微信吧！” 电梯停下，欧阳静把贺琛送进了房间，没有进去，而是再又上了电梯，没回自己房间，去敲了林歆的门。 “据刚才贺琛的描述，林歆该是把自己当成了在程氏私立中学结识的唯一的朋友了吧！”欧阳静默默自语，心中暖融融的，脚步都跟着欢快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篝火点燃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觉得，社长就是社长，而自己只是下属，所谓下属，自然就是下管理好社团，上为领导解决一切疑难问题的。生活中的她既忙碌，又冷若冰霜。 尽管两人还时常在一起探讨小说、剧本，还有社团中的活动等等，但在欧阳静的心里，自己也只是社团的秘书长而已。她从没有去想过，有一天，超级有才华的社长林歆，会把自己视为朋友，还是唯一的那种。 “没事吧？”林歆开了门，欧阳静关切地询问。 林歆摇了摇头，没有出声，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干嘛跑掉了嘛？”欧阳静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林歆眼睛瞪得大大的，抬头看着欧阳静：“你没看那么多人的眼睛都追随着他，而他偏偏在那个时候走我旁边来。哎……” 林歆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上次，你是知道的，就是在学校门口吃了个饭，就被说成那个样子了。这次啊，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次发生什么都不用怕！这么多人为你证明！邪不压正，再说还有马涛老师也在场。”欧阳静说得有些义愤填膺，上次林歆无端被泼脏水的事，她作为离林歆最近的一个旁观者，最能感同身受，也最理解林歆了。所以这次，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不让上次的事情重演。 林歆抿着嘴，看着欧阳静认真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接着，再次轻叹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时候灾祸不是自己努力，就可以避免的。” “社长说的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阳静攥起一个小拳头，在胸前挥舞了一下，还显得蛮有气势的。 “你这天天社长社长的，就不能叫‘林歆’啊？再说了，现在这房间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在。” “那不行那不行，‘社长’还是要叫的……哎，社长，晚上换条裙子穿吧！篝火晚会耶！”欧阳静轻轻拉了一下林歆的t恤，中肯地提着建议。 “我可没有什么花裙子，你去换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换好了来找我，咱们就一起下楼了。”林歆怂了下肩膀，似乎觉得欧阳静在说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 欧阳静眼睛来回转了几下，似乎计上心来：“你就说你要不要穿吧？我可是带了好几条长裙哦！”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不假，而反过来说，似乎会更加合理——女为己悦者容。 如果说之前，林歆都是一身校服穿的潇潇洒洒，而今天，面对贺琛，十七岁的女孩子，也是想要美丽、可爱、优雅、大方……总之，一切美的形容词，这时的女孩子都统统想要的。 可是，要穿欧阳静的衣服，来满足自己这一点点的虚荣心，林歆还是做不来。于是，好言拒绝了欧阳静的美意。自顾自地走到穿衣镜前，拿出牛角梳，象征性地梳了几下齐耳的短发，又转过头来说：“瞧！我这样就行啦！快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欧阳静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也只好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趁这会儿的时间，林歆赶紧给手机充了会儿电，晚上马涛老师要讲课，还得录音呢，方便回来整理笔记，也方便大家回去之后反复学习。还有，晚会结束后，如果马老师明天就返程的话，那么今晚不管多晚，都还要想着把剧本敲定完，所以，手机的电量必须保证充足才行。 欧阳静再次来敲林歆房门的时候，已换上了一袭白色的长裙，长发就简单的披散在肩头，每走一步，发丝就跟随着在肩头自然地滑动。林歆站在门口，愣住了，情不自禁地说：“打扮成这样，简直漂亮的不像话！” “文艺青年都是这么夸人的吗？”欧阳静捂脸做了个很郁闷的表情。林歆拔掉手机的充电线，两人一起走出门去。 不到八点的时间，草原上还有最后一抹夕阳，斜斜的残照着。同学们已多一半都来到了草场的中间，等待着篝火晚会的开始。这场篝火晚会，可是欧阳静安排，花重金包场的。 十来个穿着藏族服饰的牧民们，已经把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一个工作人员来到欧阳静身边介绍：“点火仪式一般都是客人中的德高望重者来用火把，把篝火点燃，这样以示篝火晚会的开始。” 欧阳静转头跟林歆沟通了两句，就决定了，那就让马涛老师来进行吧。 贺琛和马涛各自没有伴侣，前后脚独自来到了草场。夕阳残照里，两个孤独的，长长的身影，配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莫名给人一种“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觉。奈何还有句话说得好，优秀的人总是孤独的。在他们俩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临近，三十个社员都已到齐，两位外援也已入场，工作人员错落在同学们的中间，和大家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席地而坐。 贺琛自然地坐到了林歆旁边，毫无违和感。王睿也跃跃欲试着想要离欧阳静更近一点，可中间总隔着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刘思帆。王睿最终也只好放弃了，安心地坐在和欧阳静相隔一个人的位置上。马涛则选择了和林歆相隔一人的位置——挨着贺琛坐下了。 欧阳静走到马涛老师身边，告诉他点火仪式要他去引燃篝火。马涛丝毫没有推脱，的确，这个时候在这种事情上，还真是没什么好矫情的，点就完事儿了。 只见马涛举起火把，用力呼喊一声：“我宣布，程氏私立中学，坪上草原采风之篝火晚会，现在开始！” 随着篝火的缓缓燃起，牧民们用少数民族特有的豪迈和奔放，欢呼着带动着整个团队的气氛。 两个美女牧民，双手捧着洁白的哈达和两个藏族帅哥一起，一对一的分成两组，从贺琛和马涛的位置开始，向两端延申，依次给每一个人献上最纯洁、最诚挚的祝福。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可逾矩 草原的夜总是宁静而多情的。 湛蓝色的的夜空，浩瀚深邃，没有任何遮拦，可以尽情欣赏漫天的繁星。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草场，原本红花绿草的草场，彷佛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如梦如画。这是在城市生活惯了的小伙伴们都难得见到的景致。 篝火熊熊的燃烧着，几个蒙古族姑娘和小伙开始唱起了豪放的歌曲，跳起了蒙古舞，优美的舞姿，和着充满异域风情、悠扬的马头琴的声响，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而片刻之后，蒙古族的姑娘和小伙们就带动着大家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儿，绕着篝火，跳起了蒙古族的安代舞。跳舞不是林歆和贺琛等人的强项，但是，在这种氛围的带动下，大家没有退出的，都参与了进来，不会跳舞又怎样，那就手拉着手儿转圈圈吧！ 篝火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大家的笑脸，这一刻终会犹如田老师为林歆所设想的那样，必将成为每一个文学社社员心中，永远抹不掉的一道艳丽的霞光。当然，此刻在场的贺琛，也必定是。 草场上的其他散客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纷纷朝这边聚集过来。欧阳静示意大家可以一起加入进来，于是牧民们也拉起了大家的手，就在这劈里啪啦燃烧着的篝火旁载歌载舞，热闹和谐的场面，把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 热度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犹如离岸的潮水一般退却。而在这逐渐平息下来的情景中，马涛作为人群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辈来说，第一个开口了。 “篝火晚会是草原人民一种传统的欢庆形式，相传在远古时代，人们学会了钻木取火之后，发现火不仅可以烤熟食物，还可以驱吓野兽，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于是，对火产生了最初的崇敬之情。后来，人们外出狩猎满载而归，互相庆祝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傍晚，在用火烤熟食物的过程中，便相互拉手围着火堆跳舞，以表达自己的喜悦愉快的心情，这种欢庆的形势一直延续到今天，就形成了篝火晚会。” 马涛一口气给大家讲解完了篝火晚会的来历。大家心里都对马涛老师默默的称赞、佩服。 什么叫知识渊博，什么叫小说创作者，编剧？这就是了，知识囊括古今中外，甚至五花八门，是写作的专家，更是生活的专家。 接下来，马涛话锋一转，顺利的将刚才的开场白，转入到了今天晚上的课题上来——“就像篝火晚会的产生一样，任何事情都有它的起源、以及它所存在的客观发展规律；就像今天晚上我们要讲的剧本创作。起源是哪里？你们知道吗？” 同学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后，王睿举手答道：“是莎士比亚的戏剧？” 马涛微微一笑：“这位同学的回答已经很接近了。事实上，剧本的起源，在西方，是从舞台轻喜剧开始的，所以，编剧的英文翻译，就有一个词叫做ywriter，也就是‘写喜剧的人’。而在东方，则是从地方戏剧开始。” 在讲完这两段后，感觉到大家已经进入了状态，马涛便进入了正题：“当然，我们今天课的重头戏，还是剧本创作的几种简要方法和绝对不能踩的雷区。” …… 社员们听的都非常认真，有手速快的同学，边听边在手机上做着笔记，林歆则全程手机录音，就连贺琛这个写作的门外汉，也听的津津有味，好几次也跟着一起或思索，或点头，完全跟着马涛这节课的节凑。 待到课程讲完，掌声阵阵，马涛做到了自己心里的预期，吸粉无数。也让自己的形象，深刻的印在了这些，将来可能成为华夏国著名编剧或小说作者的同学们心里了。 时间已将近晚上十点钟了。草原的温差特别大，到了这个时间如果不在室内，那么一定会觉得十分凉爽，甚至寒冷了。林歆不自觉的双手上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贺琛见状，抬胳膊就要把自己身上的勾牌t恤脱下来，胳膊举到半空中，却被林歆伸出的手制止住了。 “你干什么？”林歆瞪大了眼睛，一幅埋怨他的样子。 “给你穿，你冷。”贺琛一本正经地说。 林歆眼睛微闭了一下，叹口气，尽量压低了声音：“你不要闹了。这么多人！” “可是你冷。”贺琛对此非常执着，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存在。 林歆没再发声，但执拗的双手拦阻着贺琛想要脱掉的t恤。贺琛见状也不再坚持，双臂下垂下来：“好吧，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吧。不然，你会感冒。” 正当两人这样僵持的两个回合，欧阳静这边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一袭白纱裙的欧阳静，已不是像林歆那样，双手揉搓几下自己的手臂，而是，整个人直接冷地打哆嗦。 而王睿这个看似平平常常的男生，好似一个情场老手的样子，立刻拿出了自己为欧阳静提前准备好的厚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和林歆一样的，这样的举动，在十几岁的女孩子看来，都是有些逾矩的，所以，欧阳静也用力撇掉了那件外套。 可王睿却没贺琛那么好说话了，直奔主题，用不大不小，恰巧可以被周围的人听到的声音说：“怕什么？现在你冷才是关键，没人会笑话咱们！不信你问问他们！” 此言一出，同学们鼎力相助，二十几个人的声音，整齐划一：“不笑话！快穿吧！” 所以当王睿再次把衣服披在欧阳静的肩膀，欧阳静就不再反抗了。毕竟面子的问题解决了，身体还可以舒服一些，这样最好不过了。 而贺琛这边，自己本身就没做着准备，也不如人家王睿能说会道的，就只有用这种笨方法了，那就是打道回府。 “那今天咱们就都这儿吧，时间不早了，气温也凉了，咱们就都回去休息吧！”还是马涛注意到了下面的小闹剧，统领了一下大家，做了最后的总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碗红糖姜汤 于是，蒙古族的姑娘小伙们，上前来收拾已经熄掉的，只剩下星火点点的篝火堆。同学们则三五成群的，踏着皎洁的月色，愉悦的回宾馆去了。 “咱们这是在一起晒月亮喽！”路上，不知是哪个文艺女青年发出了由衷的慨叹，大家笑成一团。 林歆故意走的快些，赶上了独自走在前面的马涛老师。 “马老师，咱们的剧本还剩下一个尾巴，您看您的时间什么时候把它再捋顺一下？” 马涛，看了一眼走在林歆身旁的贺琛，微笑着说：“我看还是明天早上的时间更适合。” 林歆点了点头：“那就早上八点，在一楼大厅那里见。” 说完，马涛刚要加快脚步，却又稍微停顿了一下，对贺琛说：“贺琛同学，明早如果没什么事，八点钟也一起过来吧。” 贺琛犹豫了一下，心里立刻回想起，因为误会，下午在草场上狠狠打了马涛一拳的事。于是停下了脚步。 “今天下午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贺琛的态度非常诚恳，“明天我一定不会再出现搅局的，你们好好谈剧本。” 马涛却哈哈笑起来，轻拍了下贺琛的肩膀：“哎呀，贺琛同学，你误会啦！明天我正好也有事情跟你谈。” “跟我有事情？”贺琛一脸疑惑的样子。 “嗯，今天太晚了。”马涛眼神提醒贺琛，顺势瞅了一眼旁边的林歆，“你看她也冷得不行，今天就先不说了，明天早上，咱们再详谈吧。” 一切以林歆为重的贺琛，自然是不会反对这个提议的，赶忙点头：“嗯，那就明天再谈。” 和林歆敲定了明早的时间，也和贺琛提前透露了想要交流一下的愿望，今天的计划已全部完成。接着，马涛加快步伐，故意和林歆他俩岔开了步伐。自己也是从少男少女的阶段走过来的，这点眼力见儿，马涛老师还是有的。 阿嚏！刚近宾馆门口，可能是受到了屋里屋外气温变化的刺激，林歆忽然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我去问一下厨房能不能熬点红糖姜汤来。” “不要啦！”林歆再次强烈拒绝。 贺琛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这次听我的。”接着，转身就朝前台走。 林歆打了一个激灵，的确太冷了，于是也懒得再站在这里跟贺琛再进行拉锯战，加快速度回房间去了。 心里却又小声嘀咕：“怎么那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打了个喷嚏嘛！还有，他自己也没穿的比我多啊，怎么好像都不冷的样子？还是强忍着的吧？”当第二个喷嚏再打出来的时候，林歆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瞎琢磨其他的了，赶紧关上房门，钻进了被窝里。 大概二十分钟后，有人敲门，林歆强打着精神，她知道一定是贺琛让前台的工作人员想办法熬了红糖姜水，现在他给送过来了。刚才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躺在床上了。 可是，门开了，站在林歆面前的却不是想象中手捧热汤的贺琛，而是一个漂亮的服务生小姐姐。 “这是贺琛先生让给您送上来的红糖姜汤，他让我转为叮嘱，一定要趁热喝完。”小姐姐好看的笑着说。 林歆赶紧接过她手上的汤碗，连声道谢。 “贺琛先生？”林歆忍不住扑哧一笑，贺琛那种过于成熟的绅士模样，即刻在脑海中闪现出来，那场景大概会是在这个样子的—— “请问你们这里有红糖姜茶吗？” “对不起先生，没有的。” “那就麻烦你们想办法熬一碗吧。不要说熬不了，不要说缺人手，不要说没这项服务，时间不要超过二十分钟。” …… 林歆一边喝汤，一边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对，就是这样，书里的霸道总裁都这德性。” 而真实的场景却是，贺琛走到前台去，礼貌地询问，可不可以让厨房熬一碗红糖姜汤。前台的小姐姐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回答道：“先生您好，由于草原早晚温差较大，宾馆每天都会为客人们准备红糖姜汤。请问，您需要几碗？送到哪个房间呢？” …… 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林歆也不敢再熬夜，采风还有两天才能结束返程，自己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感冒、发烧可不好。于是，在喝过姜汤之后，就立刻躺倒在了床上，休息了。 关于这碗姜汤，贺琛是故意没有自己送上楼来的。 之前网络上的报道，在换掉手机之后，就已经了解到了。当时西餐厅那个女孩因为自己拒绝让她拍照，而故意把白说成黑，而不明真相的人们，轻而易举地被她带的跑了偏。 而这最终的收场，不得不是程氏私立中学以校方名义，公开了学校的一部分录像内容，才算勉强过关。不然，那盆脏水，可不是林歆自己一张嘴，就能够帮自己洗刷干净的。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跟上一次相比，贺琛也早有了预计。所以，在民族饭店用餐时，他刻意回避，用后背示人。 回到宾馆之后，无论是弹琴，还是弹完琴之后，走到林歆身边问她要不要回楼上休息，这些，无论那些好事者再怎么拍，都是在人群攒动的公众场合。何况，还有所有的社员们出来作证，所以，贺琛敢于和林歆主动说话。 至于刚开始在小凉亭，因为误会和马涛大打出手，包括后面，看到林歆痛哭流涕，双手搭在林歆的肩头，这些情急之举，贺琛现在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即将会产生的网络风波。 而今晚的姜汤，贺琛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亲自给林歆送到房间去。 即便事实只是，自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林歆过来开门，之后把汤端进房间里去了。两人就在门口说了再见。但是，只贺琛站在林歆房间门口的图片或视频一旦出现，那么两人必将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刻不耽误 自己还好说，怎么说也是男人嘛！而林歆就不一样了，名声势必毁于一旦。 所以，贺琛就直接告诉了服务生门牌号，让他们把姜汤给林歆送上去了。但这一切，林歆并没有参透，也许此刻的她身体不适，思维也不那么活跃了吧。 第二天一早，欧阳静就来敲林歆的房门，早上七点半是早餐时间，欧阳静都是和林歆一起去的。可是这次林歆的房门却很久才打开，原来，她今天睡迟了。 昨晚的姜汤也没能完全缓解林歆想要感冒的症状，于是早上头一直蒙蒙的，闹钟响了几次，林歆还是依然恍若在梦中。 好在欧阳静及时敲开了她的房门。 “哎呀，真感冒啦？”欧阳静看林歆无精打采的脸色，想到肯定是昨晚冻着了。 “我就不去吃饭了，现在赶紧洗漱一下，八点还要到楼下大厅去和马涛老师说剧本的事。”林歆一脸疲惫地说。 欧阳静伸手过来，抚摸了一下林歆的额头：“倒不是很烫，不过，我觉得还是要试一下体温计才好。你先收拾，我去去就回。” 欧阳静去前台借体温表，恰巧碰到已在大厅沙发上坐着的贺琛，于是一五一十汇报了社长此刻的情况。 “你去把体温表拿上去，我现在去找药店，买感冒药，体温测完，结果告诉我一下，看需不需要买退烧药。”贺琛简单明白的交代完，转身就走，一刻没耽误。 旅游胜地的基础设施还是不错的，没走两条街，贺琛就已找到了一家药店。欧阳静的电话来的也很及时，还好，没有发烧。但贺琛还是感冒药和退烧药两种都买了，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宾馆，林歆和欧阳静已经在楼下了。 “先去吃点早饭吧。”贺琛手里拎着买来的药。 “不想吃，再说马上也到时间了，昨天和马老师约好的。”林歆带着鼻音喃喃地说。 “不吃饭没办法吃感冒药，你和欧阳静同学先去吃饭吧，我去和马老师打声招呼，稍微晚一点开始。” 林歆还想再说些什么诸如“我现在没胃口”之类的话，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贺琛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马涛也在八点前，来到了昨天说好的集合地点。贺琛说了一下林歆会晚到一会儿的事情，就和马涛一起坐在那里等。 “贺琛同学，要不要也加入我们的剧组？”马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对贺琛说。 贺琛抬起头来：“您昨天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对。” “可是，是什么剧组？又要我做什么呢？”贺琛是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马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马涛微微一笑，似乎贺琛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之前，他就已经对最终的答案胸有成竹了一样，说：“就是林歆的剧本啊！” “哦！”贺琛恍然大悟，“不好意思，我可没有经历过演艺这一块的培训，而且……” “哎呀，我是不可能建议你去当演员的，那样，你的那些乐迷们不得打死我啊。我的意思是，想请你来负责这部电视剧的音乐制作。” “这方面，你们不是应该有专门的音乐制作人吗？” “是有，但是，我们一致认定，你更合适。”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觉得，小说里的男主角，是以你为原型创作的。那么，由你来全面掌控这部剧里的音乐，会有更好的效果。” 贺琛听完，没有立刻回答。 “你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要不，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马涛等了一会儿，见贺琛没有回答，继续微笑着说了下去。 “我有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我的专长是古典音乐这一块，对流行音乐并不是很了解，如果要全面掌控的话，我担心自己会弄巧成拙。”果然，贺琛经过片刻思考之后，立刻逻辑清晰的开始分析。 “那不是问题，你应该知道，这部剧是校园剧，古典音乐里，有相当多描述这种场景、也更契合于这种生活的曲子，完全可以广泛使用在配乐之中。而且，使用古典音乐，我们还可以省一大笔版权费。嗯，这样的话，我们就只需要再找一个比较好的片尾曲就行了。” “第二，我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医生建议我静养三个月以上，为此，我母亲帮我推掉了近期所有的通告；如果现在出来做事的话，那些被推掉的通告方，会有意见。” “有意见”只是比较婉转的说法，马涛身为圈内人，当然知道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在圈内会造成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他沉吟了一阵，开口问道：“三个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月中旬。” 贺琛对这个时间，记得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五一长假的时候，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跑到广粤参加音乐会，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林歆；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再又去了一趟深市演出——当时圈内很多人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和那位首富的儿子一样，在父母突然放手不管的时候，变得缺钱花了。 “现在是七月初，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月，那时间正好赶上啊！”马涛激动地一拍大腿，“我们预计这部剧要拍三个月，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开拍时间应该就是在七月中旬；一个月后，你正好进组，到时你看到的，就不光是剧本了，还有小样。这不是更好？” “那么，在我这里，原则上就算是同意了。但还有第三个问题，就是我的母亲了，你需要去说服她。” 牵涉到贺琛这位世界五百强企业龙头老大的母亲，马涛也不敢打包票了，他只能说：“我听说她还是很尊重我们圈内人士的，我会建议天净沙老师，和她好好谈一谈。” 林歆回来的时候，贺琛已经把水拿到了大厅的玻璃茶几上。滚烫的开水，放凉一点，正好也就过了餐后一小时，那个时候再让林歆把感冒药吃下去就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四个人的讨论 马涛拿出手机，林歆坐在旁边，也把手机里的文件找了出来。欧阳静也坐在林歆的旁边，做旁听。昨天，原本说好的叫上欧阳静一起，去小凉亭听马涛讲林歆的这个剧本，结果因为贺琛的突然出现，欧阳静一个字也没又听到，就被马涛支走了。所以，今天的这场“补课”，自然也是要一起听的。 “这里，我做了一点修改。”马涛分别指了指两个手机，继续说道，“当然，这个修改，不是原著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了更好的让观众产生代入感而已。”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听着马涛继续说了下去：“男主父亲拿着链条，追打未成年的男主；在上个世纪的影视剧里，是很常见的一幕。毕竟我们华夏人，讲的就是一个严父慈母。” “但是，随着计生国策的实施，华夏国拥有了数量极大的独生子群体，这在整个世界上都是罕见的。而我们的观众群体，主要面对的就是这些独生子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挨打，更没有这种‘往死里打’的经验。” 林歆微微点头，这种经历，她也只是很小的时候，在县城里见到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事情似乎也确实发生得越来越少了；至于后来到了叠源市、广粤市，就更是闻所未闻——柳月涵被学校开除，张铭铭都考成那样，夏明亮都变成混混了，也没听说他们挨过家长的打。 “所以，挨打这种事情，在很多人心里，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他们知道挨打很痛，但除此之外，对于挨打，他们并没有太多认知，而电视剧，是没有办法把这种‘痛’具象化体现出来的——注意，这就是小说和剧本的区别，小说里，你可以用男主的第一视角，去感受、去在心里‘想’我有多痛，让读者感同身受。但在剧本里，这种‘痛’是完全不可能直接传导给观众的，所以，我们需要用其他间接的、更夸张、更为具象化的表达方式，来处理这个桥段。” 说到这里，马涛又感觉到有些口渴，他端起服务生放在茶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直坐在角落玩着手机的贺琛，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这边。眼看他们一个说得入迷，两个听得沉醉，谁也没顾得上管这个空杯。他便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拎起自己桌上的茶壶，为马涛添满了一杯水。 “谢谢，对了，贺琛，你也来加入讨论吧。”为了把贺琛拉进剧组，马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一段，算是全剧中冲突最为激烈的几个画面之一，你觉得，安排什么样的曲子比较合适？” 贺琛看了看手机上的剧本，大致地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画面，然后不假思索地说道：“可以稍微修改一下贝多芬弦乐四重奏op.132第一乐章里的一小部分。” “那么，后续男主拖着断腿去火车站找女主，却只能看着火车开走的画面呢？” “出埃及记。” 马涛率先鼓起掌来，不明觉厉的林歆和欧阳静也跟着鼓掌。 随后，整个上午的时间，就是在这种四个人的讨论里很快的走完了。 马涛对林歆讲剧本，和贺琛讨论音乐，顺便再问问欧阳静有什么想法；看起来像是零零散散，把讨论时间割成了一块又一块碎片，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种讨论方式很自然，很和谐，效果也很好。 中午吃过饭，林歆就带着大家，送走了马涛。然后，又投入到了痛痛快快的玩乐之中。只是这一次，她怎么也没办法甩开贺琛了。 就算她有这方面的想法，欧阳静也会笑眯眯地，带着大家把她要说的话给堵回去：“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而且在这里他无亲无故的，就认识你一个人，社长你就当可怜他，好好陪陪他吧，哈哈哈哈……” 但这种放纵的玩乐，肆无忌惮地在草原上吹风，这种生活还是很伤身体的。 虽然贺琛已经尽可能的减少让林歆出门的时间了——这两天，他至少说过三十遍类似“我可以宅在宾馆里，不用出去玩”的话，但林歆总觉得，欧阳静的话是有道理的，难得来一趟草原，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出去玩？ 再说了，行程中安排的，最后一天返程回到伊利娜洲，还要去避暑庄园的景点游玩一天呢。 总之，就是在这种体力严重透支，最后一天再一次在户外吹了一天冷风的林歆，终于彻彻底底的病倒了。 “欧阳静同学，麻烦帮忙给我订一张相同的机票。”在离开伊利娜洲前的那个晚上，贺琛找到欧阳静说。 “您不回叠源市吗？”欧阳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 贺琛看了一眼忽然亮起的手机显示屏，按下了拒接键，淡淡的“嗯”了一声。 “好的，我马上去办。”欧阳静没有再多问。想想也知道了，林歆现在病着，他怎么可能放心的回叠源市呢。可是，同时欧阳静心里也有一百个不解。毕竟大家还都是未成年人啊，贺琛那个威名显赫的母亲大人，可是差不多人尽皆知的，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自由的决定自己的行程呢？ 这已经出离了欧阳静的理解范畴。 “男神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嘛，我这真是犯了‘皇帝也用金扁担’的错误思想了。”欧阳静摇头笑了笑，自嘲似的说。 机票的经济仓位均已订满，只有头等舱还有一个空位，欧阳静赶紧给贺琛打了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 “当然要订，马上，不要被别人抢了。”贺琛言简意赅，“我现在把身份证号和费用发到你手机上。” 两分钟后，贺琛的电话再次响起。 “机票已订好。明天到机场我会去帮大家统一取票的。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办事效率极高，又懂得及时反馈结果，这样的欧阳静，注定了像田老师和天净沙老师说的那样，是一个好的庶务官，也就是说将来无论去哪个写字楼里做一份秘书类的工作，都注定会顺风顺水。 第一百四十五章 顺利返程 与来时的一路波折相比，返程则显得顺利多了。 昨天，王睿带领着大家归还车队的时候还在戏言：“早知道，咱们还不如久这么一路自驾过来呢，至少不用可怜兮兮的在机场滞留那么久。” “是啊，这返程不知道还会不会那么倒霉了。”同学中有人应和着说。 王睿抬头，正好看到欧阳静低垂的脸，瞬间觉得自己是多言了。人家忙前忙后的张罗，纵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那也实属不可预测的困难，她那么尽力，自己却在这边说着毫无意义的风凉话。说风凉话也就算了，还偏偏让最辛苦的那个她给听了去。哎，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趁欧阳静抬头的一刹，王睿无声的，向欧阳静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表示道歉。欧阳静则眼神向上一瞟，一幅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化解了这个尴尬。 好在，飞机没有延误。飞行过程中也没有遇到强气流。果然，白天的航班比起那些垃圾时段，到底是靠谱的多。到最后，整个的飞行过程，居然还提前了五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广粤市。 吃过了感冒药和退烧药的林歆，一路上也是昏昏沉沉的。 欧阳静提前预定的大巴车，已早早的等候在机场外的停靠点。待到同学们在行李提取处都拿到了行李之后，大家既整齐又快速的，到达了大巴车那里。 接下来的大巴车，一路上也没有半点耽搁，准时把大家安然无恙的，送回到了程氏私立中学的门口。 而此时，程氏私立中学的门口，呈现出小规模的交通拥挤状态。各种豪车依次停靠在学校门口的两侧。不错，这些豪车，都是准备迎接这群采风归来的孩子们的。 在大巴车上的时候，欧阳静就早早的向田老师汇报过了大家的行程。就在刚刚抵达程氏私立中学门口的时候，她也再次给田老师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说明了一下大家此刻的情况。 当然了，这些与田老师沟通细节的事情，之前都是林歆要做的。可是，现在她病着，这些种种就全然顾不上了。 但是，办事周全的欧阳静，虽然没有得到林歆的叮嘱，还是非常有眼力的，自发这样做了。 “那不是钢琴王子贺琛吗？”同学们欢呼雀跃地依次下了大巴车，在接孩子的家长中，有人认出了人群中的贺琛。 “他也一起去采风了吗？”家长的眼神冒着疑惑和吃惊的光。 “是啊，上次网上的消息弄得沸沸扬扬，好像就是和他们这个文学社的社长吧？” …… 成年人世界中的八卦，一点儿也不弱于孩子们的。 贺琛低着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理会那些嘈杂的声音。 而其他同学，都在家人或司机的帮助下，把行李箱拎上了私家车，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沸腾了片刻的程氏私立中学的门口，不一会儿就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欧阳静看同学们都安全离开后，先跑到自家的白色保时捷旁边，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就又赶紧回到了林歆的身边，又对贺琛说：“你拿行李，我扶着她，咱们一起进去吧。” 贺琛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这当然是出于对林歆的声誉的考虑。毕竟如果是孤男寡女共同出现在，此刻可以说是将近空无一人的校园里，不知道又会引来怎样的议论，怎样的风言风语了。 尽管在这几天的行程中，风言风语已注定是迟早要来的了。但是，自己的能力控制范围之内的，当然，这样的风波还是越少越好。 “放下行李，我们一起出来，我带她去医院打点滴，你就回去好了，谢谢！”贺琛简单的回复说。 欧阳静看了一眼林歆实在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恳切地说：“我看还是这样吧！让林歆到车上休息一下，我们俩先把行李放在保安的接待室，然后马上带她去医院，别再耽搁时间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带她去医院就好了。”贺琛看一眼白色保时捷里的司机，认真地说道。 “没事的，而且，站在这里打车也是需要时间的，可你看她的状态，还能支持多久！” “那就谢谢了。”贺琛快速回答。 欧阳静跑过去和保安说了两句话，贺琛把行李拖进接待室里放好，两人迅速回到了车上。 “去市一医院。”欧阳静向司机吩咐道。 司机一边应道“好的”，一边向欧阳静点头示意，毕恭毕敬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在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话。 车子启动，欧阳静握着林歆的手低声叹道：“好热。” 坐在副驾驶的贺琛，眉毛拧成了一字。车上，贺琛也一刻没闲着，他已经在手机上，下载了广粤市第一医院的网上服务平台app，简单看了一下流程，操作并不复杂，于是，就已经把选择医生和挂号的事情办妥了。 他刚做完这一切，就感觉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往前看了看，并不是路口，也没有红灯。他以为到地方了，却听到欧阳静说：“我去买点东西，你先别下车，我很快。” 于是，贺琛目送着欧阳静进了路边的一家药房，很快的，又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待欧阳静上车之后，贺琛好奇地问道。 欧阳静一边拆封，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口罩。” 说完这句话后，她帮着林歆戴好了那个蓝色的一次性口罩，又递给贺琛一个。 “医院向来是最大的感染地带，那里的病毒太多了，戴上口罩，可以有效防阻病毒，再者说……”欧阳静看了贺琛一眼，虽然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贺琛还是秒懂了这个细心的姑娘的初衷。 “好的，谢谢。” 欧阳静选择的药店，本就是离市一医院不远的地方；大家都戴好口罩后，车子就缓缓地停在了医院的停车场里。 “先在这里等我们一会。一会儿有情况我再通知你。”对司机说完，欧阳静搀扶着林歆走下车来。贺琛恨不得把她抱起来走，可是，刚刚去拉林歆的胳膊，就被林歆甩开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突发状况 病恹恹的林歆，都这时候了，还是忘不掉心中的那份矜持。 贺琛没办法，只能走在前面，提前按好电梯的按钮。 好在，内科门诊的门外，候诊的病患并不是很多，他们找了一处椅子坐下，等待电子显示屏上的按序叫号。不一会儿，语音播报：“请第19号林歆，到第二诊室就诊。”。欧阳静搀扶起林歆，贺琛走在前面，一起进了诊室。 没有什么悬念，贺琛被轰了出来。 “放心。”在实习医生把诊室的门关上之前，欧阳静赶紧对贺琛说。 医生详细询问发病时间和具体症状，林歆一一作答。一旁的欧阳静又细致的补充了一点：“医生，她已经吃了两天的感冒药和退烧药了，但还是没有见到好转。” “发热多是由细菌或病毒引起的，治疗是以抗生素为主，单纯的使用退烧药，是治标不治本的。”说完，医生开始在电脑上打单子，身边的小实习生，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什么。片刻，单子了打出来。 “一楼缴费，二楼验血和拍胸片。等结果出来之后，拿回来找我。”医生叮嘱道。 欧阳静低头看了眼时间，已近中午十二点，于是追问：“医生，您下午什么时候上班？” “两点就在了。不过，你的结果可能不会出来的这么快，大概要3点左右才能全都出来吧。” “嗯，谢谢医生。”欧阳静搀着林歆出来。贺琛拿着单据，欧阳静再转述了医生的话，先去一楼缴费。 对于看病的经验大家都不是很多，的确啊，谁有事没事儿总往医院跑啊。再者说，眼前的这些都还只能算是半大的孩子呢，即便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也是家长带着去医院看病。 贺琛就更没有经验了——人家家里就有私人医生。 所以，欧阳静并不知道，还有更简便的缴费方式。而刚才一直在外面等候着的贺琛，却已在旁人的操作中学到了更方便的缴费方式，那就是，与挂号同样的操作，登录医院的app服务平台，扫码支付。 就在贺琛说不需要去一楼排队缴费，扫码支付就可以了的时候，林歆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虚弱地说：“用我的扫，我自己付。” 贺琛却没理她的话，直接支付了。 “你别这样，那我转你企鹅号上，请你尊重我的意见。”林歆有气无力地说。 “好好好，‘秋后算账’，但现在先别说这个了！”贺琛不想此刻因这些事来跟林歆白扯，向前两步，快速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采血室的门口汇集着很多的人。现代医学为了确保诊断的科学性和准确性，大多的病症都要先经过基础的化验，那就是验血。所以采血室的门口，人才会这么多吧。 从小在县城长大的林歆，抽血的经历寥寥无几。就算是打点滴，也只经历过一次而已，那还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得过的，唯一一次肠炎。 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抽血，林歆的确从心底犯怵，紧张的很。贺琛大概也看出了她的这种紧张，欧阳静就更不用说了，她搀扶着林歆的胳膊，明显感受到了林歆的颤抖。 “不用怕的，一下就好了。”贺琛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安慰的话，来说给林歆听了。 林歆虽然点着头，但是表情却依然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请第322号林歆，到第三号窗口就诊”，号码终于叫到了林歆这里。 林歆紧张的走到窗口前，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托垫上面。 “叫什么？”窗口里的小护士一边拿出一次性的针头，一边清脆地问道。 据说，这样的提问不只是要确定患者的身份是否有误，还是为了分散一下患者的注意力，打消一些患者的紧张情绪。 “林……林歆。” 贺琛在一旁看着，既想笑，又有些隐隐的心疼。原来，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只想一路往前冲的林歆，怕的居然是打针啊。 贺琛心里默默的暗笑了一下，但又感觉在这种时候，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分了。 就在他有些分神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随着针头扎进了林歆的皮肉，欧阳静搂住她的脸庞，轻声说着：“别怕，不要看着那里，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林歆轻声地“嗯”了一声之后，她就缓缓地倒在了欧阳静的怀里。 “林歆！林歆你怎么了？医生快来啊！”欧阳静大声疾呼着。 贺琛闻声，上前一把抱住了林歆。窗口里的小护士赶紧拔下了针头，用棉签压住林歆胳膊上的针眼，让欧阳静接过去按住。 窗口里的护士和医生也赶紧跑了出来。一个有经验的医生，用力掐着林歆的人中，贺琛紧紧的抱着她，手臂上、太阳穴上的青筋瞬间暴突了起来。 待到林歆缓缓睁开眼睛，医生立刻说：“把她抱到旁边的诊室去。”贺琛一把将林歆抱起，进了旁边的诊室。欧阳静和医生紧跟其后。 医生给林歆量了一下血压，测了一下心率。 “一切正常，知道自己晕血就不要看着了嘛！”医生多少有些埋怨地说。 是啊，这突然昏厥的状态，的确是吓坏了那些没有什么经验的小护士们。 “我本来就没有看啊。”林歆无辜的，小声地说。 “那你就是晕血晕得有点儿厉害呀！” 林歆看了医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些不服气。“那怪我咯？”林歆心理自言自语地说。 “在这边观察一会儿，没什么事儿十分钟后就可以离开了。幸亏刚才采集的血量已经够了，不然啊，可怜的小姑娘还得再多挨一针。”医生看着林歆憔悴的小脸儿，貌似心疼似地说。 但是，无论她前面加了多少修饰，在听到“还得再多挨一针”的时候，林歆还是不由得一哆嗦。 体察入微的欧阳静，赶紧在一旁安慰：“医生是说要不然的话，不用怕的，不用再扎了，没事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 虽然是虚惊一场，刚才的场景贺琛还是有些吓坏了。 他惧怕的不是突发的状况，也不是林歆的当场晕倒，而是，他自己的不得不离开。 设想一下，如果没有他和欧阳静在身边，此刻的林歆会是什么惨状？ 如果不是因为采风结束后，大家同时回到学校，那么谁又会发现生病的林歆呢？她身体不适，知道不知道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听医生的医嘱去用药呢？ 而即便她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生病了就需要先去检查身体，而不是胡乱吃些药店里的非处方药，但是，那时的她，会好意思去跟欧阳静打电话，要求她陪同自己一起去医院检查吗？ 如果这些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么，遇到刚才的危机，她独自一个女孩子又该如何面对呢？ “不行！绝对不行！可是……”贺琛紧皱着眉头，心里瞬间翻江倒海般混乱至极。 而恰恰在这个时刻，贺琛的手机又嗡嗡的响了起来。 自己这次不告而别，匆匆出门，只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给母亲。贺琛这么做，也实属无奈。如实禀告吗？那结果只能是被监管的更严苛，想想就知道了。想来想去，也只剩下先斩后奏，这一招可用了。 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走都走了，早晚都要回去面对那个大概可以预计的麻烦，那么现在，就继续享受眼下的这片刻自由吧。为未来的事情担忧，是最不划算的事。贺琛继续按下了拒接键，又看了一眼短信息的未读数量，收起了手机。 司机候在医院的门口，未曾远走。要等待化验结果，系统提示胸片要两个小时以后才会出单，时间又正值午饭的时候，于是欧阳静提议，三人先回车上，然后找一个餐馆，吃点东西，正好饭后再回医院，检查结果也就可以出来了。 “好。”林歆第一个回应这个提议，贺琛更没问题了。 虽然自己此刻疾病缠身，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贺琛和欧阳静一定要好好吃点东西的。所以林歆才立刻就同意了欧阳静的提议。 “社长，想吃点什么？有没有胃口？”车上，欧阳静耐心询问。 林歆摇了摇头，继而抬头问坐在副驾驶的贺琛：“你呢？” “好像这个问题最让人崩溃的回答就是‘随便’。”贺琛微笑了一下，继续道，“不如，带欧阳静去我们上次去过的那家西餐厅怎么样？” “啊？上次的轩然大波你忘了吗？还是，不要了吧……”林歆虚弱的，犹豫着拒绝着这个提议。 贺琛扭过头来，跟她俩分析：“这次一定不同，首先，那是一家靠近学校的西餐厅，平日里主要的客源还是周边的学生群体，而现在是暑假，客源一定不会像那时那么多；第二，其他的地方我没去过，也不知道里面设施怎么样，这家餐厅的沙发座椅很舒服，林歆可以在那儿适当休息一下，第三……”说道这里，贺琛又机智的微笑一下，“我们还有欧阳静同学给的秘密武器——口罩。” 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两个女生忍俊不禁，刚要开口称是，又被贺琛抢了先，说：“并且，我们这次直接就去雅间用餐，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那好，就去那儿吧。”欧阳静和林歆同时应和。 “王叔，去程氏私立中学门口的那家西餐厅。”欧阳静温和地对司机说。 程氏私立中学相距市一医院不远，过了几个路口，车子就停在餐厅门口了。 贺琛戴好口罩，林歆也因为生病的原因戴着口罩，欧阳静则素面朝天，三人一起走进餐厅的大门。果然，如贺琛所预言的那样，此时的西餐厅内，客流稀少到只有一个餐位有客人在用餐，而且也已吃到八成了。 如果不是学生，而是上班族或约会的情侣们，那么午餐这个时间段，本来就不是他们时间充裕的时段。 对于那些人来说，午餐，都是工作餐，也就是快餐性质的，而正餐吗，往往指的是晚餐了。选择那个时间聚餐或约会，不用时刻留意着是不是到了上班时间了，那样的聚会总会让人觉得兴致索然，意犹未尽。 “看来，我们大可不必去雅间用餐了。”欧阳静环视一周说。 贺琛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林歆，满脸等待指示的样子。 “那咱们就找个角落坐吧。”林歆终于发话。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贺琛和欧阳静两人很快选好了自己的，林歆却迟迟不知道要点些什么。 “实在没有胃口。”末了，林歆有气无力地说。 贺琛接过餐单，迅速浏览一番，接着跟服务生确定了5个不同的小食。 “我吃不下的，不要点太多。”林歆强打着精神道。 “放心，都是清淡的，多少吃一点点就算完成任务，哪怕每样吃一口也行！”贺琛语气温柔，却又坚定到不容林歆再反抗。 客流少，菜品很快就呈上来了。林歆胃口不佳，吃得也极慢，过了一会儿抬头看他俩都已吃好了，林歆也忍不住放下餐具。 “你慢慢吃嘛，时间还早啊。”欧阳静劝说着。 贺琛回头看了一眼，之前进门时看到的那桌客人已经吃好离开了，就站起身来：“时间还早，但是，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强撑。靠在沙发上休息会儿吧。不过，最好还是再吃一点……嗯，你等一下。” 说着，他把口罩戴上，走到大厅的钢琴旁。 《周礼》云：“乐以佾食，盖脾好间声丝竹尔。” 《黄帝内经》云：“脾在声为歌。” 这两句话，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吃饭时听音乐，有助于消化，可以吃得更多。” 当然，这种音乐，不能是那种吵吵闹闹的打击乐——那样只会起到反效果。 所以，贺琛双手动作，弹出的，是那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蓝色多瑙河》。 他反反复复地弹了三遍，每一遍弹完，都会看一眼还在勉力吃饭的林歆；直到最后，他感觉已经差不多了，才终于收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就医 看着桌上的杯盘狼藉，林歆和欧阳静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贺琛则微微一笑，有一种名为喜悦的热流，在身内流淌。 不到两点钟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回到了医院。 贺琛先到二楼去取了化验单据，其中有一项诊断结果还没有出来，贺琛就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大概两点半的时候，所有的结果都已经拿到了手上。 贺琛按下电梯键，迅速来到了诊室的门口。 正如医生上午所说，两点的时候，医生就已经开始继续工作了。