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为一人入红尘》 第一章 不祥(一) 四月的春时,王家庄的杏花都开的像是要压弯枝头般,一簇一簇的,一片又连着一片,粉的,白的,夹杂着些嫩绿的叶子,泥墙青瓦的屋子一家连着一家,有的又隔的远远的,有的人户烟囱里已冒起了青烟。 “离我们远点,我们可不想沾上你的煞气。”一个稚子的声音,带着些娃娃腔调,个子高高的,身旁跟了四五个孩子,哈哈大笑的附和着。 面前一个衣衫不净的小姑娘,身板儿单薄的很,一阵风能刮走似的,头发也是没有梳成小辫儿,乱糟糟的,活像母鸡刨过的,樱桃小嘴上几道裂痕,脸上也是青紫相间,面色还有些蜡黄,总结来说就是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其余几个孩子,穿的也不是锦绣衣袍,但是干干净净,也是棉布衫穿着,头发被扎的结结实实,女孩儿还梳着两个小丸子,红扑扑的脸蛋儿,像那年画里的女娃娃。 “我不是煞星!”那邋遢小姑娘语气坚定,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眼眶泛红。 “我娘说了,你生下来就害死了你娘,你爹还变成了酒鬼,你不是,那谁是?”一个小女孩有些骄傲的挺身向前,声音是脆生生,小孩子那懂这话是能说不能说,那话就像把刀子,割着邋遢姑娘的肉。 “还叫什么江婉清,我看你叫江孤星得了。”这个男孩子的音调在孤星两个字上扬了老高,想是十分得意,自己能这样聪明。 又惹得那几个小孩一阵笑。 邋遢姑娘原是叫江婉清。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手上的冻疮似乎还是没有消,有些红肿和裂痕。 “你们这几个,还不快滚回去吃饭!”一个妇女模样的人,带着凶巴巴的表情,嫌弃的看了江婉清一眼,挥着有些壮实的手臂,把那几个小孩要赶鸭子一样,赶回各自家去了。 江婉清又露出了羡慕的神情,若是有人来喊自己回去吃饭,母老虎一样的表情也好。 江婉清不想回那已是破烂不堪的家,不是说房子烂垮垮的,而是是自己的亲爹、亲祖母,是没有丝毫温度与感情的,那看似温馨的院子如何也容不下自己一个长至十岁的亲骨肉。 鸡鸣犬吠,此起彼伏。江婉清沿着溪边的小路,拿着根随地捡的棍子,四处打打敲敲,不小心碰到了杏花树伸出来的低枝,抖落了一树花瓣,落了满身,江婉清只觉得美,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形容词。 爹嫌弃自己是个女娃,也不送自己去读书识字,庄上的何先生在开了一个义塾,很少钱就能去的,那好爹喝酒是舍得的,连根新头绳都是舍不得给自己买的,更不要说笔墨纸砚了,江婉清现在大字都不认得几个。 走了不知好远,觉得有些乏了,晚上总是睡不好,做噩梦,庄上的小孩子把自己围着打的梦都做熟了,不过有一次梦到一个长相惊艳的女子,估计是神仙,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神仙江婉清是知道的,那个仙子对自己说,此乃命数,苦了你了。 江婉清躺到了一颗树下,那草隔着衣服竟有些咯人。 肚子饿了,一声接一声的叫着,江婉清拍了一下,说道不争气的东西。本来回了家,也吃不到什么,是能饿多久是多久。 神仙都说这是自己的命,或许一日不小心死了,自己得了超脱。想着想着,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变得沉重起来,最后眼睛慢慢合上了,睡了过去。 身体慢慢就轻飘飘了起来,轻轻点了点脚,便飞得老远。 接着到了一条长长的走道上,估摸着两丈宽,两边耸立着雕花的石柱,四周是都是白茫茫的云,这路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安静的有些瘆人,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江婉清也能听见。 惊觉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先前的破烂衣裳,几层白纱衣袍,江婉清抬起手,这衣服的袖子是宽肥样式,身后也还拖着一段,衣服闪着某种光泽。再看自己的手,却发现也不是原来冻疮相叠的手,这双手嫩的都能掐出水,指甲的形状都似乎是经过好好修剪。手好像是变大了一些,看着这双骨节分明纤长的手,江婉清竟生了一种熟悉感。 江婉清亦步亦趋沿着似在空中的道路,分明是梦境,但却有似梦非梦的真实,江婉清心里生起了几分慌乱。 这里的光亮和在王家庄白日的光亮是有些不同,十分亮眼,仿佛黑暗在这里无处容身。 突然一道阴影出现在江婉清的上空,江婉清抬头向上看去,是一只白鹤,展着能遮天蔽日的翅膀,从江婉清头顶不远处呼啸而过。 活了十年,在王家庄一些奇形怪物也是见过,但那里见过这样大的鸟。接下来的场景更是让人震撼了,江婉清的嘴巴张的老大,呼吸都暂时屏住。 一抬头才见到这里到底是怎样的景象了。 上空浮着许多的宫殿,一团团祥云绕着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宇,一列人字形的鸟在那上空飞着。 以前在庄里晃荡的时候,远远站着听庄上的老人讲故事,说人是有骨有肉,还有魂,若是一世良善,必能上青天,被封个小神仙,若是造了孽,那是要下地狱的。 莫不是自己真的是死了? 江婉清一巴掌拍到脸上,啪的一声,是真疼! 难不成自己多吃一点苦,还能来这九重天走一遭? 江婉清此前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的,从未尝过温情滋味,从未被疼爱过,好爹和祖母,从未给自己一个正脸看,就是怪自己是个女娃,非打即骂,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受爹的酒疯,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但每当真的说去死的时候,又会退却三尺远。 自己明明十岁年纪,还有大好年华,万万不敢死,更多的也是不甘。从前离家出走过,全庄的人都来找自己这个孤煞克星,那一次给了江婉清想和庄里人接触的勇气,但找到了之后,一阵嘲讽和挖苦,那些小孩更是不愿意搭理自己。 江婉清想着自己就知道这王家庄,还有王家庄里的杏花岭,其余地方是什么景象,一概不知,况且自己没有结婚,没有找到一个待自己好的人,没有尝尝过上人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怎么能轻易的死了? 这疼痛太过真实,江婉清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脸。 “婉清!”不知来处的女声吓得江婉清一激灵,这声音不怒而威,江婉清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罪责未除,苦难未完,休想回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江婉清被一股力量向后推着,飞了起来。 还来不及说什么,江婉清头向后仰着,青丝在周身飘着,庄严的宫殿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豆子大小。 江婉清双手向前伸着,就这一瞬间,只想抓住那些浮云,还有迎风长啸的白鹤,自己想留在这儿,不愿醒来。 第二十八章 千灯(二) “三小姐,我们到了。” “香凝,我如何有些紧张起来了?”隋诗莹觉得自己应该是抱着暖炉,所以才手心冒了汗。 香凝说道:“郡主,要我和苏衍跟着你一起去吗?” 隋诗莹摇了摇头,说着,自己还是可以应付的,就一个蒋一舟,不怕。 两人下了车,隋诗莹看见前面的亭子站着一人,亭子周围也点着灯,隋诗莹看不清那人长的如何的样子,果真是晚上眼睛就不好使。 香凝和苏衍两人就在原地等着自己,三个人离得很近,隋诗莹倒不用担心什么。 湖心亭的路边本就没有什么人,晚上的风从湖面窜起,吹着衣裳左右摇摆。 隋诗莹走过曲折的栈道,灯火随着风摇曳,连着地上的影子都飘摇起来。 隋诗莹正准备说话时,蒋一舟刚好转了过来,看见隋诗莹两眼一亮,带着些苦情的模样。 “诗莹。”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一张清秀的脸,书生模样,隋诗莹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想快点说完自己的话就走。 “蒋公子,不知上元佳节,找我何事?”隋诗莹不带着任何情绪问道。 蒋一舟伸手握住隋诗莹的肩膀:“诗莹,你怎么了?对我冷冰冰的。” 隋诗莹将那双抓着自己的手用力拉开,直视着蒋一舟的眼睛说道:“蒋公子,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我是隋家的人,隋家的一份子,不该为自己的儿女情长而让弃家族不顾。” 蒋一舟的神色有些变了,隋诗莹不在意的继续说道:“蒋公子,你并不喜欢我,不是吗?” 蒋一舟有些阴沉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诗莹,你说什么呢?我对你的心,你该是最明了的。” “蒋公子!” “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知你收了谁的好处,你也该知道我先前经历了什么,我不想让我的祖父再为我忧心,你是谦谦君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当以前的事没有发生过,你我各自保重。” 隋诗莹将斗篷的帽子戴着,转身便走了,看见香凝在栈道的那头笑着,等着自己过去。 隋诗莹走到香凝的身边,蒋一舟跟了上来。 他将香凝一把推到在地,揽过隋诗莹,隋诗莹只觉得下巴一阵冰凉,身体僵直。 苏衍飞跃至香凝身旁将香凝扶了起来。 苏衍正欲拔剑时,蒋一舟马上说道:“别动,只要你们敢动一下,我就让三小姐死在你们面前。” 香凝皱着眉头,质问道:“蒋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是侯府郡主。” 蒋一舟捂着隋诗莹的嘴巴,拿着短刀指着那两人:“郡主怎么了?郡主就可以将我们这些人当玩物了是吗?” 隋诗莹唔唔的叫着,害怕让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隋诗莹,你不就是出生在了名门吗?还不是一样怕死?” 苏衍动了两步,蒋一舟马上将隋诗莹拖着向后走了两步:“我让你别动!回去叫你们的侯爷拿三万两银票来赎她的宝贝孙女,不然你们就等着给她收尸,没有长耳朵吗?” 香凝眼泪忍不住的落,浑身颤抖,苏衍愣了愣,正准备转身时,看见了蒋一舟和隋诗莹背后,有几个穿着兵甲的将士,还有两人人穿着便服,其中一人气度不凡,正绷直了弓箭,锐利的箭头对准了蒋一舟和隋诗莹两人,那人身旁的随从对苏衍抱了一拳。 “让你去啊!”蒋一舟又拖着隋诗莹走了两步,隋诗莹呜咽了一声。 “咻!”离弦之箭,射中了蒋一舟,苏衍见机跃到隋诗莹身旁将蒋一舟打伤在地,香凝连忙将隋诗莹拉了过去。 隋诗莹木然的只剩了眼泪再落。 “香凝,吓死我了。”隋诗莹回过神,哭了起来。 那几个将士将蒋一舟五花大绑了起来。 “多谢这位将军出手相救。”苏衍抱拳谢道。 “郡主可无大碍?”身旁随从模样的人笑盈盈的问道。 隋诗莹伤心完了,擦了擦眼睛,香凝扶着她,走了过来。 “小女子无碍,多谢救命之恩,不知将军名讳?诗莹之后才好感谢。” 那位随从笑盈盈的说道:“这位是……” “郡主当真是有情趣,上元节出来与陌生男子见面?” 说话的男子身姿修长,隋诗莹抬头去看,那人五官精致,鼻子高挺,鼻子上似乎长着一颗小痣。嘴角微垂,有些拒人千里之外。形如刀裁的眉下,是一双装着关外霜雪的眼睛。 在昏黄的灯光下,星目似画,看向了隋诗莹的心底。 隋诗莹有些心虚的说道:“我……只不过是说清一些事情,谁知道会这样?” 隋诗莹突然正经的拜了一下。 “救命之恩,隋诗莹铭记在心,将军不愿说名字也就罢了,对别人的私事这样关心,怕是不妥。”香凝撞了撞自己的手臂,隋诗莹才觉得自己是说多了。 两人之间冒着一种微妙的气氛。隋诗莹再次谢过,便让香凝和苏衍一齐走了。 “郡主,也不知他是否还有同伙,若不介意,我们送您回去。”那位随从说道。 隋诗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男子,带着不情愿的神色,有些恼怒的样子,看见隋诗莹正看着自己,又恢复了如常的冷淡模样。 “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又没有逼着你送我。”隋诗莹先是想着,接着又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 “多谢这位将军了,不过我看你的老大似乎很不开心,我还有苏衍个哥哥一起,就不劳烦两位了。”隋诗莹淡淡的说着。 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就是和那个男子杠上了。 “走吧。”那位男子悠悠开口道,旁边的随从带着满意的表情,对着隋诗莹一笑。 “哦。” 这人真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刚才还嫌弃自己随从多事。 两人一路静默不语,隋诗莹倒是好奇他是谁,便问道:“将军,你真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一起的男子马上说道:“自己叫奇杭,至于他么,不便告知,还请郡主谅解。” 隋诗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又凑到奇杭身旁,悄悄问道:“你们老大,是不是一直喜欢板着脸?明明人长得是招人喜欢。” 奇杭也学着隋诗莹的样子,悄悄说道:“郡主,你猜对了,他就一直这个样,以前还有人说他笑面虎,也不知哪里听来的,他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是吗?” “嗯。”那个男子咳了一声,奇杭便也不说话了,苏衍牵着马车和香凝两人走在身后。 走到一处空地,天空中瞬间炸出一大朵焰火,照在每个抬起头的人的脸上。 “哇,好漂亮啊!”周围不断有人感叹。 隋诗莹没有想到,自己遇上了焰火表演。 还是和两个陌生人一起。 数以千计的彩灯,各式各样,随着轻风摆动,如此好景,方才的恐惧,隋诗莹也抛在了脑后。 一行人站着不久,隋诗莹生了一丝伤感:“也不知以后,还能否如此?” 站在旁边的梁恒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又走了一段路,奇杭说道前方不远就是侯府,郡主大可放心,两人还有事务在身,不便多加停留,关于刚才挟持自己的男子,审讯之后书信告知。 隋诗莹说道多谢。 去和祖父报了平安,讲了自己看见几只好看的花灯、兔子灯,还有满天的焰火,没有讲蒋一舟威胁自己的事。 那个男子的脸却不知不觉映在了隋诗莹的脑海,那是一种带着不知来处的清风,偏偏自己熟悉这清风拂在脸上、穿过指尖的感觉。 那个人,自己似乎是见过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第二十九章 家人(一) “婉清,你说这个孩儿叫什么名好?” “我如何敢取,舅舅和舅娘定是有好名字了。”那女孩儿有些紧张的回到。 “哈哈,你这丫头,有了我还来问你做什么?快给你弟弟或者妹妹想一个!”那温婉的妇人露出皓齿,用着温情似水的眼睛看着那个姑娘。 “男孩凌云如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若是女孩的话……” “佳人,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那个姑娘有些骄傲的说到。 “不愧是我外甥女,都是好名儿!” “红珠!” 满是绝望的嘶喊惊醒了床上躺着的女子,一双眸色有些浅的杏眼睁的大大的,闪着从梦里醒来的惊慌。 隋诗莹大口喘着气,额头已冒了一层薄汗。 “郡主,你醒了。” 香凝正好端着冒着热气的黄铜色脸盆进来了,隋诗莹掀开被子,下了床。 外面的天色都还未全亮。 “郡主,你可是身体不适?脸色怎么如此苍白?”香凝踱步过来,伸手探了探隋诗莹的额头。 隋诗莹将香凝的手轻轻放下来,摇头说着自己没有事,只是做了梦。 香凝正欲说什么,又闭口不提了。看样子,大约是做了噩梦。 “祖父可已经去上朝了?” 香凝拧了帕子,递给隋诗莹,点了点头。 “先前还能偷偷懒不去给大夫人请安,刚好她身子也不好,如今是不行了,郡主你可得每日去请安。” 隋诗莹有些烦恼的哦了一声。 “唉,多亏有香凝你在,不然我可能得磕磕碰碰,难受死。” “前几日蒋一舟一事,香凝心有看法,但只是猜测,郡主莫怪我多嘴。” 隋诗莹抬手,香凝将衣服一层一层的套上。 “或许我们想到了一处,你尽管说,不用顾忌。” 香凝将外袍给隋诗莹穿上,让她坐在梳妆镜前。 香凝慢慢的、轻轻的梳着隋诗莹那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 “蒋一舟,或许就是夫人还有大公子故意送到郡主你身边的。” “实际上,你和蒋一舟并未有什么很深的感情,香凝个人觉得,只是你因为不满婚事被任意安排,所以……” “所以我甚至要和蒋一舟私奔,要和隋家断绝关系。” “嗯。”香凝点头。 隋诗莹看着铜镜里还有些倦容的自己,说道:“或许,我本就不是去和蒋一舟私奔的,就如上元节那日,只不过是去见他一面。” “香凝,按我的性子,会是不顾大局的人吗?”隋诗莹突然问道。 香凝果断的摇头。 “假设我并没有与蒋一舟有任何情愫,只不过是知己相逢。但你们便听了一些消息说我与他两情相悦,我却被蒙在鼓里,还与祖父产生了误会。这件事发生后,受益者是谁,非常明了,可真是心狠手辣,将隋家的名声也算了进去。” 香凝的的一双巧手将头发梳好了,头发都服服帖帖的。香凝选了几支珠花钗。 “郡主,我以前只觉得你和大夫人之间是有隔阂,但并不会被算计等等,如今来看,我们要小心才是。” “隋家满门忠义,对朝廷忠心耿耿,圣上对此事揭篇而过,未对隋家和你做什么,前些日子,我总是心惊胆战。” 隋诗莹转过身,看着满脸担忧的香凝,心中难免痛苦。 琴如烟是隋家的主母,大娘子,父亲留她孤儿寡母在世,祖父再是不喜欢,可也不能拂了儿子的遗愿。 “香凝。” “婚约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关乎隋家的大事,我心中明白。走吧,去给大夫人请安。” 隋诗莹想起苏衍今日护送祖父去了朝廷。 待隋诗莹和香凝走到了琴如烟的院子,听得里面的说话声,大概是琴如烟正在训斥下人。 “要你们什么用!连个头发都梳不好,滚!”跑出来一个小丫鬟,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匆匆拜了隋诗莹,哭着走了。 “夫人安好。” 琴如烟一看是隋诗莹,把气急败坏的样子收了起来。 “诗莹来了,先前说了,不用来请安的。”琴如烟自己动手理着发髻。 “夫人若不嫌弃,诗莹帮你。” 琴如烟有些不可置信的点点头。隋诗莹站在琴如烟身后,想着香凝教自己的一些盘发的样式。 给琴如烟盘好了之后,便选了雅致的钗环,琴如烟本来就是清秀长相的,虽说不是端庄大气,年轻时应也是动人的女子。 梳好了之后,琴如烟左看看右看看,挑了挑那对弯弯的柳叶眉,隋诗莹觉得她大概是满意的。 “诗莹梳的可真是好看,果真是女孩儿贴心。” “诗莹手笨,也就夫人不嫌弃了。” 琴如烟站起来,拉着隋诗莹走到了外室,让隋诗莹坐下。 “记忆里,你总是和我们疏远的很,实际,我也把你当我的亲生女儿的,我只有你两个哥哥,没有女儿,不过你性子刚烈的很,对我也有诸多的疑虑,不太接受我。” 隋诗莹低头说道:“夫人,诗莹过去总是任性妄为,让你为我烦心。夫人宽厚仁慈,还请原谅诗莹的年少无知。” 琴如烟的眼睛闪了闪,有些试探的意味。 “诗莹,你能如此想,我很高兴。前段日子,你和品良的友人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我们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总是有主见的,我也不好多言。” “今日你来请安,还给我梳了头,我们也算没了芥蒂,是吧?” “现在啊,你就好好待嫁,将来做好熠王妃,我就心满意足了。” 琴如烟一脸温情的看着隋诗莹,隋诗莹说道:“夫人说的是,本来我也是由你带大的,将来也不能拂了隋家的面子,拂了你的面子是不是?” 琴如烟嘴角勉强牵动着,给了隋诗莹一个笑容。 “还好我迷途知返,不然败坏了我的名声不说,还得给夫人贴上教养不力的坏名头。总是要用早饭了,诗莹就不打扰了。” 琴如烟屋里的丫鬟开始摆桌。 “快给郡主拿碗筷来,诗莹吃了早饭再回去也不耽误。”琴如烟说道。 隋诗莹拜谢道:“谢夫人美意,夫人待人处事极为和善周到,与我说的这一番话,诗莹铭记在心,夫人慢用。” 琴如烟微微审视的目光在隋诗莹脸上扫来扫去,似乎是不相信,面前的隋诗莹,是那个昔日与自己说话都觉得费劲的隋家三小姐。 隋诗莹走出琴如烟的院子,深吸了一口气。 “郡主,你为何待了这样久?”香凝走了过来,问道。 “香凝,我这个后母,着实令人担心了。”隋诗莹望着侯府的院墙,有些无力的说道。 隋诗莹给那琴如烟梳头的时候,分明感觉有人进了屋子,开始脚步急匆匆的,估计没有想到隋诗莹也在,屋子里的丫鬟连忙喊着带走了。 这人是谁呢? 第三十章 家人(二) “娘!” “品良?这么急匆匆的?” 隋品良从屋外冲了进来,琴如烟将正在看的信收了起来。 “您在忙呢?” 琴如烟摇摇头,那些丫鬟见大公子来了,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琴如烟给隋品良倒了茶,让他喝水。隋品良接过水一饮而尽。 隋品良坐着,有些气愤的模样,鼻翼都张大了些,把手捏成拳头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 “外面那些人,真是七八张嘴说不过,说我靠着宁远侯这块招牌还活得这么窝囊!” 琴如烟是隋品良的娘,听他这样一说,便知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不由得皱起眉头。 “良儿,你听那些胡话做什么?好好准备考试才是,他们呀,就是眼红你的身份罢了。”琴如烟安慰道。 “还不都怪那老头!” 琴如烟紧张的打了隋品良一下:“胡说什么?那是祖父,没大没小!” 