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总想去打劫》 第一章:山中一少年 天启三十六年,冬月初八。 苍域国西境西路军大营。 “报!将军,押往北境的粮草在苍域山一带被劫!” 原本在帅帐里商讨军情的几个将领,随着传信士兵的话音落下,脸上都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被劫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军粮啊!” “是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会不会是混进苍域的奸细?!” 众人议论纷纷的档口传来一声轻咳。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朝帅坐上的人看去。 帅坐上的穆劭软甲外裹着狐裘大氅,手里接过亲卫阿劲递上来的手炉,眉头轻蹙问道:“葛峰现下何处?!” “禀将军,葛副将仍在苍域山下盘亘,等候将军指令。”传信兵答道。 “楼景庭那边可知晓此事?”穆劭又问。 “葛副将派属下回来报信的同时也派了人去西境。” “报!将军,属下六日前抵达北境,蕲州由哈烈皇子帅三万大军压境叫阵十数日,楼副将听从将军指令实施拖延战术,不料蕲军军营半夜遭劫,损失惨重,如今驻扎在距离北境百里之外的镜湖以北休整。” 就在帅帐里众人都在等着穆劭的下一步指令时,前些日子穆劭派往北路军的斥候回来了。 所报之事,却也是遭劫,只是他所报的是敌军遭劫。 “遭劫?!敌军也被劫了?!” “是的,楼将军派人特地去打探过,但是也没查出是什么人所为,蕲军一路上丢盔弃甲,跑的很是狼狈,不像是假意败走。”斥候答道。 这倒是新鲜了,穆劭从军十几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敌我两方几乎同时被劫,还都不是对方干的! 冬月初十。 北境苍域山山脚下。 葛峰带着手下的兄弟,窝在一块一丈来宽的岩壁后啃着干粮。 “副将,将军让咱们先回去,咱们还是遵从军令吧!”开口说话的正是回西境传信的士兵。 葛峰看着背囊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烧饼,脸色黑了再黑,其实也难怪他这么不甘心。 三日前。 穆劭收到北境守将楼景庭的借粮信函,令葛峰带着一小队人马押送粮草至北境。 押送粮草的车马日夜兼程,行至苍域山下玲珑谷,在被积雪覆盖的路面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 葛峰裹着厚厚的棉斗篷,可是风依旧不停的往脖颈里面灌,心里不禁咒骂这鬼天气,原想着进了峡谷,风势小一些的时候,就让大伙就地休息一阵。 谁知刚进了谷,入口处就落下巨石封住了退路,经验告诉他,是中了埋伏,可让他纳闷的是,这是在苍域境内,有谁敢埋伏攻击军队?! 就在他还来不及想通的时候,峡谷中央出现了一队人,为首的竟是一个看上去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见那少年一身红色裋褐,外披一件月白的连帽斗篷,驳领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手里提着一杆梨花枪,笔挺的站在一片雪白里,当真是好看。 “生劫,东西和兵器留下,不杀你们!”少年清脆的声音堪堪落下,他身后那一队人便自觉的朝两边分开,留出了一条通道。 葛峰的后槽牙都咬出声了,他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还是头一回被一个毛头小子这般侮辱。 “我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阻拦军队的押粮车,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葛峰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大刀横在胸前,身后的兵士也早已进入了备战状态。 那少年将枪身往怀里一抱,抄着手偏头看着对面面色通红的葛峰,看了一阵,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口对身后的手下交代道:“可以打残,不能打死,去吧!” 随着少年的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一队人立刻变换位置,步伐诡异却很有章程的朝着葛峰一行人移动过去。 原先葛峰还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当他们就是一个被家里惯坏了的傻小子带出来胡闹的跟班,可是当他见识了这些人的步法之后,心里大叫不妙。 可惜为时已晚,两队人马交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葛峰带来的三百多人就已经都爬倒在地,或断手,或断脚,都失去了战斗能力,但也当真都没死。 只剩下葛峰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还在咬牙坚持,少年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脚下轻轻一蹬,整个人便提枪扑了过来,不等葛峰看清楚他的招式,就被他的枪杆劈在了肩膀上,登时整个人打斜倒了下去,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兄弟们的伤虽说不至于丢了性命,可是若再不行医治,只怕是要落下残疾!更何况,反抗军令,将军那边定是要重重责罚的。”传信的士兵再次劝道。 葛峰这么窝囊的丢了粮草,恨不能当场抹了脖子,可是他也不能枉顾兄弟们的性命。 四天后,他带着一众残兵回到了西路军营,一见了穆劭便跪倒在地。 “将军,是末将办事不利,请将军军法处置!” “你稍后去领三十大板,且先说说吃了这么大的亏,知不知道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将军,末将去打探过了,在苍域山一代,有一个土匪窝,虽然那小子的样貌不像是草寇山匪,可是那一带地处边境,没有什么江湖门派,能有这种战力的也就是那群土匪了。”葛峰在说到那个少年的时候,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土匪?!”将军眯起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又若有所思的样子。 北境苍域山上。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初歇,被积雪覆盖的断崖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鸦青的天际传来一声清冽的鹰鸣,紧接着,一只展翅滑翔的海东青便冲破山涧的云雾,出现在视线里。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从虎皮斗篷里伸出小臂,那飞至近前的海东青将羽翼一收,粗壮有力的爪稳稳的抓住男子的小臂,鹰头亲昵的在男子的脸颊上蹭了蹭。 男子将海东青脚上绑着的手指粗细的小木筒取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张被卷成筒状的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站在一旁的少年便将那海东青接了过去,拿起脚下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一条切成巴掌大小的生肉,递到了海东青喙边。 海东青吃饱喝足,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爪略一用力,便跳回了男子的肩头,全程都没有看那少年一眼。 “喂不熟的狗东西!”少年伸脚踢翻了食盒,白了那只没良心的鸟一眼,扛起自己的梨花枪转身就要走,却被男子拦下。 “阿染,你说这蛮子要打到咱寨门口了,该怎么办?”中年男子装腔作势的捋了捋下巴上还没有两寸长的胡子,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那少年。 少年并没有转身看他,面上流露出几许的不耐:“杀!” ------题外话------ 阿莫时隔几年回到潇湘的第一坑,甜宠向,家国天下,江湖情仇,男女主只互宠,不舍得虐,喜欢此类文风的妹纸们请踊跃入坑,爱你们!笔芯! 第三章:矫情个屁 红衣少年抬眼看着穆劭,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值五千旦,之前劫了两千旦,抵了!” “噗!”站在穆劭身边的一个看上去像是亲卫的年轻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说小子,我们还正愁找不着劫军粮的人呢,你这是不打自招了是么?!” “那又如何?!”红衣少年始终没什么表情,似乎劫军粮就是一件在正常不过又理所应当的事一样。 “那又如何?!你劫的可是军粮,而且还是战时,是死罪!”开口的是穆劭,虽然话说的狠,却是隐隐带着一丝戏谑的腔调。 “帮你退敌百里,吃你些口粮,矫情个屁!”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变化,他眉头轻蹙看着穆劭,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半握成拳,奄然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一月前。 午夜,天寒地冻的北境雪原上,蕲军的大营隐藏在夜幕下,只有营帐里兵士们的鼾声和夜巡队整齐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很寻常。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帅帐走水了! 夜巡队的人齐刷刷的将头扭向帅帐的方向,果然,火光伴随着浓烟正往上升腾,几队人立刻往帅帐狂奔,一边跑一边朝着周边营帐大喊:“走水了,都起来!保护哈烈皇子!” 不过顷刻,以帅帐为中心的几个营帐也开始窜起火苗,火势在西北风的催动下迅速蔓延。 兵士们鬼哭狼嚎的从营帐里面窜出来,由于常年作战,为了防止敌人夜袭,兵士大多和衣而眠,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很多人的身上都被点着了。 偌大的军营,像是个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乱作一团,而此刻位于大营西北不足百里的一处山坳里,一小队黑衣人身法轻盈的穿来跃去,犹如暗夜里的鬼魅一般,不等那些奉命看守军粮的蕲军有所察觉,就已经将他们的脖子割断。 直至整个山坳都陷入一片死寂,他们的身影才在一个山洞口停了下来,为首的瘦小身影将手指放在唇边鼓足气息一吹,一声唿哨划破了死寂的夜幕。 再看山坳入口处,一支车队正向着山洞方向移动过来。 待那几队夜巡的兵士奔至帅帐前,就看见哈烈皇子满脸的黑灰,身上因为在雪地上打滚灭火,焦黑残破的衣料上还粘着雪沫子,站在帅帐门口愤怒的咆哮:“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真刀真枪的干!” 就在哈烈皇子气的牙根都快咬断的时候,一个兵士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哈烈皇子,不好了,我军的粮草被偷了!” 哈烈听完,眼珠子都快爆出眼眶,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前来报讯的小兵打的飞出数丈。 “没死的都跟老子走!”说完,他狂奔几步飞身上了不远处的一匹战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往山坳赶去。 谁成想,才走到山坳入口,就被山顶落下的大冰块砸了个七零八落,心知重了埋伏,想要退回营地,后路却也被人截断,来人都没有穿着戎装,却带着白色的鬼面,看上去倒不像是和他们敌对的苍域北路军,这反而让哈烈心中惧意腾升。 他虽然年轻,可是战场的经验却并不少,自他们蕲州建朝以来,还没有哪一场战役出现过今天这样的场景,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点着了帅帐不说,连藏得这么隐蔽的粮草也被偷了,本想追击偷粮的贼人,却反被伏击,这口窝囊气激得他想吐血,可是没有完全摸清对方的情况,他不敢再贸然动作。 好在这伙人的目的似乎就是单纯的劫粮,并不恋战,这才让哈烈带出来的这一队人不至于全部折在这里。 就这样哈咧丢了粮草,退兵百里。 “给你粮食也不是不行,可是,现下正值寒冬,兵士们还要打仗,粮食都给了你,士兵们吃什么?!”穆劭将双手背在身后,依旧是偏着头看着少年。 “赈灾线上抓两个贪官何止五千旦!” 少年的话让穆劭神色一凛,越发对眼前的小家伙赶到好奇了。 他之前就得到消息,这次奉旨赈灾的是三皇子穆晁,谁都知道,赈灾虽苦,却是个肥差,虽说他相信穆晁不会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贪利,可是却难保下面的那些官员能如他一般看得清时势。 如果真的如这小家伙所说,抓上两个贪官,的确是可以解决粮草的问题,甚至还能更大范围的救济这些灾民。 只不过当初他自请圣旨来这苦寒之地驻守,为的就是避开皇后及其党羽的视野,如果现在因为此事冒出头来,前期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而且贪污案,大多盘根错节,真的揪出来,难保不会伤及穆晁,这一步他还不能这么莽撞的迈出。 穆劭眯着眼笑了起来:“你到是省事,抢了现成的粮,到让我们去办那麻烦的差事,我看算了,这哈烈的头,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红衣少年倒也不惊不气,脸上依旧平水无波:“你说了不算,告诉穆劭,蒋桂生和曹毅此二人可杀之,三日后,我给头,他给粮!” 说完转身便要走,却看到斜刺里窜出一个瘦的像是猴子成精一般的老头,停在了红衣少年面前,气喘吁吁的用双手扶着膝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阿染!你这几天都快把山上的粮搬空了,老……老当家气大了,追到山下来了,让你过去!” 红衣少年的眉头不自觉的紧了一下:“他到哪了?!” “在菜市口那边等你呢!” 老头的话才一落下,红衣少年的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腾跃已经上了西侧的一处民房的房顶。 “错了!是这边!”老头指着相反的方向焦急的喊道。 “就说没看见我!”红衣少年丢下一句话,就不见了踪影。 穆劭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唇间绽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阿染!” “阿劲,你去查查她说的那两个人,看看他们背后是什么人,资料越详细越好!” 派出身边的亲卫去查红衣少年说的那两个赈灾官员,而他还真就放心的带着人去追大部队了。 第二章:山下一土匪 “那你怎么就光是劫了点粮草就回来了?!”男人戳了戳海东青的脑袋,海东青抖了抖毛,双爪一蹬一震双翅,转眼就飞没影了。 少年用枪头猛地往雪地里一插,扭头看向中年男子,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的一缩:“等下批粮草到了,再杀!” 中年男子开怀的笑了起来:“好!不愧是我叶远山的闺女,有血性!有魄力!还这么有谋略!我心甚慰!” 西路军大营帅张里。 “将军,原本西路军粮草就吃紧,这被劫的粮草我们该想办法追回才是。”副将周元一道。 许久,穆劭才开口:“目前我们分不出什么兵力去对付这帮土匪,先且安心对战!” “葛峰,我军如今可动用的粮草还有多少?”穆劭沉思半晌看向葛峰。 葛峰起身拜倒:“禀将军,目前粮草勉强可支持月余,如果不出意外,凉州那边收上来的粮食到了,挺到开春应该是没问题的。” “凉州的粮大概多久能到?” “昨日收到信,说是已经上路,到我们这,应需十几日路程。” 将军将信纸放在案上,手掌半握成拳掩在鼻端轻咳两声,待喉咙里那一阵不适过去,才开口道:“我们留下二十日的用度,其余的派人给北境那边送过去。” “将军,请三思啊!且不说凉州距离我军营地路途遥远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即便是粮草顺利到达营地,也不足以支撑到开春,这期间各地粮仓空虚,我们上哪再去征粮啊?”葛峰一听要把粮运到北境,连忙劝谏。 将军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诸位稍安勿躁,北境今年大旱,周边县郡也受旱灾牵连,颗粒无收,北境军如今已经没有米下锅了,我们虽然牵制着西梧的主力,但是如果北境军无法拖住蕲军,让他们腾出手来,我们西路军可就是腹背受敌,这一仗也就是必败无疑,所以这粮不能不给。” “那后续的粮草供给该怎么保障?”葛峰揖手问道。 “如果此战顺利,不出半月应该西北两路军可以汇合了,给他们的粮草,再加上我们所剩的粮草,应该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不够的话,就交给父皇和那一班文臣去头疼吧!” 将军的话一说完,坐在葛峰对面的一个胖胖的副将朗声笑道:“原来将军只不过是先把粮草运过去,等咱们半月后到了北境,还怕没有饭吃么?!就是你老葛,一天到晚扣扣搜搜的,要你的粮比要你的命还紧张!” “去你的!不是哥哥我扣扣搜搜的,你能吃的那么白胖?!” 葛峰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气鼓鼓的回嘴,将军到是习惯了他们之间互相逗趣,也不阻拦。 “将军,到是哈烈皇子这兵退的也过于诡异了,这会是何人所为呢?!击溃了三万大军,居然能不留下丝毫的线索?!”坐在葛峰旁边的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副将蹙眉道。 穆劭道:“等腾出手来,我到是真想会会这群土匪。” 半月后,苍域与西梧对战三月的战事以苍域大捷而暂告一个段落,西北两路军的主帅也是当今苍域皇帝的大皇子穆劭带领十万西路军主力向北境开拔。 一路上,越接近北境,流民就越多,甚至路边还有很多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尸体,大多已经饿得只剩下一层犹如蜡纸一般的皮。 连年的战乱再加上天灾,让这些住在边境的百姓历经无数磨难,最终生命却还是难以为继。 可是这种情况在苍域山附近却有了明显的改善,虽说依旧是一片萧条,可是竟是一具尸体都没有看到,直到进了距离苍域山最近的乾元镇,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开仓放粮,搭粥棚救济灾民。 可是当穆劭看到装军粮专用的麻袋就那么毫不遮掩的丢在粥棚边上时,他的太阳穴都跳了三跳。 他令周元一领军继续往北境走,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兵留在了乾元镇,虽说这粮食肯定是追不回来了,可是为了后续征到军粮能顺利到达军营的粮仓,他必须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他给几个亲兵部署任务的时候,街对面走过来一个红衣少年,粥棚里一个正在生火的矮胖汉子朝着那少年喊道:“阿染!你可算来了,这米是已经见底了,大当家的从山上运来的米也最多再支撑两天。” 红衣少年脚尖点地,身形轻若蝉翼,两个起落便停在了那个胖子身前,先是瞄了一眼棚子后面的几个空袋子,然后看了看等在这旁边或坐着或没了力气干脆躺着的灾民。 “多加水,挺三日!” 胖子不是很明白:“三天?三天你就有粮了?!” 穆劭听到他们的对话太阳穴忍不住又跳了一下,按照时间算西路大军到达北境刚好是三天后,难不成他们还惦记着刚从凉州送来的那批军粮?!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红衣少年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与穆劭对视了一瞬之后,竟抬腿朝他走了过来。 “西路?北路?”少年张嘴就直接问他们的身份,这也难怪,虽说穆劭没有披甲,可身后这几个亲兵都穿着戎装。 不等穆劭等人回答,少年的视线又瞥向亲兵帽盔后面的玄青色璎珞,自言自语了一句:“哦,西路!” 然后扭头正对上穆劭,沉声道:“回去告诉穆劭,三日后,准备好三千旦粳米,换哈烈的头!” 穆劭听了不禁好笑,微微一偏头,眯着狭长的眸子端详眼前这个个头堪堪到达自己肩头的少年。 见他皮肤白而细腻,两道梳淡的眉下,一双眸子清水一般透彻,浓密而卷翘的睫毛蝶翼一般,小巧的鼻子,丰泽红润的双唇,长得秀气可爱。 这长相本应该是十分讨喜的,却偏偏被他摆出个追债的表情来,大大的打了折扣。 端详了半晌,穆劭一双剑眉轻轻一挑,清润的嗓音带了几分笑意:“你确定哈烈的头值三千旦?!” 第四章:讨债的 苍域山祥运亭里,叶远山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伸手烤着放在石桌当中的小炭炉,眉头却锁得紧紧的:“阿染,你这不是胡闹么?截什么不好,非要去劫军粮?!” 被称作阿染的少年裹紧了斗篷侧躺在亭子顶上的横梁上,一只手里牵着一根线绳,线绳的另一头绑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小金鱼,直垂到距离地面不到半尺的距离,而地上此刻正有一只通体黑毛的小猫想尽了办法想要够到那条鱼。 “不劫,吃啥?!” 叶远山下巴上的胡子猛地一抖:“寨子里缺了你吃了?!你哪一顿少吃一根鸡腿了?!” “我不饿,灾民饿!” “那我不是让老六他们去山下放粮了,那军粮是能随便动的么?你给劫了,你让那些当兵的还不等死在战场上,先饿死么?” 叶远山气的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把拽掉阿染手里的线绳,在自己的手里绕了几圈,刚说了句:“你能不能好好听你老子我说话?!”不知道摸到了个什么滑不溜丢的东西,低头一看,那条金鱼正死不瞑目的瞪着他。 “你你你,又去祸害我的金鱼,那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南桓找来的,都被你给我祸害完了!”叶远山看着金鱼僵硬的尸体,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阿染一翻身从梁上跳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不过是想看看离了水它能活多久而已!”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被压皱的衣摆扬长而去,只留下叶远山手捧着金鱼捶胸顿足,好半天他才想起来,粮草的事还没说完呢! 周元一自从和穆劭分开之后,心里一直都很不安,生怕只带了几个亲卫的穆劭出什么事,看到他安全的跟上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将军,你可算是跟上来了,末将这心都快拧成麻花了!”周元一骑着马紧跟着穆劭。 “会冒着被官府围剿覆灭的风险,也要劫军粮来救济灾民的土匪,还能穷凶极恶到哪里去?!”穆劭笑得风轻云淡。 三日后,西路军刚刚抵达北境,才进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听到了哨塔那边传来的示警号音。 当弓箭手,长矛步兵在城墙上就位,大家都屏息等待着敌军进入视野范围的时候,才看见城外白雪茫茫的开阔地上,有一小队人马正朝着北境城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长枪身披白色斗篷少年郎,她身后跟着一群身穿布衣的大汉,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满是血污,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穆劭看到这队人马,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略微一抬手,示意弓箭手待命,只不过须臾的时间,那队人就已经到了城门下。 少年仰着脸看向城楼,沉声喝到:“穆劭!哈烈的人头在此,粮呢?!” 站在穆劭身边的亲卫阿劲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将军,这不是敌人来了,是讨债的来了!” 穆劭也笑了起来,只有不明所以的楼景霆问道:“什么讨债的?” 阿劲朝着城楼下那少年的方向扬了扬下吧,笑道:“就这小子,说他能杀了哈烈,然后用哈烈的人头换咱们三千旦粮食!” 楼景霆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探出头朝着城楼下看过去,然后他就锁起了眉头皱起了鼻子努了努嘴:“就他么?!吹呢吧!” 不光他不信,在场的人恐怕没几个信的,可是穆劭却指了指那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笑意:“你们看看他马背上挂着的那个包袱,还在往外渗血呢!” 他这么一说,一群人都把脑袋探出了城墙垛,盯着少年马背上的包袱看。 那少年见他们只是探出头来像看鬼一样的看着他,却不答话,面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后有追兵!先开门!” 穆劭唇角一勾,冲着城墙下清喝道:“开门可以,粮食只给一千旦!” 少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枪头在地上一撑,整个人从马背上腾跃起来,双脚在马背一点,飞身就朝着城楼跃了过去。 楼景霆见势不妙大声下令:“放箭!” “不要!” 弓箭手本就做好了备战的准备,箭都是在弦上搭好的,弓也是拉满的,听到命令,几乎不需要做出反应,箭就已经离弦而出,是以,穆劭的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箭簇骤雨一般朝着少年呼啸而去,可是那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她身形灵敏的在空中旋转腾挪,一杆梨花枪舞得密不透风,那些箭簇根本到不了她的近前。 只是这却苦了那些还站在原地的大汉,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经历了一场箭雨,不过好在他们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看家本领不过就是保命,虽然躲挡的狼狈了些,好在没有人真的受伤。 一阵箭雨过后,少年已经靠着在城墙上的几次借力翻到了城楼上,提枪站在城墙垛上,身上的白色斗篷已经被血污染得失了霁月清风的味道。 再加上少年满脸的血污,散乱的头发,和此刻肃杀的神情,那气场还真有几分骇人。 离穆劭最近的楼景霆紧张的将大刀横在胸前挡在穆劭前面,却被穆劭用手轻轻拨开:“将军……” “无碍,她不会伤我。”穆劭仰头看着红衣少年,唇角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他这笑意在别人看来是温润如玉,可是到了红衣少年眼里,他就是一个笑里藏刀的狐狸。 少年将梨花枪的枪头往地上一戳,蹲在城墙垛上,形成了和穆劭平视的局面:“你就是穆劭?” 穆劭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眉头轻蹙瞪着穆劭:“你想耍赖?!” 穆劭笑意更浓:“现在是你更着急,反正哈烈的头肯定是装不回去了。” 少年定定的盯着穆劭,半晌也没说话,却突然转了个身,面朝着城墙外坐在了城墙垛上,朝着还站在城墙下的弟兄们一挥手:“小黑,往后退五十里再回来,猴子,去找老叶头,别说废话只管哭就行,钱串子,你去蚕山!” 她在那不慌不忙的部署,站在城墙里面的一众人却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阿劲小声的问穆劭:“将军,他不是气疯了要和咱们拼命吧?!” 穆劭笑着摇摇头:“她这是威胁我呢!” “啊?!”阿劲更糊涂了。 看着派出去的人分头离开,少年朝着还剩下的几个人喊了一声:“就地挖坑!” 说完她胯下一转又看向穆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她究竟是在愤怒还是在得意。 第五章:美事一桩 而她那些手下还真的就用手里的兵器开始在原地挖坑,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别的不敢说,力气确实是很足,不一会就每人脚下一个两人深的大坑。 城楼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都趴在墙头上往外看,之见他们将马鞍从马背上解下来,顶在头上一个个陆续跳进了自己挖的坑,最后一个人开始在上面给前面跳坑的人填土,为了伪装,临了还在上面盖上了一层雪。 前后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地面上就只剩下一个人和=几匹马,而最后那个人跳进坑里之后朝着城楼上喊:“老大,我咋办?!” 少年最后看了穆劭一眼,飞身跃下城楼,快步掠到那个人的坑前,将那人的坑也填上,然后挥枪在那些马匹的屁股上打了几下,马匹也四处散开。 紧接着她再次飞身上了城墙,还保持之前的姿势坐着,好像从来也没下去过一样。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下令射杀你?!”穆劭眯着眼睛唇角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少年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径自转身看向城外,就见天地相接之处,黑压压一片人马像是乌云压境一样迅速移动过来,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的目光如鹰一般紧紧的盯着前方,持枪的手稍稍紧了紧,另一只手从腰间将那个滴着血的包裹取下来放在旁边的一个城墙垛上,手指轻轻一挑,包裹就散了开来,哈烈沾满血污的人头上双目暴突,显然死不瞑目。 楼景霆一看少年这架势就急了,朝着穆劭一抱拳:“将军,这小子这是给咱们招事呢!” 穆劭笑道:“她赌我不会杀她,那么我就赌她不会舍了她身后这一城的百姓!随她折腾吧!”说完,穆劭整理了一下披风的襟摆,转身下了城楼,留下几个副将一脸懵的目目相觑。 没一会的功夫,追着少年一路而来的蕲军就到了城下,为首的是哈烈手下的一名名为嘎登的副将,也是个典型的北蕲汉子,一脸的络腮胡子,此时因为极度的愤怒双眼也瞪得几欲突出眼眶,和她身边的那颗死人头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小贼!胆敢刺杀我族三皇子,快快下来受死!”嘎登架着双锤朝着坐在城楼上的少年喝到。 少年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垂眸看着他,然后伸手提着头发将哈烈的人头提了起来:“有胆,攻进来,没胆,滚!” 嘎登气的差点吐出血来,从得知哈烈被刺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除了孤注一掷的进攻没了其他活路,若胜尚能功过相抵,若拜,即便能活着回国,也会死在大单于的金刀之下。 可这该死的北境城就连三皇子软磨硬磕了数月也没撬开一丝裂缝,他就更没有什么把握了。 “弓箭手!给我把他射下来!”随着嘎登的一声暴喝,箭矢雨点一般朝着城楼上面飞来。 少年身形稍微一转,便站在了楼景霆的身后,就在楼景霆正要命令城楼上的守军防御的时候,一只羽箭朝他的面门直飞过来,实实在在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那只羽箭在最后关头被一只飞镖磕歪了,不然他可就真的壮烈了。 守军开始进行防御,几个副将撤到了后排,少年也信步跟了上去,手里还是不忘提着那颗人头,楼景霆看着她就恨得牙根痒痒,就刚才那么一瞬间,自己毫无察觉的就成了她的人肉盾牌,越想越气。 “你小子到底想怎么样?将军不杀你,不代表我们也不会杀你!”楼景霆将自己的刀往胸前一横,怒视着少年。 少年靠着内侧的城墙斜斜的站着,偏头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前排的战况,口中淡淡的道:“你们打不过我!” 楼景霆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他从军这么多年,什么难听的叫阵骂阵都经历过,还没有哪一次能比眼前这黄毛小子更气人的。 他刚想再说什么,被周元一打断:“看来我家将军高估了你的品性,还以为你不会因为粮食的事就给这一城的百姓招祸呢!” 少年转头看向周元一:“等你们这些大头兵死的差不多了,老叶头肯定也该赶到了,那些蛮子打不过老叶头。” “简直太猖狂了!你就不怕朝廷剿了你们?!”楼景霆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指着少年高声叫道。 少年没理他这个茬,只是很淡定的挑了挑眉毛看着周元一道:“这里也就你头里面有脑,你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倘若等蚕山那边动身了,会发生什么,你心里清楚!” 阿劲和楼景霆一脸懵的看着周元一,可周元一却笑了:“你看看那边,就知道蚕山那边会不会有动静了!” 少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她之前派去蚕山的钱串子被人绑的像个大粽子一样丢在城楼的拐角处,看样子已经昏死过去。 就在少年的眉头越锁越深的时候,穆劭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蚕山那边的主意你就不用打了,西梧的残部现在估计已经得到了哈烈已死的消息,只怕掉头撤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冲上来送死?” “至于叶老将军,你到是可以请他前来,想来我也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了,甚是思念,大家聚首叙叙旧倒也是美事一桩。” 少年神色一凛怒视着穆劭:“你认识老叶头?!” 穆劭意味深长的笑笑:“自然,我不仅认识叶老将军,我还知道你!” 穆劭的话音才落下,前排就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声音,蕲军先锋已经跃上了城墙,周元一跑上前看了看,又快速撤了下来,走到穆劭身边说:“将军,这嘎登是孤注一掷了,攻势太猛,我们当如何应对?” 穆劭笑着看看站在一旁发怔的红衣少年:“阿染,你埋在城下的那几个兄弟是不是该是时候出来了?!” 叶染愤愤的瞪了穆劭一眼,转身朝前排奔去,途中随手还戳穿了两个跃上城墙的蕲军的肚子,动作果断利落,而望着她背影的穆劭目光中流露出好不掩藏的欣赏之意。 少年站在墙头上用力的吹出一声唿哨,由于贯穿了内力,这声唿哨即便在嘈杂的战场上依旧传出很远。 第六章:肯定有猫腻 唿哨声刚刚结束,蕲军的阵营当中就升起了几缕浓烟,那些烟雾随着人马的流动迅速的蔓延开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有无数的蕲军连人带马昏死过去。 很快原本有序的阵营就乱了起来,后面的人碍着浓烟不敢上前,而前面的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却不等冲出几丈,就被突然从地底冒出的长刀隔断脚筋或刺穿胸腹,等嘎登反应过来,命人向地底插长矛的时候,整个阵营已经成功的被分离了。 而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城楼的蕲军也已经全数被剿,带出来的一万多人,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折损了六成,除了自己近身这几个亲兵,其余的人几乎都被浓烟隔在近几十丈丈之外,此战,败局已定。 他认命的望了望天,猛地挥刀,脖子上瞬间出现一个血口,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冰冷的雪地上,亲兵见副将挥刀自刎,再看看周围横尸遍野,一时间犹如遇袭的小鹿,向四处慌乱奔逃。 与此同时,远空升起一枚信号弹,少年轻轻的呼了口气,转身对还在部署善后事宜的穆劭说了声:“粮收了,走了!” 说完,不等穆劭有所反应,便提起还被绑着的钱串子倾身一跃下了城墙,城墙下她来时骑得马已经等在下面。 看着她飞驰而去的背影,穆劭唇角微勾:“阿染,我们后会有期!” 被穆劭唤作阿染的少年离开没多久,一个士兵就跑过来禀报:“将军,阿劲小将今早藏在城外义庄的八千旦粮食都被搬空了!” 穆劭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到是阿劲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愣了半天才嚷道:“你是说八千旦粮食就这一会儿功夫,都搬没了?!” 士兵点头称是,阿劲直接傻眼了,这简直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之前奉命去查处那两个贪官,将他们私吞的粮食运到北境足足花了三天多的时间,为了能赶上那小子和穆劭的三日之约,他差点累吐血。 没想到他那么费劲才弄来的东西,却被那小子不足一个时辰就搬空了,真是气死他了。 “你也别一惊一乍的,你这三天忙着研究怎么把粮运到,他们这三天可就是忙着研究怎么能把粮运走,这北境城的地底都快被他们挖成迷宫了,搬空几千旦粮食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阿劲一脸的不服气不甘心,周元一拍着他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解释的说道。 楼景霆这才有点回过味儿来,瞠目结舌的看着周元一和穆劭:“将……将军,这粮你是故意给他们的?!” 穆劭笑而不语,紧了紧披风转身看向城外,溃散的蕲军在势如破竹的苍域铁蹄下仓惶逃窜,可最终能有几个活着,对于这场战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深夜,苍域大军的中军帐中只在案头还明着一盏灯,穆劭闭目端坐在案前,他身前的案上放着一张撰写军报专用的纸张,但上面却空无一字。 这一场期待了三年的大决战以这样的方式取胜,没有预想中那么惨烈,是好事,可是却要牵连进来一个无辜的……‘少年’,对于那个心中自有信仰,目中空无世俗的‘少年’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张军报该怎么写,他必须仔细斟酌。 突然有一滴水滴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抬头看去,就看见帐顶的横梁上,白日里扬长而去的红衣少年正单手支着脑袋侧躺在上面,而她的另一只手上正在把玩一条已经半死不活的小金鱼。 见穆劭看着她,叶染懒懒的翻了个身从上面跃了下来,轻飘飘的坐在了穆劭身边的案桌上,瞟了一眼那张纸,淡淡的说:“老叶头说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既然如此,你还来作甚?!”穆劭看着叶染把那条小鱼的肚子捏扁放开再捏扁再放开,就想到了刚才滴在他额头上的那滴水,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看到指尖略显浑浊的湿痕,瞬间觉得胃里有些不太爽利。 “老叶头信你,我不信你!”叶染丝毫不掩饰的说完,随手将已经完全没了生命体征的小鱼随手往地上一丢,临了还嘀咕了一句:“真不经捏把!”然后把手随意的在裤子上一抹,抬头看着穆劭:“你到底想怎么写?!” 穆劭专注的看着她做完一系列的动作,脸上不自知的浮上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就是很想逗一逗这个小家伙,不急不慌的拿起早已经蘸好墨的比,摆出了写字的架势,老神在在的道:“自然是照实写了!” 叶染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就看着他手里那只已经触碰到纸面的笔,等着他落笔,显然她根本不相信他会照实写,很好,他越来越喜欢她的聪明。 其实叶染跑这一趟到也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不相信穆劭,而是她好奇。 从穆劭在城头上赖账,到她轻易的就拿到了超出三千旦两倍还多的粮食,她就觉得,这个叫做穆劭的人,做事三出二进,虽不好相与,但也不是个当真无耻的。 他之前就提过他认识老叶头,老叶头又那么笃定他不会把他们青山寨的行径上报给皇帝老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一个是皇帝老儿的亲儿子,一个是边塞占山为王的老土匪,怎么想也搭不上界呀。 于是怀揣着一颗比好奇金鱼肚子能不能像人肚子一样有弹性还重的好奇心,她就趁夜跑来看看。 “你们在苍域山也算安稳了十几年了,即便叶老将军此时有意出世,只怕以此时的朝局形势也并不适宜,可是军中人多口杂,我尚未想到一个完满的说辞……” 不等穆劭说完,叶染便打断了他:“叶老将军?老叶头?!” 穆劭一怔随即问道:“你还不知道?!” 叶染的脸色一沉,狠狠的道:“这个老东西!”说完一闪身就掠出了中军帐。 穆劭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小声的呢喃道:“这风火雷的性子,你到是给我出个主意再走啊!” 当夜,青山寨整个寨子都被折腾的一宿没睡,原因是大当家和少当家的打了一夜的架,能砍得都砍了,不能砍的也砍了。 大冷天的,大家就怕他们爷俩哪个一不小心把自己睡的这间屋顶也掀了,一个一个打着瞌睡数着星星等着他们打完。 第七章:门栓 叶染从穆劭那搬来的粮食满打满算的也不过只能帮助那些灾民凑合过开春,可是春天即便播了种,也得等到秋天才能有收成,这期间还需要大量的粮食来维持灾民的生计。 周边能弄到的粮食基本都被她挖空了,战事一停,军队也要休养生息,不能再打军粮的主意,是以叶染决定南下购粮。 为了这事,她和叶远山又打了一架,最后一包蒙汗药放倒了鼻青脸肿还抱着银票不肯撒手的老叶头,带着寨子里由她一手练出来的十几个好手启程了。 这次之所以这么坚持出门购粮,除了解决粮食的问题之外,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自从知道老叶头年轻的时候做过大将军,还和皇帝老儿有着过命的交情,老叶家在京都还是个大家族的时候,她就一直惦记着要去京都看看。 从苍域山出来,过了北境城跨过长岭就是苍域北部最大的贸易枢纽康都,是苍域商旅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 叶染一行人到康都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找了个客栈暂且安顿下来,由于赶了一整天的路,吃完饭弟兄们就都睡下了。 叶染虽说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精细,可是却也有个认床的毛病,直到后半夜也没能成功睡着。 好在康都天高皇帝远没有什么宵禁这么一说,叶染裹着披风出了客栈,沿着客栈门口的大街缓缓的踱步。 看着街道两边的铺子门脸,撇了撇嘴,心道:这苍域北部最大的城也不过如此,北境城若不是常年战乱,肯定比这儿强! 百无聊赖的溜达了一路,觉得也没啥看头,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金属破空的声音,她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是什么材质的暗器才会发出这样轻灵的声音。 放轻脚步和呼吸,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叶染一路将自己隐藏在周边建筑的暗影里,来到了一处看上去像是官府驿站的院落旁。 她将侧脸紧贴着院墙的墙壁,里面刀剑碰撞的声音已经响起,显然被暗算的人十分警惕,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翻身越过院墙,几个起落之后就来到打斗声传出的院落,藏在屋顶的背阴处,看着下面院子里的动静。 十几个刺客都穿着特制的黑色劲装,他们每个人的左小臂上都装着一个金属护臂,在护臂上有一排小针孔,叶染猜想方才听到的暗器应该就是这个东西里面发出来的。 她对这个新鲜的装备很感兴趣,蹲在原地等着,看能不能顺势搞一个仔细研究研究,青山寨那帮兄弟们佩戴的袖箭只怕只能在古玩市场上买几个钱了,该是时候换一换了。 正这么想着,其中的四个黑衣人突然朝她隐藏的方向飞掠过来,她本能的又往暗影里缩了缩,那几个人并没有发现她,而是直接冲进了房间。 院子里的守卫都被另外几个黑衣人缠着脱不开身,叶染想,这下屋里的大官恐怕要歇菜了。 可只是须臾的时间,屋里传出几声闷哼,紧接着那四个黑衣人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被丢了出来,叶染这才对屋里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心。 一个还在和守卫缠斗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抬手放在嘴边打了声唿哨,就在叶染还以为他们是要知难而退的时候,从院子的四面围墙上突然又冒出来二三十号同样装束的黑衣人。 而院子里的守军加起来也就十五六个人,别说武力,光是气势就输了一大截。 这时,屋子里传出一个冷冽的声音:“一共来了多少人,不如都出来吧!” 叶染一怔:“是他?!” 她才听出声音主人的身份,屋子里就轻掠出一道白色的人影,随着人影一起出来的,还有一把剑气肆意旋转的软剑,剑锋所到之处,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下,猩红的血从他们的脖颈中滋滋涌出。 退下甲衣,只在中衣外裹了一条斗篷的穆劭持剑立于院落当中,夜风将他如瀑的墨色长发吹的向身后飞扬起来,斗篷的底摆也跟着风不停的摇曳。 叶染见过在苍域山下虽风尘仆仆却不失威仪的他,见过站在北境城城楼上坐地起价耍无赖的他,见过坐在帅帐里看着一张空纸一筹莫展的他。 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身素衣持剑立于暗夜,却能让人目眩神移不知今夕何夕的他。 其实穆劭的名头叶染早有耳闻,毕竟近三年,北境老百姓讨论最多的就是苍域王朝的这位庶出的大皇子,究竟能否彻底击退北蕲和西梧两国的人马,还苍域边境一方安乐净土。 自从西北两边开战以来,叶染平日里钻研的那些兵法就再也没办法让他们只是在肚子里等着发霉了,她几乎每天都会想办法获取占地的情报,分析研究苍域的每一步需要怎么部署。 每每她的想法和穆劭不谋而合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若是她的想法和穆劭最终的做法不同的时候,她就会纠结很久去思忖穆劭究竟为什么会那么做。 久而久之,虽未谋面,可穆劭已经成为她这三年来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叶染看着穆劭飘逸潇洒的背影发人生之中第一次花痴的时候,穆劭已经和那堆黑衣人交上了手,随他一起回朝的周元一和阿劲也都加入了战圈。 看那个形势,这几十号黑衣人也未必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叶染到是又多了一分看戏的心情。 就在她打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看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对面的树上有金属的反光,定睛看过去,果然在周边的树上,墙后,以及屋顶上也还藏着人。 “臭不要脸!”叶染狠狠的骂了一句,伸手从房顶上拔了几片瓦,抬手间,十几片瓦直直的朝着几个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飞过去,随着一串金属和瓦片碰撞的声音响起,连续的几十发暗器转向朝着叶染这里迅速袭来。 叶染将披风一扯,在屋顶上连续几个快速的空翻,成功避开了第一波暗器,刚刚站稳,迎面就有几个黑衣人掠了过来。 她出来就是散步的,手里别说啥带刃的了连根牙签都没有,面对对方的大砍刀,只有躲避的分。 就在这时,侧身扑过来一阵劲风,余光一看,竟是一根门栓上的横木。 叶染一把抓住木头的一端,狠狠的剜了将这根横木当做兵器甩给她的穆劭,心道:料理完这帮不要脸的杂碎,老子用这根木头给你打棺材! 第八章:忘了也好 这一架打完,天都快亮了,康都城的守城都督才领着一群人假模假式的前来救驾,黑衣人死的死了,活的能跑的跑了,跑不了的一咬牙嘴里冒出一口黑血自行了断了,总之,幕后指使是肯定无迹可查了。 阿劲四肢后背都受了伤,周元一就小臂上挂了点彩,而穆劭除了累出一身汗来,啥事都没有。 叶染直至黑衣人都咬了毒包死的透透的了,还挥着大木头棒子空转了好几圈,最后才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冻死都不想再动一下了。 将周元一和阿劲安置进随行军医住的房间疗伤,穆劭回过头这才发现叶染并没有跟上来,顺着门框朝外面看过去,雪地里,叶染躺在一片尸体中间一动不动。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她进前,蹲下凑近一看,情形虽然狼狈但是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的伤痕,穆劭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就着月色拨开叶染被汗水打湿紧贴在额头上的几缕头发,露出她的眉目。 穆劭忍不住笑了,他刚才看见叶染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受了伤,现在才知道,这个小家伙就是体力透支睡着了,也难怪她会体力透支,就连他这个大男人经过这一夜也累的够呛。 看了看四周,自己带出来的人死的死了,活着的也都受了伤,而且都是大老爷们,恐怕是找不到人来照顾叶染了。 穆劭抱着叶染进屋的时候,已经包扎好伤口的周元一已经在等他了。 “阿劲怎么样?”穆劭一边将叶染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一边问周元一。 周元一看着穆劭那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样子,纳闷的搓了搓自己的鼻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着他的问题:“没啥硬伤,伤的都是皮肉,养几天就没事了。” 穆劭拿起放在墙角架子上的黄铜脸盆,站在门口轻声道:“那就好,传令下去,今天原地休整一天,明日寅时启程。” “好,不过将军,敌在暗,我在明,这样并非长久之计,我们总该有个布署才是。”周元一一脸担忧的神色。 穆劭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有什么我们等晚上再说!”说完他端着铜盆朝着伙房走去。 叶染这一觉睡的乾坤颠倒,醒来的时候天刚擦黑,可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还以为自己刚结束战斗呢。 跑出院子才发现,尸体都被处理掉了,就连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新落的雪给盖上了,看着天际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沉下去的那抹红霞,她心想,糟了,自己一夜一日未归,那帮兄弟只怕要急疯了。 刚想拔腿,身后传来鞋底挤压积雪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清润的嗓音想起:“你醒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 “我要走了!”说完,叶染拔腿就走,走到大门口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来看着穆劭问:“你和长岭的霍老秃是什么关系?” 在听到‘霍老秃’这三个字的时候穆劭原本适淡的脸上,肌肉骤然一抖,这世上敢把长岭霍云鹤这么称呼的人,恐怕除了他的夫人华清再无第二人了,叶染这个小家伙胆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你敢这么称呼他,不怕他一掌拍死你?” 叶染瞟了穆劭一眼,压根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说:“他欠我二斤海棠醉,你递话给他,腊月不还,连同他仅剩的头发我正月一并取来!” 穆劭不禁失笑:“我即将回京都述职,什么时候再回北境不得而知,到是你自己路过长岭时为何不与他留话?” 叶染面露不悦之色,眉头轻蹙:“叫不醒!你既得他真传,必定有法子,他日他真秃了,也要怪你没把话带到。”说罢,大步跨出院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穆劭负手看着她消失在驿站的门后,唇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但随即又叹了口气,声音极低像是喃喃自语的道:“忘了也好!” 叶染回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倒是有些意外,她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失踪而乱成一锅粥,反而各个泰然自若的该干嘛干嘛,完全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什么情况?”看着他们喂马的喂马,聊天的聊天,叶染一把抓过刚从她身边经过的猴子问道。 猴子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情况?” “我走了一天一夜!”叶染蹙着眉,瞪着猴子,猴子被她这表情吓得一个激灵:“我知道啊,那怎么了?” 叶染见他一副榆木脑袋的样子,气恼的只咬后槽牙,抡圆了拳头就准备往下砸。 “别打!别打!就是……就是今儿一早就有两个驿馆的人来说你在他们驿馆歇下了,让我们不用找,说你到了时间自己就会回来。” 叶染依旧愤愤的瞪着猴子,猴子胯下脸来,一副委屈样子:“你也别怪我们心大,人家可是拿着穆大将军的手牌来的,抢军粮的事,在北境人家穆将军都没动过杀你的心思,难不成还能在这康都做了你不成?” 叶染这才松开了猴子的衣领,心想,在那种情况下,穆劭居然还能想着帮她安定这边,不敢说他多仗义吧,至少是个周到人,看来昨夜出手帮他也是值得的。 在客栈又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叶染带着兄弟们上路,途径穆劭下榻的驿馆,本想进去打声招呼,却发现里面已经是人去楼空。 原本也不是多深的交情,也谈不上什么不辞而别,可叶染就是莫名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说不上难受吧可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想着还要赶在年前回去,她倒也没心思想什么旁的事,一路向南,只打听哪个地方富庶,哪家粮店的仓库充盈。 一路走一路买,还不到崇辞,带出来的银子就花的差不多了。 安排了几个人将购得的粮食分两批押送返程,她开始琢磨怎么弄钱的事了。 这崇辞城地处京都和北境的中间,距离叶染最终的目的地南恒更远,这路还没走三成,银子却已经见底,让叶染开始深刻的反思,自己这一路上带着这一帮子人吃住得都有些太奢侈了。 都是山野悍匪,住什么客栈,城外的破庙才是良配,吃什么馆子,山上的野鸡才是佳肴!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思忖怎么弄银子才是正经营生! 他们是干什么的?土匪!如果不打家劫舍却跑去杂耍卖艺,岂不是太辱没自己多年来打下的名头?! 第九章:钱库 猴子很快就搞来一张名单,这张名单上记载着整个崇辞城从官到民所有有钱人的底细,叶染看完唇角带了抹弧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叠起来轻轻的弹了弹那张纸:“今儿晚上干活!” “得嘞!”几个天生的土匪胚子,一听说晚上有活干,眼睛都唰亮唰亮的。 是夜,崇辞刺史大人刘鹤年的府邸,直至三更的更鼓敲过,各院的灯才算是都熄尽了,可西跨院的一间屋子里却传来男女调情嬉闹的声音。 守夜的丫鬟像是禁不住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浑声,裹了棉被从耳房里出来在门口来回地踱步。 这刘鹤年三十有六,贪财好色在整个崇辞也是出了名的,光是记名的妾室就有八房,且不算平日里记不得数的糊涂账。 在他府上,哪日里发现舞姬肚子大了,丫鬟失身投井了,都没有人会大惊小怪,似是再寻常不过。 这刺史府的正院是刘鹤年的父母以及他和正室夫人的住处,东西跨院则各住着四房小妾。 他今日留宿在目前最得宠的八夫人屋里,可这动静却扰得同住在西跨院的另外三房也没法安睡,有唉声叹气的,有骂骂咧咧的,可这样的事似乎又是司空见惯的。 她们心里都清楚,等老九进门了,现在春风得意的老八就得和她们一样了。 骑在墙头上的几个黑衣汉子听着屋里的动静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个声音小声的嘀咕道:“唉!想我家小红了,等回去,老子要和她生娃娃!” 他的话音才落下,后脑勺就被狠狠的拍了一下:“你放屁,小红是老子的,你敢动她,老子和你拼命!” “都他娘的闭嘴!” 随着叶染一声轻喝,两个大汉都愤愤的瞪着对方,却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天,屋里的动静才停下,方才喝止两个大汉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动手!” 随着她一声令下,几个大汉纷纷跃下墙头,朝着院中不同的方向奔去,只留下一个人还骑在墙头上把风。 待进了另外三间房的兄弟都出来,叶染这才扛起已经被她打晕的小丫鬟,不紧不慢的推开面前的门。 “越来越没规矩,叫你进来了么?!” 屋里黑漆漆的,还有一股子叶染从没闻过的怪味儿,她轻轻将身上的丫鬟放在地上,适应了一下屋里的光线,缓步走到床榻边上。 床上躺着的人这才发现进来的不是她的丫鬟,而是一个手里拿着刀的陌生人。 她一边惊恐的瞪着用黑布遮着脸的叶染,一边用力的摇着她身边已经睡的像死猪一样的男人。 “老……老爷,老爷快醒醒,进贼了,进进进贼了!”八夫人的声音已经抖的不成句,叶染冷哼了一声:“你这样叫不醒的。” 说完,她的手一抬,那睡的像猪一样的男人立刻叫的像杀猪一样惊天动地,与此同时,屋子里原有的那种怪味被叶染所熟悉的血腥味代替。 男人肥硕的大腿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血很快就染红了棉被,可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边抱着受伤的腿在床上翻滚,一边大声的嚎骂道:“你这毒心的贱人,想谋杀亲夫不成?” 可被他骂作贱人的女人早就吓得昏死过去,叶染将还带着血的短刀在被褥上擦了擦,眼皮子都没抬,声音冷冷的问道:“说出你的钱库在哪,生劫,不说就是死劫!” 刘鹤年这才反应过来,忍痛定睛一看,立刻下出了一身的冷汗,屋里虽然只一个人,可是从窗棂纸上映出的人影来看,起码七八个人守在院里。 他们这么多人能顺利的穿过前院来到后院,还准确的找到他留宿的房间,只怕他院里养的那些护院早就已经被干掉了。 