待到上一个病人从诊室出来，欧阳静拿着所有的化验单，扶着林歆走了进去。 医生仔细查看着每项数据：“胸片问题不大，气管、肺都没有问题，就是支气管有一些粗大，也就是说，支气管有一些炎症……血象高有点高。” 医生稍微停顿了一下，再仔细看过后，接着说：“这种情况呢，一般有两个选择——第一，可以住院。第二，也可以拿着诊断结果去社区诊所输液治疗。你看，你们想怎么处理？” “可以选择吃药吗？”林歆弱弱地问。 “吃药也可以的。只是恢复起来，相比较会慢一些。”医生耐心解释。 “我看还是直接办理住院吧。”欧阳静用商量的语气对林歆说。可是林歆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然这样，你们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过来跟我说结果，我再告诉你们什么方式该怎么用药，先让下面患者继续问诊。” 林歆点了点头，和欧阳静一起出来了。 “当然要办理住院了！”贺琛不容反驳地说。 “可是……”林歆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打针！” “林歆。”贺琛轻声唤了一下她的名字，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住院的话，可能三天我们就可以出院了。但如果你选择自己一个人回到宿舍，去吃药治疗，那很可能，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够恢复过来。你想想，马上你就要进剧组了，没有几天时间了。所以，勇敢一点。现在的你需要抓紧时间好起来。” 的确，贺琛说得很对。可是，别说住院了，从小到大打针的次数都寥寥无几的林歆，再思想意识里，把住院想的十分可怕。所以，才那么不情愿住院。 现在，贺琛说得有理有据，自己心里也明白着呢，实在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至于住院费，版权已售出，此刻的林歆并不缺那点钱。 林歆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键林心没有。贺琛就直接对欧阳静说：“跟医生说办理住院手续吧。” 欧阳静拿着单据，独自再次去了诊室。待到一切手续办好，林歆被欧阳静和贺琛一起，带到了住院部的18楼。 再次忍受了一针皮肉之痛，点滴药液犹如一股清凉的泉水一般，缓缓注入了林歆的血液里。 “欧阳静同学，今天麻烦你一天了，你就先回去吧，谢谢你。”贺琛对坐在林歆身边的欧阳静说。 “是啊，欧阳静，谢谢你，你的行李都还没放回家呢，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一路最辛苦的人就是你了。”林歆虚弱的，语重心长地说。 “可是……”欧阳静看了眼林歆，有些为难的把目光转到贺琛身上，对贺琛说，“您也不能一直不休息啊。这样吧，我现在回去，明天早上来换你，到时你去找一家宾馆休息一会儿。” “我没问题的，放心好了。如果明天有时间，你也休息够了，可以随时再过来，不用担心这边的情况。”此时的贺琛更像是一个钢铁直男。 欧阳静见他这般执着，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于是，站起身来，暂时告别了。 她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次，都是妈妈打来的。是啊，已经到了广粤市快一天了，却还没有见到人影，任哪个母亲，也是会着急的。 司机王叔一直忠诚地等在楼下，见欧阳静出来，赶紧下车，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接着回到车上，启动了车子。 病房里，不知是药液的作用，还是长时间的奔波劳累，林歆已沉沉的睡去。贺琛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沉睡的模样。 那是一张清秀到丝毫不染世间尘埃的面孔。千种万种的不放心，此刻，正在贺琛的心中翻江倒海。眼前的这张娇小的面孔，虽然没有皱着眉头，也没有向下撇着嘴角，可是在贺琛的眼里，她彷佛总是在啜啜的低泣着。她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故作坚强。 此时的贺琛，甚至开始憎恨自己，为何还只是一个不满18岁的少年。他希望自己能够更强大，再强大，强大到可以把世间一切的伤害和困难，都抵挡在她的身后。 他的思绪还在高速运转着，放在抽屉里的林歆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贺琛赶忙把手机拿起，向病房门口退了几步，生怕电话的铃声把沉睡的林歆吵醒。来电显示——张铭铭。 贺琛犹豫着，按下了拒接键。结果，片刻之后，短信就追了过来。 贺琛没有去点击阅读。但还是看到了是屏幕上显示着短信息的内容提示：“在忙吗？采风结束了吧。好几天都没有你的消息了。不忙了，就把电话回过来哦，有要事相告！” 贺琛顺手把电话调成了静音模式，放回了抽屉里。 如果必须将要独自面对生活的话，那么，手机里的各种app，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的确是好东西。林歆，在睡着的时候，贺琛就一直在研究手机上的各种app。 在这之前，他是完全没有机会去尝试做这些事情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八个字，在以前是用来形容那些纨绔子弟的。 但是现在，对于零零后们，这就是他们普遍的生活状态啊。所以贺琛在琢磨晚饭应该给林歆弄点儿什么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生活经验方面，实在是匮乏。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喝汤还是喝粥 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心理斗争之后，最终，贺琛还是选择下载了某团，研究着在上面如何选餐、点餐，以及填写收货地址和联系方式。 然后，一大堆广粤市所独有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汤、粥、早茶等等相关信息，为贺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直到看花了眼，他也没想好，到底是点鸽子人参汤，还是枸杞银耳粥。 而且，除了这两个备选项之外，还有那么那么多，一看就很适合林歆现在服用的汤、粥。 “她不喜欢油腻，那么，还是点份营养粥吧，这个姜丝南瓜粥好像就很对症。”贺琛一边琢磨着，下定了决心，一边在手机上操作起来，顺手也给自己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外卖送来得很快，到的时候还是滚烫的。贺琛拿起调羹搅和了半天，又鼓着腮帮吹了一阵，这才轻轻的叫醒林歆。 待到林歆醒来把粥喝完，贺琛从抽屉里把手机拿出来，说：“刚才张铭铭给你打过电话，我怕吵到你，就按了拒接键。” 林歆看了一眼未读信息，没有直接把电话回过去，而是登录了手机版企鹅号。 “有什么要事相告啊？”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没想到，企鹅号上没有收到张铭铭的回复，手里的电话却瞬间响了起来。 林歆抚额，一点也没错，这就是张铭铭的风格：嫌打字麻烦，不如一句一句的讲电话，全然不会去管对面是什么状态。 “你采风回来了对吧？” “是啊，今天早上刚到的。”林歆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虚弱。 张铭铭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还是从电话里听出了一些异样：“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歆抬头看了眼贺琛，这个时候完全否定的回答，是不是会显得自己很不诚实？于是她简单地说：“嗯，是有一点，不过没什么大碍。你刚才说的要是是什么事啊。”林歆继续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在那边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张铭铭先关心了一下林歆的身体，接着才又回答上面的问题，“是这么回事儿，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反正就是，夏明亮这两天要过去找你。他知道你的采风活动就这几天就结束了。真的不是我告诉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张铭铭努力解释着，生怕是自己的原因，给远在广粤市的林歆添了麻烦。 电话虽然开的不是免提，但是听筒的声音还是很大，坐在一旁的贺琛，听到夏明亮的名字，禁不住抬头看了看林歆。 “这件事儿我是知道的。在我出去采风之前，夏明亮就给我打过电话了，是我告诉他的。”林歆缓缓地说。 张铭铭电话那头惊讶地“喊”了一声：“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男神，他也想要去找你啊？可是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他的手机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估计他也不可能在完全没有联系方式的情况下，就去找你了对吧？” 没等林歆回答，张铭铭叹了口气，继续道：“哎呀，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够留言说清楚啊。”听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替林歆着急。因为在张铭铭的心里，她的男神还是被林歆讨厌至极的人呢。 林歆在电话这头笑了笑，算事回应，她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毕竟，其中的一个当事人，此刻就坐在自己眼前。 “哎，其实我刚才那样说不好像不对，因为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你也知道的，对不对？一个是男神，一个是超有魅力直男夏明亮！如果换了是我啊……我也是，难以抉择啊。”张铭铭似乎已经开始联想着，倘若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场景了。 “没事儿的，你不用多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急，你急啥呀？”剧情一下子就反转成了林歆这个当事人，劝慰着一个旁观者。 正在旁边听着的贺琛，不由自主地“扑哧”笑出声来。 林歆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接着对张铭铭说道：“好了，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吧，你记得要好好休息啊。我听你的声音，真的是很虚弱的样子。还有啊，可能我下周会和老妈一起，去趟广粤，老妈是出差，我就是纯玩儿啦！但是我还不能够确定出行时间。总之，不管他们两个谁会过去找你，如果我妈带我过去的话，到时候我是一定要抽半天时间去找你哒！” 林歆微微坐起身来，贺琛赶紧把枕头靠在林歆的身后。 “好啊，太好了，但是来之前一定要先跟我电话确定啊，因为很可能过几天我就要去进剧组了。”林歆慢慢地说着。 “哇，你的剧本进展的好快，真为你高兴！好的，到时候记得提前给你打电话预约，大忙人！” 电话挂断。贺琛手里的一个苹果，刚刚削好。 这个苹果削的，坑坑洼洼，表面一点也不光滑。林歆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那苹果接了过来。 苹果拿在手里的一刻，林歆却忽然想起了外婆。这份思念来得突然，让林歆的内心猝不及防……那时，放学回家，就在温暖的日光灯下，外婆常常会安静的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给林歆削一个苹果。 外婆削苹果的手法老练，那苹果皮儿，削道最后，往往可以连成一线，中间都不会断。 “嗯……削得太丑了，是吧？” 看到林歆拿着苹果发呆，贺琛不好意思地说。 “别吃这个了，我再重新削一个，我保证这次能够削得好看点。” 林歆眼睛有点红，抬起头来，看着贺琛轻声说：“不是的，这个就很好。”接着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林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想了想，还是对贺琛开口了：“你去附近找一个宾馆休息吧，我又不是行动不能自理，明天早上休息好了再过来。” 第一百五十章 离别在即 贺琛却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不用再说了。医生说了，正常的话，只需要住院三天，这三天，我不会去别的地方。” “可是，你也要休息啊，还有洗漱啊，换洗的衣物啊，这些都没有。你不要为了照顾我，这样一个并不严重的病人，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的。” 贺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盯着她的眼睛：“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关心我吗？” 林歆被这一问，搞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又有点害羞，撇了下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那你也不能一直陪我待在这里啊。在坪上草原就已经耽误了三天了，你这样一直在外面漂着，你的父母不会着急吗？” 这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一个较为严肃的问题。贺琛也收起了刚刚脸上的笑容。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似的，对林歆说：“我早就没有父亲了。” 林歆愕然：“对不起……我，不知道……” “妈妈肯定会着急，但是此刻，生病的你，比什么都重要。”说完，贺琛站起身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热水瓶，“我去打壶水过来，医院有规定的，过了时间，就没有热水了。” “可是……既然你知道她会着急，最起码，也应该告诉她一声啊。” “只要我告诉她，三个小时后，她就可以直达现场，把我给抓回去。”贺琛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拎着热水瓶，就那么施施然地离开了。 看着贺琛的背影，林歆的大脑快速反应着。这怎么可能呢？真的是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贺琛如此优秀，如此强大，又是那么阳光。真的很难想象，他会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而且，还和自己的母亲，搞得好像关系很恶劣的样子。 在这之前，林歆只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苦无依的人，而现在，虽然贺琛还有妈妈在身边，自己还是情不自禁的，对贺琛又多了一种别样的感情。这感情应该叫做理解或者感同身受吧。 贺琛把水打回来，林歆刚要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值夜班的护士小姐姐走了进来。 “测一下体温。”小护士清脆的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病房中的这两个小少年，然后笑呵呵的对他俩说：“你们是兄妹吧？感情真好。像我们这么大的人啊，多半都是独生子女，想要个哥哥姐姐的都没有。” 小护士口气中透着满满的羡慕，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用微笑回应着小护士的热情。 林歆心里觉得好笑，还说您那个年纪，看上去你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嘛。但林歆只是心里默默地想，并没有说出口。 “好了，37度，基本可以算是退烧了。还是要多喝白开水，早点休息。”小护士又叮嘱了几句，微笑着离开，关上了病房的门。 再次确定了接下来的时间内，直到早上护士交接班，医生查房之前，都不会再有人进来打扰，贺琛终于把戴了一天的口罩，摘了下来。 林歆看着他傻笑。 “干嘛？摘了口罩就不认识了吗？”贺琛也开玩笑地说。 林歆看着贺琛的脸庞，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里。” 贺琛抬起手来，摸着自己脸上林歆所提示的位置，果然有些不平滑，走到洗手间的镜子旁看了一眼，原来戴了一天的口罩，脸上全是勒痕。 贺琛顺便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回到了病床旁边。 “好了，现在你需要洗漱一下，然后就赶紧休息了。” 林歆顺从地从床上走下来，去洗手间洗漱。贺琛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听着洗手间里哗啦啦流水的声音，若不是此刻林歆病着，那么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贺琛心里默默地想。 无论贺琛再怎么想要时间过得慢一些，三天的时间还是很快就过去了。而就在林歆出院的当天，马涛已经第二次打电话来，催林歆快点进剧组了。 林歆没有说自己生病住院的事情，更不想整个剧组因为自己的情况而耽误进度。贺琛对此也没有提出过多的意见，只是跟林歆说：“出院的前提是医生同意。所以‘三天’到底能不能出院，还是要医生说了算。” 林歆知道，对于出院这件事来说，自己是拗不过贺琛的，更何况还有欧阳静站在贺琛那边。 于是只好安静等待着医生查房时，再询问结果。 好在，年轻人身体恢复的速度就是快，医生说的三天可以出院，果然是经验之谈。于是，欧阳静帮着林歆收拾病房的东西，贺琛去楼下给楼下办理出院手续。还有欧阳家的司机，已经在医院的停车场等候着…… 车开到了程氏私立中学门口，三人一起去接待室取了几天前放在这里的行李，又一起拎回了宿舍。 “其实我还是觉得，应该再休养几天再动身。”在林歆的宿舍里，贺琛又忍不住说。 “我真的已经好了，再说如果不是很着急，马老师也不会连续给我打两个电话了。”林歆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收拾着进剧组时需要带的东西。 贺琛把从医院拿回来的药物，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再三叮嘱：“要想身体恢复的快，记得一定按时按量吃药。” 站在一旁的欧阳静，看着两人，默默发笑。真想不到，别人眼中的王子、男神，一旦在自己心仪的女生面前，就变成了婆婆妈妈的老妈子了。 笔记本电脑、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还有必须的课本、假期作业、复习资料……东西很多。感觉这种收拾有点没完没了了，林歆忍不住有些着急。 而且，贺琛也马上就要走了…… “不要急嘛。”欧阳静看出来这种焦虑，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接着，欧阳静刻意转移了林歆的注意力，继续劝慰地说：“司机在学校门口等着，又没有人催，飞到梦圆影视基地那边的机票也是下午三点半点才飞，有的是时间收拾，不要着急，收拾仔细，不要落下东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君千里终须别 “就是落了东西也无妨，到时候到了那边再买就是了。”贺琛简直不想给林歆任何的压力，在欧阳静说完，赶紧补充说。 林歆没有抬头，身旁两人的劝慰的确让自己缓解了很多，但是，她仍然抓紧时间，继续收拾着。 明天，林歆就要进剧组了，贺琛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要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欧阳静则一直不余遗力的协助着二人。 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等待着登机时间。 草原相聚了几天，医院全程陪伴了三天，像这样的相处，在此之前，贺琛是想都没想过的。即便两个人在一起的相处过程中，关于情感，谁也没有多说过什么，但是旁观者清，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层博博的窗户纸而已。 之前从叠源市来到广粤市，两人的分离大概是整整的一个学期。但是那个时候，并没有今天分离之前的那种默默不舍。 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有多说什么。直到到了最后的安检检票时间，林歆才缓缓站起身来。 贺琛紧紧注视着林歆的眼睛：“珍重。” 林歆仰起头，勇敢地回应着贺琛的目光：“再见！” 倒是欧阳静上前拥抱了一下林歆：“进去吧，一切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联系。” 林歆点了点头，进入了安检通道。 送君千里终须别，看着林歆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安检通道的那一端，贺琛轻轻咳几下。 “您没事吧？”欧阳静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样子，关切道。 之前因为身体欠佳，医生要求在家静养、调理三个月，可期限未满，贺琛就忍不住一定要去找到失联的林歆。旅途的奔波和舟车的劳顿，都不算什么，最主要还是在医院，的照顾了林歆三天三夜。就是一个身体完全健康的人，这么下来，也要疲惫不堪的，何况还是修养中的贺琛。 “嗯，还好……我现在要去看一下回叠源市的机票了。”贺琛强打着精神回答。 欧阳静抿了抿嘴，一幅看出男神逞强的样子：“那我陪您一起去吧，也算替我们社长送您一程。” 机场一口大厅内，来来去去的人们，穿梭在各自特定的的轨道上，欧阳静快速识别着指示牌上的内容，找到了相应的柜台。可是，就在贺琛即将购买机票的那一刹那，一个熟悉又响亮的声音，突然从贺琛的身后传来——贺琛！ 贺琛回头，不由得吃了一惊！是欣姐，身边还带着几个穿黑色衣服的保镖。 “少爷，终于找到你了！”欣姐激动的上前搂住贺琛的胳膊。毕竟是看着贺琛长大的长辈，刚才情急之下，大声喊出了贺琛的名字，现在称呼又恢复了原状。 “怎么？”贺琛先是惊讶，但只几秒钟的和时间，就已想象出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这句“怎么”后面的内容，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我这就是在准备买机票回去了，为什么非得劳师动众的，让你们这么多人过来？”贺琛立刻冷静下来，他压低声音问道，“我还需要‘抓’的吗？” 欣姐赶紧陪笑着解释：“夫人这也不是着急了吗？您说您一个人一声不响的就离家出走了，夫人费了多大劲儿才确定了您的行踪啊……” “好了，回去吧。”贺琛打断了欣姐的解释。 离家出走的孩子被家长抓回去，这本就是极其尴尬的一件事情。尤其这个场景还被欧阳静看到了。 欧阳静和林歆是什么关系？既是上下级，又是好朋友，尤其是现在，可以说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指望她帮着自己把这件事情隐瞒下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一定会把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林歆听的。 此时的贺琛，就是一个倔强的少年，觉得在朋友面前，丢尽了面子。他只想尽可能的，降低这种丢脸的程度。 所以，他也没有再和欧阳静打招呼，而是直接转身，就要跟着欣姐他们离开。 “哎？”原本，欧阳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贺琛这一走，她就赶紧追了上来，“你们都是什么人啊？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欣姐闻声，停下了脚步。 “这位……就是林歆同学吧？”欣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貌似慈祥的目光中，还是不难看出带着一点埋怨。 “哦，我……”欧阳静刚要开口，却被贺琛及时打断。 “不关她的事！”然后，回过头来，对欧阳静说，“这些是我妈妈派来找我的人，我跟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你回去吧，这一路，谢谢，再见。”说完，快速向前走去。 欣姐回头又紧紧地看了看眼前的欧阳静，似乎要把这个女孩子的模样刻在脑子里，好回去跟李洁仔细描述一番。 欧阳静站在原地，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接着迅速拨通了林歆的电话。 “怎么了？马上要起飞了，我刚准备关机。”林歆在电话那头轻声说道。 “嗯……是……”电话一接通，欧阳静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跟林歆如实相告呢？反正贺琛原本就是要走的，只是不过是临走之前，被妈妈派人找到，一起回去了而已。偏偏要说被“抓走”了，那只能徒增林歆的担心罢了。 于是，欧阳静接着说了下去：“刚刚把你的那一位也送走了，跟你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接着又胡乱絮叨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有事可以随时联系，保重。”待欧阳静又平复了一下心情，给贺琛发过去了这样一条信息。的确，她还能做什么呢？已经够多了。 明亮耀眼的阳光从水晶般透明的落地窗落地玻璃窗洒进来。播音员不停地提示着各个航班的情况。 欧阳静独自走在机场的大厅内，身边匆忙而过的旅人，有的独自一人，轻装上阵；有的和伴侣一起，悠然前行；有的推着行李箱，迈着从容的步履，而行李箱的滑轮正与光亮的大理石地面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剧组啥样 看着从身边匆匆而过的人们，欧阳静的脑海里回忆着，刚刚贺琛被那些人带走的模样。还有林歆独自一人，穿过狭长的安检通道的背影。 欧阳静忽然觉得，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就像停机坪上停歇着的，一架架的飞机一样。有的匆匆起飞，有的匆匆降落。而在这起起落落之间，又带走了多少人的故事，留下了多少人的回忆呢？ 而自己的方向，又是什么？ 所有人都说自己是一个好的庶务官，自己也一直以此为傲；并且从其他人的赞美里，汲取快乐。但这真是自己想要的吗？难道，自己加入文学社，只是为了当一个好的官僚吗？ 那自己为什么还要拼命写字，还要抓住机会学习讨论，还要去听天净沙老师、马涛老师他们的课程？还有父母对自己的期望，也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做到事无巨细、体贴周到的秘书，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统领全局的管理精英。 别人眼中的自己，父母心中期望的自己，还有自己心里想象的自己……欧阳静的心里，一时间乱糟糟的。 正如那句，狂欢之后，皆是寂寞。在回家的车里，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竖店。 林歆从通勤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元气满满了。 跟着来接她的小剧务进了剧组，她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热情欢迎——西江蓝江的小阎，马涛老师，以及早就从天净沙老师那里，听到林歆这个名字的制片和导演。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后小林你先休息，明天再来剧组里，让马老师带你好好玩一下，现在我们还在筹备阶段，离开机仪式还有两天，两天后，你们编剧组也就要忙起来了。” 马涛帮忙林歆把行李拿到酒店，一起去楼下吃了个晚饭，又约了下明早的时间，就离开了。一扫而光。 好好吃了一顿饭，林歆独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的疲惫，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有很多人，对于睡眠这件事是很挑剔的。床换了睡不着，枕头不对了睡不着，房间阴暗了睡不着，光线太亮了睡不着……而林歆却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顺利安眠的那种人。 现实，也不容她过于挑剔啊。十几岁的人生，已漂泊几次了，再加上采风、出差等等。内心十足的敏感，而体觉上，就相对弱了那么一点，这无疑对林歆来说，是一件好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金色的阳光，拉成一条斜斜的直线，射在林歆的被子上。林歆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懒腰。接着走到窗边，抬起手拉开了窗帘，推开窗子。 窗外夏日的垂杨，在晨风中轻轻摆动，阵阵草木的芬芳扑鼻而来，好一个清爽的早晨。 林歆简单收拾了一下，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剧组，马涛已经在那里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成年人马涛，说着必要的寒暄语。 “很好。”林歆轻快地回答。 “你应该是第一次到剧组来吧？”马涛笑容和蔼地对林歆说。 林歆微笑着点点头。 马涛爽朗的大笑一声：“走，就让你涛哥，带你到处看看！” 两人走了没几步，映入林歆眼帘的就是一片看上去很凌乱的场景。林歆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凌乱中，又有着自己的秩序。 这面墙就是很现代的样子，而墙面对应的空地上，摆放的也都是现代生活中寻常可见的物品。那面墙就古老了一些，感觉像是民国时期的样子，对面的空地上，就是老上海时的落地镜，和香烟摊等等。 两人再往前走，光线忽然明亮了很多，这是一个假的外景基地，实则棚顶是透明的玻璃顶，所以看上去与室外的自然光没什么差别。 “来，看这个！”马涛边说，边走到一块比他还要高大的巨石面前，摩拳擦掌，用力拍了一下手，好像将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般，马步也深蹲扎好，然后接着大吼一声“嘿！” 只见那块巨石，一点一点挪离了地面，马涛用尽全力，呲牙咧嘴地把它抱了起来，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才又不堪重负的，将它扔在了地上。 林歆看的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一下下拍着手：“真没想到，您还有这本事，嗯，您不是一个文弱书生。” 马涛哈哈大笑：“来，你也来试一下！” “我？”林歆心里敲着鼓，“您这是真不知道我大病初愈啊……” “来嘛！试一下。”马涛在一旁鼓励道。 林歆走到巨石旁边，稍稍下蹲了一点点，她没有用出全力去对抗这么大的巨石，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不行的。可就是这么小的力气，那块硕大的巨石，还是轻而易举地被她一下举了起来。 “啊！”因为与预期反差太大，这个结果出乎意料，林歆惊讶地大叫一声，跟旁边的马涛一起哈哈地笑起来，“原来是假的啊！” “马涛老师，我觉得做编剧，您屈才了，奥斯卡都欠您一个小金人儿！” “走，再到那边瞧瞧！” 随着马涛的引领，林歆来到一个高高大大的货架子前，林歆看上面摆放着各种颜色的果酱，就眨巴眨巴大眼睛问：“这是剧组的人员，用餐时可以随意挑选的酱料吗？” 林歆的这一问，马涛险些笑道肚子疼：“你想多了，剧组只提供盒饭。” 说是这样说，马涛顺手拿起一个深咖色的玻璃瓶，从里面舀出一点“果酱”，涂在了自己的唇边。 “哦！”林歆恍然大悟，“原来是……” 林歆话还没说完，马涛就把唇边的“酱料”添进了嘴巴里，还巴咂了一下味道：“嗯，不错！”然后对着林歆说，“要不要试试？” “咦……”林歆一脸嫌弃。 “真的很好吃哦，这可是这个架子上最好吃的血浆啦！是用草莓酱，巧克力酱和食用色素制作的。”说着又舀了一点点出来，伸到林歆面前。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花八门的道具 刚才的大巨石就上当了，这次林歆不会再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蘸了一点点，放到嘴边，尝了一下。 “嗯！是很好哎。”林歆惊讶道。 “再来一点？”马涛哈哈笑道。 林歆赶紧摇头，怎么说这也不能算是安全食品吧，没有生产厂家，没有保质期的。 “可是，血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种啊？不都是‘血’吗？”林歆心里都是疑问。 “这当然不一样啦。”马涛认真解释起来，“你看啊，有的是需要给特写的，就是咱们平时说的鲜血，有的是半凝固的，比如悬疑剧，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了，还有的是需要布景的，就是大面积的血迹，比如战争片或灾难片。” 林歆认真听着马涛的讲解，不时点点头。 紧挨着这个大货架的旁边，是一个相对小一些的展架。架子上凌乱的放着许多杂物，其中有一大部分，林歆都叫不上名字来。不过，里面的一堆箭矢，倒是吸引了林歆的注意。 那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箭矢，散乱的放在展架上。完全与林歆在坪上草原时，已经认真了解过的不同。 那些箭矢有长有短，有的是完好的一整根，有的就是断掉的一半，还有的只剩一个箭头或箭尾。不过，这也不难理解。 林歆想象着电视剧里的镜头，拿起一根只剩半根箭身的箭，夸张的作势刺进自己的心口，还不忘挂上一个痛苦的表情。 “cut！演员表现很到位，这组镜头过！”马涛扮演起导演的口吻说。 两人都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再往里面走，还有很多不同的小道具。不知怎的，林歆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幼儿园放学出来，被妈妈带去玩具店买玩具的小孩子，见了哪个都新奇，见了哪个都想拿起来玩一玩。 马涛对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早已没有了丝毫热情。作为讲解员和向导，带着林歆从头看起，看林歆快乐的像个孩子，自己也跟着莫名快乐起来。以前这些不起眼的道具们，此刻像又重新有了生命一般，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 再往里走，林歆看到靠墙的阴暗角落里，一个长条形的架子上，挂满了不同款式的衣服，多半还是古装的。 林歆走过去，在古装华服面前停下脚步。“这红色的裙袍，看上去应该是古装剧中成亲时穿的喜服吧？”林歆一边提问，一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它。 马涛笑着点点头：“对，好眼力！” “可是，摸上去怎么有些粘粘的，感觉好脏啊！” “哎，都这样，走！咱们到那边去看看。”马涛指着前面又一处半露天的场景说。 林歆看着这些脏兮兮的衣服，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妈妈带自己去拍写真的情景。当时的那个影棚里，挂着好几个墙面的衣服，林歆就在那些衣服的海洋里，挑来挑去。结果忽然发现，那些衣服都不干净，最后不得已，选了一件在那所有的衣服当中，看上去最干净的公主裙穿上了，拍了照。 后来回了家，妈妈赶紧给她洗了澡，生怕染上什么皮肤病呢。现在看到演员们的戏服，也和当时影棚里看到的差不多，林歆瞬间对演员这个职业，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感觉演员们也挺不容易的。”林歆喃喃地对马涛说。 “嗯……也不能这么说吧，有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就有他们跟常人一样奋斗的一面。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这里面的衣服，除了你刚才看的那件喜服，和其他几件特殊的服饰以外，大多是给群众演员穿的。所以，你想象中的那些大明星们，在剧里穿的衣服，大多是特制的。也就是说，一般他们不会面临你担心的那个问题。”马涛详细解说着。 “啊？这样啊。”林歆似乎对这个实际情况不很满意的样子，“看来那个环境都会有阶级的划分啊。群众演员也是演员，但是这待遇就有点……” “这怎么说呢？以后啊，你在这行呆久了，也慢慢就见怪不怪了。比如群众演员消尖了脑袋想要跟导演混熟关系，好要到一个能够有一句台词的角色。而某些大牌明星，对自己的台词却无丝毫兴趣，对着镜头念数字‘123456789’……”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林歆眼睛睁得圆圆的，马涛说的这些，简直又颠覆了她对演员的认知。 “当然有了！我也不跟你说我都见过哪些明星把台词换成数字来念了，以后你在组里呆久了，自然会看到的，到时候，不要太惊讶就好啊。” 林歆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对演员这个职业很失望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又向马涛追问道：“那个冬雪姐姐，不会也那个样子吧？” “那当然不会了，那可是我看好的演员！”马涛伸出一根大拇指，指向自己，一幅超有眼光的样子。 末了，又像是想要帮林歆总结一下似的说：“其实，哪个职业都不是完美的，比如你说咱们编剧吧……”马涛话没说完，林歆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歆示意了一下马涛，不好意思，然后看了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按下了接听键。 “我在程氏私立中学门口了。”电话那头传来夏明亮的声音。 “什么？可我不在学校啊！”林歆吃了一惊。心中不悦的低语：“为什么都要这样，总是喜欢搞突然袭击呢！” “可是，根据你说的采风时间是五天，现在早应该回来了呀？！”夏明亮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急躁。 林歆表示无可奈何：“的确回来了，可是昨天我已经到达了梦圆影视基地，进剧组啦！” 夏明亮眉头紧皱：“好吧，我知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林歆在电话那头“喂，喂”了两声。 “这个夏明亮，总是这么没头没尾的。”林歆小声嘀咕了一句，确定电话已经挂断了，才收起了手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可避免的家庭矛盾 林歆小小的愣了会儿神：这个夏明亮，每次都是火急火燎的，就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一样。其实呢，啥事儿没有。不过，再怎么说，夏明亮也是自己在叠源市一中短短的几个月里，唯一能称的上是朋友的男同学了。有朋自远方来，虽然谈不上多“乐乎”，总也不至于“愠乎”。 “是同学啊？”马涛看林歆片刻神游，想着一定不会是贺琛打来的，毕竟那小子也是刚刚离开没多久，便明知故问道。 “嗯……”林歆让自己把注意力重新移回，继续关注着面前这些五花八门的道具，对马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没事的，咱们继续。” 贺家。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李洁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儿子回家。 欣姐已早早跟李洁汇报了贺琛的情况：“……看上去病还没好，嗯……您也不要太批评他了……”欣姐有些心疼的，电话里劝慰着李洁。 当看到贺琛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外面走进来。李洁的心里，五味杂陈。那感觉有心疼，有气愤，有埋怨，有心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亲生的儿子，在病还没有完全养好的情况下，竟不告而别，离家出走。现在又拖着一身病容，回来了。哪个母亲会不心疼，不气愤呢？ 而最可气的，还是为了那个让他绯闻缠身的女生，他才选择不告而别，离家出走的。 儿子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在漫长的十八个春夏秋冬，更有丈夫猝然离世之后，自己一个人独自把他带大的艰辛。而他，却因为一个女生，就这样置母亲的感受于不顾，抬腿就走。这让李洁怎么不心寒？ 在这之前，李洁对他与那个叫林歆的女孩儿的事，是都选择默默地等待，等待着事情可以慢慢的消散。 毕竟，那个绯闻女生已经离开，去了千里之外的广粤市。那时，李洁觉得只要给儿子时间，儿子就会恢复的。就还会像以前一样，生活的重点，除了学习，就是在钢琴方面的练习、演出和比赛。那才是李洁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该有的模样。 可是，尽管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李洁默默地等待，却没有换来心中所期待的结果。儿子，却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李洁，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耐心。于是，她才有了这般深深的无力感。 此刻，在看到贺琛走进家门的时候，这些情感，一时间统统冲上了李洁的大脑。 “如果不是欣姐他们找到了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尽管已经在发怒的临界点了，李洁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 “看到信息的时候，我正在买返程的机票。”贺琛也尽量平静地如实回答。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再跟那个女孩子联系。”李洁彷佛彻底失去了耐性，直奔要害地问。 “我认为，我有选择朋友的权利。”贺琛一字一顿地回答，清脆有利，掷地有声，“即便我还未满18岁。” “你跟我讲权利？！”李洁气得嘴唇发抖，“那么，我来跟你讲讲义务！” 贺琛抬着头，眼神自然地瞟着远处的地板。 “我告诉你，你18岁之前！我管你就是义务！”李洁有些气急败坏。 “你现在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这三个字被李洁说得语气特别加重，仿佛百思不得其解。 呵，贺琛轻呼出一口气，一幅对方明知故问的样子。“我告诉你，我想出去走走，你会让我去吗？”没等李洁回答，贺琛立刻继续道，“我的手机，又是为什么突然坏掉了？”此时的贺琛已收回了随便瞟在地板上目光，盯着李洁的眼睛问。 “你现在还要来问我这个？”李洁越说越气，“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这些天网上又流传出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帮你清理干净！” 贺琛一怔。 “不然你以为，现在的你们两个人，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的生活吗？” 之前自己也在奇怪，为什么草原上那么多游客拍到他们，却没在网络上看到任何消息，可是现在的母子二人都在气头上，贺琛也说不出一句软化来，更何况，他骨子里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贺琛又冷冷地开口说。 “不需要！好一个不需要！”李洁气的除了瞪眼，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两个人的言语间都充满火药味，欣姐赶紧上前，小心地拉拉李洁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道：“消消气，孩子还病着呐。” 李洁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接着，欣姐又走到贺琛的身边，劝慰地说：“先上楼去歇歇吧，夫人真的也是为你好……” 贺琛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待到李洁缓缓睁开眼睛，终于吐出一口气：“上楼休息吧。医生说的，休养三个月，时间还没有到。” 听了这话，欣姐赶紧上前来拉贺琛的胳膊，一边说着：“走了，走了。” 贺琛半推半就着终于离开了气氛冷到冰冻的客厅。回到房间，直接进了浴室。花洒倾泻出无数条热热的水柱，从上而下的，浇头了贺琛的整个身体。接着，贺琛终于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 还未睡着，门外几声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吧。”贺琛闻声，从床上坐起来，倚靠在床头。 欣姐把一碗温热的鸡汤，端了进来：“这是夫人一早就熬上的，刚刚叫我盛一碗，给你端上来。” 对欣姐，贺琛从未抵触过。虽然贺琛心里也明白，欣姐好多事情上都不得不听从妈妈的命令。但是，从小到大，欣姐私底下，尤其是在妈妈工作繁忙，不能陪伴自己的时候，欣姐是怎么呵护着、关爱着自己的。也正是因此，欣姐的话，贺琛总是会听的。这也是为什么，李洁有那么多的手下，助理，秘书，保安队长等待，却还是要让欣姐待人去把贺琛找回来的原因了。 如果换了别人，找到了贺琛，李洁真不能够确定，他们能不能说服贺琛回家。但是，欣姐就没问题了，她了解贺琛，也会劝人，贺琛一定会听她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解决矛盾 “我换了新的手机，这次，我想看看她还想怎么对付我。”贺琛虽是语气平静，言语间却透着冷漠。 欣姐没有说话，而是把鸡汤端了起来，勺子轻轻的摇动，降低着汤的温度，然后递给贺琛。 如果不时欣姐把汤递了过来，贺琛一定不会去喝的，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周身不畅。 汤端在手上，贺琛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低垂着眼睛。 “快，先趁热把汤喝了，喝完咱们俩再好好聊聊。” 贺琛听话的用调羹把汤一小口一小口，送进嘴巴里。欣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对嘛，这才是好贺琛。”欣姐像是对着小时候的贺琛在说话，看着贺琛一口口喝着汤，就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从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家，咱们也很少分开过十天这么久，贺琛啊，你别说夫人会着急，就是我这个佣人，我也是急啊……” “您别这么说！”贺琛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欣姐自称为“佣人”，或者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么说欣姐，他都会不高兴。 欣姐自知用错了此，佯装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对对对，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你看我这老糊涂了都。” 安抚了一下贺琛，欣姐继续道：“贺琛啊，没有谁是完美的。我不说你不应该跟夫人生气，因为我理解的内心，理解你的情绪。而对夫人来说，我也是理解她的。你平心静气地好好想想，夫人她应该着急吗？” 贺琛把汤碗，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低头不语。 欣姐见火候刚好，紧接着说：“你自己也知道的，夫人早早就知道那个叫林歆的女孩儿了，但是夫人有强硬的管过你吗？初雪的约会，还有去她的学校门口找她，导致的网上的风言风语。” 欣姐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去：“你想想如果换成别人的父母，他们都会怎么做，置之不理吗？置之不理就是爱孩子吗？” “直到那个时候，夫人也没有问你什么，更没有去找那个小女孩儿的麻烦，相反的，夫人还不止一次和我说起，那个女孩儿因为和你的绯闻，不得已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很让人心疼……” 听到这里，贺琛长舒了口气：“可是，我的手机，家里的网络，这些要怎么解释？” 欣姐伸出手掌，抚摸了一下贺琛的额头，满脸都是怜爱。 “这还需要解释吗？”欣姐的声音温柔极了，似乎任谁都很难拒绝这样让人浑身舒畅的声音。 “还有，欣姐现在来问问你，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欣姐收起刚才温柔之际的声线，尽量严肃起来，说，“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儿的？” 贺琛低下头，眉宇间透着一丝羞赧，但还是坦白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那聪明的人，一定会把眼光放长远，而不是只图一时之快。”此时的欣姐，像极了《知否》里，二叔身边的常麽麽；《甄嬛传》里，甄嬛身边的槿汐姑姑；《芈月传》里，芈月身边的葵姑。 “把眼光放长远？”贺琛重复着欣姐的话。 “对啊！”欣姐继续耐心解释道，“你想让夫人接受她，还是讨厌她呢？” “当然是不要讨厌她。”贺琛立刻回答说。 “那就是了。现在她和夫人之间，不，不是只是现在，包括未来，夫人和她之间本来就是陌生人，所有的相识，都会因你而发生，而你，偏要在夫人根本就还不认识这个女孩儿的时候，就因为她来跟夫人吵架，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想让夫人讨厌她呢？” 这些弯弯绕绕的，贺琛怎么可能会想得到。本来做事就一点都不圆滑，甚至可以说是，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的贺琛，从小到大，几乎没遇到过需要自己独自去解决的人际关系的问题。现在，居然要提前面临，可以说是全人类都无法完全攻克的第一大家庭难题——婆媳关系。这，可真不得不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了。 欣姐的这番苦口婆心，终于换来了贺琛的深以为然。 “是啊，她有什么错呢？都是因为我，她才不得已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又是因为我，走了那么远，照样生出了花边新闻，眼下，又害的她被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讨厌着。”