隋品良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看着琴如烟,有些情绪激动:“娘,本来就是,我也是他孙子啊,就只喜欢那个隋诗莹,不把我和二弟放在眼里,对你也是,难道你不委屈吗?” “上元节,你就提了一下我的事情,你看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如果是隋诗莹的事,怕是屁颠屁颠的就去解决了!” 隋品良又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娘,我也还好,可你一个妇人,管着这么大一个侯府,就没落个好!” 隋品良一句一句的,也是戳到了琴如烟的痛处,琴如烟把帕子紧紧捏着。 “傻孩子!你娘我……受人厌弃是应该的!我本就不是大户出身,这些人如何看的起我们,若不是你爹念着你和利和两个孩子和夫妻情分,我们如何能在侯府里享受这些锦衣玉食?” 隋品良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显出了厌恶:“那官家心也真大,隋诗莹和那蒋一舟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不仅没有怪罪,还将安平郡主的封号赐给了隋诗莹。我们做的事情,不都付之东流了吗?” 琴如烟扶着隋品良的肩膀:“不是说好不提这事了吗?” 隋品良后觉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说道:“我就是在气头上,我不提就是了,说起蒋一舟,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琴如烟也想到这事,便问道:“你可是确定他不会乱说?我们俩可不能被牵连进去。” 隋品良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了他能够让他娘治病的钱,还给了些封口费,放心,若是他敢乱说,我们到时矢口否认就是。” 琴如烟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些,带着安抚说道:“那就好。不过良儿啊,你祖父说的也没有错,你好好读书,夺得功名,不要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答应娘,行不行?” 琴如烟看见隋品良的眼神有些闪躲,立马紧张的问道:“难道你和那个胡小仙还有来往?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和那些下贱的女子往来,她不过是盯着你的家世,如何对你是真心的?” 隋品良有些心虚的说道:“娘,我没有……” “你还要对我撒谎吗?”琴如烟指着隋品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说了,你以后好好娶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你考了功名,你祖父兴许对你就不一样了!不要与那风尘女子往来,你也快十八了,怎么让娘这样操心?” “也快也开春了,从今日起,你就在家给我看书,哪里也不许去!” 隋品良显然不能接受,但又不在理,商量着说道:“娘亲,我不和那些人往来了就是,您别关着我呀,在家里,会被闷坏的……” 琴如烟下了狠心说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三福!” 一个书童连忙跑了进来,低头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琴如烟看着满脸委屈的隋品良,语气坚决的说道:“从今天起,大公子要好好在家学习,若是他想出去,你就来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你包庇他往外跑,家法伺候!明白了吗?” 三福颤颤巍巍的回道知道了。 “出去!” “你们都给我出去!”隋品良还想求情,被三福拉着不情愿的走了。 “大哥。”走到院里的隋利和喊了嘴巴撅的老高的隋品良。 “嗯。”应了一声,便走了。 隋家两兄弟,隋品良和隋利和是天差地别的两人,隋品良就是那流连烟花地的富家公子作派,隋利和一身正气,写文习武,不似隋品良那样让琴如烟操心,隋利和与隋诗莹年纪差不多大,两人的关系也因为隋利和会舞刀弄枪,是好一些。 长相是随了隋广鸿,和隋诗莹两人的眉眼看起来就是兄妹,眉眼乌黑,好看的鼻子和嘴巴,在那一张线条利落,轮廓分明的脸上,也是恰到好处,英气中带着少年郎的稚气。 跨进了屋子,先我问了琴如烟好,想起隋品良那吃瘪的样子。 隋利和问道:“娘亲,兄长他怎么了?” “利和,来,坐着。” 隋利和坐下来,琴如烟似乎是在气头上。 “你们吵架了么?” “唉,你这哥哥,真是不让人省心!”琴如烟仔细看着隋利和,满意的笑着。 “利和呀,就你让我这个做娘的放心。”琴如烟握住了隋利和的手。 “我和兄长都是娘亲你的孩子,免不了你操心,你辛苦了!” 琴如烟摸着隋利和的头发:“功课如何?” 隋利和轻轻笑着,回答道:“勉为其难,书本果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琴如烟说道:“娘亲相信你,今年定能拿个好名次。” 隋利和点了点头,望着面前这个对自己而言温婉的母亲,有些不寒而栗起来。 “娘亲,今日我在书里看到了一句话。” 琴如烟好奇的问道:“什么话?说给娘听听。” “具体是什么,孩儿倒忘了,不过是说与人为善,心中不愧。” 琴如烟听着这话,看着隋利和那双认真的双眼,笑了一笑。 “利和说的是,但娘倒觉得书说的不尽然是真理,人善被人欺的例子也是多的。” 隋利和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娘亲说的是,人心不古最难看破,孩儿受教了,利和就先告退了。” 琴如烟点了点头,吩咐说莫落下功课。 待隋利和走出了屋子,琴如烟喝了一口茶,想道:“这孩子是发现了什么?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无心之举?” 琴如烟拿出先前被揉的有些皱了的信,上面写着:“如果不想等着把你做的事情公之于众,就带着两万银票到青山观,明日卯时,过时不候。” 把纸放到那正烧着火的炉子上,琴如烟将信烧了,火光映在她的瞳孔,琴如烟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么把戏。” 第三十一章 浅露(一) “起与青苹之末,止于草莽之间。”香凝站在一旁研磨,隋诗莹正写着字,这一页纸的最后两句写完,隋诗莹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脖子,拿起了纸细细看着。 香凝读着,又想起隋诗莹的字迹和以前相比也慢慢变了。 以前是有些端正又狂放的笔风,现在是清秀非常,更偏向方正的字。 “郡主,如何突然写这两句?” 香凝有些不解的问道。 隋诗莹将纸放下,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原因也没有,就是昨日里看到便记下了,这两句话是蛮有意思的。” 将笔洗好,绕出书案。 看着院子里有些温热的光亮,那些绿植已慢慢的抽出新芽。 “香凝,奇杭他们还未来信?” 香凝走了过来,摇摇头说没有。隋诗莹思索起来,这也过了快一月时间,为何还没有一点消息? 琴如烟那边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难道说自己猜错了,这件事和他们并没有关系? 隋诗莹陷入了沉思,当机立断,不如去找奇杭他们问一问。 “香凝,既然信还没有来,那我们就去探访一问便知如何了,或许他们是事务繁多,信被遗漏了。” “苏衍跟着侯爷入宫了,我们两个出去怕是不便。”香凝有些顾虑的说道。 “自有办法。”隋诗莹看着香凝,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郡主,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呀?”香凝有些不安的问道。 两人扮成了男子模样,隋诗莹看着变为男装的香凝,噗嗤一下笑了。 香凝有些羞红了脸,自己也是第一次如此模样,便问道笑什么,自己很丑吗? 隋诗莹察觉自己有些失礼,立马正经起来,假装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这位小哥,生的如此俊俏,可有婚配了?” 香凝踏了一下脚:“走吧,郡主。”隋诗莹连忙跟了上去。 “香凝,可别生我气。我真怕走在街上,你被那家的姑娘给掳走了。”隋诗莹又笑起来。 香凝本来以为隋诗莹是要说什么话,那知又是调侃,便不理会她,往前走了。 “是这里吗?” 隋诗莹和香凝两人站在天牢门外两丈的地方,外面巡逻的将士来来往往。 隋诗莹有些惊讶的问道,这可是刑部下属的天牢,如果蒋一舟被关在这里一个月,生死难测。 “就是这里,已经向人打听了,上元节闹事可是重罪,那天所抓到的人都关在这里了,再加上蒋一舟威胁了你,应该不会好受。” 隋诗莹想了一想,天牢也不能随便进去,那蒋一舟若是死了,琴如烟所做的事情不过就是自己的心证,且有污蔑之嫌。 “天牢重地,两位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听得身后有人说话,隋诗莹吓了一跳,和香凝两人转了过去。 一见是一个俊秀男子,看着一副淡漠模样。 “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那是什么姑娘,我们可是男的。”隋诗莹下意识的将香凝护在了身后。 接着对面的男子那看不出感情的表情变了一变,透出震惊之色。 “郡主,香凝姑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隋诗莹才看清之后跟上来的人,上元节遇到的奇杭。 香凝也好奇的探出头。 “奇杭,遇见你太好了。”隋诗莹跳了过去。 “本来等你的来信,但是等不到,便自己找来了,也不知去哪里找你,他们说这里没有叫奇杭的人。” “啊!这是因为我不在刑部任职,我该怎么说呢,算是护卫?” 奇杭手示意着旁边那个还有着震惊之色的男子:“郡主,这是御史大夫宋大人的二公子宋玗。” 宋玗有些失神的看着隋诗莹,隋诗莹随即挥了挥手。 “二公子,怎么了?” 宋玗马上拜到:“在下失礼,郡主安好。” “不用客气,奇杭,我想问的是关于上元节……”隋诗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宋玗也是重臣之子,不好说太多。 “刑部事务太多了,估计还没有审理,今日我来,也是去打探情况的。”奇杭看着旁边的宋玗说道。 “原来如此,真是麻烦你了,我想进去天牢,这可能吗?”隋诗莹小心翼翼的问道。 奇杭眨了眨眼,立马爽快的应到:“你们可以跟着我们进去,但一定不要暴露了自己,怕是人多眼杂,惹人误会。” 隋诗莹立马松了一口气,赶紧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便跟着宋玗和奇杭进了天牢,进去的时候那些狱卒对着宋玗和奇杭二人恭恭敬敬的模样。 还听见有人称宋玗为宋大人。 “二公子来天牢做什么?”隋诗莹实在好奇。 “嘘!”奇杭连忙让隋诗莹住嘴了,隋诗莹想到自己都没有告诉别人来这里的目的,那自然也不能问他了。 宋玗和他们一起进去了之后,便突然消失了,只剩了奇杭和隋诗莹三人。 “宋玗他不知道吧?”隋诗莹又有些紧张悄悄问奇杭。 奇杭说不知。 跟着拿狱卒来到了关押蒋一舟的地方。 天牢里漫着干草的味道,还有些尿骚味,隋诗莹强忍着想去捏鼻子的冲动。 一只老鼠突然从地上爬过,香凝紧张的抓住了隋诗莹的手,万幸没有叫出来。 “就是这里了,奇大人,现在刑部还没有时间去审理这些闹事的人,都先在这关着。” “谢谢这位兄弟,能否劳烦把那个叫蒋一舟的犯人带到审讯室?” 奇杭带着隋诗莹还有香凝走向其他地方去了,有的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铁链被拖动的声音传入了隋诗莹的耳朵。 走到了那审讯室,奇杭突然问道:“郡主,你可害怕么?” 看着那些拷问人的刑具,还有一阵血腥味,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我说不怕,你也不信呀。香凝,你没事吧?” 隋诗莹看见香凝的脸色是有些苍白,紧张的问道。 香凝看见这些东西吓得吸了一口凉气,还是坚强的摇头说自己不怕。 “我们问完便走,你再忍耐一下!”隋诗莹温柔的说道,本不想带香凝来这个地方的,香凝那放心让隋诗莹自己来这里,侯府其余的人也没有靠谱的,虽说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了。 “奇大人,人带来了。” 伴随着一阵铁链的声音,那位狱卒把蒋一舟带来了,在牢狱里住了一个月,先前的精神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是有气无力的,眼睛没了光彩。 他似乎是没有认出隋诗莹和香凝两人,只是安分的坐在凳子上。 “需要我出去吗?”奇杭问道。 隋诗莹点头说麻烦了。 奇杭说你放心问,有事就扯那根线,隋诗莹看了过去,那根线连着方才在门外看着的铃铛。 奇杭走后,隋诗莹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香凝站在旁边。 隋诗莹深吸了一口气。 “蒋一舟,我是隋诗莹。” 蒋一舟猛地抬起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隋诗莹,继而认出了隋诗莹。 “诗莹,你是来赎我出去的吗?”就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蒋一舟跪在地上,爬到了隋诗莹身边。 “我错了,上元节我鬼迷心窍,竟想伤害你,是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救我出去吧,我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求求你,诗莹,不不,郡主,你大发慈悲,放我出去。” 隋诗莹先前已知道蒋一舟有个生病的娘亲,和苏衍还有香凝三人悄悄去探望过,毕竟蒋一舟被抓了,且不知如何处置。 听见村子里的人说,本来清贫的蒋家,不知哪里来的钱,或许老天大发慈悲,让蒋一舟有钱可以替他娘亲治病了。 蒋母身体安康,只是身体柔弱,做不得重活,在村子里,绣工极好。 蒋一舟还在骗自己,隋诗莹只得将计就计。 “你娘亲的病还没有好么?” 蒋一舟点头。 “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帮忙放你出去,去照顾你娘亲。” “郡主你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 隋诗莹看着蒋一舟,手抓着自己的衣袖:“那日,你为何喊我出去?” 第三十二章 浅露(二) 熠王府内。 偌大的院子,在早春的绿芽染色的时节,看不见生气。 安安静静的。 “王爷,看书久了劳心费神,歇一歇吧。”手边轻轻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梁恒抬头看着并不面熟的丫鬟,说道多谢便抬手让她下去。 本是绕着淡香的屋子,染上了那丫鬟的脂粉气。 梁恒有些烦躁的将书翻了多翻了几页,翻到了两年前未寄出去的那封信,一行字。 夹在书页里,一点褶皱都没有。收信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殿下。” 听见来人的声音,梁恒把书合好,放在了桌上。 “侄儿,叔叔来了也不请着坐下吗?”见梁恒不回答,顾庭昀笑着问道。 梁恒走了过去,顾庭昀自己坐下。春寒料峭,今日外面还有些湿冷,被顾庭昀带进了本就有些冷冰冰的屋子。 “你不忙么?”梁恒问道。 顾庭昀两年前随着梁恒一起去了北固城,那里认识他的人少,冲刺在前,功劳可数。 随着梁恒回泽梦后,被提拔为正六品骁骑校,皇帝对这个皇室血脉也是松了手,谁知他又在想什么。 果真是走了这条路,也无碍。 “也还好,我这小骁骑能忙什么。”顾庭昀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梁恒,心中叹气。 要是以前,至少插科打诨,梁恒还能接句话,笑一笑。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顾庭昀心中知晓对于贤妃的突然故去,心中也一定存在诸多疑虑。 说不定也在悄悄怀念着自己的母亲。 这两年时间,泽梦说风平浪静也不夸张,只一些地方山匪闹的厉害,三个皇也子因为梁恒去了边关,那紧张的气氛也缓了许多。 “可有查到什么?” 顾庭昀将杯子放下了,那清透的茶汤随之晃了晃。 梁恒先是静默。 “没有。” “宋玗可靠吗?”顾庭昀想到。 “不是你先前推荐的?”梁恒反问到。 顾庭昀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笑呵呵的说:“是,我与他同窗两载,才识过人,为人坦荡,是值得信任的。” “张丞相似乎有意与宋家结亲,这事你可听说了?” 梁恒悠悠开口说道:“未必能成。” 顾庭昀看着梁恒,想必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说道:“那位江姑娘才过世不久,张家如此做,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侄儿是真正决定了吗?” 顾庭昀看向梁恒带着坚定的眼神,他决定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变的。 “好,我可不是不相信你,主要是,路选择了,就是覆水难收。宋玗的位置,代表他是中立之人,查证的事情交与他,我们可以放心。” “你那长公主妹妹,可不要再逼迫我们的二公子了,当初把他逼去了青州,我怎么就没那么多人抢着喜欢?” 梁恒问道:“你是何处听来的?” 顾庭昀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自得的说道:“我看就你不知道了,不过也不尽然是长公主的原因,宋玗和你我差不多大,朝中那些许多老头,肯定不接受他,过了两年把人调回来,还把人放进了刑部做小跟班。” 梁恒说道:“极有可能的是,宋缘枝也被张垚针对了。” 两人出了书房,先前不在书房里待着的奇杭从一处拐角冒了出来。梁恒投去质询的眼光。 奇杭马上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殿下,我刚才被人叫走了。” “怎么了?”顾庭昀看着梁恒突然生气的模样。 “无事。” 两人拉开弓箭,顾庭昀瞄着靶子说道:“我估摸着也是如此。你说这张垚怎么哪里都有他?他就硬生生的要扶持你那大哥,如果你要去的话,估计就是你和梁然两个争了。” “我并无此心,两年前就说过了。”梁恒放手,那箭正中靶心。 顾庭昀接着放箭,偏离了一些。奇杭跑去将箭拔了下来。 顾庭昀挑眉问道:“三支如何?” 梁恒伸手,奇杭将三支箭递了过去,两人又拉好弓,能听见那弓弦被绷直的声音。 “咻!”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手,三只箭都稳稳插在了红心。 “好箭法!”奇杭在旁拍手称好。 顾庭昀说道:“奇杭,果然还是你捧场,如果是肖复那小子,一定会说公子好箭法,和你家王爷的口吻一模一样。” 梁恒看了顾庭昀一眼。 “本来就是,肖复跟着的时候,总以为和你在一起,要不让肖复跟着你,奇杭跟着我?”顾庭昀试探着问道。 梁恒绷直了没有放箭的弓弦,再放手,发出了怪异的声响。 “奇杭,你看看,你家王爷可舍不得你,还生气了!” 梁恒将弓扔给了奇杭,不理会顾庭昀便走了。 “顾公子,你怎么老逗弄我家王爷?他又不理会你。”奇杭说道。 “还不是在家憋的,在军中也是无聊的很,那肖复和你家古板王爷一样,无趣!”顾庭昀讲弓也扔给了奇杭。 “顾公子,用了饭再走吧。”奇杭说道。 “不了,我还要去找夏藜嫣。”奇杭了然于心。 “好嘞,那我就不留你了。” 走了两步,顾庭昀又转回来。 “奇杭,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家王爷。”顾庭昀拍了拍奇杭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奇杭点了点头。 奇杭站在书房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 奇杭扭着步子站到了梁恒的面前,梁恒正在写字。 “王爷,我来向你请罪了。” 梁恒继续写着,最后将笔放,抬头看着站在五步外的奇杭。 梁恒有些欲言又止。 “奇杭。” “是,王爷。”奇杭以为梁恒要说什么事情。 “你可喜欢那顾公子?” 奇杭不敢相信,这是梁恒问他的话,但想起方才梁恒的表现,奇杭在心里笑了起来。 “顾公子他是王爷你的好友兼亲人,王爷喜欢的,奇杭也会喜欢。不过,奇杭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自然心中还是王爷最重要,当然,除了我娶媳妇以后。” 奇杭说了一大段,梁恒眼里闪着光,奇杭知道那是开心的样子。 “还有王爷,刚才我被一个小丫鬟喊去前厅,结果去了什么事也没有,我可不是擅离职守。” “好。”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梁恒说完,又继续去写字了。 奇杭出了书房,将门关上。想到,这三殿下被封为熠王不久,院里的许多仆人奴婢也不熟悉,尽管已经整顿了一些。 像今天这样的事,保不准还会出现,丫鬟们,还是得好好管教。 奇杭望了一眼屋里,只是希望那郡主嫁过来以后,这里会更像一个家。 第三十三章 波澜(一) 春天可是真正来了,盎然春意,溢满城楼。 泽梦里该绿的树都绿了,该茂盛的花都压枝绽放,那些蝴蝶、蜜蜂,都成了大忙人。 日子正好,暖烘烘的令人有些睁不开眼,正午后的日子,那倦意袭来,整个人浑身提不上劲,是软绵绵的。 凤仪宫内。 皇后斜倚在梨花榻上,盖着一张花纹复杂的红色毯子,各种形状排列在一起,乱中有序,让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那毯子带着些异域风情,不像是陈国的绣样。 她一手支着头,微闭着双眼,旁边的宫娥恭敬的站着,盹都不敢打。 怀里躺着一只长毛的猫,眼睛是蓝色的,毛色由白到黑,看起来就如一只毛球。 “武太医,娘娘正在午睡……” 听见声音,皇后睁开眼。 “请太医进来。” 