他心里很快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且不说他腿上已经中了一刀,就是没中,他也打不过这么多人,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舍点小财先保住命。 “好汉饶命,我我我一个小小的刺史,一年也就那么一点俸禄,哪有什么钱库,不过我保证,只要您能饶我一命,家中所有物什您随便拿!” 听见他一个养着九个老婆的人哭穷哭的这么假,叶染不耐烦的蹙起眉头,抬手又是一刀,刘鹤年的另一只腿上对称的位置也多了一个血窟窿,他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将昏死过去的八姨太惊醒,她睁眼一看床铺上喷射的血迹,瞬时又昏了过去。 “钱库在哪?!”叶染的双眸鹰一样紧紧盯着刘鹤年,不知是疼还是怕,刘鹤年全身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我真没有啊!大侠,求求你,求求你别再为难我了!”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还真就要信了他。 叶染眼皮都没抬一下,沉声喊道:“猴子!”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从外面再次打开,一个精瘦的汉子一手拎着一个孩子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一些的约莫十二三岁,小一些的只有七八岁,都吓白了脸不停的哭。 刘鹤年一看见两个孩子,立刻像是放了水的尿泡,瘪了下去,也顾不得腿上的伤,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匍匐在叶染的脚下,不住的磕头:“好……好汉!别动怒,我……就这两个儿子,孩子都还小,您可千万别伤害他们!” “钱库……” 不等叶染的话说完,刘鹤年十分积极热情的道:“钱……钱库,我这就带您去!想要什么都拿去,只是别伤人,别伤人!” 叶染从身旁的衣架上扯了件衣服丢给他,冷声道:“耍花样的后果你想好!走!” 刘鹤年走到院子里一看,一肚子的花样瞬间憋了回去,就这阵仗,他要是敢有个什么动静,不出眨眼的功夫,这帮匪人就能让他满门死光。 虽说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可是那也没有命重要啊!一边被叶染拖着往后园走,一边望着黑黢黢的天空悲叹人生无常。 刘鹤年的钱库很隐蔽,是在后园一处菜窖的下面,从外面看只当是个普通的菜窖,可里面却大有乾坤。 第十章:果然还是贼匪 猴子将两个孩子交给小弟,点了个松油火把,从叶染手里接过刘鹤年,顺着菜窖里的梯子先下去探底。 “下来吧!我们没来错,这老小子还真有些好家当!” 听到猴子的话,叶染带着人陆续下了窖。 这菜窖除了出入口像个菜窖,其余可一点菜窖的样子都没有,里面足有一间正厅那么大,四边缘不是泥墙,而是用石头砌的石墙,靠着四壁整齐的码放着几十只樟木箱子,正当中还有一个圆柱形的架子,上面也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不少樟木盒子。 刘鹤年十分识相的从墙壁上的暗格里取出一大串钥匙,叶染命人将所有箱子全都打开,瞬时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叶染也傻眼了。 箱子里满满的码放着的,不是银锭子,不是金叶子,更不是什么珠宝玉器,而是一根根货真价实的金砖,每一块都有三指宽。 一个刺史,即便是在富庶的地界任职,也没人能想到他能贪得这么多钱,恐怕那些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底下混了大半辈子的一品大员们也不敢肖想。 叶染举着火把,一只箱子一只箱子的看过去,随手拿起一块金砖端详了一下,发现金砖的底部有一个像是指甲印的凹陷,又拿起一块,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印记。 她心里大概有数了,扭头看着刘鹤年:“打开这里的所有暗格!” 刘鹤年的脸上一滞,有些踟蹰,见叶染手腕一转,匕首在她指间像是长了脑子生了魂的活物一样,似乎只要主人的心念一动,它就能上来要了他的命一样,心里旁的恐惧立刻变得微不足道。 他认命一样拖着还在淌血的双腿,一个一个的打开了墙上装的暗格,叶染的视线紧紧的跟着他,直到最里面的一个暗格打开的时候,叶染的脸上才有了一丝不一样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暗格旁,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一摞簿子,就着火把的亮光翻开粗略的看了一下,然后将簿子都丢给猴子:“放好!” 随即叶染不忙着装金子,反倒就地坐了下来,她低着头,小弟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就一个个傻愣愣的站在那看着她。 刘鹤年心里更是慌,完全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伙人,就更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良久,叶染抬起头看向刘鹤年:“想活还是想死?!” 刘鹤年根本就用不着思考,立刻点头道:“想活!想活!”他其实心里很明白,今天不带这些人来,他阖府上下一个也活不了,带他们来了,最多死他一个,至少还能保住家人的命。 其实别人的命他还真不怎么看重,只是虎毒不食子,他虽说拿那些女人当做玩物,可儿子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不管。 从这小贼看到金砖上的印记开始,他就知道,这不是绿林道里普通的小毛贼,他既开口问他想活想死,必是心中有所计较,此时,哪怕能给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他也不愿意放弃。 叶染点了点头:“今日的事,你且按下不说,至于你的伤和家里这些人的口要怎么封,你自己想办法,账簿名单我拿走,尚且用得着你,自会有人保你的命。” 刘鹤年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切都按照大侠的吩咐!” “这批货色几时有人来取?又是何人所定?!”叶染问道。 “我只知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具体是谁并不知道,与我接洽的想必也是下头人,年前便会来取走,届时家中备办年货,有车马进出不易引起注意。” 叶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她又说道:“定了取货的日子,你便在大门上挂两个红灯笼,其余的你不必计较!” 刘鹤年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可他吃不准叶染究竟是要干什么,说他们这一伙人是贼匪,可是见了真金白银却不动手,揪着账本和名单不放,可说他们不是贼匪,却一开始当真就是奔着钱财来的。 叶染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走空的规矩,你自己的家当是不能给你留着了!” 刘鹤年心一凉,心道:“果然还是贼匪!” 叶染命人将正当中架子上的几个盒子里的金条搬走,其余靠墙那些箱子里的东西纹丝没动。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这一趟也能让上千旦的粮食上路了。 叶染一群人离开后,刘鹤年果然是没敢声张家里遭劫的事,他不是傻子,即便不用叶染说,其实他也不敢将此事透露出去,否则不用叶染杀他,只怕是京里那些人一人一刀也能把他活剐了。 可是名单落在了叶染的手里,也足够让他寝食难安了,这就像是将命脉握在了别人的手里,更让他着慌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握着他命脉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贼匪不全像,可若说是皇城里那位派下来的人就更不像了,他闷在家里一边养伤一边想了好几天,可不等他想出个什么,就又摊上事了。 北境战事已了,班师回朝的大皇子穆劭大将军途径崇辞城,放着宽敞舒服的驿馆不住,非要住在他这小小的刺史府里,这让他浑身上下的皮都紧了紧。 不过好在在此之前,上家派人来取走了那些扎手的金子,他按照叶染的吩咐在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的第二日,穆劭带着一小队人马就出现在巷子口,倒显得这红灯笼是转为了迎接他们而设的。 他原本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位大人物留个好印象,可是之前为了掩人耳目,他对外谎称自己腿上的伤是被他那貌美如花的八姨太的奸夫所伤。 此时正逢大街小巷将他杜撰出来的那位奸夫传出三十八种人设的高峰期,想到他这万年带绿的尴尬造型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好印象了,索性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只得老老实实的陪着小心招待着就是了。 穆劭到是没在他这小小的刺州府里多住,不过歇了两夜便起身继续南下了,他们前脚刚走,刘鹤年后脚就派人出门打听那批货是否顺利出城。 傍晚的时候,派出去的心腹才迟迟归来,可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刘鹤年的眼皮子不自觉的猛跳了几下,那批货出城到是安全出城了,可是出了城之后,却并没有往京都方向走,上面派下来取货的人连同那批货出城不过五里之后就没了踪迹。 第十一章:狗肉好吃么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的肚子里直打鼓,该不该将这事和上家通个气,他实在是拿不准了。 在他看来这丢货的事肯定和前些日子来打劫的那伙小贼脱不了干系,若他告诉了上家,只怕那小贼再回转回来取他的命,可若是不说,货没有按时抵达京城,只怕上家也会要了他的命,左右他是想不出一条活路了。 恨只恨这大皇子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这个时候来,还一定要住在他家里,害得他不能暗中派眼线盯牢那批货,才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炸开一个念头,随即又用力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一定是巧合! 回过头再说叶染拿着抢来的钱欢欢喜喜的买了近千旦粮食,派了四个兄弟押送回程,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马不停蹄的继续南下,沿路她一直打听着穆劭他们,却没有一点线索。 可是从边境回京也就这么一条可行的路线,若是绕道,花费不必要的时间不说,也想不通那样做究竟是个什么意义,这一路上都打听不到他们,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其实走在自己的后面。 当叶染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距离崇辞近三百里的龙源寨了。 龙源寨是个古寨,相传在若干年前曾有神龙栖息,是以得名龙源寨,虽说是个古寨,可是民风却相当开放,一般的寨子其实都是很抵触外人的,可是这个龙源寨却并不如此。 想到一路行来,途径那些村寨时寨民们惧外的样子,未免进去投宿被赶出来的尴尬,叶染一行人打算就在寨子外面的野地里找一处背风地搭几个棚子凑合一晚再继续赶路。 在大家伙忙着搭棚子的时候,叶染把小弹弓别在腰上,往山边的林子里去了,大家知道她肯定是去猎荤腥了,便各自忙着没人理会她。 虽说是腊月,可是这里的气候比之苍域山要暖和许多,林子里还是会有一些没有冬眠的飞禽走兽可猎。 叶染在林子里寻了半晌,麻雀太小,她看不上,可是想找一只山鸡也是不易,正在她聚精会神盯着杂草之间的动静时,听到不远处间歇的传来哭声,仔细一听尚能分辨出哭声是出自一个孩子。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杂草丛中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而在他的怀里躺着一只通身黑毛的狗。 那只狗的脖子上还在滋滋的冒着血,看那伤势应该是活不成了,小孩的脚踝上也有伤,叶染判断这一人一狗应该是遭到了什么动物的攻击,忠犬是为护主而死,倒也对得起小主人这肝肠寸断的哭法了。 她缓步走过去,小孩见来了生人,怯怯的收了哭腔,悄悄的用余光留意着叶染。 叶染盯着那小孩看了一阵,见他总算喘顺了一口气,才开口问道:“山猪呢?” 小孩一愣,然后茫茫然的伸出一只手朝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再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叶染丢下他和小黑,毫不犹豫的去追山猪了。 小孩看着叶染消失在杂草和树木后面,眼睛里很快又攒出了两泡泪,阿娘说过,做人不能见死不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说小黑不是人,可是救狗一名至少也能造个三级四级的浮屠吧?! 然而,小黑这是被见死不救了么?! 阿娘还说过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大家友爱互助才是好的。 又然而,他这是被人至于危难而无视了么?! 小孩的三观顷刻之间被颠覆了。 就在小孩怀疑人生的时候,叶染拖着一头处于昏死状态的山猪回来了,她走到小孩身边,低着头居高临下的说:“跟我走!” 小孩的眼睛一亮,感慨果然人间尚有仁爱在! 才想从地上爬起来,脚踝处就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刚压下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叶染微微蹙眉:“老爷们哭什么!”说完伸手抓住小孩的后脖领子,直接将小孩提了起来。 才刚要迈腿,手脚已经都凌空的小孩突然挣扎起来,叶染低头看他,用眼神询问,小孩怯生生的指了指被丢在地上还在呜咽的小黑问:“你……不救它么?!” 叶染顿了一下,偏头看了那狗一眼又看向小孩,很诚恳的问:“狗肉好吃么?!” 小孩的眼睛瞬间瞠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叶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把他扔下去,可是一转头又看到了他还在流血的脚踝,最后只得一个手刀劈晕了事。 叶染拖着一猪一狗一孩回去的时候,弟兄们已经把棚子都搭好了,火头已经在搭架子起火准备做饭了。 大家看到叶染这样都怔了一下,随即纷纷迎了上来,接猪的接猪,抱狗的抱狗,最后只留了一个晕晕乎乎的小孩在叶染的肩膀上挂着,没人理睬,甚至连个好奇问话的都没有。 叶染就近找了个棚子把小孩放下,从马鞍上取下包袱,找出了金疮药,又问猴子要了烧酒,慢条斯理的开始给小孩清理伤口上药。 本以为这一手刀下去,小家伙怎么也得睡上个把时辰,谁知道一股烧酒浇在伤口上,小小的身体就一个机灵蹦了起来,紧接着是一阵沉长的沉默,缓过气之后又是一阵巨大的哭声,响彻云霄。 活了这么大,叶染头一回觉得这世上最沾惹不得的,不是别人的老婆,而是嗓门大的小孩! 烦躁的给小孩简单的包了伤,刚想着去看看那狗到底落了个什么结果,就见猴子拎着一张黑色的皮子走了进来:“老大,这狗皮你是打算做垫子还是……” 猴子的话还没说完,小孩刚收住的哭声再次爆发,口中还不住的喊着:“小黑……小黑……” “谁叫我?!”在外面的火堆上负责烤狗肉的小黑一脸愣怔的循着方向看了过来,正巧看到猴子逃似的从棚子里跑出来,便问道:“猴哥,是少主叫我么?” 猴子被叶染用酒壶砸了出来,正烦躁,听到小黑的话,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叫你的魂!” 第十二章:你是英雄 小孩看见叶染动手揍猴子,酒壶扔的那么精准,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叶染是不不好惹的,讪讪的收了哭声,只瘪着嘴不住的抽嗒。 叶染不善于解释什么事,更不善于安慰什么人,只觉得自己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无限烦躁。 过了一会,小孩总算是不抽嗒了,肿着一双眼睛躺在草垛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染从地上捡起猴子留下的狗皮,用刀将皮上的血迹刮干净,又用石头磨了半天,总算是清理干净了,才丢在小孩的身上。 小孩看着狗皮,眼看着又要哭,就听到叶染说:“山猪在狗脖子上开了洞,狗死了,我在山猪的脖子上开了洞,山猪死了。” 小孩像是认真的思考叶染说的话,半晌像是没想通,一脸懵懂的看着她,她心领神会的继续说:“我给狗报了杀身之仇。” 小孩顿了一会,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便又听到叶染说:“狗无以为报,便就让我的兄弟们吃了吧!” 小孩表情一怔,难以置信的看了叶染一眼,可是转念一想,她说的似乎也是有理,于是从善如流的问道:“那你给我这皮……” 叶染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他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小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说的好像挺有道理,这么说还真是不能怪他们吃了小黑。 厚颜无耻的哄好了小孩,叶染出了棚子,和兄弟们一起愉快的吃了狗肉和山猪肉,最后未免小孩看到狗肉‘触肉生情’,便只拿了点山猪肉给他。 直至满嘴冒油的吃了个肚皮圆圆,小孩才一脸天真的问:“你们吃小黑是因为小黑要报恩,那你们吃山猪是为了什么?” 叶染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自然是为了不让它再继续祸害乡里!” 小孩立刻以一种膜拜的眼神望向叶染:“你是英雄,我娘说了,除暴安良的都是英雄!” “你娘有没有说,天快黑了,你该回家了!”叶染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提起了小孩举步朝棚外走去。 这里除了龙源寨之外就是山林,所以毫无疑问这个小孩的家肯定是在龙源寨。 叶染提着小家伙一路走进了寨子,原本想着只要不引起太多寨民的注意,将小家伙送回家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让叶染意外的是,从她走进寨子一直到了小孩家的院子门口,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而且按照时间来算这个时间正应该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间,可是没有一户人家的烟囱里有炊烟。 整个寨子安静的有些诡异,这让叶染不自觉的警惕起来,她将小孩往自己的背上一甩,沉声道:“抓紧,掉下去我不会管你!” 小孩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没说话,只按照叶染说的那样,两只小手仅仅的搂住了叶染的脖子。 叶染背着孩子纵身一跃,先跃上小孩家的围墙,紧接着又是一个纵身直接落在了主屋的房顶上。 轻轻拨开铺在上面的茅草又掀起一块翘起的树皮,鼓捣了半天总算是鼓捣出一个洞来,可惜时近黄昏,屋里的光线比外面暗,这么看下去,根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叶染只好俯身将耳朵尽可能的贴近洞口,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听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这才翻身下了房顶,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屋里并没有人,灶台上的水坛子翻了,洒出来的水已经风干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潮湿的印子,旁边的地上几片白菜叶子被踩的稀烂,除此之外到是没发现什么其他异常,没有血腥味,至少说明这里不是什么杀人现场。 “你什么时候出门的?”叶染里屋外屋扫视了一遍后沉声问小孩。 小孩的声音微微带着哭腔:“上午,我想吃娘亲做的小白菜炒蘑菇,可是娘亲说山上还没到长蘑菇的日子,我就想进山看看……” 说着,小孩的声音哽咽起来,叶染的眉心一紧,烦躁道:“不许哭!” 小孩的嘴瘪了瘪,眼睛虽然没能收住那两泡眼泪,却还是没敢哭出声音。 叶染将小孩从身上放下来,环视了一下屋子,在床边有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粗布衣服,看来这家人过得也很清苦,即便是粗布衣服,也只有那么几件,显得箱子空荡荡的,到是正好能让小孩躺进去。 盖上箱子之前,叶染对泪眼汪汪的小孩说:“在这里等我,想活命,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你都不许出声!” 安顿好小孩,叶染脚下生风,疾步离开了小孩的家,没有了小孩这个负累,施展起轻功来就更加没有顾忌。 她以最快的身法穿梭在寨子里,将寨子里的住户几乎翻了个遍,果然不出她的意料,整个寨子如果不算那些猪狗鸡鸭,此时此刻只怕是只有她和小孩两个活物了。 按照地上的白菜叶子推算,小孩的母亲估计是想即便没有蘑菇,也至少能让孩子吃上炒白菜,那么出事的时间应该就是在她准备中饭的时候。 从中午到现在,短短半天的时间,让一整个寨子的活人活着消失,这么做的人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说是为财,这个寨子家家户户都是茅草屋,很穷,说是为色,男的也都消失了,叶染想不通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天已经黑了,那个孩子该怎么办?丢下他,他就算不落在坏人手里,只怕也会饿死,带走他,光是想到他那震天的哭声,叶染的脑仁就一阵一阵的疼。 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寨子后面的土坡上影影绰绰的冒出不少黑影,叶染矮身躲在一户人家的院墙后面,探头看着土坡上的动静。 那些人的身法很有章法,以一种看着感觉很有些门道的队列方式,很快速的朝着寨子的方向移动过来,看着绝不像是绿林道上的人。 叶染所在的地方距离小孩家只有几百步的距离,那些人的移动速度让叶染心里很不爽,从发现他们是冲着寨子来的时候,叶染就疾步朝着小孩家奔去,可是那些人几乎是贴着她的脚后跟就到了小孩的家门口。 第十三章:耳刮子 叶染后背紧紧的贴着院墙,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着枪,现在赤手空拳的一个人打那么多个训练有素的高手,她可没有什么胜算。 好在那些人似乎并没有进院子的意思,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叶染这才放下心,轻轻抬腿往屋里走去。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叶染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生平第一次被不是叶远山的人结结实实的打了耳刮子,而且不只一个,一双小手在极度的惊恐之下,爆发出的力气也是不容小视的。 叶染一边忍者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一边伸手捂住小孩的嘴,沉声道:“是我!” 下一刻,一双小手环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了她,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具小小的身躯在颤抖,以及紧贴在她颈窝的小脸上的湿意。 叶染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作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不太喜欢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没着没落的,说不出的不舒坦。 “别出声,抱紧!”叶染紧锁着眉头沉声说完,从箱子里顺手捞了一件衣服,将小孩兜住,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趁着夜色朝先前发现黑影的那个土坡潜去。 期初往那边去,叶染只是单纯觉得那伙人既然离开了土坡,短时间内就不会再回去,那里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而且占据土坡的地理优势,也方便观察那些人在寨子里的动静。 她抱着小孩,尽可能的隐匿在房舍形成的暗影里钻进了寨子旁边的林子,由林子绕到了土坡后面,正准备爬上土坡观察一下寨子那边,就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 叶染连忙退回林子里,纵身一跃上了一棵树,隔着树枝形成的屏障朝前面望去。 清冷的月色照在土坡上,致使土坡后面形成了一片暗影,四五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正来回在一片翻新的泥土上走来走去,脚下很刻意的用力,像是下面埋了什么东西,要踩的严实一些。 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说完,那几个人很有次序的列好队,越过土坡,也朝着寨子去了。 叶染在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之后,才从树上下来,快步走到那些人方才踩踏的地方,用手开始刨那些翻新的泥土。 她心里从刚才看见黑衣人的时候就开始浮上一个让她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打家劫舍的土匪头子都有些不寒而栗的念头,越想越觉得心惊,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的越来越快。 挖了好一阵,终于挖到了东西,是一片粗布衣角,叶染的眸子不自觉的一缩,四下环顾了一圈,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杈,开始更加疯狂的挖土。 小孩从看到叶染挖出的那一片衣角开始,似乎也隐约的明白了怎么回事,眼泪又开始不住的往下流,在叶染的胸前印出了一大片湿痕,可是他依然谨记着叶染的命令,丝毫不敢哭出声音。 随着坑越挖越深,一片衣角,而后是一只手,紧接着是一颗耳朵鼻孔都被填满泥土面目扭曲的老人的头。 看到那颗头的时候,小孩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小声的叫道:“爷爷!爷爷!”可是那老人一张脸因为窒息已经变得青紫,早就没有了生的迹象,在最上面的人尚且如此,压在下面的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了。 可是叶染还是不想放弃,哪怕只是万一,她也希望这一寨子的人还能有个活口,一棍子一棍子的挖下去,一具一具的尸体被她拖出深坑。 她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挖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共七十八具尸体全都从坑里拖了出来,男女老少一寨子的人,除了他怀里这个因为贪嘴早起出门的小孩,再没有一个活口。 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有八旬的老人,有四五岁的孩童,还有大着肚子的妇人,叶染将树杈往一旁一甩,无力的摊坐在地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才望向寨子的方向。 “娘的!”叶染的声音沙哑无力,可是眼神却像是能喷出火来,怀里的孩子已经哭得乏力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些尸体里哪个是他的父母,但愿他是在挖出他父母之前就睡过去了。 叶染歇够之后,天也基本大亮了,她趴在土坡后面看着寨子,可是寨子里那些人似乎没什么动静,看上去倒像就是单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过夜是的。 而在寨子另一头林子外的小黑发现叶染送个小孩竟送的一夜没回来,心里也犯了嘀咕,带着几个兄弟拿着家伙准备去寨子找叶染。 当叶染看到出现在寨门口的小黑时,头顶冒出冷汗,她一晚上光顾着挖死人,倒忘了给自己的兄弟们报个信了,他们这要是进了寨子,只怕是必死无疑,可是自己现在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们。 来不及多想,叶染把小孩从身上解下来,想着自己要是能带着兄弟们活着逃出来,那就回来接他,否则,大家就都各安天命吧! 刚要把孩子放在地上,小家伙的睫毛微微一闪,睁开了眼睛。 叶染又是一阵烦躁,低声道:“我进寨一趟,你在这等我,不要出声,如果听到动静就藏进后面的林子里!” 小孩懵懵的点了点头,随即一个机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双手紧紧的抓住叶染的袖子,眼睛里面很快就窜出两泡眼泪。 “这里安全,我会回来找你!不许哭!”叶染心烦意乱的说完,掰开小孩的手指,纵身窜进了林子。 之所以还是绕远路,是怕寨子里的人发现她的踪迹,给小孩带来危险,可是小黑他们也危在旦夕,她的脚底下恨不能长出翅膀来。 才刚刚接近寨子,就听到里寨子里传出来的打斗声,丝毫顾不得自己手里就抡了一根干树杈,叶染就飞身冲进了战圈。 小黑看到叶染毫无损伤的冲出来,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可是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他又不禁苦了脸,叹道:“头儿,你这一晚上哪混去了?!” 叶染一边挥舞着干树杈应付着黑衣人,一边冷声道:“活着出去再说!” 第十四章:气闷 跳进战圈之后,叶染才发现黑衣人都做了不同程度的乔装,夜里的黑衣现在都换成了寨民的粗布衣裳。 他们这究竟是想干什么,这一点叶染一直没有想明白,可是几个回合的交手之后,叶染的心里有了一点苗头。 她一棍扫开近身的两个黑衣人,趁着空挡打了个手势他们几个立即会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不着痕迹的变换了各自的位置,将黑衣人的攻势分散开来。 随着叶染的另一个手势发出,几个人开始边战边退,朝不同的方向撤退,直到叶染的人都快退出寨子的时候,寨子中心响起一声唿哨,黑衣人齐刷刷的放弃了追击叶染的人,回头往寨子中心急奔。 这一来,叶染更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她脚下一步也没停,奔回之前他们搭棚子的地方和小黑他们集合。 几个人才一碰头,叶染把人分成三路,一路在崇辞到龙源寨必经的路口等着,一路在原地蹲守,另一路则跟着她翻到之前藏着小孩的土坡后面去。 叶染提着自己的梨花枪带着三个兄弟回到土坡的时候,那些寨民的尸体还留在原地,小孩躺在一个身着锈色土布衣服的妇人旁边,小手紧紧的搂着妇人的脖子。 见叶染回来,小孩缓缓的坐起来,红肿着双眼看着叶染,叶染看着小孩眼里的茫然和恐惧,心头激起一阵烦躁,矮身将小孩提起来,蹙着眉问道:“你娘老子都死了,不哭我就带着你!” 小孩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茫茫然的样子,叶染自然也没什么心力和他多说,俯身趴在土坡后面,观察着寨子那边的动静。 直至晌午,寨门口才晃晃悠悠的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裹着一件黛青的大氅,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叶染也认出了马上的人就是穆劭,忍不住又骂了句:“娘的!” 她原本是让小黑带人在路口守着,见到穆劭的人马就把他们带来和自己回合,然后和守在林子边的另一路人前后夹击,将寨子里的那些杂碎一锅端了。 可是谁能告诉她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让穆劭这个大傻子直接就进了寨子,这不是狗馋了你送骨头,正中了那伙杂碎的下怀么! 叶染正犹豫是该直接冲进寨子去开打,还是先观察清楚再说的时候,小黑从身后的林子里窜了出来。 “穆劭怎么进寨了?!”不等小黑喘口气,叶染就开口问道。 “头儿!你到是想和人家来个前后夹击,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人家说了,这事和咱没关系,让咱该干嘛干嘛去!” 小黑没好气的说完,一扭头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十具尸体,吓得往后跳出老远:“我滴个娘诶!头儿,不是你这么凶残吧?!” 听了小黑的话,叶染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呆坐在一边的孩子,然后狠狠的剜了小黑一眼:“少废话!其他人呢?!” 小黑指了指后面的林子:“怕人多召眼,都在里面猫着呢!” 叶染点了点头,望着寨子的方向沉思了起来。 这伙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把寨子清空,又伪装成寨民的样子,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做了穆劭,穆劭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是进去了,他到底有什么对策? 他说不关她的事,可是身后这几十口人的命,她若是没赶上也就罢了,可是赶上了,断没有这么太太平平就过去的可能。 就算今天这些杂碎想等的不是他穆劭,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思来想去,叶染还是决定原地观察,伺机而动。 远远的,叶染目睹穆劭一行人进寨,看着那些乔装过的黑衣人状似不经意的从他们的马队边走过,然后堵住了退路。 紧接着四周茅屋的顶上突然窜出七八个黑衣人,他们扯着一张大网,兜头向着穆劭抛出,想要网住穆劭,穆劭似乎早有警惕,在网落下的瞬间已经纵身从马背上窜出,那张大网最终网住的是穆劭的马。 眼看着他们已经开打,叶染丢给小黑一句:“叫兄弟们跟上!”说完提枪率先冲下了土坡。 小孩看着叶染离开的身影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呆愣愣的坐在自己母亲的尸身旁边,似乎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看不到听不到。 叶染冲进寨子从外围开始和黑衣人交手,小黑则带着一队兄弟从另一侧绕路包抄,黑衣人见本来跑掉的叶染一行人又突然杀回来,一时间有些慌乱,可是他们毕竟也是经过严苛训练才走到今天的,这种慌乱很短暂。 叶染一杆梨花枪挥舞的虎虎生风,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杀穆劭,可是想到土坡后面那几十个无辜的寨民,她的胸口就气闷的厉害,这口气不杀光这些黑衣人怕是透不出来。 以往叶染也杀人,可是并不滥杀,死在她枪下的,不是贪官就是奸恶,她打劫,分生劫死劫,生劫一般都是些有油水但没干过坏事的人,只劫财不伤命,死劫嘛自然就是坏事做尽的人,杀人劫财。 虽说心里知道这些黑衣人都是受人指使的,可是这并不能成为叶染平息愤怒的理由,她的梨花枪所到之处,鲜血四处喷溅,黑衣人的躯体被高高挑起,远远的抛出。 穆劭还是第一次真正的看到叶染舞枪,之前在城楼上,她虽然也用了枪,却不过是为了抵挡射来的箭,并没什么真正的招式,这次完全不一样。 那杆枪像是长在她身上一样,每一招都行云流水,她的招式并不花俏,却都是顶顶实用的杀招,最快最准的至敌身死。 穆劭不由得心生敬佩,在叶染这个年龄,想把枪法练到这个程度,不仅仅是有了名师指点就可以的,还真不愧是叶远山的后人,不管是用兵还是武艺方面,都称得上是上好的一块材料。 就在穆劭分神的时候,一个黑衣人闪身窜到他的身后,三尺长的剑锋正对着他的后心。 第十五章:不太对劲 “噗!”一声兵器刺入肉身的声音闷闷的响起,紧接着是持剑的黑衣人的腹部被一杆长枪贯穿,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怎么回事的黑衣人瞠大眼珠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洞穿的肚子的那一刻,身体已经被甩出几丈开外。 “谢了!”背对着叶染的穆劭一边挥剑隔开面前黑衣人的攻势,一边对着救了他一命的叶染说道。 叶染早就已经杀红了眼,压根没理会他的话,径自挥舞着梨花枪。 这场架,双方从人数到武力上都是势均力敌,打了几个时辰叶染不知道,只知道结束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如果不是枪杆戳地撑着,只怕是站都站不稳了。 小黑也累得瘫坐在地上,将自己染血的大刀在旁边的尸体身上擦了擦,没好气的横了穆劭一眼:“还装牛逼不?如果不是我们头儿仁义,你小子就是有几个脑袋都被这伙人劈开倒脑浆子撒花玩了!” 穆劭正靠在一堵墙上休息,听了小黑这话,一口气没喘匀,呛得咳嗽起来,直到脸都涨红了才平息下来。 在一边擦剑的阿劲听了不爽道:“我们将军还不是怕……” 他才说了一半,就被穆劭打断:“我就是知道你们头儿仁义,才敢那么说的,毕竟这前后夹击还是援军反包抄更具声势!” 小黑咂咂嘴,回味了一下穆劭的话,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去看自己的头儿,正好看到叶染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撒腿就往土坡的方向跑去。 她是才想起,土坡上还有个小孩仍在死人堆里。 一群人不明所以,都跟在她后面急奔了起来,到了土坡上,穆劭才知道那些杀手竟然为了截杀他,活活将七十多口人给埋了。 不难想到那些人之所以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是怕见血后传出血腥味,引起他的警惕心,当真是丧心病狂。 小孩伏在母亲身边,已经昏睡过去,叶染将他抱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虽然四肢冰凉僵硬,可还是有微弱的呼吸在。 “老大,这小孩你真打算一路带着?!”小黑问道。 叶染想了想,微微蹙眉:“带着太麻烦,下次送粮带回去!” “那老寨主问起来怎么说?!” 青山寨虽然是个土匪窝,但是寨子里的兄弟也都是知根知底的,外人想拜山头进寨子,都是要经过层层考核,摸清了底细才行,这孩子说不上来历不明吧,可也确实不是知根知底。 叶染瞪了小黑一眼:“就说你在外面偷生的!啰嗦!”说完,她拎鸡仔一样把那小孩拎了起来,刚要走,听到穆劭开口道:“如果你信得过,可以把这孩子交给我。” 叶染看了看穆劭,略一沉思,是啊,这孩子还小,跟着什么人以后也就是什么人了,跟着她,回了青山寨,以后就是个小土匪,可如果跟着穆劭,将来即便当不了将军,也至少能干点正经营生。 虽然说叶染从不觉得做土匪有什么不妥,甚至她自己觉得做一个威风凛凛,让人闻声色变的出色土匪是她毕生追求的崇高理想,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在世人眼中,土匪不是什么好行当。 思忖过后,将手中的小家伙像丢沙包一样直接抛向了尚且骑在马背上的穆劭:“胆小,爱哭,别让人打他!” 说完,她转身开始将那些被她挖出来的尸体又重新放回坑里,没再去看穆劭和那孩子,自然也没看见穆劭眼睛里似笑非笑的情绪。 将尸体放回坑里之前,叶染认真的给每一具尸体都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将他们整齐的码放进坑里,寨子里的兄弟们纷纷上来帮手,最后只留了三具尸体没有下坑,也就是小孩的父母还有爷爷。 叶染给他们另外又挖了一个坑,单独将他们三人葬在一起,然后给一大一小两个坟立了两块碑。 一块碑上刻了龙源寨乡民七十五人之墓,轮到小孩家人这块碑,她却顿住了,过了半晌才刻下叶拾家人之墓几个字。 穆劭居高临下的看着墓碑上的字,低声道:“叶拾?!” “嗯,以后就叫叶拾吧!娶了媳妇再带他来祭祖,到时候他想叫啥叫啥!”叶染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小黑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叶染有看了看穆劭,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劲,犹疑着拉了拉站在他旁边的猴子,小声道:“猴哥,我怎么觉得老大有点不对劲!” “是不对劲,咱们跟了她这么多年,你见她和谁说话说过这么长的句子?!”猴子也小声的嘀咕道。 “我是觉得这孩子都给了那小子了,怎么还要让他姓叶呢?!不应该跟着谁就和谁姓么?”小黑的关注点和猴子显然不再一个点上。 穆劭到是没纠结跟谁姓这个问题,毕竟他的姓是国姓,除非皇帝赐姓,不然没谁敢随便改姓穆,他只是觉得,叶染这个小家伙有太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一个不了解她的人,但看她的外貌,只当是个粉雕玉琢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等她一开口,会马上让人觉得这是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放在眼里的愣头青,可若赶上她动手耍枪,大多数人会觉得他就是个惹不起打不过的混世魔王。 可是今天,穆劭才发现,在她那么多层外衣的包裹之下,是一颗很柔软,很善良,很纯净的心。 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能设身处地的为这个被她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孩子想得周到,就像是她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一样。 “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先生教他,只要我活着,你便不必担心他的将来。” 穆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承诺,只是一时间心里想要那么说,就真的那么说了。 叶染刀柄用力的磕了磕墓碑,确保它们足够牢固之后才猛然转身,抬头看着依旧坐在马背上的穆劭,然后蓦然笑了。 她这一笑,别人还没怎么样,到是吓倒了一大片自己手下的兄弟。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叶染这么笑啊!在他们的印象中,叶染笑,也就顶多轻轻的眯一下眼,而且只要她笑,总没好事发生,不是挖坑给众兄弟们跳,就是要带着他们干坏事。 现在她突然这么春光明媚的笑了一遭,虽说卖相是十足十的好,却让兄弟们都实打实的打了个冷颤。 第十六章:要打就滚出来 穆劭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他只觉得叶染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来的小虎牙还挺可爱的。 “行,那你就多和王八亲近亲近,也好沾沾它的福气,多填几年的寿命!” 谁都没想到叶染会在那么明媚的笑容过后蹦出这么一句话来,穆劭手下的亲兵都涨红了脸,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叶染手底下的兄弟们才不管那么多,早就笑成了一团,对嘛!这才是他们老大嘛! 由于折腾了这么一场,已经晌午,两队人都累得够呛,到下一个能歇脚的村寨至少也要一天的路程,未免夜里露宿黄山,只好就都先歇在龙源寨。 两边的火头各自开始忙活午饭,穆劭将小孩安置在小孩原本的家里,找了随行的军医诊治,除了有些冻伤到是也没什么大碍。 军医离开之后,叶染端了一碗羊肉汤进来,小孩原本看着一屋子的陌生人怯的很,见叶染进来,一咕噜就从被窝里钻出来扑进了她怀里,她身体一僵,羊肉汤差点洒出来。 “松开!” 小孩并不理她,只死死的搂着她的脖子。 “再不松开,我揍你!” 小孩的眼睛里又憋上了两泡泪,却不敢落下来,只死死的搂着叶染的脖子。 叶染没办法,只好将羊肉汤随手放在炕檐上,腾出手来将小孩硬扒下来,将他按回被窝里用被子紧紧裹住。 这才又拿起羊肉汤给他灌进去,虽说手法很粗鲁,可奇特的是那汤却一点都没从小孩嘴里溢出来。 穆劭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互动,只觉得不管叶染干什么都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灌完羊肉汤,叶染突然问道。 小孩知道是在问他,可是却不说话,只愣愣的盯着叶染。 “哭的时候挺大声,现在哑巴了?”叶染不耐烦道。 小孩还是不说话,叶染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压着那股子烦躁劲道:“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今天起,你叫叶拾,树叶的叶,拾……你是我拾回来的,就是那个拾……” 小孩茫然的眨了眨眼,依旧不说话。 “今天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你就跟他走!” 叶拾一听叶染让他跟着穆劭走,眼睛里立刻又憋出两泡泪,看着竟说不出的可怜。 搞得叶染更加烦躁,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只丢下一句:“他有钱,跟着他不用挨饿!”然后就逃也是的走了。 穆劭看着掀帘子遁走的纤细背影,唇角缓缓上扬,到是有点纳闷叶远山那么跳脱的性子,怎么养出来叶染这样一个……一个……还真是难以形容的性子。 次日,天还没有亮,叶染就起来了。 这次出门一直因为认床的问题睡不好,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问题,昨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叶拾那双憋着泪的眼睛。 思来想去,觉得如果那孩子将来不介意当个土匪,把他带回青山寨倒也不是不行,想着天一亮就去问问他。 可是等她起来的时候,穆劭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看来是半夜就启程了。 穆劭在小孩家的炕上给叶染留了一封书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她办妥了自己的事之后,可以去京都探望叶拾,然后留了一个京都的地址。 让叶染奇怪的是,他留的并不是王府的地址,难不成他已经不得宠到了连个府宅都不给的份上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一直揣在怀里的账簿,昨日里一直忙忙乱乱人多眼杂的,也没来得及交给穆劭,现在却是要给也是给不成了。 不过她知道,这东西一直在自己身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一路本来就是打算一边劫道一边购粮,必须得隐匿踪迹,不能太招摇,可账簿丢了,那个刘鹤年估计也绷不住,用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往她身上查。 这一路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抵达兆城城郊的时候,已经入夜,派了两个兄弟到前面探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落脚处,叶染命剩下的人原地休息。 虽说背靠着山林,夜风还是有些刺骨,为了不引人注目不敢露天生火,小黑原地一边跳脚一边哆哆嗦嗦的问:“老大,咱们现在一枚拦路二没打劫的,到底怕什么,连火都不敢生?!” 叶染瞟了他一眼没理他,只自顾自的打开酒囊闷了一口酒,喝完将酒囊甩给小黑,小黑讪笑着接过也喝了一口。 其实一众兄弟心里都在犯嘀咕,只是因着自打离了龙源寨,叶染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大伙也就都憋着不敢问,只有小黑平日里和叶染亲近些才敢开口,只是也是吃了一个冷钉子。 不多久,探路的兄弟回来,说往前一里左右有个土地庙可以暂歇一夜,就在众人打算出发的时候,身后的山林里突然惊起一群乌鸦。 叶染抬手示意兄弟们禁声,然后给了小黑和猴子一个眼神,二人立刻会意,分别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小弟,隐匿进了山林东西两侧山石后面,而叶染就抄着自己的梨花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少刻,从山林里窜出六七只弩箭,瞄准的全都是叶染的面门,叶染心里骂了句娘,手里的枪在面前打了个旋儿,轻而易举的磕飞了那几只箭矢。 “要打就滚出来!”叶染没好气的吼了一句。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山林边缘的几棵树上越下来十几个黑衣蒙面人。 这几个蒙面人的身形和装束到是有些眼熟,和上次在官驿刺杀穆劭的倒像是同一伙人,只是叶染不明白,刺杀穆劭的人怎么会盯上她! 蒙面人也没给她时间深究,直接提剑就围了上来,与此同时,山林两侧的山石后面也传来了刀尖相击的打斗声,看来来了不少人。 虽说分开布局也能分散敌人的战力,可是这些蒙面人的功夫她是领教过的,也不知道小黑和猴子他们能顶多久,自己对付眼前这十几个也要一阵功夫,一时半会还支援不了他们,也是麻烦。 以少敌多本就忌讳分神,叶染不敢多想,只凝神应付着招呼过来的剑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东面的山石后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声。 第十七章:冷箭 叶染这么一分神,猝不及防的从斜刺里飞来一只冷箭,刚刚刺出的梨花枪来不及收回格挡,只能略微调转身形,避开要害,那支箭最终径直的贯穿了她的左肩。 她整个人被箭矢的力道带着向后退了一步,担心会让小黑和猴子分心,叶染硬是咬着牙没有呼痛,还来不及等她将箭尾折断,蒙面人就再次攻了上来。 她只好咬牙提枪,再次窜进战圈。 其实从小到大练武打劫,叶染也受过不同程度的伤,只是以往遇到的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对手,受的也是些不用皱眉的小伤,可这次不同,她能感觉到自己肩胛骨被贯穿时半边身子都麻木了,只怕这箭上是萃了毒的。 左边肩甲本就离心脉近,再加上她不得不运功对敌,致使血液流通更快,不过顷刻功夫,她的嘴唇和脸颊就溢出了青紫的颜色。 就在叶染觉得自己意识也开始混沌的时候,从山林的另一侧急奔而来一路人马。 她在晕倒之前最后的印象,是穆劭那张放大了的脸。 叶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客栈里的软塌上,一睁开眼就看见小黑那张五官都皱在一起恨不能合五为一的脸。 “老大,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以为……”说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土匪竟然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没死,不用号丧!”叶染支着沙哑的嗓子啐了一句。 她一手撑着塌沿想要坐起来,才一用力,肩甲就传来一阵撕裂似的痛楚,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唉唉唉!别动!老大,你就好好躺着吧!你都昏了三天了,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找吃的,你等着!”说着,小黑颤颤巍巍的跑了出去。 叶染虽然是清醒了,可是还是觉得头晕,眼皮也沉的厉害,只好闭上眼睛养神。 不一会,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听脚步声不像是小黑,那人再进屋后似乎刻意的放轻了步子,叶染心里一紧,蓦然睁眼,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心口才一松,就呛了口气,咳了起来。 是穆劭端了药碗进来,原本见她闭眼睡着,想着不要吵着她才好,谁知道还能吓了她一跳,看来这次遇刺是着实吓着她了。 他将药碗放在塌边的矮几上,又倒了杯茶,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去扶叶染,谁知道手还没碰到叶染的衣料,她就猛地自己坐了起来。 本来咳嗽的时候就震得伤口一阵一阵的疼,这么猛地一下坐起来,动作太大,伤口明显是又被她撕裂了,殷红的血透过纱布浸湿了雪白的中衣。 穆劭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然后转身拿了件外袍递给叶染,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闹了个大红脸。 披好外袍,叶染还真的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端起穆劭放在矮几上的茶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厨房在煮粥,一会小黑端来,你吃了在喝药,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穆劭始终背对着叶染,声音不似平日那样清润,到是多了一丝的暗哑。 “等等!” 在穆劭打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叶染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穆劭没有转身,只是顿住脚步愣了一下:“还有事?!” “治伤的时候,可在我怀中发现什么东西?” 穆劭嗯了一声:“东西在你那不安全,我会处理,你安心养伤。”说完他抬脚离开。 账簿本就是想要交给穆劭的,叶染也就没多纠结,靠着枕头安静的等着小黑来给她喂食。 饿了三天,就算是没什么味道的白米粥,叶染也吃的津津有味,只是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的小黑显得有些聒噪,让她很是烦躁。 “老大,你是不知道,这几天穆劭那小子天天巴巴的跑过来,恨不能都住这屋了……” “小子?!你想死?!” 叶染突然这么一出声,把小黑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老……老大,我咋惹你了?!” 他还以为叶染这声小子是在叫他,而他又做错了什么让叶染生气了,她才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但其实是他会错了意。 “他是个王爷,是你能叫小子的?!”叶染烦躁的把粥碗往矮几上一丢,皱了皱眉头看着穆劭端来的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有些嫌弃的端了过来,一手捏了自己的鼻子,一手将药汁尽数灌入口中。 努力咽下去之后,强忍住眼睛里被药味激出来的泪花,在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苦啊! 小黑这才明白过来,讪讪的耷拉着脑袋,一边收拾叶染用完的碗筷,一边嘀嘀咕咕道:“随便他是王爷也好还是将军也罢,我就是见了他就烦,长得跟个狐狸一样,天天笑得阴恻恻的,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吃了叶染一个眼刀,小黑立刻闭了嘴,端着托盘出去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浑身没什么力气的叶染再次闭上眼睛,想着即便睡不着也要好好养精神,可是眼帘遮盖下来的那一瞬,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穆劭伸手扶她的那一幕。 叶染作为一个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女娃娃,除了练功拆招的时候很少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久而久之,到是让她除了在打架的时候,就不太能接受多余的触碰。 所以在觉察到穆劭想要扶她的时候,她几乎是本能的就弹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当时只穿了中衣。 不过她也有些纳闷,不是说那些达官显贵的从小就受到各种的礼仪教化,以穆劭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 就算她平日里都穿着男装到处撒欢,可是经过了治疗箭伤这么一个环节,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她是个女娃娃。 在这种情况下,以穆劭的出身和教养,怎么会想到要动手去扶她呢?! 虽然叶染对这些男女大妨到是没有那么在意,不过一想到穆劭后来红着一张脸窘迫离开的样子,她莫名的觉得心里挺舒坦。 她这么一舒坦,就觉得在塌上躺不住了,刚想再爬起来动动,就听见有人敲门。 第十八章:疯了 “姑娘,我是西路军的军医,将军说您的伤口裂开了,方便进去瞧瞧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进来。 “进!”叶染低声道。 房门被推开后,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方才在门外开口的中年男子,他身旁还跟了一个医女装束的中年妇人。 “姑娘,这是贱内,让她给您拆一下纱布,我来看看伤口的情况。” 叶染点了点头,扶着塌檐慢慢坐起来,径自将左边的衣服退去半截,露出了白皙光滑的左肩。 包裹在伤口周围的纱布被血浸红了一大片,那妇人小心翼翼的解开纱布。 军医探头瞧了一眼,然后安慰道:“没事,姑娘不用过于担心,是结痂的部分裂了,伤口深才会有这么多的血,重新上药包扎一下就好,只是以后还请姑娘多加注意,否则老也不好,这疤恐怕就要大了去了。” 叶染点了点头,本以为那军医这就要给她上药了,却见他不急不忙的朝门外走去,她这才发现门外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侧耳一听,是那军医的声音:“禀将军,叶姑娘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是结痂裂开了,重新包扎即可。” “好,有劳军医了。”穆劭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润。 