贺琛自责地说着，语气还充满了沮丧。 欣姐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想开的差不多了，赶紧又补充道：“夫人现在可还没有讨厌她的意思呢，只是，你必须不能再跟她置气了，不然，她跟你这边总也协调不好，难免就会迁怒于他人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别说是那位叫林歆的女孩儿了，我们大家谁还不得跟着一起遭殃呢？”欣姐配上了一幅无奈又无辜的表情，贺琛看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眼看这对母子之间的矛盾就这样要被化解掉了，欣姐心里由衷的高兴。眼睛弯弯的，难掩欣慰的笑着：“那现在就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夫人看了也会高兴的。身体好了，复习复习功课啊，练练琴啊，只要在不让自己劳累的前提下，就多活动活动。谁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又生龙活虎的？” 贺琛微笑地点点头…… 欣姐拿起床头柜上的汤碗，把门关好，走出了贺琛的房间。但是，完成任务出了门的欣姐，却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贺琛正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黑暗的远方…… 欣姐转到走廊的另一头，再又敲响了李洁的房门。 “汤喝下了，您放心吧。” “还是你有办法。”李洁从梳妆台前，转过身来。 欣姐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孩子懂事了。” 李洁没有接茬，欣姐接着说：“孩子应该也想明白了，不那么生气了，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太冲动了，从明天起，您看看他的表现吧！”边说，边给站起身的李洁把挂在床头衣架上的睡衣外套取了下来，披在了李洁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爆棚的cp感 李洁一直紧绷着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是啊，孩子都想明白了，自己更没什么好再气的了。 “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啊，真不知道这次该怎么对待他了。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可是，从哪儿看还都是个孩子。”李洁语重心长地说。 “是啊，转眼咱们的贺琛也这么大了，可有时自己还觉得自己年轻着呢！”欣姐巧妙的移花接木，转移了话题。 李洁不由得呵呵一笑：“谁说不是呢，一眨眼，孩子都要上大学了，哎，老了，老了……” …… 让林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还在剧组里熟悉各个环境的林歆，就又接到了夏明亮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啊？”夏明亮电话那头问。 林歆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在梦圆影视基地。” “我知道啊，我是问，你在影视基地的哪里？我已经到了。” “什么？”林歆简直惊掉了下巴，“大哥！你这么十万火急的‘追杀我’至此，到底所为何事啊？” 林歆无比夸张的语气和言辞把电话那头的夏明亮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回答说：“那肯定是‘要命’的急事啊！” “行了吧你！”林歆懒得再跟他斗嘴，直接了当地说，“我现在在剧组这边，你到梦园宾馆大厅等我吧，我马上过去。” “好嘞！”夏明亮爽朗地吼了一声。 “哎，等等！”林歆在电话里疾呼，“我不知道你打算住几天啊，你自己看着行程安排吧，需要住在这里的话，提前跟我说，我跟马涛老师报备一下，看剧组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住。” 没了欧阳静在身边，这些生活琐事，林歆都不得不自己想着了。 “那肯定是要住些日子的，我一正在放假又不要写作业的高中生，那不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嘛！”夏明亮无所谓的自嘲着。 挂断电话，林歆就去旁边的房间找马涛去了。 “有同学要来是好事儿啊，你不知道咱们缺大量的群演吗？太好了……”马涛对于林歆的同学要来探班，居然有些喜出望外。 “呃……他那个样子……估计不会吧……”林歆支支吾吾地回应着马涛老师刚才的话，又不好意思让他太失望，所以，说得模棱两可的样子。 “走走，我和你一起回去，怎么说也进一下地主之谊，招待招待你同学。下午呢，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叙叙旧，你也可以带他到剧组里来，玩一玩儿！”马涛一口气说完，完全没有想过要给林歆发挥的空间。 待到林歆和马涛两人一起回到梦圆宾馆的大厅时，夏明亮原本笑呵呵的脸庞，一下沉了下下来。 马涛见对方一脸愤怒相，赶紧一刻都没敢拖延地张口就喊：“我是这个剧本的责任编剧，马涛！林歆同学跟我一起修改剧本而已，这位小哥一定暂且息怒！”马涛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左脸。 总有这样的误会，可让人吃不消啊！介于前车之鉴，马涛这次可是有了先见之明，在误会发生之前，就赶紧说明了情况，避免被这些情绪激动，又没有分寸的少年，再白白招呼一拳。 身边的林歆看到马涛极具表演天分的，夸张的说辞，则忍俊不禁。快走两步，上前和马涛打了招呼，接着向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 马涛主动和夏明亮握了握手，成年人的礼节，小小少年们正在一点点学习实践着。 “形象太好了！”握完手，马涛情不自禁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夏明亮，“我是说真的，特别的有特点，青春的，张扬的，热血的，运动型的……” 林歆扑哧笑出声来：“难怪人家都说相由心生啊，马老师，您可以摆摊算卦了，说得可真准，他就是这样的！” 倒是夏明亮，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赏，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无尴尬的傻笑了几声。 午餐选在了宾馆外的一家茶餐厅。马涛对这里的环境轻车熟路，与茶餐厅的老板娘也十分熟络。 “这是有新戏拍啦？”老板娘从款台出来，和马涛他们打招呼，“啊呦，这两位是这次的主演吗？真是男才女貌，剧组真会选演员，这荧屏cp感爆棚！” 马涛刚要否认解释，夏明亮一听和林歆cp感爆棚，一下来了精神：“您说的是真哒？” 说着又指了指身旁的林歆：“我们看上去真的很登对是不是？” 林歆低着头，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句话来：“适可而止啊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这话听上去带着些威胁，夏明亮赶紧恢复倒一本正经的的样子。马涛这才得以说出实情，指着林歆介绍说：“这位可不是演员，是编剧。” 此话一出，老板娘简直惊掉了下巴：“啊呦，乖乖，这么小，就是编剧啦？我天，太有才了！”说着，又极其认真的，将林歆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上去还跟个初中生差不多模样的林歆，要让人相信是电视剧的编剧，的确会让常人惊讶不已。不过，话是从马涛嘴里说出去的，所以老板娘就只剩下惊讶了，信是肯定信的。 午餐十分丰盛，这也是林歆到达剧组后吃得最丰盛的一餐了，夏明亮奔波了两天才找到林歆，路上也没有吃好，所以这顿饭吃得，绝对是“吃”是主旋律。而不像其他一些就餐的场合，大多目的根本就算不是吃饭本身，而是“公关”。 “对了，剧组还有几个单间空着呢，小夏啊，你就不用自己订房了，直接住组里的招待间就行。”马涛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对夏明亮说。 夏明亮还在囫囵吞咽，听到马涛这样说，赶紧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想要说声谢谢。奈何用力过猛，一下把自己噎着了，“隔，隔……”声打个不停。 林歆见状，赶紧把夏明亮手边的茶杯倒满了茶：“要不要那么急啊？先喝口水。” 夏明亮应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嗯……感觉好多了。” 接着，林歆又拿起自己手边的茶杯，看向马涛这边：“马老师，我替同学谢谢您了，这杯茶，我敬您！”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做演员可惜了 看到林歆因为自己而向马涛老师敬茶，夏明亮心里不由得美滋滋的，这代表了什么呢？就在敬茶的这一刻，她无疑是把此刻的三个人划成了两个部分嘛！一部分是马涛老师，另一部分，就是林歆和自己了。 然而，林歆可不是这么想的。 同学为了和自己叙叙旧，跑到剧组来打扰，还基本上是包吃包住包娱乐的待遇，林歆因此而感谢一下帮忙安排这些的前辈，这在林歆看来，太正常不过了。 因此，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夏明亮心里，此刻生出的那些小暧昧。 马涛安排两人吃完午饭，接着把夏明亮的房间也帮忙安排妥当，就继续回了剧组。这两天，已经有大批人马，络绎不绝地赶到了梦圆影视基地，只有迎来，没有送往。 这些来者，除了夏明亮是意外出现，其余的领导们，员工们，演员们，编剧们……都是拍摄电视剧所必须的人员。 作为天净沙老师的得意门生，华夏国内首屈一指的青年编剧大师马涛，在导演和制片未到达现场之前，无疑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一些大大小小的安排事宜，许多都要问过他才行。 马涛去了剧组，林歆让夏明亮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自己也要适当休息一下。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两人才又在宾馆楼下的大厅集合。接下来，就像林歆第一次到达剧组一样，她带着夏明亮开始在这个既有趣，又陌生的剧组里，这走走，那看看的闲逛。 林歆的任务是，学习和随时准备与编剧们，商讨将会出现的临时修改剧本。可现在各位编剧们，要等到明天才能到齐。 夏明亮就更不用说了，无官一身轻的一个门外汉，纯属看热闹型的。所以，说两人此刻在剧组里面闲逛，一点不足为过。 与林歆第一次到剧组时看到道具的样子不同，夏明亮在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道具时，除了觉得好玩儿之外，非常明确地询问：“有道具枪吗？” “你急啥？”林歆一边拿着手上糯米做的玻璃碴，一边做了一个欲割破他喉咙的动作。 尽管明知道是道具，是假的，可经常打架斗殴的夏明亮，还是无意识的就用胳膊去抵挡。这一抵挡不要紧，随着林歆疼的“啊”的大叫一声，林歆的胳膊被猛地一下打开了，手上的玻璃碴也跟着飞了出去。 玻璃碴掉在地上，没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甚至连“啪”的一声都没有发出来。那糯米糍般的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夏明亮赶紧一连串说着对不起，那速度就像嘴里跑火车一样，还一边拿起了林歆的手臂，紧张地问，“没事吧？” 林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点小生气的样子：“至于这样吗？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真是无意识的，我这都是本能反应，本能反应……”夏明亮堆着满脸笑，赶紧承认错误。 “我看你就是平时打架打多了！”林歆真想好好教训夏明亮一顿，虽然知道他绝非是故意的，但还是想借这个机会劝劝他，以后不要那么暴力，少打架什么的。 于是林歆接着说：“以后，你还是少和那些打架斗殴的人来往，不要再打架了，打架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夏明亮挠挠后脑勺，一幅不好意思的认错样子，听着林歆数落。好不容易在林歆停顿的空挡，回了句嘴：“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林歆歪着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小样儿，听不出好赖话是不是，让你以后少打架就少打架好了，还一幅你很有理的样子！ 这眼神就是无言的抗拒，而夏明亮也是完全理解了的，于是赶紧接着打了个哈哈：“回头再跟您好好细说，回头说……咦，这个又是什么啊？” 夏明亮赶紧转移了话题，跑到前面的空地上，指着一个类似于江洋大盗们，偶然会发现的那种财宝箱一样的东西说。 林歆慢慢走到箱子旁边，卖关子似的说：“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明亮观察了一下箱子的质地，感觉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盖子掀开似的。结果，力气用大了，箱子盖子轻的很，猛地被抬了起来。 “哎呦，我去！太tm像真的了，这也做的太好了。”夏明亮发出由衷的慨叹，“我跟你讲，要不是中午吃太得饱，现在我就得开始咽口水了，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也不行！” 林歆被他那夸张的表现逗得呵呵直笑，随便拿出根鸡腿来，在夏明亮鼻子前晃了晃：“怎么样？要不要晚餐加一根鸡腿？” 夏明亮赶紧摆摆手：“这要是吃下去，还不得暴毙了？”说着，向前凑了凑，假装在鸡腿上咬了一口，然后咀嚼咽下。接着停顿三秒后，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并附台词：“你？你怎么可以……下毒？”说完，一脸痛苦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林歆原本还只是呵呵地笑，现在更是被夏明亮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大笑着，一边喘息着说：“你……你这浮夸的演技，是跟哪儿学来的？你简直和马涛老师一样，不做演员可惜了！” “可别！”夏明亮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接着林歆的话茬说，“我这样的，今天人家老板娘不都说了嘛，一看就是主演！我要是真当了演员，那我真怕无数的小姑娘都来围着我打转，那我还不得烦死了？” “你看你那点儿追求，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哎！”林歆假装叹口气，“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嗯，对了，是‘大言不惭’！” “我说得可是真的，到时候，我再想来找你玩儿，都不行了，出门还得口罩眼镜的全副武装，对各路狗仔严防死守，最后把自己的生活也都全都防没了，啥自由也没有了，哎，那可真叫一个惨！” 林歆过来晃了晃他的脑袋：“行了，这位小哥，您醒醒吧啊！请回到现实中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演员选拔 两人正在玩着，笑着，忽然，马涛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看到马涛一进道具室大厅的门，就和身边的人介绍说：“这边是道具，你们可以先看看，玩玩儿，等明天人到齐了，这些就归剧务管，到时再想来玩，手续就有些麻烦了。” “真无语了，看来不只是咱们第一次进剧组，来的新人还不少。”林歆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对夏明亮说。 马涛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在货架前面站着的林歆和夏明亮，就把几个人叫到一起，相互介绍了一下。原来这几个人，都是跟着像是化妆师、摄影师这些员工们，来这里开开眼界的家属们。 看得出来，随着今天下午到达的人数越来越多，马涛也明显忙碌了起来。不过，这断断续续进场的大军，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最后一刻，导演和制片也进了组，才算是告一段落。 马涛带着林歆第一时间接了后到场的各位领导们。那些影视界的老前辈们，有的林歆听说过，比如张导，有的则是第一次听说，比如杨制片。因为知道是天净沙老师力捧的新人，所以大家在见到林歆的第一眼，也都说着大同小异，诸如“后生可畏啊”之类夸赞的话。对此，林歆已经越来越无感了，但也都礼貌的微笑一一回应了。 “咱们去大会议室吧，演员们已经等在那里了。”王副导演跑过来，对在场的三位大咖说。 “这就要开拍了吗？”林歆非常小声地问了一下身边的马涛，一时间既紧张又兴奋了起来。 “开拍还太早，现在是选演员。”马涛简单回答了林歆一句，就赶紧和导演、制片一起去了大会议室。 “可是演员不都已经定好了吗？”林歆小声嘀咕着。 夏明亮推推林歆的肩膀：“走了，去看看！我可是没见过选演员的。”说着，两人也跑去看热闹，会议室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马涛三人在人群中，由工作人员护送着，已经走到了门口。就在导演和制片已经走进门口的手，马涛又向后方看过来，直到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歆并向她招了招手。林歆赶紧从人群中挤过去。 夏明亮也想跟过去，但林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都算是蹭经验值去的，那个地方也是你能去的么？ 他也感觉自己有些不靠谱了，摸着脑袋嘿嘿一笑后，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不动。 “跟我一起进去，坐在后排的椅子上，别出声，默默看着就行了。”马涛低声说道。 这种操作，让林歆忽然觉得好神秘。她跟在马涛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会议室最后面的椅子上。 工作人员给站着门外的人们每人手里发了一个号码牌，按照上面的排序，喊号入场。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声“一号”之后，一个俏丽的女生，稍带腼腆的走了进来。 “各位老师好，我是邱海燕，今年25岁，毕业于……”简单的自我介绍完毕。 “假设，你现在在加拿大的一个汉堡店里点餐，可是你连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但你最终要吃到不加生菜叶子的汉堡——现在，请开始你的表演。” 林歆看得好投入，自己不禁暗暗为这位腼腆的女孩发愁，这可真不好表演啊，打哑语吗？可让林歆没想到的是，这位一进门还表现的尤为腼腆的女孩，一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见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虚拟的汉堡店。然后像是先浏览了一下店内墙壁上的菜单，然后用手指着其中的一个汉堡点了点头，接着又用手指，点了点图片中的汉堡边缘上露出的菜叶，然后摆出一个奋力撕开的样子，再皱起眉头，随手往下那么一丢。 因为有导演之前的语言阐述，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场景，即便她演得再不好，但是大家先入为主的知道了故事情节，也会对她的表演觉得顺理成章了。这，是林歆的想法。 但是，隔行如隔山，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导演和制片小声低语了几句，抬起头，继续对这个女孩说：“现在你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来到国内的一家汉堡店买汉堡，要美味多汁的那种。” 女孩退回到刚才入场时的位置，重新调整状态。这回，有了刚才的表演，林歆就没有了先前的杞人忧天。 只见那女孩眼睛突然瞪得溜圆，身体稍微向前佝偻着，目光闪烁、游离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直到向前走到了像是点餐台的位置停了下来。 夏明亮站的本就靠前，当他看到原本一个腼腆标志的女孩儿，瞬间变得神经兮兮的，感觉滑稽又好笑，只能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而坐在马涛身后的林歆，也被女孩儿的这种爆发力惊到了，由衷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当演员也不容易啊。” “老板，麻烦来一个牛肉汉堡。”女孩儿瞪得大大的眼睛，像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一般，继续道，“记得，要给我美味多汁的那种！”在说“美味多汁”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要从眼珠里掉出来了一样。 “cut！”导演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女孩微鞠一躬，退回原位，看得出来，这两场表演耗掉了她大量的精力，她已经开始有些微微喘息了。 “会唱歌吗？”导演继续抛出了一个问题。 “会！”女孩微笑着清脆地回答。 “那就唱首老歌吧——南泥湾。”导演平淡地说。 这歌不得不说实在是太老了，不过，对于土生土长的华夏国公民来说，要说完全没听过，那真是不太可能，但是唱的话，这还真不好说…… 女孩一定也实在没有想到，导演会想出这么一首歌来，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但还是表情和肢体动作立刻恢复了常态，然后继续退回到刚才开始的位置上，清了清嗓子，一句一句地唱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先有角色，才有演员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呀遍地是牛羊……” 可能这首歌生来就带着喜感，女孩卖力地唱着，等候在门外后场的待选演员和围观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我的天，这选拔也太难了吧。”夏明亮听到身边人在这样窃窃私语。 “谁说不是呢？演了一个又一个的，这是在选女主角吗？”夏明亮也觉得他们的选拔太过严苛，情不自禁地加入到讨论中来。 “一号女主不是定的冬雪吗？这就是个配角吧。”身边的人简短地回答了夏明亮的问题。 夏明亮的大脑里迅速反应着：“冬雪？那不是……之前在微博上被骂得很惨那个？” “对对，就是她。据说这次又是编剧力挺的她，呵呵……” 夏明亮觉得这“呵呵”听上去太有内容了，就在这个时候，大家看到一号女孩儿已经从会议室内走了出来。众人纷纷让路。只听得门外大喊一声“二号入场，三号准备！” 就这样，每个进去的人，除了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利索的少数几个之外，大都经过了两到三个片段的表演，导演、制片和马涛三人，不时在各自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像是在记录这每个参选者的成绩。 由于参选人数实在太多，到下午5点的时候，整个选拔活动才接近尾声。而从早上进了会议室开始，导演也只在中午一点的时候通知大家休息了半个小时用餐。林歆自然是跟着马涛一起去和各位老师一起吃了点东西，她忙不迭的跟夏明亮发了条信息过去：“自己吃点东西，累了就回宾馆休息吧！” 看着屏幕上这平平常常的句子，夏明亮开心地站在会议室门外的走廊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明媚的。 五点半，全部选拔结束。导演、制片、马涛和林歆一起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去了另外一间小会议室，他们会立刻整合意见，确定最终的角色演员。 参选的人们还在门外等候。“六点半之前给通知。”剧务对走一直等在门外的人群大声宣布。 三位大咖在小会议室讨论着，哪个角色谁更合适。直到这个时候，林歆才知道，原来今天一整天，选拔的都是二配以下的角色，比如女同学甲、男同学乙，比如舅妈、外婆……而真正的主演，就像之前的“冬雪”一样，是早就定好了的。 当剧务拿着最终的花名册，站在会议室门里，大声宣布名单的时候，等候了一天的人们，有的激动万分，高兴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有的低头啜泣，伤心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入选的人员，记得明天早上八点，在楼下集合，要进行开机仪式！明早八点，一定不要迟到！”宣布完人名单，剧务又大声宣布了一下明早的集合时间，就让人们散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带着明星梦来到这个剧组的，而不是单纯的想挣些生活费。选角成功了，无疑就是朝着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而那些落选的，自然就是离自己的梦想又远了一步。这努力过后，赤裸裸的失败，看得旁人也跟着难受起来。 林歆好想上前去安慰一下那个一号女孩儿啊。同时林歆也想不明白，她表演的那么好，外形也好，普通话也标准，估计找她演个同学甲或同学乙的，连后期的配音都不需要。可她偏偏却落选了，看着她在角落里和朋友站在一起，掩面而泣，林歆真是从心里同情她。 “别难过了，还有机会的，别放弃，我们一起努力！”林歆听到有朋友在身边这样安慰她。而那位朋友，林歆对她也有印象，好像跟一号女孩儿表演的是相类似的片段。她的表演，在林歆看来就很一般了，可是，偏偏她却被选中，一号女孩儿却落选。 晚上，在回宾馆的路上，林歆终于忍不住向马涛提出了这个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和剧本创作没有多大关系，但马涛还是呵呵笑着，非常详细的回答了林歆的问题。 “我先来这样问你，你觉得一号女孩儿适合演剧中的哪个人物？”马涛想了下，先给林歆抛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林歆想了想，在她的心里，想的就是类似“张铭铭”哪个角色，于是照实说了。 “那你觉得冬雪和她站在一起，两个人颜值相差的多吗？”马涛继续问道。 林歆想了想，回答：“冬雪超有气质，而且消瘦的外表，无端的就带着一种清纯的学生气质。” 马涛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这种说法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而一号女孩儿比冬雪看上去更加乖巧、青春有活力，也足够漂亮，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的样子。” “对嘛！分析的很好，就是这样。那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她落选了吗？”马涛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提示着林歆去思考，然后自己找到答案。 “就是说，她的形象和表演哪儿都很好，但是没有适合她的角色对吗？”林歆仔细想了想，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马涛继续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她如果只是青春飞扬的漂亮，那么可以安排她饰演校长的孙女那个角色，可她偏偏漂亮中又带着乖巧。如果她只是乖巧，那么也可以安排她作为女主校内最好的朋友那个角色，但她的颜值又容易抢掉女主的风头。这样的情况，连群演都只能给虚镜头或背影，但是，如果只是给她这样的群演角色，她肯定是不会要的。只是背影或虚镜头，几十块钱等在剧组门口的人多的是，请她可能会超出预支呢。” 马涛一口气说下去，林歆在一旁听得极其认真。 “所以，你看，以后你成了主编剧，也要参与选演员的时候，也要注意这一点，要根据角色选择适合的演员，一定是先有角色，才有演员，而不是根据演员选角色。” 第一百六十章 勿念，怎么可能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宾馆的门口了。林歆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不是她不好，只是不适合。” 夏明亮一直在宾馆门口晃悠，等着林歆回来。谁知道，刚一看见林歆，就听到她对身旁的马涛说了这么一句“不是他不好，只是不适合。”，瞬间头大了起来。 “这是怎么话说得？和马老师还交起心来了呢？”夏明亮心里愤愤地嘀咕着。两人走到眼前。 “小夏。”马涛主动跟夏明亮打招呼。 “嗯。”夏明亮明显爱答不理的样子，行为与昨天判若两人。马涛累了一天，也懒得去理会这些少男少女的心事了，匆匆和两人道了声晚安就回房间去了。 走到电梯口，又回过头来跟林歆说了句：“你俩今天都早点休息，明早八点还要感到剧组，明天开机仪式呢。” 待到马涛上了电梯，夏明亮没头没脑地就向林歆抛来一句：“怎么就不适合了？” 林歆一愣，“啊？”了一声，实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干脆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那里不适合，我改还不行吗？”夏明亮也急了。 “夏明亮同学，请恕我愚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请一点一点，慢慢跟我描述清楚！”林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对着夏明亮。 看到林歆脸色沉下来，夏明亮也跟着心头一紧，刚刚还急赤白脸的样子也立刻收敛了好多。接着，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一五一十地说道：“你刚刚不是和马涛谈心吗？” 林歆的眼神继续充满杀气地看着他。 “然后，我就听到你跟他说‘他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夏明亮一脸委屈的样子。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适合了，你总得让我知道啊？”夏明亮勇敢地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林歆快速回忆着刚刚和马涛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结果瞬间被夏明亮给气笑了。 “那是马老师再跟我讲为什么没有选中一号女孩儿，不是她不好，只是不适合！懂了吗？！”林歆大声地对着夏明亮的耳朵喊。 进进出出的宾馆的客人们，被声音吸引，侧目朝这边看过来，林歆自觉刚才音量有些大，没有控制好情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夏明亮却眼睛睁得溜圆，恍然大悟似的：“哎呦我去，敢情是这么回事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好了！你这一天也不觉得累吗？我可是累的要死了，赶紧回去睡吧。”林歆想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这一天，精神一直都在高度集中着，实在是有些累了。 “嗯嗯，明早还要跟您长见识，去剧组看开机仪式呢，我可没见过那个！”说着，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林歆的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一条短信。“谁啊，这么晚找你。”夏明亮把头凑了过来。 林歆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过分了啊！别随便看别人隐私。”说着电梯在3层停了下来，夏明亮被林歆推了出去：“赶紧睡你的觉去吧！” 回到房间，林歆打开手机，显示屏上是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名字——贺琛。 “睡了吗？想你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有休息或正准备休息。我没有事，就是想问你，近日可好？有没有按时按量吃药？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林歆把拿在手上的手机贴在心口，脸上抑制不住的笑着。 “今天很累，选了一天演员……”还没有写完，林歆又把这些字删除掉了，重新再写。 “还好，你呢？”短短的四个字，回了过去。 “我还是老样子，在家里养养身体，练练琴，复习复习功课，平淡无奇。你还没有回答我后面两个问题。”贺琛秒回。 “好好吃饭了，也好好吃药了……”林歆觉得这句子像极了小学生在回答妈妈的提问似的，于是又删除了，重新写过。 “都吃了，勿念。”彷佛只有这样的言简意赅，才能显得成熟一些，稳重一些，甚至是不苟言笑一些。 女孩子一旦动起心来，真的不知道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要纠结成个什么样子了。因为喜欢，所以在乎。因为在乎，所以小心翼翼。 “勿念？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看着贺琛回过来的这几个字，林歆一下子羞红了脸。尽管对方远在千里之外，但这样的言辞，还是让感情懵懂的林歆心脏狂跳着。这下，更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好了。黑色的楷体字，在林歆的手机屏幕上，写了删掉，写了删掉，反反复复着。 也许是看林歆好久没有回复，“叮咚”一声，贺琛的信息又进来了一条。 “仿佛看到了你此刻的样子，不用回复了。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晚安。期待马老师能够和我妈这边谈妥，我可以早日去剧组找你。” 林歆拿着手机，傻笑着，脸颊又一阵绯红。好像贺琛说彷佛看到了她此刻的样子，就真的看到了一样。再想到不出意外的话，贺琛也快要到剧组来了，林歆的心里开心极了。 忽然，天空一声惊雷，把林歆吓了一跳，也把她从特殊的快乐中拉了回来。窗外吹过一阵猛烈的风，这风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潮湿味儿。林歆赶紧把阳台和卧室的窗子都关上。 还好，关的及时，刚刚关闭，豆大的雨点就已从天而降，铿锵有力地砸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的声音，响作一团。 这里虽不是叠源市，但也属于北方。而北方夏季的气候就是如此，尤其到了盛夏和仲夏的时候，雨水很多，而且大都白天阳光灿烂，夜晚大雨滂沱。雨通常也是来的猛烈，但猛烈的势头，往往持续不了多一会儿，就会渐渐转弱，听上去就变成淅淅沥沥的声响了。这样子的下雨方式，看起来应该很科学了，不大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而且，据说，听着雨声入睡，是最解压的休眠方式呢。 林歆简单洗漱了一下，回到卧室，双手举到身体的最高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就听着窗外渐弱的雨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开机仪式 于是，第二天的开机仪式，就在这绵绵细雨中，开始了。正所谓风调雨顺，净水泼街，北方人讲究“水”就是财，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机的喜悦，都觉得这场雨预示着一个好兆头。 开机仪式，是在临时借的一个学校外面办的。 正后方的门檐处，一行硕大的红布横幅遮挡住了原本的校名—— 《命中注定遇见你》开机大吉。 然后，在一张红布罩住、摆好香案和供品的长桌后，剧组成员们不用任何组织，就自行排好了次序——这是华夏人最重视的事情之一，哪怕放上一百零八张毫无标识的座椅，也绝不会坐错一个人。 制片、导演站在最前方；总编剧、副导演、摄影组组长三人，把冬雪等两位主演夹在中间，站在第二排；第三排则是剧务组、摄影组、灯光组、化妆组等等组长，以及其他一些比较重要的配角；其他的小喽罗们，包括林歆在内，都只能站在第四排，也就是最后一排。 对着面前的摄像机和照相机，制片先讲了两句话——具体讲了啥，林歆一个字也没听清楚，然后很是严肃认真地，上了一柱香；接着是导演讲话、上香；男女主讲话、上香…… 林歆还以为自己也要去参与一下封建迷信，结果第三排的先生们上完香，这一部分就宣告结束了。制片双手合十地走到一台被红布罩住的摄影机前，揭开这红布，所有人鼓掌。接着，在场的所有演员都来到了红布前面，制片、导演、编剧和各个主演站在人群的中央，其他人员，包括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都簇拥着站了过来，只留了一位摄像师，在前面位大家合影留念。 “一、二、三！皮卡丘！”随着摄影师的一声呐喊，快门“咔嚓咔嚓”声音响过，合影留念完毕。然后就听到剧务组组长大声叫唤：吃饭了！吃饭了！ 这顿开机饭倒是很简单，就是普通的盒饭——毕竟供品也就是个猪头什么的，人总不能比神吃得更好。但量大管够，而且来者不拒。 林歆就看到夏明亮也端了碗盒饭，在人群中蹲着吃。她走过去碰了碰夏明亮的腿：“去那边走廊那里坐着吃，难道不香吗？” “香！”夏明亮嘟哝着满嘴的食物，笑嘻嘻地说，“没想到剧组的盒饭还挺好吃的。” 看夏明亮故意扮作傻乎乎的模样，林歆扑哧一笑：“我看啊，不时剧组的盒饭好吃，是蹭来的饭才好吃！” 说着就朝前面拐弯处的走廊那边走去，夏明亮赶紧起身跟了过来。 等到大多数人都吃完了，制片和导演、总编剧分别握手，上了旁边的一个小车——这就代表着，他把剧组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这两个人。 导演意气风发地喊道：第一场第一幕，准备！ 长桌和红布迅速被撤走，一大堆穿着校服的群众演员——也就是原本这所学校的学生们——在剧务的安排下站好位置，只待一声action，就往学校里走去。 而化好了妆的冬雪，也穿着校服夹杂在这人群里。 “各部门注意！灯光注意一下，今天有点暗，光打强一点；那个谁，你别乱摆手，就像平常上学那样，还有你，别东张西望，action！” 像是真正的上学那般，大家朝着校门走去。整个过程大约维持了不到十秒，就听到导演的一声“过！” 这也是应有之义，开机仪式后拍的第一场，为了得一个好兆头，都是最容易拍，最不可能出问题的。 林歆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被这么一个简单的镜头所打动。他觉得冬雪好美，比自己要美一百倍！ 或者说，冬雪更像那个内心深处的，自己向往的模样。这大概是每个青春期女孩都会有的内心反差吧。总觉得自己不够完美，总觉得自己哪里都还可以更好看一点。 任何一个人，从自己的眼前经过，都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比自己好的东西，从而自惭形秽。林歆打心里觉得马涛老师，真的是很厉害，连选演员都这么“眼毒”！又稳，又准，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镜头，这个冬雪，却似乎把文字里的迎旗，演活了。 林歆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不能自拔，可没想到夏明亮却有些不屑一顾：“好普通的一个镜头。” 林歆被迫回过神来：“你懂什么？这是故意选了一个最普通的镜头来拍的，哎，不跟你说了。” 林歆不想多和他废话，拿起手中的餐盒，走了几步，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此时的冬雪正站在几个配角的中间，手里拿着剧本，看着接下来的台词。 “男二来了没有？”导演忽然大声地质问剧务。 “还没有。”其中的一个剧务赶紧跑过来回话，“他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前几天就说身体不舒服感冒什么的，今早打电话过去，跟他经纪人说了今天咱们开机仪式，他那边又说他腿扭伤了。” 剧务说得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这人谁都能看出来，这明显是被人放鸽子的节凑。 剧务说话的声音不小，在不远处的马涛也听得清清楚楚，赶紧走过来和导演商量接下来的戏份。 “他晚一两天来，咱们还可以勉强等等他，再晚的话，三组就没办法往下进行啦！”马涛如实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导演眯着眼睛，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嗯。那实在没办法，只能换演员了！” “他是个新星，形象很好，眼下要找像他真么符合男二气质的也不容易。”马涛皱起眉毛，跟着发愁。 “那也要找啊，大不了加片酬！”导演医生令下，剧务赶紧跑去到处联系可用之人了。 夏明亮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一个弹弓，拿在手里，假模假样的在那儿瞄准着远处高高的树枝，好像上面正蹲着一只鸟雀在等待着他的狩猎。 马涛猛地一回头，恰巧看到了这戏剧的一幕。顺着夏明亮瞄准的地方看过去，根本就没什么鸟雀，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树枝，除了绿色的枝杈和树叶，其他的是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本色出演 而夏明亮猛地松开弹弓，嘴里还给自己陪着音“啪”的一声脆响，他的眼神赶紧向树下的地面飘落，一脸惊喜的样子，嘴里还向身边，扔完垃圾回来的林歆喊着：“打中啦！” 林歆被他逗得呵呵笑着，猛推了他一把：“神经兮兮的！” 马涛却像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一样，眼珠滴溜一转，碰了碰旁边导演的胳膊，顺势指着那边的夏明亮说：“你看他，形象怎么样？” 导演仔细瞪着夏明亮看了好一会儿。在他注视着夏明亮的时候，夏明亮正夸张的在林歆面前各种耍宝。 为了让心怡的女孩儿，在此刻这个还没有忙碌起来的剧组里开开心心，此时的夏明亮也是蛮拼的。他一会儿龇牙咧嘴彷佛一只就要上前咬人的哈巴狗，一会儿又乍起双臂，犹如一只即将展翅逃走的飞天蝙蝠，一会儿眼睛又睁得溜圆的，表情呆萌，像是一只憨萌憨萌的小猫咪……林歆在一旁，一边一个劲儿的制止他，一边被逗得嘻嘻哈哈的笑着。 “他是……我怎么没印象了？难道是群演？”导演和马涛探讨着此人的来路，实在没有在记忆中找到关于他的痕迹。 “他不是。呃……”马涛想了下措辞，“他是来探班的。” “这还没开拍呢，探谁的班啊？”导演的好奇心爆棚。 马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那边的林歆说：“小说作者。” “哦！”导演恍然大悟，“看他形象这么好，我险些以为他是那个我漏掉了演员了呢！剧务！剧务……” 剧务一路小跑着，来到导演的面前。 “去，把那位小哥喊过来，我跟他说说戏。”导演手指着夏明亮的方向说。 “您是让他演？”剧务小心翼翼地问。 “啧！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嘛？”导演颐指气使的模样，在剧组里还真不是盖的！ “好好，这就去。”剧务退下。马涛摇了摇头，不无尴尬地笑了笑。在剧组里，向来是导演脾气最大，这也是不成文的事实了。 “我？”夏明亮拳起手掌，只留下一根食指伸着，指向自己的鼻头。 “他？”一旁的林歆也跟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有听错吧，是不是说错人了，说戏也应该是跟我这个编剧说吧？”林歆不可思议地笑着说，感觉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剧务指了指那边镜头前坐着的导演和马涛，两人正好也正看向这边，看到林歆和夏明亮一起看向他们，两位大咖笑呵呵地向他们点了点头。 “走，过去看看再说。”林歆推了下夏明亮的胳膊，两人走了过去。 “来，我介绍一下。”马涛先开口了，示意着夏明亮，“这位是张导。” “张导您好。”夏明亮还算客气的礼貌回应。 “形象不错，小伙子！”张导开门见山，“试个镜吧？” 夏明亮赶紧摇头摆手：“我可不行，我不行，我又不是演员，再说了，昨天看选了一天的演员，我可不行，做不了啊，太难了，人家那么专业的，我看今天也没给留下几个，我可跟人家没法比……” 夏明亮一下说了异大箩筐的他不行，他跟人家没法比之类的话，马涛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打断了他。 “男人不许说自己不行！这都不知道吗？你都勇敢地追到剧组来了，还又啥不行的？！再说只是试个镜而已，行了行了，试试再说！”马涛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事拍板了。 夏明亮最后只得无助地看向了林歆这边。林歆心里也再琢磨，应该不单是因为夏明亮形象好，导演就让他去试镜的吧？再说了，演员都是已经定好了的啊，现在让夏明亮试镜，那……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做替补了呗，肯定有人中途退出了呗。 想了想，林歆就给了夏明亮一个坚定的、支持的眼神。 夏明亮长嘘了口气出来，终于妥协：“好吧，试试就试试。那个，导演啊，我可不保证能成啊……” 导演把从剧务那里提前拿过来的台词剧本，递给夏明亮。夏明亮看了三行，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这个宋明怎么和我这么像？以前在小说里没这个人物啊？” “呦，你对原著还很了解嘛！”导演笑眯眯地说，“这是剧本改编后的人物形象，你觉得很你很像？哈哈哈……”导演朗声笑着，接着说，“那不更简单了，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嘛！哎呀，我就说嘛，拍戏这么久，遇到这种演员临时撂挑子的事情还是头一遭呢！敢情这都是因为要给你小子铺路，腾出位子来啊！” 再往下看了几段，夏明亮也来了精神，咬着后槽牙：“哼，也事天意啦，这个角色就得我演才行！” 倒是林歆，被夏明亮一前一后的两种表现惊得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在一旁陪着笑脸，此刻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中了。 来剧组找自己探班的老同学，竟然分分钟就要变成“同事”了，还是出演自己的剧本，这感觉在几分钟内，变化有点快，也有点大。嗯，得消化消化…… 不过，作为青春期，女孩子的敏感内心，她立刻就又想起来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意中人——贺琛。 正如昨晚信息中，贺琛所言，如若不出意外，那么，他很可能再有半个月左右就要来到剧组，应邀做音乐监制的工作。而那个时候，夏明亮是主演之一，自己是编剧，贺琛是音乐监制，哎呀天呐！这再叠源市一中曾上演过的情形，又要跑到一个新的环境里来重演吗？ 林歆不由得眉头紧锁，忽然一幅既悲观又紧张的样子。 “小林，你没事吧？”马涛看到林歆脸色忽然不太对了，关切地问。 林歆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愿夏明亮同学，很不会演吧！此刻的林歆，内心里这样祷告着，但她又笑自己的自私和浅薄。刚刚夏明亮在逗自己开心时，那可简直是一位实力派演员了。 “还能怎样？听天由命了，反正自己也控制不了。”林歆想来想去，释怀了不少。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行走的荷尔蒙 待到夏明亮把剧本看完，张导又给他讲了讲应该注意的情绪爆发重点，还有什么适合会给他特写，特写时他应该注意什么等等，再又让夏明亮准备了一会儿，就开始试镜了。 毕竟夏明亮不是专业演员，连跑过几次龙套的群演也不是，所以，一些拍摄中遇到的常识性问题，张导还是把能想到的都跟他先说了一遍。记不记得住的没关系，看得出来，张导，是真心希望眼前这个少年能够演好剧本里宋明这个角色。 这示意一个长镜头，夏明亮从远处匆匆跑来，挤进前面拥挤的人群里，和里面的几个身穿球服的同龄人扭打在了一起。跑步的姿势要帅，面部的表情要到位，会有特写。而挤进人群中之后，扭打在一起的同龄人会和他，互殴一两个回合，这个，看情况发挥。当然，拍戏就是拍戏，不是真打架。 各群演已经准备好，各就各位，不得不说，他们的确都比夏明亮经验丰富的多。 只见夏明亮已换上演员的行头，穿着一件非常普通的军绿色套头t恤和一条黑色休闲运动裤，从远处快速疾跑过来，双拳紧握，面目冷峻，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铮铮硬汉形象。 跑到人群中的位置，挤了进去，和里面的人殴打在一起。群演们早已做好准备，也各自分好了组，那些是宋明的手下，就极力帮着他，哪些是对方打手，就上前来和夏明亮撕扯。 可能是对方某位演员用力过猛，一把薅住了夏明亮的衣领后的帽子，按说这个打斗的场面到此就可以结束了。可是，夏明亮却完全无意识的，随着一个漂亮的转身三百六十度，一记猛拳，从斜下方直击对方的嘴角。瞬间，那位可怜的群演鲜血直流，伸手一擦，一颗虎牙掉了下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各位群演见状，全都慌了神儿，毕竟大家都是来混口饭吃的，而不是来玩儿命的。不得不说，导演的“cut”喊得也实在是不及时。此时的拍摄现场有点点的失控，剧务赶紧跑过去处理问题。联系着把群演送医，夏明亮则有些傻傻地站在那里，嘴巴张开又闭上，张开又闭上，反复了好几回。也许他是想要去解释一下什么吧，可是又觉得在事实面前，解释就是掩饰，人家此刻还在鲜血直流，这时候解释，怕是除了会被说成推卸责任，也没别的好果子吃了吧。 再看林歆，自事情突然发生，就一直愣在那里了，虽然没有因为看到鲜血直流的血腥场面而晕倒在地，但是双腿却像忽然被抽走了皮肉一般，软弱无力，不能动弹。这场面，也的确太吓人了。 马涛帮着剧务安排了车和随行人员，导演则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其他群演：“打戏就是要演得真切，但是大家以后一定要注意，出手不能太重！毕竟咱们是在拍戏，你们都是演员，‘演’这个字才是重点！” 导演亲自跟群演知道说戏，这是群演的荣耀，所以大家都围在导演的身边，盼着张导能跟大家多讲几句。 又过了一会儿，片场又恢复到了拍摄现场该有的模样，紧张空气已完全不再。这个时候，导演才默默地走到一处角落里，把剧务叫了过来，点了支烟，不紧不慢地说：“跟去医院的同事打个电话，医药费，误工费，剧组全部负责，包括演员想要得到的一些赔偿，不出两万，就都直接答应就行了。别把事情闹大。” 剧务连忙点头，听完吩咐，赶紧下去执行任务去了。 这时，导演又把蹲在一边，半晌都没言语过的夏明亮，喊到身边来。 “让你本色出演，你还真是不含糊啊！”张导脸色挂着笑，打趣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慌张和沮丧的年轻人说。 