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皇后脸上不悦之色尽展。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来人已有些老态,背微微有了驼了。 透过纱幔,看见张皇后缓缓起身,那猫便跑到了地上。 “武太医,你以前可不是不守礼数的人,今日如此惊慌是做什么?” 皇后理了理妆容,坐在了椅子上,那武太医跪在地上,头低着,缓缓说出:“老臣有要事秉告皇后娘娘。” 皇后眼神一转,让殿内宫娥下去,只剩了两人之时,张皇后有些慌张的扯开帘子。 武太医起身,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 皇后坐在椅子上:“何事?” 武太医便低着头,嗓子似乎都有些哑了,说道:“熠王殿下似乎在查两年前的事。” 张皇后猛的站起来,双眼瞪如铜铃:“何时?” 武太医抬起了头,说道:“五日前,他身边的奇杭和刑部主事宋玗,他们去了天牢,据说还跟了两人,是生面孔。” 张皇后立马问道:“天牢有什么人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武太医说道:“娘娘,可还记得那制药的贩子?” “他本是活在暗里的人,做的药杀人无形,我们才得以找到他。” 张皇后问道:“正是。那梁恒莫非是觉察到了什么?漪兰殿的宫女都可以作证,贤妃可是自刎而死。” 武太医说道:“娘娘待我说完。那人半年前被大理寺察觉到不一般,他涉嫌搜集泽梦的布防,被抓进了天牢,一审原是大凉人,那人打死不招,一直关到了现在。” 大凉与陈国本就是休战状态,只是两国求和,陈国的二皇子梁然与大凉公主戚容结了婚约,大凉对陈国更是恨之入骨,认为戚容被陈国人抢走,大凉远在大漠,两国并无往来,陈国出现一个大凉人,几乎是不可能。 大凉对长在烟雨之地的陈国,满是厌恶。 “我们陈国几乎无人知晓大凉的药物,怕是有人在我们背后,悄悄说了什么!”武太医最后说道。 张皇后想来想去,那时见到贤妃死状的有漪兰殿的宫女,本就那么几个人,都遣派去了浣衣局和织锦坊。 当时是太医院的曹太医过去抢救,这人脑子灵光的很,不可能那个时候看出来什么,现在才说,按他的性子,怕是得带进坟墓。 自己也去试探过,贤妃死于自杀,自刎而死。 脑海里马上闪过了孙贵妃还有宁嫔两人。 当时礼部尚书怀疑贤妃死于他杀,在皇帝要封妃时,劝说皇帝的也是他。张皇后听说这事,还觉得真是奇了怪了,后来想到这人怕是向着梁恒的。 他上书进行验尸,贤妃信佛,自然不能动了她的遗体,皇帝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下诏厚葬,追封谥号,这事便算了。 “不如把那大凉人杀了,一了百了!”皇后带着狠戾。 这贤妃活着就让自己不痛苦,现在死了,也不让自己安生。 武太医连忙低头拱手说道:“皇后娘娘,万万不可,若是他突然死了,怕是更会令人怀疑,且查出来,怕是会沾上勾结外敌的罪名啊!” 皇后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武太医说的有理,自己如何一时气昏了头,说了这样的胡话。 “太医说的是,我也是被冲昏了头,还是让刑部的人盯好宋玗他们,灭口乃下策,我们先静观其变。” “是,老臣先告退了。” 皇后烦躁的闭上眼睛。 这事本来是万无一失的。 皇后叫张若仪,自己的兄长张垚还不是丞相,但也是中书省大员,成为丞相是早晚的事。 皇帝还是太子梁连,张若仪本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哪知道冒出来一个李雪瑶。 那女子气质出尘,却是梁连从烟花地买回来的。 张若仪成为了太子妃后,梁连对自己虽好,但张若仪却知道梁连是如何喜欢那李雪瑶。 赎她回来也算了,李雪瑶想走,梁连是执意不肯,就把她关在了东宫里,每日去看望,一日不落。就算是处理事务到很晚,都会去看李雪瑶是否好好休息了。 最后梁连成为了皇帝,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待朝堂安稳,天下升平,梁连将李雪瑶直接封为了贵妃之后的贤妃。 张若仪如何肯,那时朝中大臣极为反对,特别是礼部尚书,说这是违背礼制的。 皇帝力排众议,李雪瑶成为了贤妃,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怀了梁恒。 自己有过一个孩子,却掉了,张若仪无时无刻不想着那李雪瑶何时能死了。 后来的孙贵妃,还有那宁嫔,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贤妃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去了漪兰殿,除了偶尔见见自己的孩子,就是吃斋礼佛,不问世事。 直到那一天,自己不小心听见了御书房两个小宫娥的闲谈。 “皇上可还是选了三皇子。” “这是能想到的,虽然三个皇子都好,但我觉得皇上对贤妃母子是不一样的。” “你说这贤妃娘娘,怎么对皇上那样冷淡?我有时都能看见皇上对着似乎是贤妃娘娘的画像发呆。” “还有隋将军出发前,皇上可是嘱咐他,莫让三皇子受什么伤,陈国大军一定要凯旋归来。” “唉,我听说啊,贤妃娘娘似乎自尽过,不过被拦了下来。” 那小宫娥惊道:“还有这回事?” 张若仪愣在原来,两个宫娥的讨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清了。 “李雪瑶!”张若仪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自己一辈子都恨的三个字。 张若仪用了些伎俩,想让梁恒寄养在自己宫里,太后都这样说了,结果皇帝把梁恒送去了顾家。 那从认识梁连以来,张若仪受到的委屈与冷落,演变成了强烈的仇恨,李雪瑶,必须死! “劳烦通报熠王殿下一声,宋玗来访。” 那小厮便跑往府里去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小厮又开了门:“宋大人,请跟我来。” 宋玗跟着他到了宋玗的书房。 “熠王殿下。” 梁恒抬手示意宋玗坐下,梁恒随之坐下。 “因为对方为大凉人,我们需暗地打探,费了许多时间。”宋玗解释说。 梁恒道:“如何?可与他有关?” 宋玗说道:“证据不足,且他守口如瓶,我们再查,只怕会被诬陷说栽赃或者,勾结外敌。” 梁恒的手握紧了一些。 “宋大人言之有理。” 宋玗想了想问道:“王爷对送密信之人可有什么头绪?” 梁恒思索了一番,说道:“先前以为是贤妃宫中之人,却是经不起推敲。她从未和我说过有那些宫娥关系较近,或者有些特殊。” 宋玗听完,想起来另一回事。 “可能宫中安插想眼线已经察觉了,但他们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都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宋玗便先开口:“殿下,宋玗有一事……” “宋玗有一事相问。” 梁恒说道:“二公子请讲。” “殿下可认识陆长风陆大人家中的那位外甥女?” 梁恒只是问道:“缘何问此?” 宋玗又摇头,说道无事,多有打扰,宋玗告退。 宋玗停在院里,那份藏好的伤痛便忍不住流了出来。将袖子挽起来,是江婉清送给自己的手珠,十分认真的告诉自己,这个可以保平安。一定要时时带着。 江婉清没有等到自己回来,这个世上只剩了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隋诗莹。 梁恒约三年前见过江婉清,大约她的样子也改变了,也不记得自己。 上元节见到隋诗莹时,有一些熟悉感,江婉清的脸会和隋诗莹的面孔有几分重合。 梁恒总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江婉清还活着的话,她应该都与宋玗成亲了,成为他的妻子。 梁恒甚至不能确定,在顾庭昀搭桥时,能与宋玗一起共事。 将书用力放在自己手上的人,终究是不在了。 第三十四章 波澜(二) 隋诗莹的院子里开了几树桃花,白粉相间,香气将人包围。 隋诗莹右手拿着剑,苏衍站在其身后指导着,拿稳,抬平,出剑,已经连着练习了两天,今天练了一个时辰,只觉得胳膊是拿只羽毛都费劲。 那种酸痛感,一点点磨着隋诗莹的性子。 隋诗莹微微皱着眉头,对着苏衍说道:“苏衍,咱们歇一会吧?” 苏衍摇摇头。 隋诗莹给苏衍递了一个白眼,便又咬牙继续了。 “苏衍,你可稳住些,郡主别累坏了。”香凝坐在廊下绣着帕子,看着隋诗莹有些吃力的模样,笑着说道。 隋诗莹偏偏斗志来了,说道:“不用!这点小事可难不倒我!”话毕,隋诗莹手上的铁剑从手中滑落,隋诗莹捏着手腕。 苏衍见隋诗莹吃痛的表情,便问道:“郡主,可是扭到了?” 隋诗莹点了点头。 “我不干了!”隋诗莹有些赌气的说道。 香凝走了过来,察看着隋诗莹的伤势,将她拉着进了屋子。 隋诗莹撅着嘴巴,左手垫着下巴,趴在桌子上。 香凝看隋诗莹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让隋诗莹右手别动,用冷水泡了帕子,拿来给隋诗莹敷着。 “郡主,不要太勉强自己。” 隋诗莹歪着头,趴在桌上。 问道“祖父他们还在前厅忙呢?” 香凝点了点头,今天是礼部送来纳征礼的日子。隋志和琴如烟还有两个儿子在前厅招待客人。 “早些时候,我听紫娟说,送来了好多东西,什么玉如意、金银首饰就不说了,还有琼州进贡的夜明珠。”香凝有些高兴的说道。 “唉,这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舍不得。”隋诗莹对那些东西提不起兴趣,鼓着脸颊,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郡主,女儿家总要嫁人的!以后常回家看看侯爷还有苏衍,熠王府和咱们侯府,也不是太远。”香凝安慰着说道。 “这情情爱爱还没有尝过什么滋味,就要嫁为人妇了,实在是……有些害怕起来。”隋诗莹闭上了眼睛,浓黑的眼婕,映在雪白的脸上。 “哎,香凝,我只是随口感叹,你不要担心我会逃婚什么的。”隋诗莹连忙挥手解释道。 香凝安然的点了点头。 看到站在一旁的苏衍,隋诗莹再看看香凝。 “苏衍,还有香凝,你们两人认识一定许久了。”隋诗莹说道。 香凝抬头看了一眼苏衍,恰好对上了苏衍的眼睛,香凝慌忙转头,说道:“我们一个地方长大的,大概十二年有余了。” 隋诗莹记得香凝说,她和苏衍两个是一个村子的,小时候闹了很严重的饥荒,不得已随着亲人背井离乡。 与父母走散了,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来到了泽梦城,被出行的隋诗莹和隋志看到。 隋志心疼隋诗莹没有了父母,两个小孩也着实可怜,等着救济粮,抢也抢不到。就带回了家,跟着隋诗莹一路长大。 香凝也到了大好年纪,先前可是再三强调说会跟着自己一辈子,做了熠王妃,也是自己身边的小丫鬟。 但是她不能跟着自己一辈子,也是时候考虑她的婚事才是了,香凝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隋诗莹回过神,说着没什么。 隋诗莹的直觉告诉她,苏衍和香凝两人是互相喜欢的。 那自己就来搭这座桥好了,想着便看着苏衍和香凝二人会心一笑。 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五,乃黄道吉日。陈国二皇子祁王与三皇子熠王的婚礼都选在了这一天。 皇室诏高天下,普天同庆。 本从一年前开始减轻的赋税,又降了三文。大赦天下,小罪可免,保证不再重烦。 春播之后的日子,陈国的庄稼都生的极好,风调雨顺,百姓笑开了眼。 漫漫无际的沙漠,有的如一个小沙丘,有的露出了月牙型,沙子似乎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和泽梦的山清水秀不同,这里带着一种朴实无华令人震撼的生命感。 戚容站在那黄沙大漠上,旁边的树丛,长着许多绿叶,鲜红的衣衫在余晖之下,似火一样飘动。 三匹枣红色骏马,时不时的走动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戚容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动人中夹着哀愁。 戚容只是痴痴望着远方。 “你说,小炎他为何还没有回来?” 旁边站着的侍女低头,说道:“公主,我们该回去了,大王他们可该急了。” 戚容凄然的笑了一笑,迈着有些吃力的步子,往大凉都城方向去了。 那两个侍女便紧紧跟上。 远处黄沙腾起,一群人马浩荡而来,走到戚容面前时,为首的人拉住缰绳。 “安将军,你为何来了?” 安振天行礼道:“公主,今日陈国使臣送来了聘礼,大王正在寻你。请公主随我们回塔城。” 戚容抓着缰绳,再回头望了一眼,那无边的大漠,除了几丛树,看不见人。 “安起炎,我要嫁人了,但你没有回来。” 左眼的泪水,滴落在了衣衫上,不见了痕迹。 “戚容,你去了何处?我不是让你们看好公主,别让她乱跑吗?”大凉王训斥了那两个侍女。 戚容连忙解释:“父王,我去琉璃洲等小炎了。是我一定要去的,与她们无关,请你责罚我一人就好。” “容儿,你已是祁王名义上的妻子。虽说我们不喜欢那陈国,但婚约已下,你乃大凉公主,应当担起保卫子民的责任。”大凉王看着跪在地上的戚容,那娇小的身影,令人有些心疼。 “快起来吧。”凉王缓了态度。 戚容从地上站立起来。 “容儿,婚期已定,再过三日,你就要去陈国都城了!” 戚容有些心如死灰,大局已定,自己能做什么了,只是想着大凉能够平安,安起炎能够平安无事,自己非那可驰骋大漠的普通人,自是不能妄想。 “戚容明白,定会好好准备的。”戚容淡淡回道。 凉王叹了一口气,说道:“除陈国的使臣,安将军会护送你去陈国,快回去好好歇息。” “是,父王。”戚容僵直的转过身,踩着那轻飘飘的步子,出了大殿。 回到自己的寝宫时,墨离正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见是戚容回来,小跑到戚容身边。 “公主,如何启明星现才回城?先前可是答应阿离,日落前就回的。” 戚容低声说着抱歉,跑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墨离皱着眉头,让那两个侍女先下去。 墨离站在门外,犹豫再三,准备敲门时,听见了屋内有些压着声音的抽泣声。 “公主,我进来了。”墨离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戚容用双手抱着自己,把头埋在了怀里,小声的哭着。 墨离轻轻搂过戚容,戚容放肆的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阿离,小炎他走了,他说这个月的某一天,在琉璃洲,日落时,他一定会出现的,可我等到太阳都看不见了,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伴随着眼泪,戚容质问着,安起炎是不是骗我?他明明说,他一定会回来的,看着我出嫁! 墨离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回答,安起炎悄悄去的地方,是泽梦,那是陈国的都城,他做的事有多危险,阿离不敢深想。 墨离默默掉着眼泪,脸上留了一串泪痕。 为戚容哭,也为自己的姐姐哭,已有两年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 生死未卜,有希望,也没有希望。 第三十五章 透过(一) 这女儿家,人生大事总共三件,结婚,生子,还有衰老。 前两件,都会让人等不到第三件,夫家不好,就那样死了的。 生孩子时那个鬼门关没有跨过时。 自己的幸福总是第二位的,大家很少想嫁入他家,要怎样幸福,只不过是祈求夫家对自己好,婆婆对自己好,生个孩子。 好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孝敬长辈,这辈子也算过的值了。 也不觉得有何悲凉,大家都是如此过的。 在结婚那一天,凤冠霞帔,淡妆浓抹,锣鼓喧天,从自己生长的家,到另一个家。 婚姻是门当户对。 那些平常人家的女子,总是羡慕金枝玉叶,有钱有势,能嫁个好人家。 隋诗莹就是那些女儿家们羡慕的对象,嫁给了多少人的梦中夫君梁恒。 这人是说不清的。 隋诗莹确不觉半分喜悦,只盼那日子能来的慢一些。 院里的桃花开的那样快,很快便是绿叶满树。四月十六似乎眨眼间就到了。 那日头慢慢热了些,今日也不知太阳怎会如此大,亮的人睁不开眼睛。 隋诗莹现在是好好待在闺房里,院子都很少出。 做个乖乖待嫁之人。 “莹儿!”隋诗莹正百无聊赖的绣着从华品阁里买的样子,听见是隋志的声音,赶忙走了出来。 “祖父~”隋诗莹拖长了尾音,带着撒娇的语气扑向了隋志那宽厚的怀抱,令人心安。 “怎么像个小孩似的?可是要成婚的大姑娘了。”隋志笑呵呵的说道。 隋诗莹把埋在隋志胸口的头抬起来,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有些浅的眸子,嗔怪的说道:“怎么了?诗莹要嫁人了?祖父就不允许诗莹撒会儿泼了?” 隋诗莹拉着隋志坐在椅子上,笑眼弯弯的倒了茶递到了隋志那长着许多老茧的手中。 隋志接过,先喝了一口,看着隋诗莹说道:“莹儿,你可真是要嫁人了。” 听着隋志有些沉重的语气,隋诗莹挽着隋志的手,说道:“怎么,咱们的宁远侯舍不得呢?” 隋志有些宠溺的笑起来。 “唉,你这鬼精灵。” “你可是我的孙女,从小看着长大的,这舍不得,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隋志倒学起隋诗莹的语气来了。 “我最敬佩的侯爷,这王府离我们这,也不是十万八千里远,我可要多回来烦你。” 隋志刮了一下隋诗莹那小巧的鼻子:“鬼丫头,你可是想好久回来就好久回来,隋家的大门永远都敞开着。” 隋诗莹摇着隋志的胳膊,说着祖父你最好了! 隋志让隋诗莹坐正了,隋诗莹看着隋志那染着风霜的脸庞,长年征战和军营生活,这个半百老人,即使几精神头好的很,行动那可是不逊那些小生。 那些风霜还是在脸上刻着痕迹,两道浅浅的沟壑,还有笑起来有些皱巴巴的脸。 “莹儿,你和三殿下成亲后,你就是熠王妃了,可不能像如今这样的小孩心性了,祖父知道,和皇家联姻,你一直都不喜欢。” 隋诗莹用自己的手去握住隋志的手,看着隋志目光炯炯的眼睛。 “祖父,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没有父母,你说的自然也作数,祖父可没有亏欠了我什么。” 隋诗莹顿了顿又说道:“我嫁的人,多少人抢着喜欢呢!诗莹以前那可真是不懂事,诗莹也长大了,许多事自己可以承担了。” 隋诗莹站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可是隋家将门儿女,我能做好的。祖父,可别挂念了!” 隋志看着性子开朗许多的隋诗莹,一言一句的安慰着自己,心中想着“广鸿,佳敏,你们的女儿,就要嫁人了,她是真正的长大了!” 隋志也站了起来,,欣慰的说道:“莹儿如此想,祖父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隋志突然掩面咳了两声,隋诗莹赶紧问道怎么了。 “一点小风寒,不碍事,不碍事。今日祖父来看看你,祖父可就先走了。” “知道了,大忙人,快去忙吧,我晚上熬枸杞银耳羹,给你送来!”隋诗莹挽着隋志的手,到了院子口,目送着隋志离开。 “香凝,你去了哪里?”正准备回屋的时候,见到香凝有些失神的走了回来。 “香凝姐姐!”香凝没有听见喊声,第二次的时候,才抬起头。 待香凝走了过来,发现香凝带着复杂多神色看着自己,像是在否认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郡主,我方才走神了,没听见呢!” 两人往屋里走着。 隋诗莹说道:“我看见了。真怕你撞到柱子上!想什么,那么出神?” 香凝愣了一下,马上摇头说道:“没有想什么,就是被太阳晒晕乎了,郡主,你绣的怎么样了?” 隋诗莹听见问这个,马上跑进里屋,把自己绣的拿回来。 “香凝,虽然我也绣了几天,还有你教我,不过我总觉得自己挺熟练的,像是做绣工很厉害的人呢!” 香凝接过隋诗莹递来的帕子,那些线走的极为平整,线的配色也不落俗套,和这有些深色的帕子颜色,妙得很。 香凝想起了今早被一封信喊了出去。 是宋家的二公子宋玗写的,说是有要事相问,香凝也不能拒绝他,便去了约定的地点。 他说了一件事,以至于香凝现在的脑袋都在嗡嗡响。 隋诗莹和那翰林院陆大人家的外甥女,在同一时间都掉进了河里。 那个姑娘叫江婉清,因为失足落水,年纪轻轻的便去了。 隋诗莹也是掉入河里,被救了起来。 泽梦的蘭河。 那条河横穿泽梦城,水是比八尺高,因此河边加了护栏,防止人掉了进去。 香凝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于隋诗莹如何被救的,记忆是模糊的什么也想不起。 只记得隋诗莹也是失足落河,被经过的好心人救了起来,才得以保住一条命。 宋玗问了一个问题 “香凝姑娘,你确定现在的郡主就是真正的郡主?” 香凝看着那个等着自己回答的女子,一双好看的眉眼,和隋二公子是有几分相似。 但是,有一种感觉,隋诗莹不像是隋诗莹。 做事、说话、喜好、习惯,很多都是不同的。 香凝以前从未见过,隋诗莹向隋志撒娇。 虽然府上对郡主现在的模样是没有什么异议,反倒都是喜欢的很。隋诗莹以前,不是现在那样平易近人,还要去厨房做吃的。 说话也是古灵精怪的,但是模样就是隋诗莹,安静不笑的时候,和以前的隋诗莹别无二致。 现在的隋诗莹,对于与梁恒成婚,只是有些焦虑日后相处的问题,自己怎样才能做好熠王妃,可从来没有愁过甚至厌恶要与三殿下梁恒结婚。 香凝点点头。 “郡主聪慧呗,还能是为什么?不到几日掌握了刺绣的精髓。” 隋诗莹开心的把东西拿了过去,说着:“别称赞我,我会目中无人的。人呢,要戒骄戒躁!” “香凝姐姐夸了我,我现在又浑身充满了干劲。”说着便进里屋去了。 这就是隋诗莹,隋家的三小姐,安平郡主,不久后的熠王妃。 香凝笑着。 宋玗从怀里拿出了那串红珊瑚手珠,有些微凉的指尖去触碰着每一个珠子。 桌上放着一封信,字迹是潦草不堪的。 “不知宋二公子,是否透过隋诗莹的眼睛,看见了江婉清?” 宋玗不知信是谁写的,上面也没有留名字,只是用笔描了一片枫叶的轮廓。 宋玗想起第一次见到隋诗莹时。 当她转过身,那双眸子里,宋玗看见了另一个人。 是江婉清。 第三十六章 透过(二) 泽梦的这一天,微风不燥。 阳光带着温柔洒在人的身上。 宋玗又去见了那个叫安起炎的人,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奈何这边也没有搜到任何的证据证明,安起炎在泽梦是心怀不轨。 