叶染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像心口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将胸腔装得满满的。 她虽说是青山寨里大家都宝贝着的二世祖,可是却不曾像其他女儿家那样自小被娇养着,反而真的是像个小子一样被摔打着长大的。 自小到大,叶远山到也是实打实的疼她,可一旦有了什么差错,也是实打实的会揍她,虽说已经好多年不是单方面挨揍了,可这种父女相处模式,似乎才是适合他们爷俩的。 突然有个人像娘老子一样这么细致周到的关心自己,她一时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 叶染毕竟年纪小,有个伤阿痛阿的,愈合的也快,两三天,她就在塌上待不住,满院子乱窜了。 只是她醒过来这几天,一直都是小黑在身边伺候,猴子都没露面,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遇袭那天导致她分神的那一声惨叫。 想到猴子,叶染的心有些发沉,正好小黑给她来送汤药,她把药汁灌完,忍着嘴里的苦味问道:“猴子呢?!” “那几天你也躺着,就没和你说,猴哥……猴哥断了一只手,怕是……”怕是再也吃不了土匪这口饭了。 叶染一怔,她想的却是幸好,命还在! “带路!” 小黑引路将叶染带到了猴子养伤的房间,他们进去的时候,猴子刚换了药,光着膀子坐在床沿发呆。 见叶染进来,赶忙拽了件衣服套上,他的右臂自肘弯往下寸许的位置截断,平时用惯的右手没了,单靠一只左手,连件衣服都披不到身上,扯了两下,还没扯好,而叶染又近在咫尺,这让他的窘迫到了极致。 “老大,你……能不能先出去。”猴子的声音里有被他强压着的哽咽,叶染垂眸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听他的出去,而是跨步走到他跟前。 伸出右手将猴子怎么也穿不好的衣服帮他扯到位,然后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僵硬着身子嘴唇却忍不住颤抖的猴子,半晌才低声开口:“算我欠你的!” 听了叶染这句话,猴子眼眶的酸胀再也忍不住了,热泪冒了出来。 其实猴子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可偏生人长得显老,加上身材又瘦小干瘪,所以看上去像个小老头一样,总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个历经风霜的长辈了。 可是彼此亲近的几个人都知道,他其实只是比小黑那家伙稍微稳重了一点点罢了,他每天念想着娶个漂亮贤惠的小媳妇的愿望,连叶染都知道。 只是本来就因为外貌问题比较难,如今少了一只手,怕是难上加难了。 猴子自己倒是不敢再想娶媳妇的事了,只盼着大当家不要因为他废了,就把他赶下山就好了,他这后半辈子,哪怕只能在山上倒夜香也算是报答叶远山收留他还教他本事的恩情了。 可叶染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过滤苍域山脚下那几个村的村民里哪家有和猴子年龄相当品貌相合姑娘了。 自打叶染能下地,穆劭就没再来看过她,但是他也没有率先拔营,像前几次那样一声不吭的走掉。 而这几天似乎也风平浪静,那些黑衣人一次袭击不成,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这种平静,让叶染觉得有些过于诡异。 在兆城停留了七八天,叶染伤势基本不影响行动了,她就开始惦记着要弄银子了,猴子没了一条手臂,自然不能算作战力,好在其余的兄弟们即便有伤也都是小伤,并不影响整体战力。 就在打劫计划筹划得差不多的时候,叶染才觉察出有些不太对,她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留在兆城也就是为了搞点银子,穆劭留下来是为什么啊?! 怀揣着这份好奇,在掌灯时分,她悄悄的摸上了穆劭房间的房顶,几天没见,穆劭看上去倒像是病了一场,瘦了不少。 他随意披了件外袍,靠着枕头半躺在塌上,手里把玩着一张满是折痕的字条,眼神却有些飘忽的望着窗外。 “将军,怎么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药,也不见好?!还是趁早启程,回去找赵御医好好瞧瞧!”阿劲一边给落在手臂上的鸽子喂食,一边絮叨着。 “他还真病了?!”叶染心里想。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人影,不过阿劲说的也有道理啊,既然这边的医生看不好,还不赶紧会京都找御医,耗在这兆城是什么用意?! “这毒都跟了我这么多年,它还要不了我的命,就算是看了赵御医,他也没什么新法子。” 穆劭说的云淡风轻,却把阿劲惹得哼了一声:“您这回是疯了,明知道自己身上本就有毒,还敢去给那小土匪吸毒,这几天更是为了照料她不肯好好休息,真真是不要命了!” 第十九章:清欢 叶染差点从房檐上滚下去,单手扶稳房檐,脑子里却被“吸毒”两个字炸开了花。 “谁?!” 阿劲警惕的喊了一声的同时飞身略出门来,叶染也不好再躲躲藏藏,只好轻身落地。 她是个土匪,就算是不义之财,也是光明正大的抢,那些偷偷摸摸的举动,她一向不齿,更何况是对救了自己的人,就这么被发现了,她还真是有点臊得慌。 穆劭透过开着的房门看到叶染站在院中讪讪挠着后脑勺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这小家伙空长了个女孩子的壳子,举手投足一股子愣头青的气质,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未免她和阿劲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穆劭勉强提气轻唤了一声:“都进来吧!” 进了屋,叶染还没从爬房顶被抓包的尴尬中缓过来,愣愣的站在屋子当中,穆劭说了两遍请坐,她都没反应。 “怎么?还要我这个有病在身的人扶你坐下不成?!”穆劭好笑又好气的无奈道。 叶染这才坐下,但眼神始终不敢和穆劭对上。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这么冷的天,趴在房顶上,也不怕受寒。” 穆劭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任谁都看得出叶染的窘迫,可他就是想故意再加一把火。 叶染的耳根子一红,反倒不觉得窘迫,抬眼瞪了穆劭一眼,可这一眼却看见穆劭脸色发青,唇色暗淡,仿佛不似真人。 “你中了什么毒?” “清欢。”穆劭的声音有些病态的沙哑,但是对她的问题还是如实回答。 清欢,江湖人尽皆知的一种毒,百余年前一个叫付坚的巫医所创,中毒后不会即刻而死,人会在几年之中渐渐感到四肢无感,直至生命衰竭而死。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痛苦,却取了一个清欢的名字,没人知道付坚是怎么个想法,也没人能解的了这毒。 “谁下的?”叶染继续问道。 “不知。”穆劭答道。 叶染疏淡的两道眉几乎皱在了一起,这种毒药不是急性发作,很有可能中毒几年后才被察觉,不知道下毒的是什么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这毒无解,即便知道了下毒人的身份,只怕除了杀了他提前给自己报仇,也没什么其他的意义。 “霍老秃没给你想想办法?!”凝神看了穆劭半晌,叶染突然又憋出一句话。 她那个烦闷憋屈无处发泄的样子把穆劭逗得又是一笑:“想了,不然我也活不到现在。” 以前,叶染看着穆劭,总觉得他挺厉害的,他在她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战功赫赫为百姓歌功颂德的少年王爷了,可现在她再看着他,却觉得有些可怜,有些……让人心疼。 按照他说的,如果不是霍老秃想办法,他早就死了,那么说明这个毒已经跟了他很多年。 战场上基本都是真枪明刀的干,只有前朝后宫才有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而他近十年基本都在边塞驻守,而在上战场之前,他一直在师门学艺,学艺若有所成,少说也要四五年,也就是说中毒至少也是十四五年前的事。 他今年也才二十四,那下毒之人,难道真的会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下手?! 想到这里,叶染心里一惊,她虽说是个土匪,却是个有善心的土匪,对于没做过坏事的人,只劫财,从不轻易伤人性命,何况是对一个孩子。 是以,以她十八年来所有的认知和见识加在一起,不足以让她能接受这么凶残的事实。 “也没什么,人又不是神仙,哪能活个万儿八千年的还不死,总归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我这么延着命,说不准能比别人没中毒的还长寿,有什么好计较的。” 叶染的眼睛很清澈,藏不住情绪,她眸子里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的怜悯,让穆劭觉得有些不太舒坦,随即收敛起戏逗她的心思,看似无所谓的说了这么一番。 虽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他能在自己的屁股还需要拿瓦盖的时候,还拼了老命为她吸毒,这让她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 江湖上有句名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自己不还,老天也会逼着你还,与其让老天逼着,还不如自己主动点。 叶染决定暂时不去打劫了,免得搞出动作来,再被人盯上,连累了穆劭。 而她接下来的日子,首要的任务就是开始打听江湖上有什么人擅长炼毒解毒,虽说希望渺茫,但是她不喜欢欠别人,自己能出几分力,就尽几分的心意。 其实叶染这几天带着小黑他们四处搜罗兆城富庶人家信息的小动作,穆劭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只是他并没有阻挠她的想法,却没想到在知道自己中毒之后,叶染居然会终止行动,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其实也不是因为中毒行动不便才没有动身继续赶路,之所以在兆城停留,主要的原因还是叶染,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回京这一路上不会太平,所以每次即便和叶染一行人有了交集,他也会刻意的避开。 叶染虽说算得上是个江湖人,却也是个未出笼的雏鸟,江湖的险恶尚且不能尽数领略,更可况是朝里朝外的暗潮和阴谋,更不是她可以卷进来应付的。 可是自从这一次在兆城郊外救下她,他就知道,即便他想避开,可躲在暗处的敌人也不会允许他避开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本想着是等她的伤痊愈了再上路,谁知道这小家伙还心急不说,还是个财迷,伤口才有点好了的迹象,就蠢蠢欲动的想去干本职工作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动身还是尽早的好,毕竟早日回到京城,有些事,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在他们准备动身启程的前一天夜里,叶染睡得迷迷瞪瞪,突然感觉到自己怀里像踹了一只耗子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一下子就惊醒了,猛地从塌上蹦起来:“什么鬼东西?!” 第二十章:别叫我姐 屋子里黑黢黢的,好在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叶染隐约能看出窝在她塌上的是个人,一个身长不足三尺的人。 “叶拾?!” 盯着那个瘦小的人影看了半天,叶染才终于认出来,他就是自己在龙源寨交给穆劭的那个孩子。 “你干嘛?!”叶染心里纳闷,在这客栈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着这孩子,她还以为是穆劭派人先把他送走了,谁成想大半夜的他会钻到自己被窝里来。 “劭哥哥说你受伤了,我想来看看你……”叶拾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话到是比上次分开的时候利索多了,看情形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看我?!大半夜?!” 她这么一问,叶拾才后知后觉的显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嗫喏着说:“我早就想来,可小黑叔叔不让,说是怕打搅你休息。” 叶染重新坐回塌上,然后她想到一个问题,穆劭二十四,叶拾叫他哥哥,小黑才二十,就被叫叔叔,这辈分是谁教的?! “染姐姐……” 叶拾像是想和叶染说什么,可是他才一开口,就被叶染打断了:“别!别叫我姐!” 小孩子一声细声细气的姐姐,直教叶染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虽说她也知道这个叫法没毛病,可是她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叫过她。 她从记事那天起,叶远山叫她‘兔崽子’,兄弟们,比她辈分大的直接叫她‘阿染’,同辈的跟着她混的都叫她‘老大’,冷不丁的冒出来一个叫她‘姐姐’的,她还真是消受不了。 “那……那叫啥?!叫……染哥哥?!”显然她把叶拾给闹懵了。 “叫老大!”叶染没多少耐心仔细给他专门想一个称呼,干脆让他和手下的兄弟们一样称呼她。 “老……老大!” “嗯。” “老大,劭哥哥说,你这次会和我们一起走,是真的么?”叶拾和叶染并排坐在塌檐边,忽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叶染。 “嗯。” “太好了,老大,劭哥哥说你受伤了,是被山猪咬了么?!还疼不疼?” “山猪?!哼!” “不是就好!我阿爹说山猪的牙有毒,被咬了,肉要烂掉的。” 叶染看他也没什么正经的要说,把被子一拉转身躺下:“睡觉!” 叶拾也挨着她重新躺了回去,叶染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旁边多了个小孩子,她一晚上连翻身都不敢,深怕自己一翻身,直接把那小家伙给压住闷死,导致她晨起的时候,腰酸背硬,浑身不舒坦。 穆劭来叫叶染出发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前后脚从房间里走出来,前面是神清气爽蹦蹦跳跳的叶拾,后面是黑着脸烦躁不堪的叶染。 “怎么?没睡好?!”穆劭有些明知故问。 叶染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可是对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她却不想口气不好,叹了口气,没说话径自去找自己的马。 两队人合在一起之后,路上就呈现出了一副兵匪一家亲的不和谐景象,好在他们走的不是官道,深山老林的,倒也也没什么人会指指点点。 “刺史老儿你如何安置了?!” 行路枯燥,叶染突然想起账簿的事,想到既然已经有人对她下手,那说明刘鹤年那里已经露底了,如果穆劭没有采取措施,只怕刘鹤年这个证人也就只能去阎王那里作证了。 不过以穆劭的才智,她都能想到的事,他不会想不到。 果然,只听穆劭沙哑的嗓音在身侧响起:“藏起来了。” “回京后,你待如何?!”叶染继续问道。 穆劭有些意外她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而后慢条斯理的说:“目前往刘鹤年上面查,也只能查到一个小小的户部郎官,可是一路追杀我们的人,不会只有这么简单,况且一个户部的郎官,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胃口吞下这么大的一笔官银。” 叶染一边听着穆劭说,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再往上追查,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京城怕是要起风了。” 听穆劭这么说,叶染挑了挑眉:“你怕?!” 穆劭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叶染突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特别好看,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似乎都透着笑意。 “怎么?你担心我?!”穆劭笑着问。 叶染冷哼了一声,催着马往前跑走了,穆劭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沉的叹了口气。 京城里的那些人那些事,虽说他着许多年都在外面,却一直没有断了根系,尔虞我诈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真正让他担心的,恰恰就是叶染这个反过来担心他的小家伙。 三天后,遥望着京城高大的城楼,叶染的眼里充满了惊异,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似乎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站在这样一个位置,遥望过那片繁华的城池。 只是画面太模糊,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即便是记起,也只是一闪而过,并不给机会让她探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想必那边的人已经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和你的人不要离开京城,暂时就安顿在我府上,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做安排。” 这一路上,穆劭还是第一次用这么肃穆的神情和正经的语气和叶染说话。 叶染虽说没有什么阅历,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如果就她一个人也就罢了,毕竟她还带出来这么些兄弟,就算不为自己的命考虑,也要对他们负责,猴子已经因此断了一臂,她不能接受任何人再出其他的差错了。 “嗯!听你的。” 叶染难得的乖顺,到让穆劭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作为镇北大将军的安定王班师回朝了,这个消息一经传开,京城的百姓们都疯了,一直以来,安定王的事迹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人工传回京都的。 而百姓们真正见着这位安定王,年纪大的也不超过三次,一次是他九岁远赴深山学艺,一次是他十四岁学成归来,再一次就是他随叶候出征西南。 ------题外话------ 在看文的小可爱们,在评论区冒个泡呗!撒个娇卖个萌啥的阿莫来者不拒呦~~ 第二十一章:昌宁 自那之后,他就转战苍域东南西北各大边塞,不是在北境驻守,就是在西境抗敌,百姓们对他的了解就是,他打退了西梧的几次进攻,他又发明了什么战术耍的蕲军团团转。 十几年的军功,让他从一个没有封号的庶出皇长子一路变成了安定王,从一个没有军衔的普通长矛兵变成了如今的镇北大将军。 这样优秀的儿子,皇帝怎么能不疼爱?宫里的封赏一趟一趟的往边关送。 皇帝估计也是想儿子,每每派官员赴边行赏,都要带上一道让安定王抽空回京述职的口谕。 可每次都被安定王以军务繁忙战事吃紧为由搪塞了,这次西梧和蕲州两军齐败,皇帝干脆直接下了一道圣旨,让安定王班师回朝,这次让他回去的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君王,是以他不得不从。 为了不让叶染等人受到注目,穆劭从东门入城的同时,令周元一领了叶染一行人绕道相对比较偏僻的南门进城。 虽然是叶染绕了道,却要比穆劭更早抵达安定王府。 只是初进府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门上挂着的漆金匾额上写着云宅的府邸和安定王府有什么联系。 在云宅管家的协助下安排好兄弟们的住处,叶染便拎着叶拾跟在周元一的后面去找穆劭。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之前穆劭给她留的字条上那个他在京都的地址,就是云宅。 而云宅和安定王府仅由一道院墙隔开,院墙的角落里开了一道暗门,这道暗门被一排矮房挡着,若不是有周元一指引,凭叶染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暗门以西,是云宅,以东是安定王府,虽只隔着一道暗门,可是两处院落的景致却大不相同。 相比安定王府的奢华气派,云宅倒显得诗情画意了许多。 安定王府气派的前厅里,叶染已经连着喝了三盏茶,却还是不见穆劭进府,她的耐心已经基本耗尽了。 “叶拾!走!” 说完她拎起叶拾就往外走,周元一连忙跟上:“叶姑娘,你去哪?!” “上街!” 之前他们进城的路上,就听到一些路人在议论迎接镇北大将军凯旋进城的空前盛况,穆劭之所以迟迟没能回家,势必是路上的人太多,怕伤到人,才不敢打马快行吧。 所以在家等不到他,叶染就想着也上街去凑凑热闹,她自小不是在常住人口不多的苍域山,就是在只有十几户人家的长岭,着实是没什么机会看到人山人海的盛景。 分开进城的时候,穆劭就将叶染托付给了周元一,周元一自然是不敢就这么放任叶染带着叶拾上街,从云宅挑了几个家丁便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出了王府才往东门方向走了不过百步,叶染就看见了几乎望不到头的人流。 所有人都挤在街道两旁,就连路边的铺面都被人堵得死死的,但是生意人不会没办法赚钱,有二楼的铺面,将二楼靠窗的位置标出高价。 还真的有人愿意做冤大头,为了能一睹安定王的风采,不惜为难钱袋,只为抢占视野更好的位置。 叶染出门从来不带钱,自然她也不会去花这种钱,心想着人流既然已经挤到了这里,说明穆劭的人也就离这里不远。 她伸手抄起叶拾的后脖领子,脚下略一点地,人已经跃起数丈,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身,一大一小已经稳稳的落在了一家茶楼二楼的屋顶上。 周元一刚追上来,就看见了叶染提着叶拾上房的动作,脑门上冷不丁的就落下一滴冷汗。 穆劭这次回京,这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盯着他,就怕这位小祖宗不够低调,她倒好,上街就上街,还这么惹眼的要上房。 但愿她能在房顶上老老实实待着,千万别在出什么幺蛾子。 周元一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不露痕迹的领着人进了那家茶楼。 茶楼自然早已经是人满为患,只有二楼标了高价的几个位置还有一处空缺,周元一摸了摸自己怀中离开北境才才领的饷,一路上都没舍得花一个子,难不成真的要在这里全都放下?!他的心在滴血。 “元一哥哥?!” 就在周元一肉痛的纠结着要不要买下那个座位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寻声扭过头,那人见真的是他,显得格外激动:“真的是你?!元一哥哥,你怎么没和劭哥哥一道进城?!我一路跟着劭哥哥的马队追过来,都没见着你!” 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虽然也能看得出她已经刻意穿的不那么惹眼,可是出身这种东西,实在是只凭衣服的颜色和款式很难演示的。 她身上就连最不起眼的一个络子的用料都是出自青原织造坊,那可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 叶染从周元一一进茶楼就看见他了,刚好又听见那少女叫他,出于好奇,也就将屋顶的瓦片拔出几片,正好将那少女瞧了个仔细,当真是生的圆润可爱。 这怕是叶染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圆润的人了,这少女看上去比叶染小,身量却和叶染差不多高,只是要腰身能顶的上两个叶染不只。 “昌宁郡主!”周元一见到那少女,立刻深施一礼,到是彬彬有礼的十分衣冠禽兽。 “元一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坐在这里等着劭哥哥?!” 周元一微微一点头就听那少女又道:“这里的位置很贵的,我已经买了,可一桌四椅,我也坐不完,不如我们同桌,如何?!” 周元一看了看昌宁面前空出的三张椅子,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最后一咬牙:“那就多谢郡主了。” 昌宁似是早知道他会答应,笑得一张肉嘟嘟的小圆脸见牙不见眼。 就在两人重新落座刚刚坐定的时候,突然一道红影自窗口而入,一片红色衣袂堪堪从昌宁的小胖脸上拂过,而后坐定在她身侧一张空椅子上。 第二十二章:等我 那从天而降的红影身边还站着一个一身青衣的小娃娃,昌宁郡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身侧的红衣少年,半晌之后才偷偷的咽了咽口水,天哪,除了我劭哥哥这世间居然还有比元一哥哥更好看的小哥哥! 叶染哪被姑娘这么盯着看过,不自觉的就回看过去,她这看可不像昌宁那样含情脉脉,被她这么瞪,昌宁才从花痴的意境中回过神来。 “你是谁?!” “你怎么下来了?!” 昌宁和周元一同时开口。 叶染没理昌宁,只回了周元一一句:“上头冷!” 这京都虽说比苍域的气候要温暖许多,可毕竟也是腊月,屋顶上的风还是比较冷的,既然有了免费可以蹭的位置,不蹭白不蹭,反正是周元一的人情,她又不用欠着谁。 四方桌上放着茶果,叶染像是旁若无人一样,伸手取了一个苹果丢给站在她身侧的叶拾,指了指她对面空出的位置对叶拾说:“坐下吃!” 叶拾见叶染发话,有的吃还有的坐,他自然是兴高采烈。 昌宁除了问叶染身份的时候清醒了一瞬,自始至终都沉浸在叶染的皮相之下不能自拔,而周元一则是一个头两个大,可是除了用眼锋狠狠剜叶染,当着昌宁郡主的面他也不能做别的,更不能说什么。 “老大,你是几时学会飞的?我能学么?!可以教我么?!” 见叶染抓了一把瓜子,背靠在椅背上,将脚敲在窗台上,惬意有放松的嗑着,叶拾也跟着放松下来,一放松下来,他的好奇心就安耐不住了。 “九岁,不用学,多被雪狼追几次就自然会了!”叶染嘴里含着瓜子,口齿却依然清晰。 “雪狼?!”昌宁听到了她注意的关键词,立刻就插嘴进来。 “和我们见过的那种土狼有什么区别?凶狠么?” 叶染斜眼睨了昌宁一眼,她实在是觉得这个小胖子好玩,让她想起家里那些肚子圆滚滚的金鱼,特别想在她脸上狠狠的捏一把。 “想知道?!”她盯着昌宁问。 昌宁见小哥哥肯和她说话了,忙不迭的点头。 紧接着,自己那肥肥嫩嫩的小脸蛋就猝不及防的被人用力的捏了一下,直疼得她眼泪都飚出来了。 “小哥哥,你干嘛捏我?!”昌宁眼泪汪汪捂着被捏过的地方,有些委屈的看着叶染。 “小哥哥?!她……”叶拾刚想纠正昌宁,就见叶染瞪了他一眼,连忙住嘴。 而周元一更是希望昌宁摸不清楚叶染的底细,自然乐的看她误会,也不解释。 “没什么,想看看和雪狼屁股的手感有什么不同。”叶染理所当然的说道。 听到这里,昌宁终于有些恢复神智了,她这是将自己的脸看做了畜生的屁股,这是……欺人太甚了! “你!你不许坐在这里!”小姑娘生气了。 叶染姿势都没变一下,扫了一眼窗外,正经道:“别吵,来了!” 众人一下子全都将视线放到了窗外,果然,以穆劭为首的一只队伍正缓缓的朝这边行来。 这场面似乎与叶染预想的不太一样,她想象中为国征战,凯旋而归的将军,百姓拥戴的王爷回京,是得夹道欢迎,可是难道不应该是庄严肃穆,万民跪拜敬仰的场面么?! 叶染看着街道两边的二楼窗口那些非常‘不经意’掉出窗外的绣帕,一脸的难以置信。 京都的这些小娘们究竟是有多恨嫁?! 穆劭这人别的不好,就是脾气还好,耐心也不错,原本两盏茶就能走完的路,被百姓们热情的堵塞之后,虽然有衙门的人提前开道,但是也是艰难得很,足足耗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能看见家门口的那尊石狮子。 这一路上本就劳顿,何况他还拖着个病体,可是就算再怎么疲乏,这个时候也不能流露出一丝半点。 阿劲一直跟在他身侧,见他唇边血色更淡,有些担忧,将装了药汤的水囊递给他小声道:“将军,撑不住就喝点吧!” 穆劭接过水囊,仰脖喝药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身红衣的叶染此刻也正将头探出窗外俯望穆劭,两个人的视线隔着重重人流遥遥相遇。 穆劭将水囊重新丢给阿劲,对着茶楼的方向微微一笑,然后启唇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等我……” 叶染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冷哼了一声,这不就是在等你么! “劭哥哥!劭哥哥!看这里!我是昌宁啊!”昌宁自然也感受到了穆劭向这边投放过来的目光,探出半个身子,摇着那小胖手大声的喊着。 穆劭对这个胖墩墩的小姑娘没有太深的印象,但是昌宁这个封号他却是知道的,那是全苍域唯一一个用公主才能用的封字而册封的郡主,也是六皇叔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 他冲昌宁淡淡一笑,然后便重新目不斜视的继续他的游行。 队伍过去没多久,茶楼里的人也基本都散去了,而叶染想象得到穆劭这么多年没有回来过,王府里肯定也有一阵要折腾,她懒得回去凑那个热闹,倒不如在这里喝喝茶磕着瓜子等他。 没过多久,阿劲一路小跑的上楼来,一上来就把叶拾从椅子上拽起来,自己坐了上去,抱起茶壶一顿猛灌。 三大一小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最后还是周元一最早反应过来:“郡主面前,不要失仪!” 阿劲这才看到坐在一旁的小胖子,忙起身行礼致歉,这昌宁虽说从小被骄纵,却也是个豁达性子:“没事没事,我方才在劭哥哥身边看见你了,既然是劭哥哥的人,也不必与我多礼客气!” “你怎么过来了?将军呢?!”周元一问阿劲。 “将军让我来和你们说一声,他得先进宫面圣,约莫得在宫里用膳,让你们回府等他。” 叶染什么也没说,将脚从窗台上放下来,起身看了叶拾一眼,开口道:“你先回去!”说完她径自往茶楼外走去。 “你又去哪?!”周元一不放心的紧跟上去,却被叶染猛地一转身吓得顿住了脚步。 ------题外话------ 小可爱们,你们看过书之后,书会自动进书架,但是没有计入收藏,还请亲亲们动动你们可爱的小手指,点个收藏,这样文文才会有成绩计入,拜托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振武 “别跟来!”叶染那神情语气倒有几分像是穆劭下军令时的样子,还真就让周元一愣了一下,等他再回神,叶染已经早就没影了。 叶染出了茶楼几个起跃甩掉了周元一,径自向北而行,在距离安定王府并不远的一座宅子门前停下脚步。 京都虽大,但是达官显贵们住的地方其实基本都在一片,想找谁家,在这一片多溜达溜达自然不难。 振武候府,虽不及安定王府门口的漆金匾额那般簇新气派,却也是先帝亲笔御赐的墨宝,即便金漆斑驳,一门的荣耀,过往的辉煌也是难以掩盖的。 叶染活了十八年,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土匪头子的后代,将来的责任就是守好那片山头,做一个威风八面的土匪。 冷不丁的有人和她说,她老子其实曾经是个披荆斩棘为国效力的将军,她其实是个将门之后,她觉得很不淡定,如不亲子验证,她说什么也很难相信。 毕竟她老子在她眼里一直就是一个欺软怕硬喊打喊杀视财如命的老梆子,实在是和那种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一心保家卫国的正面形象对不上号。 振武侯府门口有侍卫,她自然没法从正门进去,围着宅子四周转了一圈,找了个僻静处,轻身一跃就翻了进去,以她的不知无畏和轻功,其实就算是在皇宫溜达一圈也不算什么,何况只是个过了气的侯府。 叶染翻进去的地方应该是下人们住的院子,可能因为快到用膳的时辰了,下人们都在主子身边伺候着,此时这院子里空荡荡的,到是方便了叶染。 她没头苍蝇一样折腾了一会,才算是找到了通往别处的半月门,出了半月门是一处园子。 虽说是过了气的侯府,可从这园子不难看出,过气却并不落魄。 偌大的园子,数九寒冬,腊梅盛开,松柏林立,假山湖水,处处都是美妙景致,两侧的暖房里还种植着不少的珍稀花草。 园子中的长廊通往一处立在湖心的亭子,叶染能想象在阳春时节,立于湖心亭,微风拂面,荷香扑鼻的好意境,这是她在苍域山甚至是长岭都不可能有机会体验的。 不过这种温温软软的景致,与她而言,看一两次的新鲜还好,实在比不得长岭的万里松林,更比不得苍域山的雪山和冰湖,松涛万里响的声势,雪山千年静谧的威仪,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领略的。 就在她盯着湖心亭思绪飘飞的时候,身后的长廊上响起一声轻呼:“你是谁?!” 叶染转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娃,一大一小正好奇的望着她。 自打有了和叶拾相处的经历,叶染对小孩产生了莫名的排斥,在她眼里,小孩的特质就是爱哭,粘人,十万个为什么,烦不胜烦。 所以她也不答话,只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便径自朝前面的院子走去。 两个小孩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那少年还在问:“你是父亲请来用宴的么?可是男客们都在前院,你怎么会在后院?!” 叶染依旧不答话,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很快便把两个小孩甩开了,只可惜她不识路,过了两道门,转了两个弯,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个孩子迎面走了过来。 “你是迷路了么?前面已经开席了,如果要去前院,请随我来。”少年热心道。 叶染有些进退维谷,如果她此时纵身离开,只怕会引起骚乱,何况她还什么都没摸清楚,就这么离开也不甘心,可如果她跟着这少年去了前院,少年的误解也就不攻自破了,还是会引起骚乱。 纠结了一瞬,她最后硬着头皮一咬牙点了点头,少年领着小女娃在前面带路,叶染就跟在后面。 一路到了前厅,说是宴客,其实并没有多少宾客,叶染原想趁着人多鱼目混珠装傻充愣的计划看样子也没法实现了,暗自沉了沉心等着被发现。 “楠儿,怎么把阿林也带到前厅来了?!”一个温润却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叶染不自觉的扭头看过去。 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病弱的中年男人,虽说是隆冬季节,可是京都地处南方,很少有人穿裘,他却穿了一件狐裘斗篷,整个人本就瘦弱,被这么一包裹,只余一张消瘦苍白的脸颊露在外面,样子有几分滑稽。 “爹爹,这位兄台迷了到了后院,孩儿为他引路,不便将小妹留在湖边,这才一并带了过来。”少年向那中年男人施了一礼解释道。 这时,那中年男人的视线才落在叶染身上,叶染有些不自在的瘪了瘪嘴,若在平时即便被发现了,大不了打上一架,可是这毕竟是和她有些血缘的人,真的打伤打死,总不太好,她只觉得自己头顶的头发都在发麻。 “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家的……”那男子当然不认识叶染,疏离而又有礼的问道。 “我家的!我家的!不好意思啊叶老弟,这兔崽子没别的毛病,就是总也不认路还喜欢乱跑,有失礼之处,还望叶老弟海涵!” 就在叶染不知道怎么应付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干瘪的小老头,一把提起叶染的腰带将她整个人都拎到了他的身后,径自和那男人解释着。 叶染悬着的一颗心是落地了,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小老头惊到了,霍老秃!他不是在长岭醉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乖叶染惊讶,这霍老秃是有了名的酒鬼,一年醉两回,一回醉半年,他醉的时候,除了他夫人华清,没人能叫得醒,上回叶染跑去问他讨要欠她的海棠醉,他还醉的像一只死狗,这会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里,她怎么能不惊讶。 “霍兄言重了,未能照顾周到,是远川的不是,应是远川向这位小兄弟致歉才是。” 叶远山,叶远川,这应该就是老叶头口中那个病美人弟弟了,病到是看出来了,可是这美人……叶染摇了摇头,实在看不出来哪里美了。 按辈分这是叶染应当叫一声叔父的人,可是她看着他,觉得并不熟,完全没有小黑见着他家九叔时那种粘腻腻的想法。 霍云鹤和叶远川寒暄致歉了好一通,总算是结束了,拉着叶染回到了他的席位上,才坐定,霍云鹤就安耐不住,伸手在叶染额角用力戳了一指头。 “小兔崽子,苍域山那么大不够你撒欢,跑到这里来找死?!” 叶染不解,愣愣的看着霍云鹤。 第二十四章:懵了 霍云鹤有些怒其不争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老子是谁?!你老子是让皇帝老儿都睡不着觉的土匪头子!你是他闺女,不在老母鸡翅膀地下老实待着,跑到老鹰嘴边来,不是找死是什么?!” 霍云鹤气的额头上的褶子都遮不住冒起来的青筋,叶染却只冷哼了一声:“还我海棠醉!” 霍云鹤原本还要张嘴数落叶染,一听到海棠醉三个字,长大的嘴巴一个字都数落不出来了,酒已经下肚,吐出来也是不可能了:“还不了!” “拿招换!”叶染似乎原本就知道他还不出来,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其实这场景这些年在霍云鹤和叶染之间几乎年年都要上演几次,一个老酒鬼遇上了无师自通的酿酒天才,一个天天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小气鬼师傅,遇上了不走寻常路的徒弟,还能怎么办? 霍云鹤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就在振武侯府落脚,有了今日,你怕是也不能走了,且老老实实的待几天,别乱晃,被老侯爷发现了,你就等着老叶头给你收尸吧!” 叶染没理他的絮絮叨叨,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她留在这里也好,只是……她想到了在街上,穆劭用口型交代她等他的那一幕。 “明日我来寻你,你且想好要拿什么招来换,莫要想着敷衍我!”说完,她抬头刚好对上才把叶林送回后院的叶楠进门。 叶楠的眉眼与叶远川颇为相似,只是少了那点病弱,到是看得出将来长来了,相貌必定不俗。 他缓步道叶染身前,先是一礼才轻声道:“兄台,这厅上也就你我年纪相仿,不知可否同席?” 叶染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叶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但是叶染不发话,他就不好意思真的坐下。 “哎呀!坐坐坐,小世子别理她,她就是个野惯了的,不懂规矩!”霍云鹤在旁边看不下去,生怕引来更多人的注目,连忙解围。 “霍伯伯哪里的话,小侄初见这位兄台就觉得似曾相识,兀自前来叨扰,实是叶楠唐突了。”叶楠口中虽这么说,可是却从善如流的挨着叶染坐了下来。 “昨日霍伯伯进府,并没有见到这位兄台,近日兄台进府,下人们也未有禀报,怠慢了兄台,望兄台见谅。” 叶染这才认真的将视线放在叶楠的身上,审视的看着他。 这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少年,行事有仪周到,说话滴水不漏,分明是对她的身份尚有疑虑,前来探口风,一张嘴,却像是当真对她诸般歉意,让人无处挑理。 叶染心里冷哼一声,原来这达官贵人家里养大的孩子,也不都是穆劭那样的。 “我昨日在城外与人打架,误了进城的时辰。” 见叶染终于肯开口,叶楠似乎有些诧异,毕竟自见了叶染开始,就一直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父亲令他来探探口风,他其实也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压根没想到叶染会有回应。 世家子弟们,即便相互有什么龃龉,也都是压在心里,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可叶染一开口就是和人打架,行径举止也没什么礼度,在叶楠看来,还真是像霍云鹤所说的,只是个没被教养过的孩子,心里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警惕。 “原来如此,小弟叶楠,虚龄十四,尚未取字,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年方几何?是何方人士?” 叶染往口中丢了一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含糊的道:“叶染!十八!北境人!”说完,她的花生米也嚼完了,一扭头正对上叶楠有些狐疑的双目:“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问完,我没什么耐心!” 原本正在纳闷叶染居然也姓叶的叶楠,被叶染突然这么一说,直接顿住了,他是一项含蓄未完惯了的人,对上了叶染这个直炮筒,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不问了?!”叶染轻挑了眉问了一句,不等叶楠说什么,她转过头对一直坐在旁边冒冷汗的霍云鹤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明日来找你!” “你上哪去?!”霍云鹤觉得自己头顶那几根幸存的头发都要愁掉了。 “少管!”叶染撇下两个字,起身离开。 叶楠看着叶染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怔,他从小在教条的约束下长大,莫说是自由随性的来去,就连略微忤逆长辈的话,也从没说过一句,叶染这样的性子虽说看着是少了些教养,他却讨厌不起来。 回安定王府,叶染依旧是自云宅而入,云宅已经掌了灯,管家像是就在门口候着叶染一样,见她一进门就立刻迎了上来。 “叶姑娘,您可回来了,王爷都过来好几趟了。” 管家提着个灯笼就要给叶染引路,叶染还有些纳闷,穆劭进宫和他皇帝老爹见面,说是要吃了晚膳才回,她还当是怎么也得是父子尽欢,直至三更半夜才能回得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随着管家一路去往王府那边,却没有将她带至前厅,而是拐了了几个弯进了内院。 相比前院的奢华气派,内院到是和云宅的布置差不太多,来到正屋,还没进门,叶染就听见里面隐约的说话声。 “王爷,此次您可一定要听下官的医嘱,切不可再以身犯险了,适才听周将军的话,真真惊出下官一身的冷汗呐!别说是帮人吸出毒血,您就是那顿饭吃的不对付,都随时有可能丧命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叶染的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她也知道穆劭本就身中清欢,给她吸出箭毒冒的风险很大,但是却一直没往深处想,只当他是在自知无碍性命的情况下才那么做的,可是现在听旁人这么一说,她有点懵了。 自己和穆劭虽不能算是萍水相逢,但是也并无什么深厚的交情,不过是对于一些事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罢了,应当不至于到了让他即便冒死也要救她的程度,他……因何如此? 第二十五章:皮皮虾 管家向里面轻声禀报:“王爷,叶姑娘来了。” “进来吧!”屋里传来穆劭的声音。 叶染进屋,才知道这屋子并不是穆劭的卧房,而是一间会客厅,正位上坐着穆劭和一个四十多岁还穿着医官朝服的老头。 见叶染进来,穆劭扶着茶桌站了起来:“阿染,这是宫里的赵御医,你的伤让他看看,看能不能调配一些祛疤的药膏。” 叶染瞟了他一眼,他们自相识以来,相互称呼都是你来你去的,还不曾有机会叫名唤姓,即便真有机会叫名字,以叶染的性子恐怕也是连名带姓的叫,却不想是穆劭先开口了,竟还叫的……叫的这么不见外! 从小到大这么叫她的人不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染就是觉得‘阿染’这两个字配着穆劭的声音从穆劭的口中出来,特别的与众不同,似乎格外入耳。 赵金泉打量着叶染,脸上流露出喜忧参半的神色,看在叶染的眼里,只觉得这位御医怕是年纪大了脸中风,连他自己的病都医不好,难怪也没本事配清欢的解药。 “留疤不死人!”叶染显然信不过这赵御医。 “胡闹!你再糙也是个女孩子家,留了疤日后还怎么许婆家?!”穆劭一副教育不省心闺女的嘴脸,叶染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家的风俗,看上谁一枪杆子抡晕了抗上山就行,用不着谁许谁不许的!”叶染信口胡诌道。 她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到真是把个赵御医吓得目瞪口呆。 穆劭被她气笑了:“你就不怕人家嫌你的疤太丑,宁死都不肯从了你?!” 叶染冷哼了一声,抄起茶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茶水,瞪着穆劭回到:“那我便敬他是条汉子,给他个痛快的!” “行了,别贫了,赵御医可算得上是我们苍域数一数二的圣手了,一般人可请不到他!快点看,看好了就开饭了!” 说完穆劭便朝门外走去,叶染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不是在宫里吃过饭了么?!” 穆劭的步子微微一顿:“嗯,吃了一点,不过现在又饿了。” 赵御医在叶染扎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给她看了伤开了药,连饭都没敢留下吃,就一溜小跑的离开了王府。 由于自打立府以来,穆劭都没怎么回来过京城,虽然这边一直都有心腹打理,但是府里的大部分下人都没怎么见过他,自然都十分的谨小慎微。 穆劭在军营里跌打了这么些年,也散漫惯了,再加上担心周围伺候的人太多,叶染会不自在,所以用饭的时候,一桌子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阿劲和周元一都被他打发回去和自己家人团聚了。 面对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举筷之前,叶染盯着一盘皮皮虾皱了眉头。 “这虫子能吃?!” 穆劭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 倒也难怪叶染不认识皮皮虾,实在是苍域山地处常年严寒的北方雪原,靠山不靠海,普通的河虾倒也罢了,实在是没什么机会和皮皮虾相遇。 “此物名为虾姑,是海里的一种生物,去壳食肉,味极鲜美。”穆劭一边说着,一边趁手就剥了一只放到了叶染的碗中。 叶染盯着碗里那坨肉不像肉,膏不像膏的东西半晌,才举起筷子将它送入口中,霎时她的眼睛里就现出了几分满足的笑意。 此后她就再没和穆劭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剥皮皮虾和吃皮皮虾上了。 直至一盘皮皮虾清光,她才意识到自己碗里的饭还一口都没动,而穆劭一只皮皮虾都没吃上,这才后知后觉的难为情了一小下。 随手夹了一只河虾丢进穆劭的碗里:“吃吧!” 穆劭早就吃完饭放下了筷子,只是碍于叶染还没吃完,这才安静的等着,现下看着碗里全须全尾的那只虾,心下只觉得好笑,亏得这小家伙还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等叶染把碗里的米饭一股脑的倒进嘴里就着胡乱塞的几口青菜咽下肚的时候,穆劭刚好慢条斯理的吃完那只虾。 叶染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然后望向穆劭:“说事吧!” 穆劭一怔:“什么事?” 叶染也跟着一怔:“没事?!没事你让我等你干什么?!” 早在他们分头进城的时候,穆劭就让她回府先等着,后来在街上,他又说让她等他,搞得她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讲。 “哦,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让赵御医给你看伤。” 叶染瞥了瞥嘴,没再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早膳会有人送过去,这些日子你且安心住在云宅,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让管家去置办。” “小黑他们留在云宅,我就算了。” “什么意思?”穆劭凝神紧张的注视着叶染,他出宫回府之后没有看到她,听了周元一的回话之后就一直悬着心,此时听她这么说,只当是她在外面遇上了什么麻烦。 叶染不明白穆劭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神情,心里有点不得劲,怎么搞得她来了京城倒像是卖到他们家了,还不得自由了怎的?! “讨债去!”就留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答复,叶染快步走出了饭厅。 穆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步出门朝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管家招了招手。 “你明天早些去她房门口候着,她出门的时候来禀我。” 于是第二天原本要上朝述职的穆劭称病在家,恰好前一天他和皇帝共进晚餐的时候,就是一脸的病容,再加上当晚赵御医就随他进了王府,这称病倒也显得顺理成章。 叶染在云宅门口看见穆劭的时候着实有点意外,她就算出身江湖,却也知道此时此刻穆劭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不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在这?!” “等你!” “有事?!” 看叶染不咸不淡的样子,穆劭只觉得好笑,她长这么大估计从没有过被人拘着的经历,虽说他限制她的自由完全是考虑她的安全,但是也免不了她会闹情绪,好在现在仗着有救命之恩压着,倒也不怕她就地炸毛。 “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出门怎么也需要一个人带路吧?!” 叶染白了他一眼:“你在京城待过几天?!” 穆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笑道:“出生之后的九年都在京城,之后虽说不常回来,但是我有京城的地貌图,应当足以做一个合格的向导。” 叶染没理他,径自出了门。 由云宅去振武侯府必经安定王府的大门,穆劭跟在叶染身后,远远的就看到安定王府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其中有一辆,看配饰应当是宫里出来的。 第二十六章:淮安王 叶染也看见了那几辆马车,她到是认不出什么佩饰的出处,只是知道那肯定是些有身份的人,来王府必定是找穆劭的,想着她不自觉的放慢了步子。 等穆劭和她并肩的时候才开口道:“你有客!” 穆劭嗯了一声,脚下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这倒是让叶染有些纳闷了:“还跟着?!” 穆劭依旧不停步子,又嗯了一声。 没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到了安定王府门口,恰好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这人叶染倒也认识,就是昨日在振武侯府见过的振武侯府小世子叶楠。 叶楠也一眼就看到了叶染,正要搭话,就看见了行在叶染身侧的穆劭,昨日家里宴客他没能上街去看穆劭游街,是以并不认得穆劭,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被穆劭身上那种隐藏在温润外表之下的威仪所震慑。 “兄台!可是要去寻霍伯伯?”他下了马车,很是中规中矩的朝着叶穆二人行了一礼。 叶染点了点头,没想搭理他,径自继续往前走。 “叶兄!请留步!”叶楠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叶染看了一直不吭声紧跟着她的穆劭一眼,又有些不耐烦的看向了叶楠。 “叶兄,你寻霍伯伯不必再去寒舍,霍伯伯此时已经与父亲进了安定王府,如果你要寻他,小弟可以带你进去。” 叶楠的话说完,穆劭瞥了他一眼,他虽说年纪小,却极善于察言观色,穆劭只是不露声色的一瞥,他便察觉了他的不快,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处得罪了眼前这位看上去气度不凡的公子。 而穆劭瞥他一眼,倒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个安定王府的门槛在世人心中实在是太好踩了,随便什么人,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竟都敢带人进去。 叶染才不管他们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只顾好奇这霍老秃没事干嘛跑到王府来,她昨日明明说的很明白,会去寻他讨债! 兜来转去,穆劭和叶染两个人就是从云宅出,打王府进,绕着整座宅子溜达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正如叶楠所说,他们回到王府的时候,振武侯叶远川,霍云鹤已经坐在王府的前厅等着管家上茶了。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淮安王穆晁,门口那两自宫里出来的马车应当就是他的。 “皇兄,今日听闻你身体不适,我便过来看看,你可还好?!” 见穆劭走进来,穆晁立刻从椅子上起身,上前去搀穆劭,穆劭从善如流的任由他挽了手臂,余光却扫见叶染嘴角一抹略带讥讽的笑。 心里无奈叹道:没良心啊没良心!要不是为了你这小家伙,本王何至于还要有病还要装病?! “小子!多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霍云鹤的声音亮如洪钟,举步走到穆劭身前,伸手轻轻扣在他的脉门上,半晌才为蹙着眉头道:“有空回趟长岭,让你师母瞧瞧,她可是想你想的紧啊!” 穆劭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将手缓缓抽回,笑道:“我也想师娘啊!想她做的酒酿圆子。” “若是无正事,先还招!”叶染本以为他们来是有什么正事要说,这才从进门一直忍到现在,谁知这些人就是来假充郎中看病人的,急忙插空对霍云鹤道。 “你急个什么?!谁说不还了?!”霍云鹤一看见叶染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又长大了一圈。 叶染才不理会他高兴不高兴,直指了指院子,然后自己等着霍云鹤起身。 “小劭,为师先随这混账东西先了结了再进来与你许久,不然怕是没得清净呀!”霍云鹤苦大仇深的捋着没几根的胡子对穆劭说道。 穆劭笑着点了点头。 随着叶染和霍云鹤的离开,厅里立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下人们伺候茶点时发出的杯盏声。 “王爷此次平定北境,劳心劳力,如今回了京都,要好生调养才是。”叶远川一边说着一边从随侍手中接过一个楠木盒子,双手递到穆劭的面前:“这是上月贵妃娘娘赐的雪参,现借花献佛赠与王爷。” “那么就多谢姨丈了。”穆劭倒也不推拒,命管家接了过去。 “本王和姨母也有些年没见过面了,不知姨母如今可还好?!” “好,夫人本是要同我父子一同来探望王爷的,奈何小女昨夜受了寒,她便走不开了,还请王爷海涵。” 穆劭离开京都去长岭学艺那年,云鬟也才刚刚及笄,穆劭只在他们议亲的时候见过叶远川一次,那时候便知道这振武侯府的二公子时常缠绵病榻,实在算不得良配。 因为这个他还在外婆家里狠狠的闹了一场,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就像云鬟嫁给叶远川,就像他少小离家远赴长岭学艺。 “姨丈哪里的话,本当是我这做小辈的去探望姨丈和姨母才是。” 叶远川对穆劭也知之甚少,如今见他并不摆着架子,倒也安心了不少,连忙超一直侍立在身边的叶楠招了招手:“楠儿,快来给王爷见礼!” “王爷,我与夫人膝下一共一子一女,这便是犬子,唤做叶楠。” 叶楠依言朝着穆劭和穆晁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也不多言,便又站回原地,心里却一直都不平静。 他之前在门口见到穆劭的时候,虽然也知道他并不是普通人,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镇北将军安定王穆劭。 也难怪叶楠难以置信,在穆劭回京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了各种关于他的传言。 有说他貌比潘安像天神下凡的,有说他孔武有力单手就能劈山填海的,反正如何夸张都不算是夸张的说法应有尽有。 尽管这些说法没有什么可信度,可是在一个少年眼中,能在冰天雪地的西北和蛮子兵苦耗三年而无败绩的人,能拉开战线,用少量的兵力牵制两国敌军主力,声东击西,打的敌军顾头顾不了尾,最终一举将敌军打回老家的人,一定是一个健硕伟岸的英雄。 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的。 穆劭是个英雄不假,但是谁规定英雄一定要健硕伟岸?偏偏穆劭就是那种退去铠甲便如同卸去了铁骨,只余下了一身如玉般温润的气韵。 “皇兄此次染疾,可是在前线收了什么伤?!怎么战报中也没有提及?” 穆劭笑着说:“没有受伤,不过是回京的路上染了些风寒,无碍的。” “这时节染了风寒也不是小事,皇兄可要当心着些,母后知道我要来探望皇兄,特地让我带了些补药,已经让小德子他们帮着抬到后院了,皇兄要记得用,早些养好身子才是。” “皇弟代我先谢过幕后,日后我身体康复了,再亲自进宫去谢恩。” 兄弟俩正相互客气着,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和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丫头 穆劭刚准备让管家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一个声音:“阿染!你腿折了?!” 穆劭的脸色骤然一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脚下劲风掠起,便飞身奔到院中。 等穆劭在院中站稳之后,叶远川和穆晁以及叶楠也跟了出来。 此时院中可算得上是满地狼藉,院子当中本来放着的一个养着金鱼的水缸此刻已经支离破碎,温着鱼缸的炭火被水熄灭冒着烟发出呲呲的响声,而那几条骤然失了家园的大肚子金鱼此刻正瞪着爆凸的眼珠死命的挣扎。 昌宁倒在鱼缸不远处,头顶的发髻上定着半截枪头,而叶染则单腿站在她身边,另一条腿的膝盖弯曲起来,小腿则以一个扭曲的姿态悬空吊着。 