夏明亮抬头看着张导，一幅做错了事的模样，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看上去很是尴尬。 “行了，拍摄期间出现些小状况在所难免，只不过，试镜一上来就有突发状况的，还真是不多见，哎呀！你小子本来就出现的极具戏剧化，能有这样的表现，也应是情理之中了！哈哈哈……”张导爽朗地大笑几声。 “你那个360度转身可太完美了，小子，讲真，是不是平时就没少打架啊？” 夏明亮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这个镜头比预期的要好太多了！一遍通过，试镜能试这么好，看来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张导继续眉飞色舞地和夏明亮说着刚才的镜头，马涛忙完手头的事，也凑了过来。 “我第一眼看见明亮，也是这么觉得的，觉得他这形象，不做演员可惜了，完全就是行走的荷尔蒙嘛，比起荧幕上那些背现在大多数人，口诛笔伐的小鲜肉们不知道好多少倍！”马涛也是对慌张中的夏明亮不吝溢美之词，“不过，最开始啊，我也只是单纯的觉得明亮同学形象上非常棒，但是演技，觉得还是需要考量的，可今天，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就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主儿！” 张导说了那么多，马老师又过来发表着自己的“真知灼见”，因刚刚失手自责不已的夏明亮，此刻的心情才逐渐好了起来。 “那……那我至少也得去跟那个群演说句对不起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就是条件反射……”既得到了理解，夏明亮终于敢于说明了一下原因。 “没必要，别太当个事儿了，我已经让剧务该医药费全包，该赔偿人家就赔偿人家，这个是剧组要考虑的后事，你不用操心。回头什么时候如果那个演员养好伤，还能赶得上拍摄再归队，见了面，你表达一下歉意也是可以的。”此刻的张导像是一个耐心的长者一般，指导着夏明亮。 马涛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忽然间，夏明亮有莫名的一丝感动。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就是非打即骂，很少像这样心平气和地来和自己讲讲道理，排解一下自己或紧张或自责的焦虑情绪。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架的好处 同时社会中最最普通工人阶层的父母，对于养大自己这件事上，除了吃饱穿暖，从未像其他父母那样有过耐心吧。 就像之前，面对林歆的质问：“以后，你还是少和那些打架斗殴的人来往，不要再打架了，打架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夏明亮挠挠后脑勺，一幅不好意思的认错样子回了句嘴：“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那个好处是什么，当时夏明亮没有说。那时，他心中快速闪过了几个画面，然而林歆并没有察觉他表情的异样…… 小伙伴们因为他穿了件破洞的球衣而耻笑他，他很愤怒，但是忍受了那种屈辱。跑回家去跟爸爸妈妈生气，要换新的球服，妈妈还是慈爱的，说明天有时间就去看看，让小夏明亮别着急。而爸爸则是上来就呵斥他：“买什么买，这件不就挺好吗？我们小时候，能有件衣服穿就不错了！” 小小的他，没有敢反驳父亲的话，怕又换来一顿拳打脚踢。然而满怀期待的等到了第二天，妈妈下班回到家，却是两手空空的。 “哎呀儿子，妈妈忘记了，先穿这个吧，我不是已经给你缝补好了吗？下次妈妈再买给你。”妈妈敷衍地解释了几句就去收拾晚饭了。 小夏明亮失望极了，失控的边哭边喊：“我就要新球服！就要新球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妈妈重重的把菜刀摔在案板上，恰巧这个时候爸爸也下班到家了，听到他还在因为昨天球服的事哭天抹泪，上前就给了他两个耳光：“去，写你的作业去！” 小夏明亮哭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嵌进了手心的肉里。 他就变了。不可避免的，又有小伙伴来嘲笑他缝补后的球服，而面对这种嘲笑，夏明亮终于对小伙伴们挥起了自己的拳头，也是从那会儿开始，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嘲笑他了。更让他意外的事，他的身边喜欢和他玩儿的小伙伴反而还增多了，大概是都觉得他蛮厉害的。 不要小看小孩子趋利避害的天性，尽管有些孩子根本就没有大人教，但是他们生来就知道，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大的人，是把他当成敌人，还是当成朋友，对自己更为有利！ 这就是夏明亮对林歆说“还是有一点好处的”原因了。不过，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些让夏明亮不得不去承担的后果。 比如，朋友多了，今天这个有麻烦了来找你，帮不帮呢？今天你帮了他，明天仇家也找了帮朋友来为自己讨回公道，那这个架继不继续打呢？所以，一来二去，夏明亮这个打打杀杀的性格和名声，也就这样一点一点形成了。 而此刻，在被张导和马老师耐心宽慰和肯定之下，夏明亮心中，似乎有一盏明亮的灯，被忽然点亮了。这束灯光，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暖‘这束灯光，就是关爱、关注和在乎。在乎的是什么呢？在乎的是他实实在在的个人感受。 良久，林歆也从站定的那个位置上，终于缓了过来，走到了夏明亮和马老师这边。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林歆开始了对夏明亮的林氏指责。可是，刚刚说完，就发觉此刻的夏明亮哪里有点不对。再仔细看他，眼眶居然红红的。这可是林歆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林歆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于是，看了看眼前的张导和马涛，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说：“马老师，他那应该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太批评他了，他那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不是真的想伤害什么人……” 马涛和张导对视了一下眼神，强忍住笑容：“哦，这样啊，那……”继而转头敲了下夏明亮的脑壳，“你小子下不为例啊！” 夏明亮赶紧抹了抹有点湿润的眼眶，赶紧又恢复到了常态，嘿嘿一笑道：“嗯嗯，下不为例！” “现在先不往下拍，你俩也先休息会儿吧。”张导对眼前的两位少年说道。 林歆和夏明亮走到前面拐角处的走廊，坐在了长椅上休息，风轻轻吹过，林歆柔顺的短发和淡蓝色的裙摆，向着同一个方向，轻轻地飘动着。 看着远处这样的两人，马涛不禁叹出口气：“多像一幅画啊。” “是啊，这个夏明亮，又是一个有故事的孩子。”职业敏感度，让张导，一下对眼前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又喜欢了好几个度。 夏明亮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剧组，并且自知成绩不好的他，似乎也找到了自己人生应该走的方向。于是，夏明亮跟家里打了电话，不但报了平安，还说明了在《命中注定遇见你》剧组出演男二号的事情。妈妈开始还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会突然砸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头上？ 但是，在夏明亮给她发过去许多剧组的照片之后，她也慢慢相信了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以至于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打回了电话，询问道：“拍一集给多少钱？” 夏明亮对着电话叹了口气：“给多少算多少，不给我也拍！”接着挂断了电话。 不得不承认，真的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的人，都能称得上是家长了。有些孩子就是幸运的，不是说出生的家庭经济上多么富有，而是，成长过程中从来不缺关爱。而有些，就是不幸，不管家庭条件如何，没有人正在关心他的内心，这样处境的孩子，实在也不在少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拍摄进行的非常顺利。夏明亮已经能很快的进入角色的状态了。在与冬雪拍摄对手戏的时候，对于比自己年长8岁的剧中的爱慕者来说，竟也毫无违和感。 冬雪这个演员，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演员，放下其他都不说，就是这种敬业精神，就值得许多新人去学习。她不但能很好的完成每一场戏，还能够根据自己在剧中的个人感受，向导演和编剧提出一些台词上的修改意见。 而这个时候，马涛就会把林歆喊过来，根据她提出的宝贵意见，商量着该如何更改一下剧本上的内容。 而这，也正是跟组编剧的职责所在，林歆也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天天成长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霸总的三个条件 “您好，请问是李洁女士吗？” “您好，我是她的秘书，董事长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命中注定遇见你》剧组的总编剧马涛，我们剧组想聘请贺琛同学来担当这部电视剧的音乐总监，想要和他的监护人谈谈。” “好的，等董事长开完会，我会和她说的。” “那就太谢谢了，再见。” “再见。” 现在，已经是八月五日，剧组开拍已经差不多二十天了，甚至已经剪出了一集样本。 而且，也快到了贺琛所说的“三个月”期限了。 忙得前脚打后脚的马涛，还是在导演的怒吼声中，才想起了这个事情。他赶紧想了办法，找到贺琛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这时正式片场中途休息，听到马涛给贺琛那边打通电话，接着挂断电话，林歆有点关心地问道：“谈妥了？” “还没找到人呢，接电话的不是李洁，是李洁的助理。”马涛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李洁？”林歆疑惑。 马涛微微一笑：“就是贺琛的妈妈呀。” “哦！”林歆恍然大悟，“那你想好怎么说服她了吗？” “没有！”马涛有点沮丧地说道，“我这几天都在忙修改剧本的事情，哪里来得及想这些！” 听马涛这样回答，林歆表情难掩的暗淡了下去。这小女生的小情怀，作为过来人的马涛很是理解，于是赶紧补充道：“不慌……好事多磨，见招拆招了！” 说着，还伸出右手，在胸前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划了两道，仿佛虚空中有个无形的怪物已经被他徒手劈成两半了一样。林歆暗淡的表情褪去，青春的眸子里有闪烁出昔日的光彩。 而就在这时，马涛手中的电话响起来了，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刚才他拔通的号码。 马涛和林歆对了下眼神，赶忙小心翼翼地接听了起来。 “您好，我是李洁。”一个好听又稳重等到中年女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李董事长好，我是命中注……”马涛只蹦出了十个字，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刚才我的秘书已经和我说过了，之前贺琛也和我提过。我很忙，我就提三个要求，不行就算了。” 天呐，这个女人还蛮有霸总范儿的嘛，这威严的感觉，立刻让马涛联想起来，频繁上热搜的，某空调集团的董女士。短短的几秒钟内，各大视频中董女士骂人的场景在马涛脑海中一晃而过，那震慑力让文科生出身的马涛，简直不寒而栗。 时间短暂，不容多想，马涛赶紧连声应道：“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尽量满足，您请讲。” “第一，如果是他独立创作的乐曲，我会为他申请版权，你们只有本剧的使用权，版权归属不能有争议。” “这个……没有问题。” “第二，我知道剧组是个什么情况，所以，我会派人在那边联系好录音棚，他平时就在录音棚那边工作，不进组。” “这个……不进组的话，不太合适吧？” “我会联系一个比较近的录音棚，不会耽误你们剧组的事情，需要沟通了他会过去，但平时的饮食起居方面，我们自行安排。” 说到这里，她略微降低了一些声调：“贺琛刚刚病愈，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和合理营养的膳食，这一点，应该不难理解吧？”这句明摆着是在解释为什么贺琛要食宿都自己单独安排，不参加集体活动，但解释的话还能说得这么霸气，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母亲的爱子之心，都说到这份上了，马涛也只能应下，之后再去跟导演说明情况吧。 “第三……我听说，这个剧是林歆的小说改编的，对吗？” 这个问题可着实让马涛心头一紧，生生的有一种恶婆婆将要为难新媳妇的感觉，于是马涛磕磕绊绊道：“是的……林歆同学，很有……” “我知道她，如果方便的话，请你转达一句话，就说我想私下里见见她。嗯……就明天吧，明天我上午会去那边视察分部。”李洁并不想在电话里根马涛多说什么，于是只需确定林歆在那里，便就这样直接继续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呃……”马涛思考着用词，心里已知道该如果接这个话茬，“这个我会转达给林歆同学。就是这三个问题吗？” 马涛想赶紧把话题收个口，因为他的回答，是是事实，但却等于没有给到李洁明确的答复。因为只是代为转达而已。而李洁也丝毫没有会想到还会有第二种可能。 “报酬方面您这边有要求吗？”这个重点话题，马涛还是记得问了。 “至于报酬方面，你们当面和贺琛谈好就行了，这个不重要。”李洁也还真是个爽快人。也对，那么大的一个集团董事长，又怎么可能像那些小鲜肉们的素人爸妈一样，把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呢？对于贺琛的一切，李洁都只是想要助他成功而已。 这整个通话的过程，林歆都站在旁边，她看到了马涛在接电话时外露的紧张情绪，也大概听到了，对方有在电话里提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在看到马涛挂断电话之后，林歆就眨巴着疑问的大眼睛看着马涛。 “嗯……”马涛有些为难地说，“她说想要明天早上过来见你一面。” 林歆一怔。 “可我并不想见她。”林歆简短回答了一句，继续盯着马涛的眼睛，追问着接下来，剧组这边会怎么做。 马涛思考了一会儿，那我给她回电话过去。 林歆平静地注视着马涛的眼睛，语气平和，却又是那么的有力量：“马老师，我觉得您在与贺琛妈妈的对话中，没必要过于毕恭毕敬，甚至紧张。如果贺琛不来，谈不成这次的合作，咱们这个剧本就不拍下去了吗？他是很优秀，没有人否认这一点，但是，也并非我们华夏国就没有其他音乐人了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霸总遭拒 林歆说得有些激动，平静了一下继续道：“他的妈妈，我是不会见的，因为我找不出此时要和他妈妈见面的理由和必要，难道就因为那些花边新闻？呵……”这一刻，林歆觉得李洁好笑极了，禁不住露出了这种轻蔑地笑容。 “如果我见她，她才会答应让贺琛进组，那么，我只能说，作为原著小说作者，我有权力不接受。”说完，林歆转身离开了。留下在那里左右为难的马涛。 一边是雷厉风行，霸道总裁的中年女子；一边是个性鲜明，却又超乎常人般成熟稳重的高中女生。马涛心里自嘲：一首《左右为难》送给我自己吧。 不过，这种为难的情绪，还真没持续多久。白天继续忙碌着，收工后，马涛又想起林歆的话，人家林歆说得没错啊，当时不就是因为在坪上草原偶遇贺琛，自己才有了把贺琛这个钢琴王子也拉近剧组的想法嘛。 这是偶然发生的，但并不是必然一定的结果啊。努力争取了，实在不行，那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觉得贺琛就是剧中的原型，所以创作起来，一定会更加贴合剧情而已。但如果，努力半天就是成，那么，就像林歆说的，华夏国也不是找不出其他优秀的音乐人了。 于是，马涛把心一横，电话立马回拨了过去。 “喂，您好，我是马涛。” …… 司机把劳斯莱斯停在了贺家的门口，又小跑着去打开了车门。李洁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拿着电话。 “你的意思就是说，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见我？”李洁一边走进房门，一边有些气恼地问。 欣姐赶紧上前，接过李洁胳膊上挎着的包。 “行吧，就这样，我这边需要再考虑一下，再见。” 李洁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高中女生拒绝。她不由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尬笑了起来。 欣姐一边端来一杯清茶，一边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还不是贺琛那个……”话到嘴边，李洁意识到贺琛还在家中休养，向楼上瞟了一眼，赶紧把声音压低了下来说，“还不是那个叫林歆的！” 欣姐赶紧给李洁使眼色，可是李洁却低下头去拿欣姐刚才给她端过来的清茶，茶杯刚贴近嘴边，就被一个声音吓得，茶杯差点掉到了地上，手一抖，茶水洒了一身。 “林歆怎么了？”贺琛紧张又严肃的声音，从李洁的背后传来。 欣姐皱着眉头，只能在一旁打着圆场：“慢慢说，慢慢说啊……”一百年说着，一边赶紧拿纸巾给李洁擦沾上茶水的衣服。 李洁情急之下对欣姐挤了下眼睛，意思好像是在责怪：“贺琛在楼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而欣姐则是用一脸苦瓜脸的表情在回答：“我没来得及说呢，您就已经……哎！” 李洁站起身来，赶紧稳住场面：“我先去换件衣服。” “我就在这儿等你。”贺琛冷漠回答。 紧接着，是一连串清脆的，高跟鞋的踢踏声。看着李洁上楼的背影，欣姐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原地打转转，无力地劝着身边的贺琛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贺琛啊，一定好好和妈妈说话啊！” 李洁换了身居家服从楼上下来。能掌控亿万家产的女强人，名声不是吹出来的。就在上楼换衣服的这几分钟时间里。李洁已经把这件事又冷静再冷静的，从头琢磨了一遍。 林歆不肯见自己，那琢磨明白了，是什么目中无人瞧不起啊，那分明就是小姑娘心里没底，没安全感啊。所以，作为长辈，而且看儿子这么一往情深的架势，以后还很可能是她很亲近的那种长辈，这么早早的就把关系搞僵了，怎么说也不算是明智之举。 再说自己儿子吧。还有两个多月，就满十八岁了，成年以后的他，根本就轮不到自己再来给他插手这些事情了。与其在这最后时刻，又一次因为那个女孩子，造成了母子之间的隔阂，倒不如趁这次机会，好好修缮一下跟儿子的亲子关系了。 毕竟儿子马上要高三，如果非要逆着他来行事，恐怕更会适得其反。高考之后是大学，大学又是三四年，到时候什么林歆，苏歆的，也许就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消失掉了。 李洁迅速开导劝慰了自己一番，才从卧室走了出来。 到楼下，贺琛还保持着她刚刚上楼时的样子。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气场就会猛增，往往会给身边的人更大的压力。 李洁没有理会这一点，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贺琛，我接到一个剧组的电话，说想邀请你进组做音乐总监，所以我……”听得出来，李洁已经想好了话术。 “林歆那个剧组吧？”贺琛开门见山直击要害，“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着回来要问一下你的意见啊，我才好给那边回复。妈妈觉得这种事情，以后得你自己做主了，对吧？”听上去是要求孩子成长那么个意思，但任谁都听得出里面带着讨好的味道。 “我没意见。”贺琛立刻明确回答，“那关林歆什么事？” 李洁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你也一定要去的，所以啊，我就想着，我也去看看，看看那个叫林歆的小姑娘到底啥样儿啊？儿子，这个你必须原谅妈妈。”李洁一改刚才讨好的面孔，稍带严肃地继续说了下去。 “哪个妈妈不想了解儿子心怡的女孩子到底是啥样啊，高矮胖瘦，容貌美丑，虽说，这最后也不是因当妈的眼光看，就能决定的事情，但是好奇心总是有的嘛！”李洁的这一招果然管用，贺琛没有再怒怼她。于是李洁见好就接着往下说：“可是，你不知道，我跟那边的马涛编剧说，我想见一下林歆同学，可你猜怎么着？” 李洁无辜地看着贺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林歆居然拒绝了，她说她不想见我。”说到这儿，李洁反而一脸委屈地样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控制型妈妈 贺琛听着妈妈的倾诉，脑海中想象着林歆在接到妈妈电话时的那一刻，故作坚强又冷静沉稳的样子，面色明显舒缓了下来。 “我都多久没被别人拒绝过了，而且妈妈又没有什么恶意，无非就是，儿子喜欢，妈妈就也想看看嘛……刚进门的时候接的那个电话，才知道被拒绝了，所以就有点气不过，才被你听到了……”李洁终于如泣如诉地把事情说完。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妈妈问：“什么时候出发？” “具体时间没定，我估计一周左右到了就行。”见贺琛已完全没了怪罪之意，李洁赶紧应声回答。 “早点过去吧，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剧组，拍摄现场，我还是头一次去，也需要熟悉下熟悉环境的。” 贺琛说的也是事实，李洁听后，低头简单思考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最后决定似的，对贺琛说：“本来我就已经定了明天的机票，要去那边，主要是去分公司视察工作，这样吧，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我也跟你去剧组看一下环境，我就走。” “那还是算了，我后天自己过去就行。您明天先忙工作吧。” 人家都说不想见你了，你还要和我一起过去，这不是故意让人家为难嘛？贺琛心思敏捷，立刻就想到了如此行事的弊端。 李洁再次吃瘪，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说道：“好吧。但是，介于你的身体原因，我会派三个人跟你一同前往，欣姐、司机和一个保镖。住处和录音棚都在离剧组不远的地方，也方便你过去沟通合作。不和剧组同吃同住，他们三个会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 “这明摆着是担心我和林歆交往过密，算了，这些都不去计较了。”贺琛心底自语。 “嗯，知道了。”接着，快速回答。 “明天我会让助理把房间和录音棚都安排好，你和欣姐后天的机票也定好。司机和保镖明天就先开车过去，到时候会去机场接你们。”李洁事无巨细的安排着，控制型妈妈的模样又暴露了出来。 “嗯。”贺琛简单回答，“那我上楼了。” “哎，准备吃晚饭啦。”一直站在一边，生怕母子俩会大吵一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欣姐，赶紧拦着贺琛说。 “没胃口。”说完，贺琛继续朝楼上走去，留下两个中年女人在客厅里。 李洁“哎”了一声，欣姐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别再喊了。接着劝慰李洁说：“好不容易把话说开了，也没闹情绪，见好就收吧，现在不吃，晚一点我再给他做了，再端上去就行了，别担心。” 李洁叹了口气，听到贺琛上楼关门的声音，此刻的她，在欣姐面前，才算真的恢复了常态。 “你说我这一辈子了，什么时候对别人低三下四过……”虽然明知是无奈的抱怨，其实什么用都没有，李洁还是忍不住，跟欣姐嘟囔了几句。 “您做的对，咱对青春期的孩子啊，就是不能硬碰硬，您刚才那样处理太好了。这样，两人也不用吵架了，他也开心了。再说那个剧组的事，那个小姑娘说不见您，您还真不打算让他去了啊？” “哎，肯定不行，除非永远也别让他知道。”李洁叹口气道。 欣姐脸上舒展开笑容：“对嘛，所以，你刚才做得就特别好。我去给您准备一下晚餐，马上就好啊！” 李洁点头，对于欣姐，是此刻李洁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了。她追随着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路经历了多少困难才坐稳了贺氏集团的江山。 虽然贺琛从小就不允许别人称呼欣姐为佣人，但是欣姐的确算是贺家的第一大忠仆了。不然，李洁也不会把贴身伺候贺琛的工作，全权交给欣姐去处理。 临睡前，欣姐端了餐盘上楼，敲响了贺琛的门。果然，呆在房间里的贺琛，对欣姐端上来的食物没有了之前的抗拒，一口气全部吃光。最后，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冲欣姐笑道：“都是您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欣姐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全部舒展开来，一脸幸福的模样：“爱吃就好，欣姐就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儿给你做饭吃！” 此时，不知何时李洁已经站在了贺琛的卧室门口，屋里的两人全然没有察觉。李洁的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又像是一阵嫉妒。 这种幸福的欢乐场景，有多久都没有在自己贺儿子身上发生了？李洁拼命的回忆着，最后的一次居然还是贺琛刚刚升至七年级的那一年暑假时，带着贺琛去迪斯尼乐园玩儿的情景。 而在那之后，学习的任务，练琴的任务，还有自己因为事业上升期的忙碌，使得自己和儿子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是啊，贺琛为什么那么听欣姐的话呢？在每一个自己出差在外的日子里，在这所房子里陪伴和照顾贺琛的都是她啊。 李洁悄悄地，从贺琛房间门口走过，回到自己的卧室，怅然若失。她想和儿子把关系搞好，可是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就成了她日常生活中搞不定的一件事情了。 这件事，比董事会的股东变更还要难，比上个月收购了广粤市的一家综合商超还要难，比在股市不景气的大经济环境中，还要实现盈利同比增长十个百分点还要难。 李洁猛地摇了摇头，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毯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李洁沉沉地睡了过去……她迷迷糊糊的看到自己彷佛正在深海中拼命的游泳，随着海浪上上下下的飘荡，海浪涌起时，自己也随之涌上了浪头的最高点，而那时她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就是一处满是沙滩的岸边。 可是，那岸边看上去并不远，可她却无论怎么拼命地游，也游不到跟前。她继续拼命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而在一个高高的浪头打过来，她看到那个岸边上，贺琛正在欢快地和小伙伴们，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儿，在沙滩上做着游戏，坐在他们身边看护着的，是露出一幅慈爱笑容的欣姐。 第一百六十八章 灵光乍现 按照计划，贺琛隔了一天就到了梦圆影视基地。和欣姐一起下了飞机，先被司机送到了临时的住处。房子很大，录音棚就在这所独栋的房子里。 强将手下无弱兵，李洁昨天吩咐完的事情，今天果然都全部完成的妥妥的。整个房间都打扫的干干静静，不像长久没住过人的样子。 每个卧室的床上用品都是新的。贺琛就住二楼阳面带阳台的主卧，欣姐就在他的隔壁。司机和保镖住在一楼客房。而三楼的整个空间，都是录音棚的领地。 贺琛把行李放下，有些迫不及待地跟欣姐说：“我现在要去趟剧组，先去和大家打个招呼。” 欣姐一向不会像李洁那般，对贺琛说的话做的事都要心思缜密地去好好琢磨，于是立刻答应：“好，我去喊司机带你过去。” 贺琛随手把桌上的手机拿在手里，跟着欣姐下楼了。边走，边给林歆发了条信息：这几天怎么样？现在在忙吗？ 车子开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梦圆影视基地的大门口，贺琛下车，司机就等在门外。贺琛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林歆的信息还没有回过来。看来，她现在一定正忙着，贺琛心里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三点钟，的确啊，这个时间还真不是一个应该休息的时刻。 与林歆第一次到剧组来不一样的是，那个时候还没有开机，梦园影视基地中倒是有在拍摄的电影，只不过一看古装的扮相，就立刻能分辨出来，不是《命中注定遇见你》的剧组。所以，当时林歆来到这个影视基地里面，即便没有马涛的带领，也不至于会找错了剧组。 而现在贺琛的眼前，左边一堆人，右边一堆人，前面又有好几堆人。这些人们都乱糟糟的聚集在一起，除了一堆是明显的古装之外，其余的，都是现代人的装扮。贺琛的小眼神立刻有些犯愁了，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于是，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歆的电话。响铃45秒，自动挂断，无人接听，再打，仍是如此。好吧，这个小迷糊，可能又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吧，贺琛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一个个的找过去。 好几次，都是人们把正在拍摄的现场围得水泄不通，贺琛不喜欢开口就问，于是不得不费好大力气，才能最终在人群中分辨出来，编剧不是马涛，导演也不是传说中的张导，同时也更加没有见到林歆的影子。 找了一个多小时，夏日最热的时段过去了，贺琛也已在日头下晒得汗流浃背。就在他已经完全失望，打算去剧组的宾馆去等林歆的时候，前面的剧组中，大概是宣布休息了，群演们一时间都散开了。 贺琛站在原地，在群演散去后空出的位置上，他看到林歆正在和夏明亮在机位前看着显示屏，你一言我一语的微笑着，说着什么。 贺琛感觉自己的头被一柄无形的铁锤，猛地一击。大脑在几秒钟内根本无法思考，他缓了又缓，终于开始喘着粗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在说些什么？这难道就是林歆不接听电话，不回复我信息的原因吗？”贺琛心里有无数的问题在一个一个地不停往外冒。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虽然是失落与备受打击的模样，但贺琛就是贺琛，走到哪里都自带着光环。忽然，休息的群演中有人认出了他。而与此同时，就在林歆和夏明亮身边，从和导演的谈话中抬起头来的马涛，也一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贺琛。 林歆和夏明亮也一起抬起了头。发现林歆看到了自己，贺琛一时手足无措，转头就走。 “贺琛！贺琛！”马涛赶紧从后面追了上来。 “呃……”夏明亮挠着后脑勺，很是奇怪地对林歆问道，“他来这里干啥？” 原本看到贺琛，心已经开始在狂跳了林歆，看到他见到自己后，居然是掉头就走，一下心情也沉闷了下来，冷冷地回答：“他是这个剧的音乐总监……不管他了，咱们接着说。” “音乐总监？”夏明亮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不过，年轻人就是有这点好，对于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绝不会否认其他人做出的成绩。 是的，在夏明亮看来，贺琛的确够资格做这个音乐总监，因此，他也就没有往深里想。 但林歆并不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指着某一页里的台词剧本，继续跟夏明亮讨论了起来。 马涛好不容易才追上了贺琛，他喘着气问道：“贺琛，你怎么了？” 时间紧迫，到了现在，马涛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感觉想回去休息一下。”贺琛淡淡地说。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你妈妈都跟我说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今天又旅途劳累了。那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睡醒了，养足了精神再过来，咱们再来谈录制的事情。”马涛一本正经地说，对于眼前这个少年，马涛知道，他和林歆一样，都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贺琛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马涛这才回到剧组，一边走，还一边在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他怎么会是一个人来的？剧务不是派了人去接机的吗？” 然后，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分配到接机任务的职员，他正苦着脸，对剧务解释着： “堵车……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半个小时；那趟飞机下来的人都已经走光了，我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确定这一点，就回来了。而且，一路上我也打过几次他的电话，都是通话中……” 而在另一边，林歆虽是故作镇定地，对夏明亮说“咱们接着说”，可终究还是被贺琛的这一闹，弄的思绪全都不在线了。 “说啥啊说。”夏明亮明显看出林歆状态的变化，嘟哝着嘴说，“这位小姐姐，您都已经下线了好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马涛欲回到刚才的工作台，转身却看到正在继续讨论着剧本的林歆和夏明亮。他们一个是女编剧，一个是男二号，一个青春靓丽，一个英气逼人；只是凑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像是一幅完美的cp图。 马涛倒吸了口气，朝着贺琛走掉的方向看了两眼，又看了看眼前的林歆和夏明亮，忽然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继而，又像是灵光乍现一般的，突然醒悟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左脸。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了，夏明亮也是自己极力推荐给张导的，而他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张导特别的青睐。因此，最近张导才如此频繁的要求编剧组更改剧本，以增加夏明亮的戏份。不得不说，这个完全没有表演经验，但表演状态严重在线的新人夏明亮的戏份，已经完全直逼男一号了。 可是，夏明亮进剧组纯属于乱入的结果，是完全不再计划之中的。就是林歆本人也在词之前毫不知情，贺琛他能理解这一点吗？如果这个心结过去不去，那接下来这三个人在这个同一个剧组中，可真是要别扭死了。 退一万步讲，他们年轻人别扭就别扭吧，毕竟他们有的是时间成本，可是剧组耽误不起啊！马涛烦躁底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出怎么给他们三人把关系整融洽了。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咱先别看剧本了，好不好？”夏明亮收起刚刚自己不是很好的态度，想着既然贺琛生气的走掉，那现在更应该是自己和林歆相处的好时机才对啊！ 可没想到林歆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嗯，那就先不讨论了，我去跟马老师说一声，回去休息一下。” “啊？”夏明亮傻傻地站在原地。本想转移一下话题，所以先把剧本放一遍了，谁知人家除了剧本根本就不想听自己讲什么笑话。夏明亮一时也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马涛就在二人不远处和张导在重放之前拍摄的一些镜头，林歆过去请假，马涛立刻答应了。看着林歆的背影，马涛才对张导吐槽了一下，接下来将要面临的这三位小小少年之间的恩怨情仇。 “哈哈哈！”没想到张导居然拍着大腿，大笑了起来。 马涛被惊地不行：“您您，您怎么这个反应？” “这才是真正的剧本啊！”张导像是发现宝贝似的说，“现实永远比电视剧精彩。” “是精彩了，可您也不怕影响咱们的工作效率。”马涛小声嘀咕。 “不用慌。”张导成竹在胸，“一会儿我亲自打个电话过去，约一下明天见面，配乐方面的事情也必须开始跟进了。” 林歆忽然要回宾馆休息，是因为想到手机放在宾馆的床头柜上充电，她想看看，贺琛忽然掉头就走，会不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但是拿起手机看到的却是数条贺琛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息。再看时间，都是在他到剧组之前打来的。 电话未接，短信未回，还莫名其妙地看到了夏明亮在片场，林歆也觉得他生气似乎是有理由的。但是，少年的自尊心啊，林歆实在没有办法去拨出手机显示屏上的那个电话号码，就那样注视着屏幕，良久，终于还是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晚饭，夏明亮来敲林歆的房门，林歆隔着门回复他说：“你没有吃剧组的盒饭吗？” “没有，想着你也没吃呢，就想回来跟你一起出去吃点。”夏明亮站在门外回答。 “可我不饿，你快去自己吃点吧，我接着睡会儿，再见。” 像这样连门都不打开的交谈，还是头一次。夏明亮有些气恼，但林歆已经说了再见，还能怎么样，总不至于再去强行敲门吧。 “都是这个贺琛！”夏明亮紧握双拳，气不打一处来。 林歆躺在宾馆的床上，第一次因为一个男生而失眠了。 《诗经》里的第一篇，就是这样写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她当时以为这是一种夸张——毕竟古代的那些诗人们都爱夸张，什么白发三千丈，什么手可摘星辰，反正吹牛也不犯法——人怎么会想另一个人，想到失眠的地步？换成我，我能睡到天昏地暗给你们看！ 然而，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她现在终于明白，这种“辗转反侧”的写法，不是夸张，也不是写意，而是写实。 因为林歆自己现在，就是这样子的。 她越是想要自己赶快睡着，就越是思绪百转千回。 从校门口的初相识，到篮球场的误伤，再到后面外婆的离世，她一直都对这个人咬牙切齿的，然后就是不知道从是什么时候起，他就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以一种并不惹人厌的形象。 再到后来他两次突然跑到自己身边来，加之最后的医院的悉心照顾。林歆审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人有了那些依赖，再想起他时，嘴角会挂上一抹微笑。这个时间节点，林歆想不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质的改变。 同一时刻，贺琛独坐在自己的录音棚里。手指依次滑过钢琴的键盘，轻轻地敲击着。这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节奏非常舒缓，似乎一个受伤的孩子，独自蹲坐在角落里，没有人理会他的快乐或悲伤，他只能孤独的，对着和他同样孤独的窝在墙角的一只流浪狗，诉说着内心的心事。 耳濡目染，欣姐听这琴声也听了将近十年了，再怎么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出个大概的情绪来。欣姐皱着眉头，厨房里熬上了银耳莲子羹，静静地等待着贺琛从录音棚出来。 时间，一晃就已过了凌晨十二点，贺琛终于从楼上下来，正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瞌睡的欣姐，听到脚步声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贺琛啊，要不要喝碗欣姐炖的银耳莲子羹呢？”欣姐满脸堆笑，又极其温柔地说着，“还要多加几粒冰糖！” 第一百七十章 抵制不良情绪 贺琛微笑地点点头。对于有心事的少年，最好的对待方式，大概就是像欣姐这般了吧。不去过多的干涉，只要好好的对待。 这样的作法，让即使再有不良情绪的贺琛，都很难对周围的事物和人发起脾气来，反而，心态还会因周围人的平和，而趋近于平和。尽管具体的事件没有得到解决，但是，内心的情绪，却可以是安好的。 欣姐把汤碗端了过来，贺琛接过汤碗，捧在手里，调羹搅动，接着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次日一早，贺琛就赶往了剧组。昨天可以一时意气用事，但从接到导演电话的那一刻起，贺琛就明白了，这件事要一分为二的对待。可以继续生林歆的气，但是，剧组的工作该进行还是要进行的。成年人都应该这样办事，尽管自己还差两个月才算成年，但是，这并不耽误自己高要求自己。 贺琛到达片场的时候剧组已经开拍了，恰巧上午并没有夏明亮的戏份，而是男一号和女一号的戏份。林歆和马涛坐在导演身后的椅子上，贺琛则坐在张导旁边，等待张导把早上的第一个镜头拍完，再来跟他谈。 贺琛默默地看着剧情的推进。男一号是华夏国的知名男演员贾某某，身材、颜值、演技都没得说，女一号贺琛并不认识——冬雪在演艺圈算事刚刚起步，并不是一个大红大紫的红人，比起贾某某，的确低了好几个段位。 男一号走在女一号身后，看上去好像是在尾随，但是，女一号走了没几步，面前就出现了几个痞子气十足的女混混，女一号镇定地站在原地，女混混们上前把她围了起来，就在她们想要动手之前，男一号追了上去，冲进人群，挡在女一号的身前。女混混散去，女一号却对着男一号呵斥：“离我远一点！” “cut！”导演终于下令，接着拿起手边的大喇叭喊话，“是不是都没睡醒呢？情绪都没出来啊，这是一场不出拳头却十分激烈地戏！你们几个把人围起来就算完事儿了吗？必要的推推搡搡刚才不是都已经说了要加进去，加进去！还有冬雪，那句台词，就短短几个字，却充满仇恨，一定要说得咬牙切齿，咬牙切齿才行！照着镜子对一下口型，五分钟后再来！” 喊话完毕，跟身旁的几个副导演交代了几句，就站起身来，请贺琛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小会议室。张导挥了下手，马涛也一起过去了。走了两步，马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着林歆一起。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还是先把正事谈妥了再说吧，万一林歆过去了，这小子再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可是不好。 会议室里，张导就曲目安排要求和贺琛做了简单的陈述，把剧本给了贺琛一本，其中也标识出了需要插入音乐的位置。 “初雪的约会，可以用在男女主的第一次约会那个位置，我们拍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时长了，加上片尾曲的长度，正好可以放完整个曲子。但其他的插曲，都是要短一点的，不可能再有连续几分钟的空间给你发挥，只能尽可能的见缝插针。” “嗯，我明白。” “贺琛同学啊，剧组还是要常常过来的，这样你也好感受一下真是场景，这样只会更有利于你的创作发挥。”张导完全像是在跟一个成年人讨论似的说。 贺琛把剧本翻开，快速浏览了一番，没有提出异议。 “劳务费方面……”张导最后开口谈到费用的问题。 没想到，对于这个问题，贺琛比他的母亲还要爽快：“这个问题就按照你们剧组定的安排就好，不用讨论了，多少都没关系。” “这……”张导迟疑了一下。钢琴王子的身价，可不容小觑啊，他越是没个数，自己这边就越是不敢少给啊。 然而，这个问题在贺琛看来，的确就不是个问题。 “难道我贺琛是冲着这点劳务费才过来的吗？应该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为啥才要给这个剧组做音乐总监的才对吧？”在张导和马涛看来，这才是贺琛潜在的台词。 哎，也罢。于是张导随声应和：“好，那咱们合作愉快！”说着伸出一只厚实地手掌，和贺琛伸过来的友好触碰了一下。 “那我们就按市场价算吧，税后五万块打包，或者一天三千……嗯，这个价位是有点低，但剧组经费有限，包括贾老师和冬雪老师在内，大家都是自降身价来的，也不好为你搞特殊。你选哪样？” “就打包吧，这样算起来简单。” “行吧。”张导麻利的在合同上写下数字，然后递给贺琛，“这个劳务合同，上次已经传真给你的母亲看了；她也在监护人一栏里签字了，你再看看，没问题了的话，就在这里签下字。” 贺琛没有怠慢，认真的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就把字直接签了。 早上林歆看到贺琛坐在张导旁边，也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自然而然地，也就只安静的和马涛老师坐在一起，全然把贺琛当作陌生人一样看待。现在，贺琛和张导还有马涛都去小会议室谈工作了，自己在片场也没啥意思，想了想现在回宾馆也不是时候啊，就随便找了间办公室，进去坐着休息，顺便拿着剧本，接着看下一场戏的安排。 贺琛和张导把事情谈完，从小会议出来。 “贺琛同学，你可以在剧组多呆会儿，不用急着回去。”张导挽留着贺琛，“看你自己的时间安排吧，总之剧组这边是随时都欢迎你过来，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工作、学习。” 张导言辞恳切，也没什么官方话术，贺琛听得舒服、顺耳，就连连点头。但是，他不由得四处张望，刚刚进去之前，林歆不是还好好坐在导演那个机位后面的椅子上吗？现在怎么不见了？ 贺琛心中疑惑，却又不好向谁询问，只得像是听了张导的劝说似的，坐在张导旁边，看着片场拍戏继续进行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迎战 好一会儿也不见林歆再回到片场，贺琛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地敲击着屏幕。 “你去哪儿了？” 可是，内心的纠结，终于让这个已经出现在屏幕上的文字，化为了无有。删除键加返回键，手机重又放回了牛仔裤的口袋里。 信息没有发出去，没过一会儿，林歆自己从屋里走了出来，继续坐在了马涛身边，以便随时交流沟通。贺琛就坐在与她相隔没有几米远的地方，但是，林歆却能够看起来完全当他是个陌生一样。 贺琛并不知道她只是表面这般云淡风轻，于是忽然举得如坐针毡，就想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她的面前一股脑地问个明白。奈何林歆根本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和马涛又交流了几句接下来的剧本情况，林歆站起身来，离开了片场。 大概林歆站起身来的手，贺琛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要走，后来看到她直接朝片场外走去，急得直接站起身来。没想到的是就在贺琛站起身来的一刻，张导却恰巧转过头来跟他说：“贺琛啊，你看这里的留白，是不是可以加进去一支单曲……” 贺琛无奈地坐回到原位，顺着张导示意的地方看过去，额头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马涛和林歆讨论了一会儿，林歆觉得上午的戏份已经告一段落，如果再需要改临时改动，那么也最快要在下午的第三场戏去了。所以，林歆跟马涛知会了一声，就回宾馆休息去了。毕竟，昨晚一整晚的心事难眠，没有睡好，趁着中午回去补补觉。 再说了，在这里在呆下去，只会越坐越难受，她感到整个周围都散发着不和谐的气场，这很让人觉得压抑。其实，不得不说，贺琛的感觉跟这差不了多少。只是，林歆想要逃避，贺琛已经过了气头，现在想要解决问题了。 但是，林歆却没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贺琛不免心中更加失落。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啊。难道千里迢迢的跑到这个剧组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就在二十多天前，她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一起度过了好几天快乐的时光啊。一半的心思听着张导的解析，另一半已经跟着林歆离开了片场。 然而，贺琛的定力还是值得旁人艳羡的。就连经验丰富的张导，都没有听出贺琛敷衍的成分来，还一直用心地同贺琛交谈着。 接近中午，贺琛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的眼神有一秒钟的定格，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手机，在看到显示屏上出现欣姐的字样时，情绪一下放松了下来。 “贺琛啊，快回来了吗？我现在准备午饭啦？”欣姐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看样子今天中午不能回去吃了，晚上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欣姐有些许的为难，因为毕竟李洁亲自嘱咐过她，不让贺琛在剧组吃盒饭，既没有营养，又不卫生。 可是欣姐更知道，贺琛决定了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他也一定会有他合理的理由。于是欣姐只好默许地答应：“好吧，那晚上尽量早点回来，我给你熬蟹黄粥。” 电话刚刚挂断，就看到剧务那边，拿着大喇叭喊大家去领餐了。一群群众演员瞬间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场景在现实生活中还真不常见，贺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马涛拿着三份盒饭走过来，给了贺琛和张导一人一份，自己留了一份。原来导演以及编剧们的餐，剧务会提前分配好的。 张导自然地打开盖子，拿出方便筷子，大块吃起来，马涛如是。 虽然毫无饥饿感，但是贺琛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也跟着打开餐盒。三人的饭菜都是一个模样，两荤两素一汤，外加一个鸡腿。 需要与贺琛讨论的情节，午饭前几乎已经讨论完了。