这事刑部是守得密不透风,不能传入那些喜欢危言耸听的人耳中,另一方面,只得静观其变,安起炎能够在泽梦活动,或许会与朝中的人有何关联也说不定。 他毕竟是大凉安将军的弟弟。 关系到两国关系,大凉公主已经被接来了泽梦,与梁然大婚在即。两国也和平相处多年,在处理安起炎这个案子上,的确要费许多心神。 宋玗本是不知道这事,安起炎的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熠王收到传书,说天牢中关押一人,是贤妃之死的证人之一。 “铃铛,可别乱跑,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回去了。” 铃铛便乖乖的趴在了宋玗的脚下,江婉清死后,这猫便被宋玗带着养了。 刑部这地方,本来是不允许这些猫猫狗狗在里面闲逛。 这办事的院子里,闹了老鼠,其他人知道宋玗身边跟了一只猫,因为宋玗回去时,便有一只白色的大猫在门口的石狮子下等着。 就说让猫在里面逛一逛,总能抓住。铃铛一去就抓住了,院子里也没有闹过老鼠。 作为一个小功臣,便也允许它进来,只要宋玗看好就行。 宋玗将翻阅的书籍及一些案子的记录,稍微整理了之后,喊着铃铛回家去了。 “宋大人,方才大门外有一个男子来找你,长的极为俊俏,约莫和你高的差不多,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转悠了一圈便走了。” 宋玗刚出门,便遇见了守院子的侍卫。 宋玗不知有谁,若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他肯定也认识。 “可有说名字?” 侍卫摇了摇头。 “多谢。若他还来,麻烦你留住他,我赶来便可。” 宋玗以为是和安起炎有关的,想着可不能错过什么。 “喵~”在马车快到家门口时,铃铛叫了一声。 宋玗已有许久没有听见过铃铛的叫声了,似乎是随着江婉清的离开,连它的魂也跟着走了。 宋玗摸了摸铃铛的头,当闲下来,脑海里便全是江婉清,生气的样子,笑的样子,有些羞涩的样子,忍住不哭的样子…… 想着,眼里竟生了氤氲,宋玗收了收情绪。 宋玗的娘亲,只是说让宋玗别太伤心了,自己的孩子,性格隐忍,有什么也放在心里,真怕宋玗把自己憋坏了。 宋家上下,是只字不提有关江婉清的事了,连江字,都不会说半个。 宋玗不想忘记,如果他忘了,江婉清就会被所有人都忘了。 即使是江婉清会说,宋玗,你呀,性子怎么也如此倔呢。 待马车停了之后,宋玗下车,铃铛跟着跳了下来。 “喵~”铃铛又对着门口叫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宋玗一般。 宋玗顺着铃铛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石狮子背后突然闪出了一人。 “宋玗,你可回来的太慢了吧?”那男子毫不顾忌的称呼着宋玗的大名。 从小跟着自己的周思齐,牵着马车,警惕的问道:“你是何人?在宋家门口躲着做什么?” 宋玗抬手示意不要失礼。 “不知这位公子找宋玗何事?” 宋玗看见铃铛跑到了那个男子的身边,就像一人一猫是认识的。那人将猫抱起来,走到宋玗的面前。 “思齐,你先进去吧。”宋玗将猫如抢过来一般,本来客气的眼睛变得几分警惕和冷淡。 “你可别生气,它自己跑过来的。话说,待人有礼的宋公子就准备让我一直站在门外吗?” 宋玗不准备和这人多言。 “你是何人?为何知我名讳?” 那人摊着手,宋玗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突然变出了一片红枫。 “喵~”铃铛又叫了一声。 “前几日,可是收到了一封信?那是我写的。这样说,宋公子会请我进去了吗?” 他将枫叶递给宋玗,宋玗不理会,只想着这人还拿障眼法的把戏来示威,还是别有用心,宋玗不能确定。 见宋玗不接,他将枫叶化为一团轻飘的红烟,接着消失了。 那人突然双手抱着头,仰天说道:“啊~你这个人怎么到了人间还是这么难搞?烦死了,烦死了。” 语气是极为无奈,宋玗听得云里雾里。 “我叫慕枫,有和你重要的事和你说,如果师……不,宋公子,就让我再这里说,也行。不过,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决定,因为接下来你听见的事,是……” 突然他又变出了一本书,有些急躁的翻着,翻到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是闻所未闻,大吃一惊,惊骇非常!” 宋玗听见是他写的信时,确实想要问很多事情。 但又觉得,自己看见了江婉清这件事,本来就不一定是真实可信的。 第三十七章 透过(三) 宋家的院子,现在人估计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忙碌,那个叫慕枫的人好奇的这里看看,哪里瞧瞧,有时还要评头论足两句。 宋玗可是有些后悔。 这人身份不明,行为怪异,方才那几个就如变戏法一样的行为,宋玗只是觉得大概是民间奇人。 看穿着,亦不像是普通人。 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在户部时,泽梦只城内,共一万多户人家。 有姓慕容的,但并没有姓慕的,宋玗记得很是清楚。 到了书房,周思齐过来说,已知会夫人、老太太,我们回来了。 “公子,这个人来历不明,为何还要带到家中?”周思齐小声的问。 宋玗递去如常的眼神,表示无妨。 “思齐,给慕公子上茶。” 宋玗让慕枫坐下。 慕枫不见外的说道:“思齐,多谢了。” 周思齐撇了撇嘴,低声嘟囔着:“叫谁思齐呢,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说话真是不客气……” 也只是抱怨了一下,便带上门走了。 “师……”慕枫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怎么老改不过来,以前巴不得不喊你!宋玗,你家还真是不错。”慕枫笑嘻嘻的说道。 “慕公子可是去了刑部?” 慕枫翘着二郎腿,说道:“正是在下,你怎么知道的?” 宋玗不答,问道:“慕公子不是有要事相告吗?” 慕枫赔笑道:“唉,把这茬给忘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般,看着宋玗:“宋公子,我觉得方才在门外,你的反应也太平常了,难道以前有人这样做过?” 宋玗说没有。 慕枫表情放松了下来。 “你可真是厉害,要是别人看到,估计都喊着说妖怪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周思齐进来了。 “公子,喝茶。”周思齐轻轻放了下去。 “慕公子!喝茶!”周思齐声音拉的长长的,是极不情愿了。 “就你了!”慕枫突然说道。 “什么?” 屋内突然刮起了风,那些书卷哗啦哗啦的翻着,连着帘幔也上下翻动。 周思齐没有关上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周思齐整个人顿在原地,还维持着给慕枫递茶的动作,整个人弯着腰,纹丝不动。 宋玗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泛起一阵慌乱感。 屋内突然一切又归为平静。 “思齐?你把他怎么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宋玗站了起来,紧张的问道。 “如你所见,至少你该知道,我不是凡人。”慕枫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没有先前那样吊儿郎当。 眼里透着深意。 “行,看你震惊的也说不出话了,不如直接点好。” 宋玗还没有因眼前的事回过神时,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宋玗再睁开眼时,自己已不在书房了。 云雾缭绕,清风徐徐,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 “慕枫,你做了什么?”宋玗转身,四处察看着,开口问道。 这里没有一个人。 “师父,徒儿讲起来十分费力,你就这样看吧,你就明白了。”慕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玗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宋玗接着便被强制着往前走着。映入眼帘的是白云流水,远处险峰矗立,时不时有些巨大的鸟从空中掠过。 迎面走来了两位看着颇有仙风道骨之人,皆是宽衣肥袖,衣服白的一尘不染。 头发是及腰以下。 宋玗想躲开,因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还是往前走着。 令人惊讶的是,那两位男子就如没有看见宋玗一般,从宋玗的身旁经过了。 这里长着许多的不知名的大树,参天而立,走的路是铺上了许多的叶子。 整个景象看起来不像是人间的某个地方。 苍穹似乎是抬手可碰,望不到边际的峰群,安静的只有水声,飞鸟振翅的声音,还有有些慌乱的心跳。 “师父。可还熟悉这里?”慕枫突然出现在宋玗面前,宋玗也停在了原地。 稍微有些被突然出现的慕枫吓到了,宋玗也只装作若无其事。 “你为何叫我师父?”宋玗不解的问道。 “因为你就是我师父,不然我叫你什么,至少在这里,太虚境,你就是慕枫的师父。” 慕枫转身走在了宋玗的前面。 “放心,这里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我就是这里的人,还是灵玗的大弟子,动用这样的法术,暂时是察觉不出来的。”慕枫背着手走在前面说道 束的高高的头发,随着走动而飘着。 宋玗有些觉得自己大概是不清醒的,定是自己听错了。 太虚境? 灵玗? 自己是慕枫的师父? 只觉得太虚境三字有些熟悉。 周思齐父亲给他买的民间传说,就是讲天地六界的。 里面提到了太虚境。 宋玗想了起来,只是模糊记得这样一个名字。 宋玗想停下来,自己的双手和头都能动,脚不听使唤,只得一直跟着走。 “难道不是你的障眼法吗?” 宋玗问道。 慕枫有些气愤的转过身,宋玗也随之停下了。 “师父,你下凡之后,还真是变傻了。” 未等宋玗说话,两人飘到了空中,地面离自己有了些距离。 然后又落到地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宋玗有些惊魂未定。 “实乃正常,如果是我别人弄这么一出,要么对方有病,要么自己不不正常了,我估计都得吓死了!” 慕枫侧过身,让宋玗看。 宋玗向前看去。 一棵庞大的枫树,每一片叶子都红的耀眼。 它和其他的树木,似乎都不在一个季节里。 显得有些奇特,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树下站着一人,跪着一人。 一男一女。 两人看起来都格外的熟悉。 站着的人和宋玗长的一模一样,跪着的人,和江婉清一样。 两人看起来,就是现在十几岁的年纪。 “师父,我有罪,请你责罚。”那女子跪着,轻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男子说道:“念鹿,你怎糊涂做了这样的错事?” 叫念鹿的女子用力的把头伏在了地上,整个人弓着身子,带着微微的哭腔:“师父,徒儿铸成大错,请你责罚。” 男子的眼里闪着些心疼之色。 “念鹿,你为我灵玗之徒,在天荧族,自然会罚你,我不想干涉。” 便转身有些决绝的走了。 女子久久的埋着头,没有了动静,接着似乎是哭了起来,瘦弱的肩膀轻轻的耸动着。 因是和江婉清长的一样,宋玗只觉得那是江婉清在哭。 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突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两人又到了一个如悬崖一般的地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漫着阴森的气氛。 和方才的和风丽日截然不同,阴云密布,并伴着雷鸣电闪。 听得一阵脚步声。 是刚才叫念鹿的女子,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不时张望,似乎被什么人追着。 站在悬崖边,再退一步就要掉了下去,险些没有站稳,有些慌张的望着来时的方向。 宋玗伸手想去拉住她,什么都没有抓住。 “师父,我们就是两个影子,这都是十几天以前……”慕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按人间来说,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无能为力的。”慕枫带着些无奈说道。 “念鹿。”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诡异花纹面具的人,又是一袭黑衣,浑身上身都写着不善之人四字。 “念鹿你跑什么呀?我不过是想和你商量一些事情,你看,现在进退两难,何必呢?” 那男子掩着面笑了起来。 笑声令人有些后背发凉。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念鹿眼里泛起了厌恶与恐惧,宋玗看在了眼里。 “嗯。不能。”慕枫淡淡的回答道。 “木生,你妄想逼着我当你偷窃的帮手!”念鹿坚定的说道。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木生走了两步,念鹿只能退了一小步,已经无处可退。 “怎么能叫偷呢?我只是借!再怎么说,我也是天荧族的人……” 念鹿大声说道:“闭嘴。你早已不是我们天荧族的人了,你可在魔界好好做一个座上宾客!” 木生拳头紧紧捏了起来,瞬间移到了念鹿身边,念鹿浮在空中,表情变得十分痛苦,双腿有些无力的瞪着。 “天界可真是把你养的好啊,难不成你还真的被般若那个法号给洗了脑子?” 念鹿双手用力扒着自己的脖子。 “你看看,你忠诚的天界,还有你的师门太虚境是怎么照顾你的?” “不过就是放了玄星吗?把你囚禁了不说,连灵脉也给封住了,不如把诛神戟给我,我帮你杀了这群人?” 念鹿大概是用着最后的吸气空隙说道:“你做梦!” 木生看着好话说尽,念鹿却依然无动于衷。 再看着念鹿那满是厌恶的脸。 恶狠狠的说道:“那你就去凡间陪着玄星吧,最好一辈子都留在人间,生生世世,不得为仙!” 木生手轻轻一挥。 念鹿便落入了那无尽的深渊。 接着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 宋玗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好好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慕枫安静的站在身旁,周思齐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外面已是夜幕。 “你醒了。”慕枫开口说道。 第三十八章 非凡间 “方才……”宋玗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公子,你可醒了。”周思齐跑了过来,脸上突然就流下来两滴清泪。 “我是怎么了?” 周思齐扶着有些虚弱的宋玗。 “你晕过去了,躺了两个时辰,可吓死我了。还好慕公子他会医术,说你无碍,让我等着你醒过来就好。” “今日幸好,夫人还有老太太没有过来请你。”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怎么喊你都不醒来。”周思齐停了哭泣,情绪稳定了一些,抹了抹眼泪。 宋玗看着慕枫,慕枫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周思齐又问道:“公子,你要不要吃些什么?思齐去准备。” 宋玗摇了摇头。 “思齐,你去歇着吧,不要担心我。明日帮我给吴大人告个假。” 周思齐本来有些想问为何告假,毕竟从未见宋玗缺过一次。 雷打不动的,按时来去,也几乎不把事务带回家处理。 但是周思齐觉得宋玗一定还是有些不适。 “思齐,你就去吧,医人医到底,我可要多问些事项,不能误诊了。”慕枫拍着周思齐的肩膀。 宋玗看了看慕枫,又说道:“和夫人说一声,有客人要在府里呆一段时间,若问是谁……” “就说是我的友人,叫慕枫。” 周思齐有些懵圈的样子,看看宋玗,又看看慕枫。 有许多问题搞不明白,但是怎么说慕枫对自己家的公子也有救命之恩。 自己对主人家的事情不能多问,说着知道了,便走了。 等周思齐关上门,宋玗便下了床。 “喵~”铃铛跑了过来蹭着宋玗的腿。 “这猫没想到还挺喜欢你的,要知道,可是你把它主人封在万寂岛的。”慕枫蹲了下去,摸着铃铛的头。 “这是何意?”宋玗疑惑的看向慕枫。 如白玉之色的月光透过门照了进来,斑斑驳驳的。 屋内昏黄的灯光,难掩宋玗的疲惫之色。 慕枫抱着猫从里屋走了出去。 跪坐在了茶室的榻上。 “师父,你先过来坐着。”慕枫自然的开始泡茶。 宋玗一时有许多东西堵在了喉咙,却不知问哪一个。 便先过来坐着。 脑海里方才和江婉清外貌、神态都相同的念鹿。 久久的萦绕不去。 宋玗已有两载,又四十二天没有见过江婉清。 因为再也不能见到。 只剩了小小的坟冢,一只猫,还有那串红色珊瑚手珠。 留给了自己。 当看到隋诗莹眼里出现了江婉清的身影,宋玗日日寝食难安。 却只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魔了。 慕枫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宋玗。 “首先,师父你本来叫灵玗,灵性的灵,玗字是相同的。”慕枫一边点着茶,一边说道。 “之所以师父现在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是因为你现在是凡人,带凡人去太虚境,对其心神耗费极大。” “你见到的那位名叫念鹿的女子,是你的另一个徒弟,就是我的小师妹!” 慕枫眨了眨眼睛,带着俏皮的口吻。 但现在宋玗比刚见到他时,习惯了很多。 “你是太虚境的神明,天界的天帝都得敬你三分。” “玄星是何人?”宋玗问道。 慕枫将火引擦然,将黑陶色的小壶放到了燃起明火的炉子上。 “我不知他是何人。玄星的名字,都是禁止大家谈论的。但我猜测,他应该是清神族的后人,不然为何是你去封印的他?” “大约两万年前,那个时候念鹿还不是你的弟子。天帝亲临太虚境,之后本就是禁地的万寂岛又被加了一重封印。” “除了你,不能有人靠近。我想,从那时起,玄星应该就被封印了。” “天帝可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对清神族赶尽杀绝,但是清神族必定有人会活下来的,因为清神族与仙界是相伴而生的。” “不知,两者是有何仇怨?” 宋玗已然是接受了这许多怪异的话语。 “太虚境和天界是互不干预,但因为天界鸟族学着人间统治制度,力量强大起来。很快便成为了天界的统治一族。” “之后便定了许多升仙封神的规矩,上升与继位,可不止人间才有。” “本来这天界就会生许多妄念,清神族就是净化这些妄念的。自从鸟族开始统治天界以后,不满清神族对自己的制约。” “你见到的念鹿坠崖的地方,以前可不是这样,它叫轮回崖,鸟族将那些戾气全部转移了过去。” “既阻碍了那些想要通过历劫升仙的小精灵、小妖怪,让天上的小神仙也没有机会去历劫,也是给六界了一个不需要清神族继续存在的理由。” 慕枫将烧开的小壶提了起来,又点茶,将泡好的茶缓缓倒入两个杯中。 看着颜色清透的茶汤,慕枫满意的笑了。 推给了宋玗一杯。 “这可是先前,师父你教给我的。” 慕枫继续说道:“假设玄星就是清神族唯一的后代,清神族属性为水,鸟族属性为火,水火不容。” “玄星降生那一天,玄冥星变。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去逼问了紫微宫的大星君。” “天界是惧怕玄星强大,玄星应该是和其他的清神族有何不同,所以才会请师父你,把他封印了。” “等一下,我说的口渴了。” 慕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泡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喝喝看。”慕枫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宋玗。 铃铛也抬起头。 宋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还不错是吧?” 宋玗点点头。 “我继续说了。”慕枫站了起来,盯着墙上的一幅山水墨图。 “念鹿是天荧族的圣女,她们族人皆为女子,乃是远古神明的后代。” “毕生任务便是守护诛神戟,听着叫戟,外形是一把剑,不知为何要叫戟……” “你见过那把……剑?”宋玗问道。 慕枫得意一笑,说道:“是我死皮赖脸的让师妹带着我看的。” 宋玗露出些无奈。 “那个木生,本来是天荧族长老的独子,不过去投靠了魔界,原因不明。他父亲闭关不出,说是自我惩罚。” “天荧族只是把念鹿送了过来,跟着你修炼,咱们自然也不能过问。” 宋玗说道:“念鹿她说自己酿成大错,如果按之前所见,是和玄星相关。” 慕枫回答到:“正是。封印玄星就是为了不让他成为神明,若他飞升成为神仙,天界就不敢动他。” “也不知我那小师妹是怎么跑进万寂岛的,她把玄星带去了冥界,偷改了生死簿,让玄星不通过缘机台进入凡间。” “他现在何处?”宋玗握紧了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现在叫梁恒,当今的熠王殿下。”慕枫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着,盯着宋玗,悠悠开口说道。 宋玗转过头,微微有些不可置信,尽管已经见了、听了这样多的怪事。 宋玗相信慕枫带着自己看的、所讲之事都是真的,因为江婉清,或者说因为念鹿。 尽管有些感情用事,但还是忍不住想,或许能够救活江婉清。 “那我又是为何在此?” 宋玗整理了心绪,平静的问道。 “师父你来,就是阻止玄星历劫的。太虚境的神明,不能以真身插手人间之事,你只能通过天界的缘机台成为凡人。” “那你为何可以来此?”宋玗又问道。 慕枫叹了一气。 “唉,我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天界的人,自然不受太虚境的规矩限制,且我并未动用法术做什么,就不算坏了规矩。”