而霍云鹤也正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趴在地上,见穆劭出来,他有些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穆劭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的朝叶染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穆劭一手扶住叶染,一边问已经被吓傻了的昌宁。 “就……就是……”昌宁完全语无伦次,小脸刷白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哎呀,就是个小意外!我和这丫头对招的时候,没收住力道,一掌劈飞了她的枪头,谁知道这小丫头突然就冒出来,染丫头怕枪头伤了她就去救,结果在鱼缸的杠檐上绊了一下,就这样了。” 霍云鹤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穆劭也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到是昌宁和叶楠都傻了,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染丫……丫头?!”昌宁本就因惊吓瞠大的眼睛此刻更加大了:“你……你是个姑娘?!” 她说这句话也是叶楠想说的,原本以为她是个少年,举手投足不拘小节倒也没什么,可是他怎么都没办法将叶染的一举一动和一个姑娘联系在一起。 这真是惊到他了。 而昌宁想的是,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一下子变成了小姐姐,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两个小的各怀各的惊讶,叶远川温润却无甚神采的眼眸里却流露出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快去请赵御医!”穆劭交代完管家,伸出另一只手,却又顿住了,这大庭广众之下,毕竟那女有别,他犹豫着这么把叶染抱起来合不合适。 叶染却压根没意会他的意思,只当他是借自己一只手,方便她借力,于是就真的将自己的手掌在穆劭伸出的那只手的手心上用力一撑,没受伤的那条腿脚尖一点,人便在半空翻了几番,然后稳稳的坐在廊檐下的一张美人榻上。 看着她飞掠的背影,穆劭只觉得被她触碰过的掌心热热的,麻麻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脸上也依旧平静,可是霍云鹤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有些头大的摇了摇头,心里悲叹:“要坏菜!要坏菜呀!” 虽说枪头事件是叶染和霍云鹤的锅,可是叶染的腿也真的是为了救昌宁才折了,是以昌宁表示很内疚,非要问清楚叶染在什么地方落脚,说什么也要照顾她直至她痊愈,这让穆劭和叶染都很头疼。 最后叶染不得不随便说了一个她在路边看到的客栈名字,穆劭担心她为了圆谎真的要搬到客栈去,只好说:“叶姑娘怎么说也是在我这安定王府受的伤,本王也有一定的责任,怎好让叶姑娘在客栈养伤,不如就且在王府安顿下来,待伤好了再说。” 于是叶染从偷偷摸摸住在王府分院,变成了光明正大住在王府正院,对于叶染来说住在哪里都无所谓,而对于穆劭来说,此次暗旗转明旗,只希望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能消停些日子。 当晚他就将阿劲和周元一都叫了回来,重新安排了王府的布防。 午膳结束后,穆晁和叶远川都离开了,只有昌宁还赖着不肯走,说怕叶染无聊,要陪着她,叶染觉得很烦躁。 她和女孩子接触的机会也很少,在她眼里,女孩子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都是烦人的所在。 偏偏昌宁是个不看眼色的人,叶染拄着拐走到哪,她就颠颠的跟到哪,嘴里还不停的有话说,说的都是哪家的小姐和管家私奔了,哪家的公子娶了一个河东狮,生活苦不堪言,不知道她都是从什么不入流的画本子里看来的。 书房里,穆劭和霍云鹤端坐在书案两边,一边喝着茶,穆劭一边开口道:“师傅常年隐居长岭,这次怎么会下山到京都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霍云鹤叹了口气:“还不是叶染那死丫头,把她老子揍晕了就跑了,他老子不放心,怕她来京都出事,让我这老骨头来看着她么!” “叶将军还是不肯回来看看?都这么些年了,他还是放不下么?!”穆劭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怅然。 其实他也知道,有些事,刻在心里,刻的时候太过用力,即便是经年日久,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这种放不下,或许每个人都会遇上。 “我前日去看了老侯爷,哎!怎么说呢!这老叶家的人,从上自下,就只长了那么一根筋,父子们都是一个德行!要说我还好奇呢,你是怎么认识染丫头的?”霍云鹤若有所思的问道。 提到叶染,穆劭的眼角眉梢不经意的染上了一层笑意:“是多年前的缘分了,不过现如今在见面,却是因为她劫了我的道。” “啊?!她连军队都敢劫?!”霍云鹤惊得嘴张得老大。 “可不是呢!胆子是真的大!”穆劭好笑道。 “天嘞!怪不得她老子不放心,就这么个炮铳性子,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当年那些事,不然,怕是这京都的天都要让她给捅出个窟窿来!”霍云鹤心惊的拍着自己的肚子,自己给自己顺气。 叶染虽然也跟他学过几年的武功,却也没有正式拜入他门下,是以他的入室弟子其实就只有穆劭一个,这叶染来和他学艺,完全是因着叶远山和他多年的交情,与他而言,叶染就是自家的孩子。 虽然自小混是混了点,但是也不能让她出事啊,所以早就归隐的他这才没得办法又重新出山了。 第二十八章:旧事 穆劭也赞同霍云鹤的意思,不过其实他对当年叶远山身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小,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是当时知道的,如今也早就淹没在记忆的洪流之中,无从追溯了。 师徒两个人正聊着,书房的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只见叶染一手拎着拐,一手拎着昏死过去的昌宁,单腿跳过门槛,将昌宁往地上一丢,嫌恶的将抓过她衣服的手在身侧的衣料上擦了擦,这才看向穆劭:“醒了让她走!再来,我还打她!”说完,她就跟来的时候一样,转身又单腿蹦出去,到是还不忘给他们把门重新关好。 是夜,振武侯府,叶远川裹了件棉袍站在廊檐下,手炉里的炭火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了,守夜的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式贪睡的年纪,靠在门廊上睡着的样子,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年幼的时候。 母亲因生他难产而亡,父亲常年领兵在外,他又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家里只余他和兄长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时候,每每他的身子不爽利,兄长便是这样在他床榻边守着,在他心里,兄长一直是天一般的存在,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有兄长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那个时候,他的兄长还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还不是百姓们口中的常胜将军,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兄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侯爷,夜深了,寒气重,您的身子吃不消,还是回屋歇了吧。”云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叶远川这才回过神来。 “吵到你了?林儿睡得可还安稳?” “嗯,睡得小猪一样,怕是被人抱走都不知道呢!”提起女儿,云鬟的嘴角洋溢起慈爱的笑容。 “这么晚了,侯爷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事惹您焦灼?” “白日里在安定王府见着了一个姑娘,与一个故人性情很是相似,我在想,或许那故人还幸存于世也未可知。” 云鬟微微蹙眉:“晚膳的时候,楠儿也和我提起一位姑娘,说是行为举止颇为……惊世骇俗,一开始只当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礼节的江湖少年,却不曾想是个姑娘,侯爷说的可是这位姑娘?!” 叶远川点了点头:“嗯,你可还记得我大哥?” 云鬟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侯爷是说……大伯还……还活着?!” “我也只是推测,那姑娘自称姓叶,性情与大哥颇为相似,就连样貌也和当年的莎薇公主……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法下定论。” “我听楠儿说,那姑娘与霍大哥十分相熟,霍大哥和大伯曾是过命的交情,当年大伯的死讯不也是霍大哥托人带回京都的么?!这其中的原委,我想霍大哥肯定是知道的。” 听了云鬟的分析,叶远川点了点头,而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当初他会传回那样的消息,只怕如今直接问他,也是问不出什么的,那姑娘受了些伤,一时还不会离开京都,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那公公那边……”云鬟犹疑着问。 叶远川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打断了云鬟的话:“怪不得!” 云鬟不解的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道:“难怪那日在父亲房中,霍大哥明里暗里的探父亲的口风,这些事前后都连贯起来……我大哥……我大哥他肯定还活着!” 叶远川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由于情绪有些激动,一口气没喘顺,咳嗽了起来。 云鬟见他激动,连忙拍着背给他顺气:“侯爷莫要急,既然大伯活着,你们兄弟终有再见的一天,只是公公那里……” “父亲那里暂时先不要说,他年纪大了,经不起……经不起了。”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不单单是叶远川夫妇,叶楠自打知道叶染是个姑娘之后,心情一直得不到平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躺在榻上,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的都是认识叶染以来的画面。 她站在花园长廊里,看着湖面出神的样子。 她和他说话时,眼睛里是豪不掩饰的冷淡,却在面对他的疑心时坦荡的样子。 她走路时,仿佛周围的风都要一起带走的那股劲头。 她断了腿,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能轻身从他面前飞掠而过。 一幕一幕,像是长在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叶楠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叶染这样的女孩子,所以才会记忆犹新,他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说法。 自那日起,昌宁确实是消停了,但也只是消停了那么一天,才一天,她就忘了那晚在安定王府的书房醒来时,穆劭跟她一字不差的转述的叶染的话。 不过她倒也不是完全不长记性,这次来安定王府之前,她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当叶染在王府的后院的廊檐顶上看见穿着一身重甲的昌宁时,惊得差点从上面掉下来。 昌宁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套比她大了两倍不止的玄铁重甲。 她就像个钻进靴子里的耗子一样,要点着脚尖才能从甲身和头盔连接的缝隙里勉强的看见外面的情况。 而重甲的两条腿看起来根本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挪,一寸一寸的往前挪,脚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地面,叶染几乎敢肯定,只要前面有一块小石头,昌宁就能连人带甲摔出一个难以描述的造型。 “染姐姐,你的伤好些了么?!我来看你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我……我是昌宁啊!”为了让叶染能看见她,昌宁还特地在重甲里用力的蹦了几下,好让自己的脸能从头盔的开口处露出来。 叶染倾身一跃,从廊檐上下来,单脚落地,然后跳到昌宁身边,曲起手指好奇的敲了敲重甲的肩膀,声音闷闷的,说明这铁板是真的很厚。 她心里纳闷,这丫头脑子不好使,力气却挺大,没有内力加持,居然穿着这么重的东西,点着脚还能挪的动它。 第二十九章:图纸 “染姐姐,我这甲厉害吧?!”小丫头见叶染对她的甲好奇,立刻得意起来。 其实这种甲叶染是见过的,西梧的铁甲营士兵标配的就是这种甲,只是昌宁穿的显然已经是多年前的旧甲了,现在西梧铁甲营的选铁甲少了几分笨重,多了很多的机括。 叶染之前还弄了几套回青山寨,想着拆了弄清楚结构,给寨子里的兄弟们也装备上,可惜那些机括太复杂,青山寨没有那么好的铁匠,打不出来。 这次她把图纸都带在身上,就是想着在路上要是遇上厉害的铁匠,好打几套带回去,只是这一路上看见的铁匠铺都是只会打些马掌犁头的小铺子,能做精细活的一个也没见着。 “这可是我父王年轻时的战利品,别人那是想看一眼都不行,也就是我,才能从父王那里要过来玩。”昌宁得意得恨不能从铁甲里蹦出来。 叶染有点不屑的哼了一声,正准备单腿跳走,又听见昌宁道:“染姐姐,你要是想要这铁甲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教功夫,我就把它送给你。” 叶染:“不要!” “为什么?!” “我要更好的!” 一听叶染这口气,分明是瞧不上她的铁甲,昌宁瞬间不服气起来,她在铁甲里一蹦三尺高:“怎么可能还有更好的?!我父王说了,这玄铁坚实的很,一般的刀剑根本就奈何不了它,只要穿着这铁甲,即便是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是安全无虞的。” 叶染没好气的瞪了昌宁一眼:“即是安全无虞,又怎成了战利品?!” “……这自然是因为……因为……因为我父王神勇无敌!”昌宁的小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被叶染气的还是一蹦一蹦的说话累的。 “你说有更好的,那你到是找来给我看看啊!”昌宁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别人看不起她以及她的东西。 叶染停昌宁这么说,心里冒出一个主意,她伸手拆开铁甲的几处搭扣,把昌宁从铁甲里拎了出来。 昌宁还以为叶染吵不赢她,又要像上次那样一掌把她劈晕,吓得一边用双手死命的护住后脖颈子,两条腿一边不停地扑腾。 本来就一条腿着地,昌宁这么扑腾,搞得叶染也有些站不稳,干脆将她随手丢在了地上。 “想看更好的,跟我来!” 昌宁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不服气的说:“看就看,哼!我看还能比我的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一个单腿跳,一个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叶染在王府的住处,昌宁一进屋,就惊呆了。 原本该立于玄关的雕花屏风被折起来丢在墙角,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插着十几支飞镖的镖靶,而屋里的盆栽绿植都被像垃圾一样堆在靠窗的书案上,床榻上绣帐也七零八落的堆在帐顶上整个屋里,估计也就是那张放着茶盏的圆几没有被动过位置。 穆劭给叶染安排这间房的时候,昌宁是在场的,当时她还狠狠的感叹了一番她劭哥哥待客的诚心真是甘甜动地,可以说这是王府里除了穆劭自己住的茶园之外最好的一处院子了。 却没想到只是几日功夫,就被叶染住成了这个样子,真是白白糟蹋了穆劭的一片好心。 “染姐姐,你这……房间弄成这样,千万别给劭哥哥看见!”昌宁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叶染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听了昌宁的话微微一怔道:“为什么?” “他原是诚心待你,将王府最好的院子给你住,怕是见了要伤心的吧!” “他见过了,并未说什么。”说着话,叶染找到了那叠藏在她衣服包裹里的图纸。 昌宁心里叹服着穆劭的胸襟,觉得不愧是她自小到大崇拜的偶像,表情却在看到叶染摊开的一张张图纸的时候凝滞了。 虽然其中的大部分图纸她看不太懂,可是最完整的那张她却也能看明白,那是一件精巧的铁甲,所有的细节都描绘的很清楚,光是看图纸,就已经让她心服口服,她那件和这图纸上的比较起来,还真的就是一堆笨重没用的铁疙瘩。 “哇!染姐姐,这是你画的么?你真是太厉害了!” “画了什么?!” 穆劭上朝一回来,就听管家说昌宁来了,担心叶染再像上次那样对昌宁动粗,便赶忙过来看看。 “劭哥哥,你快来看,染姐姐画的铁甲!好厉害!”昌宁见是穆劭来了,兴奋道。 穆劭的目光落在摊开的图纸上,原本放松的神色一凛,随即走过去,不露声色的道:“我说着图纸怎得找不到了,原来是你拿来玩。” 叶染一怔,正要开口,却被穆劭一个眼神制止。 “啊?!这不是染姐姐画的?是劭哥哥的?!”昌宁有些意外。 “也不是我的,是神机营的东西,你莫要出去乱说!当心惹出祸端!” 穆劭的话成功的吓唬住了昌宁,她虽说是唯一一个以公主封字封的郡主,可是她的父王的王爵早已经是个空壳子,长平王府实际上就是个倍受皇恩却没有根基的空架子罢了。 “哎呀,染姐姐,你的伤什么时候好啊,你好了就教我功夫好不好嘛!”昌宁很有眼力的岔开了话题,可是这个话题却让叶染很头疼。 “不教!” “为什么嘛!我很能吃苦的,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昌宁又开始和那天被揍晕之前一样的车轮子话。 叶染此时惦记着图纸的事,懒得再理昌宁,未免她没完没了,叶染直接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掌劈的动作,昌宁立刻憋了嘴,懊恼的说:“好嘛!不教就不教!别打我!”说完捂着后脖颈子跑走了。 叶染不肯教昌宁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别人把她的功夫学了去,而是考虑到自己再京都并不会久留,而学功夫又不是短时间内就会见成效的,如果现在答应了昌宁,恐怕还没等她入门自己就要离开,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想给你父亲惹麻烦,就不要再把这些图纸拿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房间里只剩下穆劭和叶染两个人,穆劭将那些图纸整理好递给叶染。 第三十章:只怕是出事了 叶染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穆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土匪有刀有剑皇上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有了这堪比军队的铁甲,你觉得皇上还会坐视不理么?!” 他没说的其实还有,那些一路追杀他们的人,自从他们到了京城以后,就再没有了动静,敌暗我明,若不是因为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他们不敢贸然下手,那就必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这种时候,他也好,叶染也好,都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其实叶染虽然不懂京城里这些门门道道,看穆劭的神情,多少也能猜出一点他的担忧。 “账本和名单你还没交给皇帝?” 听叶染突然这么问,穆劭就知道他想的,不用明说,她心里都明白,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此时揪出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交给父皇,怕是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但愿你有命钓得出大鱼。”叶染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冷淡,说完抄起桌上的一只镖,手腕一甩,那只镖便从她的指尖脱离直奔门口的靶心。 霍云鹤一直住在振武侯府,只每日晚上会去安定王府和叶染一起吃晚饭,其目的自然不是探望叶染,而是贪恋安定王府管家夫人酿的春杏酒,每天都要喝的摇摇晃晃才肯离开。 这一天用过晚膳,送霍云鹤出府,叶染觉得有点积食,便跟着霍云鹤走了一段。 “霍老秃,后面这货是不是这几天每天都跟着你?” 入夜之后,街上只有月光和街边店铺里映出来的烛光,路上的行人也没几个,叶染假意要撑着霍云鹤的肩才能走路,靠在霍云鹤耳边小声道。 “嗯,爷爷我每天都遛那小子大半个城,等爷爷我玩够了,就一掌送他回老家!”霍云鹤口齿不清的小声道。 “别!他有用!”叶染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安定王府茶园书房。 “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么?”穆劭一边翻看案上的文书,一边问道。 “只差几个放的远的还在路上,其余的都已经回来了,就这一两天都到齐了一起安排了进府。”阿劲恭敬的侍立在门口。 “好!你盯着点,别让他们出差错,青山寨那边可有回信?”穆劭又问道。 “有!已经放在案头了。” 阿劲说完,穆劭随手在案头的几封信件里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封打开。 正要读信,却见阿劲还立在原地:“可还有事?” “王爷,叶姑娘随着霍老爷子一起出府去了。” “这么晚还出去?元一跟去了么?”穆劭从书案的文书中抬起头,问道。 “跟去了,不过已经出去有一会了,属下担心……” “走了多久了?!”不等阿劲把话说完,穆劭就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 叶染在京城没什么熟人,腿又有伤,一般也就再王府的园子里溜达溜达,即便偶尔出去,也是在周边转悠,不过两刻就会回来,穆劭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振武侯府。 刚刚让下人撤了药盅,叶远川正半卧在塌上闭目养神,由于最近心绪不平,引得旧疾复发,形容看上去更加枯槁。 “刘先生说这几日楠儿读书的时候总是走神,明日书院休沐,他回来了,你让他来见我,切莫因我睡着了便不让他来请安。”想起叶楠的课业,叶远川的眉心微微隆起。 云鬟将叶林交给嬷嬷,在丈夫的身上加盖了一层锦被,一边帮他掖着被角,一边道:“侯爷这几日且好好歇着吧,楠儿的功课就不要再操心了,先生们都着紧着呢!再说不是还有我这个做娘的么!” 门外管家的声音响起:“侯爷,安定王来访。” 叶远川睁开眼,怔忪的看了云鬟一眼,他想不出这个时候穆劭为什么会来,云鬟也很是纳闷,穆劭回京这段日子,虽说也来探望过云鬟几次,可都是早朝下了的时候,这时都已经掌灯了,他来能定是有什么急事。 “侯爷且安心写着,我去前面看看!”说完云鬟起身,随着管家一起去了前厅。 “姨母!这么晚了前来打搅,实在是不该,只是事出突然,还请姨母见谅!”见云鬟出来,穆劭连忙起身行礼。 “劭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急匆匆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云鬟拉着他重新坐下。 “甥儿就是来问问师傅可有回来?”穆劭问道。 云鬟一直照顾叶林和叶远川,自然不知道霍云鹤有没有回府,她去看管家,管家摇了摇头:“方才王爷问小人,小人便大发大旺去看,现下还等着大旺的回话。” 正说着话大旺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回王爷和夫人的话,霍先生没在东院,小的还特地去问了门房,说是没见他回来过。” 穆劭的心瞬间坠了下去,云鬟担忧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师傅去我府上吃饭,离开时阿染……叶姑娘送他出门,走了有一个多时辰,还没会来,现下他二人也未在姨母府上,只怕是出事了。” “谁出事了?!叶姑娘么?!” 叶楠的声音从门开响起。 “楠儿,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云鬟见到叶楠有些诧异。 “明日书院休沐,听说父亲近日身体抱恙,儿想着早些会来,也能给母亲分担些。” 叶楠说完又看向穆劭:“方才王爷可是说叶姑娘出事了?!” 穆劭点了点头,叶楠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云鬟打断。 “劭儿,你且放宽心,霍先生武功高强,只要确定他和叶姑娘在一起,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叶姑娘究竟什么来历,你怎的会对她如此紧张?”云鬟话里面的试探穆劭很清楚,可是事情到了这里一点都不告诉她也是行不通,只好真假参半的和稀泥。 “她是我师妹,虽说她入师门的时候我早已经下山,可是此次在北境破敌她帮了我不少,路上我屡遭刺杀,也是她救我,她在我府上养伤,多半是被那些刺客盯上了,若是因我的缘故让她有所损伤,我怕是愧对她的恩情。” 穆劭说完,云鬟刚想宽慰他几句,却听叶楠说:“霍伯伯好酒,只怕醉酒误事啊!母亲,我们不如也派府兵四处找找?!” “不用找!不用找!我们自己回来了!” 屋里几个人齐刷刷的朝着门口看去。 第三十一章:贪心 只见霍云鹤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穆劭朝他身后望了半天,也不见叶染的身影,连忙问道:“师傅,阿染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门的么?!” “臭小子,你就不先关心关心你师傅我这一把老骨头有没有被别人给拆了?!” 穆劭听霍云鹤的口气,便知道叶染定然是没事,可是没亲眼见到,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师傅!这种时候您就别说笑了!” 霍云鹤无奈的摆了摆手,觉得穆劭一点都逗不起来,没意思:“你也说了,她和我一起出的门,你觉得我会让她出事么?!再说了,那小兔崽子插个尾巴塞猴精,别看她平时三脚也踹不出一个长串屁,其实一肚子坏水,谁能欺负得了她?!” 穆劭想起先前在北境的时候,叶染就带着手底下那么几十号人,把哈咧耍的又丢粮草又丢脑袋的,心知自己是有些多虑了。 “那她人呢?” “这么晚了,她不滚回你府上,还能去哪?!”霍云鹤气的直吹他那两根稀疏的胡子,穆劭从他进屋就没问过他一句,都是关心叶染那臭丫头,这让他傲娇的老心脏有点受伤。 穆劭却没留意霍云鹤脸上的褶子有什么情绪,只管向云鬟行礼告辞。 回王府的路上,穆劭走在寂静的夜幕下,心里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感觉。 这么些年,在长岭学艺也好,在两军阵前对垒也好,什么样的阵仗,什么样的危险他没遇到过?!可是似乎还真没有哪一次,有今天这样的慌乱。 其实跟在他身边久了的人都会知道,他这个人看着温润,实则冷漠,温润可亲只是他待人接物常年养成第一种习惯,可他的骨子里却是一个难以靠近的人。 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生在皇家又自小失去母妃的庇护,人一旦一个人独自在风雨里站久了,也就很难从心底里相信和接纳别人。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清欢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待生命的态度早已经和别人不同。 什么时候死,死在什么地方,对他来说似乎都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势必不会有寿终正寝的机会,早早晚晚也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么几年了。 既然已经时日不多,又何必多与人牵扯,徒增烦恼。 过去他总觉得只要这几年完成了心中那唯一一个心愿,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死就死了。 而现在,他似乎对生命有了一点点的贪心。 这种贪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他不知道,只是每一次看到叶染,看到她飞身跃上城楼时冻得红扑扑的脸颊,看到她因他赖账,而隐含怒气却依旧清澈见底的眸子,看到她给叶拾父母刻排位时专注的神情…… 似乎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个小家伙聪明,固执,看上去冷漠,内心却比谁都温暖热忱。 他最近常想,如果自己没有身中清欢,没有背负仇恨,是不是应该就和她一样,会有一腔热血,建功立业也都单纯只是为了那一腔热忱的爱国爱民之心?! 如果真是那样,多好! 雪园,穆劭自王府门口下了马,便一路走到了这里,屋子里没有点灯,叶染此刻应该已经睡下了,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放心,微不可查的轻叹了口气。 有些事,恐怕也只能是偷偷的想一想,只止步于想一想。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叶染就坐在前厅等着穆劭下朝。 所以穆劭刚回来,就看见叶染将一条伤腿搭在圆几上,将一颗花生米高高抛起,再用嘴稳稳接住,嚼碎,咽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穆劭在门外怔怔的看了一会,心里暗想,昨天晚上那个瞎感慨的人肯定是个疯子,不是他! “你这样哪像个姑娘,回头可真的得找个人教教你礼数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嫁不出去了!”穆劭抬腿走进来。 阿劲一边接过穆劭递过来的官帽和大氅,一边笑道:“她嫁人?人家嫁给她还差不多!王爷您还是别费那个心了,别到时候不伦不类的更吓人!” 他的话音刚落,后脑勺就被一颗花生米砸中,阿劲捂着后脑勺瞪向叶染,却看到叶染手里攥了一只飞镖,一下子就泄了气,不敢再说什么。 “你自己还打着光棍呢,还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屁事!”叶染虽说从小没少被人说嫁不出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这话从穆劭嘴里说出来,她就格外不舒服! 穆劭被她这么一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和你说正事!昨挽我和霍老秃被人跟踪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兵部的郎官是叫什么来着?!”叶染将伤腿从圆几上搬下来,换了个能看的过去的姿势坐好。 “李鸿生。”穆劭脸上的神色一凛,问道:“他找人跟踪你了?!” 叶染点点头:“他应该是想跟霍老秃,只是霍老秃归隐都那么多年了,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他,这个小郎官跟着他干什么?!” “他们应该是在王府周围设下了眼线,见师父每晚出入王府,这才跟上去的吧!” 听穆劭这么说,叶染眉毛一挑:“那会不会也有人跟着昌宁?!” “应该有!”穆劭答道,毕竟昌宁也基本上每天都会到王府来找叶染。 叶染一听,眼角浮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穆劭见她这样,心想,估计这昌宁又要吃点苦头了。 果然,第二天昌宁从安定王府离开之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五六个蒙面大汉给劫了。 原本是坐了轿子的,可是由于京城治安一向很好,而昌宁又是个拘不住的性子,到了稍微热闹点的街上,她就要自己下来逛逛,结果这么一逛,就遇上了打劫的。 昌宁欲哭无泪,谁能告诉她,这天子脚下,大白天的,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为什么会突然蹦出来劫匪?! 昌宁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在一颗树上,看看周围应该已经出了京城,一下子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不会是遇上了人贩子,把自己给卖到外地去吧! “几位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千万别把我卖到外地去,我跟你们说,我家里其实还挺有钱的,你们只要保证我的安全,我爹爹肯定会给你们很多钱。”昌宁急中生智,以利诱之。 “哦?!说说看,你老子肯拿多少钱来赎你?!”其中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用刀尖轻轻的挑起昌宁肉嘟嘟的下巴,用粗嘎的嗓音问道。 第三十二章:把水搅浑好摸鱼 昌宁一看劫匪愿意谈钱,心才稍稍定了一点,可也毕竟是从小生活在安逸里的郡主,说不害怕是假的,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那……那要看几位大哥要多少……” 那矮小汉子微微挑眉,沉思了片刻道:“且先拿个一万两黄金再说!” 昌宁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瞠大了,一万两还是黄金,他们王府虽说是皇亲国戚,可也是落寞了多年的皇亲国戚,一万两黄金,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父王能有么?! 原以为就是一群小毛贼,没想到小毛贼却有大胃口,这可怎么办,想不出办法的昌宁这下彻底慌了,扯开嗓子就开始哭。 她这一哭,矮小汉子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哭!宰了你!” 昌宁被那汉子一嗓子吼得愣是强忍着把哭腔憋了回去。 “大……大哥!我家虽然有点钱,但……但是真的没有那么多……能不能……能不能……”宁尝试着和绑匪讨价还价。 “那你老子能拿出多少?”矮小汉子沉声问道。 “一万两黄金拿不出……银子……应该还是可以的。”昌宁抽抽搭搭的说。 “要现银,不要银票!”矮小汉子一边说,一边朝身后的一个汉子摆了摆手,他身后身形像猴子成精一样的一个独臂汉子用仅存的一只手递上了纸和笔。 然后有人给昌宁解了绳子,让她趴在地上给长平王写信。 昌宁哆哆嗦嗦的写完信交给矮小汉子,心里想着只要能平安回去,哪怕被叶染打死,也一定要和她学功夫,以后遇上劫匪就算打不过,至少也有逃跑的能力。 昌宁被绑匪关在城郊的一个破庙里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就被打晕丢在了长平王府的大门口。 这一遭,虽然只有两天一夜的功夫,可是却让整个京都都忙乱了起来。 能不乱么! 大白天的,在天子脚下丢了一个郡主,堂堂的一个长平王被勒索了一万两白银,说出去,皇家的脸皮子都变成了鞋垫子。 皇上在朝堂上把龙椅扶手拍的啪啪响,守卫军,京兆尹府,全体出动,顺着昌宁提供的线索开始排查绑匪,搞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而安平王府里却是一片安宁景象,叶染优哉游哉的磕着花生米,看着叶拾拿着桃木剑在院子里瞎比划,时不时的丢个花生壳逗逗他。 “你倒是悠闲,那个长平王府的小郡主被劫,是不是你干的?!” 霍云鹤抱着个酒坛子从半月门外走了进来,叶染眯着眼,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把水搅浑了好摸鱼?!”霍云鹤喝了口酒,就着长廊的栏杆也跃上了廊顶的横梁,和叶染并排跨坐在横梁上。 几天前,他们一起出府发现被人跟踪,两个人先是突然施展轻功甩掉尾巴,然后又暗中跟踪尾巴,才知道派人跟踪他们的是兵部一个叫李鸿生的郎官。 之前根据刘鹤年那里拿来的账簿和名单,穆劭命人追查私自熔铸官银的事,从崇辞一路查到京都,到了这个李鸿生身上就断了线索。 这个李鸿生出身贫寒,是真正靠着十年寒窗一路苦读出来的进士,任职兵部也只有五六年的光景,谈不上什么根基,也没发现和朝中哪一流派亲近。 从刘鹤年的账簿上看,熔铸官银的数目不在小数,李鸿生一个郎官,就算是把他经手的官银全都贪墨,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一笔数目,他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步棋。 可是,自大穆劭和叶染回京,京都就一直风平浪静的,藏在暗处的敌人一动不动,想要抓出来,怕是不容易。 叶染就想着一定要把京都这一滩水搅浑了,看看妖魔鬼怪是否还能按兵不动。 劫昌宁,也不过是投石问路,穆劭不是说那些人已经把她的来历身份查了个清楚,并且一直在暗中密切的监视她么? 那她就看看他们敢不敢这个时候露头,把她这个土匪给揪出来。 “嗯!”叶染应道。 “切!你到是一箭双雕,又挑起了事,还得了银两!” “穆劭知道这事么?”叶染接过霍云鹤的酒坛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问道。 “连我都猜到了,云宅里的贵客一夜之间走的一个都不剩,他还能不知道?!”霍云鹤肉疼的看着自己的酒坛子,没好气的说道。 叶染把酒坛子还给霍云鹤,挑了挑眉又问:“他没说什么?!” 霍云鹤轻轻的晃了晃酒坛子,听到里面还有酒水晃动的声音,脸色才微微好了一些。 “他哪有功夫废话,连夜忙着帮你擦屁股,不然你以为以京都的防卫,你那些兄弟能卷着那么大一笔银子利索的跑掉?!” 叶染点了点头,心道这穆劭还挺够意思的,没和他打招呼就劫了她堂妹,诈了他叔一万两银子,他还能帮着她的兄弟们跑路,相当不错! 劫昌宁这件事的后续和叶染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似乎除了皇帝和长平王因为大年根儿的闹了这么一出,觉得有点闹心和丢人以外,大家都是事不关己的姿态,没有一个想出来趁火添柴的。 唯一意外的是,昌宁平安回府鞋底的灰还没来得及落在门槛上,大除夕夜里,突然就听说李鸿生府上走水,一家老少十几口一个都没活,全都化为焦炭。 叶染有点懵了,他们查到李鸿生头上,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露,怎么就能被灭口了呢?! 初一一大早她就去了穆劭的卧房。 穆劭在宫里过了除夕,初一早上给皇上皇后拜了年才回府,刚退了衣服准备补觉,房门就被叶染推开了。 叶染在青山寨的时候就这么进叶远山的房间进惯了,再者说寨子里都是汉子,夏季里大伙也会光着膀子练功,她也是见惯了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穆劭就尴尬了。 “那李鸿生怎么就死了?!你可知道?!”叶染不以为然的进门就坐在了圆桌边,打开穆劭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盒,不客气的取出一块吃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出去! 穆劭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闪身躲到了屏风后面,随便扯了一件衣服穿上这才走出来。 “你不是想搅浑水么,我配合你一下而已!”穆劭一边又找了条棉斗篷裹上一边说道。 叶染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挑眉道:“你放的火?!” “哪用得着我?这种事,元一最在行。”穆劭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叶染,一杯自己抿了一口。 这时候叶染才发现穆劭的脸有点不太正常的红,还以为他的毒又发作了。 “要不要让姓赵那老头来一趟?” 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穆劭一时反应不过来:“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啊!”叶染扬了扬下巴,又道:“你脸都红成那样了,还冷得要裹斗篷,难道不是毒发了?” 穆劭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收不住喷出来,心道,你要是再这么门都不敲的闯进来几次,我怕是真的要毒发了! 可是他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被她瞧见光膀子而难为情才脸红的,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道:“没有,就是……就是有点伤风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真把他们一家几十口人都烧死了?!”半晌之后,穆劭以为她光顾着吃,把那事就不提了,谁知道她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呢?!” “且不说你杀了李鸿生,线索就真的彻底断了,就算是你手里还有线索,可是李鸿生不干人事,杀也就杀了,他家里人总不至于个个都是王八蛋吧?!” 叶染絮絮叨叨的说,完全没注意到穆劭看着她的眼神里那抹狡黠的笑意。 她平日里如果不是赶上自己有兴趣的话题,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而且能说一个字,也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大多数时候,她是不爱搭理人的。 可是穆劭越来越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反而是叶染的话更多一些,她每次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着他,脸上却有着比什么时候都生动的表情。 他很喜欢看她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唇,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了一点少女的娇憨模样,当然,忽略她说出来的内容是前提。 “放心吧,元一已经连夜把他们送出京都了,线索不会断,无辜的人也一个都不会死。” “李鸿生肯配合你?!你是不是又拿到新线索了?!”叶染一想到事情又有了进展,眼睛都亮了起来。 “嗯,不过这件事,你最好别打听了,我会处理好,等到时机恰当,我派人护送你回北境。” “你的事我可以不问,不过我还不能走。” 穆劭不解的看向叶染,却在下一刻便想到了她不想离开的原因。 “你稍坐,我一会回来。”说完,他便开门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封书信。 穆劭将那封已经拆开的书信放在叶染面前,叶染只是瞟了一眼新封上的字,便知道是谁写来的:“老叶头怎么会给你写信?!”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叶染将信取出,轻轻一抖展开了信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堆她看不明白的话。 她从小到大唯一认真看的就只有兵书,是以长这么大,那些什么书什么经,她能麻利不卡壳的背出来的也就是三字经和弟子规了。 而她也从来不知道叶远山那种张口就骂娘的老土匪胚子,也能走文绉绉的路子,要不是确实是他的字迹,她是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叶远川写的。 “你就和我说他大概写了点啥吧!”叶染有些烦躁的把信纸丢在一旁。 穆劭看她那个憋屈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想到那封信里的话,原本明媚的笑意里掺杂了一丝苦涩。 “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早点回青山寨,找个土匪嫁了,安安稳稳的打劫过日子,不希望你卷进京城这些是是非非里。” 叶染想都不想就呸了一声:“他一时半会又死不了,哪那么着急让我回去给他养老送终!” “阿染!”虽说穆劭也见惯了她的粗鲁,可是他不知道叶远山和叶染的相处模式,还是接受不了她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老东西!不告诉我身世,现在又这么怕我见叶家的人,他心里到底有什么鬼?!我总要弄清楚,看看他是不是和石头生了个我!” 说完,叶染拔腿就走,关门的动静惊得洒扫的下人们都朝穆劭的房间看了过来。 正月初二,京城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湿滑的路面并没有阻挡百姓们走亲访友热情,街上依旧是人流不止。 穆劭一早就准备了几个礼盒,又叫人备了马车,才去雪园找叶染。 才走到雪园的半月门门口,就听到叶染屋里传来的哭声。 是叶拾的哭声。 穆劭连忙疾走几步来到门口,轻轻的扣了扣门,便听到里面突然没了声音,心下一急,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 门里,叶染以一个难以描述的造型叉腰站在镜子旁,而地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不用说就是昌宁,小的就是叶拾。 “你……你怎么……”这个模样的叶染,让穆劭真的是难以形容。 头上梳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发髻的……髻,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襦裙,腰上的绳结还打到后腰去了。 脸上就更加惨不忍睹了,原本就雪白的皮肤被一层厚厚的脂粉覆盖,疏淡的眉毛被画成了两条黑色的毛毛虫,小巧的嘴唇被口脂晕染成了血盆大口。 这一看就知道是昌宁主谋,叶拾帮凶之后的成果。 叶染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穆劭:“出去!” 穆劭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想笑,可是又怕折了叶染的面子,忍着不敢笑,谁知道还是折了她的面子,还没说来找她的目的,就被轰了出来。 叶染重新梳洗好出门的时候,穆劭还等在门口,刚才她在屋里都能听到他在门外的笑声,心里烦躁的很,懒得搭理他,径自朝饭厅走去。 穆劭一路跟在她身后道:“车已经备好了,用过早饭,带你出去一趟。” 叶染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来穆劭一眼:“去哪?!” “振武侯府。” 他们俩就这么走了,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叶染房间的地上还有两个被揍晕的人。 第三十四章:云澜 穆劭和叶染两人来到振武侯府的时候,出来招呼的只有叶楠。 “王爷,叶姑娘,实在是势利,家父抱恙多日,家母要侍疾,不能出来招待二位,请多包涵。” 穆劭看着年纪虽小,言行却无一丝瑕疵的小表弟,又看了看身边单腿着力站着却把拐杖立在面前支着胳膊肘的叶染。 心道,这叶远川和叶远山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怎么养出来的孩子差距就这么大呢? 而且听说叶远川也是跟在叶远山屁股后面长大的,照理说他能把叶远川带成个谦谦君子,自己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养出来的叶染怎么就是这么个性子呢?!想不通! 穆劭和叶染原本是想去后院看望一下叶远川的,可是去的时候刚好叶远川用了汤药才躺下,怕惊扰了病人,他们只好又返回了前厅。 云鬟安置好叶远川,才带着叶林也去了前厅。 “姨丈的身体较前几日可有好转?”穆劭喝着茶问云鬟。 云鬟无奈的摇了摇头:“每年一到了这时候便是这个样子,一年一年的熬着,也不知道……”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下去。 自从嫁给叶远川,云鬟就一直活在这种担忧里,每一年到了这个时候,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叶远川的手,是热还是冷,以此来判断她的丈夫是否还活着。 穆劭和云鬟聊着,叶染百无聊赖的吃着侯府下人端上来的茶点果子,而叶楠就坐在她对面,看似认真在听云鬟和穆劭讲话,实则余光一刻也没有漏下叶染的动作。 而叶林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染也很是好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叶染看。 叶染面皮不薄,但是总被小孩这么盯着也不自在,单以为她是想吃她手里的点心,于是从碟子里拿了一块新的,朝叶林的方向递过去。 叶林倒是也不惧生,回头看了云鬟一眼,云鬟朝她点了点头:“姐姐给你的,就拿着吧,不过要谢过姐姐才可以吃呦。” 于是,叶染在听到叶林奶声奶气的一声:“多谢姐姐!”之后,脸红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叶拾叫她姐姐的时候,她只是浑身不自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是对象换做叶林,她却觉得心底酥酥麻麻的,好像还挺受用。 可这一脸红,落在叶楠眼中,却有着不同的意味,他居然也跟着脸红了一红。 穆劭瞥了叶楠一眼,又回头看看叶染,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咳嗽起来。 “劭儿,你身体也不舒服么?”云鬟见他面色也不太好,咳得还很急,担忧起来。 穆劭一边咳一边接过叶染递给他的茶盏,喝了几口茶才勉强压住喉间的躁动。 “无碍的,劳姨母挂心了。” “边境苦寒之地,必定是糟了不少的罪,如今既然已经回京,一定要好好调养才是,你还年轻,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云鬟是被丈夫的病体熬怕了,苦口婆心的劝着穆劭。 穆劭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将话题岔开。 “姨丈的身体如此,这振武侯府日常的胆子都压在姨母身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你有心了,如今楠儿也长大了,这孩子早慧,做事有模有样,也能帮我分担不少。” 穆劭故作感慨的叹了口气:“若是姨丈的兄长还在,侯府怕也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云鬟听了这话,目光不自觉的朝叶染看去:“是啊!可惜大伯英年早逝,侯府也自此落寞了。” 叶染一口茶水毫无预兆的就喷了出来,堪堪喷了进门找云鬟回话的管家一身。 叶染什么话也没说,光顾着给自己擦嘴,到是穆劭起身对着管家道:“是阿染无状了,还请王管家担待。” 王管家哪经得住穆劭这句道歉,连忙跪倒:“王爷折煞小人了。” “好了,起来吧!”云鬟道。 “是,夫人,广域世子来了。” 管家的话音才落下,云澈就到了门口:“姐姐!新年好呀!” “小舅舅!” 见到云澈来了,叶林一下子开心的扑到了他的怀里,云澈倒也是从善如流的接住她高高的举了起来。 “哇!几日不见,我们林儿又长高了!” “楠儿见过舅舅!”叶楠也凑上去行礼,云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乖!” 说完,他的目光才移到了穆劭身上,穆劭这才起身轻轻一揖:“穆劭见过广域世子。” 云澈挑了挑眉,勾唇一笑:“虽然咱俩年纪相仿,可是按辈分你也要和楠儿一样唤我一声舅舅吧?!什么广域世子,叫的这么生分。” 穆劭低垂着眼眸,没有接他的话,云澈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看向云鬟:“姐!我可是咱们广域侯府未来的希望,可惜有人看不上我,怎么办啊?!我好没面子。” “行了,别贫了,想给人当舅舅,你也得有个舅舅的样子!父亲最近身体可还好?我这些日子走不开,也没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云鬟将叶林从云澈手中接过,问起了广域侯的近况。 叶染却有些好奇穆劭对云澈的态度,广域侯府是穆劭母亲云澜的母家,曾经也是显赫门第。 可是到了现今的广域侯云士棠这一代,就渐渐衰败。 倒不是因为什么富不过三代的理论,云士棠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将才,可是时运不济,在一场和西梧的对战中残了双腿。 可是当时的广域侯府子侄凋零,正房嫡系就他这一根独苗,而他直至四十岁,膝下依旧没有男丁。 靠战场上的功勋打造家门的荣光成败与否先不去考虑,就连着世袭的侯爵能不能后继有人都成了问题。 而这个时候新册的太子选妃,云澜和届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从小便一起长大,这对于广域侯府来说无疑是个暂保一时荣光的机会。 于是云澜便进了太子潜邸,做了个太子侧妃。 家族有了依靠,可是她一路从潜邸到深宫,从太子侧妃到皇贵妃,始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直至不明不白的薨死宫中。 第三十五章:卖女求容的懦夫 云澜的死,那个时候的云家除了云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问一句原因,可是云鬟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她的发声无异于一粒沙子掉进了大海里。 没了一个皇贵妃,好在那个时候的云士棠总算有了儿子,只要再撑上十几年,云家的门楣还是有望重振的。 可是这十几年要怎么维系,于是就有了云鬟和叶家的亲事。 那个时候叶家刚没了叶远山,叶远川袭侯,虽说叶远川的身体不好,但是只要他能再活个十几年,等云澈长大建功立业,一切也就没问题了。 云士棠什么事都考虑到了,可偏偏没有考虑过女儿们的命运,穆劭虽然能体谅他担着一个家族兴衰的压力,却永远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或许在别人眼中,云士棠曾经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可在穆劭的眼里,他的外公是个卖女求容的懦夫,连带着云澈这个他总共没有见过几次的小舅舅,也在他这里不着待见。 云鬟自然知道穆劭心里的那个结,所以并不多说什么。 “父亲昨日还念叨你,说若是你不得空,让楠儿带着林儿去看看他也成,这人年纪大了,天天就是念叨那些个见不着的,眼前的到是不待见!” 云澈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音量,视线还很做作的看向穆劭。 就连一直坐在旁边闷头吃东西的叶染都听出来这话是说给穆劭听的。 穆劭会京都的消息在他人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可是他回来这么久,也只来探过云鬟,广域侯府的大门都没路过一下。 可是云士棠自知道他回京以来,就开始坐立难安,总在云澈面前念叨,云澈能不接话就不接话,实在逼急了就是一句:“他不来!难不成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要上赶着巴结他不成?!” 年前叶楠到是去探望过云士棠一遭,和云士棠大概说了一下穆劭回京后的一些事,他再这么早慧,也毕竟是个孩子,有些事一知半解,也说不明白。 是以,云士棠只知道穆劭这次回来的路上屡遭刺杀,尚不知是何人所为,还带回来一个出身江湖的叶姓姑娘。 这下老头子更加睡不着了,想着穆劭和云鬟还算亲近,过年肯定会去拜年,于是天天让云澈往振武侯府跑一趟。 原本穆劭带着叶染来,是想旁敲侧击的通过云鬟的口告诉她一些叶家和叶远山之间的事,让她大概有个心理准备,可是被云澈这么一岔给打断了。 “劭儿,这么多年了,你每次回来只是短暂停留也就罢了,可现下边疆战事暂息,你也要在京都常住,毕竟是一家人,京都也就这么大,总要见面的……” “姨母。”穆劭知道云鬟的意思,可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如果他的母妃如今还好好的活着,或许他不会对云士棠有什么意见,可是他的母妃死了。 而且云家作为她的母家,在她活着的时候依靠她支撑门楣,她死了,却连个公道都没人为她讨,他不会原谅云士棠。 “姨母,今日还有些事,甥儿改日再来探望姨丈。”说完,他回头示意叶染,两个人便起身告辞。 云鬟望着穆劭离开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云澈则是不满的“切!”了一声。 只有叶楠望着叶染背影消失的地方怔怔的出了好久的神,就连叶林叫他都没听到。 回去的路上,叶染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叶家的人会以为叶远山死了,而穆劭也没心情说话,两个人一路听着车轱辘压路的声音回到了王府。 “老叶头离开京都的时候你应该还在京都,那你知不知道叶家的人为什么会以为老叶头死了?!老叶头没死又为啥不回家?!” 在王府门口下了车,叶染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觉得一个待在宫里天天被逼着读书的六岁小皇子,除了知道太傅脸上有几个痦子,他还能知道什么?!” 穆劭被叶染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憋屈样子逗笑了,之前被云澈激出来的坏心情一下子就散去了。 可是,有些事,即便他知道,也不能由他的口告诉她。 他不是叶家人,也没有身处当年的那些事中,由他说出口,未免太客观,并不能助她解开这个在叶家父子之间,在家国之间打了近二十年的结。 这么多年过去,或许真正相信叶远山已经死了的人,就只有叶远川一个罢了。 可其他人,即便心知肚明,也都只当他死了。 没人能说叶远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可也没人能说他是错的,总之如今这个局面,还算是安稳的,这便已经满足了大多数人的愿望。 只是偏偏有一个叶染。 之前穆劭也觉得早些让叶染回到北境,将所有的事情都恢复到过去十八年那样的状态,对于每一个人或许都是好的。 