下午开始之后，导演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招呼过贺琛。 贺琛觉得没什么事了，再多呆在这里的意义也不大，不如今天就先回去。于是，看张导一直都在忙碌着，就跟和自己一样，此刻在身边没有什么事情做的马涛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剧组的工作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不由得你的时间做主，而是要看整体的安排和进度。所以，明摆着是浪费时间的话，马涛也没有挽留贺琛多呆：“好，那就回去休息吧，多关注一下早上加进来的微信群，有时候会在里面发一些通知。哎呀，不过不留意也没关系，我也可以随时给你发微信过去的。” 毕竟两人不是初相识了，说起话来，也更直接随意一些。贺琛点头，接着离开了片场。可刚走没两步，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贺琛立定在原地。对面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贴面站在了他的面前。 身高体壮，面无表情，正是他在校篮球队里极为熟悉的队友，夏明亮。 “你来就来了，干吗要故意扰乱她的情绪？”刚刚返回到剧组的夏明亮，跟贺琛怼了个正着。 “是她叫你来的？”贺琛不理会夏明亮的问题，直接问出自己认为最关键的问题。 “呵呵。”夏明亮两声嘲讽的笑，声音抬高了几个分贝，“这个问题……大概已经不重要了吧！” 夏明亮的声音中带着嘲讽，又带着凡是长了脑子就能够听出来的弦外之音，言外之意。是可忍熟不可忍，贺琛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击打在夏明亮的脸上。 身经百战的夏明亮立刻一个飞闪，向侧后方退避，还是吃到了这一拳，尽管力度由于向后的退避，而减弱了不少。 对方既已来犯，岂有不迎战的道理？夏明亮紧接着一个飞扑，冲了过来，两个神仙颜值的帅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扭打在了一起。吵闹声，把张导和马涛视线也吸引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斡旋 两人“欣赏”了好久，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分辨出来，原来是此刻颜值绝对不能受损的夏明亮和音乐总监贺琛！ “快把他们拉开！”张导急得大喊一声。 人们这才纷纷向四周围退散了一些，马涛也赶紧跑上前去，和负责剧务的几个人一起把两人分开了。 “别冲动，年轻人就是爱冲动！”马涛一边拉住夏明亮的胳膊，一边说。接着去拉起贺琛，说：“走，我送你回去。” 贺琛甩开了马涛的手臂，气势汹汹地瞪着夏明亮，转身朝片场外走去。马涛赶紧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夏明亮也一直用如炬的目光回视着贺琛，直到对手已离开，这时才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渍。 “你看看你，这下午的戏要怎么拍？”张导无情地责怪道，“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是他先动的手！”夏明亮像面对家长的批评时，极力为自己辩护似的说。 “哎！”张导无奈地叹口气，“真拿你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大男孩没办法！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一个妹子吗？但是，贺琛一直都那么沉着稳重，你是不是故意挑衅他了？”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夏明亮解释的毫无力度。 “哎呀，行了！下面改戏，直接拍你和校外篮球队打架那一场，别浪费了你脸上的这点儿伤！剧务，剧务……”张导急着安排下面的场景，各部门人员重新规划。 马涛追到门外，贺琛刚刚走到车门口。 “找个地方谈谈吧。”马涛平静地怼贺琛说。 “上车。”贺琛打开车门，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马涛随后，开车门，坐到了车子的后排座位上。 车子行驶了几分钟，在一座独门的小别墅前停下。贺琛下车，马涛也从车上走下来，跟在他身边。 “贺氏集团的大少爷，当有此待遇啊。”马涛随便感慨了一下，接着同贺琛一起走进房子内部。 欣姐听到开门声，赶紧从厨房出来：“呦，我说尽量早点回来，没想到这么早啊……哎？这衣服怎么还破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贺琛？”欣姐紧张地上前摸着贺琛的胳膊啊、腿啊，赶紧检查他是不是完好无损。 “没事儿的，我没事。”贺琛语气中带着安慰。 “疼不疼？你瞧瞧，这衣服都给撕破了？这是哪家不听话的孩子跟我们贺琛打架啊？”欣姐越说越觉得心疼。是啊，从小被自觉带大的贺琛，除了帮助别人就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从来不会去找麻烦，也从来不会跟不良少年们打成一片。这刚离开家两天就和别人动手打架了，这还真让人不好接受。 欣姐嘟嘟囔囔的说了半天，终于察觉到了贺琛身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于是，疑惑地询问道：“贺琛，这位是……” “这位是剧组的主编剧，马涛老师。”贺琛礼貌地伸开手掌示意。 随着贺琛的介绍，欣姐则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陌生年轻人。他的衣着整洁干净，戴着一幅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和贺琛打架的对象。 “哎呦，乖乖，者们年轻就是编剧老师啦！你要不说，我还真要以为是你的一位同学了？”欣姐打趣道。 “阿姨好！”马涛礼貌地回应。虽然一时还没太搞清楚，眼前这位阿姨的身份，但是，李洁肯定不会是的。保姆的话，嗯，看着也不大像，所以，就喊声“阿姨”吧！年龄在那儿摆着呢，这个怎么论，也不会错的。 “欣姐，我们先上楼，谈点事情。”贺琛礼貌的再和欣姐打过招呼，马涛也跟着点了下头，两人就朝楼上走去。 走了两步，马涛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琢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贺琛，这不对啊，你看啊，我刚喊了‘阿姨’，你立马来个‘欣姐’，你这到底几个意思啊？” 贺琛被马涛这无辜的言论搞得哭笑不得：“欣姐就是我家的保姆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我家了，当时可还一点都不老，怎么叫阿姨嘛！后来，就这样叫习惯了，也没有改口的必要了。但是，你可不要把她当佣人看啊，在我心里，她可不是佣人，她是我的亲人。” 马涛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伸出一根大拇指，赞许着贺琛的这种说法。 “三楼是琴房和录音棚，要不要上去看看？”随着不断的交谈，贺琛原本气愤、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好啊，我这个门外汉，也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出了我们的钢琴王子！”马涛笑呵呵地跟在贺琛身后。 贺琛又微微一笑：“这可不时早就钢琴王子的地方，早就钢琴王子的地方，比这里简陋一百倍，我的琴房里除了一架钢琴，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可见专注力是何等的重要。”马涛继续符合道。 录音棚和琴房只快速浏览了一圈，两人就又回到了二楼的一间茶水间。的确，这里，才像是可以好好谈谈话的样子。 贺琛按下抽水壶的开关，先烧开了一壶纯净水，把茶桌上的茶具先都烫洗了一遍。接着，又用茶则在茶罐里取了适量的茶叶，放到紫砂茶壶里。待到新的一壶纯净水烧开，先冲洗了一下茶叶，滚烫的开水才又浇在了茶壶里。贺琛拿起壶身，轻微晃动，接着先宾后主，依次斟入茶盏。 “没想到，你还懂茶艺，简直是全才！”马涛情不自禁地称赞。 “怎么好像一直在夸我，这感觉并不好哦。”贺琛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能喝出这是老白茶，但是几年的，就品不出来了。”马涛想了想，随便接了一句。 贺琛将面前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放在桌上：“要谈什么？” 马涛把口里的茶汤一口咽下，茶盏放回原位，心里思考着从哪里开始说起，哪里才是最关键的呢？略微思考了一下，那就从夏明亮忽然来到剧组说起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制怒 “你们都是同学对吧？”马涛开门见山地说道，“嗯，我说的是你、林歆，还有夏明亮。” 贺琛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你们两位，都对林歆同学很有好感啊。”马涛呵呵一笑，邻家大哥哥一样。 贺琛没有说话，马涛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夏明亮突然来电话，说要来剧组找林歆的时候，是林歆到剧组的第二天，我恰巧也在旁边。林歆很惊讶，但夏明亮已经到门口了。中午，我请他俩吃了饭，当时我就觉得夏明亮的形象很有特点，打算把他推荐给导演。” “不过，因为没有培训过演技的关系，也就是想要给他个普通同学之类的小角色。但是，还没等我这么做呢，男二号出了意外，不能进组了，张导也是情急之下看到在片场晃悠的夏明亮了，就强拉着他过来试了场戏，结果没想到效果意外得好，夏明亮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进了我们这个剧组。”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马涛没敢停口，或者卖个关子什么的，而是一口气地说了下来，这时，他面前的茶盏，已被贺琛添满了新茶，于是他顺手拿起，一饮而下。 “这些，或许应该是你和林歆聊天时，该聊的内容吧，但是……”马涛再次露出了呵呵的笑容，“身为你们身边的一个大哥，看你们三个天天别别扭扭的，也是劳神，不如帮个忙，作为一个旁观者，把这个事情跟你讲透。” 贺琛轻轻呼出一口气，随手拿起桌台上的小毛巾，擦拭着茶海边缘的水渍。马涛也不再言语，两人沉默片刻，贺琛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光知道了怎么行呢？马涛心里那个急啊。可是，这一个个早熟的少年们，又不能够干涉太多，想来想去，还是忍了下去：“好，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要谈的事情已经谈完，马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面前的贺琛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番叙述有所动，而是看上去一幅平静如水的安然模样。这让人完全不能够把面前的他，同不久之前还和另一个少年大打出手的画面，联想到一起。 “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马涛站起身来。 “嗯，我让司机送你。” 楼下，欣姐看到马涛与贺琛一起下楼来，热情的要留马涛吃了晚饭再走，马涛谢过她的好意之后，就离开了。 回到剧组，夏明亮已经开工。中场休息时，夏明亮坐在一把片场随处可见的小竹椅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头高高的仰起，古咚古咚一通豪饮。马涛凑了过来，把夹在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推，说：“下次再见了贺琛，不要再那么冲动了，好好的，知道了吗？” “这位大哥，莫不是在威胁我吧？”夏明亮现在戏里戏外都是戏，一幅夸张的表情道。 “听我的就对了，你马哥啥时候害过你？”说完，还拍了拍夏明亮的肩膀，“你觉得，林歆是喜欢你好好的，还是成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找人打架？” 这话头，加上这肢体语言，夏明亮也没了脾气，讪讪地道：“那也得看他怎么对我了，若是还那样一拳打过来，那我不应战，岂不成了怂包？” “所以才要制怒！”马涛耐心地说道，“你知道孔子和子路吗？本来，除了早死的颜回，孔子最喜欢的就是子路，他们的互动，在《论语》上也是最多的；但子路就和你差不多，喜欢恃勇斗狠；有一天，子路、闵子、冉有、子贡四个人往那一站，孔子看着其他仨像贺琛那么和和气气的；再一看子路像是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就头痛了，然后感慨道，‘若由也，不得死其然’。” “什么意思？” “就是说，子路不得好死——这不是咒他，后面子路的死法确实也印证了孔子的话，那么，你觉得，就算林歆再喜欢你，她处在孔子那么一个位置，会选不得好死的子路，还是其他那伙和贺琛差不多的？” 夏明亮没词了，好勇斗狠这个方面，林歆的确很不开心地提起过好几次——后面没有再提，不是因为林歆突然改变三观，觉得爱打架是好事；更大的可能，是感觉他过于冥顽不灵，于是心灰意冷，懒得再说了。 “贺琛那边呢，我会解决，你呢，就一定要先管好自己，记住，制怒！制怒！制怒！重要的话说三遍！以后，你们三个在剧组里的时间还长着呢，一直闹矛盾肯定不行，现在是我私下里说你，影响了拍摄进度的话，那就不是我这样跟你谈了。”小方面，大方面，马涛这三言两语的，也算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行了哥，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会去惹事就行了吧！”从心底里已经认可这个说法的夏明亮赶紧服从，心想，您是不知道张导已经找我“谈”过了，你这等于又来一遍。 昨晚实在没有休息好，林歆一觉就休息到了夜幕降临，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休息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然各种垃圾短信电话，会防不胜防的一遍又一遍地打进来。此刻，睁开了眼睛，拿起手机看时间的一刹那，林歆看到显示屏上又是多条未接来电的提示，还有两条短信息。 第一条：回宾馆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一小时后，第二条：我在宾馆大厅，想见你。 林歆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让自己更清醒些。接下来在林歆的内心里，就是“下楼”和“不下楼”的纠结。不下楼的话，反正距离贺琛最后一次打过电话来，也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没准儿人都已经回去了呢。再说了，刚才一直没看到来电提示，不也没关系嘛，心里也没有这么烦。干脆，就还当作没看到算了。 下楼的话，会发生什么呢？他找自己来做什么？继续闹情绪，质问自己为什么夏明亮会在这里出现吗？还是更加严重，气急败坏地过来和自己说，他已经退出了这个剧组的工作？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家常饭 林歆摇了摇头，心里一阵烦乱。就在这时，手机的一阵巨响，把林歆吓了一跳，拿在手上的手机都差点掉到地上。来电显示：贺琛。 短短的几秒钟，林歆的手心里沁出汗，接还是不接？到底接还是不接……直到铃声停止，自动挂断。 然而贺琛并不死心，电话再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林歆终于鼓起勇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林歆小声应答。 “你睡醒了？还是我把你吵醒了？”贺琛多少有些自责地说。 “也该起来了。”林歆避而不答，直接把问题忽略。 这个答案却不经意间增加了贺琛的自责，于是赶紧接着说：“我是觉得该吃晚饭了，你身体刚刚好了没多久，我在楼下等你，你收拾一下下楼，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林歆正想要拒绝他的提议，奈何立刻就听到“咕咕”的，肚子的叫声。中午就没有吃饭，一睡就到晚上了。 林歆迟疑了一会儿，通话中有一小段时间的空白。贺琛不得不再次“喂？喂？”来确定对方是否继续在线。 “林歆？你在听吗？”贺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歆忽然觉得既温暖又熟悉。 “等我。”林歆终于做出了决定，随之挂断了电话。 记得上一次想要穿漂亮一点出门，还是在坪上大草原的时候。可那次，到最后也没有像欧阳静那样，穿一身漂亮的长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社长，依旧是一身最普通不过的t恤搭配牛仔裤。 此刻，林歆又有了那种想要自己更漂亮些的强烈愿望。于是，站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好在，这次林歆把自己唯一的一条淡蓝色连衣裙带了过来。这条裙子还是外婆买给自己的。 买它的时候，还是冬天，外婆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家临街的服装店正在进行反季促销，看到非常优惠的价格，外婆立刻就决定给林歆买下来了。 回到家，外婆把裙子在楼下身上比了又比，一个劲儿地夸赞道：“我们歆歆就是好看！”要不是北方的冬天天气寒冷，外婆住的老旧的小区，暖气也不很给力，不然，笑得合不拢嘴的外婆，一定会让林歆穿在身上，转几个圈给她看的。 林歆拿出这条压箱底儿的裙子，想着外婆当时满脸慈爱的注视着自己时的样子，眼眶发红，但又赶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淡蓝色长裙，v领，中间一排文艺范儿的木制纽扣，还收了中腰，把原本瘦瘦的林歆，衬托的玲珑有致。林歆最后照了下镜子，把快要长到肩膀的短发，掩到耳后。 当林歆出现在贺琛面前的时候，贺琛有几秒钟的表情凝固。这样清秀的林歆，还是第一次见到。贺琛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脖颈上的喉结上下颤动了两次。 林歆则就这样站在贺琛面前，眼睛睁得圆圆的注视着他。 “呃……今天好漂亮……”贺琛终于憋出一句。 林歆嘴角微微上扬，又等了等，贺琛一时间思绪可能还没有调整过来，于是林歆提示性的，轻声说道：“然后呢？” “哦！然后去吃饭，走，你想吃什么？”贺琛终于回过神来。 林歆歪着头，琢磨着：“一时也想不起来……” “没关系，那咱们边走边想。”说着，两人一起朝门外走去。 今天拍摄还算顺利，夏明亮也早早就从片场回来了。他走过小街的拐角处，马上就要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看到贺琛和林歆并排着从宾馆内走了出来。而此刻的林歆，更是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从未见过的漂亮。这，也是第一次，夏明亮看到林歆穿上裙子的样子。 夏明亮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朝小街的深处走去。他的心里不是滋味，但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在阻拦着自己，不要吵，不要闹。冷静，再冷静一下，想想办法去解决难题，而不是一贯的冲动行事，把事情变得更糟。 贺琛，夏明亮重复着这个名字。每喊一遍这个名字，就像是在高度扫描着贺琛生命中的方方面面，从而找寻他的漏洞，他的不足，他的羽毛所不华丽的地方。 然而，让夏明亮感到苦恼的是，想到头疼欲裂，对于贺琛，居然找不到任何的瑕疵。 夏明亮久久握紧的拳头，似已蓄势待发，找不到出击目标，就狠狠一拳打在身旁的红色瓷砖墙面上。这种发泄的方式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次，却没有好心的张铭铭在一旁继续鼓励他。 拳头的关节处有模糊的血渍。这种身体上的疼痛，此刻，却让夏明亮的内心舒畅了不少。 “我要好好演戏，我要成为华夏国的著名演员，我要成为真正的明星！贺琛……我一定会强过你！”夏明亮在心里怒吼着。 林歆和贺琛走了十几分钟，还没有确定下来到底吃什么。“要不，这家，吃火锅去？”贺琛再次提议。 尽管已经很饿了，可是面对这些什么炒菜啦，火锅啦，面馆啦，林歆都提不起兴趣来。 “对不起，这几天真不知道怎么了，一到吃饭的时刻，就好像厌食了一样，不是不饿，就是看到什么都不想吃。”林歆如实说，对于走了十几分钟，还没有确定好吃什么，也表示抱歉。 “是不是胃不舒服？还是消化不好？”比起吃什么，贺琛更关心的是林歆的健康状况。 “都挺好的，可能就是吃外面的饭太久了，才对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兴趣来。这样吧，就听你最后的提议，去这家火锅店吧！”林歆干脆地说。 贺琛却停下了脚步。他眼神示意林歆稍等，接着拿出了手机…… “欣姐，蟹黄粥还有吗？嗯……好，还能做几个小菜吗？好的……我带一位朋友回去吃饭，嗯……半个小时吧。” 林歆瞪大了眼睛：“你干嘛啊？” “跟我回去吃。”贺琛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歆，“不过就是得让你受累再跟我走一段路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邻家女孩儿 贺琛停顿了一下，四处张望了张望，继续对林歆说：“我们得去一个标志性建筑物的地方，要不然，司机恐怕会找不到这家店。” “我不去啊！”林歆极力拒绝。 “我刚才让欣姐随便做几个小菜，一是，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品；二是，担心问了你爱吃什么，欣姐那边此刻再没有材料，现在出去买也有些来不及了。” 林歆说不要去，贺琛压根就跟没听到一样。 “欣姐是从看我从小长大的保姆，以前妈妈工作忙，都是欣姐在家里照顾我。听妈妈说，欣姐也是一个可怜人，因为没有孩子，被婆家赶出来了，之前家里亲人也都离世的离世，远走的远走，都不在身边了。所以，虽然是家里的佣人，却更是我的亲人。”贺琛给林歆介绍着自己的“家庭成员”，来提前打消林歆见到欣姐时会有的紧张。 而这一招“你出招来我不接”的套路，偶尔使用，往往会有奇效。林歆果然被贺琛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只再无力地说了句：“可是……” 就被贺琛一句：“没什么可是的。我就是要你吃顿家常饭。” 林歆不再说什么了，贺琛的心意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老实说，这个问题是我忽视了。如果是我自己，连续大半年都是在外面吃饭，估计也早就看到饭店就倒胃口了。” 贺琛一想到，自从林歆外婆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享受过一丝家庭的温暖，哪怕仅只是一口最为平常的家常饭都成为了一种奢侈，他的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贺琛心想，以后开学了怎么样先不去管，至少这段日子在剧组这边，只要林歆愿意，可以随时到这边来，吃欣姐做的饭。 两人走到不远处大路的一个十字路口，站在路边。没几分钟司机就出现在了他俩面前。行驶时间不长，就到了贺琛临时的家门口。林歆有些说不上来的局促。 这车接车送的待遇，和下车之后，映入眼帘的别墅，让林歆不由得想起了外婆曾经对自己的叮嘱。那是外婆和自己听的唯一的一次音乐会，贺琛更是那场跨年音乐会的主角。而就在音乐会结束之时，外婆却由衷地发出了对那场音乐会的感慨：“这是人中之龙，咱们家高攀不起的；歆歆，外婆错了。” 那个时候，贺琛在自己心中还只是最初那个令人讨厌的人。可是，现在……林歆不敢再多想。 进了门，欣姐并未出来迎接，而是还在厨房里忙活。但在听到贺琛他们交谈的声音，她就赶忙从厨房里出来，想要礼貌性的和贺琛带回家吃便饭的朋友打个招呼。 然而，当时她就怔住了。 眼前是一个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啊，而这个女孩儿，还不是机场看到的那个“林歆”啊！ 对自己的记忆力，欣姐是非常信任的。这两次自己见到的，绝对不是同一个！就算是整容也不可能！ 机场遇见的那位，虽然也是文文静静的，但看上去要干练得多，就像是贺琛妈妈那些逢年过节，够资格上门来家里拜访的那些下属一样的职场精英，但眼前这位，完全就是小家碧玉，怎么看都是个在读的学生—— 尤其是行动和对话，那位自信满满，元气十足，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却有些忐忑的样子，尽管在见到穿着围裙的欣姐从厨房出来后，她还礼貌的微笑着，主动跟她招呼：“阿姨好。” 但这依然不能掩饰她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安！ “哎呦，乖乖，这是哪儿来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啊！”欣姐也并不傻，既然知道可能是当时认错人了，这时也就不用再细想，她笑得合不拢嘴地道，“来来，快坐！” 说着就拉了林歆的手，想招呼她到沙发上坐下。可是这一拉，欣姐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忙着从厨房过来，手都没有洗一下。 “哎呀，你看我这老糊涂了，手都还没洗呢，快，姑娘去洗洗手……” 林歆开始还是礼貌的微笑，现在已经是真切的感受了。 “没关系的阿姨，不用了。”林歆柔柔地笑着对欣姐说。 贺琛则递过来一张纸巾：“擦一下吧。” 林歆自然地接过来，擦了两下，贺琛把纸巾接了过去，扔进沙发一旁的垃圾桶内。 看得出来，欣姐是真喜欢孩子，客气的话没再多说，而是赶紧招呼了一句：“稍等，我这就去端菜，马上就好！”就又匆匆返回厨房了。 欣姐的年龄看上去和妈妈差不多，林歆有些不好意，就这样坐在那里等待伺候，忍不住说：“我们去帮帮忙吧？” 贺琛抿嘴一笑：“你可以去试试。” 林歆看他的表情，似有玄机，但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厨房去了。只见林歆前脚刚进厨房，欣姐的声音就立刻响了起来。 “哎呦呦，您怎么进来了，这可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出去快出去，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接着，贺琛就看到林歆被推出来的窘态。贺琛呵呵笑着，耸了耸肩，一幅“你瞧见了，我就知道是这结果”的样子。 两人的无声对白，在空气中交织。 欣姐手脚麻利，紧跟着林歆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两个餐盘。嘴里还继续说着：“这是青椒肉丝，耗油生菜，还有鱼香小滑肉和家做鸡翅，这就端上来，你俩先吃着！”说完就又折回厨房，又端了两盘菜出来。再然后，是两碗热乎乎的蟹黄粥。 贺琛先给林歆夹了一根鸡翅，放在林歆面前的餐盘里，细心地说：“趁热吃，小心烫。” 又要趁热，又要小心烫，这得多矛盾啊，林歆忍不住抿嘴笑了下，接着拿起了筷子。 两人的这些小动作，最善于察言观色的欣姐，全都看在了眼里。可是，对于这种“换人”，她心里也是在犯嘀咕；不过，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位，都感觉与贺琛更为般配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尴尬的遇见 机场的那位女孩儿，当时的表现算是比较强势，对着几个黑西装，都敢问“你们要干啥”，欣姐当时就觉得，贺琛找一个这么强势的人，以后日子可就有得受了。 可是，这个问题，要怎么和李洁解释呢？欣姐还是想不出答案，但她将心中的诸多疑问先都放下，走到餐桌前，看到林歆的粥已喝掉了大半，上前说：“我再帮你盛一碗过来！” “不用了阿姨，真的不用了，够了。”林歆赶紧拒绝道。 “多吃点，你吃的越多，欣姐才会越高兴的。”贺琛在一旁帮腔。 欣姐的眼睛，弯弯的，笑着眯成一条缝：“贺琛说得对，我就爱看你们爱吃的样子。对了，也不知道姑娘你能不能吃辣，若是可以，明天给你们做辣子鸡好不好？” 林歆咽下口中的菜，微笑应答：“阿姨，我叫林歆，您叫我林歆就行了，我能吃一点辣的，微辣的那种。”说完林歆自己呵呵先笑了。 在美食面前，任何人的抵抗力都会大大降低的，所以在欣姐如此提问时，林歆根本也忘记了矜持，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口味。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继续来家吃。” “嗯……不强势，但也不像第一印象那么软弱，这样的姑娘，进能辅助好贺琛，退能处理好家事；我们贺琛啊，就是有眼光……我想夫人如果看到了这个女孩儿，应该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紧张吧？”欣姐心里默默思忖。 吃过晚饭，欣姐已经把切好的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林歆求助的示意贺琛，此刻实在是吃不下了。贺琛就跟欣姐招呼了一声，带林歆去三楼的录音棚和琴房去参观一下。 对于音乐，林歆就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听众了，对于录音棚里诸多专业的器材，林歆还是第一次见到。贺琛伴在一旁，但凡林歆在一个器材前站立超过两秒钟，贺琛就会立马给她解析，这个东西叫做什么，有什么样的功能，自己都是什么时候使用它，等等。 直到两人来到琴房，林歆掀开钢琴的盖子，有板有眼儿的坐在钢琴前面的椅子上，双手分开，轻轻地放在黑白键上。煞有介事的样子，似乎立刻就要一显身手。贺琛有些惊讶，心想，原来她也是会弹琴的，自己却从来不知道呢。 接着，林歆却胡乱的按下了几个键，就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带着些羡慕的眼神看着贺琛说：“如果我也会弹钢琴就好了。” “弹琴真的不难，你要想学，我现在就教你。”贺琛赶紧表态。 “不了，有机会再说吧，如果不能够一直坚持学习，坚持练习的话，现在学了也没用。”林歆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较为成熟的认知。 贺琛点了点头：“的确，学琴的话，练琴很重要。” “我们下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好。” 两人从三楼出来，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轻踏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接着就是欣姐惊讶的一声：“夫人，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啦？” 李洁一边把一件薄款夏装外套放在沙发上，一边回答着欣姐的疑惑：“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助理把机票定在了明天上午，就正好到这边来看看你和贺琛。”说完，四周环视了一圈问道：“贺琛呢？” 欣姐此刻心里正敲着鼓。这，这自己大有可能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从而今后都要失信于李洁啊。可是，这也真的是冤枉，自己原本就计划晚一点打电话给她，来说一下，已经见到林歆了的事情。可谁成想，事情就是这么不按计划发展，总会出现各种出其不意的场面。 李洁立刻看出了欣姐紧张的样子，脸色随之一沉，顺着欣姐的眼神，向楼上看去。只见贺琛和一个未见过面的女孩儿正站在二楼往下看。 林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前天刚刚拒绝过李洁想要见面的提议，今天可好，自己就送上门来了。短短的十几秒钟，林歆的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贺琛看了看眼前的林歆，语气平静地说：“别担心，有我呢。走吧，咱们下楼。” 林歆没有说话，默默跟贺琛从楼上走了下去。一层楼梯的距离，此刻显得无比漫长。 看到儿子和一个少女从楼上走下来，李洁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怒视着欣姐，那眼神似乎在追问：“让你照顾贺琛，就是这么照顾的吗？随随便便把女孩子带回家来，还上了楼上卧房？！” 李洁长吁了口气，眼神收回来，目光投向从楼上下来的两个年轻人，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和体面地询问：“这位是？” “林歆。”贺琛字正腔圆的回答。 李洁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对于这么赤裸裸的现实，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该怎么更加妥善的给出反应。 欣姐站在一边也是干着急，现在解释什么都会让事情更尴尬，甚至难堪，毕竟，当事人就在眼前，怎么好开口说自己也不知道，贺琛怎么叫回家吃饭的朋友就是她呢？更加不能此刻就对她说：“我看这个女孩儿很不错，你也不要太过紧张了，咱们要相信贺琛会把握好自己的。” 空气一时凝结了，似乎孙悟空忽然跳到了这个房子里来，大喊了一声“定！” 最后，还是林歆自己，打破了这个僵局。是啊，明显不受欢迎的样子，完全没有必要再这么不尴不尬的僵持下去。但是，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于是林歆开口：“阿姨好，今天太晚了，我要回剧组了，阿姨再见。”说完，又向站在沙发旁的欣姐也礼貌地说了声：“阿姨再见。”接着就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贺琛紧跟其后，门口司机正等在那里。 “我送你。”贺琛招呼林歆上车。 “不用了。”林歆快速朝前面的大路走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就是心疼她! “你根本不认识回去的路！”贺琛也有一点急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这真的是很让人沮丧的一件事情——尤其这还是他第一次成功地把林歆诱拐到自己“家”里。 半小时前，他有多么兴奋；现在，他就有多么的烦躁。 然后，他就听到了林歆像是冰山般——这当然是他的错觉，但这种错觉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是顺理成章般的事情。 但事实上，林歆只是有些冷漠地回答：“我认为，你此刻更应该先进去，跟您的母亲解释一番今天的事。我不想她对我有什么误会。” 贺琛急躁了咳嗽了两声，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的新毛病，一急躁了就会咳嗽。 “好好好，那让司机送你。不要再拒绝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贺琛做了最后的陈词。 林歆没有在说什么，贺琛打开后排的车门，林歆上车，没有再说什么。 车门关闭，车子启动，朝梦圆影视基地驶去。 夏明亮一直等在宾馆楼下的大厅里，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等到林歆回来。但是，人一旦有了执念，理智就会暂时与他无关。 当林歆黯然地走进宾馆的大门，夏明亮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奔了过去。可林歆的表情并没有刚刚约会完之后的愉悦，反而还带着些黯然神伤。夏明亮原本想要问她的几句话，一下没有了说出来的欲望。 他只是把拎在手上的桶装矿泉水向上提了提，说道：“我担心你屋子里的矿泉水喝完了，所以给你买了送上去；发现你不在，去哪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夏明亮的这种明知故问，虽然问得小心翼翼，但林歆却一眼就看穿了这种小男生的心思。 就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是跟着贺琛走的？这样的提问，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但林歆再想一想，就没有脾气了；是啊，对夏明亮来说，不这么问，他还能怎么问呢？以他那直来直往的脾气，不是因为在意，怎么可能那么委屈自己？ “谢谢你。”所以，林歆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还是道了一声谢；然后，她伸出手去，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 “很重的，我来吧。”夏明亮向后退了一步说。 林歆没有再拒绝，接着朝电梯间走去。 送走了林歆，贺琛迈着无比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客厅。李洁正双手搭在胸前，一脸即将兴师问罪的样子。欣姐则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的员工，等待着老板劈头盖脸的批评。员工这个词，用在这里，倒也合适。本来也就是一种雇佣关系，只是年头久了，彼此之间，多了些信任和情分。 然而，如果只是雇佣关系，那么，最左右人们处理事情的，就是所谓的那些相处久了的情分。一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伤透了多少人的心。还是别念什么情分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挺好的。谁也别给谁特殊的优待，谁也别占谁不应该的便宜，两不相欠，各得其所。 可是，欣姐和李洁却偏偏就属于这种，掺杂了太多情分在内的雇佣关系。于是，欣姐心里憋屈，自己真的也没干啥啊，可此刻却没办法跟李洁据理力争的去解释。 而李洁，心里更是郁闷，或者说是气闷更准确。我让你帮我照顾儿子，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好人全让你做了！不管孩子做什么，都顺着他来就完事儿了，孩子当然觉得你好，你最好，反而日复一日的和我这个亲妈越来越生分了，这都是谁的错？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三人对峙着沉默了几分钟，贺琛终于爆发地喊了出来。 贺琛这声呐喊，让李洁甚为吃惊。儿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做错了事，非但没有一丝被抓了现行的悔意，反而还如此嚣张地质问起妈妈来了？ 看向儿子的眼神，由惊讶转为了愤怒，少顷，又由愤怒转为了伤心。贺琛怒视着她，终于，李洁的眼里冒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贺琛眨了眨眼睛，妈妈的这个变化，让他有些始料不及。难道，她不是该继续发飙的吗？贺琛一时愣了。 “夫人，您真的别太生气了，事情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此时，看到李洁伤心的样子，欣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 李洁没有说话，一时间，这长久以来因为贺琛积压在心中的无奈和委屈，一股脑的喷涌而出。大多数人，都是越伤心就越会想起生活中的各种艰辛与不幸，李洁也不例外。 此时的她，脑海中已经开始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老公突然离世之后，自己一个人夺回公司的股权，自己一个人带大孩子的步步艰辛。然而，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儿子却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闹得和自己大吼大叫。 而自己的形象，在儿子心中，到最后还不如一个老妈子。 “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生气。”贺琛再次忍不住开口。看到李洁如此伤心难过的样子，贺琛心里也不是滋味。 毕竟，作为子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真的去曲解母爱，没有人会从最根本处去怀疑母爱的出发点。而之所以会有矛盾，那也只不过是对妈妈爱自己的方式的反对和不理解罢了。 “我只是没有父亲，而她是个孤儿。外婆去世之后，因为我，被迫去了广粤市上学。通过自己的努力，写的小说终于签约，卖了版权改编成了电视剧。她学习很好，她没什么朋友，甚至因为我，还一度受欺负，受排挤……”贺琛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此刻，他就莫名的心疼。 “你也许想象不到，自从她外婆去世之后，她没有吃过一顿家里的饭。我是真的……” 眼看“心疼她”这三个就要呼之欲出，在这关键时刻，欣姐急忙接过了话茬：“是啊夫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拒绝到底 在说这话的时候，欣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贺琛，千万别因为这种激动，再说错话，导致好不容易营造好的氛围瞬间崩塌了。 接着，她才回过头来，继续对李洁解释道，“我是六点多接到贺琛的电话，说带一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挂断电话我就一直在忙着烧菜，直到俩人进门，我才知道，带回来的是一位女同学。” “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就是林歆，再然后您就到了。”欣姐无奈地解释到这儿。 下面的话，还用都说出来吗？这也没法说呀！贺琛可就在这里站着呢！ 欣姐只能在心里叹气，那句“我总不能人家女孩儿还没离开呢，就先找个没人的地儿给您紧急汇报吧”，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着贺琛的面说出来了。 李洁到底是个聪明人，结合两人的描述，事情的始末，也大概已了然于胸。欣姐拿过来纸巾，递到李洁的手上。 “行了，这件事就到这儿吧。”李洁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着说：“我明早就走了，以后继续叫那孩子回来吃饭吧。” 妈妈的反应前后差距这么大，贺琛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一进门就看到贺琛和一个女孩儿从楼上卧房走出来时，心里的震惊。”李洁有些身心疲惫地继续补充道。 “妈。”贺琛稍微拖长了这个发音，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她第一次来，我那是带她四处参观参观，而且，还就是卧房没有看，我们那是刚从三楼的录音棚下来。” 李洁没再说什么，事情至此，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您吃过晚饭了吗？我再去给您弄点简单的便餐吧，在外面怎么吃也是吃不好的。”欣姐关切地询问着。 是真心真意的关心，也是再一次及时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成功的将话题转移。审时度势，心思缜密，欣姐在这个小家庭当中充当的角色，其实是十分重要的，也是不可或缺的。 “随便弄点吧，我不是很饿。”李洁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一会儿，一碗李洁最爱吃的枸杞紫薯小汤圆，就热气腾腾地，端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眼圈还有些发红的妈妈，小口小口地开始吃汤圆，贺琛虽然还很憋气，但也不可能再发泄出来了。他只能叹一口气，去到琴房，开始今天的练琴——有这琴声作伴，妈妈没准还能多吃两个汤圆吧。 没过多久，李洁就进了琴房，欲言又止一番后，她终于对贺琛说道：“妈妈要走了，有欣姐在，生活上的事情我不操心；但你在这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剧组里听说还有打戏，还有武术指导，这太危险了，你要小心，拍打戏的时候不要往跟前凑……” 送走妈妈，贺琛也没有了弹琴的心思。 妈妈这边已经搞定了，可林歆那边要怎么办啊？哎，贺琛不由得叹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似乎一涉及到感情，无论哪个年龄段的男人们，都会要为这个问题发愁似的。 次日，贺琛早早就到了剧组，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 “这是给自己带了午餐吧，剧组的盒饭确实一般，注意饮食是好的。”马涛见了贺琛手里提着保温桶，打趣道。 贺琛礼貌性的微笑了一下，没有解释。直到看道林歆走进片场，贺琛竟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把保温桶递过去：“这是欣姐早上起来煲的鸡汤，让我一定给你带过来，她说你太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林歆仰起头来，注视着贺琛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又无比坚定：“欣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汤就不要了，替我谢谢她。”说完，自顾自地走到马涛身边，翻起了今天的剧本。 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贺琛终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又慢慢将保温桶放了下去，场面十分尴尬。 “贺琛啊，这里你看看要加一下曲子……”张导喊了贺琛一声，其他看热闹的群演们就赶紧各自忙各自的去了。贺琛走到张导身边，开始看着前后的剧情，心里慢慢找着感觉，准备为此处填曲。 “我想这里女主刚刚遭受了同学的欺负，男主为她惩罚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应该是大快人心的，可是音乐上，又不能过于欢快。因为还要照应后面马上发生的，女主并不领情……嗯，应该是欢快中又带着些淡淡的忧伤。”贺琛琢磨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前面也可以更忧伤一些，毕竟女主总是无缘无故招黑，这个大家看了心情都会跟着沉重，加上音乐的渲染，更能快速把观众带入到情景中去。”张导同意了贺琛意见，并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贺琛点了点头：“嗯，明白。那我现在回去试着编一下，尽快把小样给到您。” “好，最好三天之内，两天更好。”张导最后给了个时间节点。 贺琛起身要回去，想了想，走到马涛面前，小声说：“涛哥，帮我把这个给她吧。谢谢。” 刚才的一幕，马涛也试看到了的，现在贺琛要把这个汤桶让自己转交，哎，这可真是件棘手的事啊。可是，对于贺琛这样王子型的人设，居然主动来找自己帮忙，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马涛接过保温桶，呵呵地笑了笑说：“包在我身上了。大不了，我帮她喝了！”说着，还诙谐幽默地向贺琛眨了眨左眼，一幅故意逗他开心的样子。 回到家，欣姐看到保温桶没拿回来，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好嘛，大家都快快乐乐的。”欣姐随口嘟囔了一句。 贺琛随口应了一声，然后直接把自己关在了三楼的录音棚里，开始了紧张的音乐创作。 上午十点多的片场休息时间，马涛趁身边无人，把保温桶递给林歆，轻描淡写地说道：“拿着吧，人家的一番好意。” “算了吧，我想还是一次拒绝到底的好。”林歆无比理智地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王子与灰姑娘 马涛一脸疑惑地，向上推了推眼镜框：“我……我怎么看不懂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马涛的确一头雾水的，前两天，这小两口闹了别扭，之后两个男生还大打出手，再然后自己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三个人的矛盾给化解开了。两个男生现在可以融洽相处了，怎么和女主又谈崩了？ 林歆把剧本拿在手上，指了指用红线勾出的地方问：“您看这里这样改行吗？是不是还可以有更好的台词来表现她当时的心情？” 马涛一本正经的拿过林歆手上的剧本一折：“咱们还是先说说你、贺琛、还有夏明亮之间的事情吧。” 林歆没有作声，等待着马涛接下来的言词。 “当然，这是你们三个孩子之间私人的事情，可是，现在你们呢，却是同在一个集体之内，像这个样子，今天打作一团，明天又相互不理睬，这势必会影响你们各自的工作，就是作为同事的我，以及整个剧组，也必然都是会受到影响的！”马涛难得地直言不讳了一次。 “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林歆平静地注视着马涛的眼睛说。 “这……这让我怎么说啊，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啥了啊，哎……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马涛真心觉得无奈至极。 “马老师。”林歆眼睛低垂下去，与以往的平静相比，此刻这种欲说还休的样子，却不难看出，她是想要和马涛交心的。 “我跟贺琛不合适。他是王子，我是灰姑娘。但您应该也知道，王子要做什么，灰姑娘是不可能拦得住的；所以，他不管怎么说，怎么做，我都只能在旁边听着、看着，至于那些风言风语，我知道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仍然不想和任何人说这件事，因为这会让我感觉很无力，希望您能理解。” “嗯，我理解，可是……” 没有等马涛“可是”完，林歆就继续说了下去：“夏明亮，也只是我的同学，或者可以说是普通朋友。他在以前帮过我很多，换言之，他对我是有恩情的。” “我不是一个能够忘恩负义的人，但如果要用感情来报恩，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您看，虽然他们应该或许可能都很喜欢我吧，看似我在左右逢源，可以操控和影响他们，甚至让他们为我而打架。但事实上，我一直处在被动之中，我不能控制他们做什么，哪怕他们口口声声宣称‘为了我’而这么做。可是，我甚至连因此而带来的风言风语也没有办法澄清；最终，我也只能管理我自己的行为。” 这样直白的在一个大哥哥面前剖析自我，林歆也实在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了。这下，反过来成了马涛有些难为情了。人家小姑娘说的完全在理啊，再说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 她能做什么啊，无非就是如果喜欢就接受了谁的好意，大不了被扣上个早恋的帽子，或者对两位男孩的好意都不接受，直接拒绝了事。