慕枫笑呵呵的解释道。 “怎样才能阻止玄星历劫成功?”宋玗又问道。 “师父,你这可问到点子上了。” 慕枫又是露齿笑着,整个人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历劫就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经历生老病死。” 慕枫又变得严肃起来。 “玄星的劫乃红尘劫,只要我们不让他成功度过红尘劫便可。” “事实上,师父你差点成功了。念鹿在人间成为了江婉清,正是你的未婚妻。不过……” “婉清姑娘出意外死了。” “念鹿却没有回到天界,因为她本就被封住的神元到了宁远候府的郡主,隋诗莹身上。” “这红尘劫是玄星和念鹿两人?”宋玗掩饰着自己感知到的微微激动情绪,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们的名字被刻上了三生石,至于三生石为什么会感应到,还写了两人的名字,这个我也不清楚。” 慕枫注意到宋玗有些染上阴云的表情,连忙说道:“师父,和你现在是宋玗一样,念鹿在人间是江婉清,和江姑娘没有半分关系。” “因为她从轮回崖下凡的,并不是真正的投胎成为凡人,她有着神仙的神元,不过记忆都被封了,一般会有断断续续的记忆,但是她不会记得。” “本来江姑娘是不能出生的,生来的孤煞命。念鹿成为了江婉清,让她活着。” “可她遭遇意外去世,念鹿回不去天界,神元也被封了,只能占用别人的命数活在这世上。” 慕枫顿了顿。 “只要阻止念鹿嫁给熠王,或者说阻止隋诗莹嫁给梁恒,那师父你本来的目的就达到了。” “喵~”铃铛叫了一声。 “我如何信你说的是真的?” “这猫你从何处带回来的?” 慕枫问道。 “原是江婉清的猫,现在我养了。”宋玗眼里又有了些警惕之色。 心中是五味杂陈。 江婉清,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宋玗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是对江婉清的,还是说念鹿变成的江婉清。 “我知你现在肯定是思绪混乱,但慕枫所言句句属实。” “给你看这个。” 慕枫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绑着红绳的木牌。 宋玗接了过去。 到宋玗的手上,木牌四周散着微微金色的光芒。 就是乌木颜色的,有手掌一半宽。 用红色的朱砂写着两行字。 泽梦莲湖街宋缘枝次子宋玗。 芜阳王家庄江大海长女江婉清。 字体是古籍里的古文写法。 陈国只是皇室祭天、姻亲大事等用这样的字来写。 “这是?”宋玗问道。 这小木牌拿在手中,格外的冰凉。 慕枫拿了过去,又放回了自己的袖子。 “这是月老的姻缘签,帮宋玗和江婉清牵的红线。” 第三十九章 砚台(一) 东方未晞,立得笔直的旌旗在风中飘扬,发出哗哗的声响。 旗上的陈这一字,都带着肃穆。 戒备森严的宫城,一众臣子拿着自己的笏板(笏读hu,四声,古代臣子上朝奏事的记事板)。 有的是三两议论着,有的人是踩着或急或缓的步子,回到各自的职位上去。 “宋大人,等一等。”刑部侍郎戴晋,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叫住了宋缘枝。 “戴大人。”宋缘枝停住。 “宋大人,这朝中的风浪不知可是感受到没有?”戴晋和宋缘枝二人并排走着。 “戴大人何意?”宋缘枝问道。 戴晋笑了两声:“我来,可是提醒一下宋大人你,你家二公子和我们的熠王殿下走的可是很近,你也不怕被人议论?” 宋缘枝停住,望了戴晋一眼。 二人又继续走着。 宋缘枝说道:“多谢戴大人关怀,犬子做事,明白分寸,况且在你刑部,我也放心。” 戴晋看着宋缘枝那波澜不惊的脸,笑道:“你呀你,真是披着羊皮的狐狸,狡猾的很。” 戴晋看了看周围,声音压低了一些:“话说,这两年太过平静,我心里都不踏实。” 宋缘枝说道:“你我的位置可是明了的,像我们就随风倒了,那自然是不行!” 戴晋看着前面的路说道:“那我自然明白,我来是想说,咱们刑部里,似乎有其他的眼睛。” “御史台那边可安好?”戴晋问道。 宋缘枝没有马上回答,拖着声音说道:“清者自清,咱们别乱了阵脚。” 戴晋抬头笑了两声。 “正是。可多加小心。” “告辞。”戴晋双手行礼道。 宋缘枝回礼:“戴大人告辞。” 熠王府内。 梁恒回到家中后,先去了书房。 今日皇帝心情不好,梁恒也没有什么事情要禀告的。 现在梁恒即使被封了王爷,与皇长子梁殊还有梁然相比,梁恒的确是落了清闲。 两年前带兵在北固,回泽梦后,免去了梁恒在军中本就无实权的职务。 梁恒还未觉得如履薄冰。 可能是心里已做好了很多的准备。 大皇子梁殊,仗着为长子,且有张家撑腰。 总是目中无人。 梁恒现在还没有查到可以掣肘他的蛛丝马迹,大概就是有些荒淫。 这些,不足为奇,也不能够撼动他在朝中大臣甚至说皇帝眼中,东宫太子人选的地位。 张家偏向于哪一方,那就是朝中大臣们觉得可万无一失的方向。 大员也有,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大多都是想着能够升迁的京中小官小吏。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梁恒去调查安起炎,估计已被人知道了。 暗处的人在等自己有所动作。 如何能够引蛇出洞,是当下要做的事情。 离四月十五还余下五天,大婚在即,亦无合适的契机。 梁恒微微皱着眉头,听着奇杭站在对面一一分析。 “王爷,还有一事。”奇杭眨了两下眼睛,看向正撑着额头有些烦心的梁恒。 梁恒抬起头,奇杭说话如此开头,一般都是什么重大的消息。 梁恒想着应和以前差不多。 “何事?” 奇杭用手撑着下巴,做深思状,说道:“前不久,郡主拿到了那蒋一舟的证词,可属下看,她毫无动作,着实疑惑。” 梁恒微微好奇的眼睛,光都暗了下去,带着一贯冷淡的口吻,仿佛隋诗莹是从不知晓的陌生人。 梁恒说道:“他人家事,你如此关心。” 奇杭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惊讶:“王爷,郡主怎么能算旁人呢?她可是马上就要嫁入咱们王府了,你们就是夫妻了,你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梁恒本就带着疏离的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缓缓说道:“我什么样子?” 奇杭似乎来了兴致一般,掰着手指头说道:“不解风情、冷漠、无趣……” 说着说着奇杭声音便小了下去,没有了底气。 “其实王爷你性子也没有那么难接触,至少我奇杭知道,你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冷冰冰的。我的意思是说……” “但说无妨。”梁恒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期待着咱们的熠王妃。” 奇杭亮眼眯着,笑的灿烂。 梁恒:“出去。” 奇杭:“王爷你说什么?” 梁恒:“话可说完了?” 奇杭微微抬头作回忆状,说道:“其实还没有,我话多着呢……” “滚。” “是是是,小的滚就是了。”奇杭看见梁恒一脸不爽的样子,识趣的就往外走了。 “以后总有人来治你,比如咱们那鬼灵精怪的郡主。” 奇杭一边嘴角扬的老高。 先不说这隋诗莹女扮男装跑去大牢,就说那日奇杭无意撞见她,怎么帮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除了保护梁恒,事实上梁恒也不需要自己保护,武功比自己高,剑法也不错。 奇杭就是负责巡视院子,联络顾二公子和那宋二公子。 跑跑腿,查查线索。 闲得无事,和江湖朋友在酒楼里聚了一聚,一来听听消息,二来也是联络感情。 这一帮人,极重情义。 酒足饭饱,告了别。奇杭叼着狗尾巴草,在路上走着呢,看见前面一大群人。 奇杭也不是喜欢看热闹的,只不过跟在了一位皇子身边,人也变得敏感了,有时候总要上前去看一看。 穿过人群,是在一家当铺门口。 似乎在吵着什么。 “大伙来评评理,这个小丫头拿个赝品来当铺,我在泽梦做了十几年生意了,我刘氏当铺的名声怎么样,大家也是清楚的,看这小丫头可怜,给了一点钱,她却硬要说自己的青花端砚被调换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满眼泪珠儿,身上的衣服也穿的极为旧了,很干净。 “我没有骗人,我家的青花端砚是祖上留下来的,从唐朝流传至今。家中母亲身体不好,还有弟弟要养,我只得拿这端砚来当铺。” 小姑娘抽抽嗒嗒的,哭的梨花带雨,面对大伙的观望,虽是毫不怯弱,却是极其委屈的。 又对着大家说道:“刘掌柜说它是假的,还要赶我走,我拿着端砚,发现和之前的不一样,我就想着是不是被换了,这是我们全家的命,我希望大家能给我讨一个公道。” 那刘掌柜气的脸都青了。 “我何时赶你走了?我还给你一点钱,让你买些吃食回家,你这姑娘真是狗咬吕洞宾。” 周遭那些人是议论纷纷的,奇杭摸着自己的钱袋,还有七八两银子,想着这事不好说清,不如给那姑娘一点儿钱,先回家去得了。 奇杭正欲上前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把端砚交于掌柜时,可有离开过?” 奇杭一看,正是隋诗莹和香凝两人,两个穿着朴素,一点首饰都未戴,不知是否是去了何处。 “不曾,只是一个掌柜的被店里的伙计喊走,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那个姑娘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平静的说道。 隋诗莹又问刘掌柜,道:“刘掌柜,不知能否告诉大家,你这半柱香的时间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谁能证明?” 隋诗莹看向了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着极其温柔的语调说道。 当铺里拿赝品去,是大家都痛恨的行为。 那些人对那个姑娘指指点点,说她卖惨,看着挺不错的姑娘,怎么是个撒谎精呢? 刘掌柜这人在泽梦的人缘好,大家都向着他。 刘掌柜听见隋诗莹这样问,面不改色。马上反问道:“你是不是她同伙呢?” 那些人更是议论纷纷。 香凝急了,马上说道:“你别信口雌黄。” 隋诗莹看了看香凝,温柔的笑了笑。 “刘掌柜,我不认识这姑娘,这么多张嘴,我也辩不过。不管我是不是同伙,掌柜您解释清楚你去做了什么,那不就行了吗?你诬陷我是同伙,那也解决不了问题。” 旁边站着的人,有人说:“是啊,刘掌柜,你说清楚你去哪里,那这个小丫头也赖不上你。” 便有几个人开始纷纷附和。 那刘掌柜看这风向是完全变了,两手有些不安的动着。 “我就是被伙计叫去对对一个账目,花了些时间。” 隋诗莹听着那毫无底气的话,轻轻笑了一笑。 第四十章 砚台(二) 隋诗莹先是询问那个姑娘,说道:“能否借姑娘的砚台一看?” 姑娘愣了片刻,将手里一块浅蓝色的布包递给了隋诗莹。 隋诗莹说道多谢,打开布包,拿起砚台在手里细细的看。 奇杭倒好奇起来,这隋诗莹还会鉴宝,看看她能说出什么。 隋诗莹刚拿到手中时,就知这个砚台是赝品。 祖父隋志的书房,书案上有一个和这形状都极其相似的方形青花端砚。 那是祖父的友人林巘相赠,那位友人痴迷古玩字画,当时把这端砚相赠,可还是让祖父震惊了许久。 隋诗莹给隋志磨墨时,隋志给隋诗莹讲了这段往事。 这个砚台的重量与端砚有些细微的区别,毕竟不是用真正的端山岩石材料做的。 再看纹路与磨旧程度,按那姑娘所说,从唐朝传到今日,砚台要用水养着,这一个却有些干燥。 做工虽然有模有样,还是肉眼可见的粗糙。 端砚本是体重而轻,质刚而柔,以手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用手摩之不响。 隋诗莹将砚台小心翼翼的还给了那位姑娘。 说道:“刘掌柜,家中长辈林巘先生可是一位古玩迷,藏品里便有这样一个青花端砚。” “被人出高价买,我那长辈都不许。这样好的青石端砚可是少见的很,要不您再看看,咱们陈国的例法也没有说,鉴宝不能鉴第二次,您说是不是?” 隋诗莹再提到例法时,声音加重了一些。 奇杭听完,什么时候林巘先生是她痴迷古玩字画的长辈了? 隋诗莹编故事还真是信手拈来。 那刘老板眼珠子转了一转,偷偷观察着隋诗莹,这女子以前也未见过,穿着普通,长相倒是惊艳之极。 连身边的那个小丫头,都有几分姿色,两人言行举止是像极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和丫鬟。 也没有见过那家的小姐穿着素衣白衫就在外逛的。 她一说林先生,林巘先生这泽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似乎是不简单的。 看着不像是好骗的主,如果自己调换端砚的事被官府查了,按陈国例律,那可是要进大牢的。 怎么说面上也不好看。 当铺来往,可是诚信为本。 “这位姑娘言之有理,这鉴宝呀,也有真品被误认为赝品的时候,姑娘不妨到店里,让我再多看几眼。”刘掌柜对着那小丫头说道。 那丫头看看隋诗莹,隋诗莹点点头,鼓励她去。 刘掌柜吆喝着,让大家都散了。 偏偏有的人好奇,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跟着进去看了。 刘掌柜也不能拦着说不准去。 隋诗莹和香凝二人跟着那个姑娘进了当铺。 进门那刘掌柜对着当铺伙计挤眉弄眼的,那伙计有些不明就里。 刘掌柜嫌弃的皱了一下眉头,对着那小伙计耳语了什么。 隋诗莹看在眼里,心里是把这两人骂了千八百回。 刘掌柜接过姑娘的端砚,转来转去仔细看着,手里拿着那鉴宝镜,眯着眼睛。 站在旁边的伙计不小心撞了一下掌柜。 掌柜手里的砚台掉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热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一声惊呼。 伙计面色慌张的蹲下身去捡。 站起身,把砚台递给了刘掌柜。 刘掌柜连忙接过来,害怕哪里出了岔子,一边呵斥道:“你这小子,怎么还毛手毛脚的?得亏这砚台没事。” 取下鉴宝镜,对着那位姑娘说道:“姑娘,可是委屈你了,你这砚台是真品,还请你原谅我这粗人的眼拙。” 刘掌柜说完,满脸堆笑的望着隋诗莹和那个姑娘。 “掌柜家,还做砚台呢?”隋诗莹看着后面展架上的砚台随口问道。 刘掌柜往后看了一眼,极为客气地解释到:“姑娘说笑了。这些就是拿来用的,没有真正的收藏价值,咱们当铺也会买来一些,非我们做的。” 刘掌柜将方才给那个姑娘的砚台让伙计摆上了架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按市价,给姑娘你算四十两,这可已经算高价了。” 有的人听见四十两,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这一个石头值四十两? 刘掌柜打着算盘,眼睛往上,瞥了那个姑娘一眼。 “姑娘,如果你信我,把砚台买与我如何?”隋诗莹询问到。 “这……”那姑娘有些犹豫,虽然感激隋诗莹出手解围,但看隋诗莹和同行女子的打扮,不像能够买下这个砚台的人。 亦不知她说认识那位古玩痴林巘先生是真是假。 隋诗莹看出了姑娘的心思。 说到:“姑娘可放心,我们身上带了钱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姑娘你开个价,家中不是急需钱吗?” 那个姑娘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刘掌柜有些不高兴了,说道:“姑娘,我知你古道热肠,可哪有在当铺掌柜面前谈生意的?” 奇杭在人群后,听着刘掌柜的牢骚,捂着嘴笑了一声。 “这宝贝,自然是要开给价钱合适的人了,姑娘,不知六十两怎么样?” 姑娘惊讶的看了隋诗莹一眼,隋诗莹马上示意着香凝拿钱。 刘掌柜从柜台后跑了过来。 急急的说道:“我出七十两,姑娘,你当给我,我保证给它找一个好主人。” 香凝在旁拿钱说着:“哎呀,妹妹,咱们刚好只有五十两了,是买不到这上好的端砚了。” 隋诗莹叹了一气,看起来十分的难过,说道:“唉,看来我们不是有缘人呐!恭喜刘掌柜,喜得青花端砚。” 那些看热闹的也说着恭喜恭喜。 有的人是知道的,那端砚是如何的罕见珍贵,不要说青花端砚了。 刘掌柜只能笑着接受。 就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自己多花了三十两银子。 当即是对隋诗莹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 刘掌柜当即给了银票和银子,一共七十两。 姑娘千恩万谢的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一个个的散了。 “刘掌柜不亏是泽梦的行家,待人处事也是极好的,救了那姑娘一家人,还得了一个好宝贝。”隋诗莹说起了客套话。 刘掌柜笑着说:“姑娘过奖,我是一个生意人,不过敢问姑娘是哪家的?” 隋诗莹极为客气,说道:“小女子姓隋,住在泽梦东南街的。” 刘掌柜当即回过神,东南街有谁姓隋,除了那宁远侯隋家。 那眼前这个人就是安平郡主隋诗莹了? 刘掌柜正欲请罪,隋诗莹摇摇头,示意不必多礼。 “刘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不要见怪。”刘掌柜说道。 “掌柜客气,不过方才真是惊险,差点就失了一个好宝贝。” 刘掌柜拿起袖子擦擦了不知是否是天气热了的缘故,冒起一点薄汗。 “掌柜,那方好砚台,可得麻烦你找个好主人了。祝生意兴隆。” 说完之后,隋诗莹和香凝两人便出去了。 留下那刘掌柜愣在原地。 “郡主,香凝姑娘。”奇杭在门外等着,一脸的笑容。 “奇杭,今日可真是巧了。”隋诗莹有些惊讶,毕竟现在这个模样遇见奇杭,别让人误会是去做什么坏事了。 奇杭说道:“郡主方才,可真是机敏,你如何知道那个姑娘一定说的话,是真的?” 两人并排走着,香凝走在隋诗莹的侧后方。 “那个姑娘穿着干净,气色不是很好,我见她的手,是经常见水的手,可能是在以浣衣挣钱,哪有钱去得个假的?那个假的,也需要一二两银子。” “这笔墨纸砚属于既需要用,又能够买的人家中才有,姑娘家境一般,却知自己拿了砚台有些细微的差异,说明家里确实有砚台,自己经常护理,才能够说感觉到不一样的话。” “最主要的是,如果那个姑娘撒谎,你看她的样子,不撒泼不耍赖的,是一种祈求和委屈。” “咱们陈国对商铺这些管的严,我就吓唬了那掌柜一下,这个生意人脑袋还是灵光的,知道不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郡主实在是聪慧,奇杭佩服。”奇杭两手抱拳,低着头说道。 “行了,可别奉承我。我听不来。”隋诗莹轻扬眉头说道。 “你们二人可是去了何处?”奇杭有些好奇。 隋诗莹东看看,西瞧瞧,用手招了招,让奇杭凑近些。 奇杭凑把脑袋凑过去,隋诗莹悄悄说道:“知道太多,可不好哦~” 隋诗莹直起身,给了奇杭一个灿烂的微笑。 奇杭这才感到,棋逢对手,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郡主,比那一天说不到十句话的王爷有意思多了! “郡主,你可真会吊人胃口呀。”奇杭两手抱着剑。 “也就一般了,其实我们是去郊外放风筝了,不过风筝断线,跑了,找都没有找到。” 奇杭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那个护卫没有跟着?就你俩个出门,可有点危险。”奇杭这一路也没有发现那个苏衍。 “就是趁他不在,才跑出来的。”隋诗莹悄悄的说道。 “他有时要送祖父进宫,有的时候要去军营,可没有空陪着我们去玩,再说,我和香凝穿的这样低调,你看有谁认识我们,出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奇杭恍然大悟。 “就要趁结婚前多出去玩玩,我那祖父好是好,就担心说我以后也这样不稳重,学的规矩那可两只手数不过来,结果我记住的都没几个。” “我又听说那个熠王爷,为人古板的很,那我以后还不得闷死呢。” 隋诗莹无奈的说道。 奇杭听着,这心里是乐开花了。 “郡主言之有理,奇杭还得恭贺郡主呢,我这无名小子,连想去蹭杯喜酒喝,怕都是不行。” “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毕竟我还欠你人情,到时候可以把你那个同伴叫着,也得谢谢他,再怎么,也救了我。”隋诗莹想到了上元节的事。 “是,是,那可等着郡主你叫我了。你直接把口信带给……那宋玗二公子便好,就说你找我有事。”奇杭思来想去,只想到了宋玗。 “记下了。” “对了,你去哪儿?我俩回家呢。”隋诗莹问到。 “我也回家。”奇杭有些心虚的回答。 现在也没有和隋诗莹说自己是做什么的,估计以后见到,可能会骂自己一顿。 “你家在哪儿?你不是护卫吗?你要进宫去?”隋诗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奇杭只叹,她记性怎么如此好。 “不,我回服侍的主子家,我家也住那儿。” “在哪儿?” 隋诗莹又问到。 “在……长原街,我可不能再说了,不能自我暴露。”奇杭说道。 “抱歉,忘了你的身份可是得隐秘才行,估计以后,就更少见到了。”隋诗莹有些失望的说道。 奇杭心里想着:“不会,以后可能天天就会见到我。” “有缘自会相见。” “少侠有理,那就告辞。”隋诗莹抱拳,一板一眼的说道。 奇杭被这没来由的动作逗笑了。 也回了一个:“再会。” 第四十一章 第五日 永宁宫内。 孙贵妃正拿着白布一点一点的擦着一盆兰草。 兰草的叶子宽而长,颜色极绿,好看的垂着。 “娘娘,二殿下来了。”孙贵妃身边的宫娥梦儿,悠悠的走了过来说道。 “快请祁王进来。”孙贵妃不抬头,继续擦着最后两匹叶子。 眼里满是喜悦,听得梁然的脚步声,将那绢子放下了,满意的看着那盆兰草。 “儿臣给母后请安。” 梁然行了一礼。 “快起来,以前就让你不要如此多礼了。”孙贵妃把梁然拉着到榻上坐了。 “这可是,我以前送给母亲的兰草?”梁然看着被梦儿端走的兰草,问到。 “是呀,现在长的是越来越好了。”孙贵妃目不转睛的盯着梁然看着。 “你十八搬了出去之后,咱们就更少见了,母亲都不知你是瘦了还是胖了一些。” 梁然说道:“可别多想,孩儿身体安康,倒是你,得照顾好身子,多去走动,免得在屋子里闷着。” 孙贵妃欣然的笑了笑,说:“你呀,还是这么贴心,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这是孩儿应该的。