可是他亲眼看到那天叶染说她要弄清楚这件事时眼角的湿意。 他和叶染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他知道,以叶染这样的性子,一定是宁肯流血也不流泪的。 能让她落泪的事,必定是她心里顶有分量的事,比如她从未提起过的母亲。 自大自己回京那天起,穆劭就知道,京城营造了近二十年的安稳假想就要被揭开了。 不管是他母妃当年的死因,还是此时藏在暗处的某些阴谋,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既然叶染心里也有结,解不开,必定是遗憾终生,再怎么想让她避开风雨,也不忍心真的将她一直禁锢在一个假象里。 更何况她那么聪明,那么不安分,与其让她自己乱闯,还不如留在他身边,让他一步一步的引导她,也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叶染根本不知道穆劭心里想的那么复杂,在她眼里,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没有什么值得惧怕。 自打从绑匪手里活下来,昌宁在家里安安分分的又养了几斤小肥膘,年初三是真的憋不住了,带了一队府兵浩浩荡荡的就出了门。 第三十六章:她说你喜欢我 其实初二的时候,昌宁就已经背着她父王跑出来过,只是还没和叶染说上一句话,就被她一拳砸晕了。 原因嘛,是因为她去找叶染的时候,正逢叶染宿醉未醒,她觉得其实论相貌,叶染还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觉得她大过年的头上连朵花都不簪实在是不喜庆,于是就起了想要好好打扮打扮叶染的心。 结果在叶拾的帮助下忙活了大半天,换来的却是一记重拳,醒来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叶染油盐不进,比周元一还不容易讨好,看来她的拜师路还很漫长啊! 但是人嘛,体胖肯定心宽,昌宁心里的容量和她的小肥膘面积成正比,她不记仇,于是第二天和她老爹申请了一队府兵,继续迎难而上。 “染姐姐!” 叶染现在是听到这昌宁的声音就觉得头大,前几天还因为自己把她当冤大头坑了一回稍有歉疚,现在那点歉疚早就被磨得烟消云散了。 “染姐姐!我知道你在,你就别躲着了!” 叶染蹲在假山顶上,大气都不出,就等着昌宁找不到她就自动离开。 “染姐姐,我看到你了!”昌宁故意诈叶染,叶染看着她圆润的背影挑了挑眉。 “染姐姐,我知道是我上次把你打扮的太丑了,但是我这次真的不会那样了,我从家里带了手最巧的丫鬟过来,她肯定能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就出来吧!” “是呀!老大,郡主还带了好多好看的裙子,比我上次和张嬷嬷给你借的那条漂亮多了!” 叶染冷冷的看了叶拾的背影一眼,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昌宁搅和到一块去了?!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都没能找到叶染,好话也说尽了,昌宁实在是没办法了,靠着假山气喘吁吁的开始念叨。 “哎!劭哥哥真可怜,现在京都的女眷们都在背后说他的小话,说他之所以这个年纪了还不娶亲,是因为……是因为他……哎!” “是因为什么?!” “啊!你吓死我啦!染姐姐!” 叶染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饶是昌宁知道她就在附近,也被吓了一跳。 “快说!”叶染看见昌宁就头疼,可是无奈她的好奇心使劲撺掇她,只好现身了。 昌宁一张包子脸笑出了十八个褶:“染姐姐,你终于出来了!” “快!说!” “哦!就是那些女眷们都说劭哥哥喜欢……”说到这里,昌宁的脸微微发红,还有点说不出口的难为情。 “喜欢什么!”叶染一边瞪着昌宁,一边举起了右手,一副昌宁再不麻溜的说完整,就一拳砸死她的架势。 “喜欢男人!”昌宁下的双手抱头,憋了半天的一句话终于脱口而出。 “什么?!”叶染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哎呀!还不是因为你!”昌宁抖了抖身上的小肥膘,将对叶染拳头的恐惧抖掉。 叶染不解的看着她,心想穆劭喜欢男人,关她鸟事?! “劭哥哥回京,全京都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都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可是他谁家的帖子都不接,哪个姑娘的帕子也都不接,天天不是在府里,就是在回府的路上。而大家都知道他府里住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哥……” 昌宁看着叶染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就明白她还是没听懂这和她有什么关联,咬了咬牙,一拍大腿豁出去了。 “大家都以为劭哥哥喜欢你,可你天天穿成这样,大家都以为你是男的,所以大家都以为劭哥哥是个短袖!” “噗!哈哈哈哈!” “咳咳咳!” 昌宁的话音刚落下,就听见一阵狂笑和一阵猛咳的声音同时响起。 笑得双手扶腰的叶染身后是咳得面红耳赤的穆劭。 “劭……劭哥哥……” 叶染强忍住笑意转身看向穆劭。 而穆劭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放肆大笑的叶染。 叶染从小到大身边都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很多时候是独来独往的,后来就算叶远山给她拨了几个兄弟,但是那个时候冷淡孤僻的性子就已经养成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她的喜怒哀乐在脸上的变化幅度并不大。 原来在北境的城墙上的她,康都城雪地里的她,龙源寨的尸坑前的她,都和现在的她不一样,那些时候的她,执拗孤傲,有热血,有斗志,却独独没有一个女孩子应有的明媚。 可是现在,她虽然笑得一点也不矜持淑女,但从她眼角眉梢沁出来的笑意,仿佛是这世上最明媚的光华。 穆劭看着这样的叶染,咳嗽都不自觉的憋回去了。 “唉!她说你喜欢我!” 叶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记得上次自己这么笑,还是青山寨里负责倒夜香的六婶在叶远山的内裤上绣鸳鸯的时候。 仔细想想那好像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而现在她也不知道昌宁说的这些究竟哪里好笑,就是莫名的想笑。 穆劭本来是来叫她去前厅,因为叶楠带了叶林过来,想着让她多和叶家的人接触接触,谁成想赶上了这么一出。 看着叶染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和他说“唉!她说你喜欢我。” 穆劭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一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差点就出口了,却被他生生的压住了。 “别胡闹了!叶楠过来了,带了林儿过来,你要不要过去见见?” 叶染想了想道:“嗯!” “等等!”昌宁突然开口。 叶染和穆劭同时看向她。 “你不能再这么一身男装见外人了,就从今天开始,换女装!” 说完她给叶拾使了个眼神,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叶染就往雪原走。 回到叶染的房间,果然如昌宁所说,两个看上去很机灵的丫鬟,一个正在挑选和搭配衣服,一个则摆弄着一堆钗环首饰。 叶染被叶拾和昌宁架着按在妆镜前。 “好了,叶姑娘就交给你们俩了,今天让她满意了,本郡主重重有赏!” 昌宁摆着郡主的谱下了命令,两个丫鬟笑盈盈的谢了恩,就开始朝着叶染伸出了手。 一个伸手去解她的衣带,一个则去解她脑后的发绳。 “住手!”叶染猛地往后窜出好几步。 第三十七章:呆若木鸡 “穿哪件?我自己来!” 解她衣服的丫鬟微微一顿,然后指向床上已经搭配好的一套襦裙。 叶染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扒掉,穿着中衣走向床边,看了半天似乎有点无从下手,扭头看向丫鬟。 “先穿哪个?!” 于是,丫鬟拿一件,叶染穿一件,女装的带子扣子比男装要多,她自小到大也没正经穿过,总是扣错,却偏偏不让人上手帮忙,看的昌宁直挠桌子。 几个人手忙脚乱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搞定了,穆劭在前厅已经陪着叶楠喝了七八盏茶了。 他到是听佩服叶楠这小子的定力,换做其他人恐怕等这么久早就起身走人了。 叶林早就失去了耐心,缠着叶楠闹着要找娘亲,没有办法,穆劭只能让阿劲去叶拾屋里找了些小木剑弹弓什么的玩具给她,才算是稳住。 而那边穿扮好了的叶染扯着盖过脚踝的襦裙才走了两步就不耐烦了。 平日里她大多是穿短褐,袖口,脚口都是绑的紧紧的,走路从不用顾忌脚下,可是这襦裙步子稍微大些就容易踩住裙角摔个四仰八叉。 偏偏搭配的外衫还是广袖,她是拽住裙子袖子落地,兜住了袖子又管不了裙子,本来就瘸着一条腿,这下更迈不开步子了。 “我要换回来!太麻烦!”叶染说着就要解衣带,可是手还没摸到衣带就被昌宁一步健步冲上来制止了。 “我劭哥哥带你可不薄,你就算是为了他,在人前也且忍忍吧!”昌宁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叶染想想自己自打进京以来,吃穆劭的,住穆劭的,似乎是有点亏欠,如果就这么人前走一遭,能帮穆劭化解了流言,她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脸上的烦躁一点都没减,昌宁直到到了前厅的大门口,都还在担心叶染会随时一把撕了身上那套碍事的衣服。 从雪园到前厅的一路上,园丁也好,洒扫的丫鬟婆子也好,没有一个不被叶染的新造型惊到。 叶染虽说脸皮子不薄,可是被人像看耍猴一样的盯着行注目礼也还是浑身不自在,紧了紧被她团城一团抱在怀里的裙摆和袖子,脚尖一点地就上了房。 她一声不吭的就运起轻功自己先走了,昌宁不会功夫,只能坠着一身小肥膘费劲的跑起来。 等昌宁到了前厅的时候,叶染已经大辣辣的坐着喝茶了。 广袖被撸到了手肘上面,而裙摆就被她胡乱团城一团压在屁股一下当坐垫,而头上的金步摇已经歪的没法看了。 全身上下,唯一算是改造成功的,恐怕就剩下脸上的妆容了。 昌宁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叶染,然后才注意到厅里其他人的表情。 穆劭低着头喝茶,可嘴角那要笑不笑的弧度是怎么也藏不住,叶楠则是一脸的炸红,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昌宁这才意识到,叶染把裙子撩起来坐在屁股底下,而她的腿上就只剩下了白色的里裤。 这要是寻常姑娘家,被大男人看到了里裤,怕是要寻死觅活了,而叶染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喝着茶。 昌宁兜着小碎步一路颠到叶染跟前,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见的音调说道:“坐下了,不会摔了,裙子放下来!” 叶染转了个方向,看向叶楠:“你老子的病可好些了?!” 她很少主动找不熟悉的人攀谈,一直以来对叶楠也是爱答不理的样子,突然开口,到是让本就如坐针毡的叶楠更加不知所措了。 “劳……劳叶姑娘挂心了,家父……家父还是老样子。” 见叶染不搭理自己,昌宁只好自己上手,用力的将杯叶染压住的裙摆抽了出来,给她整理好衣裙之后,她才回过身朝着叶楠笑笑。 “我才想到,原来你们都是姓叶的!还真是巧啊!说不定往上数个几十辈,还是一家人呢!” 昌宁无心的一句话,到是叶楠怔了一下,叶姓或许在淮南一代是常见的姓氏,可是在京都,在北境,都是极其稀少的姓。 振武侯府的叶家是在叶远川的曾祖父那一辈从淮南迁过来的,那么北境怎么会有姓叶的呢? “京都目前只有我们一支姓叶,也是从淮南迁过来的,不知道叶姑娘的祖上是一直在北境还是也是后迁去的?”叶楠问道。 叶染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穆劭,穆劭则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一副你随便说,怎么说都行的样子。 叶染道:“后迁的。” “哦?!那不知叶姑娘祖上是从哪里迁到北境的?北境苦寒之地?是什么际遇会迁到那边去?” 其实往常来说,叶楠不是个喜欢探人家底的人,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年少持重,进退有度,可是面对叶染,他总有很多的好奇心,总有很多的不确定。 “我老子是从京都迁过去的,至于为什么迁过去,他不告诉我,我此次回京,就是为了知道这个。” 叶染到是没有一句虚话。 可是她的这些实话却把叶楠震得呆若木鸡,京都叶家,只振武侯府一支而已,昌宁还真是一语成谶。 叶楠半晌都没动,只紧紧的捏着手里的茶盏,指尖都泛白了也没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叶染的话时,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有一种五脏六腑都在塌陷的感觉。 叶远川昏昏沉沉的从午睡中醒来时,叶楠就守在他塌边,见他睁开眼睛,连忙递上了一盏热茶。 “父亲,头可还疼?!” “今日好多了,早上听你母亲说你去了安定王府?”叶远川喝了口茶,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提到安定王府,叶楠去接茶盏的手顿了一下,差点将茶盏掉落,虽说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可是叶远川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楠儿?” “没什么,手打滑了,父亲,你先躺一会,我去看看药好了没。”说完,他快步走出了叶远川的房间。 站在门口好半天在定了心神,他原本是想问叶远川的,可是当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有些害怕。 第三十八章:血亲 “世子,侯爷醒了么?药煎好了。”侍女端着药碗站在廊前。 叶楠定了定神,伸手接过托盘:“我端进去,你退下吧。” 遣走了侍女,叶楠端着药碗再次进了屋。 “将药放在一旁凉一凉,先和我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叶远川显然并不相信叶楠只是手打滑的说辞,他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每一个表情都不可能瞒得过他。 叶楠再次进来,其实也做好了和叶远川谈一谈的心理准备。 “父亲,北境可有我们叶家的旁支?”迟疑半晌,叶楠决定开门见山的问。 叶远川微微一怔:“可是那姓叶的姑娘和你说了什么?!” 叶楠见叶远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这样一个反应,心隐隐的往下沉。 “她……她说她父亲是从京都迁去北境的,可是京都也只有我们这一支叶氏,所以我……” “她提到她父亲?!她父亲可还健在?!”叶远川问的太急,气息不稳,勉强把话说完,就再也压不住喉咙里的躁动,猛地咳嗽起来。 叶楠顾不得回答什么,赶忙起身帮着叶远川顺气:“父亲,你别急,先躺下。” 待叶远川平静下来,叶楠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喂他喝下,见叶远川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这才想起刚才他的问题。 “哦,叶姑娘只是说她父亲从京都迁到了北境,也不告诉她是什么原因要迁过去,所以她此次进京就是想了解此事。至于她父亲是健在还是已经过身,她并没有提及。” 虽然并没有从叶楠口中听到叶远山还活着的消息,可是叶远川却笑了,四十多岁的男人,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叶楠从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父亲……” “哦,没事,楠儿,明日一早你再去一趟安定王府,把叶姑娘请过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是!” 叶楠没有从叶远川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可是他心里对事情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叶染,恐怕真的和他同出自一个叶氏。 只是不知道这血亲是近是远,或许明日待叶远川见了叶染,一切也就都有了答案吧。 这一夜,叶楠辗转难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那么在意叶染是否和他是血亲,很多感觉他都是第一次经历,所以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 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总算是彻底停了,叶拾早早的就起来在院子里滚雪球,说是要堆一个雪人给叶染看门。 叶染除非宿醉,否则也从来不睡懒觉,早早的就起来,单腿跳着耍了一阵枪,正准备往饭厅去用早膳,就见管家一路小跑的过来。 “叶姑娘,振武侯府小世子来了,在前厅,说是要见您。” 对于叶楠的再次到来,叶染并不意外,她昨天那么说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他还会再来。 “你家王爷呢?他知道么?”叶染问管家。 “王爷一早便进宫去了,对此并不知情。” 叶染点了点头,便往前厅去了。 叶楠似乎急着要走,并没有坐下喝茶,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叶染。 “叶姑娘,父亲……父亲他想见你,不知你可方便随我去一趟。” 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叶染,作为一个男孩子,这么唐突的邀请一个女孩到自己家里去,在他的观念里已经是十分逾矩的了,却没想到叶染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走吧!” 马车上,叶染不愿意坐在车轿里,嫌闷,和车夫并排坐在了车辕上,叶楠透过车帘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出了一路。 下了车,叶染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对叶楠说:“先去找霍老秃。” 说完不等叶楠说话,她便径自进了府门朝着霍云鹤住的院子走去。 霍云鹤前夜喝了一夜的酒,醉的七荤八素,正在被窝里睡着,被叶染一脚踹开房门的声音直接吓醒,一个激灵从塌上跳起来:“谁!” 待看清楚来人是叶染的时候,一张皱巴巴的老脸耷拉下来:“你个小崽子,滚出去!” 他虽说岁数大了,可好歹也是个男人,就算她叶染不讲究个贞洁操守,他还要呢!他光着膀子的样子除了他亲亲娘子,谁都别想看! 叶染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压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随手扯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劈头盖脸的丢到了霍云鹤身上。 “少废话!和我一起去见叶远川!” 听她这么一说,霍云鹤怔了一下:“你见他干嘛?!” “你和老叶头都不说实话,我让他说,当着你的面说!” 霍云鹤被叶染冷冷的眼神盯得打了个激灵,要说这世上除了他娘子华清,脾气上来了,能让他看着犯怵的也就是叶染了。 之所以犯怵,到也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这两个人都属于那种明知道打不过你,还敢和你玩命的脾气,这就有些恐怖了。 从霍云鹤住的院子到叶远川住的院子路并不多,可是这一路,叶染都能听到跟在自己身后的霍云鹤小声的嘀咕。 “叶远山,你个不要脸的老梆子,自己的屁股自己不擦,非得拉老子下水,要是叶染这小兔崽子记了老子的仇,老子和你绝交!” 到了叶远川的住处,叶楠就站在门口候着他们。 “侯爷今日气色可好?若是不舒服,我们还是不打搅的好。” 不等叶染和叶楠说什么,霍云鹤抢在前面一边说,一边一个劲的给叶楠使眼色,他还不知道,就是叶楠把叶染请来的。 “哎呦!你别拽!我自己会走!” 他还想再努力努力让叶楠明白他的意思,后脖领子就被人朝后面拽住,然后二话不说的就被叶染拖进了屋子。 屋里,云鬟已经给叶远川穿戴整齐,叶远川虽然依旧满脸的病容,没什么力气的靠在软枕上,但是梳洗过后,气色看着就好像好了许多。 许是没想到叶染会是这么一个出场方式,云鬟和叶远川都有些愣怔的看着她和霍云鹤。 叶染一把丢开霍云鹤,冷眼瞥了他一眼:“老实坐下!” 霍云鹤一把年纪了,在叶染发脾气的时候,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的看了叶染一眼,又看了看叶远川,然后在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第三十九章:浇灭 “叶姑娘,你来了,快请坐。”叶远川靠在软枕上,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干涩。 叶染没说话,径自坐在了霍云鹤旁边的椅子上。 “楠儿,你先带林儿出去吧。” “母亲,我……”叶楠有些迟疑的看向云鬟,又看了看叶远川。 “他也不小了,有些事,也不妨让他知道。”叶远川目光柔和的看向云鬟。 待下人上了茶都退出去,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叶远川才再次开口。 “叶姑娘,你父亲可还好?” “嗯,没死。”叶染还记得上次云鬟说叶远山死了的话。 “那他如今是在北境么?这么多年,他在那边做何营生?”叶远川又问。 “嗯,做土匪!” 叶染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却把满屋子的人都震惊了,只有霍云鹤单手捂着额头,一副我不在这里,你们看不见我的样子。 而叶楠心里想的是,难怪她会是这样一个性子。 “兄长……兄长他……”叶远川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又咳了起来。 叶染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缓缓的垂下了眼帘:“你们不必担心,我此来并非认祖归宗。” 她这么一说,叶远川的脸色就是一变,咳得更急了。 “叶姑娘,你别这么说,侯爷断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他不过是替兄长惋惜罢了。”云鬟一变给叶远川顺气,一变说道。 而叶染此时的目光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她自己从来不觉得做土匪有什么不妥的,可是从小到大,没少听到世人对土匪的指摘。 就连平头百姓都看不起的行当,更何况他们这种侯爵人家。 看了叶远川的反应,她猜想或许这也就是叶远川自打到了北境,就不愿意再回来,甚至都不愿意在提及京都的人和事的原因吧。 半晌,叶远川才算是平复了气息。 “叶姑娘,我……可否……你父亲平日如何称呼你?” 叶染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的问这个,怔了一下道:“兔崽子,臭丫头。” “咳咳!”叶远川又急咳了两声道:“我……可否叫你……叫你阿染?” 叶染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心里泛起了狐疑。 见她没有点头,但是也没有说不行,叶远川便当她是默认了。 “阿染,如果我们都没弄错的话,你父亲当是与我一母所出的亲兄弟,不管他是官是匪,他都是我的兄长,即便再多年头我们兄弟不相见,我也知道,他不会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叶远川强撑着力气说着话,眼角却早已经湿润:“你现在明确的告诉我,你父亲是不是叫叶远山?!” 叶染有些不敢确信的看着他,她的目光很清澈,可是那种清澈下面隐藏的审视意味似乎能直透人心,让人无所遁形。 可是叶远川却并不躲闪,他布满红丝的双目定定的望着叶染,目光里的迫切似乎已经弥漫到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是!” 叶染的一个字,成功的激出了储在叶远川眼眶里的泪。 “是!夫人!你听到了么?她说是,兄长……兄长他确实还活着!” 云鬟也跟着喜极而泣。 然而也是叶染的这一个字,彻底将叶楠心底那一点点侥幸浇灭。 “她真是我和林儿的堂姐?!”他不死心的扯了扯霍云鹤的衣袖,在看到霍云鹤瘪着脸点头的时候,心如死灰。 全屋,估计只有尚不知事的叶林最冷静,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爹娘又笑又哭,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的表情和她得知自己最喜欢的蝈蝈死了时一样沮丧。 “老叶头因何离开京都?你们因何当他死了?”叶染没耐心看他们在那里欣喜若狂,自顾自的问道。 听到叶染的问题,叶远川渐渐收敛了情绪,半晌之后,他长叹了口气,再看向叶染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叶染看不太懂的情绪。 “你父亲当初离开京都,是奉了皇命带队护送西梧国公主莎薇回西梧,他带队离开京都的一个月后有消息传回京都,说他在西梧境内遇到截杀,死在了西梧,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以为他已经……” “死讯无人求证?!”叶染挑眉问道。 叶远川看了看叶染又将视线移到了霍云鹤身上:“由于当初传信回来的是兄长至交,所以我们并没有怀疑信息的真假。” “无人去收敛尸骨?!”叶染又问。 “当年西梧和苍域正在战中,皇上有意义和,况且因为一些原因,皇上对我们叶家有些误会,就算上了去西梧的折子,恐怕也不会批,再者……再者当是父亲对兄长……也有些误会,是以……” “是以,就算是老叶头真死在了外面,他有不打算收尸?!只当没了这个儿子?!” 虽然叶远川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可是叶染也还是听明白了。 叶远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自打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好,一年中几个月卧床都是常事,是以家里朝里的事,父亲和兄长都甚少让他知道。 以至于对于当年的事,他一直都是一知半解,只记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父亲对兄长动用了家法,直把兄长打的半个月都没法起身。 但是他不管是问兄长还是问父亲,他们都缄口不言,府里的下人们也不管随意讨论此事,紧接着兄长的伤才好,就接到了要护送莎薇公主回国的圣旨。 他仍记得当时在门口送兄长离开时,兄长对他说的那些话,这么些年,一个字都不敢忘。 “现在你知道他没死了,可能想到他为何要诈死?”叶染垂眸半晌之后又问。 叶远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视线再次放在了霍云鹤身上:“这恐怕就要请教一下霍先生了,本侯也很想知道,既然兄长当年并没有客死西梧,为何霍先生要带回那样的消息?” 霍云鹤看看叶远川,又看看叶染,脸色灰了灰,白了白,纠结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行行行!我说!” 正要开口,突然又顿住,然后又看向叶染:“不过咱么得说好啊!回去你老子要是因为这个和我翻脸,你可得替我说话啊!” 第四十章:赏梅宴1 苍域皇宫,议政大殿。 随着內官一声“退朝!”文武百官纷纷躬身缓步退出大殿。 “劭儿!你母后今日正午在阳馨苑设了赏梅宴,早上特地交代朕一定要让你参加,你且回去换身衣裳,正午要准时到。” 皇帝穆青瞻将正准备离开的穆劭叫住,交代了几句。 穆劭躬身施礼道:“父皇,赏梅宴多是女眷出席,儿臣前去,只怕不妥吧?” 穆青瞻看了眼大殿门口,见百官已经尽数离开,这才又看向穆劭,半晌都没说话,开口就是一声叹息。 “唉!你都多大了?!有些事,你不想着,为人父母的难道还能不给你张罗?!” 穆劭依旧躬身未起:“父皇,西梧和蕲州虽说已经退兵,但是毕竟对我苍域虎视眈眈了这么些年,未必不会反扑,现下刚刚过了年,屯粮战甲储备不足,开春如遇外患,我们能否有迎战之力,尚且未知,儿臣实在无心考虑其他事,再者母后后宫事物繁多,也是诸多辛苦,就请母后不必再为儿臣操劳了。” “好好好!这几年不见,你的翅膀是硬了,朕只说一句,你到是有这许多话等着朕,朕是不管了,你要是不去,就自己去和你母后交代!” 自打过完年开朝以来,早朝上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屯粮和战甲储备,连年的战乱灾荒,即便是百姓被狠狠剥了一层皮,国库也并没有充盈起来,账目反而一年比一年没法看。 再怎么议,也议不出个所以然来,以至于穆青瞻一听到这两个词,脑仁子就疼。 虽说穆劭年纪老大不小了,穆青瞻也着实想着给他定一门好的亲事,可是心里一直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正好皇后说要办宴,到是正中了他的下怀,想着如果穆劭自己有心仪的,若是个背景清流的世家小姐,也未必不可。 只可惜,他的一腔好意,到了穆劭这里却吃了个软钉子,这个儿子自小不在身边,他是心有愧意,可也有些摸不透。 穆劭从大殿退出来之后,踩着才清扫过积雪的甬道准备出宫回府,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王爷!请留步!” 穆劭回头,见是一个面熟的內官:“杨內官,何事?” 杨內官一溜小跑到了穆劭跟前,躬身一礼道:“王爷,淮安王请您往青羊宫一叙。” 穆劭微微一怔,穆晁?!“杨內官可知淮安王寻本王何事?” “回王爷,淮安王未明言。” 按理说封了王就要出宫立府,只是穆晁封王也就是在穆劭回京不久前的事,封给他的府邸还在修缮,是以他还是住在宫里,青羊宫就是他在宫里的住处。 穆劭随着杨內官到了青羊宫的时候,穆晁已经在门口等着,远远见了穆劭就迎了上来。 “皇兄!你听说了么?母后在阳馨苑设了赏梅宴,我可是又小道消息,说是专门为了给你选妃,几乎把京都云英未嫁的世家小姐全都叫进宫里来了。” 少年心性未减的穆晁一见面就兴高采烈的说不停,穆劭唇角挂着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弧度,安安静静的听着。 “哎呀!我说皇兄,这可是给你选妃呀!你一点都不激动的么?!”穆晁见穆劭一点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难以理解的看着他。 “我也奇怪呢,给我选妃,你怎么这么激动,莫不是因为解决了我的问题,你就可以赶紧娶媳妇了?!” 穆劭一边随着穆晁的步子往院子里走,一边笑着揶揄穆晁。 穆晁虽说性子活泼,但是到底也是面皮薄,被他这么一逗,脸就红了:“哎呀!我急什么,我还小呢!到是皇兄你,再不娶王妃,怕是父皇都要极坏了。” “你特地叫杨內官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么?”进了正厅,有宫婢上了茶,穆劭落座后才问道。 “哎呀,母后那边正午就开宴了,我这不是怕你还要回府换衣服来回奔波嘛!想着咱们兄弟身量差不多,你不如就在这里换上我衣裳,也免得大冷天还要再路上受罪。” 穆劭无奈的低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拆穿了穆晁:“难道不是父王和你说我不肯去赴宴,你才想出这么一招把我留在宫里?!” 穆晁见穆劭毫不费力的就看穿了自己的小把戏,有些不好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 “皇兄神武!愚弟这点小伎俩自然是不够用的,不过皇兄明知道,还肯配合,是给足了愚弟面子,愚弟这里就领了皇兄的情了!” 兄弟俩虽说从小到大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在穆劭离家的那么些年头里,京都能记得他的人里,除了他的父皇穆青瞻以外,穆晁也算一个。 他在长岭学艺的几年,宫里的人都只道他是被养在了淮安的皇家别苑里,那个时候,穆晁几乎每月都会往淮安写信,这些信件虽然会因辗转而滞后,但最终还是都到了穆劭的手里。 再后来,他去了边塞,每次从京城带往边塞的信件中都会有穆晁写给穆劭的信。 在苍域,皇储的候选人,非嫡长不立。 是以历代的后宫若皇后无所出,其他妃子即便有了身孕,往往也会因为各种见不得光的意外而胎死腹中。 可是,偏偏到了穆青瞻这一代,出了穆劭这样一个庶出的皇长子,身为唯一一个嫡皇子的穆晁行居第六。 是以,在外人看来,将来争储,穆劭和穆晁之间势必有一场血雨腥风,他和穆晁都应该是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才对。 可是偏偏他这个自小没离开皇宫的弟弟也好,或者自小就离开皇宫的他自己也好,都没有沾染皇家那些尔虞我诈的习气。 兄弟亲情,就在那一封一封的信件里得以延续和升华。 兄弟俩天南海北的聊了一早上,皇后宴请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阳馨苑里,说是赏梅宴,实际上也就在院中摆了几盆白梅应景,相较之下,宴客厅里那些促膝而谈的世家小姐们倒是显得更加花团锦簇。 第四十一章:赏梅宴2 穆劭退掉朝服,和穆晁借了一身玄色袍子,他向来不喜欢过于艳丽的颜色,偏偏穆晁的衣服非红即绿,都是些明艳的颜色,只有这一件玄色袍子,也只在封王典礼当天穿过一次。 皇后唐婉玉端坐在宴客厅正席上,在她的下首左右各设一席,是给穆劭和穆晁兄弟俩准备的席位。 给皇后行礼后,二人分别落座,在他们的下首分别设了一列席位,各家的世家小姐见正主已经落座,也纷纷上前一次像皇后和两位王爷行礼。 每个人行礼的时候都会自报家门,不是尚书府的嫡女,就是相府千金,各个都是家世显赫的名门贵女。 穆劭一直面带微笑点头应和,穆晁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脑子都是哪个女孩子好看,举止端庄,是否能配得上他的皇兄。 唐婉玉端着茶盏浅浅的抿了几口,垂眸用余光注意着穆劭的一举一动,半晌,待各位千金都依次落座,她才放下茶盏,望向穆劭。 “劭儿,你时常不在京中,京中各家与你也不相熟,是以母后便自作主张办了这场赏梅宴,想的是你日后在京中久居,在年轻一辈的孩子里,也该有几个相熟要好的,你们年轻人相聚,母后便不在这里碍着了。” 说完,她便当真起身要离开,穆劭立刻起身:“母后,请留步。” 唐婉玉转身看他:“劭儿放心,宴席一应吃食酒水,母后都已经命人安排妥当,你和晁儿只管招待好各位姑娘,尽了东道之仪便是。” “母后,儿臣与淮安王都是过了冠礼的成年男子,各位小姐云英未嫁,如此宴席,若是没有长辈在场,怕是不妥。” 穆劭没想到皇后会是这么个套路,这要是让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今日这妃怕是不选也要选了,否则传出宫去,先不说各位小姐的清誉受损,就是皇家的脸面也要被诟病。 唐婉玉唇角一勾,看着穆劭笑着道:“想不到劭儿还是个拘泥于礼教的人,到是显得母后考虑不周了。” 穆劭躬身行礼道:“儿臣不敢。” 唐婉玉缓步走到穆劭身前,微微探身小声道:“不过若是劭儿从这些姑娘里选中了哪位,日后也就不怕让街头巷尾的说咱么皇家办事不厚道了,你父皇可是为你的婚事愁煞了,你为人子女的也当体谅他的一番心思。” 这言外之意,今天这妃他是必须选了?! 穆劭不说话了,穆晁见状走上前来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眼前人影一晃,再看,穆劭已经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面色铁青,嘴角还溢出了一股黑血。 “皇兄!皇兄!御医!快叫御医!”穆晁吓坏了,他不敢轻易挪动穆劭,只记得赶紧传御医来。 唐婉玉先是一怔,然后也反应过来,连忙让人将穆劭抬到偏殿的软塌上,而宴厅里的那些世家小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一个个惶恐的小声议论着。 赵金泉一路被阿劲架着飞奔至阳馨苑偏殿的时候,穆劭还昏厥着,都不用把脉,光是看见穆劭的脸色,赵金泉的脸就垮下来了。 “赶紧准备烧酒。” 穆晁一直守在穆劭身边,一听御医来了不要人参不要灵芝,上来就要烧酒,一下子懵了:“烧……烧酒?!” “是,王爷,快让人拿些烧酒来,臣要给安定王放血,不能耽误,要快!”赵金泉一边打开药箱,将一把把的工具拿出来码放整齐,一边和穆晁交代。 等宫人拿来了烧酒,赵金泉动手将穆劭的衣服解开,用烧酒清洗了一下他的前胸,然后用一根空心的尖刺工具刺入了胸口的一处肌肤。 黑血从空心尖刺的中心冒出来的瞬间,穆劭恢复了神智,他的眉心因为疼痛而紧紧拧在一起,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挣扎。 这种疼痛他很熟悉,胸口也因此留下了数十个穿刺留下的疤痕,是以在痛醒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是赵金泉在给他放血祛毒。 “赵御医,我皇兄这症状看着像是中毒了。你可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毒?!” 穆晁虽说个性率真,可毕竟是在深宫中长大,有些事情,他不经历,不代表不知道,中毒的人有什么样的症状,他自小到大没少看到,自然知道。 “这个么……”赵金泉为难的看了看穆劭。 “不必担心,不是什么要紧的毒。”穆劭声音干涩,因着失血,脸色苍白如纸。 “可是……看你这胸口,这毒怕不是一两日的事了,皇兄,这可不是小事,不可儿戏啊!” 穆晁急的眼眶都红了,不等穆劭在说什么,扭头就要走。 “晁儿,你干什么去?”唐婉玉开口问穆晁。 穆晁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唐婉玉道:“母后,我前去禀告父皇,此事必须彻查,敢出手毒害我朝皇子,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唐婉玉走上前伸手拉住穆晁,还没开口就叹了口气。 “你呀,就是这么个沉不住的性子,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皇兄既然中毒时间已短,却未将此事告知你父皇,他心里定是有自己的计较,你这么莽撞,可别坏了他的事。” 穆晁觉得唐婉玉说的似乎有礼,这才犹豫着去看穆劭,穆劭虚弱的朝他眨了眨眼,苍白的唇角勉强的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晚上,叶染从振武侯府一路溜达回安定王府,距离王府大门没几步的时候,看到一堆人聚在王府门口的一辆马车旁。 她还在想是什么大人物来了,要这么多人在这里迎候,不刻便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个担架,担架上用厚厚的棉被裹着一个人。 即便被绰绰的背影挡着,即便那人只露了一颗头在外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穆劭。 顾不得缠绕了自己一整天的那些陈年往事,她的心猛地一紧,单脚点地,飞身掠到了马车近前,抬着担架一头的阿劲见是叶染便道:“王爷现在没精神说话,你且别来打搅。” 第四十二章:遗愿未了 “他怎么了?!”叶染顾不得理会阿劲的脸色是香是臭,径直问道。 “毒发了,快让开!别挡着路。” 阿劲觉得之所以穆劭会短时间内再次毒发,就是因为上次给叶染吸毒落下了隐患,所以看见叶染,他就来气,自然没有好脸色。 叶染侧身让出路来,觉得自己与其这么跟着,不如先去他房中等着,于是脚下运功上了房,径直朝着茶园奔去。 她躲在穆劭卧房的房梁上,见穆劭虽然脸色不好,但人还是清醒的,心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任由下面人头攒动,忙忙碌碌,反正她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枕着手臂小憩一会。 合上眼,脑海中就又闪过在振武侯府中霍云鹤说的那些话,还有老侯爷叶贺见到她时的反应。 虽然霍云鹤承认了当年传回京都的消息是假的,可是当年的事仍旧是一团迷雾,而能拨开这团迷雾的人,就只有叶远山和叶贺两个人了。 叶远山不肯说,叶贺也是缄口不言,叶染压着满心的烦躁在横梁上翻了个身。 “天凉,别在梁上久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只留下穆劭一个人躺在榻上。 许是为了让穆劭好好休息,下人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少许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 穆劭大半个身子都隐在床帐的暗影里,叶染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从他虚弱的语气就能知道他的情况很严重。 自打知道穆劭身中清欢以来,她就给叶远山带了信,让他帮忙打听江湖上擅长此道的人,包括这次小黑他们回去的时候,她也叮嘱他们沿路打听。 可是不管是哪一边,都没有什么回音。 想到这些,叶染心底的烦躁更多了一重。 “自己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管我!”她一边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一边翻身跃下横梁。 因为害怕自己的动作带起来风,所以她远远的落在门口的位置,才又缓步走到塌边。 “把灯点上吧。” 穆劭见叶染木木的站在塌边,也不说话,也不坐下,逆着光他也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叶染转身走到岸边,在烛台边的小木盒里摸到了火折子,随着烛芯那一点光亮逐渐壮大,屋子里亮起来的同时也显得暖和了许多。 她将烛台拿到塌边的矮几上,然后就又站回了原地,只低着头,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倒像是个做错了事受罚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穆劭因是躺着,刚好可以看到叶染眉间的褶皱。 叶染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不停的用脚尖搓着地,仿佛要把这地砖搓掉一层是的。 穆劭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可是碍于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也只能在心里偷偷笑一笑。 “不想和我说么?你在梁上等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是有话要和我说的。”他谆谆善诱。 叶染依旧低着头,搓了半天地皮,半晌才开口。 “本来有话,现在不想说了。” “可是在门口时,阿劲说话冲,惹着你了?”穆劭无力的笑着问道。 “他算老几,若真惹恼了我,一掌劈死便是!”叶染一仰头,耿直着脖子硬声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穆劭开始担心起来,在他看来,一般来说能让叶染这样反常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总觉得……要是……你死了,就是我杀了你。” 叶染的声音很小,可是房间里很安静,穆劭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叶染这样说,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疼的他一口气岔了,猛地咳嗽起来。 叶染跨步上前,学着云鬟给叶远川顺气的样子用手在穆劭的心口来回的搓,只可惜,云鬟是一双纤纤玉手,力道轻柔,换成了叶染,耍枪的手,就算不带着几分内力,光凭着手劲,就够穆劭受的。 “阿……咳咳……阿染!”穆劭实在撑不住了,勉力从被子里伸出手,按住了叶染的手腕。 “你再搓下去,咳咳……我怕是要吐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压制着喉咙里的那股冲动。 穆劭唇色虽然苍白,可是唇角那微微的笑意配合着眼底那一抹狡黠的光,叶染一点都不觉得他快吐血了,反而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无端的发热,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跳的像是被雪狼追了是几个山头那么快。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穆劭,又看了看穆劭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他并没有用多少力,可她就是像被人点了麻穴一样,动不了了。 “你……放手,我不搓你了。” 穆劭见叶染的脸红扑扑的,心想今天这毒发的倒也算值得,不然自己还真没机会见到这样的叶染。 虽然有点舍不得,可他还是松手了,叶染有些愣愣怔怔的把自己的手收回去,然后背对着穆劭跨坐在塌檐上,心里却直打鼓:“莫不是清欢还会传人?” “阿染……” 听见穆劭叫她,叶染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扭身面向穆劭。 “阿染,我……其实我毒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将这些归罪在你自己身上。” “你不给我吸毒的话……” 叶染刚想说话,就被穆劭打断:“和吸毒没有关系,即便那次我没有给你吸走伤口的毒,也是到了该毒发的时候了,师娘给我配的三服药,只能管我十年的安稳,十年期到,我若不回长岭,毒发,便是在所难免的。” “那你为何不回长岭?”叶染问道。 “遗愿未了。”穆劭只答了这么四个字,便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可是叶染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的意愿,继续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就不能等你从长岭回来再办么?” “回了长岭,我便没法再离开。” 叶染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说去了长岭就没法离开了。 她也在长岭住过几年,除了知道霍云鹤的夫人华清是医中圣手之外,也知道长岭有一处冷泉。 第四十三章:真的死了,怎么办?! 虽然叫冷泉,可是冬天却不结冰,里面的水养不活鱼,却是助人修习内功的好水。 这也就是霍云鹤和华清会选择在长岭隐居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没法让华清夫人来京都,而只能是穆劭回长岭的原因。 “冷泉对你的毒有用?!” “嗯……冷泉的水,可助我压制毒性,但是并不能根除。” 穆劭扶着塌檐想坐起来,叶染伸手想扶他一把,可是想到刚才那一幕,伸了半截的手又顿住了。 “你留在京都想办什么事?不如你先回长岭,京都的事,你交给我。”叶染看着艰难坐起来的穆劭说道。 穆劭像是根本没有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又好像是今天才认识她一样,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望着她。 半晌他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叶染笑。 “你笑什么?!”叶染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皱眉问道。 穆劭垂眸,可唇角那抹弧度却怎么也收敛不住:“没什么,只是觉得……觉得……不知道怎么说,算了,不说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房休息吧。” “你还没说你留在京都要办什么事呢!”叶染急道。 穆劭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要办的事,必须亲力亲为,谁都不能替我,眼下,你还是先把你自己要办的事办好,早日离开京都这个是非窝才是正经,旁的,还是少操些心的好。” 叶染觉得自己热恋贴了个冷屁股,心里有些不忿,用力的踢了一脚穆劭的床脚,转身就走。 穆劭看着叶染负气离开的背影,心底的一点苦涩慢慢的蔓延开来。 自从上次毒发,赵金泉就用金针封了他心脉周边的几处大穴,以此来延缓毒性的蔓延,可是今天为了能避开选妃这个槛,情急之下,他只好用内力冲破了穴道。 他现在留在京都,命不知道能撑到哪天,可即便回了长岭,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能到几时也未可知。 有些事,有些人,于他而言,是能也不敢多加肖想的。 这一夜,穆劭望着床帐,浑身疲乏,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总浮现出叶染在说要替他办京城的事时的样子。 活了这二十几年,也只在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有人会这样一腔赤诚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在长岭学艺的那些年,他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师父师娘待他好,也是真的好,但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他们之间也总是隔着一层。 再后来在沙场上打滚,千军万马在他身边,将士们能挡在他身前舍命相护,为的是战役的胜利,为的是身后的家国,却无一人是单纯的只为了他。 叶染是个简单到一目了然的人,她怎么想就怎么做,所有的喜好厌恶都不藏着掖着。 他想,她是真的想对他好,可是,他知道,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对他好。 在雪园,叶染躺在床上也是辗转难眠,她到是没有穆劭那么多的感慨,就是觉得烦躁。 想到霍云鹤的话烦躁,想起叶贺烦躁,现在想起穆劭也烦躁。 “老大,你屁股上长钉子了?” 赖在叶染床上的叶拾被她翻身的动作吵得睡不着,小声咕哝一句。 叶染懒得理他,径自又翻了个身,给了他一个大后背。 自从叶染住进王府,叶拾就赖上她了,每天晚上准时的从云宅偷偷溜过来,不过倒也算是有眼色,每天都会在叶染进屋之前,就把床铺好,放上几个手炉,把被窝温的暖暖的。 叶染赶了他几次也都没什么效果,即便是前一天被一把丢出去摔得屁股生疼,第二天,他还是会像个耗子一样溜进来,久而久之,叶染也懒得理他了。 “老大,劭哥哥今天的样子好吓人啊,他会不会死啊?!” 今天穆劭横着回府的样子叶拾也看到了,小孩子对受伤的程度没有什么具体概念,总觉得被人抬进来,估计就是离死不远了。 “现在死不了。” 提到这个,叶染心口也闷闷的,是以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叶拾半晌没说话,黑黢黢的屋子里,有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叶染即便背对着他,也知道他肯定又在习惯性的抓头皮。 “老大,要是劭哥哥死了,我能跟你走么?” 叶染猛地转过身,透着稀薄的月光定定的瞪着叶拾,只把叶拾下的微微张着嘴愣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我说了,他死不了!” “可……可是……”叶拾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可叶染完全没有心疼他的意思,依旧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你也宰了!让你和他做个伴!” 说完,她又重重的跌回床板上,直挺挺的望着天花板,心底却是一阵慌乱。 他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就算有亏欠,送口好棺材总能填平了! 可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反反复复的折腾着叶染。 而叶拾眼睛里憋着两泡泪,委委屈屈的不敢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荒漠上的一根枯草,脚下沙土稀松,头顶狂风暴虐,今日不知明日能把根扎在哪里。 突然就特别想念已经死去的爹娘,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又怕被叶染一脚踹出去,只能压抑着。 “不许哭!睡觉!” 他虽然没有发出抽泣声,可叶染就是知道他哭了,他觉得说不定叶染的后脑勺也是有眼睛的。 “这世上,人生下来,就是自己哭,自己笑的,别太看重别人,别太依靠别人,懂么?!” 黑暗中,叶染的嗓音清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听着心里发涩。 叶拾听不听得懂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夜风里,裹着狐裘的身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怔,而后是一个无声的叹息,你真是这样想的,也好,挺好的。 修长的身影一步一歇的走到茶园门口,不等进门,就从茶园里冲出来一个人,扑上前去扶住他的手臂。 第四十四章:穆青瞻 “王爷,这大半夜的,您不好好休息,还出去干什么?再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阿劲急的直跺脚,穆劭的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就是躺着睡不着,觉得屋子里闷,起来溜达溜达。” 当夜,苍域皇宫御书房。 “皇上,天色不早了,这几日见您面色也不是很好,不如今晚就早些歇了吧!” 穆青瞻的御前总管內官陆庭业将墨石放下,一边整理书案上的卷宗,一边劝道。 穆青瞻视线依旧放在案上摊开的奏折上,头也没抬,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亥时刚过。” 闻言,穆青瞻将刚批完的奏折合上,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颈:“是不早了,都收了吧!” “是!” 起身将书案前的位置让给陆庭业以便他收拾,穆青瞻以便活动这握笔握得有些酸胀的手腕一边来回的踱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驻足看向陆庭业:“今天皇后那边的那个赏梅宴办的怎么样?安定王可有按时前往?” 白日里,他把这事交托给穆晁之后,就被一干大臣拖在内书房,一天都不得闲,就连上来的折子也是用了晚膳之后才抽出些时间来批,到是把赏梅宴的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老奴也正想着和皇上说这事呢,今天安定王殿下到是准时去了,可是听在殿上伺候的宫人说,宴会还没正式开场,殿下就因为身体不适先行回府了。” “身体不适?!”穆青瞻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庭业。 “是,那几个宫人是这么说,不过今日老奴去替皇上去给尚书苑的几位大人传话的时候,路过四药局,远远的看见安定王身边的那个亲卫架着赵御医往阳馨苑去了。” 说道这里陆庭业停了下来,低着头用余光留意着穆青瞻的神色。 “你这说话别说一半呀!什么毛病!” 穆青瞻瞪着眼睛,可他心里知道,陆庭业肯定是发觉了什么,又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是在试探他的意思。 “老奴是心里没谱,既觉得奇怪,可又怕没凭没证的唐突了主子们。” “说!这就你和朕两个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穆青瞻斩钉截铁的给陆庭业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老奴就斗胆了,按道理说殿下在阳馨苑里,身体有恙,请御医这等小事,该是在阳馨苑伺候的宫人去,而亲卫不管什么时候都当是在殿下身边护卫才是。” 穆青瞻负手低头,沉思半晌道:“你的意思是,安定王这次身体有恙里面有文章?!” “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觉得不太对劲。” “你去把赵金泉给朕叫来,不必多说,只说朕的头疾犯了,让他过来瞧瞧。” 赵金泉进宫这一路上心里都直打鼓,他在宫里伺候这些个皇族也有些年头了,皇帝在这个档口上半夜把他传进宫,为的到底是什么,心里自然是明镜一样。 可是明白这个没有用,怎么应对成了难事。 安定王那边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可如果问他的人是皇帝,他有几条命敢不说实话,可如果说了实话,会在这深宫里掀起什么样的波澜,他都不敢想。 “微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坐吧!” 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穆青瞻也算是个比较随性的皇帝,并不在这些礼仪上面苛责臣下。 赵金泉战战兢兢的行了礼,却不真的坐下 “陛下,臣之前有看到过张御医给您调的头疾方子,这就给您备药。” “不必了,朕没事,叫你来,是有些事要问你。” 赵金泉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陛下!” “怎么?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朕这还没开口呢,你就慌成这样?!”穆青瞻面露不悦,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赵金泉。 “陛下,求您想办法救救安定王殿下吧!”赵金泉眼一闭牙一咬,心道先活过了今晚在考虑明天吧! “此话怎讲?!” 穆青瞻原以为阿劲去叫赵金泉,也不过是因为穆劭不想选妃,假意称病,叫个熟人帮着蒙混过关,想着叫赵金泉来问问,看看这穆劭对选妃这么抵触是个什么原因。 却没想到赵金泉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反倒是把他给弄懵了。 赵金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一方面他对穆劭确实是有情义在的,毕竟当年是穆劭的母妃云澜将他从一个小医官一路提携成四药局一局的首座。 更何况穆劭自出生以来,四季进补,头疼脑热都是他在照顾,如今穆劭朝不保夕,他自然也是伤心。 而另一方面,他想着自己就这么拖家带口的卷进了一场未知的斗争中,今天有命活着,明天还不知道在哪,搞不好一家老小都得搭进去。 光是想想就悲从中来,可他这副样子,看在穆青瞻眼里,到是一副赤胆忠心一心为主的样子。 “陛下,是微臣无能,这么多年,都调不出能给殿下解毒的方子,救不了安定王殿下!” “劭儿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他怎么就……你怎么就……”穆青瞻被赵金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砸懵了,解毒的方子?穆劭中毒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殿下他早在去长岭学艺的路上就发觉中了剧毒,当年微臣奉命随行护送殿下上长岭,路上殿下突然昏迷不醒,开始查不出病症,只当是路上频频遇到刺杀,受了惊,可是第二天殿下的掌心和心口就出现了淤青,臣以银针穿刺淤青之处,才知殿下身中剧毒。” 穆青瞻脸色骤变,去长岭的路上,这么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十几年,十几年,他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可知所中何毒?是和人所为?!”穆青瞻坐回书案前,沉声问道。 “据怪医华清所言,这种毒名为清欢,出自江湖,已失传近百年,至于和人下毒,恕臣斗胆,应是当年宫中之人所为。” “即是在去长岭的路上毒发?何以断定是宫里人所为?”穆青瞻不解的问道。 “此毒毒性随烈,却并不在短时间内要人性命,需得在体内沉积一段时间后,才会有症状表现出来,而起初的症状也只是有些乏力疲劳,并不明显,殿下在去长岭的路上,已经到了后期,有了很明显的中毒症状,说明中毒的日子已经至少在一年以上了。” 穆青瞻的心猛地一震,一年以上,那时间不是刚好和…… 第四十五章:认亲 赵金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继续道:“当时殿下年幼,又不知藏在暗处的黑手是什么人,如果当时就把此事说出来,云侯担心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反而会害了殿下,是以这件事一直不敢向外透露半分。” 穆青瞻单手支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只怕头疾是真的犯了。 “那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是何人下手,可有眉目?” “尚无,这些年殿下一直在军中,京都并无可用之人,当年的事,一再搁置,并无头绪。” 赵金泉算是完全豁出去了,说话毫无避讳,其实真的论起根基,穆劭怎么说也是广域侯的亲外孙,只不过自从云澜亡故以后,云家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人人都说,在京都,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砸到一个王侯贵爵,而云家在京都,就是那种被砸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的门户。 这里面有多少成分是皇上有意冷落,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 穆青瞻按着太阳穴,蹙着眉道:“此事目前还有谁知晓?” “除了安定王府的人,广域侯府估计只有云老侯爷知道,不过今日的事发生之后,虽然皇后娘娘命人封了消息,可是依老臣所见,宫里怕是瞒不住了。” “嗯,今日你和朕说的这些话,不要再和任何人说,皇后那边如果宣你问话,怎么说,你自己有个掂量。” “是!微臣明白!” 赵金泉离开后,穆青瞻一个人在御书房坐了很久,直至陆庭业拿了朝服来,他才发现竟是一夜未眠,伸手在脸上搓了搓,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一夜的心烦意乱都搓没了。 “皇上,您这一夜都没打个盹,要不今日这早朝就先……”陆庭业说到一半被穆青瞻一个手势制止。 “更衣吧!”一夜没合眼,穆青瞻的嗓音带着几分艰涩。 穆劭自然因为毒发的事情免了早朝,落雪之后的京都天气湿寒,阿劲未免他受寒,几乎是时时盯着他,不让他步出房门半步。 叶染则一大早就又去了振武侯府,管家已经认得她,不用通报直接放行。 径直到了后院叶远川和云鬟的住处,要是以往她去别人的房间,那肯定是直接推门就进。 可是到了叶远川房门口,她突然想到他那吹一吹风就要咳上半晌的病,伸出去推门的手在半途中变换了一个姿势,由推变拍,轻轻的拍了拍门。 “谁呀?” 门里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的声音。 “我!你爹起了么?”叶染直到答她话的肯定是叶林,便隔着门问道。 果然,下一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然后从门缝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两个总角东倒西歪,刘海胡乱糊在额头上的叶林抬头见是叶染,裂开嘴朝她笑笑,见叶染要开口说话,连忙将食指放在嘟起的嘴边,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染姐姐,爹爹还在睡,娘亲去给爹爹煎苦药了。” 叶染看着叶林,想道,怎么说也是侯府千金,怎的她娘不在,连个给她梳洗的人都没?! “你哥呢?” “兄长去书院了,要休……休……哦!休沐才能回来。” “怎么没人给你梳头?!”叶染问道。 “他们拉的头发疼疼,林儿不喜欢让他们梳,等爹爹醒了,爹爹梳。” 云鬟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叶染和叶林一大一小两个人隔着个门缝聊天的样子。 她没有立刻过去,只站在廊下远远的看着。 或许这就是血缘天性,叶林从出生到现在,可能因为家里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孩,导致她性格比较孤僻,抱要挑人,玩要挑人,她不熟悉,不喜欢的人,根本不会愿意开口和人家说话。 可偏偏就是对叶染,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没有排斥的举动,似乎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叶染。 现在这样看着她们两个,真的很有姐妹的样子。 “娘亲,染姐姐来了。” 叶林一扭头就看见了躲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云鬟,高兴的喊起来,完全忘了就在前一刻,她还让叶染小声些说话,免得惊了她爹爹的梦。 云鬟笑着缓步走过去:“来了怎么不进屋?” 叶染没说自己是因为怕让叶远川受风才没贸然进屋,到让云鬟以为她虽然平时不拘小节,但也不是完全不懂礼数。 进屋之后,叶远川已经批了衣服坐起来,想来是叶染和叶林的说话声吵醒了他。 叶染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后脑勺:“我来,是有事想和你说。” 叶远川微微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我能不能搬过来住?!” 她这么一说,叶远川猛地坐直,激动的看着她:“你……你想好了!” 叶染立刻道:“你别误会!” 她原本没打算多做解释,可是见叶远川满眼的希冀骤然又暗了下去,似乎心底总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在心里打了个腹稿。 “这事,需要老叶头点头才行。” 可不是么!认亲!可不是小事。 且先不说老叶头和老老叶头之间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再不说生她的女人到底是谁,就算这些都不重要,可是认亲这么大的事,哪有做老子的都还没认,她这个做闺女的先认的道理?! 要是被老叶头知道了,他们父女俩再打一架是小事,回头老叶头一着急把她逐出山门,她还得再找山头落脚,那岂不是大大的麻烦么! 可叶染就算是勉强解释了,也不是个能发心里想法都说出来的人,这么简单的一句,在叶远川看来,就是叶染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以及振武侯府。 也罢,来日方长,她既然有心要住过来,说明也是存着想修缮关系的心来的,能够有这一步,已然是难能可贵了。 “好,这里本就是你的家,你住过来,天经地义,什么时候搬过来,让你婶子帮你安排。” “今日。” “好好好!我这就安排下人到安定王府去搬你的行李。”云鬟说着就要出去喊人。 第四十六章:吐血啦 “不必,我自去取来。”叶染心想,啥行李,就一个装了两三套衣服的小包袱,自己回去拎过来就是了,顺道也能和穆劭知会一声她要搬走的事。 云鬟想的却是或许她有什么东西不喜欢别人碰,毕竟彼此都不熟悉,心里有防备也是正常的。 “那也好,这样,我这就让人去把沁园打扫出来,那边的主屋大,这些日子外面冷,你就算是想在屋子里连连拳脚,也是伸的开手的。” 云鬟笑叶染与一个蓬头垢面看着她的小叶林,和一个伸着出去安排人干活了,屋子里就剩下着手想去端药碗去够不着的叶远川了。 叶染伸手将药碗往叶远川的方向推了推,然后一把提起叶林的后脖领子把她拎到了妆镜前的凳子上坐好。 拆头发难度不大,可是想把它梳起来,却不太容易,叶染自小没梳过总角,她唯一会的发式,就是她从小梳到大的高马尾。 可是显然她并没有打算给叶林梳个高马尾,而是想要尝试给她再梳两个总角,先梳了两个高马尾,这个貌似不难,可难的是,那马长的头发,要怎么团成两个球。 云鬟安排好人之后,进屋看见的就是叶染皱着眉头拉扯着叶林的头发,而叶林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憋屈样。 她心下好笑,正想走过去把梳头这个活计接过来,却被叶远山一个眼神制止了,夫妻俩相视一笑,只安静的在旁边看着。 “染姐姐,这也太丑了……”叶林看着镜子里自己脑袋上那两坨不明物体,一张小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肉包子。 叶染看了她的脑袋一眼,没接她的话,而是对叶远川道:“先走了!” “阿染回来住的事情,公公那里是不是要……” 叶染离开后,云鬟脸上才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问问叶远川的意思。 叶远川微微沉吟,半晌后他才开口:“这事你去说不妥,还是去将父亲请来,我亲自与他说吧。” 叶贺自打将爵位传给叶远川后,家里的大小事宜几乎不再过问,由于身体也不是很好,整日窝在自己的霜华阁里,越发的孤僻。 云鬟给父子俩准备好茶水点心,便带着叶林退了出去。 “叫我来什么事?” 叶贺率先开口,脸上一如既往的严肃冷硬。 “父亲,阿染今日来过了。”叶远川轻声道。 叶贺的脸色一沉没说话,等着叶远川的下文。 “她……她想从安定王府搬出来,回侯府住。” 叶远川说完就静等着叶贺的反应,而叶贺除了脸色有些阴沉以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父亲,不管怎么说,她是兄长的骨肉,是我们叶家的骨血,不管兄长还认不认我们,亦或您还认不认兄长,孩子总是无辜的,她终归是个女儿家,日后还要嫁人……” “你看着办吧!” 叶远川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说服叶贺,结果还没说几句,就被叶贺打断,叶贺竟然答应了! 叶远川有些难以置信的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父亲,你同意了?!” “她终归是叶家的种,不明不白的住在安定王府,算怎么回事!”叶贺丢下这么一句,拂袖离开。 云鬟见叶贺出来时脸色阴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抱着叶林进屋。 “怎么样?公公还是不愿意认回阿染么?!” 叶远川笑着摇了摇头。 “侯爷,都这时候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呀?!”云鬟急道。 “夫人莫急,父亲答应了。” 再说叶染回到安定王府,没有直接回去取自己那个寒酸的小包袱,而是先去了茶园。 届时穆劭正被阿劲逼着吃药,倒也不是穆劭害怕吃药,而是实在这些药对他的毒并无效果,吃,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让周围的人心安罢了。 一见叶染,阿劲脸色就沉了下来,气哼哼的把药碗递给丫鬟,瞪了一眼叶染。 “你又来干什么?!” 叶染压根没搭理他的意思,径直走到穆劭塌边:“霍老秃已经给华清去信了,你且再等等吧,华清很厉害,应当会有办法。” “嗯,我晓得。” 穆劭微微笑起来,脸上没有血色,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透明,叶染有些不太敢看他,之前在青山寨叫她打弹弓的王伯临死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个脸色。 “方才让人去给你送汤团,去的人说你不在屋里,你出去了?”穆劭问道。 “嗯,我要搬走了,过来就是和你说一声。” “搬走?!”穆劭很震惊,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之前不就是他配合叶染让叶楠将叶染的身份透露给叶远川的么,这两天他忙着毒发,竟然将这件事搁下了。 原来她已经要回振武侯府了么…… “谢天谢地,走走走,你呀!赶紧走!”阿劲一听叶染要走,简直恨不得双手双脚的叫好。 叶染朝穆劭点了点头:“嗯,查当年的事,住那边方便。” 其实她突然想去振武侯府住,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多一日留在安定王府,穆劭就要分心一日在她的事情上。 而他自己还有重要的事,需要短时间内做完,才能回长岭调理身体,她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 “何时动身?”半晌,穆劭才再次开口。 “一会就走,回来拿包袱。” 穆劭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钝痛,为了压住那痛意不被外人看出来,他憋着一口气,半晌都没说话。 好不容易那股痛劲过去了,才感觉到喉间有一丝血腥气涌上来,怎么也憋不住,噗的一口喷出一口乌黑的血。 “王爷!” “穆劭!” 阿劲和叶染同时惊呼出声,而穆劭只是用力的吸了两口气,用手势示意他们莫要惊慌。 他面容平静的说道:“不碍事的,毒血么,还是吐出来的好,你们也别大惊小怪的。” 虽然听穆劭这么说,可两个人显然都没信,阿劲飞也是的跑出去,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去找赵金泉了。 房间里只剩下穆劭和叶染两个人,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 第四十七章:尊长 “我去叫人给你换床被子吧。”叶染见被面上沾染了穆劭的血迹,转身要出去叫人。 “阿染……”穆劭开口叫住她,她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嘱咐,转身看他。 “你想好了?要回去?!”穆劭望着叶染的样子,让叶染觉得原本已经决定了的事,似乎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你回去也好,毕竟振武侯府没有处在风口上,而且,你本来就该回去的。” 他小声呢喃出声,可叶染却没怎么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我这有两只箱子,等一会让人帮你抬过去。另外,去了那边,如果有什么事拿不定的,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说完这话,穆劭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笑。 叶染哪是会有拿不定主意时候的人,自他在苍域山下见到她到现在,哪一件事,不是她自己拿主意,又有哪一件事,她不是办的漂漂亮亮的?! 自己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他。 叶染离开安定王府的第二天晚上,周元一回来了。 连日来的奔波让周元一看上去脸色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却很好,甚至说有些兴奋。 只是这种兴奋在看到卧床的穆劭之后,瞬间就被浇灭了。 “王爷,您这是……?” 穆劭刚刚小憩了一会,精神还处于迷糊的状态,见他连衣服都没换就着急过来,倒是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无碍的,倒是你这一路辛苦,怎么也不先回去歇着,有什么话也不急于这一时。” “实在是有些东西不交到您手上,实在是不能安心睡觉。”说着,周元一丛怀里取出一样用丝帕包裹的东西,很小心翼翼的双手递到穆劭面前。 穆劭满心狐疑的看着他,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从西,脸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是李泓生交给你的?!” 周元一点了点头。 “他可还有话要你带给我?” “他说他虽知有些事不可为,但终究是身不由己,王爷若需要他的证词,他定当全力配合,他身死已然是定数,只是希望王爷务必保证他妻儿的性命安全。” 穆劭点了点头道:“现下还用不到他,就让他安心和妻儿共处一段时间吧,那边你盯紧一点,多派些人手,务必保证他们一家的安全。” “是!那这东西王爷打算怎么处理?”周元一问道。 “先放着吧,目前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周元一点了点头。 “对了,之前皇后安排了一次赏梅宴,你想办法弄一份宾客名单,把名单上的世家小姐们的身家背景列个单子给我。”穆劭手中捏着那样东西,若有所思的道。 “王爷您是怀疑左相在这事上动了手脚?” “不得不防,如果真如我所预料的那样,皇后那边我们就更要小心了。” “是!” 叶染来到振武侯府的第三天,叶楠休沐回家了,与他一起到叶染面前的还有霍云鹤揣过来的四封信。 饭桌上,难得的是叶远川起身和大伙一起用饭了,就连平时总窝在霜华阁的叶贺也出来了,人一多,且还都不熟,让叶染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她之前在安定王府,穆劭都是让人单独把饭菜送到她院子里的,最多也就是一个叶拾和她一起,昌宁偶尔撞上饭点也会留下,但这些人都是见惯了的,她虽然烦躁,但不至于会不自在。 “阿染,你尝尝这个蜜汁鸡腿,是厨娘的拿手菜。”云鬟夹了一条鸡腿放在叶染的碗里。 叶染看着那条鸡腿眉毛皱了皱,她喜欢吃鸡腿,但是喜欢拿在手里大口的吃,可桌上的人一个个都细巧的很,就连霍云鹤这个老东西都是用筷子夹了小口小口的啃。 “吃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那么许多的规矩。” 开口说话的居然是叶楠,叶染看了他一眼,眼角浮上来一抹笑意,然后便伸手抄起鸡腿啃了起来。 “毕竟是个姑娘家,成何体统?!”叶贺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面上,怒目瞪着满嘴流油的叶染。 叶染半张着嘴,鸡腿还举在面前,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小唯一的长辈就只有叶远山,而叶远山从来没有给她灌输长幼尊卑的概念。 他们父女相处方式和山上的任何一个弟兄没有本质区别,好的时候一起喝酒吃肉,不好的时候抡起拳头打上一架,是最不稀奇的事。 可是到了京都,她看到叶楠在叶远川面前恭敬顺从,明白了忤逆不孝这个词的意思,渐渐有了一点概念,但是还没有真正的被长辈这样斥责过,所以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对。 如果是叶远山和她这么甩脸子,她可能直接把鸡腿砸他脸上了,可是面对叶贺她知道不能这么做。 “父亲,万事都有个过程,反正来日方长,那些规矩我们可以慢慢的教,还是先让孩子好好吃饭吧。”叶远川开口劝道。 叶染将鸡腿往碗里一丢,魂儿也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中回来了。 “说清楚当年的事,我马上走!” 叶染的话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是在场的几个大人却都听明白了。 他们抱的心思是叶染住进来,通过一点一滴的相处,终究会有修复叶贺叶远山父子之间矛盾的一天。 可明显叶染住进来不过就是为了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亦或者说,是要查明她自己的身世。 一旦事情浮出水面,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压根没想着要和振武侯府有什么牵连。 “阿染,你别激动,你祖父他不是那个意思,好了,饭菜都要凉了,大家都快吃吧。”云鬟拉着叶染的袖子打圆场。 叶染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叶贺,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叶贺也瞪着她,许久,他才开口:“当年的事,我会带到棺材里去,你想知道就回去问你老子,修的在这里目无尊长!” 叶染闻言笑了,她微翘的嘴唇微微一勾:“尊长?!阁下谁啊?!” 叶染明显是被气笑的,长这么大,生她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养她的人,教她的人,都没在她面前端起过什么尊长的架子,没想到现在倒是半路杀出个尊长来,好笑不好笑! 第四十八章:如果没有阿染,我活不到现在 叶贺的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叶远川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云鬟和叶楠则显得有些紧张。 叶林似乎也知道祖父生气了,原本就有些怕叶贺的她,吓得小脸刷白,眼睛里包了两泡泪要哭不哭的紧紧抓着叶楠的手臂。 叶楠则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复杂的看着叶染。 除了仍旧没什么表情和叶贺对视的叶染之外,全场就只有霍云鹤一个人最悠闲,小口的抿着盏里的酒,一副看戏的表情。 就在大家以为下一刻叶贺就要掀桌子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只是愤而起身,拂袖离开。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叶楠甚至直到散席了,都没反应过来。 在他的印象中,祖父叶贺一直都是不苟言笑严肃甚至阴沉的一个人,全府上下,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叶远川,对叶贺那也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 而今天,叶染在众人面前的态度,何止是让叶贺下不来台,简直比抽了他一耳光还要下他的面子,可他居然就那样离开了。 让叶楠也不得不开始好奇当初叶贺和叶远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沁园的路上,霍云鹤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说道:“要我说你就是自己找罪受,你与其在这里和他们死磕,还不如回去找你家老叶头,说不准你揍狠点,他还就告诉你了。” 叶染冷冷的瞪了霍云鹤一眼,之前霍云鹤给她看了四封信,全都是叶远山写来的,而内容也全都是一个,那就是让霍云鹤想办法尽快把叶染弄回北境去。 看样子叶远山是真的急了,不然不会让霍云鹤连蒙汗药的法子也可以用了,只不过霍云鹤自认自己没有那么强的身子骨,能承受得了叶染清醒之后的怒火。 于是他从善如流的出卖了叶远山,直接把信转交给了叶染。 叶染直接大笔一挥,写了“你找死!”三个大字,就绑在信鸽腿上回信去了。 晚上,用过晚膳后,周元一将一份出席赏梅宴的世家小姐的名单和详细资料交给了穆劭。 穆劭半靠在床头一边翻看,一边问正在滤药渣的阿劲:“振武侯府那边有动静么?” 阿劲有些憋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叶染真是个烦人精,人即便已经走了,还烦着他家王爷。 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答穆劭:“听说今天在饭桌上就和也老侯爷吵起来了,把老爷子气的够呛。” 穆劭翻着纸张的指尖微微一顿,视线依然停留在纸面上:“可知是因何吵起来了?” “说是因为一根鸡腿,好像是老爷子说她没有吃相,她就炸毛了。”阿劲嘟嘟囔囔的说着,屋里却传来一声叹息。 “那两只箱子她带走了么?”穆劭问道。 “没有,那天给她本来叫了人给她抬,她却说用不着,后来打扫的人过来回话说那箱子还在屋里。”阿劲说道。 “你明日差人给她送过去,要当着府里人的面明着给她,特别说明是我让人送过去的。” “好,不过王爷,她那是会她自己家,咱们这么做合适么?!”阿劲不解的问。 穆劭从纸面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阿劲,然后将视线放在了窗外被月光晕染的更显清冷的夜空中。 “那是她的家,可在她心里却未必是家,也未必所有人都把她当家人,若一开始就被人看小了,只怕日后只会更艰难。” “她就是个麻烦精,像条缠腿破裤子,咱们自己这边已经是一堆事了,您还替她操着心。”阿劲发着牢骚将药碗递给穆劭。 穆劭并没有去接药碗,而是神情严肃的看着阿劲,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可就是这么一个眼神,就让阿劲立刻打了个激灵。 他连忙跪倒下拜:“王爷,属下失言!甘愿领罚!” “起来吧,现在不是军中,不用动不动领罚。”穆劭收敛了方才那一点不快,伸手接过了药碗,拧着眉一口气喝下。 阿劲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他知道,穆劭不罚他,并不代表不怪他,心里反而比要挨军棍还慌。 “王爷……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不知道,如果没有阿染,我活不到现在,甚至都当不了你的将军。” 他这么一句话到是让阿劲和周元一都怔住了。 他们没有开口问,是以为穆劭会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并没有,只是将药碗递还给阿劲,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去翻看手中的纸张。 周元一给阿劲使了一个眼色,阿劲憋着嘴退了出去。 “王爷,这里面看着并没有哪家是和左相有过密交情的,是不是我们多虑了?”周元一道。 穆劭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表面上越是干净,越说明有问题。” 左相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京都这些世家,一竿子打下去,没有十个八个和他有交情的到是不容易,可偏偏皇后找来的这些世家小姐,一个都没有,怎么能不奇怪呢。 周元一跟在穆劭身边的时间最久,他这么一点,他便立刻明白过来:“那我们从何处入手?” “既然他们是想让我选妃,我就陪他们玩玩。”穆劭道。 “啊?!您真打算这么纳妃?!”周元一吓了一跳。 穆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被毒坏的不是脑子!” “那属下就不明白了,这事既然是皇后主持的,那么一旦事情定下来,那就是皇上赐婚,您到时候还能抗旨不娶不成?!” 穆劭微微一笑:“我这次毒发能你以为能瞒得住父皇?!有些事,也该和父皇透个底了。” 周元一也跟着笑了:“您就这么笃定皇上会帮您?” 他这么一说,穆劭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道:“他现下怕是不得不帮我。” 三日后,趁夜,穆劭没有惊动任何人,秘密入了宫。 而穆青瞻也已经连续在御书房等了他几日了。 第四十九章:关你屁事 一月后,冰雪早已经消融,天气渐渐暖和,桃花作为报春花早早的就开放了。 皇后唐婉玉正式给安定王府下了帖子,邀请穆劭去参加她举办的早春宴。 这一次,穆劭并没有推诿,而是欣然前往。 而叶染自从收到穆劭送来的两个箱子,一直在烧了和给他还回去之间挣扎徘徊。 最终,还是觉得烧了不太光明正大,还是给他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比较靠谱。 她带着人抬着箱子进门的时候,穆劭刚好准备出门,两个人走了个迎面。 叶染什么话也没说,让人放下箱子,扭头就走,全程倒像是没看见穆劭一样,穆劭被她弄了个莫名其妙。 “阿染?!” 叶染闻声脚步微一顿,不过也只是微微一顿,顿过之后,便马上拔腿离开。 穆劭快步追了上去,叶染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下纳闷,他不是毒发得要死不活的,怎么腿脚这么麻利! 好奇心促使她猛然停下来转身,而在她身后步步紧追的穆劭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转身,两个人都收不住动作,直接撞在一起。 叶染虽然是个练家子,可身高却只到穆劭肩膀,这么一撞,整张脸都撞在穆劭的胸口,穆劭到是没什么,她却被撞得鼻子发酸,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对不住!没事吧?!”穆劭连忙拿开叶染捂着鼻子的手,去看她的脸,见只是鼻尖红了,这才放心。 “你好了?!”叶染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朝着自己好奇的主题直奔。 穆劭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然后站直伸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笑着道:“你看,反正暂时是死不了了。” 叶染围着他转了一圈,好奇心更重了:“华清有办法了?!” 穆劭摇摇头:“师母回信只说让我速回长岭。” “回光返照?!”叶染又说。 “噗……” 跟在穆劭身后的周元一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 “你能说句好听的不?!”阿劲虽说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臭了,可是还是听不得叶染这么说他家王爷,没好气的呛声道。 而穆劭却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着:“得了个宝贝,能避毒。” 叶染闻言仔细的上下打量穆劭,在他腰间看到一块之前不曾见他佩戴的玉坠。 说是玉坠,缺并没有什么精致的雕纹,甚至看出是是个什么形状,圆不圆,方不方,不似花鸟鱼虫,也不像寻常的玉那样或碧绿,或白皙,而是乌凿凿的一团。 看着好奇,叶染伸手去摸,却被穆劭侧身躲开,她不满的咂咂嘴:“谁稀罕!” 穆劭笑了笑:“不是怕你稀罕,是上面沾染了我身上的毒气,怕你碰了伤着。” 叶染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转身打算打道回府。 “阿染,那箱子……”穆劭追上前问道。 “你自己留着穿吧!”叶染白了他一眼。 穆劭无奈的摇摇头。 之前昌宁总是说叶染没有个姑娘样子,要改造她,到是给叶染拿来不少的女装,统统都被叶染丢了出去。 他便想着叶染怕是嫌那些襦裙穿着不太方便,是以特地找人在襦裙的款式基础上做了些改进,定制了几套给她备着。 原本打算开春的时候给她送过去,后来赶上她搬出去,这才提前给她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她退回来了。 “你是不喜欢么?”穆劭垂眸望着她。 叶染没说话,她一开始穿女装其实就是被昌宁鼓动的脑子一热,穿上就后悔了,就算别人再怎么觉得穆劭有喜欢男人的毛病,也不是一定要她穿了女装才能澄清的。 她只要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女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遭穿女装这个罪呢? “你终究是个女孩子,总这样穿着男装,哪家的公子能看上你?!”穆劭无奈的说道。 叶染的脸色一沉,这话从穆劭口中不是一次说出来了,她前几次听着心里就不太舒服,这次心里更是一股无名火怎么都压不住。 “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屁事!别人看不上我,我又何尝看得上他们!你若觉得不妥,日后也不必与我相交便是!” 说罢脚尖点地,径直跃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穆劭的视野里。 “王爷咱们走吧!她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别理他!”阿劲走上前,给穆劭披上大氅。 穆劭看着叶染离开的方向,无声的叹了口气。 叶染气呼呼的一阵狂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往日里看不上她的人多了去了,曾经还被人当街指着后背骂女土匪,婆家不要死翘翘,她也是从不在意。 可偏偏对象换做是穆劭的时候,她心里总觉得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屈的很。 回到振武侯府,刚好遇上叶楠从书院回来,两个人在大门口遇上,叶楠上来就是一礼:“堂姐!” 叶染吓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叶楠一眼,快步进了门。 之前叶楠虽说也是礼数颇多,但是这么正儿八经的叫姐姐,叶染还是不太能接受。 而叶楠看着叶染避之唯恐不及的背影,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晚膳用毕,云澈来了,叶染没闲心关心他来做什么,起身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听到云澈的声音:“姐,你说皇后怎么就这么积极的要给穆劭这小子选妃呢?她自己的儿子不还打着光棍呢么!我看这里头肯定有妖!” 叶染听到穆劭选妃几个关键字,脑子不知道为什么白了一下,随即心口就好像有一股子恶气散发不出来,回沁园的一路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第二日一早,云鬟才起来,就看见管家在房门口候着,一脸的苦相,像是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云鬟问。 “禀夫人,后院……后院……” “发生什么事了么?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云鬟到了后院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前一日还景致绝佳的后院,此刻像是经历了一场天灾一样。 南桓奇石雕镂的假山被劈成两半倒在地上,周围的奇花异草就像是台风越境一样变成了一堆残枝,就连湖里的几条锦鲤都翻了白肚皮。 “这……这是怎么了?!”云鬟问道。 第五十章:劫的! “禀夫人,有丫鬟说,昨日见到大……大小姐……大小姐在这里练功,之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管家的话让云鬟瞠目结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此事千万让下面的人嘴牢一点,不要让老侯爷听到风声,知道了么?!” “是!” “速速找人修缮!” “是!” 沁园。 叶染才起来,正在院子里扎马吐纳,见云鬟进来,收了动作。 “阿染,最近睡得可好?”云鬟跟在叶染身后进了屋,坐下踌躇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客套话。 叶染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等着她的下文。 “我看你脸色还好,那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要是家里下人有不周之处,你便来和我说,我定替你教训他们。” “修园子的钱,我会给你的。”叶染说完,起身拿起立在床边的枪转身就出去练枪了,坐在屋里的云鬟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管是在闺中还是为人母之后,都没有接触过像叶染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自己本来是担心她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才拿花木撒气,到了她这里却像是来要赔偿的。 原本她也只当叶染是负气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成想当晚叶染就丢了一袋金锞子给她。 “阿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天去找你,并非是要和你讨要赔偿,只是担心你受了什么委屈。” 云鬟将叶染丢来的钱袋子又推了回去,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拿着,本该赔的。”叶染说完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云鬟再说话的机会。 云鬟捧着这袋金锞子去找叶远川,叶远川的第一个反应是叶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夫妻俩对着一袋金锞子发了半天的愁,最后叶远山还是决定和叶染聊聊。 第二日,叶远川在云鬟的搀扶下来到沁园的时候,叶染正在院子里生火,她脚边放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山鸡。 想烤山鸡,打野味这种事,之前在北境对叶染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自打进了京都,她不是得躲着藏在暗处那些人,就是受伤行动不便,已经馋了很久了。 这几天脚完全好利索了,而那些盯着她的人貌似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就再也憋不住了,大早就往京郊的山林里跑了一趟。 见叶远山和云鬟来了,叶染转身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只兔子。 她看了一眼入春了还穿着棉袍子的叶远川,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句:“风大,进屋等着吧!” 叶远山和云鬟对视了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相携进了屋。 眼看着兔子和山鸡烤的差不多了,门口就传来了昌宁叽叽喳喳的声音:“染姐姐,你在烤什么啊??好香啊!见面分一半,我和小叶拾可真的是有口福!” 话音落下,叶拾和昌宁的身影也出现在叶染的面前,叶染看见他俩,本能的皱了皱眉,没理他们,径自拿着烤好的兔子和山鸡进了屋。 屋里叶远山坐着,云鬟正在叠叶染随意丢在塌上的衣衫,两人见叶染身后还有人,心下都了然,有什么话今天也是说不成了。 “你们,回去!”叶染转身看着昌宁和叶拾,随手将手里的山鸡递给昌宁。 “啊?!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才来你就赶我走啊?!”昌宁不高兴的瘪着嘴道。 叶拾没说话,可脸上也是一副憋屈的表情。 “改日再来。”叶染依旧毫不留情的逐客。 叶远川也云鬟也搞不懂叶染这是怎么了,怔怔的看着昌宁和叶拾才迈进门槛就被用一只烤山鸡给撵了出去。 他们走后,叶染用匕首将兔子分了三分,给了云鬟和叶远川一人一份,然后开始吃自己的,全程没打算说话的意思。 直至吃完自己那份,叶染才抬起头来看着叶远川:“有话就说。” 其实叶远川一来,叶染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说,当看到他们见昌宁来了时的表情,就更肯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毫不留情的将昌宁和叶拾赶走。 叶远川踌躇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你给了你婶娘一袋金锞子?” “嗯,修园子。”叶染如实回答。 “能告诉我是谁给你的钱么?”叶远川虽然很想小心翼翼,可是最终还是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叶染没有像刚才那样想也不想的直接回答,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叶远川,看了半晌,直至屋里的气氛已经尴尬的让人窒息,她才开口。 “劫的。” 她毫不避讳,却让叶远川和云鬟都变了脸色。 “你……咳咳咳……”叶远川猛地咳了起来,云鬟手忙脚乱的给他顺气,而叶染则像是怎么也没发生一样,将兔子骨头和盘子一起收了下去。 而在叶染给云鬟金锞子的当天,就有人去京兆衙门击鼓报案了,说是在京郊有劫匪截杀了过路行人。 京兆尹的府尹看到击鼓的人,腿肚子都转筋了,发动了全衙门的人力,只为抓一个劫匪。 这消息是叶楠回家的时候带回来的,叶远川吃饭的筷子顿了顿,看了眼叶染,而叶染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大口的吃着菜。 安定王府,雪园。 “王爷,您怎么跑这来了?元一大哥回来了,正找您呢!”阿劲一边小跑着到了穆劭身边,一边说着。 穆劭缓缓转身,手里捏着一根红色的发带,阿劲看到不明所以的问:“这是谁的发带啊?!” “元一现在在哪?”穆劭没有理会阿劲的问题,而是将发带理好揣进了怀里。 “哦,他在书房等您呢。” 茶园书房,周元一正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见穆劭回来,三两步就迎了上去:“王爷,出事了!” 三个人一同进了书房,门刚关上,周元一便迫不及待的道:“葛大将军被劫了,如今整个京都以及周边百里都在戒严,京兆尹联合大理寺合并追查劫匪。” 周元一的话让穆劭怔了一下:“葛铮被劫了?在哪劫的?!” “是!就在京郊十里亭,此事已经惊动了圣上,怕是不能善了。”周元一满脸的担忧。 第五十一章:我是个土匪 “葛将军被劫了,和我们王爷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火急火燎的!”阿劲一听周元一的话,不以为然的道。 可穆劭却和周元一一样脸上有了担忧的神色,他手指半握成拳,食指和拇指不断摩挲,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开口问道:“阿染那边现在有什么动静么?” “没有,自从这事出了,她到是一步也没出过振武侯府。”周元一道。 “叶家的人可知道这事和她有关?”穆劭又问。 “这个还不太清楚,但是振武侯府上下都没什么动静,应当是不知道的吧!” “啊?!你们的意思是叶染把京畿大将军葛铮给劫了?!”阿劲这才后知后觉又瞠目结舌的道。 穆劭没理他,只有周元一对他点了点头。 “我说这叶染是和老葛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在北境劫葛峰的粮,回了京都又把葛峰的堂叔给劫了,这是什么孽债啊?!”阿劲不可思议的感慨着。 “王爷现下打算怎么办?”周元一问道。 穆劭沉着脸,没有说话。 “要我说就该赶紧把叶染这个麻烦给绑回北境去,她在这就是一堆晒在太阳底下的火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王爷,属下觉得阿劲说的有道理,不如趁现在还没查到叶染头上,就把她送出京都。”周元一道。 穆劭闻言又是沉默半晌,然后猛地起身:“备车,去趟振武侯府。” 振武侯府。 叶远川这几天为这叶染的事,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若是叶楠犯了错,他尚且可以管教,可叶染偏偏是说不得又打不得。 不仅他说不得打不得,还得压着不能让叶贺老爷子知道,更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 原本就不抗造的身子骨,更加雪上加霜,才刚能下地几天,就又被愁回去卧床了。 叶染在叶远川房间里见到穆劭的时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往门框上一靠,抱着手臂,偏着头,看着穆劭。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们就没再见过面,穆劭以为她还在为上次的事不高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来干什么?”叶染问。 “过来坐!”穆劭指了指身侧的椅子,对叶染招了招手。 叶染挑了挑眉,并没有动,只盯着穆劭。 “你把门关上,过来坐!”穆劭无奈的重复了一遍。 叶染看了一眼屋里,发现除了叶远川和穆劭,竟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心知穆劭是有什么话要说,这才慢吞吞的转身将们关好,踱步到穆劭身侧坐下。 “上次那比银子足够你买上万旦的粮食了,怎么还要动手呢?!”叶染才坐下,穆劭就开口了。 叶染冷哼了一声道:“我是个土匪!” 叶远川本来也要开口,可是被叶染这么一说,和穆劭一起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可是你知道你这次劫的是什么人么?!”穆劭又问。 “你老丈人!”叶染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怎么知道……?!”穆劭想问她是怎么知道日前他在早春宴上的选妃结果,可是话还没问完,他自己就已经明白了。 那天在早春宴上,有个小太监的身形看着很眼熟,他当时没看到正脸,而且人比较多,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他也没多想,结束后,他乘车回府,路上也一直觉得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 现在他明白了,早春宴上的那个小太监就是叶染,而回去的路上,她肯定就藏在马车上。 只是当时他一直专注和周元一说话,车上又就只有那么一点空间,根本没想到会有一个大活人藏在上面,可是叶染的身形并不高,如果窝起来藏在车座下面,也不是不可能。 “你这孩子,京都毕竟是天子脚下,比不得北境,如果手头缺钱花,你只管去账房支就是,做什么要去打劫人家。” 叶远川也是摇头叹气。 叶染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准备走。 “阿染,年前郡主被绑,年后京畿大将军被劫,京都过去几十年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父皇已经下决心彻查,京都你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今晚关城门之前,我安排人送你回北境,你心里那些事,即便是回了北境,也不是没办法查,再迟,只怕你想走也难了。” 叶染看了穆劭一眼,什么也没说,可就是这么一眼,让穆劭的心猛地一沉,他自打认识叶染以来,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一如往日的冷漠中带了几分决绝,看向他的眸子依旧清澈,只是里面投射出来的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的利器,直直的刺进他心里。 “我来不由你,我走也不由你,你且管好你自己,莫要再来操心我的事!” “你……!”穆劭被叶染的话激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一张脸沉的吓人。 “阿染,你不要这样说话,王爷他也是为你好。”叶远川打着圆场。 “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去劫的葛将军,可有被他看到样貌?”叶远川问道。 叶染没有去看叶远川,视线依旧定在穆劭身上,口中却说:“不曾。” 叶远川稍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叶染又说:“不曾蒙面。” “哎!你怎么……”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遮蔽收敛呢!叶远川也彻底无语了。 “我是匪,不是贼,何以遮遮掩掩?!”叶染从头到尾眼神一直没从穆劭身上离开,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就走。 直至听到脚步声远了,穆劭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染离开的方向,沉沉的叹了口气。 不久后,管家又去找云鬟,愁眉苦脸的说,刚刚重新弄好的假山,又被劈毁了。 这次云鬟可不敢再去找叶染了,而是默默的让管家只管再重新找块石头。 入夜,更鼓敲了两下,夜幕掩映之下,一抹纤细的身影在京畿大将军的宅邸上方飞转腾挪,最后落在了后院一幢二层小楼的楼顶上。 “小姐,时候不早了,床已经暖好了,您歇了吧?”一个长相俊俏的小丫鬟说着就要去收书案上的书。 第五十二章:也是我干的 “先放着吧,我等下还要看。”坐在圆几边端着一碗甜羹正在吃的女孩制止道。 “都这么晚了,您还看啊?”丫鬟道。 “我睡不着,与其躺在榻上煎熬,还不如看看书,说不准看着看着就有了睡意呢!”被称为小姐的女孩道。 “我真想不明白小姐您是愁什么呢,别人可是求都求而不来的好姻缘砸在了您的头上,您还不开心。”小丫鬟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有些憨憨的。 “你不懂,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小姐放下碗,叹了口气,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读了一半的书。 “我看您就是被书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给迷了心窍了,非得要什么花前月下,安定王那么个人物,您可是没见他刚进京那天,穿着战甲的样子,简直是威武神勇也不能道尽,满大街的姑娘小姐都给他丢帕子。” “他再好,也是战场杀伐之人,在者他身份尴尬,日后究竟是何出路尤未可知,父亲放着平日那般真爱的大姐姐不带去早春宴,却带了我去,是何用意,不用名言我也清楚,他若真是个好归宿,何以爹爹还能想着我?!” 说着,小姐的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了些哽咽。 小丫鬟有些歉疚的说:“小姐您别伤心,是小菊不懂事,可是咱们女儿家能有什么办法呢?婚姻大事,全抓在父母手里,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他们主仆在屋子里期期艾艾,叶染躺在房顶上隔着一片被掀起来的瓦片,唇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晚叶染回到沁园,一进屋就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把踏进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然后侧耳静静的听了一会。 “滚出来!” 半晌,从午后和廊檐上出来了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周元一,最后从房顶上下来的是霍云鹤。 不用多做解释,叶染也能明白了。 显然是霍云鹤和穆劭一拍即合,打算把她直接迷晕了绑回北境去。 若不是她之前在北境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对各种迷药的性能充满好奇,研究了很多,恐怕还真的就着了他们的道。 “我说丫头,你可别再犟了,现在这时候,你离开京都是最好的出路。”霍云鹤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说着。 “不走!我不走有不走的道理,你们操什么心?!”叶染不耐烦的道。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有什么道理,还不能说与我听么?!”霍云鹤瞪着叶染。 叶染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周元一:“回去告诉穆劭,休要再插手我的事,否则,别怪我!” 周元一一听这话,气笑了,看来阿劲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看人还是挺准的,这丫头,还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说完自己要说的,也不管周元一是个什么反应,叶染径自拽着霍云鹤进了她卧房一侧的耳房。 几日后,京城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说安定王穆劭在回京路上捡了个孤女,好心收留,却反遭毒害,此女不仅武功高强还心狠手辣…… 很快,这种传言就引起了京兆尹的注意,没多久,就有人到振武侯府来了。 说是拜访,实则套话,不等京兆府尹把话题和叶染拉上关系,叶染就大辣辣的跑了过来。 “你是姜显?”叶染径自坐下,没有任何须臾客套。 “阿染,不得无礼,这位是京兆府尹姜大人。”叶远川蹙眉道。 姜显以来,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平日他们两家并无交集,他在朝中也就是挂个名,并无实权,和各路官员也都没有走的太近,而现在姜显上门,肯定和葛铮的案子有关。 可偏偏叶染这个不知死活的,躲都来不及,她还往上撞,就连他这个多年体寒的人都生生的惊出了一身汗。 叶染停叶远川说眼前这人就是姜显,没有惊慌,反而衣服满不在乎的样子:“好,问吧!” 叶远川和姜显的表情都变了,叶远川是惊吓,而姜显则是惊讶。 他办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任何一个罪犯在见到他之后能这么主动要求提审的,这倒是让他有点怀疑那些流言的真实性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就不顾那些虚礼了,稍后言辞有得罪的地方,就请侯爷海涵了。” “姜大人何出此言,本侯自然知道大人也是职责所在。”叶远川心底有点绝望,真不知道叶染到底是怎么想的。 “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何以出现在振武侯府?”姜显正襟危坐,倒有几分将这振武侯府的前厅当做了京兆衙门的公堂。 “叶染,北境人,在这儿借住。”叶染的回答真实,也毫不拖泥带水。 “叶姑娘?姓叶?!可是与振武侯府沾亲?”姜显又问。 叶染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道:“算是。” “叶姑娘可认得安定王?” “认得。” “安定王上个月曾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梅宴上晕倒,经御医诊治,确定是中毒,坊间传闻下毒之人是你,你可认?”姜显越说表情就越严肃。 叶染却还是一副浅浅淡淡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悠闲的喝了口茶才开口道:“认!” 她这一个认字把叶远川差点惊厥过去:“阿染……这罪名可不能瞎认啊!” 毒害皇子,可不是她叶染一颗人头就够了的,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而姜显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先不说叶染认罪认得太过痛快坦荡,就是案子本身也存在很多疑点,他此来本是想套套话看看能不能找个突破口,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叶姑娘,这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你可想好了?真是你下的毒?”姜显看着叶染又问了一次。 “是!” 姜显微一沉吟又开口道:“前些日子,京畿大将军葛铮在城郊路遇劫匪,经他口述,劫匪的样貌特征都与叶姑娘相近,敢问此事可与姑娘有关?” “嗯,我劫的!” “那年前昌宁郡主被绑架……?” “也是我干的!” 姜显真是脑袋大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着急找死的嫌疑犯。 “那麻烦姑娘和我去一趟京兆衙门吧。” 第五十三章:别溅一身血 说着姜显就要起身,叶远川急忙拉住他。 “姜大人,这孩子头脑不清楚,你千万别和她当真!” “她和安定王之间最近在闹别扭,所以口不择言,再说她和昌宁郡主是朋友,怎么可能去绑架她?!” “再说……再说葛铮将军,葛将军的身手,哪是她一个小姑娘说劫就能劫的,这也太荒唐了,您看能不能……” 他拉着姜显拼命的解释,而叶染已经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姜显道:“走吧!” 叶远川恨不能自己现在身负绝世武功一掌就把叶染劈晕,好让她不要再作死。 “侯爷请放心,下官也明白这几个案件都疑点重重,并不会因为叶姑娘的几句话就立刻给她定罪,只是她既然认罪,且坊间确实传言者众,请叶姑娘去衙门,也是为了查明真想,必不会为难于她。” 叶染见他们拉拉扯扯的没完没了,不耐烦的说了一声:“门口等你!”便转身走了出去。 姜显带着叶染离开振武侯府后,叶远川立刻就让人备车,拖着连惊带吓颤抖不已的病体去了安定王府。 穆劭在得知叶染竟主动跟着姜显走了时也吓了一跳,可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把叶染最近所有的行为都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心惊的同时心里还有一种怪异的不合时宜的欣慰。 “姨丈稍安勿躁,阿染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她行事一想谋定而后动,此次铤而走险,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穆劭开口安抚叶远川,可叶远川早就慌了神,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安抚的了的。 “王爷,这……她这究竟是要干什么?!这孩子的性子古怪的很,我真是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自打叶染住进侯府,叶远川和云鬟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远了怕叶染有寄人篱下之感,近了……这孩子她实在是难以亲近。 之前云鬟想着她不爱姑娘家的穿扮,就想着她习武必定需要一双趁脚的鞋子。 所以即便是要照顾叶远川还要照顾叶林,她还是熬油点灯的亲手做了一双给她。 