但是，不管她拒没拒绝，事实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两位男孩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完全就是那种霸总式的“我喜欢你，但我不会用你想要的方式喜欢，而是用我的方式”。 并且，身为华夏国著名编剧的马涛，也完全破译出了林歆的言外之意。因为对比贺琛和夏明亮，林歆说贺琛时，用的词是两人不合适，理由是不般配，再直白点就是觉得自己的条件配不上贺琛。而说到夏明亮，而是直接定义了和他的关系，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或者说，为了不忘恩负义。 如果是她不喜欢，她一定会直接给两人的关系做出一个严格的定义来。但是，对贺琛，她并没有。 喜欢，却又不得不退缩，在马涛看来，这似乎都是成年人才有的自控能力，然而，却在眼前这个女孩儿身上真实发生着。 “明白了！这件事我来解决，你放心。”马涛内心的英雄气概一时暴涨，“不过，你说错了一句话，我必须订正你！贺琛是王子不假，但你绝对不是灰姑娘！”马涛用无比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林歆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似乎每一个字，都要直击林歆的内心，给她以强大的力量。 林歆象征性的微微点了下头，视线重又移回到剧本上。这个头，不能不点啊，不然不是枉费了马老师如此恳切的言辞？ 可是，林歆的想法却没有因为马涛的几句话就发生改变，贺琛依旧是王子，有司机接送，保姆伺候，住大别墅的王子，而自己，也依旧是无父无母寄养在别处，只能靠自己生活的灰姑娘。 这天壤之别的差距，让她对于可能会有的美好未来，望而却步，停止做梦，也停止了追求。 至于什么贺琛妈妈喜不喜欢自己，接不接受自己，此刻压根就不是林歆心中所顾忌的东西——这也是林歆可以在李洁面前比较放得开的原因——那些都太靠后了，根本谈不到。 马涛考虑了一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把那两位当事人叫道一起，把这件事好好解决一下的好。刚刚这样的谈话，说一点都不影响情绪，那肯定是假的。于是，两个人又简单的看了看剧本，一个下午，也没有再深度交流什么剧本上的东西。 这几天剧本开始赶进度了，夏明亮的戏份明显曾多，贺琛为了赶时间编曲，也两天没到片场来。马涛这个旁观者，居然等了三天才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趁着贺琛来给张导送编曲小样的时候，喊住了他。 “今晚一起吃个饭吧。”马涛语气中带着严肃地说。 “有事？”贺琛反问，但是却没有等马涛回答，又直接回道：“好，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接着是夏明亮。 “最后一场戏了，你小子认真点儿，争取两遍就过了，我们还等着你吃饭呢！”马涛拍着夏明亮的肩膀说。 第一百八十章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我们？还有谁啊？”夏明亮也是一脸疑问。 “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用点儿心拍啊！”马涛再次叮嘱道。 夏明亮摆了摆手：“切，神神秘秘的，知道了，知道了。” 办公室里，张导正戴着厚厚的耳麦，听着贺琛带来的小样。他坐在椅子上，略显圆润的上半身，不时的随着节凑晃动着，眯起的眼睛，也在充分体会着乐曲所能带给他的感动。五分多钟的时长，很快就结束了。只见他把耳麦摘下，一拍大腿发出豪语：“嗯！就它了，一个音符都不能改！” 贺琛微笑的坐在旁边，得到张导的肯定，还是一次性通过的那种，换作谁，也都会非常开心的。贺琛却只是微笑着，显得淡定了很多。的确是啊，随随便便弹一首曲子，连钢琴界泰斗都能打动，这点小事，还真难不倒他。 这么顺利就过了关，于是贺琛早早就来到了马涛办公室那边，等着他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一起去吃晚饭了。与此同时，夏明亮那边也即将收工。就在马涛忙完手头的工作，去洗了洗手刚刚回到办公室，夏明亮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进门，夏明亮立刻就有点不爽了，眉毛马上就拧成了一团。他看到贺琛正坐在马涛的办公桌前，随便的翻看着桌上的剧本。 “就是和他一起吃饭吗？”夏明亮对着正在用纸巾擦手的马涛问。 “不是我们两个的饭局吗？”马涛还没有回答，贺琛也疑惑地问。 “二位都请稍安勿躁。”马涛语气中透着严肃，“既然如此，我看啊，咱们就在这儿谈谈吧，谈完了，咱仨再痛痛快快的去吃饭，那样更好。” 张导又听了一遍贺琛送来的小样，想象着拍摄过的画面，搭配上这样舒缓的、极具初恋般特质的曲子，不由得再次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就等于，这周拍摄进度，又敲定了了一处细节，他满意地走出了自己办公室。从马涛门前路过时，看到贺琛还没走，正在和马涛，还有夏明亮三个人在谈着什么。略有沉思，继而会心地一笑，自言自语：“这个马涛，快赶上居委会大妈了。” 夏明亮一边随身坐在办公桌前的另一把椅子上，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有啥好说的啊，上次不是都说过了，我可没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贺琛则是保持沉默，静静等待着马涛的谈话内容。他知道，在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时，一切情绪都可能是不正确的，或者说是多余的。 “为了保证谈话的效率，我来说一下要求。”马涛的样子变得认真起来，这更加让两人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是蛮严重的。 他掏出一个超迷你的沙漏，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继而放在桌上：“我们三个人按顺序发言，我先说，其次是夏明亮，最后是贺琛，在别人说话结束前，其他人不能插话，直到发言者说‘我说完了’为止；但是，为了避免某人会一直说下去，所以我们要订个时限，每人每次发言，不能超过五分钟。” 要求很简单，两人点头表示完全接收到了。接着，马涛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发言：“明人不说暗话，你们都喜欢林歆，应该也是因为她，才有意无意来到这个剧组的。可是，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三人的相处模式简直糟糕透了，谁和谁都有问题。这样的话，剧组的整个工作氛围也会受到不好的影响，这也是我今天叫你们俩来一起谈一谈这个事情的主要原因。” 马涛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沙漏，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我也找过林歆了。但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很明确的告诉我，你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喜欢她，她没有办法控制和阻止，所以只能听之任之。当然，其他很多女孩子，对这种‘有人追求我’的事情，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可以满足她们的小小虚荣心；但我认为，林歆并不是这样的人。同时，你们觉得好的，你们所喜欢的，并不一定就是她想要的——所以，我就只能从你们两位‘肇事者’身上，来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你干嘛找她说啊！本来这就应该是男人们的事！”夏明亮突然大声插话道。 面对窗户，仿佛正在神游天外的贺琛，突然就发出了“嗤”地一声冷笑。 “我刚说了要求，这还没过两分钟你就忘了吗？！”马涛有些气恼地说。 夏明亮翻了一下白眼，伸出脚，把一张椅子踢翻，但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争执下去。 “无疑，你们都想要林歆喜欢你们，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她要的是什么，她想要怎么样，而不是你们想要怎么样——或许，你们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哪怕一件让她觉得开心，舒服的事情？” 对于这个明显的疑问句，夏明亮又试图要开口，但是嘴巴刚刚张开一点，就被马涛接下来的话噎回去了。 “我是让你们想，没让你回答。你们不能只做自己喜欢做的啊，那样的话，你们除了感动了你们自己，还能怎么样呢？她不喜欢出风头，可总是被迫站在风口浪尖，她想要自己变得更优秀，从而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更有底气，她想身边能多一个朋友，可是偏偏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有要求的，还有，如果想让一个人喜欢自己，难道不是应该自己鞭策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能最终抱得美人归吗？” 马涛一口气说了下来，终于间隔了几秒钟停歇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了下去。 “现在，我总结一下，马上就轮到你们发言了。第一，此刻你们三人不仅是同学关系，更是同事关系，所以，分裂是绝对不允许的。这第二嘛，算是赠送，这纯属是私教在帮你们了。第二，想一想什么才是她喜欢的方式和你们相处，以后你们应该怎么去做？别忘了，你们再怎么优秀，也都还是学生，还有即将面临的高考等在你们的前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轮流发言 “好了，我的发言结束。你们两个考虑考虑，然后，开诚布公地说出你们的想法，包括怎么对待林歆，怎么对待彼此，怎么对待接下来的工作。然后夏明亮先发言，贺琛最后发言。”在滴下最后一粒沙之前，马涛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即兴演讲。 夏明亮立刻不服气地质疑道：“我为什么要先发言？让他先说！” “可以。”没等马涛反应过来，贺琛已抢先给了夏明亮答复。 但就算是这样，夏明亮依然白了他一眼，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马涛毕竟是过来人了，他对于三个人的关系、和现在所处的形势，分析的既准确，又到位。 听到他的谈话，贺琛心里也有着片刻的自责——马涛说得很对啊，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内心对于和我之间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她的反应，有时是拒绝的，有时又是接受的，有时让自己觉得是喜欢的，有时又正好相反。可是，这些更深层次的原因，自己却从未想过——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 贺琛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拿起沙漏，倒了过来，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发言。 “首先，谢谢涛哥这些肺腑之言，我是真的听懂了。然后，我想要说明的是，我会先把对她的感情放在心里，用她希望的方式对待她，不再给她造成困扰。” 夏明亮眼神斜视着窗棱，外表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无论是贺琛，还是马涛，大家都知道，他是在认真听的。 “关于她希望的方式是什么，这个，我一时还只是有点头绪，没有总结完整，所以就暂时先不说了。接下来，我想要和明亮你说几句很认真的话，希望你也能认真对待。” “她和你、和我，都不同。”贺琛继续说了下去，“我，就不用多说了，你呢，即便没有考上什么好的大学，今后在演员这条道路上，应该也能发展的不错。即便没有这条路，你篮球打得好，还有那么多朋友，更重要的是，你还有作为后盾的家庭。所以……你、或者说我们的未来，是有保障的；但是，她没有。” 说到这里，贺琛停了停，不管怎么说，他和夏明亮，也毕竟只是一个篮球队的队员，他自己本身，更是个不擅交际的人，所以，在因为林歆而成为情敌之前，彼此之间还未达到朋友关系的程度；也就是说，贺琛对于夏明亮家庭中的问题，的确一无所知。但无论如何，表面来看，夏明亮还是比较幸福的一个学生。 “可是林歆，你我都心知肚明，她如果想要人生更顺利的发展下去，高考是必须好好应对的，高考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她成绩那么好，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自私，而给她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 听到这句话，夏明亮望向窗棱的目光突然收了回来，恶狠狠地怒视着贺琛。马涛赶紧高调的“嗯哼”了一声，以作为“此刻还不能够发言啊”的提醒。 但是那眼神，三个人全都能完全会意了其中的含义，那就是“你还好意思说别给她带来非常不好的影响！难道你给她带来的那些不好的影响还少吗？” 贺琛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我是给她带来过很多不好的影响，所以，以后才要更加杜绝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说严重点儿，我们绝不能因为我们的自私，而毁掉了她的前途。难道我们不应该希望她过得更好吗？” 贺琛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夏明亮，大声宣布道：“夏明亮！跟你直说吧，我希望你和我一样，以后都别再烦她！直到高考结束，我们公平竞争！眼下，在剧组，我会把你当朋友对待，希望我们都别再找彼此麻烦，也不要再给剧组和林歆添麻烦。” 马涛不住地点头，用肢体语言来回应对贺琛发言的肯定。 “我的发言结束，换你了。”贺琛拿起沙漏，递给了夏明亮。 接过这个计时工具的夏明亮，却一时语塞：“嗯……” “刚才不让你发言的时候，你几次想插话，现在让你发言了，怎么，又说不出来了吗？”贺琛倒是对夏明亮毫不客气。 “怎么发不出来！我只是考虑下措辞而已。”夏明亮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接着又停顿了一会儿，才把沙漏倒过来放好，开口道，“你们都说的挺好，可我就想问问公平竞争，怎么个公平法儿？我在这里没有别墅……” “高考之前，我不会再单独约她，说到做到。”贺琛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也没有一个可以煲汤的保姆……” 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的感觉了，但贺琛还是很认真地答道：“高考之前，我也不会再给她单独送任何礼物了。” 夏明亮又想了想，再又说道：“那么，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私下偷偷联系她？” “我们可以当着她的面，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如果她同意，在高考前，我们谁骚扰她，就任她拉黑，没有怨言，等同于自动退出！”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夏明亮也干脆地回应，“我也一定做得到。” “好！”既然三个人的发言都已结束，马涛又接过了话茬，“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两位少年同时接了下半句。 “太开心了，走！咱们去好好吃一顿，哥请！”马涛站再两人的中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如释重负的朗声哈哈笑着。 贺琛与夏明亮对视一眼，目光中也没有了最初的敌意。既然已经说了，在剧组的这段时间把彼此当朋友，那么就从此刻开始吧。 “今天跟导演的交流还顺利吧？”饭桌上，马涛询问贺琛今天的情况。 “通过了。”贺琛轻描淡写地说。 “一次就通过啦？”夏明亮瞪大了眼睛，很是钦佩地问，“你还别说，这方面你是真的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 虽然对贺琛还有不小的意见，但夏明亮是真服气了——他拿着相性一百的角色，完完全全地本色演出，还动不动就被导演叫停，然后狗血淋头地大骂一顿再接着拍呢。而贺琛却一次性完成了那么难的音乐创作。 不过，他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夸赞竞争对手，这可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你也很厉害啊！”马涛笑了笑对夏明亮说，“这几天为了赶你的戏，你也是很辛苦的，表现真不错，要我说啊，比起那些当今流行的好多小鲜肉们，都不知道要好多少！” “哪儿啊，涛哥您可别这么夸我……怪不习惯的。”夏明亮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稍显不好意思地说。贺琛则忍俊不禁。 “我是说真的。”马涛把口中的饭菜咽下，又喝了口啤酒说道，“你好好在这方面发展，我看得出，张导他也是有意栽培你，该听他的就听他的，张导的好人缘在圈内可是屈指可数的！这是你小子的幸运。” “嗯嗯！”夏明亮连忙点头。 “当然，以后，我这边有的资源，我也会想着你。”马涛补充道，“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好好努力一年，争取去北电、北戏、中戏这些大学，再系统地学习一下。” 这句话，就有些语重心长的感觉了；夏明亮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也倒了一杯啤酒，学着成年人的模样，向马涛敬酒：“谢谢涛哥，这杯我敬您！”说完，一饮而尽。 “哎呀！慢点儿！”马涛着急地喊，“不知道未成年人不允许喝酒吗？你看人家贺琛，哎，你就是没规矩的野小子！” 刚夸了两句，这下又批评上了。夏明亮呵呵笑着，极力为自己辩解：“我还有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就也算成年了吧，这马上就到了。” “你几月份生日？”这句话倒是勾起了贺琛的兴趣。 “十月份，十月十八日。”夏明亮简短作答。 “还真有这么巧的事。”贺琛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涛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接茬道：“怎么巧了，说说看？” “我也是。”贺琛回答。 这下轮到夏明亮吃惊了，他兴奋地大声喊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有我，难不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贺琛点了点头。 “哎呀我去！”夏明亮情绪激动地“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 “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和你犯克较劲！敢情是同一天出生的兄弟啊！来来来……”夏明亮边说，边又开始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却被马涛一手拦下，直接换成了茶水。 夏明亮也没有反抗。“那就以茶代酒吧！”说着端起茶杯，冲着贺琛举杯，“要不是因为林歆啊，我们真该拜把子了！” “有没有林歆，都不应该妨碍我们的相处。这杯茶我干了！”贺琛也爽快无比地说。 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不同的。男生往往情绪来了，矛盾来了，那就把问题都说出来，咱好好打一架！吵完了，打完了，还是好兄弟，好哥们，还是在一起打游戏的铁子。 女生和女生之间，若是情绪、矛盾出现了，画面可是完全不同了。往往是表面云淡风轻，实际暗地里波涛汹涌。然后，彼此在彼此不知情的地方，已经臭名远扬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通过第三者之口，发现，对方原来一直在背地里跟他人诋毁自己，于是更恨更气，然后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男生如果和另一个男生产生了什么矛盾，那么无论过多久，有矛盾的，最多就还是这两个男生本身，与他人无关。 而一个女生和另一个女生产生了矛盾，过不了多久，有矛盾的，就会不止是这两个女生本身了。还会随之加进来两个人相互都认识的好多朋友，那将是一场非常可怕的大规模站队活动。并且，从今以后，矛盾也很难化解，直至终老。 “贺琛说的对啊！有没有林歆，都不该妨碍你们两个的相处才对，来，我倡议，为了这份缘分，咱们一起干杯！”马涛被眼前的两个少年感动了，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文人自古多情，这“情”啊，可不止是指男女方面的小情小爱，而是一切感情都包括在内了。 …… 林歆回到宾馆，随便在楼下吃了点东西，直接回到了房间。自从贺琛进了组，林歆似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第一天是他莫名其妙见到自己扭头就走，第二天是他莫名奇妙和夏明亮动手打架，再后来是误会解除，他好意请自己回家吃家常饭，可最后还是以不开心的结尾收场。 所以，每天林歆都控制不住的焦虑，就像此刻，她虽然拿出了英语的暑期复习资料，却只看了几眼，就又放在了一边，完全无法投入进去。 林歆打开了笔记本，既然复习不下去，就趁着这点时间，浏览浏览网页吧，看看新闻，也对时事政治能有一定的帮助。 企鹅账号，早被林歆设置成了开机自动登录。没过一会儿，“嘀嘀嘀嘀”的声响，从笔记本里传了出来，紧接着有头像在屏幕的右下角闪动。 林歆一看头像，就知道了，是张铭铭，于是点开了对话框。 “在吗在吗？” “预计没什么意外的话，近几十年应该都会在……”林歆也调皮了一把，把网上最近流行的答复发了过去。 张铭铭回了一个流汗的表情，接着发了条信息过来：“上次老妈说可能会去广粤出差，结果没去成，好想过去找你玩儿啊！我都还没去过剧组呢。”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剧组真没什么好玩儿的。”林歆平静地回复。 一想到张铭铭要来找自己，林歆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之前还是感觉非常开心的一件事。可是现在，却让林歆由衷的感觉到有些不堪重负。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好友欲探班 贺琛进了组，夏明亮也阴差阳错的进了组，而且还都是和自己一样，属于长期在剧组里驻扎的那种。再来一个张铭铭，这就算导演不说啥，自己也真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国民老公大帅哥男主演贾某某，都没有像自己这样，天天的有人探班，还一探就成了常驻的那种。 不过，说剧组真没什么好玩儿的，倒是林歆的真实感受。的确是啊，刚到这里的第一天，看了看那些之前没见过的道具，是觉得挺新鲜的，但看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谈到多有乐趣，也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再加上，现在自己并不是一个游客身份，而是一个剧组里的“工作者”，每天都会有自己需要去做、去学习的事情。所以，就更谈不上什么有趣可言了。 这还没有提到还有左右两个男神在自己身边，整天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的折腾呢。所以，此刻听到张铭铭说“好想找你去玩儿啊”的话，林歆从心里发毛，现在可真的不要来了，心力交瘁，心力交瘁啊…… “不好玩儿吗？我看电视里拍摄花絮都很搞笑的那种。”张铭铭发信息表示疑问。 “如果你只是普通观众，看到那些短片，肯定会觉得搞笑啊，片场欢乐多多啊什么的，但如果你是身在其中的演员或者工作人员，就一定不会那么想了。所以，你还是安心在家里等着看到时候的成品比较好。”林歆如实回复道。 “不过，我倒是还可以告诉你一个花边新闻……”林歆犹豫了一下，又把这句话删除了。 原本，她是想告诉张铭铭，夏明亮和贺琛现在都在这个剧组里。她不想直到有一天电视剧拍出来了，张铭铭一看发现，音乐总监是贺琛，男二号是夏明亮，那个时候，会感觉自己曾经是刻意对她隐瞒似的。 可是，想来想去，林歆还是决定今天先不说这个话题了。因为完全可以预见，此话题一出，张铭铭定会提一百八十个问题过来，可是自己此刻，真的没有深度聊天的欲望。心里还是有些淡淡地烦闷，无法排解。 “夏明亮那个家伙之前还跟我说要去找你，这阵子也没音讯了，上周我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呢，结果他接都没接，很是诡异。” 前一秒钟，林歆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张铭铭说贺琛和夏明亮已经在剧组的事情，下一秒，张铭铭自己就开始说夏明亮了。 “估计肯定又是和别人打架受伤躲起来了！夏明亮真是野性难驯啊！” 林歆正在想着应该怎么回复，张铭铭紧接着一条信息，又发了过来。 “他没有打架，他现在在剧组里拍戏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如果再刻意隐瞒，难免伤了做为朋友的情谊，所以林歆即便再不愿意此刻多说什么，还是不得不把实情说了出来。 “what??????”果然，张铭铭惊讶地打了一大串问号。 “我晕，歆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林歆知道这真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奈何又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那就别嫌麻烦了，多打几个字吧！ “夏明亮来剧组找我，被导演一眼看重，让他试了场戏，没想到，他演技十分在线，就被留在剧组里出演男二号了。” 信息发过去，没等张铭铭继续惊讶的反应，林歆就又把另一个炸弹似的消息发了过去，要麻烦就一次性把麻烦都解决吧，林歆心里默默地想着，越是觉得有些困难的事，越不要推到后面处理。因为，越早处理掉，内心才会越早一刻可以轻松下来。 “贺琛也在这里，是主编剧老师特邀过来做音乐总监的。”林歆简要概括，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我的天呐！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张铭铭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轰炸着，着实的惊讶不已。 “夏明亮早就过来了，贺琛是刚过来没几天，虽然在一个剧组里，但我们三个碰面的机会却不多，贺琛不经常在组里，而是在他的录音棚编曲，夏明亮这几天最忙，天天在赶戏，导演要在开学前把他的戏份全部杀青。我呢，就主要跟着马涛老师改剧本。” 没等张铭铭再问，林歆提前把能想到的，都给她发了过去。林歆之所以朋友那么少，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之一，那就是她不愿意做任何解释的事情。这样的发生，总会给人一种微妙的错觉，那就是如果不老老实实的向好朋友说出实情，就好像要刻意隐瞒了似的，就好像亲手破环掉了好友之间的亲密关系似的。 但是，真正的亲密关系真是这样的吗？林歆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不太好，甚至有点累。这也许就是张铭铭与欧阳静之间的差别吧。 欧阳静也是真心对待自己，从各个方面维护自己，但是她也懂得尊重，懂得理解，还有懂得信任的力量。张铭铭就没有欧阳静那么深刻了，要说尊重、理解和信任，张铭铭做得最好的就是信任了。 “我的天呐，真无法想象，你们三个居然会在同一个剧组里，还都各自忙着各自事，突然感觉好穿越啊！就像你们已经都大学毕业了，开始走上人生巅峰了，而我却还依然是个高二即将升至高三的学生呢。”张铭铭带着些弱弱的醋意回复道。 “说得对，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我们忽然从同学变成同事了的感觉。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暑期作业有写吗？” 林歆实在不想再在之前的问题上跟张铭铭多说什么，就顺口转了个话题。 “以前是完全不想写，现在是虽有心而力不足了……” “加油复习吧，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不要放弃自己，该上的补习班也赶紧补起来吧，我刚才就是打开英语要复习了，有些心烦就打开了电脑，刚开机就看到你发来的消息了。” 没等张铭铭回话，林歆接着发了句：“和你聊了会儿，心情好多了，现在要开始复习了，你也看会儿书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催稿 张铭铭才不想看书呢，但是她知道，这是林歆发来的结束聊天的意思了，于是赶忙回复了一句：“好吧好吧，知道你要下线了，两个男神都在那里，搞得人家更想去找你了，怎么办？”搭配了一个哭脸，张铭铭的大段文字发了过来。 “随时欢迎！”林歆想了想，也只有这两个字可发了，末了还加上了两个抱抱的表情。 “再见了。”没再等张铭铭回复消息，林歆关闭了企鹅。 接下来的拍摄平稳顺利，波澜不惊。张铭铭嚷嚷了半天要来剧组探班，终究是没有过来。马上高三了，尽管她学习成绩堪忧，但是奈何还是有一个不想她放弃学业的老妈，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也没有像寒假那样东奔西跑的。 欧阳静一如既往的得体，隔三岔五给林歆发个问候的信息，两人随便聊几句话，也不多打扰。 两位男神自从被马涛教育一顿之后，也都安分了很多，空闲的时候居然开始约着吃个饭什么的。 这么平顺了，按理说林歆该觉得无论时身体还是心理上，都该异常轻松才对，但是林歆却显得更加忙碌了。因为，周姐那边开始催稿了。 这也难怪，作为一名网编，收稿肯定是第一要务。何况，林歆这个初出茅庐就几乎一本封神的作者，还是周姐手把手地教出来的。所以，周姐的催稿，林歆也非常理解。 只是，要一边跟着马涛老师修改这边的拍摄剧本，还要一边构思着新的小说，再要兼顾着复习整个高二的课程……林歆在心里怀念起田老师和程董事长来。 如果他们在身边，肯定会给自己制定一份合理的时间规划表出来的。 但是，靠人不如靠己，总不能指望他们给自己做一辈子的时间规划表吧！ 雏鹰总有一天要学会自己翱翔。林歆用这句话来勉励自己，开始学着前面两份的格式，试着给自己做时间管理，自己约束自己。 当然，毕竟是第一次，所以，她在做完之后，还是把这份表格发到田老师邮箱里，让他帮忙参考一下。 “昨天光顾着催你的稿子了，还没问你的采访进行了吗？”周姐催完稿子之后的第二天，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哎，林歆对着虚空叹了口气。哪有时间去采访啊，自从忙完了版权的事，就带着一队人马去伊利娜州的乌兰布图坪上大草原采风。之后病了一场，还没敢多休息，紧接着剧组这边就催着进组拍摄了；原本，刚进组还有两天空闲，但夏明亮随后就到，这些破事，根本就像浪潮一样，无休无止，一波接一波，让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周姐，采访还没有进行。”林歆想来想去，还是如实简短的回复过去。 “啊？这么久了还没有采访吗？一次都没有吗？那你的小说岂不是也没有什么进展呢？”周姐连着几个问题发过来，林歆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她的严重不满。 可是，现实的确就是如此啊，这也不是林歆着急就能够一下子办成的事。 “你可不可以做电话采访呢？我听说你那边剧组里请的音乐总监就是贺琛啊，这不是正好方便了？” 林歆还没有回答，又一个问题追了过来，这下轮到林歆满脑带的疑惑了。 “啊？这两件事也能联系起来的吗？？”林歆多打了一个问号，来加重内心的疑问。 的确是啊，林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贺琛在剧组，对于自己想要采访程董事长，就会变得更加方便。难道……难道是贺琛曾经是哪里的记者？有记者证？特别会做采访吗？ 这个，自己还真是不了解，周姐知道的可真多啊，林歆心里默默地想了诸多的理由。 “你完全可以向贺琛索要他妈妈的电话号码，再让贺琛帮你搭线联络，这样你就能够通过电话沟通采访了。宝贝儿啊，你得想尽办法加快进度啦！” 林歆看着周姐发过来的这段话，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哎吆，这都哪跟哪儿啊？ “亲爱的周姐，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林歆打了一个捂脸流泪的表情过去，又接着发了下一条。 “我曾经说要采访的原型不是贺琛的妈妈啊，怎么可能是她呢，我人都不认识。” “啊？那是谁？”周姐也一头雾水的样子。原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被林歆这么一说，忽然一下子变成了无稽之谈，这感觉也是怪怪的。 林歆对着屏幕摇了摇头，接着回复道：“是程氏私立中学的程董事长兼校长——程岚。” “哦！！”周姐回复了简单的一个字，外加三个大拇指。 “这位女企业家也是风云人物了，不错不错。”周姐恍然大悟，现在想来，与林歆走的近些的，接触多的，还真是这位程董事长呢。 “亲爱的，那就赶紧抓紧时间吧，我希望你能够一周之内把大纲给到我，你觉得这个时间怎么样？” 林歆盯着屏幕，好好想了想，慎重的回复了过去。 “周姐，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仓促，您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我现在在剧组这边，几乎每天都会有临时改动的任务，尽管我不是主编剧，主要是以学习为主，但是也不能太掉以轻心。我想，到开学前，我都必须得以剧组这边为主。所以，这么计算来看，我最快能在20天之内把大纲给到您。这已经是最快了。” 周姐过了几分钟才把信息回复了过来，她一定也是有诸多纠结，或者是工作上的不顺，林歆通过等待的时间长度，胡乱猜测着。 “好吧。欲速则不达，是我太着急了，你掌握好自己的节凑，尽量抓紧时间就好了。另外，你的社员们，如果有看着差不多的作品，也可以拿给我看。” 这条信息再发过来，林歆就完全明白了，就是周姐现在手头缺稿子了。于是，赶紧回复道：“好的周姐，懂了！放心。”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去忙了，再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要pk，我奉陪 眼看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剧组这边也更加快了拍摄进度；尤其是夏明亮存在的戏份，统统提前。 连着十几天的紧张拍摄，夏明亮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足四个小时，很是辛苦。 好在，虽然只是个新人，没有什么演技可言，但本色演出，加上夏明亮本身又是个狠人，拼了命拍摄出来的成果，还是让导演很满意。 贺琛在又交给了导演两首舒缓的曲子之后，似乎陷入了创作的瓶颈。为了配合整部剧中情节紧张的剧情，比如校门口的打斗，舅妈之前的谩骂，女主迎旗后来遭遇的一些人生灾难等等，张导明确表示需要一支节奏激烈、奋进、爆发力强一些的曲子。 可是，贺琛连交了三次作业，却都没有过关。 在拍摄间隙，夏明亮正瘫坐在椅子上，敞开戏服吹风；恰巧看到贺琛眉头紧锁的，从张导办公室走出来，疑惑地招呼了一声：“喂！干嘛今天摆着个苦瓜脸啊？” 贺琛应声走了过去，拉了旁边的椅子坐在了夏明亮旁边。 “曲子又没通过。”贺琛语气淡淡的，但紧缩的眉头，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躁。 “什么？又没过，这都第几次了，到底这次啥要求啊，真么高？还是……你这钢琴王子，创作的才华已经枯竭？不对啊……这也太快了，才多久啊就枯竭了！”夏明亮不无夸张地唠唠叨叨，不过，听得出来，他也是真为贺琛感到着急，只不过，着急的同时，还不忘打趣的说几句风凉话。 一来二去，两人较之前相比，相互了解也多了许多；贺琛也不恼，知道夏明亮就是这个德性，淡淡地说：“要求也不高，简单说，就是需要一支‘燃’一点的曲子。” “‘燃’一点的……”夏明亮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灵光乍现似的说，“我跟剧组请个假，带你去蹦迪吧！这个肯定够‘燃’的！你感受感受去！” 不得不说，夏明亮这个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贺琛却一口否决：“去那种地方找所谓的灵感吗？你别开玩笑了。” “哪种地方啊，看你一幅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模样，我还不是想帮你啊！”夏明亮不服气地回怼。 贺琛却平和的把头扭过来，看着他：“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是，我是真的不喜欢那种场合，太燥了，我根本无法思考。” 夏明亮不由得“啧”了一声，叹了口气道：“那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办法帮你找感觉了，‘燃’的感觉……哎，你这都三次不通过了，真愁人！要不说艺术家也不容易呢，创作，创作，真是无中生有的事才是最难的！我拍戏也不容易，但是，无论如何，都有剧本啊，我们就是照着样子，用最好的方式把该表达的都表现出来就完事儿了。可你们这……哎，真难啊！” “还需要点时间。”贺琛站起身来，接着说道，“我再好好想想，先回去了。” “有需要我做的，随时打电话给我就行。喝个酒，唱个k，撸个串，哥们儿随时奉陪，你看，这能让我觉得‘燃’的方式，可还真不少呢！”夏明亮嘻嘻哈哈地对贺琛说。 夏明亮说得不错，找到这种让全身血液喷张的方式，的确有很多很多，只不过，对于贺琛这种谦谦公子，温文儒雅的调调，的确好些都不适合。夏明亮也知道，自己就是那么一说，贺琛也不可能去听自己的建议，用那种种方式去找所谓的感觉。只能等他自己回去慢慢思考，最终去解决这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了。 第二天的中午，贺琛的电话打了过来，夏明亮刚刚狼吞虎咽完了剧组的盒饭，嘴里嘟哝着接通了：“怎么了？” “晚上能不能陪我打场球，就是前几天你们拍摄的打篮球那个场景，咱俩在球场上pk一回，solo。” “那还等什么晚上啊，今天下午正好没我的戏了，张导说了我可以回去休息，现在我刚吃完午饭，那就不回去了，你直接过来找就是了。”夏明亮爽快地回答。 “好，我处理一下手边的事，一小时之后到剧组。”贺琛看了下时间，此刻是中午一点，那就两点开始吧。 然后他挂断电话，慢悠悠地换上球衣和球鞋；然后，继续听着网络上所谓的“n大燃曲”。 贺琛并没有什么“手边的事”，但如果不找这种理由的话，而是直接对夏明亮说：“你刚吃完饭，怎么也要过一个小时才能激烈运动……” 就夏明亮那个性格，一定会急赤白脸地嚷嚷：“我才没那么娇气呢，你赶紧麻溜的过来就完事儿了！” 于是，贺琛才做了这样的软处理，他太了解了，只要说自己有事情，夏明亮就不会有任何异议；根本不用提什么饭后一小时才能运动的事儿。 八月的北方，午后两点，太阳晒得正烈。 就算是梦圆影视基地专门拍摄篮球比赛的室内球场，也难以抵御门外的滚滚热浪。 此时，正好没有拍摄组在场。在树荫下乘凉的剧务也懒得动弹，直接把钥匙给了夏明亮，又交待了一下不要乱丢垃圾之类的事项，两人就顺利的到了篮球场的馆内。 “你说的pk！”夏明亮将手上的篮球拍了两下，又拿起放在右手的食指上转动起来，“那赢了怎样，输了又怎样？” 此话一出，瞬间让这场篮球比赛，变得紧张了起来，尽管连一个观众也没有。 贺琛沉默不语，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提议的pk，那，规则就你来定吧！什么我都奉陪。” “好！那就……”夏明亮拖了长声，也是在竭力思考着，“那就赢了的可以在剧组结束之前，单独约林歆一次，怎么样？” 贺琛接过他手中的篮球，拍了几下，找了找手感，摇摇头说道：“那不行，男人，就算做不到季布那样的一诺千金，也不能出尔反尔，随随便便就找个理由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成放屁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旗鼓相当的对手 “季布是谁？”夏明亮懵逼。 “你没事可以看看《成语词典》之类的书，华夏国的成语，很多都是有故事、有来路的；他就是一诺千金这个成语的主角。” “行了吧，让我看小说还行，这些书，我看到就头痛……那换个说法，谁要赢了，高考完后，谁有第一次约会的优先权。输家只能等赢家约过了再去。” “这个可以。”贺琛爽快应战。 “那就开始吧！”夏明亮勾勾手指，示意贺琛把球扔过来，然后又传了出去，这就是让贺琛开球的意思了，“哼！我赢定了！” 贺琛接过球，拍了一下，接着就朝着网篮向前蹿了两步，举手就要投球。夏明亮紧贴其后，高空跃起进行拦截，球被击落，两个人势均力敌，开始了带球、抢球，投篮、拦截等一连串的好戏。 两个人的风格是截然不同的，贺琛胜在运球和投篮方面很稳，命中率极高；而夏明亮的身体素质，却明显要高出一截；以往，两人在solo的时候，篮板几乎都是夏明亮的；但今天，他却意外的发挥不出弹跳力，好几次都被贺琛在他脑袋上摘下篮板。 在又投进一个球后，贺琛皱着眉头，对夏明亮说道：“你发挥好一点，不要让我。” “我擦，我没让你！”夏明亮喘着粗气回应道。 事实上，这场solo刚开始，他就有些后悔了；这段时间的拍摄实在太累，对他的体力有极大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的戏份很多都是打打打，有的时候一不注意，身上就会多一块青肿；现在，他已经感觉全身都在疼痛了。 那就只能蛮干了，无论如何，夏明亮也绝不想输给贺琛。 时间仅仅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球场上的两人，已经挥汗如雨，夏明亮凶悍的防守，蛮不讲理的带球硬撞，每一个球都会让两个男人的身体发出“呯呯”的撞击声，这种高强度的打法，让两个人都已筋疲力竭。 又是一次合理冲撞，但撞完之后，夏明亮手中的篮球却拿捏不稳，不小心被两人在争抢中，抛了出去，弹弹跳跳地，停在了观众席上。 谁也没有体力再去捡这个球了。 贺琛虎视眈眈地盯着夏明亮，夏明亮也面目可憎的瞪着贺琛，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进行了最后力量的角逐，两人用肩膀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 由于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两人同时向后倒在了球场的地板上，然后彻底不能动弹了。他们躺在地上，眼睛都直勾勾地注视着天花板，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终于侧过脸来，平静地看着对方，都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后，贺琛就那么躺在地上，发出了无意识的一个音节。 夏明亮不屑地说道：“男人就得挺着点！你哼唧啥！” 但贺琛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哼出一个个单调的音符；慢慢的，这音符组合成了一段段小小的旋律，继而又成了比较长的乐曲。 夏明亮爬了起来，坐在原地，怔怔地盯着贺琛，过了一会儿，他撩开球衣，一边擦着额头还在滴答的汗水，一边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原来，你想到的，是这个‘燃’点，不错！”夏明亮心里自言自语。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贺琛才停了下来，夏明亮看他那边像是完成了的样子，开口跟他说话：“写完了？感觉如何啊？” 贺琛自信地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夏明亮站起身来，把刚才脱下身的上衣，搭在了肩膀上，“走，出去找点冰水喝，渴死了！” 贺琛紧跟其后，就在走出篮球场的一瞬间，突然开口道：“高考后，你先去约她吧。”说完，转身就走。 “我不去！现在才8比6，说好的打20个球，没有分出胜负好不好？我才不要你让我呢！要不然就再打一场！”夏明亮急了，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分明自己没赢，却要让对方把“战利品”拱手相让，这怎么会“香”呢！ “你先给我站住！”夏明亮快走几步，拦住了贺琛的去路。 贺琛停了下来：“夏明亮！谢谢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感谢我，陪你打球，让你找到了创作的灵感，但是，林歆是可以拱手相让的‘战利品’吗？你这样，老子不稀罕！有本事，再打一场！”夏明亮不愧是马涛说的，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这话说出来，字字都透着血气方刚。 “好啊，那就不算你赢了，算平手。再打一场就没必要了。你体力不支，再打下去你没有胜算的。”贺琛露出一个狡猾地笑容，“林歆当然不是‘战利品’，连激将法都识别不出来。” 贺琛扑哧一笑，转身款步离开。 夏明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中了贺琛的欲擒故纵之计，简直被气得牙根痒痒，只能对着贺琛的背影大声呵斥：“你这是在耍流氓！你无赖！” 坐在录音棚里，贺琛回忆着篮球场上与夏明亮角逐的画面。老实说，如果不是夏明亮要求加上关于林歆的赌注，那么这个较量的效果一定不会这么激烈。贺琛一边编曲，一边情不自禁的陷进了与林歆和夏明亮的种种情感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夏明亮，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也许是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吗？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两人终究还是放在明处的竞争对手。 夏明亮已不再是叠源市第一中学的那个小混混了，如今的他，已有资格和自己一争高低，成了名副其实的旗鼓相当的对手。 除了到了用餐时间，欣姐喊贺琛下楼吃饭以外，整整三天，贺琛都把自己关在录音棚里，修改那首“燃”曲。 既不能刻意突出华丽的炫技，又要让音乐传递出更深刻的感情，贺琛的手指在黑白键盘上快速的敲击着、滑动着。无数的音符，从他右手壮烈的八度音旋律和左手狂风暴雨般的倾泻而下，处处都透着极度欢快，又极度紧张的激动情绪。 第一百八十七章 欢送的饭局 当贺琛再次出现在剧组的时候，就是递交第四次小样的时候了。张导把厚厚的耳麦戴在耳朵上，眯起了眼睛。这次，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直到曲子终了，他没有作声，而是返回，重新又听了一遍。 待到第二次播放结束，他才把厚厚的耳麦从耳朵上摘下来，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曲调热情奔放，和声丰富多彩，结构灵活自如，和画面融洽完美，通过！ 贺琛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走出张导办公室的第一时间，贺琛就去了片场，夏明亮正在拍摄将近尾声的一场戏。 迎旗要离开那个城市，宋明跑去车站拦截，最终没有成功。夏明亮演得很投入，台词说得既自然又带着丰深厚的情感，轻易就把周围观看拍摄的人们带入到了剧情之中。 “一定要走吗？没有他就一定要走吗？是不是必须要离开一座城，才能够忘却一个人？迎旗，坚强一点，不要给自己选择更加难走的路。不要忘了，你，还有我！” 夏明亮瞪着明亮的眼睛，坚定的表情透着坚不可摧的信念。冬雪停下了脚步，若有所动…… 夏明亮到底带入了多少自己的真实情感，贺琛也不知道。只是，这一次次的旁观，却让贺琛从另一个侧面更加了解了夏明亮对林歆的感情，的确不亚于自己的真挚。以前自己认为的优势，随着对夏明亮越来越多的了解，越来越显得不再重要了。 导演终于大喊一声“cut!”，通过。 由于夏明亮在这段对白里，加入了自己的两句话，也就是“必须离开城市，才能……”的那两句；原本坐在一旁休息的马涛和林歆，不得不赶紧修改剧本，先把这两句话补进剧本里，再把前后文关联一遍，免得其他地方呼应不上。 不过，这就和夏明亮无关了，反正导演说过“只要不把整个意思改掉，你就按着你的想法说！” 所以，夏明亮乐呵呵地脱了戏服，就想要往树荫下走；但看到贺琛站在一旁，便扭头跑了过来。没等贺琛说话，先开口问：“怎么样？” “演得很好！很真实！很出彩！”贺琛一连用了三个“很”字，来形容夏明亮刚才的那一幕。 “我知道我演得好，没问这个；我问的是你的曲子的事情！” “通过！”贺琛展露笑颜。 “那不得庆祝庆祝？”夏明亮这聚群胡吃海塞的劲头可是不改从前。 没想到的是，温文尔雅的贺琛却爽快地回道：“那我等你收工！咱叫着涛哥吧！” “好啊！”夏明亮更来劲了。 梦园影视基地终究是个专门拍摄影视剧的地方，周围近些的餐馆也就数的过来的那几家。三个人聚齐之后，还是去了上次用餐的老地方。 老样子，两位少年依然以茶代酒，推杯换盏之间，马涛和夏明亮谈天说地，贺琛面目愉悦的倾听居多，关键时刻，会说上几句点睛之笔的话，谈天说地，好不欢畅。 …… 眼看暑期就要结束，夏明亮的戏也紧赶慢赶的基本完成，只剩下两个张导还想精益求精一番的镜头，要再补拍一下。贺琛也在再度交给张导两个舒缓类型的旋律之后，就完成了整部剧中的全部音乐创作。 “剩下的一些尾巴，你可以不必再跟了，内容上也不会再有大的变动，如果有需要我再随时给你留言。安心回去准备开学吧！”办公室里，马涛和蔼地对林歆说。 林歆点点头，但表情上却丝毫看不出完成了一项大任务之后的轻松。 “你呀，该放松的时候就放松一下，不要让自己总是绷得那么紧，小小年纪，累不累啊？”马涛半开玩笑地说。 林歆只好勉强笑了笑。 她想说，回去还有更为艰巨的任务等着自己，那就是开始采访程董事长，然后着手挑战新文——大女主商战文；没错，这是林歆自己想写的东西，但她完全没有一点信心。 可是，林歆并没有把这些说出口，她知道，对任何人诉苦，都不会对自己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在她的心里，倾诉这种行为，就等同于拿着毫无意义的废话，当成某样东西硬往别人的嘴里塞一样。 “晚上一起聚个餐吧！当作给你们几个小家伙践行！”马涛呵呵地笑着说。 “啊？”林歆有些为难的样子，“我就不去了吧。” 她回想，自从上次和贺琛单独约会了一次，去他家吃饭撞见了他妈妈，第二天贺琛给自己送欣姐煲的汤，被自己拒绝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什么单独的联系了。 对于夏明亮，林歆也明显感觉到，他也不像之前那么总在自己面前闹哄哄的的了。林歆知道，马涛当时说了要找两人谈话。但她并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和结果。 