不知母亲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孙贵妃笑的温婉。 “就是和你说说话,还有,是母亲担心你的婚事。” 梦儿给两人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大凉公主,嫁到异国他乡,心中一定许多不好受,现在公馆住着,说不定是日日对着月亮思念那无边大漠。” “母亲放心,孩儿会好好对她的。” “母亲想说的是,公主嫁给你,是两国之间的大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不能亏待她。” “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背负着一个国家,嫁给你,可能,以后许多事情,都会让人觉得不如意,也处处是眼睛看着你们俩。” “嗯。”梁然嘴角轻轻动了动,露出一笑,算是让贵妃安心。 “母亲说的是。” 孙贵妃握着梁然的手:“你呢,让我放心,恪守本分,也不参与是非,在这宫墙里,我们两人才得以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几日,你就安心的筹备婚事,母亲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也不干预太多,你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不让人挂心。快先回去吧。”孙贵妃盯着屋外的动静,缓缓说到。 待梁然走了之后,那梦儿走了过来。 “梦儿,可是有话要说?”孙贵妃看着眼神有些泪花莹莹的。 “啊!” “梦儿只是觉得娘娘和二殿下两人,可真是好。”梦儿走过去,给孙贵妃捏着肩。 “梦儿,你来我们永宁宫多久了?”孙贵妃品着茶,眼睛向下看着,梦儿看不出她的表情。 “回娘娘,已有五年有余了。” 孙贵妃将茶盏放到了小桌上,用手招了招,让梦儿站到身前来。 “今日说起二殿下的婚事,我可想起,以前就想着给你安排一个好人家,也不能终日守在宫里,那我可是耽误你了。”孙贵妃看着梦儿说到。 梦儿听完,直直地跪了下去。 “娘娘,可是梦儿哪里做错了?你要赶我走了?” 贵妃眼神微微变了,带着审视,那种神色马上又藏了下去。 “梦儿说的哪里话,你我主仆一场,我也是把你当我半个女儿,人机灵不说,做事有分寸也周到,还是说许多体己话,让我安心。” “那你该有十六了,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着让你能够找个好归宿,傻丫头,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你可看到谁正值芳华,就可以出宫的?” 梦儿低头伏在地上,语气有些急得说道:“梦儿愚笨,还请娘娘责罚。” 孙贵妃拿着帕子,轻轻笑了一笑,说道:“我罚你做什么,快起来。” 梦儿听着,顿了一会,又慢慢站了起来,不敢抬头看孙贵妃,又悄悄太阳看了她一眼。 正好对上了孙贵妃的眼睛。 “方才,你可是在听我和二殿下讲话?你实话实说。” 站着的人只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话,用力的咽了咽口水。 “我……是。” “梦儿可是喜欢二殿下?” “不是,奴婢对二殿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孙贵妃站起来,走到了梦儿的身前,孙贵妃的绣花鞋出现在了梦儿的眼里。 “那封信,是送给谁的?” 梦儿从未听过孙贵妃如此冷淡的语气,带着不能忽视的威仪。 “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孙贵妃走开了几步。 “要么,你是别人的眼线,要么是自愿潜伏在陈国皇宫内,不知,是那一种?” “娘娘,我……不能说。”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知,娘娘你不会的。” 孙贵妃侧过身,看着低着头,说话不乱阵脚的那个丫头。 “为何?”孙贵妃起了兴致,要看看这丫头,何来的把握? 梦儿抬起头,认真的说道:“因为娘娘需要知道实情,以确定是否被牵连,还有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可能会死,但不是现在。” 孙贵妃嘴角慢慢的上扬,笑了起来。 “娘娘,我非陈国人,本名叫墨雨,是……” “大凉人。” 孙贵妃坐在了榻上,因为她知道,这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还有一个妹妹,叫墨离,现在应该跟着公主来了陈国。” “战乱时,父母皆去世了,只留了我和妹妹在世上,我和我妹妹两人,被送入王宫,做了侍女。” “我性子比较强硬,在王宫里吃了许多苦,那个时候,被赶出来了,实际上是进了一个培养杀手的地方。” “虽为同伴,但大家互相残杀,只为能够活下来。我不敢杀人,有个人,他帮了我,让我免于杀戮。” “我们逃了出来,天大地大,却无容身之地,他受了很重的伤,病死了,我一个人逃到了陈国。” “被一个嬷嬷选到了宫里做小宫女,给我取名为梦儿,之后又进到娘娘的永宁宫。” “我不是别人的眼线,我也不是他国的眼线,我只是一个末路人。” “娘娘,我都说完了。” “不,你还未回答我,那封信,是给谁的。”孙贵妃直直地盯着墨雨。 “……” “娘娘,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墨雨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一向是说一不二,墨雨姑娘,你请放心。”孙贵妃 “是给熠王殿下的,关于贤妃娘娘的死因。” 孙贵妃的手握紧了一些。 问道:“贤妃娘娘,不是自刎而死?” 墨雨回答说:“是,因为……我偷偷去看过贤妃娘娘。” 墨雨有些支支吾吾。 孙贵妃想着,自己宫里的丫头,为何去漪兰殿看贤妃娘娘。 墨雨的粉嫩的耳朵,变得有些绯红。 孙贵妃想到,后宫内侍的只有宫娥,做院外清扫和苦力的大多是内务堂里的奴才。 那她直接去内务堂去找人就好,内务堂也有许多女孩儿,并不会惹人生疑。 去漪兰殿,反倒奇怪。 除非,那个人,只能在漪兰殿见到。 除了三殿下梁恒,孙贵妃着实想不到他人了。 本来问她可是喜欢梁然,只是故意的试探,墨雨对梁然并无关心。 孙贵妃是知道的。 自己对于那个宫娥与梁然的距离,还是格外的小心。 “那你如何确定贤妃不是自杀?” “娘娘,三殿下走后不久,贤妃娘娘便没了,于情于理,三殿从北固回来后,就会和安平郡主成亲,可她没有等到自己的孩子成亲,便自杀了,还留了一份遗书。” 孙贵妃虽然觉得贤妃的死,确实有疑点,但因为人证物证俱在,且贤妃经常喝安神的药,精神不是很稳定,以前也自杀过。 现在来看,以前自杀,也不一定是真的。 “墨雨姑娘,言之有理。那你认为贤妃娘娘,死于他杀?” “墨雨不敢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和大凉的一种毒药有关,它无色无味,用银针也是探不出来的。” “如此确定,是因为我帮娘娘去内务堂领东西时,无意听到了贤妃娘娘宫中的一个宫娥与他人的交谈,另一个人,听声音,是一位中年男子。” “那小宫娥很慌张,说为什么还不把自己送出宫,说过把事情做成,就放自己走,那个男子安抚她,让她不要着急。” 没过几天,那个女孩子死了。 病死的。 本来就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之后遣散去了宫里各处。 “这皇宫这样大,死一个宫女,是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就像娘娘你说杀了我,那也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墨雨的神情已不似先前那样慌张,放松了许多,就像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 “梦儿多想了,我不会杀任何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今日,我们就当一切从未发生。” “明白了吗?” 墨雨泪光闪闪,重重的跪了下去,两头手伏地:“谢贵妃娘娘。” “快起来吧,帮我把前日看的《诗经》拿来。” 多亏墨雨,让自己有了一条线索。 这些事情,可能现在还没有头绪,但以后总归有用的。 “梦儿,想家吗?”孙贵妃拿起诗经,翻了一页。 刚好翻到了《采薇》。 墨雨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家了,只是有个妹妹,她还好好活着,我就放心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世间,抵不过时间,抵不过变故,抵不过家国二字。” “你很勇敢,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不知,梦儿觉得,我们的三殿下如何?” 墨雨惊恐,这贵妃娘娘是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是又在试探自己。 “奴婢惶恐。三殿下他在我们眼中,自然是好的。” “墨雨觉得做他侧妃如何?” 墨雨一时不该做什么样的表情,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自己第一次见到梁恒时,是在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 皇宫里好不热闹。 墨雨要守着两只鹦鹉。 是大皇子要送与太后娘娘的生辰贺礼。 等的是百无聊赖。 恰巧大皇子带着其余两位皇子,还有几个郡主、小王爷,来看他的鹦鹉。 有两个孩子,一直不怎么说话,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说话。 墨雨听别人喊,一个是三皇子梁恒,一个是隋将军之女隋诗莹。 鹦鹉没有拴脚链,被打开后,放了出来。 墨雨情急之下,用了武功将鹦鹉抓了回来。 大皇子赏了自己一两银子。 带着鹦鹉,还有那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走了。 三皇子梁恒最后一个走。 走时转身对墨雨说:“抱歉,如果我们不来看鹦鹉,你会武功的事情也不会让人知道,他们会马上忘了,你放心。” “我听说练武很辛苦,以后多注意,方才不是你的过错。” 梁恒板着一张小脸,说的那些话,让墨雨心里顿时暖了起来。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人。 梁恒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的嘴唇,稚气未脱的脸,鼻子上的小痣。 深深印在了墨雨的脑海里,心尖上。 第四十二章 大婚(一) 床上躺着的女子,满眼期待的看着正被诊脉的手。 自己已经恶心反胃了好一段时日,宫娥提醒说,昭仪可是有喜了? 昭仪宫,将这些消息都封了,不得透漏半点风声。 请了为人老实的罗太医,来看诊,最开始说的,自己偶感风寒。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罗太医在纱幔外,弓着身子贺喜。 “太医,何来恭喜一说?”宁昭仪假意问到。 “娘娘脉象,六脉平和,滑疾流利,尺脉按之不绝。” “此为喜脉。”罗太医回到。 小宫娥上前,说道:“太医,你可确诊了,龙胎事关重大……” “娘娘,姑娘,保准没错,可能不足三月,所以娘娘未察觉。” 宁昭仪先是斜倚在榻上,听见罗太医这样说,翻身下了榻。 “烦请太医保密,喜脉有假象也是常事,非我不信太医的医术,请太医谅解。” 罗太医转了转眼睛,顿时明白了一些。 诊风寒是假,定喜脉是真。 “微臣,明白。” “烦请太医跑一趟,乐霜,送送太医。” 那小宫娥便引着罗太医出去了。 “罗太医,你可等等。” 乐霜将一张银票递给了罗太医,罗太医坚持不收。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今日只是来看风寒,只需静养,不用喝药,姑娘可要记住了。” 乐霜看了看罗太医,笑着说:“罗太医吩咐的是,恕不远送了。” 乐霜送走了罗太医,回到寝宫内。 “娘娘,分文未收,罗太医是值得我们信任的,只有我们把宫里人嘴巴管严了,就无事的。” “罗太医吩咐,娘娘需要静养,药物等切需小心,娘娘和乐霜都得打起精神。” 宁昭仪点了点头。 “多亏了你,我才能安心许多。” “娘娘可别这样说,这是乐霜该做的。” 宁昭仪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能感觉到那个孩子的动作。 宁昭仪虽有盛宠在身,但总是没有一个儿子,这样的宠爱是不长久的。 就像那孙贵妃,还有死了的贤妃,皆是因为有了儿子,在这宫里,才是不用担惊受怕,那一日,自己就不受喜欢了。 宁远候府内。 “香凝呀!” “郡主,你喊我那么大声做什么呢?”香凝从屋外探过头,将叠的整齐的衣服,放进了柜子里。 “我无聊呀!就喊你一声。”隋诗莹趴在书案上,被寖湿的狼毫,似乎都快干了。 日子热了起来。 屋外的书,已长的郁郁葱葱,连着屋里也被染上了绿色。 铺着的信纸,空无一字。 “郡主,不是要练字吗?怎会无聊?”香凝放好了衣服,走了过来。 隋诗莹背后的窗子撑着,微微有些风吹了进来。 隋诗莹头上的珠簪随之轻轻摆动。 “我已经写了十页了,没有想到,待嫁是这样无聊。” 隋诗莹撅着一张小嘴说。 香凝掩面笑了一声。 “郡主,定是你性子太活泼了,所以才觉得无聊,我也没有听谁说,待嫁无聊的。” 隋诗莹抬起头,说道:“好呀,香凝都学会逗我来了。” “我可不敢,说不过你。”香凝又去前厅,拿起鸡毛掸子,扫起屋子来了。 “我这脑袋里,天天想的是,那个熠王爷长什么样,以后两个人怎样生活,我也没有成过亲,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香凝在前厅说着:“夫妻相处,应是水到渠成,自然随意。你想这样多,那也不见得能想出什么来。” 隋诗莹说道:“唉!我就是说不上的心烦意乱。” “明明我还是咱们隋家的三小姐,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拜堂成亲后,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香凝大声回答说:“不奇怪。” 隋诗莹听完嘴角上扬,有些不正经的样子,带着调侃的神情。 “哦。我们香凝那是不觉得奇怪了,毕竟心里已有人选了,早就熟悉了,那会觉得奇怪呢?” 隋诗莹慢悠悠迈步到了前厅,看见香凝的脸蛋儿突然一下红了。 “郡主,你说什么呢?” 隋诗莹走到香凝身边,看着愣在原地的人,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隋诗莹抢过香凝手中的鸡毛掸子,说道:“香凝姐姐,不如趁机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好了。” 香凝扭头转向其他地方,拿起抹布,擦起东西来。 背对着隋诗莹,声音有些低,说道:“我不知他心中怎么想,那我岂不是一厢情愿,也实在唐突。” “你如何确定是你一厢情愿,而不是两情相悦呢?” 香凝手上的动作听了下来,久久没有回答。 “不知道,我没有把握,我也不敢说。” “傻香凝,我看苏衍就很喜欢你,我已不止一次发现他偷偷看你了。” “或许,是郡主看错了。” 香凝继续擦着椅子,花瓶。 “才不是,因为……我问过他了。” “什么?”香凝被吓得转过身,耳朵上的耳坠子甩了起来。 “我问,苏衍可是心悦香凝?” 香凝紧张的捏着手里的抹布。 “你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隋诗莹认真地看着香凝。 香凝的眼神有些躲闪。 “郡主,你管这些做什么?我们不过是隋府中的下人。” “才不是,我要谢谢你们和我一起长大,还有,我不想你到了待嫁年华,还跟着我去那深宅大院,荒废青春。” “……”香凝眼里竟冒起了泪花。 “苏衍说,他心悦一人,可有些时日了,我不知她如何想,我也不想给她造成困扰,让她觉得烦心。” “那个她,就是你呀,香凝。” 隋诗莹实在心急。 这两人,你顾着我,我顾着你,把自己的感情藏着掖着。 隋诗莹希望两人都能幸福康乐。 “真的吗?”香凝问了一句,声音小的,能被窗外的微风淹没。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我不小心发现的,苏衍在城外买了房子,在竹林道。他说,等时机到了,就来问你,若你答应,就去求祖父把你嫁给他。” 一滴清泪,毫无征兆的从香凝的眼眶滑落,香凝连忙抬手,擦掉了。 “你别哭呀。”隋诗莹走到了香凝跟前,帮她擦了泪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眼睛里进沙子了。”香凝有些哽咽。 “哈哈,傻香凝,骗谁呢?就是被苏衍一片痴心感动了,这可是喜悦的泪水。” “嗯嗯。”香凝笑了一笑。 在心中默默对隋诗莹说了一句多谢,现在的郡主,虽是性情大变。 香凝却知道,没有变得是,怀中那颗永远善良的心。 香凝和苏衍两人,终是互相表明了心意。 虽也没有小姐身边的丫头比自己服侍的主子先结婚的道理。 对于隋诗莹而言,香凝不止是身边的丫鬟,更是好姐妹。 二人定了婚期,隋志吩咐,隋家要给两人好好办一场婚礼。 “郡主,内务堂和礼部的人,将喜服送过来了。”香凝跑进屋,说道。 身后跟了两个丫鬟,举着两个盘子。 一个装的是大绿喜服,一个装的是凤冠和珠钗金簪。 却见隋诗莹趴在书案边,似乎是睡着了。 香凝让两个丫鬟将东西放在桌上。 “唉,怎么趴着睡着了,以后没有我跟着,可怎么办呢?” 香凝将落到隋诗莹脸上的头发色拨弄好。 隋诗莹那对好看的浓黑眉毛,轻轻皱着,眉头间起了褶皱。 “难道是不舒服吗?还是做噩梦了?”香凝用手探了探隋诗莹的额头,并未发烧。 这几日也不见有异常。 “白日里,还做噩梦呢。”香凝轻轻拍了拍隋诗莹的背。 却听见,隋诗莹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香凝听不真切,凑近了听。 “玄星。” 香凝似乎听见了玄星二字,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字,可是说什么胡话。 闲时,隋诗莹看奇闻怪志,大概是那些东西跑到梦里去了。 熠王府内,上下忙成一片。不亚于隋府。 那些仆人跑来跑去,张灯结彩,厨房里准备要采购的东西。 那可是忙的不可开交。 府里的赵管家,半月前生病,梁恒放他回去养病了。 梁恒也未找人代赵管家的位置。 可忙死了奇杭。 核对宾客名单,核对礼单,核对后厨的东西,宴席的摆桌等等,还要督促人装饰婚房。 即使内务堂派了人手,可许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去看。 奇杭一度忙的以为是自己结婚,而不是那清闲的跑去白鹿书院找林巘先生下棋的熠王爷。 奇杭可真是有苦水都没处说。 但有些隐隐担心隋诗莹来。 自己的主子,显然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毫不关心。 第四十三章 大婚(二) 墨离将已放的冰冷的饭菜收走。戚容已经两天滴米未进。 墨离担心,再这样下去,还没有到新婚,公主就先倒下去了。那自己如何与王上交待。 “公主,中午我让厨房做你以前喜欢喝的红豆粥,你觉得如何?”墨离试探问到,戚容正撑着头,窗户打开着,戚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西边的方向。 “阿离,我不饿,你不要费心了。”戚容转过头,脸上有些憔悴,深邃的双眸,没有一丝光采。 “公主,若你再不吃东西,身体可就撑不下去了。” 戚容本就削瘦的身子,套着薄纱,肩膀的线条是令人心疼的笔直。 “阿离,我没有胃口,吃不下。” 戚容的声音,像是压在了胸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里都没有生气。 墨离看着戚容这般,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若戚容出了什么事,先不说陈国与大凉关系会如何,估计自己,都会先丢了神。 墨离还想劝慰两句,戚容又转过头,盯着窗外,透过那些琉璃瓦,颜色绯红的阁楼,能够看见大漠中的小树与清泉一般。 “公主,墨离姑娘。”宫中派来的那些宫娥,进到了屋子。 “苏尚宫已到大厅了,请公主与墨离姑娘,移步大厅。”墨离转身应下。 “公主,苏尚宫来了,我们该去学礼了。” 戚容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愣着。 然后起身,木然的往外走了。 二人跟随着那个宫娥到了前厅。 那位穿着华贵的妇人,保养的极好,看不出年纪,看那眼神和薄薄的嘴唇,就是一个精明之人。 大凉的护送队伍进城之后,安将军很快就回大凉了。 连着墨离,一共四个侍女,作为戚容的陪嫁丫鬟。 住了两天后,从宫里来了位苏尚宫,将戚容连着四个丫鬟,做了全身检查。 之后每一天,同一时刻便过来。教了陈国的跪拜礼仪,尊长位卑。 穿衣的规矩,交领右衽,不要系白色的腰带,衣服颜色,切莫过于鲜艳,在长辈面前,穿衣不可过于华丽,但又忌丢失庄重与尊敬等。 按照请安的规矩,晨昏定省,也要看长者的时间。 因为祁王爷已在宫外住,不用日日去向皇后、贵妃娘娘问安,半月一次,重大的节日、生辰需去祝贺,皇上日理万机,也只是生辰或者被召进宫,才去。 有那份心就够了。 与丈夫相处,要互相尊敬,互相照顾,作为妻子,要懂得体贴夫君,做好分内之事。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墨离也不知戚容听进去了多少,反正每一日是听着的。 墨离觉得,苏尚宫对戚容很是满意。 “公主,墨离姑娘,前几日,可是辛苦你们听我唠叨了。” “苏尚宫多礼,你辛苦了。” 戚容回到。 “今日奴婢来,是要说一些大婚当天的礼节,虽然当天会有德高望重的嬷嬷带着公主,但奴婢觉得,还是先与公主大致说一些,以免到时公主有些不适。” 戚容请苏尚宫坐了,自己再坐下。 先前来时,戚容还穿着在大凉时,所穿的衣服。 一到陈国,随行的侍女连同戚容,衣服都换了。 戚容喜欢穿红色,带着面纱,这也是大凉的风俗。不过在陈国,似乎是不许的,大红,非一般时间、一般人可穿。 这里除了一些宫娥还有女官,是穿的窄袖,腰间也未系需要打结的腰带,墨离看的许多人,腰间都是系了腰带的。 