可是直至现在,鞋子送过去已经半个多月了,她每一句谢,也从没见她穿过。 叶远川也想着她不能这么一直混着,所以打算请先生来教她一些诗书,可是刚提了个头,就被她一口回绝,回绝就回绝,还威胁说,谁敢来,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管也管不了,哄也哄不进,夫妻俩头都要愁白了。 “如果我没有估错,她是想把事情闹大,闹到父皇那里去,我想他可能是猜到了,老侯爷和叶将军不肯说的事,或许父皇会知道,毕竟当年就是父皇下旨派叶将军护送莎薇公主的。” “可她就不怕因此掉了脑袋?!”叶远川的顾虑依旧存在,毕竟就算皇上知道她没有毒害穆劭,可是她这种行为也已经构成欺君。 “以我对阿染的了解,若是心无成算,她是不会乱来的,姨丈您且放宽心,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染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的配合她。” “怎么配合?”叶远川问道。 穆劭垂眸沉吟半晌道:“我这就去一趟京兆衙门。” 叶染大概是蹲牢房蹲的最惬意的人了。 姜显将她带回京兆衙门之后,就让人给她安排了一间牢房,牢头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府尹大人亲自请回来的犯人,寻思着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也都客客气气的招待着。 穆劭到的时候,叶染正翘着脚半躺在牢房的木板床上喝酒,旁边是有菜还有肉,成色估计没比外面的酒馆子差。 “你真的想好了?”穆劭进了牢房,坐在叶染身侧,拿起她刚放下的酒壶也喝了一口。 “振武侯去找你了?”叶染晃了晃高高翘着的脚,不以为然的问了一句。 “嗯,侯爷吓坏了,你这招够狠的,把老叶家九族都牵扯进去了,就算我父皇不知道当初的事,怕是老侯爷也绷不住了。” 穆劭将酒壶举到耳边晃了晃,听到里面酒水碰撞的声音,又递给了叶染。 叶染喝了一口,被海棠醉醇香的气味顶得打了个嗝,缓了一下才说:“老东西,不拿刀子顶着不肯说实话。” “那是你祖父!”穆劭无奈道。 “等老叶头认了他再说吧!现在就是个老不死的!” 穆劭怔怔的看着叶染,半晌,他笑了,难怪叶远川那样规规矩矩的人会觉得和叶染性子古怪,怕是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她的言论离经叛道。 可是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有时候很简单的道理,在被世人加注各种各样的负累之后,变得不再合理。 可是她,从来都只遵从最简单原始的那个道理。 如果叶远山不认叶贺,那么对她而言,叶贺就是个没见过的陌生人,知道她身世的人,也是她探查身世的阻碍。 “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又喝了几口酒之后,穆劭问道。 “认罪,伏法!”叶染说得像是今晚吃什么异样轻松,而穆劭也很是平静的再次开口:“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 “离我远远的!” “嗯?!” “躲远点,别溅一身血!”叶染说着,眼睛里却藏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穆劭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也笑了。 叶染突然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心里暗暗骂道:“娘的,笑得这么好看,作死啊!” “真的不用我去忽悠忽悠父王?让他见见你?!”穆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 叶染却白了他一眼:“我把劫了你老丈人,你帮我?!别是撺掇你老子真砍了我吧?!” 穆劭见她难得的矫情一回,只觉得好笑不已,于是笑出声来。 “也是!你不仅劫了我的堂妹,还劫了我的岳父,我岂能真的帮你?!” “呸!好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姑娘可没看上你!”叶染撇了撇嘴,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穆劭。 穆劭看着叶染又笑了一阵,许久后,牢房里归于平静,两个人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喝着酒,一壶酒没一会就被喝了个精光。 第五十四章:一举两得 “这是什么酒,味道还不错!”穆劭问道。 “海棠醉!” “怪不得,原来这就是师傅镇日馋不够的海棠醉啊!听说你拿这酒没少骗他的招!” 叶染听到穆劭说出来的那个骗字,眉头就拧了起来,老大不愿意的瞪了穆劭一眼,穆劭无声的笑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叶染的相处模式又有了变化,似乎比之前更加轻松自在了。 而他似乎越来越喜欢逗她,她真的生气也好,佯装生气也罢,平日里冷漠不爱理人的小脸上,因为他而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这让他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其实你想知道身世,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为什么却要用这最危险的一条路?!”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穆劭再次开口。 这次他很认真,叶染也没玩笑。 “唯有此计,可一举两得!” “何为一举两得?!” “我的身世,你要查的事。” 穆劭悬在半空的心有了一种被填的满满的感觉,其实在叶远川告诉他叶染来了京兆衙门时,他就猜想到叶染走这一步有一部分原因是他。 可是不曾在叶染面前提起过他要查的事,所以不敢断定,此时从叶染口中得到证实,之前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欣慰被不断扩大,大到把心都填满了。 “你可知此事随便哪一步出了差错,都会要了你的命?!” “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叶染被穆劭问的有些发怔,从开始计划到付诸行动,她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她为什么明知危险,还要这么做。 她做事从来只凭心,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从不问自己为什么,也很少有人来问她为什么。 就好像她身为一个土匪,却在荒年放粮赈济灾民一样,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就连靠他赈济的灾民们都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土匪不去正正经经的打劫,却要做这些。 如今穆劭这样问她,她还真就回答不上来,最后目光落在穆劭腰间的那块玉上。 “我惦记你这块玉!帮你一把,你回长岭,就把这玉给我吧!” 穆劭等了半天,等来这样一个答案,说不上什么感觉。 “那你可知男女之间以随身玉佩相赠是何寓意?”穆劭微微低垂着眼帘,眼神一顺不顺的落在叶染身上。 而叶染一听这话有些恼了:“不想给就明说,何必那么多废话!” 穆劭伸手捏住玉佩,指尖在上面流连,良久,他沉声道:“好,若我有朝一日再也用不着这玉了,便将它留给你。” 叶染闻言心满意足的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却没留意到穆劭看着她的眼神里,隐隐藏着的一抹难以言明的情愫。 在京兆衙门的牢房里蹲了两天,叶染终于等到了姜显升堂提审她。 将她押上堂的时候,昌宁和穆劭以及葛铮这三个受害者都已经坐在了堂上。 叶染上了堂,直挺挺的站在那,一不行礼,二不跪,手脚也并没有上镣铐,葛铮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大胆狂徒,见官不跪,还不大刑伺候!” 叶染挑了挑眉,斜眼睨了葛铮一眼:“你算老几?!” 她自打出生,上没跪过天,下没跪过地,也就在还打不过叶远山的那几年被迫跪过叶远山几次,在这件事上,葛铮还真就排不上老几。 姜显有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象征性的拍了拍惊堂木,沉声问道:“堂下何人?” 叶染知道,这是要开审了,倒也颇为配合:“叶染!” “姜大人!你这京兆府尹执法未免也太过宽松了,我朝见官不跪者,男需有功名在身,女需诰命加身,敢问她凭甚不跪?!” 姜显原是想等叶染的身份审明了,葛铮自然知道她跪不跪不是最重要的,未免葛铮在每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得罪了振武侯府。 若说这振武侯叶远川到还好说,可家里那个退居幕后的老侯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偏偏这葛铮不领他这个情,依旧在下跪这种细枝末节上不依不饶。 “被我跪的后果你可想好了??”叶染慢慢悠悠的晃到葛铮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葛铮,目光里是毫不隐藏的威胁意味。 葛铮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那日在京郊被劫时的情景,隐隐觉得隔了这么些日子,当时被卸下来的那条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那日他带着几个小妾道京郊踏青,回程的路上被一个看上去十几岁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原本没怎么当回事,可是在带去的府兵都被打伤之后,他才不得不认真的看了看那少年。 仔细看,那眉目间到有几分熟悉之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几个小妾吓得四下逃窜,那少年倒也不去追,只冷冷的盯着他问:“你是葛铮?!” 他沉声道:“是!你是何人?葛某可与你有过节?” “并无过节,留下钱和首饰,放你走!” 葛铮有点纳闷,但更多的是愤怒。 纳闷的是,如今这年头劫匪都开始定准目标动手了么?难道不该是守着一处路口,遇到哪个倒霉蛋就是哪个么? 这么看着倒像是寻仇的,可是寻仇难不成就抢些银子了事?! 想不通。 愤怒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不把他这个京畿大将军放在眼里。 “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道,放心,劫的就是你!” “何人指使你?说出来,本将兴许还能留你个活口!” “没人指使,就是看你不顺眼!少废话,拿钱!” 葛铮气的脸涨得通红,不再说什么,而是径直出拳攻向少年。 那少年冷冷的哼了一声,真真是打心眼里没把葛铮当回事,她闲闲的侧了个身就躲过了葛铮的拳头。 葛铮都来不及看见她是怎么出的招,自己的手腕就已经被她握在手中,刚想凭内力振开那少年的钳制,却连着运了两次气都没能如愿。 少年又是一声冷哼,挑了挑眉道:“要胳膊还是要钱?!” 第五十五章:看他不顺眼 “修得猖狂!”葛铮其实还沉浸在震惊当中,自己练武进三十年,内功却抵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谁知不等他反应过来,耳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肩关节处就是一阵剧痛,他的胳膊真的被卸了下来。 他本能的伸出左手去抵挡,却不等自己的招数使出,左边肩甲处又是一声脆响和一阵剧痛。 两只胳膊都被卸下来,他完全没了反抗能力,有的也只剩下一双会跑的腿了。 此时顾不得什么面子里子的,只能顾着跑了,可是没有了双臂辅助平衡,轻功行不通,没跑出几步,就被那少年一脚踹倒。 身上的钱被搜刮了个干净,就连身上的玉佩和手上的扳指都没给他留,到真真像是个纯打劫的。 回到家之后,葛铮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不对,那小子显然是打听清楚他的身份盯准才打劫的,可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天子脚下打劫京畿大将军?! 他认为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思来想去他决定一定要把人抓住,一查到底。 这事传开以后,国丈唐越宗暗地里派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他这才知道,动手卸了他胳膊的竟然是个丫头片子,而且和安定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下正赶上他葛家和安定王府联姻的卡口上出了这样的事,难不成是有人想从中作梗,破坏这次联姻?可是就抢点钱这也过于儿戏了些,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于是他决定将此事闹大,闹到圣上面前,左右圣上是对这么亲事持看好的态度,应该也不愿意被人破坏。 是以才有了大理寺联合京兆尹彻查的圣旨下来。 方才他见叶染上堂时轻慢的态度,就想起自己一个堂堂的京畿大将军,竟被一个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丫头片子…… 只觉得分外耻辱。 如果不是想逼问出幕后主使,他真是恨不能就地将叶染碾城肉泥。 可眼下叶染的脸在他面前放大数倍,一双眸子里满含着耻笑和威胁的意味,直逼得他额角的青筋冒气:“你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葛铮的语气森然,叶染却丝毫没有惧意,她瞥了坐在葛铮身旁的穆劭一眼,然后缓步走回原地,看向姜显:“还问不问?!” 姜显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叶染真的有过毒害穆劭的行径,倒还好办,可若是没有,绑架郡主的证据也不足,至于打劫葛铮,从他们二人的身形和身份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看她和昌宁郡主的关系,和安定王的关系,以及和振武侯府的关系,这就不是个能随便得罪的主。 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位姑奶奶她为什么要一应揽下这些罪名。 偏偏葛铮也是个祖宗,两个祖宗对上了,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府尹,搞不好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例外不是人,凉透都得罪。 “问,当然要问!叶染,你年岁几何,何方人士,来京城所为何事?!”姜显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 “十八,北境人,来寻身世。” “葛将军指认你就是在京郊劫他钱财的人,你可承认?”姜显终于问到了案子上。 “认!” “你即是来寻身世,却因何要劫葛将军?” “看他不顺眼!” 叶染答得很诚恳,却一句话差点把葛铮气死,也把姜显噎了个够呛,穆劭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有昌宁在努力的忍着笑。 “你与葛将军有和过节?!”姜显尴尬的咳了一阵又继续问道。 “没有。就单纯的看他不顺眼!” 叶染这话是一点都不假,那日在早春宴上,她化成个小太监混在里面,得知最后安定王属意的王妃人选是京畿大将军葛铮的次女葛青莲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怪怪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后来藏在穆劭马车的作为下面,听到他和周元一说那一杆世家小姐里,最有可能和左相有牵扯的就是葛铮。 当天晚上她就在脑子里过这些事,自打李鸿生府宅被烧之后,官银的事似乎就没有了进展,现下穆劭开始注意左相,难不成是左相和这件事有关系?! 可是如果只单纯是为了查案,穆劭何以会赔上自己的婚姻?! 总不至于是他觉得自己活不长,能坑一个是一个?? 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于是已经是后半夜,霍云鹤正睡得不知山高水远,就被一声踹门生惊醒。 他看见叶染的第一个反应是:老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摊上叶远山和叶染这对父女。 “你老实说,知不知道穆劭到底要查什么?!”叶染也不给霍云鹤发牢骚的机会,开门就问。 霍云鹤睡眼惺忪的一下子就被问懵了:“什么查什么,你在说什么?” 叶染不说话,就直直的瞪着他,屋子里没亮灯,就靠着一点点月光,她那双眸子在暗夜里,显得比白日里更加清澈凌冽。 霍云鹤不知所以的懵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道:“哦!你说穆劭啊!他能查什么,还不就是他母妃的死因呗!” 说完他以为叶染得了答案就会心满意足的走了,正打算拉好被窝继续去见周公,却又听到叶染说:“他母妃怎么死的?” 霍云鹤疯了:“我哪知道啊?!我要是知道他还用查么?我这个做师傅的难道会不告诉他?” 叶染毫不犹豫的说:“会!” 这下霍云鹤蔫了,别人说这话,他还能理直气壮的顶回去,可是叶染这么说,他心虚又理亏,毕竟是他帮着叶远山瞒了她那么多年,且直到现在也没能把她想知道的尽数说与她听。 “哎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一个江湖人,怎么可能知道宫闱里的事,反正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母妃肯定是被人害死的就对了!” 这一点不用霍云鹤说,叶染也能想到了,毕竟当年穆劭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有人会对他下清欢,他母妃的死能简单了才怪。 于是也就有了叶染后来的计划,虽然劫葛铮是计划的开端,但是她也确实是看这个葛铮不顺眼,这一点丝毫没有作假。 至于为什么不顺眼,她懒得深究,这么个可能和左相勾结在一起贪污腐败的人,看他不顺眼是人之常情才对。 只是她忽略了为什么劫完老子,她还要巴巴的跑去听人家闺女的墙角。 为什么得知穆劭要选妃,她就颠颠的混进了早春宴。 又为什么每每听到穆劭说她嫁不出去之类的话,她就莫名的火冒三丈,心底甚至还有些酸酸的感觉。 第五十六章:不能入我手者,我必毁之 “此前你可认识葛将军?!”姜显继续问道。 “不认识!” “可是葛将军说你是先确认了他的身份才动手的,这又如何解释?”姜显道。 “不如何解释,我都承认是我劫的,你只管治罪便是!”叶染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悉听尊便的样子。 “即是这样,你说你幕后无人致使,谁能相信?!”坐在一旁的葛铮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指着叶染质问道。 “爱信不信!”叶染看都没看他一眼。 穆劭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这个问题是卡在这里了,叶染若不招出幕后主使,怕是这葛铮还是不依不饶。 “葛将军稍安勿躁,其实本王到是知道她因何要盯上葛将军。” 葛铮见穆劭开口,只好压了压火气,微微欠身行礼道:“王爷请明言。” 姜显偷偷的抹了抹额角的汗。 “众人皆知叶姑娘是本王带进京都的,也知道她曾在本王府上养过伤,可能是日久生情,她对本王有了……咳咳!所以在得知本王与葛将军的千金正在议婚,心生妒恨,这才劫了葛将军,事情皆是因本王而起,还请葛将军恕罪。” 听着穆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叶染在心里翻了上百个白眼,骂了上千句臭不要脸,不过介于此时穆劭的说辞还是在配合她演这出戏,只好忍着。 “王爷哪里的话,是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寡廉鲜耻,竞对王爷生了非分之想。” “王爷,叶姑娘先前承认之前您在赏梅宴上昏倒,也是她下的毒,此事可属实?”姜显见缝插针问穆劭。 穆劭笑了笑:“本王只知当时确实是因中毒才昏倒,但是并不知晓是何人下毒,只不过她既对本王有请,又怎么可能下毒加害本王呢?!” “呵呵!”叶染笑了起来,上堂以来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你既知我对你有情,却不顾我在回京路上以命相救的情分,执意还是要入宫选妃,难道不是看不起我这土匪的出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穆劭面前,定定的看着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既如此在意身份尊卑,我又能有什么指望?不能入我手者,我必毁之!也只有你死了,才不会变成别人的男人!” 穆劭看着她怒气腾腾的样子,明知是在演戏,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总而言之,毒是我下的,人是我劫的,赶紧上报皇帝,押我上金殿!”叶染忽的转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叶姑娘,如果在这里就定了罪,不必上金殿,这案子也可以结了。”穆劭出言提醒道。 叶染心里一顿,之前不是说皇帝要亲审此案么?!所以她才费这么大的劲搞出这些动静,为的就是见皇帝啊!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穆劭再次开口:“既然你说是你给本王下的毒,那么你下的是什么毒?!” 叶染眯起眼睛瞄了穆劭一眼,心里想,算你有点眼力价!口中却胡诌道:“鹤顶红!” 穆劭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鹤顶红,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哪怕吃上一点,也是没命可活的。 她这一开口,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她是胡诌的,不然他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原本是想配合她一下,她随便说个什么和清欢类似不会当场毙命的毒名,他再拆穿她说错了,这样可信度还高些。 谁知道这丫头一点也不走心,就算是演戏,这演的痕迹也太重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配合她。 “姑娘到是个一刀给个痛快的性子,只可惜真正想害本王的人并无姑娘这般痛快,本王中的是一种名为清欢的慢性剧毒,不会当场毙命,但会将人熬至油尽灯枯而亡。” “那或许是卖给我毒药的人拿错了,反正我买的是鹤顶红,下毒的人就是我!”叶染道。 这时候姜显似乎有点明白了,除了昌宁直至现在还没搞明白查她当初被绑架的案子,为什么一直在审叶染之外,其余的人似乎都有点明白了。 叶染想见皇帝,而穆劭在配合她。 “姜大人,这罪犯自己都已经供认不讳,此案大可在你手上就了结了,何必劳烦圣上?!”葛铮道。 他现在虽然猜到叶染如此行为是为了面圣,但是却不明白她面圣要做什么,此事既然将他拖下水,搞不好就是要整他,穆劭既然配合她,该不会其实想整他的就是穆劭吧?! 早春宴上家世强于他葛家的世家小姐比比皆是,可是穆劭偏偏选中了自己那个虽有几分才情,却样貌平平的次女,这本就不可思议。 当初唐越宗言辞笃定的认为安定王一定会选他的闺女,他就纳闷,现下只觉得脊梁骨搜搜的往外冒冷风,虽然眼前还是一团迷雾,可直觉告诉他,一定不能让叶染面圣。 “葛将军,您的案子现在是可以定案了,毒害安定王殿下的案子虽然她供认不讳,但是仍旧疑点重重,之前陛下明旨要亲审此案,恕下官此刻不能立刻将她定罪,需得先上奏陛下。” 姜显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把叶染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皇帝。 “长孙大人意下如何?”他象征性的征求大理寺监长孙临的意见。 之所以说是象征性的,其实是在升堂之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商量好了,由姜显主审,先摸个大概的情况,然后就顺水推舟的推到皇帝那里。 反正一旦要天子问案,他们这些衙门口的主事官也就是个跑腿问路过筛子的角色,叶染是不是真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定是这些案件的突破口。 “姜大人所言有理,一切但凭姜大人做主。”长孙临从善如流。 葛铮一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心里暗暗的下了狠心。 叶染又重新回到牢房,等待着皇帝陛下的亲自‘接见’。 晚上,穆劭再到牢房里看她,来之前还特地绕道振武侯府取了两坛海棠醉。 “今日退堂之后姜大人就去见了父皇,估计最迟后天父皇就会招你入宫了,紧张么?” 牢房里只在墙角插了一根细小的蜡烛,穆劭坐在叶染身侧,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着她。 叶染双颊因喝了酒的缘故微微透着些红晕,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像是朦胧入梦的一个影像,似乎下一刻便能消失不见。 “你老子三只眼睛六条腿?!”叶染轻挑着眉,斜眼睨了穆劭一眼,言下之意皇帝也不过是个两只眼睛两条腿的人,有什么可怕。 可是好端端的意境,好端端的话,从她口中一出来,就立马破碎的连一丝痕迹都抓不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叶染这家伙不是个好人 从京兆衙门回到长平王府的昌宁一头的雾水,直至第二天都没想明白,感觉自己就是被人邀请去看了一出折子戏。 说好是查到了年前绑架她的真凶,要她去堂上旁听,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她一个字,更没提到绑架她的凶手一个字。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昌宁猛地止住正往她父王书房方向走的脚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神,然后又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这么笨!”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跟在她身后的贴身丫鬟一头雾水的跟着她跑:“郡主!郡主!这一大早的您又是要去哪啊?!” 昌宁满脑子都是官司,哪有闲心停下来和她细说啊,连等轿夫备轿都顾不上,径直跑出了王府,直奔安定王府。 穆劭刚下朝回府,朝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听着昌宁吵吵的声音。 “劭哥哥!劭哥哥!我总算弄明白了,叶染这个混账东西!亏得我平日里那么崇拜她,她居然在背后坑我!我今天才知道,居然就是她把我绑架了,还讹了我父王那么多银子!” 昌宁人还在院门外,声音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茶园。 穆劭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笑着对阿劲说:“说我不在。”说完,他转身闪进了隔断后面。 几乎是同时,昌宁兜着她精致的小肥膘闯了进来,一看只有阿劲一个人,怒气腾腾的小脸立刻瘪了下去:“劭哥哥呢?!我刚才问过门房了,说他刚下朝回府,怎么不在茶园啊!?” 阿劲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瞥了一眼隔断,然后清了清嗓子道:“就是马车……马车回来了,王爷被皇上留在宫里了,说是有事要商量,得晚上才回来,所以就让马车先回来,晚上再去宫里接。门房的估计是看见马车回来,就以为是王爷回来了,其实王爷并没有回来,没回来!” 穆劭躲在隔断后面差点笑出声,阿劲这人,交代他点事,他能拼尽全力去完成,但是对事对人都缺少一些分析能力,还不善于撒谎。 可是如果他开始长篇大论的把一件事说的异常有理有据,那么就是他在撒谎了,比如此时。 昌宁并不知道阿劲撒谎时的状态,所以死心塌地的相信了阿劲的鬼扯。 她捏着自己的小胖手纠结了半天,又开口道:“等劭哥哥回来,你就告诉她,叶染这家伙不是个好人,说不定给他下毒的还真是她,让劭哥哥务必小心堤防。” “好好!其实我早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人了,我一定会提醒我家王爷的,郡主放心!” 阿劲应和着送走了昌宁,穆劭才款款的从隔断后走出来。 “王爷,这小胖郡主被叶染坑的挺苦,之前还天天吵吵着要拜叶染为师,对她崇拜的不行,现下怕是打击挺大,伤心的不行。这种时候还不忘来提醒王爷,还真是很善良呢!” 阿劲望着昌宁远去的圆润背影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穆劭笑了笑,他这个妹子,是挺善良的,就是有点傻,被叶染卖了还替她数钱。 “不过王爷,如果郡主要是知道,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包庇叶染不说,还帮着她销赃,您说她会怎么样?”阿劲呐呐的小声嘀咕着。 穆劭将退下的朝服外袍递给阿劲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如果从你嘴里说出去,我拔光你的牙。” “我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您看着吧!”阿劲一边讪讪的说着,心里一边想就叶染那个惹祸精,迟早把你给卖了! 阿劲嘴上说的不灵,心里想的灵。 果然,没过几个时辰,叶染就把穆劭给出卖了。 因为昌宁从安定王府离开之后,就直接奔京兆衙门大牢去了,穆劭虽然交代了姜显不让人随便探视叶染,可是昌宁作为被绑架的苦主,要求见叶染似乎顺理成章。 叶染对昌宁的出现只在刚看见她的时候有点意外,等看明白她脸上那个表情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为什么事来的了。 “为什么?!” 昌宁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一路上都在想见了叶染,即便打不过她也要狠狠的骂一顿解恨才行。 可是真的看见叶染,见她躺在一个黑黢黢的牢房里,塌上只铺了一层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心里准备的那么多泄愤的骂人的话却像是在肚子里生了根,怎么也不肯从嘴里吐出来。 最终只憋出了为什么三个字。 叶染肯定是不知道昌宁说出这三个字之前心里的那些曲折,只一如往常那样冰冷冷的嘴脸道:“什么为什么?” “你要是缺钱,可以和我明说啊!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你为什么要绑架我,恐吓我,害的我父王也跟着担惊受怕?!” 昌宁越说越委屈,眼泪顺着圆润的脸颊滑落,到后面干脆放开声哭了起来。 叶染一听到哭声,就一个头两个大,想来想去这件事追根究底也是自己不厚道,可是做都做了,能怎么办呢?! “和你明说你能给多少?!” “啊?!” 叶染一个不答反问一下子就把哭得稀里哗啦的昌宁给问懵了。 “当时如果我与你言明,你能拿出多少银子给我?” 叶染又重复问了一遍,昌宁竟哑口无言。 是啊,她虽说是个郡主,可是在王府又不管账,所有支出进项都是他父王掌控,若是叶染问她借个百八十两,她到是能毫不犹豫的拿出。 可是叶染了勒索的那个数量,她要拿出来,也是没法和她父王交代的。 不对,不管她拿得出拿不出都不是叶染绑架她的理由啊! “你!那你也不应该绑架我啊!亏得我平日里那么喜欢你崇拜你!”昌宁的眼泪又下来了。 “那你现在认清楚我了,以后就别崇拜了!我就是个土匪,没什么好崇拜的!” 说完,叶染翻了个身,背对着昌宁不再搭理她,本以为她很快就会走了,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听到本该响起的脚步声。 第五十八章:你就这么想死?! “住在劭哥哥府上也好,振武侯府也好,都不会少了你的吃穿,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昌宁好不容易收住了泪意,缓了半晌才再次开口。 她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那些和她一样的世家小姐们大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明面上客气有礼,背地里却没几个不嘲笑她胖的。 可是叶染不一样,叶染从来不隐藏对她的冷漠,却从没有用嘲讽的眼光看过她,所以她从第一眼看见叶染的时候,就很喜欢她。 而且她死缠烂打的缠了叶染那么久,就算没有最初的那点喜欢,也早就缠出了感情,不想轻易的给这段友情落下这样一个不堪的结局。 “自是有我的用处,反正钱已经花完了,没法还给你了,至于我,估计很快也会被判处死刑,只当是那名偿了你的银子吧!” 叶染依旧背对着昌宁,所以并没有看到在她说道判处死刑时,昌宁脸上流露出的表情。 “你……你为什么要说是你下毒害了劭哥哥?”昌宁的声音里再次带上了哭腔:“你知不知道毒害皇子是要诛九族的!” “呵呵!”叶染冷笑了一声,心想着,皇上要诛她的九族也得先帮她找到九族才行! “你还笑得出来,估摸着就这一两天,皇伯伯就要亲自提审你,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 昌宁真心觉得自己就是个贱骨头,被叶染坑的那么狠,到了这时候,反而还担心她。 她追周元一那股上赶着的劲儿都没对叶染的十之一二,若是拿着这股子劲,只怕那周元一早就成了她长平王府的郡马爷了。 看着叶染那个没心没肺的背影,昌宁恨不得用眼神在上面戳上无数个血窟窿。 就在她愤愤不能平的时候,叶染冷幽幽的说了句:“你的意思是,你相信不是我下的毒?” 昌宁一愣,随即道:“废话!以你的性子,看谁不顺眼,直接枪杆子招呼,哪用得到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叶染心里突然觉得很是欣慰,虽说这个小胖子平日里是挺缠人招人烦的,可是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眼光的,等这件事平了,真的教她个一招半式倒也不是不行。 “你都知道的事,皇帝老儿不会不知道,所以我估计我死不了。” 叶染翻了个身,侧卧着单手撑着脑袋,眯起眼睛看着昌宁,而昌宁看见她眼睛里的笑意,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又被她戏耍了。 这下是真的火大了,她仗着一身的小肥膘,想着就算打不过这个混账东西,压也要活活压死她,猛地朝着叶染扑过去。 叶染前一秒还心情挺好,下一秒就乐极生悲了。 其实以她的伸手躲开昌宁这一撞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张木板床紧紧靠着墙,昌宁又是铆足了劲撞上来,她要是躲开了,昌宁肯定得一头撞在墙上。 如果那样,昌宁的结果肯定是脑袋开花脑浆子乱溅,直接挂了。 为了日后还能有个小胖子供她戏耍,叶染气沉丹田生生受了这一撞。 而结果是,昌宁这颗小肉球,追着什么样的弧线撞上来,就又追着什么弧线被弹了回去,脑袋到是没开花,但是却被叶染的内力震得两眼一黑,都来不及感受摔倒在地的痛楚,就昏死过去。 叶染从木板床上蹦下来,蹲在昌宁身边,伸手将食指放在她鼻端探了探,感觉到还有细微的呼吸,才算是放了心。 看着昌宁的肉包子脸,突然就想到了叶远山养的那几条小金鱼的肚子,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又捏了捏,嗯,弹性和手感都不错。 昌宁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被叶染揍晕了,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罢,总之结果最终都是她昏死过去,在牢房木板床上醒来的昌宁在心底默默的许下一个誓言,她一定要亲手把叶染揍晕一次。 穆劭和昌宁预估的都没错,皇帝穆青瞻很快就下旨将叶染押解入宫了。 朝臣们看见京兆衙门和大理寺联合起来办案,就抓了个穿着打扮不男不女的小丫头片子来充数,纷纷觉得太过儿戏,有的无奈摇头,有的等着看戏。 穆青瞻看见叶染的时候到是并不意外,因为姜显呈上的折子里已经详细的写明了叶染的身份。 叶染不是头一遭进宫,但是却是头一遭名正言顺的进宫,也是头一遭看见百官议政的大殿,但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大殿恢弘的气势,和殿内林立的百官和上首天子的威严所震慑。 虽不似之前姜显升堂时那般漫不经心,但也丝毫没有恭敬的样子。 出门的时候,姜显说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是以给她带了镣铐,叶染倒也并没有拒绝。 牢房里的镣铐通常都比较大,只要不穿琵琶骨,以她的身量,就和带手镯一样,轻松的就可以摆脱桎梏,除了走路累赘些,倒也没什么所谓。 “咳!”穆青瞻轻咳一声,因叶染上殿而引起的窃窃私语立刻平静下来。 “你再往前走走!”穆青瞻眯着眼睛,似乎有些老花,看不清楚的样子。 叶染闻言倒也很是配合的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站定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嗓音道:“大胆,见了陛下天颜,还不行跪拜大礼?!” 叶染循声望去,正式站在皇帝身边的一个没胡子老头说话,心想这就是內官了吧!那么大岁数了,不长胡子,看着真恶心! “跪一下是不是能不判死罪?!”叶染偏头看着皇帝的总管內官陆庭业问道。 陆庭业一怔随即怒道:“大胆!……”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穆青瞻的一个手势打断。 “你就这么想死?!”穆青瞻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染。 “当然不想,到了这,我死不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既然跪不跪都是一死,我又何必跪你?!” 叶染的语气完全像是闲话家常,就连声音都没有一丝的颤抖,这一点,到是让穆青瞻颇感意外。 莫说叶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即便是几十岁的王侯将相,当生死握在别人一念之间的时候,也未必有她这般气定神闲。 第五十九章:当着皇帝的面耍无赖 “可是你怎知,朕一定会定你死罪?!”穆青瞻眯着眼睛道。 “那等你免了我的死罪,我再跪你也不迟!”叶染挑了挑眉道。 “陛下!此女如此藐视天家威严,实在大逆不道,且不论她是否是毒害安定王的罪魁,就单凭这上殿不跪,就该斩之以儆效尤!” 葛铮从武官队列里出来,朝着穆青瞻拜倒在地,张口就要叶染的人头。 穆青瞻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直安静站着的穆劭一眼,轻笑一声道:“葛爱卿,言之有理,只不过这大不敬的罪,还是等审清楚毒害皇子一案再定不迟。” “叶染,朕且问你,你因何要加害安定王?”穆青瞻不再理会葛铮,转而看向叶染。 “我没害他啊!”叶染瞠目结舌表现的十分无辜。 “一派胡言乱语,之前在京兆衙门的大堂上,你分明口口声声的承认是你毒害的安定王!”葛铮怒指着叶染道。 穆青瞻不满的瞥了葛铮一眼,心道这葛铮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的这么沉不住气,即便是恨叶染劫了他,也不至于在殿前如此失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叶染压根没打算搭理葛铮,而是继续望着穆青瞻:“陛下,那日姜大人升堂,我确实那么说过,不过我那都是气话。” 任凭是谁都没料到叶染会这么说,穆劭都是一怔,他原本还在好奇,叶染究竟打算如何破解这点后矛盾的两番供词,可是谁成想她的办法竟是当着皇帝的面耍无赖。 穆青瞻冷哼一声道:“那么你是承认你藐视公堂,妨碍官员执法了?!” 叶染眨了眨眼问道:“那是个什么罪?” “仗三十!牢狱三年!”穆青瞻到是有耐心真的给她普法。 叶染笑道:“好说好说!” 穆劭到是头一遭见到叶染这般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子,这和她平日简直判若两人,看来这丫头不仅武艺高强,这演技也是绝顶一流。 “可是朕看到的奏章上写着,你承认因为爱慕安定王妒而生恨,是以下毒要害死安定王?!”穆青瞻不理会叶染的嬉皮笑脸,依旧是耐着性子问话。 “那话可不是我说的,那是穆劭自己说的。”叶染伸手一指穆劭,斩钉截铁的道。 “可你并未否定啊!”这时姜显开口了,他是一身冷汗啊,万一皇帝以为他奏章所报不实,那他可吃不消。 “我那是给他留面子啊,他好歹大小是个王爷,若我当堂拆穿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那他不是没脸了么?”叶染的无赖耍的极度诚恳。 “再说了,他也说了,他中的毒,和我说的毒不是一个毒,要真是吃了我下的毒,他焉能有命在?!” “那你是承认你也有给安定王下毒的打算?!”穆青瞻步步紧逼。 “没有啊!” “那你堂上所说的鹤顶红是怎么回事?!” “瞎编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下毒,肯定选鹤顶红这种即刻致人死命的药!” “那你如何证明你没有下毒或者没有下毒的打算?!” 穆青瞻这句话说完,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等着叶染的回答。 叶染原地转了两圈,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不用证明,是个聪明人都会知道我没那么做也没那个心!” “我不知道你们官府断案的规矩是什么,不过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一个人杀另一个人,首先要有理由!我叶染杀人,就一个理由,那就是那个人该死!” “我杀贪官,杀暴民,杀无耻之徒,显然穆劭不在此列。” “从北境回京的一路上,他被人追杀,我帮他,回了京都,他见我无处落脚收留我,我们是兄弟,我更加没有要杀他的理由!” “大胆!敢和皇子称兄道弟,简直目无尊卑!实数大不敬!”葛铮又冒出来了,他眼睁睁看着叶染巧舌如簧的黑白颠倒,气的两眼爆红,抓住机会就恨不能立刻给叶染扣上一个死罪。 “穆劭都没意见,你叫唤个屁啊!”叶染也实在对葛铮忍无可忍,径直怼了回去,这要在平时,她早就一脚把他踹飞了,可惜现在是在皇帝面前,即便她再不懂宫廷里的规矩,也知道该克制。 穆青瞻到是没有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思路,冷冷的瞥了葛铮一眼,又继续看向叶染。 “单凭你口述,朕也不能相信你不会被一些心存不轨之徒收买,更何况你劣迹斑斑,前有绑架昌宁郡主勒索钱财,后有打劫葛爱卿,种种都说明你爱财如命,若说有人收买于你,对安定王下毒手仿佛更可信些。” 叶染点了点头,承认道:“表面上看确实如此,可是若是你知道我从长平王那诈来的钱用在何处,或许你就相信我说的了。 “那你到是说说你用在了何处?!”穆青瞻问道。 “天启六年,苍域和蕲州战六年,天启十六年,苍域和西梧战四年,天启二十三年,苍域和蕲州战三年,天启三十六年,苍域和蕲州西梧二国交战三年。” “让你交代银两去处,你修得顾左右而言他!”葛铮怒道。 可穆青瞻却制止道:“让她说下去!” 叶染继续道:“北境,西境,连年战火,年年军粮征用,原本是为了守疆固土,也无可厚非,可北境却赶上连续五年的旱灾,遍地饿殍,我甚至亲眼看见过人吃人的场景,这些不知道远在京都的各位可知道?!” 穆青瞻道:“旱灾朕自然知晓,且已经连续四年派专人赈灾,怎么可能毫无改善?!” “赈灾?!是有赈灾的消息传到北境,头一年,大伙还能分到些许陈粮,可是后面官府运送赈灾粮食的车队就再也没出过官仓的门!” “更可恶的是,官府未免流民流窜各地引起京都的注意,封锁关口,禁止灾民往外走。是要将他们活活困死在北境。” 穆青瞻闻言眉头深深的蹙起,北境赈灾的差事这几年都是交给穆晁的,每每收到的都是赈灾粮已经顺利抵达北境,灾民得到安抚,并不暴乱的情况。 原来并非得到安抚,而是想瘟疫一样完全被隔离了。 他尚且记得两年前北境的两名地方主事官员几乎同时死了,当时收到的上奏说是赈灾时染上了时疫,现下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六十章:你敢求情?! 穆劭也没有想到叶染会把这件事扯出来,不过他的吃惊只是转瞬,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叶染估计是联想到贪腐一案和官银案,甚至是他母妃的案子或许有什么关联,是以打算以此为突破口逼着皇上彻查。 其实他也并非没有这个怀疑,之所以不往这方面入手,是因为赈灾时穆晁经手的,他不想将他拉下水。 可是叶染这一系列的行为,到了穆青瞻眼里,只怕会有别的深意。 毕竟穆劭为长不为嫡,身份可以说是极度尴尬,在任何人眼中,他都应当是最容不下穆晁的人,而穆晁最容不下的人他也是首当其冲。 历代皇家,只为一把龙椅,兄弟阋墙,父子反目,数不胜数。 众人皆知,叶染是穆劭领进京都的,如今叶染翻出赈灾贪墨案,矛头直指穆晁,只恐天下人都会把怀疑的目光投注在穆劭身上。 所有人都会认为所为的叶染投毒杀害穆劭,只不过是一个苦肉计障眼法,真正的目标是穆晁。 果然,身后的人群中很快就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穆劭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穆晁,恰好与同时望向他的穆晁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穆晁面色凝重,疑惑的看着他,穆劭心里一恸,穆晁也怀疑他。 他收敛神色,将视线从穆晁脸上移开,再看向叶染。 “皇上,打劫郡主,是我不对,但是,北境边塞上万的灾民在等着我筹粮活命,我此来京都,除了要查明我的身世之外,唯一的目的就是筹措粮食,我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土匪,能有多少钱,既然你们官府不作为,我也只能劫了你们的钱袋子替你们来作为了!” 穆青瞻定了定神厉声道:“如此大的贪墨案,你可有什么真凭实据?!若只是信口胡说,当心你的脑袋!” 叶染看了穆青瞻一眼,又扭头看了穆劭一眼,穆劭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一抹难以捉摸的决绝之色。 “要说物证,我没有,可人证到是有,当初我在北境赈灾的场面,安定王穆劭曾亲眼所见,他从西境一路转战北境,我不信他路上没有看到倒地的饿殍,没有看到卖儿卖女的父母,没有看到抓着泥土填肚子的人,可你问问他可曾看到一个在赈灾的官员?!” “我不清楚你当初派了什么人来主理赈灾,可是四年间从知府县郡到督府下达的官员共有二十三名,除了天启三十五年任北境布政使的顾岩是真的到过现场放粮的,其余的二十二名官员鞋底子都很干净,只可惜好人不偿命,唯一一个真心救灾的,染了时疫死了。而那位你专派的钦差大人北境百姓更是连何许人也都不知道。” “我拿不出他们贪墨的正剧,可这些人的情况我都烂熟于心,现在就能背与你听,你大可以立刻寻人去查。” 说着,叶染当真开始背那二十二名官员的资料,姓甚名谁,何年何月在何处任何职。 穆青瞻立刻让吏部尚书去调了北境官员的资料来,在殿上现场查阅,除了死亡原因,其余竟全都和叶染所说的一致。 官员档案中记载的死亡原因无一例外都是感染时疫,这在灾区有疫情发生的情况下,并不稀奇,是以并无人觉得可疑。 可是叶染给出的死因,全都是被人杀了,而这个杀人的人,她倒也好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就承认是自己干的。 二十二名官员里官阶最低的九品,最高的是正二品的大员,她都敢直言是自己给杀了,这话到底能不能信,在场的人都心里直打鼓。 穆劭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只能顺着叶染的意思来配合她了,穆晁那边也只能时候事后解释了。 “父皇,儿臣确实曾在北境亲眼见到叶染布粥棚赈济灾民,且在我军与蕲州交战时,她曾潜入敌营盗其粮草,侧面支应了我军作战。” 穆青瞻一怔道:“哦?!此事并未见你在战报中提及呀?!” “彼时儿臣以为此事与军情虽然有益,但与我军部署并无直接关系,是以没当回事。” “哦?!土匪赈灾?!朕的那些拿着俸禄的官员却都因为贪墨被土匪杀了?!好!好得很!穆晁!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穆青瞻大怒。 穆晁应声噗通就跪倒在地,他怎么都没想到好端端的会炸出这么一出来,犹如晴天霹雳,把他劈了个毫无防备。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实在是不知道啊!” “这四年,朕一直派你去赈灾,你也每每都是浩浩荡荡的朝着北境出发,隔几个月才回来给朕说北境灾民在你的安抚之下多么平稳,你到是给朕说说是怎么个平稳?!”穆青瞻气的说话直冒吐沫星子。 叶染交代完事,闲的站在一旁看笑话,但是她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有停留,唯独不去看穆劭,穆劭却始终看着她。 之前在京兆衙门的大牢里,她直说了此事是一举两得,看来那个时候她是瞎说,与她而言,分明是一举三得。 他始终好奇,她究竟是怎么联想到官银案和赈灾贪墨有关系,又是怎么联想到这两期案子会和他母妃的死因有关? 可眼下不管他有多少不解,都是解惑的时机。 他的脑子里迅速的转着,该怎么做怎么说,才能既保住叶染,也不殃及穆晁。 “父皇,儿臣确实每年都去北境赈灾,每年儿臣都会沿路征粮,然后将所筹措的粮食运往北境,再由刺史布政司入库分拨,由于北境地广人稀,儿臣在都郡周边几个县郡视察,见事态平稳便回京了,发生此事,是儿臣无能失察,请父皇治罪!” 穆晁才说完,穆青瞻就将龙椅的扶手拍的一震:“治罪!朕当然要治你的罪!来人!” “父皇!且慢!”穆劭连忙叫住穆青瞻。 “你敢求情?!”穆青瞻瞪着穆劭。 “父皇!”穆劭连忙跪倒。 “父皇,晁弟去年才加冠,尚且年少,办事不足以周全,也是长情,地方官员欺他年少,上期下瞒着实可恶,晁弟只是经验不足,相信只要父皇愿意给他机会,给他时间,他足以成长成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可用之才,请父皇宽恩,就绕这一次。” 第六十一章:这是存心作死啊! 穆青瞻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若是一般的小事,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四年的灾荒让他赈灾赈成这个样子,不处置他,朕何以安民心?!” 叶染闻言冷笑一声,晃了晃脚上的铁镣,不咸不淡的开了口:“大耗子在家蹲着,让个毛还没长齐的小耗子出门找食,难眠不被猫耍,捡了条小命回家,却还要被大耗子数落,我说穆晁,你这皇子当的也忒憋屈,实在不行,和我上山做个土匪得了。” 穆晁低着头不敢乱动,心里却恨不能把叶染这个一会参他,一会又替他鸣不平的神经病给踹死。 其实不仅他想这么做,穆青瞻也有此意,穆青瞻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阴阳怪气的当面指责,尤其是叶染从一见面就没停止过挑战大不敬这项罪名的底线。 “放肆!” “阿染闭嘴!” 穆青瞻和穆劭的声音同时响起,叶染却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在场的人都被叶染的不知死活惊呆了,就连葛铮都惊讶的许久才反映过来。 连忙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给穆青瞻着了的火上面浇上一股热油:“陛下,叶染这狂徒目无王法无视天家威严,必须严惩!” “哈哈哈!”不等穆青瞻说什么,叶染先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平日的漠然一扫而空,整张脸上都洋溢起灿烂的笑意,仿佛当真觉得有那么好笑是的。 “我说葛铮,不就是劫了你一袋金锞子么?充其量也就是你喝两回花酒的零花钱,你何必非要致我于死地?还是说你心里另有鬼?非要我死,你才安心?!” “你胡说八道!”葛铮被激得说不出别的,脸再次被气的通红。 “北境的贪墨案,穆晁不知道内情我觉得是真的,毕竟这是他从你手上接的第一个差事,第一个差事就给他这么重的活,只要不傻,就该知道是你在考验他,他就算想贪,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 “但是要说这件事就只到小小的刺史和监察司便干净了,皇帝你信么?!四年?就算穆晁再傻再天真,下面一群小官员想隐瞒事实四年之久,没有上面人的照应,怎么可能做得到?!反正我一个江湖山匪是不相信!” 说完,叶染还状似无意的瞥了葛铮一眼,那意思就好像在说这货的嫌疑就很大一样,葛铮怒视着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说都比说什么要好一些。 “查!给朕彻查!”穆青瞻怒道。 “陛下,户吏两部均为臣所辖,如今发生如此之大的贪腐案件,臣难辞其咎,老臣愿亲查此事,待水落石出,老臣再来殿前领罪。” 文官一列里,站在首位的一日人出列拜倒,此人五十上下,叶染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听他说话便已猜到他的身份。 “你查?!”叶染冷冷的道。 穆青瞻刚想说话,听叶染这么说,怔了一下:“你又怎么了?!” “皇上,他自己都说了,户部吏部都归他管,这么大的贪腐案,往上查到底能查到哪尚不可知,让他查,如果他就是那个头,那你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你修得信口雌黄胡乱攀咬,本相为朝廷效力三十余载,合成贪过那些蝇头小利!”左相纪清转身望向叶染。 看清楚纪清面容的时候,叶染微微一怔,他说话的语气虽说听上去怒意腾升,可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尤其是那双眼睛,阴阴沉沉的,仿佛要看进人的骨缝里去。 “就算你不贪,也难说你到时候护短,这种时候,避嫌是你最明智的做法。”叶染也用同样审视的目光看着纪清。 “也罢!纪卿你岁数也大了,查案这种事势必多处奔波,还是交给年轻人去办吧!劭儿,此事就交由你来查,定要给臣查个底儿掉!” 纪清还想说什么,穆青瞻却直接将视线转向穆劭,他也只好闭口。 “儿臣遵旨!”穆劭接了这件本不打算沾手的差事。 “贪腐案自有安定王去查,可你的事情也别想就这么撇干净!”穆青瞻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叶染的身上。 “我自打进到这里来,就没打算撇干净,我承认我打劫了葛铮绑架勒索了昌宁,你看着处置就行。”叶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 “恐怕不仅仅是这么两项罪名吧?!”穆青瞻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睨着叶染。 叶染一怔道:“怎么着?你还想给我扣个什么罪?” “你方才可是亲自承认你杀了二十二名朝廷官员,即便他们有罪,也当由朝廷处置,你杀人,且是杀官,此乃死罪!” 穆青瞻的话音才落,穆劭便再次跪倒:“父皇!” “穆劭你起来!”叶染不等穆劭说什么变厉声道。 满大殿的人都是一震,这大殿没思想,要是有思想怕是也要震一震了,怕是自苍域有朝以来,还没什么人赶在这金殿之上,面圣之时,如此叫嚣。 叶染真是又一次翻新了大不敬的记录。 好些个官员心里都在默念:“这是存心作死啊!” “阿染!你……” 穆劭实在是后悔,原本以为她既然决定面圣,定是有分寸的,谁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若是真的触怒了皇上,要她的小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叶染一个手势打断了穆劭要开口的话,转而又看向穆青瞻,此刻她的脸上才收敛起方才那些玩世不恭嬉皮笑脸,恢复了往日的那种淡漠。 “杀得了我,随你,我只问你几句话。” 穆青瞻一怔,这丫头片子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后不过一瞬的时间,倒像是面前又站了另一个人。 “我父亲是叶远山,我母亲是谁?!” 她这一句话无异于又在大殿里劈下一道闪电,众人都炸开了,不再甘于窃窃私语,纷纷质疑道:“怎么可能,叶远山二十几年前就死了!怎么还会有孩子?!” 穆青瞻的神色也是骤变。 第六十二章:谁更恣意逍遥,谁更权倾天下?! “你说你是叶远山的孩子?!”穆青瞻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叶染的话。 “是!” 难怪!难怪从叶染一上殿,他就一直觉得她哪里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没往那处想。 难怪她一个山匪会住在振武侯府。 难怪昨日穆劭进宫没头没尾的和他说了那些话。 原来还有这这么一层原因在里面。 昨日穆劭进宫,只说了叶染假意认罪投毒谋害皇子,上堂之后再翻供,以此引出真凶,让穆青瞻在堂上配合她演一出双簧。 穆劭到是料到叶染不懂宫里的礼数,提前在穆青瞻那做了报备,请他切莫与叶染当真计较,可是谁都没想到叶染的不懂礼数已经比大不敬还要大不敬了。 穆青瞻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比葛铮还想一刀抹了叶染。 可当叶染说出她是叶远山的女儿这句话时,穆青瞻似乎有些明白她这么有恃无恐的理由了。 她不是存心找死,而是有把握他不会杀她。 叶远山,穆青瞻毕生唯一知己。 可最终,却是他亲手负了这份兄弟情义。 三十六年前,都是鲜衣怒马一腔热血的少年郎,而今,年过半百,一个困于九五,一个远走江湖,谁更恣意逍遥,谁更权倾天下?! 那时候,他不是先皇最属意的皇储,甚至可以说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得先皇宠爱的一个。 别的皇子大多有显赫的舅家做支撑,而他,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奴之子,有的不过是一个皇子的头衔罢了。 除了衣食住行,没有人在意他是否能成才,也就没有人在意他是否到了进学的年龄,之所以后来他文韬武略毫不逊色,因的就是他自小认识的两个玩伴。 叶远山,是第一个教他拿剑的人,云澜,是第一个教他握笔的人。 小时候,他最盼望的日子就是年节,不是因为那时候会有赏赐,也不是因为那时候宫里有多热闹,而是因为,那时候,叶老侯爷和云老侯爷就会带着叶远山和云澜进宫。 再大一点的时候,他有了腰牌,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便恨不能日日出宫与他们玩在一起。 十几岁的少年,满心满口未酬的壮志,后来叶远山跟着叶候入了军中,他羡慕不已,鼓足了十八分的勇气才和先皇提了想要随军历练的想法,那是先皇第一次正眼瞧他。 