在她看来，两个人是都被马涛说通了，全都退出了和自己之间的感情纠葛。这很好，也是自己心中想要的结果。既然如此，那么再在一起吃饭什么的，就难免会觉得尴尬了。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类似自己臆想出来的尴尬，她才说出了拒绝的话。 “那可不行啊！”马涛极力劝说道，“你不去，我们三个吃个什么劲啊，如果不是有你，他俩也不可能会出现在《命中注定遇见你》这个剧组里，你说是不是？”马涛说得，就好像他们三个少在一起吃喝了似的，明显是欺负林歆剧组、宾馆两点一线的生活，对他们的小活动根本毫不知情。 林歆犹豫着点了点头，马涛老师说得不错。的确，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贺琛的话，还多少有点还会合作的可能，但夏明亮就肯定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现在人家“东家”要表示感谢，来个“欢送”，自己这个中间人如果不出现，好像还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那我先回宾馆，您说个时间、地点，我到时过去。”林歆最终决定前往饭局。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心有千千结 “你就在宾馆呆着就行，一会儿等明亮那边结束了，我们一起过去接你。”马涛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体贴周到的大哥哥，几个人的行程都安排的妥妥的。 林歆没再拒绝什么，点头答应，回了宾馆。 这就结束了吗？没想到在剧组的时间过的这么快。尤其……是贺琛来了以后，林歆心里窃窃地想。 每次，他来剧组找张导谈论音乐作品时的模样，林歆都悄悄的，小心翼翼的窥视着。有时候，他的面容是阳光的、明媚的，有时候是平静的，默然的，又有时候，他眉头紧锁，面容是愁闷的、焦躁的。 于是，尽管自送汤之后，两人没有再多的联系，但是林歆却对于他音乐创作的进度，晓知于心。 之前说得，“以后别再找我”这句话，贺琛做到了。但是林歆的行为，并没有像她心中所想的那样洒脱。有时候，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对那个身影的追随。她也从没有静下心来想过，自己的行为正是一个词语的真实写照，那个词叫做情不自禁…… 夏明亮完成了最后一个镜头的拍摄，贺琛也提前就到了片场等他。于是，加上马涛，三个人由贺家的司机载着，前往宾馆接林歆。 “什么时候把她也叫上了？”快言快语的夏明亮有些激动地问马涛。 “怎么？叫上林歆，你不开心吗？”马涛这纯属是在开夏明亮的玩笑。 “那哪能呢？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和贺琛可是有君子协议的，对吧贺琛？”夏明亮眼神瞄了眼坐在副驾驶的贺琛，接着对坐在身边的马涛说，“我们可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我们谁都不能犯规！” “哈哈哈”，马涛爽朗的大笑几声，“知道你们做得都很好，你们都是同学，叫了我这么久的‘涛哥’了，就当我提前带大家吃个散伙饭吧！” “剧组散了，我们不散。”贺琛坐在前排，头也不回地说。 夏明亮和马涛坐在后面，对视一眼，忍不住呵呵笑他。 车子停在宾馆门口，马涛拿出手机来，打林歆的电话。 “我觉得还是我们下车去大厅接她吧。”贺琛提议。 “也对，咱们都在车上坐着，是不太好，你俩去吧，我在这里等。”马涛回答说。 夏明亮打开车门，和贺琛一起下了车。刚走几步，就听马涛摇下车窗来对两人喊：“一会儿让林歆坐前面知道吗？咱三在后面挤一挤！” “知道了！”夏明亮大声回答。 “就要离开剧组了，以后，升至高三，大概要一年都不会再见到面了吧。高三结束，就是大学了。那个时候，我们又会是在不同的城市去求学，去生活，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我们也最终也只能活在彼此的回忆中吧。”林歆斜靠在宾馆的床头，原本想要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晚上好精力充沛的去聚餐。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即将离别的悲伤情绪。 人，贵在自知。林歆就是一个时常会静下心来反思自我的人。她说了贺琛和自己不合适，贺琛就是王子，自己就是灰姑娘。可是，她即便再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包括当事人贺琛，她都无法欺骗自己。她甚至不敢去仔细琢磨自己内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只有一点，她很明确的能够感知到，那就是，想见他。 对于这一点，她也是极力控制着自己。除非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比如在剧组里，看到贺琛来来去去的身影时的样子。 今天，马涛约了这个饭局。开始林歆是觉得会尴尬。但即便是在她第一句说出“我就不去了。”的时候，她的内心里，还是想着，去见他。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女孩子的内心，总是如此细腻又矛盾的吧。 那么，就勇敢一点，就是随心所欲，又还能有多久的相聚时间呢？从此以后，少之甚少。 想到这里，林歆从衣橱里拿出了上次穿过一次之后就洗干净挂起来了的，那件淡蓝色连衣裙。没有化妆品，也不会化妆的林歆，此刻真希望自己能够更漂亮一点。她还不懂，大多数男孩子内心中最美的女神形象，往往是不施粉黛的。正所谓，最美不过刚盛开的荷花，清洗不俗，出水芙蓉，就是这个意思。 宾馆大厅里，林歆静静地坐在宾客休息的沙发上，低头随便浏览着手机上的网页，等待马涛的电话。电话没响，余光里却看到两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向自己靠近。这种压力，让她不禁抬起头来，注意了一下眼前的人物。 这一幕，此后竟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两个身材高大，身着体恤加黑色运动裤的男生，正带着满面阳光的，朝自己走来。他们步伐一致，比肩而站，停在了自己面前…… 林歆站起身来，走在前面，三个人都只是微笑着，谁都没有作声。 按照马涛刚才的细心安排，贺琛打开了前车门，示意林歆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随后，两人坐到了后排。 “那就还是老地方吧。”马涛对上车的三个人说。 “老地方？”林歆有些纳闷。 马涛自觉泄露了什么秘密似的，赶紧弥补说：“就是，明亮来的第一天，咱们去的那个餐馆怎么样？” “好的，哪里都可以的。”林歆应声回答。 车上一片安静，两个男孩，一时间似乎都腼腆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还是比较沉闷的。从点菜到吃完，马涛基本不怎么说话——他知道两位男生的约定，想要多留给他们一些和林歆交流的时间，但没有他活跃气氛，林歆又一直低垂着头，到最后，大家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但无论是贺琛，还是夏明亮，都很满意。 男生和女生，对待爱情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大多数的女生，都是“我爱你，所以我要你怎么怎么样”；但大多数的男生，却是“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友接机 对贺琛、夏明亮而言，能够在餐桌上，这样静静地看着林歆，就很满足了。至于林歆说什么、做什么，那真的一点也不重要——除非她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那才会让这俩怒发冲冠，继而对那个男人报以老拳。 事实上，真正的少年们，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呢？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要一直这样，亲昵地看着林歆罢了。 一直。 不变。 离别的时刻，如期而至。与来时不同的是，返程的贺琛和夏明亮订了同一班飞机，一同返回了叠源市。而林歆还是之前的一个人。 欧阳静隔三岔五的问候，早早就知道了林歆返程的时间安排，于是，在林歆到达广粤市机场的时候，一开机，就看到了欧阳静发来的信息。 “落地，请开手机。” 林歆看着这六个字，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作为一个零零后来说，《落地请开手机》这部电视剧还是有所耳闻的。 电话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了欧阳静欢快的声音。也难怪平日里沉着稳重的欧阳静和林歆两个人，此刻也变得比平时活泼的多。自从草原采风结束后没几天，林歆就去往梦圆影视基地了。之后，整整一个假期都没再见过面，现在别离后的重聚，十七八岁的少女们注定是要欢呼雀跃一翻的。 “我在三号出口这里等你，你就大胆的往外走吧，一出来准能看到我喽！”欧阳静有些小激动地说。 林歆取了行李，一刻也没有耽搁，径直朝出口处走去。欧阳静远远地看到林歆拖着行李走了过来，扬起手臂挥动着，来引起林歆的注意。林歆看到一只晃动着的手臂，正是欧阳静站在那里，赶紧加快了步伐。 “终于回来了！”欧阳静一边说着，一边去接过了林歆手上推着的行礼箱。 欧阳静的这个“回”字，用的真好。曾几何时，林歆已经没有了家的概念。而家这个物种，实际意义就是用来“回”的。对于林歆来说，欧阳静把这个“回”字用在这里，是对林歆最深的加纳和温暖。 “哎呀！我自己来就好嘛！”林歆停止了自己的感性，推脱着，但欧阳静哪里肯撒手。 “别和我抢，真是的！” 林歆不再推让，跟着欧阳静，找到了欧阳家的车子，司机等在那里。两人上车，欧阳静提前已告诉司机，是要回程氏私立中学的。 坐在了车里，两个许久不见的姐妹，才开始了日常较为正常的交谈。 “都拍完了？”欧阳静先提问。 “我走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小尾巴了，马涛老师说不会再有什么改动，就让我先回来了。”林歆如实地回答。 “真不错，拍得好快啊，贺琛王子呢？有没有过去陪你啊？”欧阳静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窥探起林歆的隐私问题。 林歆怂了下肩膀，摊牌似的说：“去了。但是，跟你想的情况一定相去甚远。” “什么意思？”欧阳靖追问。 “意思就是，实际情况跟你想的完全不同。这么说吧，我们只有在片场时才能碰到，还只是偶尔碰到。他作为音乐总监，平时根本部在剧组呆着，都是在自己的录音棚里录音啊、创作啊什么的。一个月下来，连说话都很少进行过。”林歆像给激动的粉丝泼冷水似的说。 “啊？”欧阳静满脸的惊讶，一幅真部希望林歆说的是真实的样子，“那也太耽误了，能在一起相处一个月的时间啊，这多难得啊，接过却被你们白白浪费掉了，哎！” 欧阳静是由衷的替林歆觉得惋惜。 “叹什么气啊，这样挺好的。彼此没有给对方不好的影响，我顺利完成了剧组的工作，他也顺利完成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嗯，我是这么觉得的。” 欧阳静侧脸看着林歆，又是一幅崇拜的模样，故意眨巴着自己的长眼睫毛说：“是不是此刻应该说那句话——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林歆则无奈又坚定的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车子在程氏私立中学门口停下。欧阳静去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车子就直接开进了校园里，直奔宿舍楼开过去。 “啊，还可以这样子啊。”林歆慨叹，之前都是自己苦哈哈的把行礼箱一点一点的拖进拖出的，这下方便多了。 “平时也不允许通行的，这不正是开学时嘛，为了方便同学们搬运行李，所以这几天可以。”欧阳静解释道。 两人下车，欧阳静帮林歆把行李拿到宿舍。一个月未住人的房间，尽管门窗紧闭，还是多少有些浮土。两个人就一起简单打扫了打扫。 “收拾完，我去超市给你买点生活用品吧，你看你宿舍里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空哦！”欧阳秘书已上线。 “一起去吧，正好我还想去买一支录音笔。”林歆立刻同意了欧阳静的提议。 欧阳静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恍然大悟地说道：“录音笔？啊，我知道了，平常用来记录自己的灵感，对吧！” “那倒不是，记录用手机就好了；现在开学了，也能见到程董事长了，我要抓紧时间跟她做采访，不然新文没办法往下进行。”林歆有些苦恼地说。 第一本小说，差不多相当于一本自传，可这第二本，那就全都得自己人生阅历，去编造了。正如许许多多的影视剧开始时先拍出来的一行大字“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可是林歆并不喜欢完全虚构的东西，她总觉得那样的东西，十分不接地气，尤其是现代题材的小说。古代的、玄幻的、架空的、穿越的等等，这些类型，脑洞一定要大，要的就是你的胡编乱造。可是现代小说就不同了，一切都要符合现实要求。比如你写婚姻，那么必然不能出现一夫多妻的情形，否则被打击都是小事，更可怕的是你根本就发不出去的。而古代的或架空等题材的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敢想、敢写，观众就敢看！ 第一百九十章 采访 “我以为你都应该开始攒稿子了呢！”欧阳静想都没想地说。 “哎，这个小说啊，还真是难，比第一本难多了，还是先做做采访再说吧……”林歆回答的有些有气无力的。 屋子已经收拾好，两人走到门外，林歆一边关宿舍门，一边对欧阳静说：“高三就没有任何社团活动了，这样挺好，能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和小说上了。” 欧阳静配合地点了点头。 “趁着还没到太紧张的时间，你也抓紧写一写自己的那本吧，我认为那个开头真的很好。”林歆鼓励着欧阳静说。 “假期里，我又往下写了几万字，但是知道你忙，就没有发给你看。” “这样，你直接发给周姐吧，一会儿回来，我把周姐的企鹅账号发给你，你加上她，直接跟她沟通。你的那个开头，我记得很清楚，觉得是可以签约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再让周姐看一下。”林歆说出自己的想法。 欧阳静用力的点点头，即便还没有加上周姐的企鹅账号，不知道周姐最终会怎么评价，但就算只是得到了林歆的肯定，欧阳静心里也是异常开心和备受鼓舞的。因为在众人眼里，林歆可是新锐小说天才啊，一本封神的那种。 后天就要开学了，两人买完东西，欧阳静把林歆送到门口，笑呵呵地话别道：“那就后天见喽，明天好好休息休息，我的社长大人。” “以后这个称呼可是要改掉了，后天见！”林歆边说，边拎着手上的购物袋下了车。 宿舍里，林歆把东西收拾整齐，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打来了笔记本电脑。先把周姐的企鹅号给欧阳静发了过去，又打开了一个空空的文档，标题上写下了六个字——高二暑假总结。 …… 第二天上午，林歆就接到了田老师的电话。按理说，应该是林歆先来跟田老师和程董事长汇报一下自己已经返校，还有一些近况的。可是，林歆却行动晚了，原本想着下午再打电话给田老师，却被田老师先打了进来。 林歆把在剧组时发生的一些事情，包括学到的一些东西，都大致的跟田老师叙述了一遍。有些妙趣横生的画面，把田老师逗得哈哈大笑。就连贺琛和夏明亮也出现在剧组中的事情，林歆也一五一十的和田老师讲了。 “贺琛进组，我知道的。他的音乐的确打动了张导，这一点，不能跟你扯上什么，要是有人为这件事嚼舌根子，在程氏私立中学，我一定不允许！”田老师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在林歆的内心油然而生。 “倒是夏明亮那小子居然跑过去找你，还混了个主演，这真让人感到意外。不过，这对夏明亮来说，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好事了，文化课不行，走艺术类，还是很不错的选择。”田老师接着议论道。 林歆“嗯嗯”的点着头，她对田老师的为师风格，真是敬佩到骨子里去了，就冲他刚才评价夏明亮的那几句话，那一看就是，既对这个学生有非常正确的了解，又替这个学生，从自身条件考虑，规划着将来的发展方向，这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该有的模样啊。 更关键的是，他已经有足足半年没在叠源一中了；而夏明亮，甚至不是他的学生！ 两人又这么随意地说了几句；最后，田老师才说出了打这个电话的原因：“程校长让我转告你，这几天开学，白天她都会很忙；所以，要是方便的话，最好抽个晚上的时间，把采访给做了。” “啊，可是……晚上会不会太过打扰了？”林歆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什么的，你当时不是说，这个事挺急的吗？我看，就今天晚上吧，我去接你，来家里吃个饭，也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 田老师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行动派，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就和林歆一块回到了他所谓的“家”里。 房子应该是刚刚租下来的，家具也都很新；一个小小的厅，一间关着门的卧室；但却有两个一东一西、相隔甚远的书房——这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大忙人，为了不打扰到彼此的工作，而专门选择的户型。 房子在学校外边，但又离学校不是很远；更绝的是，这个小区有两个出口，正好是两条不同的路，通往程氏私立中学的前后门。 这样，他们就可以一人一条路的进出学校，怎么也不会被人发现，传出流言了。 如果是以前，林歆还会以为，这是程董事长脸皮薄；但在剧组这么久，和天南地北的人打过交道，也算是阅历大涨的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南北差异，比男女差异，要大得多得多；很可能程董事长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自己的这位田老师怕人说闲话而已。 程董事长正在书房的电脑前忙着，田老师招呼一声，等到她结束手头的工作，关了电脑，来到客厅，才丢下林歆，去了厨房。 不愧是习惯了当老师的人，程董事长一坐下来，就严肃无比地对林歆说道：“通常，这种一对一的专访，都需要提前出一份采访纲要，发给被采访人。一方面，被采访人可以打好腹稿，让采访更容易进行下去；另一方面，被采访人也可以提前说明，哪些问题是敏感问题，自己拒绝回答——就像我和田老师的感情问题，我肯定是不愿意你写进书里的。” “啊！”林歆轻呼一声，原来，看似简单的采访，还有这么大的门道啊！要是程董事长不说，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我听说，你是为了写一本大女主文，才起意要做这个采访的；那么，你之前对我有没有一定的了解，想好了提问的侧重点在哪儿吗？” 林歆继续羞愧，她也不是什么新人作者，采访前要查资料还是知道的；但她能查到百度百科上面，人尽皆知的那些履历；加上一些网页新闻上对这位程董事长的描述，就已经算是极限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家的感觉 现在的程董事长，对她来说还是雾里看花的状态，就更别提什么侧重点了。 看到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程董事长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要是还有这类采访；你要记得两个原则。” “程老师，您先等等。”林歆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录音笔，把开关打到on上面，看着红灯亮起，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可以做个记录吗？” 程董事长没有回答，而是正襟危坐，开始侃侃而谈：“你要采访一个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他。” “这个了解，有三方面的含义。” “一是大量的、广泛的，收集关于他的资料；并且着重研究他与其他大众群体的不同之处；这种不同之处，才是采访的重点。” “二是仔细思考，导致这个人事业成功的主因；嗯，通常，只需要考虑在他事业线上的重要节点——比方说，一个人艰苦奋斗，哪哪都很优秀，但他的第一桶金，是因为家里房子拆迁；那么，这个重要节点，主因显然不会是他的艰苦奋斗和优秀，自然就不能逮着这方面猛问了，那样太有打脸的嫌疑了。” “第三嘛，就是挫折。在一个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往往很难体现出什么优异的品质；但在遇到挫折时，却会爆发出大量的闪光点；当然，要是这个挫折他过不去，那就不用说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做出《正途》游戏的那位史老板；你有时间，可以去搜一下他当年经历的挫折；那是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迈不过去的坎；但他迈过去了，而且还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同时，在这种挫折之下，爆发出的闪光点，同样是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 “在了解到被采访人这三个比较关键的点之后，就有一半的概率，可以做出比较有的放矢的采访了；这个时候，就要注意第二个原则——合理选择问题。” “比方说，你今天来采访我，在提到我人生中某一个重要节点，或者遇到的某一次挫折的时候，你想知道我当时的真实想法；那么，你应该怎么问？” 林歆思考了一会，有些忐忑地问道：“当时您是怎么想的？” “不，这样就太空泛了，是一种千头万绪，很难抓住要点的问法。被采访的人，哪怕做好了准备，打好了腹稿，也很难把话说到点子上。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泛泛而问，他泛泛而答，最后他没说出想说的话，你也只能抱着采访记录发呆。” 程董事长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了下去：“比较好的方式，是你用一个在‘了解’之后的，确定他当时一定有过的想法，做为引子，然后深挖这个想法的产生来源——就像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史老板，他在资金链断裂，负债两亿多的时候，没有选择让公司破产，而是去一户一户地拜访买了楼花的人，承诺一定会还清。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有的想法是什么？” 林歆仔细地思考了一番，对那位史老板，以及他的“脑黄白金”和《正途》游戏，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但既然程董事长问了，她就得凭着自己的阅历来回答这个问题。 “做人要顶天立地，不能对不起那些人的信任？” 程董事长微微颔首：“这个点是可以切入的；但还有更好的点。史老板这个人，前半生一直是从成功走向成功的，所以，在这个人生第一次遇到的大挫折中，所爆发出来的闪光点，是他的骄傲——因为这份骄傲，才导致了他承认债务的奇特行为，才有了后续的东山再起。所以，如果你从这个切入点来提问的话，你就可以得到比其他提问方式更多的‘内心真实想法’。” 被这么一说，林歆真心觉得，自己的这次采访，简直完全就是瞎胡闹，一点准备工作也没有做好。 但程董事长并不介意，她对林歆还是有着极大宽容的。既然林歆没有准备，她就自问自答，把自己的故事，给林歆陈述了一遍。 …… 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田老师轻轻敲了几下书房的门，生怕吵到了她们，轻声问道：“饭做好了，要不要先吃？” 程岚低头抬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了，想必田老师已经等待两人很久了吧，于是赶紧站起身来。 “走，咱们先吃饭，林歆也一定饿坏了吧，怪我没有留意时间。” “没有啦。”林歆也一遍笑着一边站了起来。 不大的餐厅里，是一张雅致的实木小方桌，田老师把饭菜端了上来。 “看上去不错啊老田！”程岚打趣地说。 “这个家常铁锅炖鱼是特意为林歆做的，来广粤这么久，一定想念咱们北方的铁锅炖鱼了吧！”田老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地方先给了林歆，再又夹起一块给了程岚。 面前的一个大女生，一个小女生，都满脸开心的样子。 “还有这个……”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离林歆最近的那个盘子，“咱们叠源市有名的‘蚂蚁上树’！” 程岚笑呵呵地说：“肉末酱茄子还能叫的这么有趣的！”一些，放到林歆的碗里。 “对了，应该先尝尝这个汤的。”田老师拿起汤勺，给林歆面前的小碗里盛了两勺，又拿起程岚面前的碗，也盛了两勺，最后盛了自己的。 “别光看啊，快尝尝。”程岚和蔼地对着林歆微笑，端起自己的汤碗来，示意林歆一起先喝汤。 此刻的林歆，内心早已翻腾着。她瞬间联想到欧阳静在机场接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终于回来了”。 “回家”的感觉，林歆此刻感受的更加真切了。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那画面和此时眼前的这一幅，一定没有什么差别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么相爱着，也是这么爱着自己的。 林歆不由得眼眶湿润了。田润生和程岚两人赶紧放下了碗筷，紧张的不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马达再次启动 “哎呦，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程岚更是拿了面巾纸直接去给林歆擦眼泪。田润生则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程岚安慰林歆。待到林歆渐渐停止住了眼泪，田润生才缓缓开口。 “林歆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有我们的两个地方，你就完全可以不要有任何顾虑，不要怕！” “说得对。”程岚立刻接着说，“我和田老师正在准备婚房，筹备婚礼，这里只是临时的住所，所以，不只是这里是‘家’，而是，有我们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林歆用力的点着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林歆的情绪已经恢复了过来，田老师赶忙站起身：“我去把饭菜热一下，一下就好啊！”说着，娴熟的把餐盘端进了厨房，程岚揽着林歆的肩膀，亲昵地安慰着。 用完餐，程岚提议帮林歆分析分析接下来一阶段的学业安排情况。田老师很是支持。 “林歆原本就是一个学习的好苗子，所以，今天来说这件事，是出于家长的角度去说，也是出于校方的角度。”程岚先开口道。 “林歆，你要写的大女主文，我会全力配合你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也要对你提出一个要求。”程岚此话一出，林歆和田老师都疑惑地看着她。尽管疑惑，但处于完全信任，林歆还是先点了点头。 “那就是，这本小说一定要在寒假到来之前完本，不论到时候你写了多少字，时间到了就要完本，这个能做到吗？” 听她这么一说，田润生就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还没等林歆开口，抢先接着说了下去：“这个必须能做到。因为一旦进入寒假，一切都要为高考让步了，明白？”田润生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镜片，紧紧盯着林歆的眼睛问。 林歆也完全听懂了程校长的意思，所以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 “上学期指定的时间管理表，原本以为你的上一本小说写完了，时间上可以做些调整，现在看来还需要继续延用了。”考虑到林歆的作息时间的安排，程岚就想起了之前给林歆指定的时间管理表来了。 “嗯，我会继续严格按照那个表格执行的。”林歆认真地回答。 没有人是真正的天才，要想取得最终的胜利，都是真枪实弹打出来的。而对于高考来说，真正的胜利，无疑就是考进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去完成自己的人生梦想。而那真枪实弹，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脚踏实地的学习，是真真切切的付出。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林歆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零碎时间，反复听了几便“采访”时的录音。林歆把关键的内容，尤其是可以对程岚的整个人生，起到转折性的大事件，认真的编辑成了文字信息，再仔细做了研究。 正如程董事长兼校长所教授自己的那样，要在典型事件中找到她身上与别人所部一样的处理方式，再扩大她的这个性格特征，才能够写出新奇特，却又能够打动人的东西。 林歆接着又用了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把上次的采访内容做了总结归纳。还针对程岚之前的人生经历，结合自己拟定的女主人公，提出了几个问题，打电话与之做了沟通。 程岚再电话中逐一跟林歆做了详细的讲解，还把自己想到的一些，在商场上曾经出现过的既有趣又有实际意义的小插曲，都跟林歆讲了讲。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有用资料啊。林歆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定要把这第二本小说完成的更漂亮。 周姐的催稿已经来的不算急了，但是林歆还是没有准备好大纲。 “既然采访已经做完了，那这样吧，再给你两天时间，一定把大纲写好，你觉得这个时间量，怎么样？”周姐既想要快些拿到结果，又担心林歆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学生，还是高三的学生。 “好的周姐，没问题。”林歆干脆地回复。 “好。一直看好你。高三了，学业也紧张了，理解你的辛苦，但此刻也只能对你说声‘加油！’。” 林歆读者显示屏上周姐再发过来的话，觉得这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周姐矛盾的内心。善解人意的林歆迅速又回复了过去：“周姐，您放心吧。时间上我会给自己安排好，小说要写，学习也不能落下。” 三个大拇指的表情包发了过来。林歆回复一个可爱的笑脸。 事前的准备充沛，对于做任何事情都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正是由于林歆做过的采访，以及认真研究了程岚的采访录音，再写下总结性质的参考资料，才使得交给周姐的大纲，一次性就通过了。 周姐看到这份满意的案卷，深感意外。其实，就连林歆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一次就通过了。大纲通过了，细纲就不会有问题。功夫没有白费，接下来，林歆就开始了新小说的正文创作。 根据细纲的内容，每天五千至八千字的内容，林歆已经熟练到可以在三个小时左右完成。周姐知道，林歆的小马达已经再次启动了。 尽管开学已经两周的时间了，欧阳静和林歆却没有再怎么深聊过。林歆整体都是忙忙碌碌的，欧阳静也知道，她是在严格按照程董事长给她指定的时间表执行着，所以也不会主动去打扰她。 反而是林歆的忙碌和积极的态度，给了她很深的影响。从不为经济问题发愁，也不为将来做什么而发过愁的欧阳静，以前只是想着把一切能想到的问题都做好，让周围的人都肯定自己。但是，此刻，她好羡慕林歆这种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去一天天付出努力的样子。 她想起了那天去机场接林歆，回来的路上，林歆建议自己把小说发给周姐看。可是添加了周姐之后，自己迟迟没有把小说的大纲发过去，因为总觉得不够好。 于是今天，欧阳静打开了社团发的笔记本，认真的重新修改了一遍小说的大纲，尽管内容似乎也不是自己最满意的，但还是鼓起勇气给周姐发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花光奖学金 林歆的新小说进展的非常顺利。有了第一本的历练，这一本林歆已经完全不再因字数的问题发愁，而是顺着大纲，几乎一气呵成地写下去。 事实上，虽然是第一次写这种大女主商战文，但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在周姐的那些教程之中，林歆早就清楚地认识到这种文固定的套路。 甭管啥原因，反正女主先是从人生的最低谷开局——那个网页里经常弹出来的广告是怎么说的？开局一条狗，神装全靠打！ 女主的开局，要连狗都没有！不对，是混得比狗还要惨！ 然后，构想出一个特别巧妙的办法，让她比较顺利的，挣到第一桶金；这个“特别巧妙的办法”，是用来抓住读者眼球的，如果没写好，那就彻底废掉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小说，开局吸引不了人，就没人会愿意往后看！ 这也就是所谓“黄金三章”的要诀。 林歆并没有从程董事长那里得到这方面的素材——程董事长的家庭环境极好，第一桶金，直接用的就是自己前二十年的零花钱、压岁钱之类的积蓄。 但她自己有啊！ 写短文发公众号，写长文发网站——嗯，这些都不能写，那就用夏明亮的事迹，帮着各个单位的球队打篮球！ 这个有新意吧！ 当然，女主打篮球这种事情还是太惊世骇俗了点；林歆思前想后，考虑了二十多种类似的“代打”方案；最终，在三选一的时候，排除掉了代人唱歌（因为卖唱听起来就很低级）、代打游戏（因为她无法解释女主那么穷困潦倒，成天忙于生活奔波，为什么能有时间练出一身好的游戏本领），终于敲定了“帮着培训机构代课”！ 至于资格问题……嗯，林歆是作者，甩给女主一本教师资格证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别说一本了，你就说要多少吧！ 再之后，就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结构了。 遇到难题、找出解决方案、执行解决方案、遇到方案中没有考虑到的意外和波折——怎样设定这些意外和波折，以及如何以女主自己的个人能力、个人魅力来解决它们，就是大女主商战文的精髓所在；也是优秀写手和普通写手的区别所在了——最终，解决难题，获得爽点，进入下一个难题。 这个文，有程董事长提供的那么多素材——除了她本人的，她还在后来陆陆续续地，对林歆讲了很多比较典型、或者比较特别的真实案例——在手熟以后，比之前的那一个写得还要更快。 写着写着，日子就波澜不惊的，到了期末考试的时间。而林歆就在期末考试之前的那个星期，把这第二本小说，顺利完本了。 “恭喜顺利完本！我会继续跟进几个网页上的强力推荐位，好好准备考试吧，加油！”与这句话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周姐发的一个庆祝林歆完本的小红包。 “谢谢周姐！”林歆打了一个笑脸，点击完收取红包之后，顺手又给周姐发了一个过去。 “感谢周姐的一路栽培，哈哈”红包主题写下了这几个字。 “哈哈”这两个字，平日里林歆是很少用的。一个过于冷静和理智的人，生活中本就缺少了很多轻松的快乐气氛。小说完本，林歆终于又给自己去掉了一个大大的心事，无论这本小说的成绩如何，对于林歆的人生履历来说，这都无疑会是加分的一笔。 在这样本就很应该开心的时刻，还收到了朋友的庆贺（周姐，在林歆心里也早已是好朋友般的存在了），林歆怎么能不开心的打出“哈哈”两个字呢？这种开心，可是发自肺腑的。 与此同时，欧阳静也收到了周姐的信息。 “看下这个文档，除了红笔勾出的地方稍作些更改，其他的都很好。还是注意详略得当的问题，另外不能急着完本，我建议你再写五万字，就可以考虑结尾了。” 欧阳静对着显示屏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要五万字，长篇真是不好写啊，林歆就是林歆，不是一般的厉害。”接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动了几下，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好的，谢谢周姐的批改，我继续努力，一定顺利写到收尾。” …… 期末考试成绩，在考完试的第二天就公布在班级的学生群里面了。林歆又是第一名，这让很多名列前茅的同学们艳羡不已。人家可是一边学习还一边写着长篇小说的人啊，结果成绩比没有其他负担的同学还要好，这种实力真的让周围那些也在拼命学习的“学霸”们情何以堪啊？ 但是，让班主任老师也无比惊讶的事情事，成绩一直平平且稳定的欧阳静，这次居然也前进了十几名，挤进了班级前十名的行列。一直以为写小说这样非常占用时间的事，一定会严重影响学习成绩的，可是，看班上的林歆和欧阳静两位同学的表现，班主任老师对于写小说会影响学习这件事，完全改观了。 其实，这一点似乎也不难理解。我们任何人每一天的时间，都是一定的，也是相同的。在这些一定的时间内，不是做了这个，就是做了那个。对于林歆或欧阳静来说，她们的时间就是用在了学习和写小说两件事上面。这两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已经把她们的时间占用的满满的了。于是，她们根本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时间，比如愣神发呆，打游戏，聊八卦……这些都不会再有。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的注意力就会更加集中，做事情时就会有更好的专注力，做到真正的心无杂念。而专注力，正是使得学习效率大幅提高的最重要因素。 奖学金虽然不多，还是收入了林歆和欧阳静的囊中，虽然要到下个学期开学才正式发放，但欧阳静早已和林歆约好，把这笔钱好好的花出去。 她说得很有道理，连林歆都没有办法反驳：“拼了一个学期，不就是为了爽这么一天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短信群发 于是，正式放假的第一天，欧阳静就带了林歆，去了越秀区的一条很少外地游客，只有老广粤人才会去的步行街放松一下。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两个花季少女在这条街上，就是很单纯开心的shopping。 现在的林歆已经完全没有了经济上的压力，她和欧阳静一起，买了颜色相同，样子稍有不同的闺蜜装，还有一样的双肩背包。都要走出店门的时候，林歆又拉了欧阳静的胳膊，撤了回去。 “我想起来，还要再买一个。”林歆边走边说。 “大小姐，你买得真凶！”欧阳静夸张地笑话林歆。 “过年我要回趟叠源市的，很久不见了，也给那边的好朋友带个礼物才好。”林歆走到刚才啊的柜台前，又挑了一个好看的包包，拿起来给欧阳静看，“这个怎么样？” “这个是女式包，我觉得，不太适合贺……那个谁吧！” “说什么呢，我就是送给女生的，我在叠源市，也就和她一个人比较处得来。” “哦，这样啊，那还好吧，这个包虽然没有我们俩个的漂亮，但在这里面也算最漂亮的了。”欧阳静故意有些酸酸地说。 看欧阳静一脸吃醋的样子，林歆呵呵笑着她，转身对导购说：“把这个包起来吧。” 大年三十，田老师和程董事长把林歆接回家吃年夜饭。林歆推辞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在年三十的中午，和田老师一起回去了。 并不是林歆不喜欢和田老师他们在一起，而是生怕给他们两人添更多的麻烦。春节都是千家万户团圆的日子，林歆想着，田老师是不是要回家乡看看，而程董事长的父母据说也在广粤市，那么他们一定也是要一起大团圆的吧。 这个时候的林歆，出现在哪个场合似乎都不太合适。所以，为了不让田老师和程董事长为难，林歆才一直推辞着，不愿在最特殊的日子过去打扰。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是对于整个华夏国来说，最最特殊的日子，程田二人，才一定要接林歆回家来，吃顿好的年夜饭。 万家灯火，举国欢庆，处处团圆的时刻，他们实在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儿，独自一个人躲在宿舍里，看着网上的各种联欢晚会，思念着已经不在了的亲人们。这样的镜头，想一想，都会让人瞬间心酸到热泪盈眶。 于是，程董事长早早就跟家里人打过了招呼，今年的除夕夜不回家吃年夜饭了。家人都在为她高兴着，这么多年终于把田润生那小子给等来了。但是，当程岚说不回去吃年夜饭了，老两口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们这还没结婚呢，就不跟我们老俩一起过年啦？”程岚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讪讪的，在电话那头说道。 “哎呀，妈——”程岚拖着长音喊了一声，“您听我给您解释。” 他们不知道，真正使得程岚不回家吃年夜饭的，并不是田润生那小子，而是一个可怜出身的学生。如果没有林歆，只是田润生的话，那么程岚一定就直接把他带回家去过年了。 程岚的书房已经提早收拾成了客房的样子，床单被褥都是新换好的。田老师去接林歆的时候，程岚还特意叮嘱了，让林歆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了就别急着走，大过年的，怎么也要住几天。 林歆把小行李包放在了程岚为她收拾好的小房间里，感觉温馨极了。 尽管没有新春的鞭炮声，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林歆被眼前的一切感染着。她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与暗示：不要想那些悲伤的事，“每逢佳节倍思亲”是人之常情。但是，此刻，一定要放下自己最敏感的内心，用开心愉悦的笑颜来感谢眼前的两位恩人。 于是，这样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度过了一个非常不同的除夕。林歆把这个画面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她默默的在心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家。 饭后三个人一起在客厅里看了看地方台的春晚，十二点钟声响过，田老师拿出了一个红包，给到林歆手上。林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推辞。 “这孩子，怎么发起呆来了，田老师难得这么大方，快拿着！”看到林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程董事长故意开玩笑地说，好让气氛不再尴尬。 “好孩子，拿着！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新年祝福啊！”田老师继续把红包哦往林歆手里塞了塞。 之前就说过了，林歆现在不缺钱。但这种给红包的关爱，是林歆真正缺少的。正如田老师所言，这是来自长辈的祝福。林歆终于接过了红包，紧紧地捏在了手里。 她要时刻保持着冷静，不能让感性的东西全都冒出来。 “谢谢田老师，谢谢程董事长。”即便再怎么让自己冷静，林歆还是有些激动地说。 很少发朋友圈的林歆，破天荒的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是她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拉开窗帘，从高层看下去的万家灯火。大年夜里，到处都是灯光璀璨，在墨蓝色的暗夜中，衬托出一幅十分美丽的夜景图。林歆配文：新的一年，愿一切安宁。 接着，林歆靠在床头，开始一条条翻着手机里的短信息。这个时间段，都是新年的祝福短信。欧阳静、张铭铭、还有马涛啊、张导等等发过来的。 刚才一直和田老师他们在客厅看节目，坐在那里翻手机总是会显得很不礼貌，所以拖到现在才看。拖到现在，信息一下子就好多，林歆数着人名，这一条一条的回复，就太没效率了。于是，林歆自己用心编辑了一条新年祝福的短息，点击了群发键。 这样就省事了，不用再逐一选择。即便是没有给自己发来祝福信息的朋友，收到祝福新年快乐的短信也没有关系的。 可是，林歆丝毫没有在意的群发信息，对另外两个人而言，却是意外之喜…… 第一百九十五章 雪化了是春天 贺琛拿着手机，看着显示屏上林歆的名字，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和夏明亮的君子协定，使得他从未主动联系过林歆一次。而出于和夏明亮的深度交流，贺琛更是相信夏明亮定然是和自己一样，不会在规定时间内越雷池半步。可是，当时两人也谈到了，如果是林歆主动发起的联系，则不在限制之列。 这个说法也情有可原，总不能女生都主动联系你了，你还在那里抱着什么君子协定不放，那你是不是傻？更何况万一是林歆有事需要帮助呢？尽管，眼前这只是一条一看就知道的群发拜年短信而已。 贺琛想了又想，挖空心思的措辞，半年了，一定不能把这个可以联络一下的机会白白浪费掉了。于是，手机屏幕上的回复信息，删删改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犹犹豫豫的把最后编辑的一条发了过去。 “最近可好？下个学期我继续不会打扰，一定加油！有一件事情非常非常重要，就是我一定要知道你最终的报考志愿，请一定提前告知。照顾好自己！雪化了是春天，春天花会开……新年快乐！” 而此时，正在网上与网友欢快地打着联机游戏的夏明亮，根本没注意嘀嘀作响的手机。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一定是各种拜年祝福的信息。直到凌晨三点半，夏明亮熬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的时候，才退出了游戏的页面。躺在床上，随便扒拉了两眼手机就准备睡觉的他，和贺琛看到短信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紧张又亢奋的情绪，瞬间将困意惊扰的烟消云散，夏明亮把手机握在手里，看了看信息发过来的时间，凌晨一点多。到现在，已过了两个小时，林歆一定已经睡下了。此刻回复过去，她会不会看不到？经过暑假拍戏的历练，夏明亮还是多少有些进步的，现在的夏明亮偶尔能够在做事情之前动动脑子了。 不过，他想来想去，还是被第一感觉占了上风，没有等到第二天天之后，确定林歆大概率是醒着的时候再回信息过去，而是在凌晨四点前，回复了林歆的拜年信息。字斟句酌之后，他这样回复—— “我知道这是一条群发信息，但我还是特别开心。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新的一年，祝愿你一切都好，高考结束我一定会去找你！” 林歆的确是早上才看到信息的。不止夏明亮的，还有贺琛的。贺琛问自己的报考志愿，林歆知道，以贺琛的成绩，一定可以“向下”兼容自己。但是，林歆怎么可能会去做这么自私的事情，明知道贺琛的最终目的，还故意听之任之，那就是自己的不懂事了。 林歆没有回复。但无论如何，林歆把贺琛回复过来的信息，点击了收藏键，保存了起来。贺琛的话，就像是给她心里悄然开放的那朵小花及时的浇了浇水，使得它能够在林歆的心中继续悄然的生长着。 再看到夏明亮的信息，林歆同样没有回复。可是，对于这条信息，林歆却没有思考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看到最后那句“高考结束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不自觉地笑出声来，继而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这个夏明亮啊，简直像是要上门讨债的。” 平平静静的在田老师和程董事长家里住到了初六，林歆跟程田二人说明了情况，过些日子就是外婆的忌日了，想趁着假期还未结束，回去祭拜。程田二人并未阻拦，只是田老师语重心长地，转过头去对程董事长说：“岚岚，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去祭拜一下我的父母。原本想在完婚后再带你回去的……不然我们也趁着这个假期，回去看看？” 田老师完全是商量的口吻，没有一点勉强。程岚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一旦开学了，咱们就有都要忙碌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合适。咱们确定一下时间，我好让小赵订机票。” 由于程董事长时间安排上的原因，林歆在外婆忌日之前到达了叠源市。田老师和程董事长去办他们的事情，晚上回田老师在叠源市的老宅子住，顺便打扫打扫。林歆自己去办自己的事情，分开之前，程田二人给林歆安排好了宾馆，叮嘱了诸多注意事项，包括两天后返程。 林歆觉得两天时间太多了，她除了给外婆扫墓以外，就只剩下要见一下张铭铭了。一天时间，对于林歆来说都绰绰有余。不过，时间宽裕，那么就可以从容一点倒是真的。 林歆先去街上逛了逛，毕竟叠源市也只是林歆生活过几个月的城市。并且当时生活的状态还是外婆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所以，林歆对于叠源市的熟悉程度，其实并不比广粤市多多少。 终于找到了一家的花店，林歆买了束白色的菊花，然后打了辆出租车，去往外婆的墓地。 北方的干冷和寒风，并未让外婆的墓碑看上去满是尘垢。林歆把花放在石碑下方，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一点一点的，轻拂着，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她就那样站在石碑前，手掌搭在冰冷的石碑上，站了好久好久，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也许像过电影一样，回忆着脑海中外婆的样子。 祭拜完了外婆，林歆打通了张铭铭的电话，随后她把地址给张铭铭发了过去，两人约在了晚饭前，在林歆住的宾馆楼下见面。 一年没见的小伙伴，再见面难掩激动之情，张铭铭紧紧搂住林歆的胳膊：“想死你了呀林歆！上次暑假想去看你，搞来搞去都没有成行，好伤心！555555”张铭铭夸张地假装呜咽着。 “好啦好啦！这不是见面了吗？来，看看这个喜不喜欢！”林歆像哄小孩子似的，从身后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礼物，还是欧阳静一起和自己上街挑选的。 “哇！好漂亮啊！”张铭铭惊呼，“这么多水钻blingbling的，太赞了！哈哈哈……谢谢亲爱哒！”张铭铭开心的把小背包往身上一背，兴高采烈地跑到宾馆大厅的礼仪镜前，左照右照，喜不自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转角遇到猫 “哎，我觉得这个款式，应该夏天背更好吧……”林歆强忍者笑，好意提醒她。 “我才不管呢，我觉得好看就是好看！”张铭铭任性地坚持自己的美学观点。 林歆只好笑而不语了。 “对了，我都想好了，今天带你去吃最最好吃的巴蜀烤鱼！