其余人穿的是宽袖,除了外衫,里面的衣服穿的是服服帖帖,不许过于宽松,衣领的层次需要明晰。 大凉没有除夕这一说,更不吃猪肉等等,两国的风俗习惯差异是巨大的。 戚容换上了这样的衣服,整个人更是愁容绕身,看起来心事重重。 除了见苏尚宫,样子轻松一些。 “婚礼大典是祁王与熠王两位殿下一同举办的,当日公主你要随着礼官的引导,叩拜祖先,叩拜太后与帝后二人,乃三跪九拜,而后是祁王爷的生母,贵妃娘娘,是两跪六拜。” 苏尚宫将眼神看向有些出神的戚容,戚容发现自己的失礼,轻轻点头,说到戚容记下了。 “宫中仪式过后,迎亲队伍回到祁王府,在王府礼成,二人便是真正结为夫妻。” “第二日,公主和祁王需到宫中拜过太后、皇后、贵妃,圣上处,到未央宫外,等着人通知即可。” “劳烦苏尚宫了,这几日多亏你的悉心教导。”戚容起身拜了一下。 苏尚宫站起身回礼,弯弯的柳叶眉,微微蹙着。 “公主,非奴婢多话,我本是宫中女官,公主的教养嬷嬷,皇后娘娘派我来,自是对公主嫁入皇室格外重视。” “古来两国和亲,鲜有他国公主为正妃,公主是个聪慧之人,婚事是两国大事,非一人之情,还望公主放在心上。” 戚容的心底生起一丝悲凉。 嘴角牵起一个笑容,苏尚宫行礼拜过,与同行的宫娥回去了。 待人走了,戚容回到房间,重重坐在榻上。 “阿离,我有些饿了。” 墨离听见戚容此说,马上让人去准备饭菜了。 戚容一直微笑着,任由眼里的泪水一颗一颗的落在脸上,在掉到衣袖上。 “我得多吃点。”戚容看看墨离,大口吃着饭,极快的咀嚼着,如同流落街头的乞儿,饿到气若游丝时,看见了难得的美食。 “公主,你慢点。” 戚容被哽到皱眉,墨离眼里含着泪,给戚容倒了一杯水,戚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实则味同嚼蜡,那些大凉少见的绿蔬小菜,熬的透亮的粥,戚容也不知自己是在吃饭,还是在赌气。 大约是,这顿饭后,所有一切都被咬碎,再吞咽下去。 白鹿书院内。 爬满院墙的藤蔓,长的甚是可人。 青铜色的香炉里飘着缭缭轻眼。 梁恒与林巘二人跪坐在蒲团之上。 林巘执白子,梁恒执黑子,棋盘已有些陷入僵局,看似两人持平。 林巘放下一子,梁恒才觉得自己的路已被堵死。 “先生,我输了。” “殿下承让。”林巘看梁恒心事重重的模样,今日似乎不只是来下棋的。 “殿下,似乎有心事,今日可是走错了两步。” 两人站立于凉亭内,白鹿书院周遭的的松涛绿树映入眼帘。 “宋玗他……死了。”两人沉默了片刻,梁恒用着一如既往不起波澜的语气说道。 林巘转头看了梁恒一眼,梁恒只是看着前方。 宋玗也是自己的学生,林巘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或是大婚在即,自己连半点消息都不曾听见。 “殿下觉得和自己有关?” 梁恒那如墨的眼睛闪烁着。 “我本以为,牵连不到宋家,他或是知道了什么,才遭遇不测。” 林巘看着那随风而动的松涛,说道:“我教过二公子两载,心中不免感伤。” “因为你和祁王大婚在即,若是他杀,宋缘枝不会罢休,皇宫那边半分动静都无,殿下,切莫多虑。” “你终究还是,太过善良了,这在皇宫里,可是大忌。现在,大家都认为隋家成为你的靠山,你无心争端,许多事也不能避免。” 梁恒转身拜过,便下山去了。 “真是世事难料,二公子如此难得之才……”林巘望着梁恒走远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奇大人,这宋大人家,宋公子可能是来不了。”奇杭看着宾客名单,旁边的男仆说道。 “这是怎么了?”奇杭倒没有听过。 “昨日,二公子身边的那个随从,叫……周思齐,来见王爷,我就不小心听见了说宋公子不来,病倒了。” 奇杭想着,宋玗与自己家的王爷也算相交甚好,怎么就病了呢,看来这喜酒是喝不上了。 不过安排也不在乎多这一人,还是少这一人,奇杭便也没多在意。 “顾公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奇杭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 “奇杭,你家王爷呢?可是还未回?”顾庭昀有些着急的模样。 “不知,我都忙的晕头转向了,你去问问那些下人。”奇杭有些没好气的回答到。 顾庭昀思索了一番,说道:“那我去书房等他,也说不定他就去书房了。” 顾庭昀便转身走了。 “来这边找,难不成咱们这个王爷还亲力亲为来了?这两人可是怎么回事。”奇杭嘟囔了两句,便继续去看宾客和座次的问题了。 “我说这圣上,可是麻烦,两个皇子的婚礼不如就在宫里全部办完得了,两家一起,这些大臣怎么弄?这不是去哪家都得罪人吗?” 奇杭有些犯闹骚,梁恒也没有熟的大臣,那就只有能来的都邀请了,来不来看他们。 这座次还真是令人头大,奇杭烦躁的撑着头。 “梁恒,你可是刚回来?”顾庭昀一进书房,便见到了背对站的笔直的梁恒。 “嗯。” “周思齐所言不假,宋玗的确是自杀的。”顾庭昀犹豫再三之后,说出来实情。 “这几日,他可有何异常?” “大约是十日前,府里来了位奇怪的男子,叫慕枫,会医术。周思齐说两人似乎认识,宋玗当天晕倒,多亏这慕枫在场。” “慕枫便住在了宋府,大家都以为这是宋玗的友人。” 顾庭昀愣住了,不知接下来的事情,是否该讲。 “然后呢?”梁恒看到了顾庭昀的欲言又止,让他继续说下去。 “从不请假的宋玗,第二日告假。昨日,他出了门,不知去了何处。” “回来后,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去和夫人、沈老太太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就如要离开出远门一般。” “第二日,周思齐见宋玗久久不起,便去叫他。进到屋内,桌上留了遗书,宋玗已经死了,血把整个被单都染红了。” “笔迹可有伪造的可能?”梁恒问道。 “我问过周思齐,他非常确切的说,就是宋玗的笔迹,而且行文用词,也是宋玗的风格。” “名叫慕枫的人呢?” “只是住了两日,便走了。” 梁恒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在白皙的肤色下,清晰可见。 “还有一事。” “我去查了,宋玗那天到底去了何处。” “何处?” “青山观。” “还有……安平郡主也去了青山观。” 顾庭昀,一边注视着梁恒毫无变化的脸,一边带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口吻。 “我也不是说,两者必有关联……”顾庭昀看着梁恒逐渐阴沉的脸色,慌忙解释到。 “宋玗的死,我们必须要查。” 梁恒瞟了顾庭昀一眼,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神色。 第四十四章 大婚(三) 宫中派来的女官正拿着青黛描着隋诗莹的眉毛。 香凝站在一旁做帮手。 隋诗莹已是穿好了嫁衣,墨绿的嫁衣,后摆整齐的放在地上。 头发也盘好了,外面是白露未晞。隋诗莹院子里的其他两个丫鬟,和那两个宫娥守在大厅,那两个丫鬟,是隋诗莹的陪嫁丫鬟。 还有其余带过去的四个仆人四个丫鬟,不过这八人是琴如烟安排好的。 就算隋诗莹有什么打算,也不知能够选谁跟着自己过去。 自己自然是不能说什么,毕竟琴如烟一片好心,自己说了什么,那是丢了隋家的脸。 坊间的耳朵,伸的可是很长。 本来香凝想要跟着,隋诗莹不肯,香凝是快要成亲的人。 隋府,也需要隋诗莹信任的眼睛。 隋诗莹端正的坐在镜前,任由女官摆弄。 “郡主,该涂胭脂了。” 隋诗莹两手接过,粉唇微启,轻轻抿了那胭脂一下。 朱唇似火,明眸青黛。 隋诗莹望着镜中的自己,又像不是在看自己。 将放在桌旁的一张折的整齐的抓在手里,放入了袖中。 今日的侯府说不上热闹,嫁女都是如此,不似男方家中,宾客满座,院中都是挂满了红绸,告诉大家,这里是有姑娘出嫁了。 方才香凝出去,又从屋外走了进来。 女官将凤冠好好的给隋诗莹戴上了,再递给了隋诗莹一把绸扇。 隋诗莹双手接过了。 环视着屋子,这是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一桌一椅,自己再熟悉不过。 即使是失掉了先前的记忆,侯府里的人与物还是充斥在自己有些慌乱的心绪中。 “郡主,时辰到了,我们该去拜谢长辈了。” 女官提醒到。 隋诗莹站了起来,两个宫娥跟上前提起隋诗莹有些长的裙摆。 隋诗莹望了香凝一眼,香凝轻点头。 两手握住团扇,置于脸前。 红唇在绸扇后若隐若现。 “郡主,小心脚下。”女官扶着隋诗莹,香凝跟着那四人走在身后。 正厅里,河清海晏四字高悬在门檐上,这是先帝题字,赐予隋志。 厅里站着隋志和琴如烟二人。 隋诗莹从香凝手中接过茶盏,递给了隋志,直直跪在地上。 “孙女今日出嫁,多亏祖父悉心教导,十多年来不辞辛劳,将诗莹养育长大,诗莹……跪谢祖父养育之恩。” 隋诗莹已有些哽咽,之前女官便嘱托,一会儿,小心将妆哭花了,大喜日子,不吉利。 隋诗莹也不想哭,是想让隋志看着自己开开心心地出嫁。 便把泪水生生的藏在了眼里。 “祖父很高兴,将你养大。看你如此明媚动人,当真是和你娘亲一般,她和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定是无比欢喜。” 待隋诗莹跪拜之后,隋志从袖中拿出一串绿色的翡翠珠子。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说莹儿成亲的日子,就交于你,祝你人生美满,切记,守好自己的位置。” 隋志手有些微抖,将珠子套到了隋诗莹的右手腕。 隋诗莹回握着隋志的手,隋志那双带着老茧的手,温暖了隋诗莹有些冰凉的手掌。 隋诗莹又接过茶盏,递给了琴如烟。 琴如烟欣慰的看着隋诗莹。 “夫人兰心蕙质,作为隋家主母,操劳上下,把隋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对诗莹这个非亲生女儿也是照顾有加,诗莹在此谢过。”隋诗莹跪着,拜了一下。 “莹儿快起。”琴如烟快把隋诗莹扶了起来。 “我非你生母,如此拜我,心中愧疚,若是姐姐老爷能够看你出嫁,才是圆满。希望莹儿过的幸福,隋家,我会照顾好的。” 琴如烟两手握住了隋诗莹的手。 “夫人,诗莹有些话,当面对你讲,实在难为情,便写了信,在此交于夫人,以表感激。” 琴如烟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了下来。 “吴女使,吉时已到,咱们该启程了。” 门外一个报信之人,想是接亲的队伍已到了。 “郡主。”吴女使将绸扇递向隋诗莹。 “祖父,莹儿该走了。明日,我便回来了。” “傻姑娘,想回来,咳……回来便是,这里也是你的家。” 隋志又咳了一声,隋诗莹看他的模样,大概是从自己进屋开始就在忍耐。 “祖父,你……身体可无碍?”隋诗莹皱起了眉头,隋志马上摆了摆手。 “就是祖父太高兴了,昨夜在院子里转了转,染了风寒,可别担心,可别误了时辰。”隋志马上露出不可多见的笑脸,让隋诗莹安心。 “侯爷,可得保重身体。”吴女使拜了一下。 “郡主,误了时辰可不好了,奴婢担待不起。”吴女使又将扇子递了过去,隋志示意隋诗莹接着。 隋诗莹接了过来,看向香凝,示意她注意隋志的身体状况。 信里的内容,香凝也清楚。 香凝双眼含泪,点了点头。 那两个宫娥牵着隋诗莹的裙摆。隋诗莹身子挺得笔直,往院外走去。 另外两个哥哥站在外厅,目送着隋诗莹。 隋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隋诗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了转角。 “咳咳……”等隋诗莹一行人走了出去,隋志突然咳得厉害起来。 香凝吓到脸色苍白,去扶着隋志,隋志用帕子捂着嘴巴,一阵咳之后,喉咙一阵血腥。 帕子上的血,红的刺眼。 琴如烟在旁皱着眉头,让那些下人去喊郎中。 “切莫走正门,走侧门,去中草堂请吴大夫。” 琴如烟眼珠转了转,隋品良和隋利和跑了进来。 那仆人听了吩咐,马上慌忙的跑了出去。 “今日之事,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唯你们是问,明白了吗?” 隋志作为行军带兵之人,此时威严无比,吓得隋品良一愣一愣的。隋利和马上应了下来。 侯府门口,堵着许多人,都是要些喜糖吃食,图个好彩头,隋府的人一直在应付着。 “新娘子出来喽。”人群里马上起哄,许是碍于身份,马上给隋诗莹让了路。 其余的大户人家,闹一场,让新郎不能马上接到新娘,也是没有什么的,但这可是皇家的媳妇儿。 况且那熠王爷正板着脸坐在马上,这些百姓也不敢堵着。 隋诗莹坐进了马车。 只是望见了梁恒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疏离。 一阵风过,隋诗莹看见苏衍在人群里,对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香凝站在他的身边。 “你们可不要学我,一定是幸福,早些生个大胖小子,叫我一声诗莹姑姑。” 隋诗莹想到了两人刚结亲时,为了调侃香凝,自己说的话。 如此来看,他们二人是幸福的。 自己身份高贵如何,家世显赫如何,不是连未来相伴一生的人也不能选择吗? 这辈子除了隋志、香凝和苏衍三人,隋诗莹心中便没有任何可以爱的人。 队伍声势浩大。 两旁的侍女撒着新鲜的花瓣,向两旁的百姓撒着瓜果、喜糖。 随行的兵将,侍女和仆人,连着隋诗莹的嫁妆车队,婚车,从宁远候府,经长安街,莲湖街,进入宫城。 梁恒与梁然同时到了宫城门口,二人下马。 隋诗莹从马车上下来,举着扇子。吴女使扶着她走向了梁恒身边。 二皇子站在戚容身侧,戚容亦是举着扇子遮着脸。 “祁王梁然与祁王妃戚容、熠王梁恒与熠王妃隋诗莹,入宫城。” 门外的礼官,两手执着牌匾,声音拖的有些长,隋诗莹听见那声音此起彼伏,一句一句的往里传着。 分明是大好的天气,隋诗莹感到梁恒身上透着一股凉气。 隋诗莹不敢乱了礼数,眼睛一直望着前方。 隋诗莹大约到梁恒的胸口附近,即使轻轻抬眼,也不能够看见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模样。 跟着礼官,祭拜了先祖。 在慈宁宫中,拜过了太后。 未央宫中,拜过了帝后二人,因为贤妃娘娘已故去,需回家中祭拜,省亲后,两人再去皇陵祭拜。 梁然两人拜过了贵妃娘娘。 四人及随行又沿着原路回到车队在的地方。 这一路,有些厚重的喜服,让隋诗莹有些力不从心,本来今日,就只是喝了一碗茶。 头上有些重量的凤冠,压着隋诗莹的额头。 等回到婚车上,隋诗莹才能够算是松了一口气。 皇宫这样威严的地方,着实有些压迫感。 偶尔车帘被车辆多晃动掀了起来,隋诗莹看着前面骑着马的梁恒。 方才在皇宫中说话,只是觉得梁恒的声音,像是在何处听过。 皇帝说宫中摆宴席,大家拘谨许多,就让两位殿下在家中摆了宴席,夫妻之礼,也是在家中完成的。 到了熠王府。 已是一片热闹景象。 吴女使将彩球的一端交给隋诗莹,一端交给梁恒。 进了门之后,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 两旁站着两个侍女,端着小篓,见到二人走了过来,将篓里的五谷杂粮抓起洒在了两人身上。 “跨过火盆,福从天降,天赐姻缘。”二人又一起跨过那燃着火的火盆,再一起跨过马鞍,保一世平安。 “王爷,请。”奇杭将三支箭和弓递给了梁恒。 隋诗莹透过绸扇,看见奇杭迎面走,震惊不已。 “奇杭,是梁恒的护卫?” 隋诗莹是知熠王府在长原街,可不知道奇杭就在长原街的熠王府! 奇杭对着隋诗莹心虚的一,一笑。 隋诗莹现在只能是端正的站着,不然肯定去兴师问罪了。 “好。” 三箭定乾坤。 梁恒三支箭都正中靶心。 “新郎新娘,行三叩九拜之礼。” 待行礼之后,一行人又进到精心布置过的婚房。 “失礼了。”吴女使拿过剪刀,剪,下了隋诗莹和梁恒两人的一小撮头发,将两缕头发打成结,装入锦囊中,再放到枕头下面。 “青丝结,永结同心。” 吴女使将侍女们倒好的酒递给梁恒一杯,再递给隋诗莹一杯。 “交饮同杯,百年好合。” 两人都有些不为所动。 吴女使将两人的手拉起来,让两人喝交杯酒。 酒并不辛辣,却烫到了隋诗莹的肚子里。 “恭喜王爷、王妃,祝两位贵人郎情妾意,相敬如宾,早生贵子,万事胜意。” 吴女使满脸带笑,半分不管梁恒和隋诗莹二人之间和喜悦扯不上半分关系的气氛。 整个婚礼完了,已是下午的日子。 梁恒被顾家的二公子拖着走了,说是要不醉不归。 隋诗莹透过绸扇,望着梁恒。 这人,是在何处见过? 隋诗莹实在是又累又饿,房间里只剩了自己一人,门外守着是熠王府原来的侍女。 陪着来的陪嫁丫头,被安排去吃酒,还要陪着将嫁妆放好。 隋诗莹喝了那么一杯酒,只是觉得头晕目眩的。 心里想着,莫不是,这一小盏酒,自己还醉了。 盖着红纱盖头,能够看见屋外偶尔路过的人影。 那凤冠实在是负担,尽管失礼,隋诗莹忍不住将凤冠自己取了下来。 坐着坐着,隋诗莹实在困急了,带着醉意,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夫君(一) 鸡鸣叫过第二回时,隋诗莹猛的睁开眼,外面有些蒙蒙亮。 大约是卯时三刻后了。 隋诗莹发现头发被散开了,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头发,自己正平躺在床上,大约脸也是被擦的干干净净。 隋诗莹坐起身。 鞋袜整齐的放在床边。 原来铺在床上的果子也被收走了。 隋诗莹的穿着一件睡袍。 “夫人。” 陪嫁丫鬟翠屏和翠娥两人走了进来。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不知夫人可休息好了?” 隋诗莹听着,着实不习惯,这两个丫头先前都叫自己郡主,如今连称呼也变了。 “嗯,洗漱穿衣吧。” 隋诗莹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夜一夜无梦,大概是有些劳累了,在宫中,顶着凤冠,走了那几段路。 又像个木头一样,守在婚房里,什么也没有做,却好比是去肩挑背扛做了一天的劳力活一般累。 兴许那杯酒起了作用,自己睡得很好。 完全忘了自己睡在了婚房,还有所谓洞房花烛夜的事情。 “可是你们帮我换的衣服?” 刷牙之后,隋诗莹自己动手拧起帕子,将脸洗了,整个人比先前更清醒了。 “是,我和翠屏二人将夫人带来的嫁妆帮着安置好以后,就过来婚房了,发现你趴着睡着了。”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先帮你脱了鞋袜,收拾了床铺。” “王爷之后过来说,让我们服侍你休息,所以我们二人就自作主张给夫人换了衣服,洗了脸,还望夫人见谅。”翠娥低着头,有些紧张的模样。 “可别这样多礼,以前就跟着我,怎么比先前更为生分了,可是麻烦你们俩了。” 因为翠娥正在梳着头发,隋诗莹不好动作,便盯着镜子里的翠娥说话。 “我们姐妹二人不敢当,夫人哪里麻烦我们?” 隋诗莹想到昨晚梁恒过来过,便问道:“昨日,那些宾客何时走的?” 翠屏回想了一番,说道:“酉时的样子,府上的宾客才都走了,还有有从祁王府过来的客人,我们路过看了一些,整个宴席其乐融融,王爷的情绪倒是平静的,奇怪的是,看起来不像是新婚之人,没有见他笑过。” 隋诗莹想着这个傻丫头,梁恒大概是迫于形势和礼节,不板着脸,已是不错。 如何还要满脸开怀而笑呢。 “头发挽起来,也是有些不习惯。”隋诗莹望着镜中的自己,翠娥将先前在闺中披散的头发都盘了起来。 翠娥将珠钗、银钏温柔的插到乌黑的头发中。 隋诗莹自己拿着笔描了眉毛,以前这些也是不必的,可是先前在家中来的教养嬷嬷吴女使,清晨要面容姣好,衣冠正。 不然可是失礼之举,府中那样多的仆人,该有王妃的气度才是。 隋诗莹无奈。 本身自己的眉毛倒有些浓密,轻描几下便可,又轻点了胭脂。 “那王爷在何处休息的?”隋诗莹有些好奇。 “先前王爷书房在的院子,那边有卧房。”翠屏说到。 隋诗莹呼了一口气,看来,这夫妻情,得自己多尽些心去好好经营了。 “夫人安好,早饭已备好,请随长丽移步饭厅。”名唤长丽的侍女进来说到。 “好。”隋诗莹望了那侍女一眼,随口答到。 隋诗莹站起来,望向门口,再理了理衣衫,走了过去。 三人跟着长丽往饭厅走了,大概是梁恒有吩咐过,不然为何早饭不送到房里,要去饭厅吃。 王府里的丫鬟,和侯府里的丫鬟似乎都是不同的,具体的不同,隋诗莹还找不到具体的话来说。 长丽的不同很明显,一张脸蛋生的极好,水灵灵的眼睛,脸上是好好装扮过的,身上有着香气。 身段妙曼,若不是侍女的穿着,看起来还真像大户人家的千金。 她该是侍女中很有威信的。 极其精明的样子,带着一丝傲气,还有隋诗莹在侯府中有年月的王妈妈身上才看到的沉稳。 “王妃,请。” 长丽伸着手,隋诗莹莞尔一笑,往里走了。 饭菜都摆好了,不过梁恒还未过来。 隋诗莹看着长丽有些打探的目光,便只是端正的坐着,极其从容的模样。 “王爷不过来用饭吗?” 隋诗莹瞄到了桌上的另一双碗筷。 “王爷应该从书房那边过来了。”长丽轻轻弯着嘴巴笑,回了隋诗莹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长丽话音刚落,隋诗莹便看到梁恒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梁恒穿着一袭紫色华袍,着实皇家之人,气场不同。 隋诗莹站了起来,有些极其不适应的请安。 梁恒说了声坐。 望着梁恒那张轮廓线条都极其好看的脸,如墨的双眸,鼻子上的小痣,挺拔高大的身姿,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上元……” 隋诗莹看着坐下的梁恒,一下想了起来,看着梁恒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处而来。 隋诗莹望着周围的侍女,还有梁恒那有些清冷的模样,也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泽梦这样大的地方,怎么到自己这里,如此小了? 自己的未婚夫亲眼目睹自己私会外男,还被挟持,主要的是,他救了自己。 隋诗莹心中的从容完全被打乱了,憋了一个笑容。 自己怎么偏偏在梁恒手里落了把柄! “王爷睡得好吗?咱们王府的床,着实好呢,梦都没有做过,一觉醒来,便是天明了,呵呵……呵呵。” 隋诗莹简直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昨日,你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便走,有时间说话,不如多吃点。” 梁恒给隋诗莹夹了绿蔬。 隋诗莹心里那是七上八下,梁恒便也没有说话。 毕竟食不言,寝不语。 尽管从起来之后,隋诗莹就饿得慌,现在,有些如芒刺在背,实在是坐立难安。 哪有胃口吃东西? 自己怎么记住了奇杭,没有记住当时梁恒的模样,也可能是和奇杭说的话多一些,后来又见了几次面,所以才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分明还觉得梁恒样貌乃是上乘,就是一张嘴不会讲话。 要是自己没有订亲,梁恒说话也不那么让自己难为情,那自己肯定贴着脸就问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隋诗莹在自己醒后的一个月,便发现了一个事实,对那长得好看的人,总要不经意多看几眼。 自己还和香凝探讨过这个问题,香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可隋诗莹觉得,自己比香凝理解的还要严重。 终于吃完了这令人难熬的早饭。 两人走到王府外,那些仆人看样子在做自己的事情,实际都在看着梁恒和自己,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王爷,夫人安好。” 奇杭站在马车前,隋诗莹投去了恨不得杀了他的目光。 “夫人和咱们王爷可真是一对璧人呢,着实羡煞旁人,哈哈……哈哈。” “你……” “时候不早了,咱们可别耽误了时间。”长丽在一旁提醒到。 隋诗莹递给了奇杭一个看你怎么解释的眼神,便钻进了马车,随后梁恒也坐了进来。 两人共坐在马车里。 翠屏两姐妹、长丽还有其他的仆人侍女随行。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你就是梁恒?奇杭的嘴巴也管的不错。” 梁恒问道:“那时说和现在说,有何不同?” 隋诗莹一时语塞。 “当时,那是情势所逼,我……我可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再说,咱们就是夫妻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也不好,也是关系到你的颜面的。” 隋诗莹慌里慌张,找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理由。 “我不关心你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当时的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 梁恒说话,有超越着当前年纪的老成。 “什么没有关系?你不喜欢被安排,我可以理解。可你如此说,完全不把人放在心上,可是有些过分。” 事实上,隋诗莹也只是破罐破摔,梁恒性子有些冷淡,但看样子脾气也不错,反正两人早晚都得接受这个事实,不如自己跨出这一步。 最重要的是,还有垂涎梁恒的皮相。 不过这个理由,隋诗莹对谁谁都不敢讲,否则他人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 “你不要有太高的期待,就算是陪着你省亲,也是为了不被人议论,非我本心。” 隋诗莹对这些事情,早已预料到了,自然不会有半分失落。 “你可放心,我没有一点点期待,我想说的是,我不是轻浮之人,更不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人,你今日这样便很好,不近不远,适合我们。” “不止你一人辛苦委屈,这婚约也不是我逼着你接受的,我们之间,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梁恒有些迟疑,嗯了一声。 隋诗莹一脸天真的模样,见梁恒对上元节的事并不介意,心中放松了许多。 毕竟,这是关系到对隋家的看法,隋诗莹不想因为自己,坏了隋家在他人心中的名声。 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也不行。 第四十六章 夫君(二) “……” “……” 两人一路沉默,马车颠悠悠的在路上跑着。 能听见的只有马蹄声。 隋诗莹自认为不算多话之人,只是如此和梁恒两人坐着,着实奇怪万分。 “吁~” 突然马车停住。 “奇杭,怎么了?” 是长丽的声音。 隋诗莹以为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想掀起帘子去看,被梁恒拿着扇子的手制止住了,示意不要动。 隋诗莹后知后觉的放下去掀帘子的手。 片刻,长丽的声音响起:“回秉王爷,夫人。马车前面蹲着一只大猫,怎么赶也不走。” “三殿下,这猫我们抱走了,又跑回来了。”一位男仆的声音。 隋诗莹瞄了梁恒一眼,看他的表情,无丝毫变化,像是在等着什么。 “我下去看看。” 隋诗莹随即提着裙子起身。 梁恒无奈了眨了眨眼。 下车之后,看周围的模样,应是到了莲湖街附近。 “夫人,稍等片刻,我们就能走了。”长丽说到。 隋诗莹看向没有动静的车帘,说道:“无妨,我下来透透气。” 翠屏将木梯拿了过来。 “叮!” 隋诗莹下车,看到那白猫的一瞬间,头脑里突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声音。 “喵~” 隋诗莹扶了扶额头,被这刺耳的声响吓得不轻,又不能露出什么异样,便若无其事得走了过去。 那猫是白白胖胖的,约莫是谁家养着的,脖子上系着两个小银铃。 隋诗莹走过去的时候,白猫站了起来,踩着缓慢的步子,往隋诗莹这边走了过来。 “夫人,当心猫的爪子。”翠屏走了过来,扶着隋诗莹,有些紧张的说着。 隋诗莹笑了笑,示意不用担心。 隋诗莹蹲下身,白猫走到脚步,蹭着隋诗莹伸出去的手。 “夫人,这猫可是认识你?”奇杭发出一声惊呼。 “我也不知。”隋诗莹也觉得奇怪,以前可从未和猫狗有过什么接触。 隋诗莹听见身后恭敬的喊梁恒的声音,看来梁恒也下来了。 “小白,在这里做什么呢?” “喵~” 隋诗莹看向有着一指宽系在猫脖子上的带子,上面用彩线绣着一只猫的头,旁边还绣着铃铛两个字。 “原来你叫铃铛,不知,可是在这里等人?”隋诗莹看着那个带子,有些的感觉,在心里慢慢萌芽。 “喵。” 突然铃铛又跑向了梁恒的脚边,一边蹭着他,一边喵喵的叫着。 “这猫,也认识王爷?”奇杭又问道。 隋诗莹看向梁恒,一丝不苟的样子,偏偏被隋诗莹看出了些不知所措,想着嘴角一笑。 慢悠悠走向梁恒身边,将那只白猫铃铛拎了起来。 “给你。” 隋诗莹将整个猫放到了梁恒的手里,他下意识地用两手接住了。 白猫心安理得的躺在梁恒怀里,那股亲昵劲,就如是梁恒养了许久的。 梁恒向隋诗莹投去了凌厉的目光,周围仆人的表情都十分吃惊,有的皱起了眉头。 “三殿下是不是偷偷养猫,大家不知道呢?”隋诗莹看着梁恒那阴沉的脸色,心中窃喜。 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让你对我说话那么不客气。 “不曾。”梁恒弯下身子,将白猫放在地上,衣服上都沾了一些白色的毛。 翠屏大胆地扯了扯隋诗莹的袖子让自家的主人别失了礼数。 梁恒虽然表情不喜,不过嘛,隋诗莹更加明确了,这个人是个好脾气,成亲后,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很惨。 “走吧。”梁恒转身上车去了。 那猫不急不慢的叫着,在隋诗莹脚边转来转去,似乎是想跟着两人走。 隋诗莹尽管不拘小节,随便带只猫,却是不行的。有些遗憾地摸了摸铃铛的头:“小白,快回家去吧,保重。” 隋诗莹郑重其事的告别让跟随的几个仆人捂嘴偷笑,想不到熠王妃,是如此有趣的人。 长丽望了那几人一眼,他们随即不笑了。 翠娥笑着:“夫人,上车吧。” 隋诗莹随即也上车去了。 待隋诗莹坐稳之后,马蹄声嗒嗒的响起。 隋诗莹想到方才梁恒不知是嫌弃还是有些恼火的表情,现在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起来。 “还以为咱们三殿下,是为了自己冷冰冰的样子不被破坏,所以悄悄养了猫呢……”隋诗莹慢悠悠说着。 “不是。”梁恒简短而有力的回答着。 “你刚才,一点都不像冷傲王爷,明明就大不了我多少,活生生像个老头……” 梁恒转头,直直盯着隋诗莹。 “怎么了,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隋诗莹在脸上胡乱摸着。 “闭嘴。”梁恒随即转头,闭目养神。 隋诗莹鼓了一下脸颊,歪了歪头。 隋诗莹自然识趣,便住了嘴。 终于到了侯府大门。 香凝已带着人在门口候着了,苏衍也在其中。 “香凝姐姐,苏衍哥哥。”隋诗莹扑到了香凝身边。 “郡主。”香凝笑了笑,无奈地拉着隋诗莹。 “拜见熠王殿下。”香凝带着众人屈身拜了拜。 “老侯爷、夫人已恭候多时,请随我来。”香凝落落大方,让隋诗莹觉得心安。 其余跟着的两个丫鬟带着隋诗莹二人的随行侍女仆人往客房去了。 隋诗莹望了梁恒一眼,两人并排走在香凝身后。 “祖父。”隋诗莹见到隋志正站在大厅门口,喊了一声。 “老臣拜见熠王殿下、王妃。” 梁恒回拜。 “侯爷不必多礼。”隋诗莹正欲说祖父为何如此客气,又想起梁恒乃皇室之人,即使自己的祖父备受敬仰,礼数也是不可缺的。 “殿下,王妃请上坐。”隋志做了请的手势。 隋诗莹觉得古怪,便说:“侯爷,咱们不用这样客气,熠王殿下也不在乎这些礼节,是不是?” 隋诗莹侧身去看梁恒,梁恒微点头,算是同意隋诗莹所说。 “礼节少了,有失体统。”隋志面不改色说到。 “侯爷此言差矣,我与熠王殿下既已成婚,名义上,你也是他的祖父。”隋诗莹笑得烂漫,隋志瞄了瞄梁恒,示意隋诗莹不得无礼。 隋诗莹瘪了瘪嘴。 “夫人言之有理,侯爷不必客气。” “我得去内宅向琴夫人请安,你们聊着。”听见梁恒喊自己夫人,隋诗莹觉得耳朵好像烧了起来。 隋诗莹屈身行礼,让翠娥翠竹两人留在那里服侍梁恒,正厅还留着原来侯府的丫鬟。 “郡主,你脸怎么发红了?可有不适?”候在门外的香凝见隋诗莹出来说到。 “啊?” “没什么。”隋诗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着实有些烫。 香凝陪着隋诗莹往琴如烟的院子去了。 想起隋志看似有些勉强的模样,便问道:“祖父,可是不舒服?” 香凝看向隋诗莹的眼睛飘到一边,又看回来。 “没事,郡主不要多想。隋诗莹看着香凝极其肯定的模样,便也没有多想,毕竟祖父现在年纪大了,偶尔气色不好,也是常事。 “夫人可看了那封信?” “看了,听绿萼说,把信撕了。”两人通过院中的小池塘,穿过拱门,进入了内院。 “绿萼愿意和你说这些了?”隋诗莹有些惊诧,这丫头,极其护着琴如烟,以前想打探关于蒋一舟的事,死活不开口。 得亏梁恒他们将蒋一舟抓了,才能写了那些证词。 签字画押的那一份,被隋诗莹好好藏着。 “绿萼家中小弟得了病,好像是肺痨,需要很多钱。也不知这个年纪怎么得了肺痨。” “按你的吩咐,我对这些姑娘都是照拂着,大家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昨晚偶然见到,便问了一声,她就说了。” “嗯,这个绿萼对咱们来说可很重要。”香凝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抬步进了琴如烟的院子。 听是隋诗莹,琴如烟马上走了出来迎接隋诗莹。 “琴夫人安好。”隋诗莹拜了拜,琴如烟马上将隋诗莹扶了起来。 “熠王妃可是折煞我们这些小百姓了,快快请坐。” “夫人可别客气,我乃小辈,对长辈尊敬是应该的。”隋诗莹温婉的笑着。 “诗莹可别这样说,你是熠王妃,别说敬不敬的。” 绿萼给隋诗莹和琴如烟两人沏了茶,隋诗莹笑着点点头。 “咱们诗莹成了亲后,看起来是不同,更稳重了。” “多谢夫人夸奖。也未见到两位哥哥,不知在忙些什么?”隋诗莹拿起杯子,吹着气。 “你大哥哥在房里看书呢,最近饭都是送到房里吃的,二哥哥去拜访朋友了。” “幸亏我问了,不然去问候大哥,都有些冒昧。” “哈哈……王妃夸张了,这可不至于,你们是兄妹,不打扰。” “王妃和熠王殿下可是要留下来用饭,我已经吩咐好了厨房,可别回了娘家,饭都不吃就走了。” “劳烦夫人了,那诗莹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琴如烟也陪笑着:“我也想趁用饭时,瞧瞧咱们诗莹的夫君,早就听闻熠王殿下仪表堂堂,文韬武略,你们二人,可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夫人早上可是喝了蜜,说话填到人心里去了。”隋诗莹也附和着琴如烟。 “我可是实话实说呢。” “诗莹不如带着熠王殿下在侯府里逛一逛吧?不过殿下见得多,也不一定喜欢逛。”琴如烟说到。 “夫人多虑。王爷他正和祖父两人谈天说地,时间也不多,不如就大家说说话。”隋诗莹想着。 第四十七章 追来的白猫 两人到隋家的祠堂祭拜了之后,便要回王府了。 侯府门口。 “祖父,夫人,诗莹这就回了。”隋诗莹看着隋志脸上温柔的褶子,眼里不自知的噙了泪花。 “你们二人,结为连理,要相互照顾和支持。”隋志既是嘱咐,又是期盼。 这两个孩子成亲,他是心知肚明的,牵扯的人和各样的利益错综复杂。 还有那深宅大院,也不知隋诗莹能否安稳,那院子到底是何情况,怎么明了? 鸡皮蒜皮的事,又极其折磨人。 隋志对于男婚女嫁没有过多的看法,先前想着这些事情浑然天成,皇家结亲,自己也没有权力说一个不字。 皇室,给隋家光耀门楣。隋诗莹也能得到与身份地位相配的尊荣。 自从隋诗莹性子大变以后,隋志心中有些想法却在改变。 现在的隋诗莹是个心型开朗的孩子,这婚约,更像是枷锁。 隋志从未想过,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枷锁这一回事。 今日省亲,这对新婚夫妇既不疏远,也不亲密。 是刚刚好的,隋志安心了许多。 隋诗莹带着令人喜欢的特质,隋志希望在之后两人相处中,能够培养感情,隋诗莹的热情应该可以融化梁恒的冷淡。 隋志只是期望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获得幸福。 隋诗莹注意到,隋志看向梁恒的眼神带了些亲切。 大约是两人在隋诗莹离开时说了些什么。 “祖父可要照顾好自己,莹儿很幸福,莫多想,莹儿也会时常思念的。” 隋诗莹走上前,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伸手抱住了隋志。 隋志用手轻轻拍着隋诗莹的背,说到该走了。 隋诗莹松开了隋志,又看向香凝和苏衍二人,笑了一笑。 对着隋志拜了一拜,两人便上车了。 马车悠悠的从侯府的大门前离去。 隋诗莹上车坐定之后,没来由的哭了起来。 省亲后,便很少有时间回来了。经常回来,会给皇家还有隋家惹上麻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隋诗莹深知这道理,隋志给了自己的地契店面,还有那许多的金银财宝,既是隋诗莹的底气,隋诗莹也要好好经营它们。 还有王府,大院里,本是鱼龙混杂的。 香凝很担心,给隋诗莹讲了一些事情。 还有琴如烟,当隋诗莹从蒋一舟口中听出是她主使只为毁了隋诗莹名声之时,便知道这个女人是心狠手辣。 已经算好了,隋诗莹和梁恒的婚约会作罢,不过对隋家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到时候全部推到自己身上,隋诗莹是一个不尊长辈的人。 还有一件事,令隋诗莹不能安心。 虽说现在考虑这事是不孝的,但是祖父的爵位是要有人去承袭的。 自己父亲已去多年,那么爵位一事,只能是那两个儿子,或者说祖父想把爵位传于旁亲而非直亲。 琴如烟一定会做些什么事情。 这些事情以前想过,不过一夜之间,隋诗莹更加忧心。 因为隋志的身体状况,似乎变差了。 隋诗莹无声的落着泪,梁恒递过来一张帕子。 “多谢。” 隋诗莹接了过来。 梁恒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喵~” 隋诗莹擦着脸上的泪。 “梁恒,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隋诗莹以为自己听错了。 梁恒眼睛在车内瞟着。 “喵~” “这不是猫的声音吗?” 因为哭过,隋诗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厚重的鼻音夹在其中。 “嗯。”梁恒算是同意隋诗莹的看法。 “喵!”突然一坨白色从座位下方冲了出来。 “啊!” 隋诗莹尖叫了一声,朝有人的方向躲去,倚到了梁恒的身旁。 “夫人,怎么了?”驾车的马夫停了车,奇杭骑着马走在前面,闻声下马奔了过来。 “有蜜蜂,已经赶走了,不好意思。”隋诗莹用两手遮着脸,透过指缝观察着方才那坨白色是什么。 是在莲湖街遇见的白猫。 它趴在隋诗莹的双腿上,这重量让隋诗莹感觉到了压迫。 那双清透的眼睛,似乎很是得意,脑袋转来转去,盯着隋诗莹。 车马又动了起来。 梁恒稳稳坐着,眼神审视着隋诗莹和自己毫无缝隙的距离。 隋诗莹坐正了,眼睛放光,全然忘了方才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伸手摸了摸那白猫的头,白猫也极其乖巧的伸长了脖子,任由隋诗莹摸着。 “小白,你个小淘气,吓我一跳。” “为什么不回家?不会一路都跟着我们吧?”隋诗莹两手将铃铛提了起来。 看见了小白脖子上的铃铛和名字。 “咱们小白,没有家了吗?”隋诗莹突然正经起来。 “喵~” 小白是浅绿的瞳,眨了眨,呼噜呼噜的声音在马车里响着。 “真是一个小可怜,我帮你找家吧,先跟着我们,你说怎么样?” 隋诗莹握着小白的两只前腿,把它拉了起来。 “喵~” 隋诗莹又笑盈盈的看着梁恒。 梁恒如匠人精雕细琢出来的脸庞,鼻子上的小痣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整个人在隋诗莹眼里,就是一个强装老成的少年。 梁恒似乎懒得动嘴一般,从喉咙里挤出了两字:“随你。” 隋诗莹将小白的前脚抬起来,两人算是击掌了。 “我叫你小白,我还给你找主人呢,世上绝我如我良善之人了,你可就偷着乐吧,被别人抓去了,说不定都成盘中餐了。” 梁恒似乎是觉得对着猫说话的隋诗莹在自己看来,是莫名其妙的,给去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白眼。 祁王府内。 “公主,二殿下在偏院。” 墨离有些急的跑了过来。 “好,我知道了。” “你快去偏院看看。” 墨离看到了一些东西,应该是不能用言语形容,一定要戚容亲眼看,才能明白。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公主,你跟我来。”墨离见戚容什么都不知晓,便伸手去拉着她,往偏院去了。 那是府里的院子,有着各种树木花草,还有一个小湖泊。 这里的建筑布局和大凉不同,陈国,就像把那些山水都搬到了家中,大凉建在绿洲,却没有陈国这样的绿意。 “首先呢,殿下回来,你总要去问问的,其次,公主,一会儿你一定不要大吃一惊。” 墨离看起来十分激动,戚容更是云里雾里。 “参见王妃。”到院子门口时,几个侍女站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见戚容来了,也是非常高兴。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戚容小心翼翼的问道。 “回禀王妃,并未有何事发生,还请王妃移步院内。”一个侍女出来说道。 戚容看这气氛,迈着小心的步子踏入了院内。 此时,院内种着的藤蔓,花已是谢完了,只剩了绿到沁人心脾的叶子。 突然发现墨离没有跟着过来,戚容轻轻皱了眉头,继续往前走。 已是新婚几日后,戚容对王府已是熟悉了很多。 这个偏院里还有着一片湖泊,里面养着一些鱼。 里面悄无声息,戚容只是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慢慢快起来的心跳。 “戚容。”梁然看见戚容小心翼翼走着的模样,喊了她一声。 “殿下。” 戚容屈身拜了。 “不知殿下,引我来此做什么?” “给你看一些东西。” 梁然转身,见身后无动静,又转身过来,示意戚容跟上。 戚容尽管觉得是被蒙在鼓里,不知所言,还是跟了上去。 这个院子,只是府里的侍女带着戚容熟悉环境的时候来过一次。 戚容走到梁恒身后,发现这个院子有了些新的东西。 院里新修了一个秋千,与戚容在大凉住处的秋千一模一样。 那是十岁生辰时,安起炎给父王进言,领命做的秋千。 戚容很喜欢,天气好时,还在上面小憩过。 “殿下怎会知道这个秋千的?”戚容有些微微颤抖。 “墨离告诉我的,陈国毕竟是异国他乡,如果能有公主熟悉喜爱的事物在身旁,想必心中会安心许多。”梁然看着戚容有些没有缓过神的模样,淡淡一笑。 “殿下费心了,墨离她不懂事。”戚容低着头。 梁然走到戚容面前,两人的影子叠在了了一起。 “大凉看重的是一生一人,陈国男子,三妻四妾不少见。我梁然在此许诺,这一生,只有你戚容一个妻子。” 戚容抬起头,闪着泪花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戚容曾在书中看过一词,温润如玉,梁然就是这样的人。 戚容只是觉得,自己耽误了梁然,他本可以和更好的女子成亲,成一段佳话。 偏偏成为了政治的棋子,与自己这个边陲小国的公主成亲。 这几日,梁然从未做过一些非分之举,说过什么话。 极其尊重戚容,还说了不要因为学了陈国的礼节,就给自己请安问候。 除了需要拜礼之人,对自己不必多礼。 梁然没有和戚容住在一起,从不让戚容觉得不自在。 “殿下,我……” “自是需要时间,感情一事,不能勉强,我只是让你知晓我心中所想。”梁然表情极为温柔。 “去坐一坐吧,为了瞒着你,也费了一些力气。” 戚容不知该不该迈出那一步。 最后坐在秋千上,梁然站在身后,推了一下秋千。 “以后,若是心烦,就来这个院子,除了你和墨离,只有维护院子的舞静可以进来。” 这一刻,戚容的心跳愈来愈快,极其害怕这声音被梁然听见。 戚容微微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让人买了一些红色和金色的锦鲤,就交给你照顾了,可要时时来喂他们。” 梁然用了些力,让秋千飞得高了些,戚容的粉白色衣裙在空中飞舞,能感受到清风从脸庞滑过。 戚容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戚容看见水中的锦鲤,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戚容先前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鱼儿,还是几十只。 这事,也被梁然知晓了。 “梁然,谢谢你。”戚容小声说了一句,本以为梁然不会听见。 “不用谢,公主殿下。” 梁然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