我们走吧！”说着，上前来挽了林歆的胳膊就走出了宾馆的大门，直接上了一辆等在宾馆门口的出租车。 “师傅，去红旗大街路口的‘转角遇到猫’。”张铭铭对出租车司机说。 “这家店现在可火啦，去晚了都要等位的。”张铭铭碰了碰林歆的胳膊，笑呵呵地说。 看张铭铭这么强烈推荐的样子，林歆已经开始想着那得是怎样的美味了。 很快，车子停在了“转角遇到猫”的门口，胡桃木色的简单木门上，挂着一块两米见方的长方形匾额，古香古色里，却用一种极文艺的笔体写着五个大字“转角遇到猫”。然后在匾额下方的透明玻璃门上，则是贴着两幅简笔画，一条开开心心的猫儿正张着小嘴巴笑，另一块玻璃门上则是一条肥美的鱼儿。 林歆嘴里小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对身边的张铭铭说：“这个意思是说鱼儿们眼太拙，转着转着，游着游着，就遇到了天敌——猫吗？然后就成了我们这群‘小馋猫’的盘中餐了？” 张铭铭摇了摇头，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写小说的就是不一样啊，我都来吃那么多回了，从没有过你这种奇葩的想法。” 林歆也呵呵笑着，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进店。果然，尽管两人来的并不算晚，还是需要等位了，还好不多，只需等两桌。 张铭铭就拿了些小食盘，和林歆一起，坐在等位席上边聊天，边等待叫号。 就在两人随意聊着什么的时候，张铭铭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好像在拿手机对着她们这边偷拍，顺着可疑的目标看过去，竟然对面坐的是古咚咚同学。 发现自己的行为败露了，古咚咚用最快的手速把照片发了出去，然后拿着手机嬉皮笑脸地走到林歆和张铭铭身边，笑哈哈地打着招呼：“两位美女姐姐好。”这是句全力讨好的问候语，然而张铭铭并不买账。林歆更是只抬了抬头，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叫美女姐姐也没用，把手机给我看！”张铭铭气呼呼地说。 古咚咚则完全配合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哼，果然是偷拍我们！”张铭铭立刻把照片删除了，还把回收站也翻出来彻底清除，不留后患，然后把手机扔回给了古咚咚。 “行了吧，大姐大！我就是一时看见熟人了手欠，而且……”古咚咚忽然住口，他本事想说而且又是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林歆，后来立刻一想，本来她们都没意识到，主要是看见林歆的原因，现在自己却把林歆这个名字扯出来，岂不是自讨苦吃，于是，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可是张铭铭耳朵长啊，立刻逼问：“而且什么？说！”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而且主要是看到美女了就没管住自己的手。” “3号客人在吗……” 林歆拿着三号的牌子站起身来，张铭铭也赶紧凶了古咚咚一眼：“不和你说了！”接着挽了林歆的胳膊，随着餐厅的领位，走到对应的餐桌…… 贺琛接到古咚咚的图片信息，电话立刻追了过来：“这是哪里？” 虽然很想来句“你猜”，调戏一下这位平素总是淡定如常的老朋友，但古咚咚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什么时候叫做开玩笑，什么时候又叫做作死。 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转角遇到猫。” “此时此刻？” “对。” 信息没有再回过来。古咚咚猜想，贺琛势必在二十分钟之内就会出现在这家餐厅里。可是，二十分钟过去了，等来的却是贺琛的电话。 “她们还在吗？” “在啊，你怎么还没来？我够哥们吧！” “谢谢。” “喂？喂？”古咚咚一脸疑惑地挂断电话，“这个贺琛，真实搞不懂他了。” 林歆和张铭铭大块朵颐，这家巴蜀烤鱼果然不枉张铭铭强烈推荐一场，味道地道得很，汤汁入味，肉质鲜美，就连配菜都异常美味可口，两人吃得满嘴流油，饮料都没怎么喝。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从餐厅走了出来，打算去随便逛逛。 就在两人起身准备离桌的时刻，可急坏了古咚咚。贺琛之前的电话，怎么听着都像是他要过来的样子，可是现在，人家都吃完了他人也没到。古咚咚再次拿起了手机，给贺琛打了过去。 “她们都吃完要走了，你怎么还没来啊？真实皇上不急太监急……哎不对！我才不是太监呢！算了算了，不管你了。”古咚咚胡乱说了几句，贺琛那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不知道，此时的贺琛，正站在转角遇到猫门口对面的街上，北方寒冷的街头，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古咚咚的电话打过来，林歆正好喝张铭铭一起走出门。贺琛哪还顾得上听古咚咚去唠叨些什么，而是就那样矗立在那里，注视着林歆的身影，从餐厅出来，然后渐行渐远。 不能主动联系，不能主动见面，那就只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她吧。贺琛嘴角露出一弯微笑，那微笑里写满了满足。待到林歆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中，贺琛才回过神来。 再拿起手机时，古咚咚的电话已经挂断。贺琛回拨了过去。 “喂？你那边什么情况啊？”古咚咚很是不解。 “没事儿，谢谢你。还有，现在把照片删掉。” “你说晚啦，人家早就发现我偷拍，只是没想到我会手快的，在她们抢我手机之前就给你发出去了，我这边是早就没有照片啦，你自己保存手机上的吧！” 贺琛不由得会心一笑，林歆的招牌动作，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又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重返老宅 约会结束时，张铭铭力邀林歆明天继续一起去明佳广场玩儿。这个地方林歆倒是听说过，据说设计也很独特，地面是气势恢宏的音乐喷泉广场，地下是包罗万象的大型综合商超。可以说是吃喝玩乐、休闲购物一条龙服务了。 可是，林歆却拒绝了张铭铭的邀约。因为明天，林歆还有更重的事情要做。 之前，计划回叠源市，林歆满以为就只有一天的时间，甚至是当天去当天回都有可能的。毕竟程董事长、还有现在以副校长身份全面主持学校工作的田老师，平日里都是异常忙碌的状态。 如果只是一天的时间，那么林歆就只有在叠源市区，给外婆扫墓这一件重要的事情做。但是，现在时间宽松，多出了一天，林歆就想要回趟老家，祭拜自己的父母。 于是，在宾馆里安安心心的度过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林歆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县城。 由于打车的路途较远，林歆一上车就拿出了手机讲电话。 “嗯，我已经上车了，车牌号是xxxxxxx……嗯好的，再见。” 就像是第一次离开叠源市，去广粤市那样，电话那头自然是没有人的。 常年在外漂泊，见多了单身女孩独自坐上出租车之后悲惨遭遇的新闻报道，林歆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自保的行为。这种反应并没有在她心里演练多久，而是几乎每次，在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刹那，都会有的、完全自发的行为。 大概一小时左右的车程，林歆在车上一直保持清醒，不敢有一刻的迷糊。下车之后，四处找寻了一下，没有找到卖鲜花的小店，林歆就在公墓园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两只纸折的小白花。 爸妈的墓碑前，林歆跪在了地上，瞬间泪流满面。墓碑前的两朵小白花向一旁歪着脑袋，像是在注视着眼前这个泪人般的女孩似的。小白花不语，却是用沉默陪伴着她。 林歆轻轻的呢喃：“爸爸，妈妈……”继而哽咽到无法言语。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女，由于家庭的意外一下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这种人间大悲，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来的。 北方的寒风吹在林歆满是泪水的脸上，刀割一般的疼。很冷，但林歆却在地上跪了很久很久。尽管至爱的双亲躺在冰冷的石碑内，林歆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跪在地上，上半身靠在石碑前罢了。但这却让林歆有种投入进了爸妈怀抱中的感觉，甚是温暖，甚是委屈，甚是思念…… 旁边的墓地稀稀落落的也有人来，有人走。一对年迈的老夫妇，路过林歆身边的时候，老妇人红着眼眶劝慰她：“起来吧孩子，我们看你跪了好久了，地上凉。你的父母亲一定也不愿看到你受苦……” “你看我们都不让儿子担心……”老妇人哽咽了一下，把激动的情绪用力咽了下去，才把后半句话说完。 林歆脸上的泪痕未干，看着眼前已经身材佝偻的老夫妇，和自己一样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人生四大悲剧，此刻的三人占了两种。晚年丧子，幼年丧父，可是自己已经不是幼年了。林歆缓缓站起身来，目送两位老人离开。 两位老人步履蹒跚的模样，不知从哪个角度给了林歆以新的力量，她渐渐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平缓地对着爸爸妈妈的遗像说：“爸爸，妈妈，我一定会考上南青大学的，你们在那里相逢相知相许，我也要在那里开始自己真正的人生……” 离开了公墓园，林歆犹豫着要不要回老宅去看一看。虽说睹物思人，只会更加伤心；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爸妈留给自己唯一的遗产，不能一直置之不理。 爸妈不在之后，自己也去了外婆家；它就像没有了主人一样，想必，也是很寂寥的吧！更何况，那里还满载着一个曾经的家庭，所有幸福的回忆。 林歆重新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年了，第一次踏上了回家的脚步。这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吧。有爸爸妈妈在的地方，才永远都是家。而现在的林歆，只能把这句话改为：那个承载着和爸爸妈妈共同生活回忆的地方，才是梦中的家。 林歆知道钥匙放在对面的王阿姨那里，这个是在外婆把林歆接到身边住之后，从舅妈那里听来的。当时的林歆年龄更小一些，丝毫没有多想关于任何房子的事。只是觉得，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偷可抢的东西，钥匙让对门的王阿姨看管，这个决定挺好的。比钥匙一直带在自己身上要好的多。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过后，一个嘹亮的中年妇女的声音从门里穿来：“来了来了……呦！是林歆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王阿姨一脸吃惊的模样，慈爱地笑着：“又长高了，大姑娘了……”毕竟两年没见过林歆这孩子了。 “阿姨，我来回家看看。”林歆面色和悦地对王阿姨说。 “哎，来家看看好，一会儿就在王阿姨这儿吃，阿姨给你做点好吃的……”说着，王阿姨难掩激动之情，鼻子发酸，眼眶有些湿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情怀，在华夏国的人们心中也是写进骨髓的东西。 “哎，可怜的孩子……哦对，我给你拿家门钥匙，进去看看就过来啊，里面啥东西都没有了，时间常没住人也都是灰，看完了还是到阿姨家来坐会儿吧。”王阿姨一边去取钥匙，一边体贴地说。 林歆却倍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王阿姨有几秒的愣神，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问：“不是你让你舅妈卖房子的吗？” 林歆气地瞪圆了眼睛：“我从来没有让她卖我的房子！” “哎呦乖乖！这个挨千刀的！真是钻钱眼里去了，这是连可怜孩子最后的东西都要抢啊！”王阿姨惊叹地骂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收复失地 王阿姨接着说，“不过还好，咱们这里啊太偏僻了，根本没人来看。” 林歆接过钥匙，急急地冲进了自己的家门。推开门的瞬间，林歆惊呆了。所有的家具除了搬不走的嵌入式书橱以外，全都不见了。书橱里的书倒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像是刻意收拾了的样子。林歆心痛地低下头，这是她离开县城到叠源市之后，第一次回来看看。没想到，自己的家已早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王阿姨赶紧过来搀扶林歆的胳膊，担心孩子过于伤心了。林歆却轻轻挣脱开王阿姨的手臂，轻声说：“我想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儿……” 看到林歆伤心难过的样子，王阿姨也为之动容，又不好再劝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应和：“好好，别太伤心了孩子，一会儿到王阿姨那里坐啊。” 说完走了两步又想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林歆说：“对了林歆，你舅妈让挂出去卖房子，后来来过一个小伙子看房，晚上过来的，我第二天来看了一眼，发现书橱上和之前地上散落的书，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我猜想那个小伙子应该是在这里过了一夜才走，而且后来我回想，越想他越不像是为了买房子而来的。” “他可留了联系方式？” 王阿姨摇了摇头。 林歆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但到底是谁，她则不能够确定。 林歆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思绪飞速地运转。终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程董事长的电话。 …… “喂，小彭啊，我这有件事你处理一下。”程岚打给了助理，并且留了叠源市一家律师事务所的联系电话给她，这家律师事务所是程岚和田润生的两个大学同学合伙开办的。 第三天一早，程田二人便带着林歆一起回了广粤市。在候机大厅里，程岚这样对林歆说：“门锁已经换了，钥匙和补办好的房产证，会一起寄到广粤市给你，到时候一定自己收好这些东西。” “可是，之前的房产证一定还在舅妈手里。”林歆有些担忧。 “给你补办了新的，做了丢失公告，她手上那张就自动失效了，只是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而已。”程岚蔑视一笑，安慰着林歆。 “太好了。”林歆眼神中透着胜利者的光芒。舅妈这种欺人太甚的举动，让林歆全身上下无形的刺又都冒了出来，此刻的她，彷佛充满了斗志的战士一般，要强大，强大，再强大才行。 回到广粤市的日子，又逐渐归于了平静。而唯一不平静的是，赶在了开学之前，《命中注定遇见你》电视剧终于在广粤电视台黄金档播出了。收视率竟然出奇的好，刷新了近两年以来的收视率新高。 其他电视台也注意到了这部剧，二轮、三轮复播权，很快就卖了出去；林歆也拿到了不少的分成，现在，她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 播出后不久，学校开学一周之后，之前西江蓝江影业的那些人，再次来到了程氏私立中学，向林歆与程董事长兼校长表示热烈的祝贺。 他们当然是想继续搭上华夏国最知名编剧天净沙老师的关系。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此番合作如此成功，程岚也乐意去维系和西江蓝江影业公司的关系，表明有机会，很高兴可以继续合作。 由于电视剧的播出，对于林歆、贺琛、夏明亮三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林歆作为天才新锐小说作者，已经完全登上了一本封神的宝座。尽管林歆的志向并不只是写好小说，还有自己的南青大学梦。 南青大学，那是华夏国顶级的高等学府，能够考进南青大学的学子们，必定都将成为人中龙凤。而林歆自己，也在为最终的目标发奋努力。 本就在音乐界年少成名的贺琛，更是凭借《命中注定遇见你》这部电视剧的热播，被各个网站平台推向了风口浪尖。天才创作者的称号一直同贺琛这个名字，紧紧连在一起。李洁更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拒绝了更多的平台邀请。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儿子即将面临的高考更加重要的了。李洁严格给贺琛把关。 要说，这部电视剧让自己的生活发生变化最大的，那就是夏明亮了。阴差阳错的混了个男主演，尽管只是男二号吧，但是，他在粉丝中的呼声可是明显高过了身为男一号的贾某某。 华夏国的电视剧往往能捧红男二号，而非男主角，这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现状；或者，是因为男主往往太过顺利，事业有成佳人在怀，而男二号却通常会是人财两空的悲情英雄吧！ 在这部剧里，夏明亮所饰演的男二号，就更是如此了。更何况，他还是带着“我可能会输给贺琛”的危机感和紧迫感，进行的一场本色演出。 那句“行走的荷尔蒙”，成了夏明亮独一无二的标签。在现如今对小鲜肉的各种打击越来越强烈的前提下，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形象，的确是荧屏中所或缺的。物以稀为贵，夏明亮已顺利成为了华夏国内最炙手可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经过剧组拍摄的亲密接触，已完全以兄弟相称的贺琛为夏明亮规划着以后的人生。 “你必须把文化课搞起来，你再笨，再基础差，三百多分还是能考的吧！怎么说你是读了全市最好的一中啊！”贺琛居然有些苦口婆心地说，“文化课只要能达到三百多分，你就可以顺利的去就读一所影视学院，这对你来说是最轻松、最科学的出路，你一定得听我的。” 夏明亮的招牌动作，挠挠后脑勺，迟疑地说：“我行吗？我爸妈都说我不是学习的料，还不如直接就投身到演艺圈去得了。” 贺琛看他一幅不求进取的样子，忍不住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好好好，反正你越不优秀，我成功的机率就越大，我是脑子进水了才和你说这些。” 第一百九十九章 毕业典礼 “别！我必须继续学！”夏明亮立马改口，两人的君子协定犹在耳边。 “不但继续学，还要更努力补课去！”夏明亮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看着夏明亮傻愣愣地模样，贺琛低头微微一笑。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处处充满的火药味。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还有各种《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无数试卷，轰炸版的向每一个备战的考生袭来。稍有不慎，就会有人从中掉下队来。“万人过独木桥”的场面，多年未曾改变。林歆、欧阳静，还有叠源市的贺琛等，这样的学霸级选手在最白热化的最后冲刺阶段，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娱乐可言。基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不停的背背、写写还有刷题。 也只有张铭铭那样，努力总是欠费的学生们，才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发发朋友圈。 “又来一波烦人的小妖精！”张铭铭拍了书桌上放着的一摞练习试卷，发在了朋友圈里，并配上了这样的文字。而点赞的，都是还有时间玩儿手机的同类人。 临近考试的一个星期，林歆必须返回原学籍的学校了。程岚派了自己的助理小彭，陪同林歆一起回了叠源市。 是啊，林歆在叠源市已没有自己的住处，每一个要备战高考的考生，家里的后勤工作做的都不会差。助理小彭的任务就是要在这最后的一周内，照顾好林歆的饮食起居。 这个时候，学校对于高三的学生已经非常宽松了。能自学的，有自己的复习计划的，都已经不再来学校。而恰恰此时，平时不爱学习的那帮学生们，反而显得更加兢兢业业，每天不落的到学校上课。老师早早就已不再讲新的东西了，也不再带领大家集体复习。都是集体自习，有问题随时去办公室找老师提问。 林歆回到学校，去教务处报了道，按照程岚告之的流程，把学籍表之类的报考信息全部处理完成。 张铭铭这个闲不住的家伙，知道林歆回了叠源市，在林歆到学校办学籍关系的时候，跑过来约她一起吃中饭，林歆答应了。 中饭没有在学校食堂吃。张铭铭知道，林歆不喜欢那个地方。于是两人在校外找了一家小吃店，随便点了些东西，主要还是叙旧聊天。奈何，世界就是好小。小吃店的另一张餐桌上，竟然坐着之前相处并不好的李小悦。李小悦还特意走到林歆的身边来，和她打了声招呼。林歆礼貌地点了点头。尽管大家都又长大了一岁，但是彼此之间的气场，还是充分感受到了一丝不和谐。林歆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低头吃饭。 李小悦走后，张铭铭则兴高采烈地对林歆说：“考完咱们高三年级要组织一个大型的毕业典礼！大型的哦！” 林歆则抬起头来，嗔笑道：“哎，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还有几天就考试了，你现在居然为了考完之后的毕业典礼这么开心。” “哎呀，我说了是大型的哦，不止是毕业典礼啦，典礼结束后，还有各班级，的聚餐活动，还有晚会，总之一定是超棒的，我好期待啊！对了，你也得参加的，因为是全年级的毕业典礼！”张铭铭尽量详细地解说。 “另外，还有我的前男神和现男神都会出现在晚会上，哇塞，简直不要太刺激啊……”张铭铭说着又显出了一脸桃花的样子，哈喇子似乎都要流出来了似的。 “你还是先抓紧复习，争取把成绩考好一点吧。”林歆平静地说。 张铭铭无所谓的，大口地吸着纸杯里的橙汁，满不在乎的表情：“反正都这样了，最后这么几天的时间，也改变不了大局。” “难道你没听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句俗语吗？”林歆皱起眉反问道。 “哎呀，好了好了，听你的听你的，我一会儿回去就背书，真服了你了。”张铭铭自知词穷，不再争辩。 …… 另一边，在叠源市一中三楼的楼梯拐角处，李小悦正声情并茂地跟大姐大安娜，描述着刚刚在小餐馆碰到林歆的场景，旁边还站着几个安娜的跟班。 安娜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目光飘乡远方：“她终于回来了！” 安娜向前走了两步，一拳打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字一顿地喃喃道：“她成绩好，她写小说，她小家碧玉，哈哈哈……”听上去无比寒冷的笑声之后，接着说，“我比不过你，那就只有毁了你，贺琛才能够看到我！”安娜紧紧握住的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少年的情感往往来的莫名其妙，就像安娜迷恋贺琛一样。但这情感啊，一旦发生了，就很难自然退却，最容易钻牛角尖的正是这个青春时期的孩子们。她们不是无视法律法规，而是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哪些行为是需要付出严重的代价的。 李小悦也跟着眼神里透出憎恶的笑容，她看得出，大姐大安娜，这次一定是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放大招了…… “听着，无论如何要把她给我带到咱们的‘散伙儿’晚会上来！”安娜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对围在身边的跟班们说。大家纷纷点头，尤其是李小悦更是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我有办法！” 李小悦想到的办法很简单，那自然是从张铭铭身上下手了。自从林歆离开叠源市一中之后，总是形单影只的张铭铭渐渐和前座的李小悦关系近了。两人时常一起吃饭、逛街、聊八卦。但是涉及到林歆在广粤市的情况，张铭铭有意识的很少对李小悦提及。对于之前，李小悦对林歆的敌意，张铭铭还是铭记在心的。 但是，李小悦想不到的是，张铭铭这次竟然在自己还没出手的情况下，就已经傻乎乎的神助攻了自己。 “毕竟是全年级的集体活动，也应该为在叠源市一中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还有，与他们两个挥手告别……”张铭铭对林歆说完一定要参加毕业晚会时，林歆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 第二百章 毕业散伙饭 有小彭的照顾，林歆顺利的度过了在学生时代里，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天。六月的七日和八日。 田老师的电话在林歆刚刚走出考场的那刻就响了起来。 “发挥的怎么样？”田老师关切地问。 “不能说超长发挥，只能说正常发挥。”林歆乖巧地回答。 “哈哈哈，那就好啊！你只需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了。什么时候返程？”田老师此刻的家长范儿十足。 “应该是填报完志愿，再开个毕业典礼就可以回去了。” “好，有小彭在那边照顾你，我和岚岚也放心，有事情就给我、或她打电话！” “嗯。” 挂断电话，林歆觉得许久许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就是令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头痛的估分环节了。针对此项公认的难题，社会上居然也出现了许多以指导志愿填报为独特卖点的教育机构。不过，越是成绩优异的学生，估分的环节越是毫不费力。林歆几乎记得考试中自己填写的每一项答案，之前的模拟考试，每次自己估计出的成绩，都与最终的成绩相差无几。 与南青大学680分的录取分数线比，林歆的总成绩预估还多出了十几分。于是林歆胸有成竹地填写了南青大学为第一志愿院校。 贺琛迟迟未等到林歆的回复短信，告之他，她的报考院校是哪里。时间已不能再等，无奈之下，贺琛再一次拨通了田老师的电话。 电话那头田老师的声音依然慈祥可亲：“是南青大学。”田老师丝毫没有卖什么关子，让贺琛意想不到的是，田老师接下来说的话。 “贺琛啊，你一直都不是一个胡来的孩子。老师也知道你对待林歆的问题，是认真的，大学是允许谈恋爱的，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之前老师反对你做的事情，现在鼓励你可以去做了！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不用问你我就知道，以你的成绩进入南青大学同样没有任何问题。老师支持你也考去那里，继续你们高中时代未完成的事。” 贺琛再电话那头只有“嗯嗯”的份了。田老师如此贴心的讲解，实在让他没有想到，以至于明显语塞，最后，甚至都忘记了说声感谢的话。 巧合的事，南青大学也是李洁希望贺琛报考的院校。贺琛一直没有答应，一直说再考虑一下，等待的就是林歆那边的消息。现在得知，林歆报考的，竟然就是妈妈一直推荐的南青大学。原本以为会因为填报志愿产生的家庭风波，并未涉及，自然心里无比欢畅。 毕业典礼的时间已经提前通知给了大家，就在六月十五日的下午，再学校礼堂举行。举行完毕各班回到各自班级，收拾自己的物品，带离出校。晚饭也由各班组织的“散伙饭”，根据各班的班费情况，在不同的餐厅进行。 有几个关系要好的班级，就联谊在了一起，一起用餐完毕之后，紧接着在用餐的场地进行学生们自发的化妆舞会，卡拉ok以及一些才艺表演，总之大家都想抓住这最后的尾巴，好好的疯玩儿一把，来纪念这无比紧张的高中三年的苦读。 贺琛帮忙夏明亮完成了估分和填报志愿的事情。夏明亮的成绩实在有些不容乐观，所以贺琛帮他选择的一所文化成绩要求很低的艺术院校。比不得北上广的戏剧院校，但由于夏明亮毕竟已有不错的拍摄履历，这所没有那么大名气的院校，不出意外的话，是一定能够接受夏明亮这个小明星的。 “咱们的君子协定也到期了吧！”志愿表上交完毕，夏明亮找到贺琛，两人背靠在学校的天台上，俯视着校园中即将离校的高三学生疯狂的撕书、扔书的画面。 “嗯。”贺琛转头看着夏明亮的眼睛回答。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变。”夏明亮坚定地回视着贺琛。他知道，贺琛的“嗯”字，就是这个意思，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 “晚会结束，就去找她。”贺琛终于再开口。 “好，晚会结束，我绝不会让你抢了先！”夏明亮目光如炬，看上去志在必得。 所有的毕业典礼大多数都一样，都是走各过长而已。拍了集体照，接着就是各个代表讲话，最后再回到各个班级内，颁发毕业证书。很快就到了晚饭和晚会的环节。 张铭铭兴高采烈的拉着林歆的胳膊，开心的手舞足蹈。也对啊，整个高中三年都直指着高考的那个目标，作为学生，还从未有过此刻这种放羊了的心态，要说不轻松自在，那一定是假的。就连平时都无比趁着冷静的林歆，此刻的内心也洋溢着十分快乐的情绪。 晚饭环节更是洋洋洒洒满是青春的味道。高考完毕，大多数的学子都已年满十八周岁了，餐桌上，啤酒瓶，红酒瓶也大方的显示着自己的身份。不止男生如此，不少的女生也都小酌了几口。还好张铭铭没有张罗着也要喝酒，不然林歆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她了。 饭局还没有结束，大厅里就响起了卡拉ok的声音，已经有按耐不住的同学开始提前去霸占麦克风了。但站在台上的却不是206班的同学。 “难听……下去吧！”同学们开始给站在台上演唱的男生起哄，样子十分搞笑。张铭铭和林歆也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就在大家都被这种快乐情绪包容着的时刻，张铭铭一个不经意间的回头，却发现角落里，李小悦正在和“女魔头”安娜，一边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一边说着什么。张铭铭皱了下眉头，没有再理会，继续和身边的林歆说说笑笑的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李小悦端着一份果盘走了过来，看也没看林歆一眼，直接放在了张铭铭面前，呵呵地笑着说：“吃吧妞儿，给你的！” 张铭铭笑眯眯地瞥了她一眼，牙签扎起一块水果酒放进了嘴巴里，嘟哝着说：“算你有良心！哈哈……” 第二百零一章 阴谋 “走，她们在那边拍照呢，咱俩也去拍几张吧！”好朋友相约，怎好推辞，再说了，张铭铭本就不想推辞的。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歆，李小悦赶忙和颜悦色地对着林歆问道：“要不，一起去？” 林歆微笑着摇了摇头。李小悦大方地接着说：“那好吧，我们一会儿就拍完啦！”给了林歆一个非常友善的笑脸，就拉着张铭铭走掉了。 林歆独自坐在座位上，与其他同学都不太熟悉的她，此刻显得莫名孤单。 贺琛和古咚咚坐在旁边的餐桌上，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林歆。林歆知道，自从自己坐在这里之后，那个眼神就几乎没离开过自己。但是，那是王子贺琛啊，自己已经劝自己息心了，此刻，就不要再有其他的非分之想了吧。只等结束的时候跟他道一声再见吧。 至于夏明亮，见得到就同样礼貌的打个招呼，道声再见。见不到的话，就主动打个电话好了，毕竟朋友一场。 过了好久张铭铭都没有回来，林歆忍不住一遍遍朝那边张望。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张铭铭，却是一个不大熟悉的女同学跑了过来。 “你是林歆吧？”女同学有些表情紧张地说。 “嗯，怎么了？”林歆反问。 “张铭铭突然肚子疼的厉害，现在在厕所呢，让你拿些纸巾过去找她。” “哦，好！谢谢你，在哪边呢？”林歆追问着，赶紧拿了张铭铭和自己手包站起身来。 贺琛注视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一个女孩子跟林歆说了些什么，林歆就站起身来了。 女同学指着楼梯口的方向，说了句：“在楼上那层的女洗手间呢。” 林歆微笑着再次说了声谢谢，就朝着女孩指引的方向上去了。 贺琛看林歆的表情并不紧张，但还是有些担心，正好那个传话的女孩从他身边路过，贺琛就伸了一下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女同学一看，拦她的竟然是贺琛，立刻露出一张灿若桃花的笑颜。面对贺琛的询问，女孩儿如实告之。贺琛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坐回了原位。没多久，从林歆出去的门口进来的，不是林歆和张铭铭，而是夏明亮。 贺琛伸手招呼了他一声，夏明亮径直坐了过来。接着环视一周，有点急了：“她都走了，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夏明亮有些生气的样子。 贺琛呵呵笑他：“去洗手间了。” 夏明亮这才不那么激动了。 但是，让贺琛立马收住了笑容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张铭铭从这一层的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来。贺琛立刻有些心跳加速！他竟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来不及跟夏明亮解释，贺琛一个飞身，跃到了张铭铭面前，把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你不是去楼上的洗手间了吗？林歆去找你了，你看到她了吗？”贺琛语速超快的询问，情不自禁地捏住了张铭铭的胳膊。 张铭铭本能的反抗着，想要挣脱，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没有去洗手间啊，我是在那边和同学们拍照来着。” “不好！你赶紧去找林歆！”贺琛撒开了张铭铭的手臂。夏明亮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不过，他有个好处，就是不管什么事，都先做了再说，做完之后，再来问为什么；而不是真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人一样，先墨迹一番，把时间耗掉再去做。 正如此刻，他也不用贺琛多解释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他立刻向门外冲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贺琛则反过来冲到房间里面，想要找到刚才指路的那位女生——他一直盯着大门，可以确定，那个女生还没有离开。 说是大厅，其实也就是个能容纳一百来号人的空间，大概相当于两个半教室大小；虽然那位女生很努力地，想要躲在人群之中，但还是被急红了眼的贺琛抓住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被逼的……” “别再浪费时间！！赶紧说！” “安娜要我传话……” “她人在哪儿？” “让我带话的时候就在楼梯口，现在应该是……去了楼上……” 贺琛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大厅的时候，却猛地和一个正要进来的人相撞，对方还能站着，他却一个屁墩倒了下去。 除了夏明亮，没有别人能做到这一点。 “我问了前台，没有学生出去。”夏明亮言简意赅地说道。 贺琛也没有废话：“楼上！” 空荡荡的三楼，是一个用来做活动的大厅，上面什么都没有。 “你守住楼梯口，我去上一层！”贺琛已开始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不用守！我刚在外面看过了，四楼有个天桥通往对面的宾馆！我怀疑他们把人带过去了！” “走！！” 两人跑上四楼，这里正在举办一场谢师宴；恰巧，宴会的主角也是叠源一中的，贺琛对夏明亮使个眼色，夏明亮会意，也不多话，直接从酒席中穿过，上了天桥。 而贺琛则喘了两口气，恢复了一点平静，走到了最前面那一桌——都是叠源一中高三的老师们，有的还是自己的任课老师，打问一下情况，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 “安娜？没看到啊！”一位老师说。 另一位老师补充道：“刚才是过去了几个人，但都戴着鸭舌帽，穿着牛仔裤，好像都是男的……” “不，你的角度没看清，我这角度，好像中间还有两个女生，我不认识，但不是安娜。” “有没有离开？那就不知道了，我们一直坐在这里吃饭的。” “……” 贺琛道了一声谢，也上了天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挟持了林歆之后，直接去一楼，从酒店的大门离开——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酒店正门的那条街，还是比较繁华的。 二就是，对方已经开好了房间，准备在房间里对林歆做点什么。 这家酒店并不小，十二层楼，每层至少二十个房间；除去一楼的大厅，这就是两百二十个房间；一间一间的去找，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寄希望于前台的入住记录。 第二百零二章 是对手，更是兄弟 贺琛知道，自己一不是警察，二不是关系户，从前台要到入住记录的可能性为零；就算要到了，自己怎么认得出来是哪个人，哪个房间？安娜绝不可能傻到用自己的身份证开房的，至于别人，即便现在已经几乎不可能有假身份证了，但鬼才知道他们的名字叫什么呢！ 但这总是一条路，得去试试！ 于是，下了天桥，他就直接坐电梯去了一楼；出乎意料的，他在前台遇上了夏明亮——他一直以为夏明亮这种蛮干型，会一间房一间房的敲门察看。 “404，是老七那伙人。”夏明亮简单说道。身后前台的小服务员还在朝着夏明亮挺拔的背影，抛着媚眼。 两人迅速跑到电梯间，进电梯。夏明亮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初老子没成年的时候，一时心软，饶了他一条狗命，果然现在就变成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了。早知道这样，以前就该趁着未成年，多杀几个。” 贺琛没有接话，这话他也不知道怎么接，他只是想了想，对夏明亮说道：“一会我们先去找楼层服务员要房卡。” “我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教。” “你别太冲动。” 虽然贺琛自己也很愤怒，连眼睛都已经红了；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冲动，和夏明亮的冲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夏明亮没有说话。 对钢琴王子、以及另一位新上位的小明星，楼层服务员显然并不认账。她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们是404的人？” 这个时候，就要看夏明亮的了，他娴熟地摆出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老子就下楼买包烟，回来他们人就全不在了；问你你又不知道他们去哪了，赶紧开门去吧！少墨迹了！” 楼层服务员还真吃这一套——刚才进房间的那些人，也都是这么说话的，而且人太多，她还真不记得具体的长相和衣着了——她直接 带着两人去了404房间外，用万能卡轻轻一刷。 门开了。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楼层服务员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伸手想抓住贺琛和夏明亮；但这两人有备而来，速度极快地就冲了进去。她也没细想，跟着就冲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四五个脱得赤条条的男人，正猛兽扑食一般团团围在床边，年轻女子挣扎的呼救声瞬间刺进了两个少年的耳朵。 贺琛和夏明亮同时扑了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原本围做一团的男人接连倒地，床上，刚被脱下了上衣和长裤的林歆像是尸体一般蜷缩着，一动不动。 贺琛迅速拿起床单盖在林歆身上。接着挥着拳头，继续冲向那些可恶的恶人！只是让贺琛不知道的是，夏明亮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放了把匕首在身上，纵身几个飞扑，仿佛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在楼层服务员的惊叫声中，腥红的血，喷溅得整个房间到处都是！ “五杀！” 收起匕首，夏明亮还故做轻松地和贺琛开玩笑般说道——他没有再看林歆一眼，他知道嗜血狂杀之后的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他已不需要再表白了。 很快的，警察就来到了这个房间里，接着是救护车——现场保护得很好，除了夏明亮的脚边多出一团烟灰和一个烟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录完口供，联系到小彭，贺家的司机已经在警局门外等候。贺琛把受惊过度的林歆送回宾馆，之后立刻拨通了妈妈的电话：“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救他！算我求您了！妈！我求您了！”贺琛的声音急切、哽咽。 李洁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嗯。不过，你现在先回家。” …… 贺家客厅内，李洁正双手抱于胸前，深思着什么，欣姐端了杯清茶，放在了她的手边。 没过一会儿，贺琛就到家了。 “两死三重伤，贺琛，你知道不知道这多严重？”李洁要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可是，那些人都该死！这难道不属于正当防卫吗？如果我们不去，如果不是夏明亮把那些人都打倒！后果会有多严重您知道吗？林歆的一辈子都完了您知道吗？” 看到贺琛情绪如此激动，李洁忽然意识到，再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在言语上再让贺琛受到刺激。何况对于林歆这个女孩儿，自己也并不是就讨厌她了。之前是担心会因为她的关系，影响到贺琛的学习和声誉，毕竟早恋这个词，一直都是大多数人所抨击的。现在，高三结束，再过完这个暑假，贺琛就要去南青大学读书了，那个时候，无论他是否会忘记林歆这个人，都没有关系。作为家长，李洁还是比较开明的类型。 现在，林歆受了伤害，贺琛着急、眼红、激动，李洁都可以理解。但是对于夏明亮，李洁还是忍不住再次提出了疑问。 “那个夏明亮，据我所知，你们不一直都是竞争对手吗？为什么还要帮他？” “不错，他是对手，但也是兄弟！”贺琛脖子上和脸上的青筋还是暴突着。 李洁没有作声，长吁了口气，接着当着贺琛的面，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找叠源市最好的律师，帮一个孩子……” “不是孩子！他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已经满十八岁了。”贺琛在一旁辩解。 “嗯，你都听到了……好，把人约到我办公室，明早我亲自跟他谈。” 电话挂断，客厅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明早，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李洁的口吻拿捏的很好，像是完全在跟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讲话。贺琛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尊重，而不是像之前，一切只有听从安排的份。 贺琛立刻用力的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都去洗漱一下，先好好休息，明早咱们一起出发。” 贺琛没在多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一夜未眠。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想跳却怎么也跳不出来。他反复问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安娜怎么可能会狠狠地盯上了林歆？如果那次不是自己偷懒，没有回家换好了校服，再回学校上课，是不是一切就都一样了…… 第二百零三章 阳光总在风雨后(完本) 李洁的办公室里，贺琛把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李洁听得也是气愤非常！ “从一开始，安娜就因为我的原因对林歆各种刁难，排挤，甚至是侮辱，而那个时候林歆刚刚转到一中来，根本就还不知道我是谁。后来还发生了很多类似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包括后来她被迫转学也都是因为我！”贺琛越说越激动，再度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不，儿子！这不能怪你，好在现在林歆没事。”李洁抓住事情的重点，极力劝慰着激动的贺琛。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毒辣的心肠？”李洁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更何况发起这么严重的伤害他人事件的主谋，还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体面的，才十几岁的女孩儿。 “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容易冲动犯罪、激情犯罪的时候。”律师跟李洁解释了一句，接着简单分析了一下案情，“这个官司不难处理，尽管两死三伤，但是的确属于自当防卫的范畴。背后的指使者和活下来的三个施暴者，都会被判刑，夏明亮同学的话……我会尽最大努力，最最好的结果有可能是无罪，这就要看法官最后怎么判决了。不过，还是请相信我，我定会全力以赴。” “好，谢谢陈律师！” 李洁话音刚落，贺琛就厉声说道：“夏明亮必须无罪！而其他人都要判重刑！这是我们的要求。” “贺琛！”看到贺琛一直处于情绪激动的状态，李洁虽然心疼，却还是赶忙呵斥了一声，继而转脸不好意思地对陈律师解释道：“小孩子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绪一直很激动……” 陈律师却转过头来，和蔼地对贺琛说：“你的要求我听明白了，相信我，法律是公正的，他们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你的朋友，我也会尽全力为他洗刷罪名。” 案情并不复杂，没有多长时间就结了案。 三名主犯均判有期徒刑五年。安娜属于幕后黑手，但因其不是犯罪行为的实施者，因此判有期徒刑三年。原本被法院判有期徒刑两年的夏明亮，因为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了，诸多粉丝集体为他实名制请愿，说他是为了正义，不该判判刑等等。 同时，在陈律师愤愤不平的极力辩护下，最终宣判为有期徒刑一年。法官也明确表示了判刑的原因，主要由于司法环境决定，多少要考虑到死者家属，有必要平复他们的情绪一二。 法庭宣判的当日，贺琛站在听众席，直到宣判结束。 夏明亮被带走，贺琛在陈律师的帮助下，去到了狱中的会见室见夏明亮。贺琛的眼神忧伤。夏明亮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没事！等我出来一起喝酒！”这时候的夏明亮还不忘开玩笑。 贺琛眼眶有些泛红，平静的两秒钟才回答了一个“嗯”字。 夏明亮把玩着手边，连接听筒的电话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林歆……怎么样了？” “田老师和他爱人一起过来，把她接走了。” “你……表白成功没？”夏明亮脸上带着诙谐地笑容。 “没……”贺琛想说根本就没有表白，但只说了一个没字，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知道林歆要考哪个大学，对不对？”这个问题，夏明亮问得故作轻松。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要贺琛坚持一定要和林歆上同一所大学的话，那么自己就等同于没有机会一样。在学习成绩方面，贺琛始终有这个实力，就看他会不会这样做了。 贺琛诚实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的是，夏明亮的反应却是这个样子—— 夏明亮长吁了口气出来，说：“那我这次就真的放心了，一定保护好她，好好陪伴在她的身边……等我出来了……叫上‘嫂子’一起喝酒！哈哈哈……” “不许大声喧哗！”狱警严厉警告。 “我会照顾好她，但是，你出来之前，我不会跟她表白什么。”贺琛一本正经地说。 “傻不傻啊你！要是咱俩换一下，我才不像你这么迂腐！”夏明亮似乎要故意激怒贺琛。 “时间到了！”狱警起身，打开了夏明亮身后的门。 夏明亮看了贺琛一眼，眼神冷静、平和。四目相对，贺琛站起身来。 “放心，我没事！照顾好她。”夏明亮挂断听筒，转身走出了会见室的门。 十几天后，贺琛带着行李飞到了广粤市，去接林歆一起前往南青大学报道。李洁建议带个司机过去，却被贺琛一口回绝。 “妈，请让我像个普通学生那样度过大学的时光。演出或比赛，您可以继续帮我打理，但一定要事先通知，我来决定参不参与。” 李洁有一种瞬间觉得儿子长大了的感觉，她顺从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比起作为母亲内心的失落，更应该关注的是儿子内心的成长。 田老师的电话打了过来，贺琛上楼。程田二人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招待远道而来的贺琛。至于贺琛和林歆之间的种种绯闻，到了今天，两位“家长”已经完全不再去过多的考虑了。 席间，田老师想起当初带着林歆背井离乡的来到广粤市，就是因为和贺琛之间闹出的早恋绯闻，这不禁让他内心唏嘘。 …… “我的第二本小说，西江蓝江影业也把影视改编权买走了。”飞机上，林歆平静地对贺琛说。这是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平静的开口说话。贺琛看着她的眼睛，很是开心。 “但我跟他们说，男一号必须由夏明亮来出演。等他出来再开拍。他们同意了。”林歆向窗外俯瞰下去，一大片铅灰色的云层，就在飞机下方的不远处，静止般悬浮着。 “那下面的世界，此刻正大雨倾盆吧？”林歆头也不回地问身边的贺琛。 “是吧。”贺琛柔声道，“但是，彩虹都是出现在雨后的。那时的天空，也一定会是碧空如洗，纤尘不染。” 林歆微微地笑了，目光看向了窗外更远处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