军中岁月苦,但是那个时候似乎什么苦都不觉得苦,沙场上的博弈,让他们迅速成长,战时歇时回京,再想见云澜一面却已是隔着男女大妨,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也长大了。 从南疆道北境,一路上,他和叶远山相互扶持,在军中建功立业,终于让先皇开始注意到他。 等到边疆恢复安宁时,再回京都,一场夺储大战刚刚落下帷幕,昔日里他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兄们,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 尚存的仅剩下几个年幼的皇弟和一个在乱流里明哲保身的六皇兄穆青远,也就是如今的长平王。 众星拱月的储位,到最后成了他和长平王二龙戏珠的一场角逐。 若他还是从前那个他,若那些压在他头顶的皇兄们都还在,他是想也不敢想的,可是他变了,那些站在他头上的人也都不在了,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或许,就是从他开始决定争储的一刻开始,他和叶远山还有云澜就已经注定了要相互辜负的命运。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太天真,不懂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得之需要舍弃的东西有多珍贵。 他以为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以拥有想要拥有的一切,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 可最终,他辜负了云澜的倾心相待,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温婉柔顺的眸子在深宫的阴诡倾轧中一日日的暗淡下去,最后香消玉殒。 也辜负了叶远山的倾力扶持,亲手将他曾坚信的信仰颠覆,直至心灰意冷,死遁远走。 即便是牺牲了爱情和友情,摒弃了所有曾真心待他的,他依旧没能让这片江山安宁康泰。 战火连年困扰边疆,国库空虚,赋税繁重,内忧外患让他在那个冰冷宝座上日夜难安。 对于叶远山没死这个消息他并不震惊,从当初那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叶远山不会死,他曾那么骁勇,又有那么多的鬼主意,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想再辅佐跟随他了,那时候穆青瞻只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 原本觉得他们之间相忘于江湖就是故事的结局了,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姑娘,说是叶远山的孩子,穆青瞻的内心怎么能不动荡。 云澜死了,他之所以把穆劭送走,并非只是为了堤防他在宫里遇害,更多一层原因是每每见到他,总能想起云澜。 如今穆劭回来了,却把叶远山的孩子也带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 “你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叶染不知道此时穆青瞻紊乱的心绪,紧紧的追问道。 穆青瞻努力的吸了口气才找回意识,沉声道:“此事与案情无关,等退朝后,你到御书房来找朕!” 听到穆青瞻这么说,穆劭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下来,这样看来,穆青瞻并没有打算要重罚叶染,对于穆青瞻能这么容忍叶染,穆劭也是很吃惊。 他虽然和穆青瞻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是穆青瞻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都是严肃冷酷不容触犯的,叶染今天的所言所行无异于老虎嘴上拔毛。 “皇上,那案子该如何判?”姜显关心的只有该如何结案。 穆青瞻略一思忖道:“叶染,你谋害皇子的罪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是绑架郡主,打劫京畿大将军连你自己都供认不讳,朕要治罪,你也别喊冤。” “打劫葛铮我认,可是绑架郡主的事,我和郡主都冰释前嫌了,而且在北境搭的粥棚挂的也是他长平王府的招牌,若是罚的重了,我可不认!” 叶染瞬间又切换回那个嬉皮笑脸的德行。 一殿的吃瓜群众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从来没见过和皇帝这么讨价还价的罪犯。 第六十三章:就坡下驴 “叶染!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穆青瞻忍无可忍, 先前是看在穆劭昨日说的那些话的份上,也不像因此而误了大局,才一次一次的容忍她。 现下是看在叶远山的份上,原本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意思意思小小的惩戒一下就算了。 可是这个叶染似乎到现在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次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 “不必虚张声势的吓唬我,就这么杀了我,你又何以以仁君自居于天下?!”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叶染到是气定神闲。 “哼!先不说你杀了朝廷二十余名官员,还劫掠朝廷重臣的钱财,单单凭一个大不敬,朕就是杀了你,也没人能说朕半个不仁!” 穆劭立在一旁,到是没有在为叶染求情,因为他知道,叶染这次是说对了,穆青瞻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吓唬她,毕竟是一个皇帝,被这么三番五次的下面子,总要给她点震慑。 “我杀那二十二名官员,北境百姓无人不知是我所为,只需趁我落单之时向官府告知我的行踪,便可获百斗精米,却无一人报官。” “皇上可以打我,罚我,关我,却杀不得我。” 叶染压根不知道穆劭昨天去找过穆青瞻,也压根不知道穆青瞻心里对叶远山那点旧情分。 她心里想的是,皇帝真要是杀了她,这消息回到北境,老叶头分分钟就可以把只有千来号人的青山寨扩建成一支上万人的敢死军队。 到时候,有的让这老皇帝头疼的。 再有就是之前霍云鹤特地和她说过,这件事,她即便能免了死罪,至少也要挨一顿板子。 可她长这么大,自打能在叶远山手下走上百招之后,就没挨过谁的打,真要挨揍,她也得变着法的找补回来。 她不能打穆青瞻,但她能气他,然后欣赏他恨得牙根痒痒还不能杀她的那个样子,就算是为自己即将挨的那些板子找些安慰。 估计全天下的人脑子都搅在一起,也想不到叶染是存了这么个心思才表现的那么嚣张。 “你到是看的透彻!哼!来人!给朕把这个混账拖下去,重打三……五十大板!然后押往內狱,没朕的旨意不许放出来!” 穆青瞻看上去恨不得把叶染活活打死,可是明白的人都知道,打完板子,送往內狱,就等同于是去修养了。 苍域的內狱是惩戒关押犯事的皇子皇妃的地方,皇妃们切不说,只当那是个冷宫,可皇子们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关到那里不过就是自省吾身,什么时候皇帝一想起来,放出来,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家骨肉。 穆青瞻打算把叶染关到內狱,几乎就等同于和众人言明,这个混账朕罩着了! 叶染进宫这么一闹腾,不仅仅将毒害穆劭的案子重新带起诸多疑点,还把赈灾贪墨的案子揭了出来,两案并查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眼看着皇帝就坡下驴,要杀叶染的意思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葛铮有些急了,然而有人比他更急,已经站出队列,下跪陈词。 “陛下!叶染不仅和毒害安定王的案子脱不开干系,还绑架昌宁郡主,劫掠京畿大将军,甚至私刑杀了朝廷二十余名官员,若是那些官员的贪墨罪行属实也就罢了,可若是当中另有冤屈,陛下今日放过叶染,岂不是要寒了忠臣们的心?!更何况,她上殿以来屡次出言不逊大逆不道,若是轻易放过,此事传出宫去,天家威严何在?!” “纪相不必再以毒害本王的事来说事,清欢在本王身上已经十六年有余,你莫不是认为当时叶染一个两三岁的娃娃便能给本王下毒了?!” “王爷,老臣随不知为何您要一再袒护这个曾亲口承认给您下毒的姑娘,可是就凭她确实亲口承认过这件事,那就说明她与这件事有必然的关系,您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可身为臣子,老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这么误了自己!” 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叶染差点笑出声来,这老东西还真是能编排,为了表现他是个忠臣,到是生生把穆劭说成一个色令智昏的糊涂蛋了。 可如果对象是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倒也能下眼看,可偏偏旁边站了个痞里痞气张嘴就能气死人的叶染,满大殿上的男儿有几个能升起方刚的血气?! “哼!纪相,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看出来,之前承认对本王投毒,不过是为了等父皇亲审这一天她能名正言顺的见到父皇,然后就看着这满大殿的朝臣,有谁是最急于将这投毒谋害皇子的罪名加在她头上的么?!” 穆劭说完,纪清满是沟壑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突然醒悟的表情,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叶染上殿之后,先是耍无赖把之前承认的罪行一一抵赖,后是扯出了北境贪墨的案子,敲了他们当头一棒,即便是他这样在官场上浮沉了几十年的老姜,也被敲得乱了阵脚,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现下穆劭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没能沉住气。 纪清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进来一个禁卫,在殿前跪倒道:“禀陛下,振武侯在殿外求见。” 穆青瞻正一脑门子官司,听闻叶远川来了,视线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叶染,心想叶家老二那个病病歪歪的身子,摊上叶染这么个讨债的,怕是迟早给折腾完了。 “让他去偏殿先歇着,朕退了朝召见!”穆青瞻道。 “陛下,振武侯带了一人来,说是有急事想陛下请揍。”禁卫道。 穆青瞻一怔,心道叶家已经多年不问朝政,所留的根基也多是叶贺和叶远山在军中的一些老部将,即便是为了保叶染的小命,能请到的人又会是谁呢?! “宣!” 禁卫退出大殿后,没一会儿,并肩走进来两个人,一个修长清瘦,一个高大魁梧。 叶染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当即吓了一跳:“老……老叶头!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四章:朕不曾怀疑什么 跟在叶远川身边走进来的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是叶远山,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似是一路赶来未及修整就直接进宫了。 叶远山也一进殿就看到了带着手铐脚镣还痞里痞气的站在大殿当中的叶染。 他越过叶远川跨步疾走几步便来到叶染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便,确认她身上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趁着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朝着她的膝弯就踹了一脚。 毫无防备的叶染膝盖一弯便跪倒在地,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迅速回过神来,刚想蹦起来就被叶远山一掌压了回去。 “兔崽子!那当你是在哪?你当那上面坐着的是谁?!由得你这么没规矩?!”叶远山怒骂道。 叶染从小没少被叶远山骂,可是从来都是嬉皮笑脸或者为老不尊的德行,像今日这般严肃正经的还真是没见过。 一时有点不适应,还真就被震住了,竟就那么老老实实的被他压着跪在那没动。 “草民叶远山拜见吾皇万岁!”叶远山见叶染没有要挣扎的迹象了,也在她身侧跪倒朝着穆青瞻的方向行了跪拜大礼。 而叶染一直偏着头像看鬼一样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老叶头,实在是难以置信,就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她甚至是怀疑有人易容成了叶远山的样子来行骗的,可是沿着他腮帮子直看到脖子根也没发现有易容的痕迹。 “仲……仲卿?!”穆青瞻从叶远山进殿开始就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个这辈子还能有再见的一天,难以置信的轻唤道。 叶远山也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穆青瞻唤的是他的字,他姓叶名远山字仲卿,近二十年没人这么叫,他到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字。 “陛下,小女顽劣不懂规矩,所为子不教父之过,她若闯了什么祸,也是草民教女无方,方才在殿外听闻陛下判了她五十大板关入內狱,草民愿待其受罚,望陛下恩准!”叶远山没给穆青瞻调整心情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要替叶染领罚。 叶染这才反应过来,抬腿就踹了叶远山一脚:“有你什么事?!” 这要是往日,叶远山肯定蹦起来就得和她打个几百回合,可是他一动不动的保持这跪拜的姿势,仿佛那一脚踹在了棉花上。 叶染心中暗骂,谁他娘的把这老东西给招来的?! “仲卿,你我兄……君臣近二十年未曾想见,这一见面,你便让朕对你用刑,岂不是要陷朕于不义?!再者说,寻常人家的姑娘到了叶染这年纪,都能议婚嫁人了,她也该到了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的年纪了,为人父母的,也不能总替她担着。”穆青瞻道。 “陛下!当年叶将军的义兄霍云鹤亲自回京传讯道叶将军客死西梧,如今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对父女,唯恐有诈,请陛下不要轻信,势必详查次二人底细!”纪清总算找回点冷静,又恢复了义正言辞的样子。 “纪相这是怀疑本侯会错认兄长,还是怀疑振武侯府也一并伙同外人到这金殿上来欺君?!”叶远川从进了殿就只跟在叶远山身后行了个跪拜大礼,一直就没开口说话,此刻却恰到好处的将了纪清一军。 “叶侯言重了,只是如今江湖上一些闻所未闻的手段诸多,叶候久居宅中养病,必然不懂这些江湖人的奇技淫巧,被蒙骗也是有可能的。”纪清道。 “陛下,霍云鹤此时也住在微臣府上,若是陛下有疑虑,可以招他上殿询问。”叶远川道。 叶远山抬手直至道:“陛下,草民当年确实险些死在西梧,但是后来经人相救,才得以活至今日,自知没有完成好陛下交代的差事,无颜回京面圣,便在边境娶妻生女,如若说陛下怀疑草民身份,随便问几个只有陛下与草民知道的事也就明了了。” 叶远山这么一说,纪清隐隐的白了脸。 以皇上和叶远山的关系,他敢以这种方式验明身份,自是有十足的把握,而能有十足把握不会被拆穿的,也就只有叶远山本人了。 他真的还活着,而且真的就在北境,那么北境这近二十年的境况,叶远山岂不是尽在掌握?! 穆青瞻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朕不曾怀疑什么。” 他这是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从叶远山进殿,就连他走路的样子都是那么熟悉,在厉害的江湖方士,想要模仿一个死了近二十年的人,只怕也只能模仿一张脸,体态习惯在没有参考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做到一模一样。 “来人,将叶染关入內狱,好好反省!令振武侯府五倍退还葛铮及长平王所失银两!反省期满后,亲自去将军府和长平王府携礼谢罪!” “着安定王穆劭彻查北境赈灾贪腐案,淮安王穆晁府内禁足三月,今日朕罚了,就到这吧!都散了吧!” 穆青瞻三言两语将事情告一段落,叶染本来想着还要挨一顿板子,听现在穆青瞻的意思是直接关了不打了,心里反而还有点不得劲。 百官行了礼纷纷往外退去,纪清还想说什么,却见穆青瞻已经起身,在陆庭业的搀扶下走到了叶远山的身边。 自知今日已经无力再扭转些什么,他阴着脸朝着武官队列为首的位置看了一眼,那是百官列队里唯一一个座位,上面坐着一个年逾古稀的身影。 似是感应到了纪清的视线,那年迈的身影微微一动,在身边两位武官的搀扶下站起来,径自朝外走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和纪清的视线有什么交集。 “仲卿,随朕到偏殿一叙!”穆青瞻到了叶远山身边将他扶起,同时进来了两个禁卫军,一左一右的将叶染架起来准备押走。 “皇上,你先告诉我母亲是谁,再关我行么?!” 叶染心里有预感,叶远山一来,只怕就算皇帝知道她的身世,也不会告诉她了,所以她要趁现在叶远山还没和穆青瞻串通好,赶紧追问。 第六十五章:挺好看的 果然,穆青瞻看了叶远山一眼,似乎是已经明白叶远山的意思了,闭口不言,给了禁卫一个眼神,直接就把叶染拖了下去。 叶染有些绝望,眼看着自己就要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功亏一篑,她有些愤愤的瞪着叶远山。 “叶老将军,阿染的身世……”见叶染被拖下去,一直等在旁边的穆劭这才开口,却不等他说完就被叶远山打断了。 “王爷,小女这一路给您添麻烦了,如今我既然来了,也不必再麻烦王爷了。”叶远山很规整的朝着穆劭行了一礼,穆劭微微侧身避开,回了一礼道:“叶老将军言重了。” 叶远山客套疏离的样子,和通信时相差无几,看来叶染想要知道身世,隔着一个叶远山,就好比是隔着千山万水了。 “叶老将军不说,其实本王也猜到几分,只是穆劭不明白叶将军要瞒着阿染,是出于什么原因?以阿染的性子,只怕你越是不告诉她,她便越是好奇,如今天渐暖,西梧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使臣进京,到时候阿染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叶远山闻言一怔,审视的目光牢牢盯住穆劭,许久才开口道:“所以草民这次来就是要将她带回北境,自此远离京都。” “以她的脾气会好好跟你回去么?!你当初无法阻了她来,如今又怎么做到强行带她走?!”穆劭寸步不让。 “就是打昏了拖走,我也要带她走!”叶远山也有些气急。 “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你关不住她的。” 这下叶远山哑口无言了,穆劭说的正是他所担忧的。 叶染从小被他养野了,心里没有什么大道纲常,不会什么在家从父的乖巧,一切行事,只凭本心,想定了要做的事,没人能把她怎么样,他又不可能真的一直把她绑着关着。 “其实本王到觉得告诉她了,她反而心也就定了,心定了势必也就安分了。”穆劭步步紧逼之后是循循善诱。 “你既早有猜测,因何未与她说?!”叶远山反问道。 “本王虽然一直有些猜测,但是那个时候本王年纪尚小,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再者,这种事,由您说和由我说,对于阿染来说,是不同的。” “此时容我再考虑考虑!”叶远山道。 “好了,这些事就先放一放,你既回来了,怎样也要在京都多留些时日,朕这就命人在阳馨苑设宴,今晚留在宫里用膳!” 穆青瞻表现的热络,就是相隔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该有的样子,可叶远山的脸上无悲无喜,仍旧是一副君民有别的疏离。 “草民一介山匪,没资格与陛下同桌宴饮,何况草民匆匆赶来,尚未与家父见面,想还是先回家中与老父一叙。望陛下恩准。”说着叶远山俯身又是一礼。 穆青瞻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心道,快二十年了,他还是过不去那道砍,也罢! “好!叶染就在內狱,你可以随时进宫来看她,放宽心,朕会好好看顾她的。” “草民谢主隆恩!” 这边叶远山和叶远川并肩回到了振武侯府。 而另外一边,丞相府的书房里,纪清手里拿着一张信纸,看完信里的内容,他阴郁的脸上紧绷的线条才舒展了些,进而眸子里透射出一抹狠绝的目光。 穆劭散朝后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拿了些换洗衣服和吃食去了內狱。 他到的时候,叶染正和牢房的石墙过不去,所有的憋屈和怒火都化成了拳脚向着石墙招呼过去,脚还好,一双手早已经皮开肉绽,即便是运了内力,皮肉对上石墙,还是难免受伤。 穆劭飞身掠到她近前,抬手一档,截住了叶染的招式,蹙眉冷声道:“你疯了?!” 叶染一双眼睛瞪得血红:“老叶头呢?!谁他娘的把他叫来的?!” 穆劭一边努力的将不停挣扎的叶染桎梏住,一边道:“我估计应该是你祖父。” “这两个老东西,干嘛总跟我过不去!”叶染气的声音都发抖。 她筹划了这么久,眼看着穆青瞻都要告诉她了,半路杀出个叶远山,功亏一篑! “你也别心急,我想你父亲应该也会想通的,有些事,急是急不来的。” 穆劭说完,从包袱里取出了金疮药,将叶染按在塌上坐好,慢条斯理的给她的手上药。 原本以为穆青瞻为了掩人耳目少说也会被打上叶染几板子,所以他一早准备包袱的时候就带上了药,最后见她没挨打只是关起来,他还松了口气,谁知道最终这药还是派上了用场。 叶染气鼓鼓的瞪着穆劭,瞪着瞪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觉得没那么气了,而且还发现碗口大的小窗户透进来的那一抹微不足道的阳光,照在穆劭的半边脸上,显得他特别好看。 穆劭只顾低头抹药,并不知道叶染的目光已经从凶神恶煞变成了一潭春水。 而他这副美而不自知的样子,吸引着叶染用那只没有被穆劭握住上药的手轻轻的抚上了他低垂的眼睫。 微凉的指尖对上温热的触感,一触既走,像是被灼伤似的,她是忘了自己手指上有血迹,这下好了,弄得穆劭眼皮子上也是一点鲜红。 看上去竟有些妖媚。 穆劭先是猛地一怔,随即便眯起眼笑着看向叶染:“别淘气!”说完便要抬手去擦眼睛,却被叶染制止:“别擦!挺好看的!” 叶染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并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妥,可穆劭就不一样了,他听到这句话的下一刻,整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看?!哪里好看?!” 穆劭明明已经囧的不行,可还是努力压制自己的难为情,故作镇定的看着叶染,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问她。 而叶染完全是个调戏了别人还不自知的货,竟然真的端详着穆劭的脸,开始认真思考他哪好看。 第六十六章:看多了,要看厌的 没发现穆劭言语和神情里戏谑的意味,叶染实打实的道:“都挺好看的!” “哈哈,好看也不能这么盯着看,看多了,要看厌的。” 穆劭忍不住笑出了声,叶染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有些郁结的瞪着穆劭。 “好了,折腾了一早上,你也该饿了,我带了些吃的,赶快趁热吃吧!” 叶染早就问道食盒里的饭菜香了,可是两只手被穆劭包的像两个大馒头,筷子也握不住,刚要动手拆那些累赘的纱布,就被穆劭抓住了手腕。 “牢里脏,打开容易化脓。”说完,他便夹了一筷子青菜递到了叶染嘴边。 叶染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没被人喂过,一时怔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而穆劭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喂别人吃饭,动作本就生疏,见叶染不动,他也有些尴尬。 “先将就着吃吧,等结痂了就方便了。”穆劭问声劝道。 叶染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微微启唇。 两个人一个动手一个动嘴,除了吃饭咀嚼的声音就是碗筷轻碰的声音,牢房里的气氛一时间进入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境地。 叶染到是不挑食,穆劭夹起什么,她都招盘全收,只是这么吃饭似乎有个问题,就是感觉怎么吃,都没吃饱。 平日里叶染也就是两碗饭的量,可是今日穆劭喂了她也是两碗,肚子里却无饥无饱,没什么感觉。 振武侯府,叶远山离家近二十年,再回来,物是人非。 早上,他快马飞奔而至,守门的都不认识他,若不是叶远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人出来迎,他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而现在从宫里回来,再进府门,他才有心情细细打量这个多年未回的家。 这些年,除了廊柱飞檐又上了即便新漆,院内并无什么变化,可府里的下人已经没几张老面孔了。 得知叶远山回来,云鬟特地派人去书院将叶楠也叫了回来,而他原本揣着一肚子好奇进门的时候,却并没在前厅见到叶远山。 叶林穿了崭新的袄子,手里拿着一把镶了猫眼石的匕首,怯怯的站在云鬟身侧,显然已经给叶远山行过礼了。 “母亲,大伯呢?”叶楠问道。 “去你祖父院里了,你且先去沐浴更衣,见了大伯要行跪拜礼。”云鬟叮嘱道。 “是!” 叶楠并不奇怪云鬟会这样交待,毕竟自打知道叶染是叶远山的女儿后,就他父亲对待叶染的态度而言,这位大伯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就可见非同一般。 “父亲,不孝子来向您请罪。” 霜华阁里,叶远山直挺挺的跪在叶贺的房门外。 “你既已离家,便不再是我儿,你我父子此生不必再见,此事了了之后,带着你的女儿,走吧!” 叶贺冷肃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父亲,兄长在外飘零近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您又何必要再置气?不管当年有什么矛盾,都过了这么些年,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相互谅解的呢?!” 叶远川立在叶远山身侧,眉目间尽是焦灼。 “此事父亲与我到是想到了一处,此次进京,本就只是想将阿染带走,不会叨扰父亲太久的。” 叶远山的话说的像是在赌气,可他了脸上并无半点气恼的样子,反而很是平静,就像这早就是他预料之中且甘于接受的结果。 叶远川更急了,还没开口还来不及说话,便咳嗽起来。 “川弟,你身子不好,就先回房歇着吧,一大早的让你陪我奔波本就不该,现下就别操心我了。”叶远山道。 “兄长!你和父亲……”叶远川还要说什么,被叶远山一个手势制止:“不用担心,回去吧!” 叶远川无奈的看着叶远山又看了看叶贺紧闭的房门,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缓步离开。 叶远川离开扣,叶远山并没有起身,依旧无声的跪在那里,屋里的叶贺也没有再开口。 父子俩一内一外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就在内里浑厚的叶远山也觉得双膝发麻的时候,屋里才总算又传来了叶贺的声音。 这次他的声音不像先前那般冷肃,似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 “过不了几天,皇上就会把叶染放出来,届时你们就立刻启程,一定要严加管束她,不可再插手赈灾贪腐的案子,亦不可再管朝廷的任何事!” “是,不过,只恐阿染过于顽劣,儿怕是管不住她。”提起叶染,叶远山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 早知有今日,他当初就不该把叶染当成男孩养,教什么武功,圈在房里绣花才对。 可如今哪有后悔药,小苗已经长成,所为儿大不由爹,他如今若是不仗着内力浑厚,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那丫头,更何况亲爹打闺女,怎么可能灌上内力出招,一个弄不好真可能给活活打残了。 是以近些年,每每想教训叶染,都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若不是这样,叶染这次也跑不到京都,这种时候,他才真的有点理解当年的叶贺了,那个时候的他,虽然不敢像叶染一样和自己的老子动手,忤逆起来却也是死不低头的。 所以家里的加法,他都尝了个遍,却还是本性难移。 “哼!也无怪乎她是如此!”叶贺怒道。 “是!父亲责备的是!” “那你打算如何?!”半晌过后,叶贺再次开口。 “阿染这孩子,看着莽撞,但她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此次的行为,虽说有些出格,但是近日朝堂之上,倒也是有惊无险,说到底她还是为了查身世,儿在考虑是否将真相告知于她。” “告知她?!然后呢?!你以为她会安分的抱着你给的答案会北境好好过日子?!到时候若是她再闯出什么祸事?你想让整个振武侯叶家,立于何种境地?!大义灭亲还是九族尽灭?!” “父亲,阿染是个能断是非的孩子,相信她会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来京都后做的那些事,你让我相信她会明白?!” “父亲!……” “滚!……” 时隔近二十年,父子俩再次不欢而散。 第六十七章:若敢骗我,提前给你送终! 叶染在內狱说是蹲牢房,不如说是养膘,牢房小,可供她活动筋骨的空间不足,她能做的也就是打坐睡觉,睡觉打坐。 每天的早中晚,穆劭都会准时准点的那带着饭菜来伺候她吃饭,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穆青瞻有意要多关她些时日,还是他压根就已经忘了牢房里还有叶染这号人。 叶染手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穆劭还是坚持每天来,虽说不用再让他喂饭,但是好歹每天还能看到个活人,也是挺好的。 叶染上殿面圣那天,昌宁还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担心的不行,可是一听说只是关了內狱,并未重罚,那些被坑的委屈又卷土重来,硬是赌着气一次也没去看过叶染。 到是叶拾这小家伙还算有良心,一向对穆劭畏惧大于尊敬的他,居然为了去看叶染,大着胆子去求了穆劭,这一份仗义,叶染表示很欣赏,觉得出去以后要对这小子好一点。 眼看着五月就要到了,京都的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牢房里不怎么通风,又潮又闷,在北方凉快惯了的叶染,还没正式入夏,就起了一身的湿疹。 皇宫御书房中。 “父皇,或许是时候该把阿染放出来了,京里夏季炎热,她本就不惯,牢里更是潮湿,只怕她受不住。”穆劭坐在下首的一把雕花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 穆青瞻埋首在奏章堆里,闻言批字的笔微微一顿,抬眼瞥了穆劭一眼。 “前些日子,朕说要放,你说再等等,现在朕不着急了,你到是又急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儿臣私心作祟了,父皇莫怪。”穆劭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看叶远山的意思,只怕叶染一出来,便要将她带回北境了,自此他们两个想要再见,只怕不知何时何地了。 在牢里的这些日子,虽然每次去看她不过相处个把时辰,但是这种二人独处的机会,只怕即便是叶染不走,就留在京都,也是极为难得了,所以他贪心的想,哪怕就再多一天也好,一天又一天,就拖到了现在。 可是当他看到叶染手臂上的红疹,和连日来睡眠不足伏在眼下的那片乌青,就知道这样贪恋而来的日子到头了。 叶染出狱的当天,就跑到京郊的野地里撒着欢儿的跑了一圈,然后才慢慢吞吞的回了振武侯府。 还没进门就见叶楠端了个盘子站在大门口,刚想问他怎么没去书院,就被他用一块豆腐堵上了嘴。 她以前也听说过吃豆腐去晦气的说法,只觉得无稽之谈,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无奈的砸了砸嘴,将一口豆腐咽下去。 “快进去吧,大伯和父亲都等着你呢!”叶楠道。 一提起叶远山,叶染的气就不大一处来,她脚下生风,走在前面,叶楠一路跑着也没能跟上她。 “老东西,你给老子出来!”还没到前厅,叶染就喊了起来。 正坐在前厅等着的叶远山闻声脑袋就有些大了,叶远川则是一脸难以置信,而看惯了笑话的霍云鹤笑得贼兮兮的:“老叶,马蜂窝回来了,你好自为之。” 叶远山愤愤的瞪了一眼霍云鹤,抄起手往椅背上一靠,朝着门外喊道:“小兔崽子,还不快滚进来!” 叶染原本已经抄着梨花枪站在院中准备着要动手了,听叶远山这么叫她,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可是自己心里那股气又没出撒,憋屈了半天,才挪步进屋。 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叶楠刚好看见她进屋的背影。 “有话说,有屁放,放完出去打过!”叶染一进屋就没好气的说。 叶远川算是涨了见识了,看来叶染在府上这些日子,对他们都算是客气的不能再客气了。 叶远山也是头疼,如果早知道她有会京都这一天,他绝不会不好好教她规矩礼仪的,谁能知道他按照土匪的标准养出来的小崽子,有一天还能站在这王侯府中,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随我回北境,便告知你身世,如何?!”叶远山也不是个绕弯子的性子,上来就把自己这几日思忖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要说就在这里说!” “在这里说了,你爷爷会打断我的腿!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不替我想想?!” 叶楠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父女俩的对话,只觉得真是前所未有的难以置信,父女之间居然还有这种相处模式,他恐怕是一辈子都不敢想自己老子能这么低声下气的和自己说话。 叶染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叶远山,似是在思忖他话里的真实性。 “若敢骗我,提前给你送终!” 半晌,她留下这么一句话,扛着自己的梨花枪,迈着大步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屋子人瞠目结舌的大眼瞪小眼。 叶远山只觉得自己丢人丢到了姥姥家,一刻也坐不下去了,拉着霍云鹤就走:“走走走!陪老子过几招。” 霍云鹤叫苦不迭,这父女俩怎么一个德行,一不高兴就拿他撒气,他招谁惹谁了! 叶染回了沁园,刚进屋就见云鬟和叶林母女俩从里面出来。 “阿染,你回来了?听说你起了湿疹,我拿了些药膏过来,顺便在屋里放了些石灰。” 云鬟解释着,叶染心里还在为方才的事犯嘀咕,没注意她说什么,径自往屋里走去。 “阿染?!”云鬟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擅自进了她的房间而恼怒了,连忙拉着叶林又跟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见叶染把枪随便往墙边一立,双骄一点地,就跃上了房梁,以一个异常舒展的姿势躺在了房梁上。 年纪尚小的叶林还是头一遭看见有人在她面前飞,惊讶的眼睛睁的溜圆,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的叫道:“娘亲,染姐姐会飞!” 她这一叫,叶染才注意到他们娘俩又折回来了,垂眸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有事?!” “哦,就是……我方才擅自进你房间,是为了给你送药膏,你别介意……”云鬟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叶染一怔道:“门开着,你爱来便来,无需多说!” 云鬟点了点头,正准备拉着叶林离开,听到头顶上方又传来一句:“我要走了,多谢照顾。” 说完,她便闭目开始凝神思考,完全没有留意到云鬟在听到她那句多谢之后脸上流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第六十八章:你为什么给我钱?! 由于穆青瞻当初对叶染的处置偏轻,未免长平王和葛铮心里不舒服,还特地下旨御赐了几样东西,让叶染拿着去登门谢罪,也算是全了面子。 叶远川则是为了筹措赔偿款头痛不已。 葛铮那没多少,长平王可算是被叶染坑的不轻。 圣旨说是要十倍赔偿,这一翻倍,对于振武侯府来说,也是一笔轻松的数目了。 叶远山也知道叶远川的难处,可是他来的也匆忙,身上除了一些盘缠,也没什么钱,到是这钱成了他们启程回北境的绊脚石了。 叶染蹲在院子的假山顶上,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霍云鹤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叶远山看着这俩货,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造了大孽。 “小兔崽子,你闯的祸,到是让别人跟着你犯愁,你哪还有脸!”叶远山纵身一跃,朝着叶染的面门就劈来一掌。 叶染身子一斜顺势从假山上跃了下来,刚好躲过他那一掌。 “碧波掌?!” 叶染有点心痒,碧波掌可以说是叶远山会的所有掌法里最有特色的一款了,力道凌厉却不失多变灵活,她早就想学。 可是老叶头一直不肯认真教她,只说这掌法对内力的要求极高,内功不到家,练了反而容易损伤自身。 今日也不知道是他无意中使出,还是刻意想教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偷师几招。 刚想闪身反击,以便套出更多的招式,才发现手里还抓着瓜子舍不得扔,只好将掌的打法用拳来替代。 几十个回合下来,一套碧波掌的招式叶染就已经全都印在了脑子里,只是要如何和内力配合来发挥最大的力量,这就还需要叶远山点播点播了。 “力灌于掌,气灌于臂?”叶染似乎已经从叶远山发招时的气息看出些门道,只是不太确定。 叶远山对于叶染这种级别的领悟力已经见惯不怪,霍云鹤也习以为常,可是刚刚步入院中看到他们父女对招的穆劭却吃了一惊。 一般的掌法与内力的配合大多是力灌于臂,气灌于掌,以此来护住手腕。 所以他看下来,也并没有发觉这套碧波掌除了招式刁钻,全靠内里浑厚而打出凌厉强势的气势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叶染却在要应对攻势记住招式的同时还看出了叶远山运力的特点,这一点只怕如今江湖上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没也没几人能做到。 “嗯,这掌内力不足的话容易伤腕子,此次见你发现内力似乎又破了一境,定是又坑了霍老头一顿。”叶远山道。 叶染不可置否的看了霍云鹤一眼,他们初在京都见面的时候,霍云鹤为了抵消欠叶染的两坛海棠醉,被叶染讹了几招,过招的时候还被套走了几句心法。 也正是因为她的招式里用了心法激发的内力,才会差点误伤了昌宁,导致她自己为了救昌宁断了腿。 “王爷!不知王爷驾临,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叶远山一转身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穆劭,立刻收了匪气,躬身施礼。 “叶老将军不必多礼。”穆劭侧身避开叶远山的礼,躬身回了一礼。 叶染看着这两个人假模假式的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来干嘛?!”她找了个朝阳的面又坐在了假山顶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继续嗑瓜子。 “来给你送银子!”穆劭也纵身一跃,上了假山,两个人并排坐着,他说完,一伸手,看着叶染。 叶染一怔,不是说给她送银子么,怎么空着手伸向她,倒像是来朝她讨银子的。 穆劭的视线看着她抓着瓜子的手,下巴朝她点了点,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朝她要瓜子。 她摊开手,将没剩几粒的瓜子到给了穆劭。 尴尬的是,她刚才握着这些瓜子和叶远山对打,手心出了些汗,本来卖相不错的瓜子,此刻湿哒哒黏糊糊的,她自己不嫌弃自己吃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穆劭也只是微微一怔,倒也没流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只是在一旁看着的叶远山老脸有点挂不住了。 “王爷,那边亭子里置了差点,不如一起过去用点?!”其实他想说的是,亭子里的石桌上有一盘干净的瓜子,你想吃就去那吃吧。 穆劭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只是笑笑,没说话,然后从善如流捏起一粒叶染给他的瓜子放进了嘴里。 不知道究竟是叶染的汗味还是本身就是用淡盐水煮过的,瓜子带着一点点咸味。 叶远山和霍云鹤对视了一眼,又一起抬头看了看坐在假山顶上的那两个人,突然就觉得他们两个老头显得特别多余。 等两个多余的老头讪讪的离开之后,穆劭才开口道:“给长平王的赔偿还差多少?” “不知道!”叶染答得忒干脆。 穆劭失笑,心想自己问她本就多余,她估计压根就没打算给长平王府赔钱。 “你还是别想其他的主意了,即便是昌宁那不再追究,长平王那边也很难平复,父皇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也是用心良苦,你就别瞎折腾了。” 穆劭的话说完,叶染微微瘪了瘪嘴,还真是被穆劭猜中了,她是已经打算晚上就去找昌宁了。 “你为什么给我钱?!”叶染问道。 穆劭唇角一勾,扯开一抹笑意:“我钱太多,也没什么地方用。” 叶染瞪了他一眼,脚下一用力便掠到了亭子里,这次她干脆把整盘的瓜子都端了过来。 叶染和穆劭蹲在假山上嗑瓜子的时候,叶远川才从典当行回来,为了筹措银子,他把自己收集的一整套四喜如意都当了,未免下人们卖不出好价钱,他特地亲自跑了一套。 谁知道才进门就看见前院的空地上躺着几只柒木箱子。 “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安定王带人抬了这些过来,里面全都是现银,小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夫人也说要等您回来定夺。”管家一见叶远川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王爷现下何处?!”不用说,叶远川也知道穆劭抬这些钱来的用意。 “应该是在沁园。”管家回道。 第六十九章:我要走了 叶远川到沁园的时候,穆劭和叶染已经回到亭子里,就着茶水吃点心了。 “过会儿就要用午膳了,你少吃些零嘴吧!”穆劭一边将叶染粘在嘴角的点心碎擦掉一边道。 他动作自然,叶染在经过牢里那些日子喂饭的经历之后,也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妥。 两个人看上去倒像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却把叶远川惊的不轻。 “咳咳!”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姨丈!”穆劭起身行礼,叶染却只是扭头看了叶远山一眼,表示知道他来了。 “王爷,前院的箱子……”叶远山开门见山道。 “姨丈,其实你们只知道是阿染劫了昌宁,却不知道那件事其实我也是帮凶,所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出些力也是应当的,先让人抬了两万两过来,若是不够,您只管开口,我再想些办法。” 他其实不缺钱,可是这年头不缺钱也不会把所有现银都放在身边,就这两万两也是他临时找遍了京都的各大钱庄换的。 叶远川似乎能想到他为什么一定要用现银,可叶染有些不明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穆劭。 “换成银票再拿来!” 叶远川有些脸红,虽然穆劭口口声声说这事他也有责任,可是任凭谁都能想到他所为的帮凶,不过是给叶染擦屁股罢了,这钱拿的名不正言不顺,可偏偏叶染就是个万事都能理所当然的主。 “王爷,其实银子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您是在无需如此。” 叶远川这话倒也不是假意客气,一来有了今日典当所得的银子,赔偿款确实所差不多,另外一层,其实是因为叶远山。 从叶远山进京后的态度来看,他其实并不怎么希望叶染和京都的人或者说是皇室的人走的太近,如今又决定要回北境,那么穆劭的这份人情,便还是不欠的好。 穆劭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然而他自从得了那块能够避毒的玉佩,心里便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肖想了那么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退缩的?! “姨丈此言差矣,如若当时阿染和父皇供出是我替她销赃并将同伙送出京都,刘皇叔虽说自来无心于朝廷纷争,怕是因着我这特殊的身份也不免要多想,那么或许事情就不是赔些银子这么简单了,而如今,阿染一人抗下罪责,我不过是出些银两,已经算是得了便宜了。” 穆劭这么一说,叶远川还真的不好再推脱,只好应下。 叶染到了前院,一看那几口大箱子,肉痛的不行,那毕竟不是几箱子生铁,而是真金白银,若说是银票,送给人家倒也没有这真金白银沉甸甸的送人那么有割肉感。 “换成银票吧!不然,说不准,我忍不住就直接运回北境了。”叶染直勾勾的看着那几口柒木箱子,说的很真诚。 穆劭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笑出声:“必须是现银送过去,才能彰显你的诚意,也让看到这些箱子的人都能闭嘴。” 叶染一怔,随即才明白了穆劭的用意。 她振武侯府一个不知名的亲戚,进京就绑架了昌宁郡主,只怕不管传到谁的耳朵里,都要觉得是振武侯府欺负了长平王府。 皇上亲审案件,最终只关了些日子就风平浪静了,那么叶染的身份就会被人们各种猜测,不管是何种目的,有太多的视线聚集在叶染身上,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赔偿,就要赔的人尽皆知,这样大家心里都得了一个解释,这件事很快就会真的风平浪静。 而对于长平王来说,不管这次的乌龙让他多没面子,人家这样几大箱子的白银抬过来,而且相当于是告知了全城的人,人家是低头认错的,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自然就是没想法了。 对于给长平王府还银子,且是用穆劭的银子还,叶染其实没什么意见,她不过就是个搬运的监工而已。 可是对于给葛铮赔银子,叶染是老大不愿意的,别说是十倍,她是一个子儿都不想给,而且还恨不能狠狠的再揍他一顿。 去长平王府时,叶远川穆劭带着叶染一起去的。 从头到尾,就听着叶远川和穆劭在那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和长平王各种客套,叶染也只是进门时被迫行了个礼叫了个人,说了声抱歉,便翘着脚吃茶果了。 昌宁听闻叶染登门了,心里痒痒想看看她那种性子给人赔礼是个什么模样,拉了丫鬟躲在前厅的屏风后面偷看。 谁知她才一站在屏风后面,叶染就听到了动静,捏起一颗板栗就弹了出去。 “哎呦!” “叶染!你敢打本郡主!” 昌宁几乎是从屏风后面弹出来的。 “宁儿,修得无礼!还不快给王爷侯爷问安?!”长平王穆青远冷肃的喝到。 昌宁在她老爹面前倒还算是乖巧,愤愤的瞪了叶染一眼,这才规规矩矩的朝着穆劭和叶远川行了礼。 她才礼毕正在犹豫是离开还是坐下,就听叶染凉悠悠的道:“我要走了,这本书你留着吧。”说完,她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丢在了小几上。 书的封面上写着“幻影金针”,穆劭见了神色也是一惊。 但凡是个习武的,就知道这幻影金针。 那是一种以长针为兵器的功夫,看来这本书是解析这种功夫法门的秘籍。 这门功夫原先是由百年前江湖上名动一时的一位神医顾长安所创,无需有内力加持,而是通过用针点刺人体穴位而达到至敌目的。 可是这门功夫自顾长安亡故之后,便在江湖上消失,至今已经近百年,江湖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却没想到居然会在叶染的手上。 先不说这本针谱有多难得,对于没有任何武功功底的昌宁来说,到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见叶染在这件事上面是花了心思的。 本以为昌宁会兴高采烈的去拿那本书,毕竟她一天到晚叫着想让叶染教她功夫,可真到了叶染肯教的时候,她反而表现的并没有那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很伤心,这让叶染很不解。 第七十章:是该娶妻了 “你哭啥?!”看着昌宁憋出的两泡眼泪,叶染很烦躁。 “我不要书,你别走行么?!我不跟你置气了,那些银子也不让你赔……”昌宁一边说,一边哭出声来,叶染这下是真的懵了。 她实在是不善于面对这种场面,看看穆劭,又看看叶远川,第一次在她的脸上出现了求救的表情,穆劭和叶远川见了都有种想看热闹的想法。 “我迟早是要回家的。”叶染道。 “你都听说了,你是振武侯的侄女,振武侯府不就是你的家么!”昌宁带着哭腔道。 叶染居然被说的哑口无言,她这么说也没毛病,可毕竟在叶染的心里,她的家就是北境苍域山青山寨。 “你别哭了,我走了。若是你以后有机会去北境,我罩你。” 说完,她看了穆劭和叶远川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走,你别走!”昌宁肉呼呼的小手拉住了叶染的衣襟。 “宁儿!拉拉扯扯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放手!”长平王沉声道。 “劭哥哥,你劝劝染姐姐,别让她走,只要她不走,我保证不再生她的气,以后也不会再缠着她学功夫,求求你,就帮我劝劝她。”昌宁顶着湿哒哒的包子脸无助的望着穆劭。 原本是想看热闹的穆劭此刻心里却掠过一阵酸意,这种时候,不舍得的人,又岂止是昌宁一个,他反而还有些羡慕昌宁,毕竟她的不舍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这种因为舍不得叶染离开而出现的哭闹场面,还真是无独有偶,回到振武侯府,叶染和叶远川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叶林歇斯底里的哭声。 “乱讲!染姐姐不走!你们乱讲!你们坏!”小孩子带着哭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么一串话。 叶染往里走的步子猛地一顿,本能的想转身,谁知还没迈开腿,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叶远山一拎后领拖进了前厅。 “你想办法吧!”叶远山把叶染往地上一放,指了指一边哭一边还在推搡一个老嬷嬷的叶林。 “她娘呢?!”叶染强顶着骤然壮大的脑袋烦躁的问。 那个被推搡着的嬷嬷答道:“云老侯爷身子不爽,夫人过府去探望,担心会过了病气,就没带着小姐同去。” 叶远川见状走上前蹲在叶林身边道:“林儿,怎可对嬷嬷如此无礼?!” “她说染姐姐闯了祸,要牵累我们,所以祖父要把染姐姐送走,爹爹,她乱讲话,林儿不喜欢她,要她走!”叶林虽说性格孤僻,这一串话到是说的十分清晰。 叶远川眼带责备的看了那个嬷嬷一眼:“是府里给的活计过于清闲么?养的嘴巴这样不值钱?!” 嬷嬷见状连忙跪倒:“侯爷,奴也是听前院的人这么说的,请绕了奴这一回,绝不敢再犯了。” “染姐姐,他们乱讲的,你不走对不对?!”叶林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上前抱住叶染的腿,仰着小脑袋问。 叶染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拽着她的后脖领子将人提起来,直到能与她平视的高度,这才答道:“我是要走,不过不是被谁送走,腿在我身上,是我自己要走。” “哇……染姐姐坏!我不要染姐姐!”叶林在叶染的手中扭动着奋力挣扎,哭得更是震天响,叶染被震得耳膜生疼,眉头一皱将叶林往叶远川怀里一丢,逃也是的退出了屋子。 在外面乱窜了一阵,突然想到自己要真是走了,以后想见叶拾的机会也不多了,不如趁这个时候去看看他。 谁知道,才进了云宅的门,就听见小竹林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几步走进去,便见叶拾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一颗高耸的毛竹下面,肩膀一抖一抖的,不用说,也是在哭。 叶染觉得今天肯定是个背日子,走到哪,看到的都是一张哭脸。 想着自己还是别去触霉头,反正远远的看一眼,也算是看过了,正准备离开,一转身,便看见身后一身素色衣衫安静立着的穆劭。 穆劭刚想开口说话,才动了一下嘴唇,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嘴巴就被飞扑上来的叶染一把捂住,穆劭整个人都是一僵,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和一个女子距离这么近,几乎呼吸相闻。 他能清晰的看到叶染卷翘的眼睫,小巧的鼻尖,还有丰润的小嘴,不知道是因为毫无防备还是过于紧张,半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忘了呼吸的。 只顾得怔怔的看着叶染,只见她她先是紧张兮兮的看了一眼叶拾的方向,见叶拾并没有察觉他们这边的动静,这才警示的看着穆劭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直至叶染松开手,穆劭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仓促的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叶染觉得他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天,最后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 结果跟过去,直至过了界墙到了茶园,她才追上穆劭,而得到的结果就是没什么不对劲。 “定了启程的日子么?”在茶园的书房中,穆劭坐姿闲散随意,叶染更是直接躺在了梁上。 “老叶头说越快越好,估计就这一两天了吧。” 其实叶远山的计划是等去赔过葛铮银子,就出发,可是叶染对去京畿大将军府赔罪这件事很是抵触,一时商量不下来,出发的日子也就没办法确定。 但是穆劭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抿了一口热茶,轻声道:“葛铮那你还是要走个过场的,戏总不能只唱一半。” 叶染晃了晃耷拉在半空中的小腿,没精打采的道:“那你是打算唱到洞房花烛?!” 穆劭一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只给了他半边脸的叶染,轻笑道:“也无不可,毕竟我这个岁数还打光棍的皇族说起来也是个笑话,是该娶妻了。” 叶染闻言烦躁的翻了个身,面对着穆劭道:“哼!人家姑娘未必愿意嫁你!” “哦?!你怎知她不愿?” “亲耳听到。” “哦,不过,或许是因为她并未见过我,见了面,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毕竟你也说了,我长得还挺好看的。”穆劭自己说完,自己都偷偷的脸红了一下。 叶染淡漠的脸上再次浮上了烦躁的表情,瞪了穆劭一眼,一翻身跃下了房梁,脚下生风,快步的往外掠去,前脚掠出去,后脚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朝她后背掠了过来。 第七十一章:既然再见无期,又何必在意! 她在半空中微微侧身,本是想避开那股劲风,却堪堪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温热怀抱。 穆劭环着叶染的腰,在半空画了个弧最后稳稳的落在地上,才站稳,叶染就猛地弹开,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怒问道:“你干嘛?!” “不干嘛,就是觉得你这一走,再见无期,不想让你生着气走罢了。”穆劭的脸上写满诚恳,可叶染就是觉得他是装的。 “既然再见无期,又何必在意!走了!”说完,叶染转身就走。 穆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在院里立了许久。 最终葛铮府上,是叶远山和叶远川两个人去的,叶染则关着门,在屋里房梁上躺了一天,直至叶远山来告知她启程的日子,她才没精打采的跳了下来。 叶染和叶远山离开京都的前一晚,京都下了一夜的雨,天蒙蒙亮,雨丝方停,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 叶染不太喜欢这种像是死了爹娘一样苦丧的气氛,拽着马缰提前往城门口去了,只留下叶远山和霍云鹤来应付。 叶林因为叶染要走,情绪一直很低落,已经几天不曾开口说过话,见叶染头也没回就跑远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云鬟怎么哄都与于事无补,直至哭得累了再度睡过去才算是结束。 叶楠也提前一晚从书院回来,他望着那个决绝远去的背影,神态平静,眸子里却隐隐透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愁绪。 而叶远川也一连几天拖着病体配着叶远山,几乎寸步不离,兄弟间那种不舍,不用言说,都在眼神里。 叶染到了城门口,将马拴在路旁的小树上,自己则蹲在一旁啃着带出来的荷叶鸡。 由于时间尚早,街上的铺子都还没开,路上也没什么人,是以当有人从对面走来的时候,脚步声会格外清晰。 叶染在听到一串沉缓的脚步声后,又听到了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一抬头,便看到叶拾正快步朝她跑过来,而他身后是缓步而来的穆劭。 “本来是不想看这种场面,不过这小家伙坚持要来见你一面。”穆劭道。 叶染看他一眼没说话,转而将视线放在正在强忍眼泪的叶拾身上。 “你且跟着他,大了如果考虑清楚想当土匪,就来北境找我!” “什么时候算大了?!我现在就不小了!”叶拾委委屈屈的道。 “十八吧!十八就能讨老婆了,算是大人了。”叶染很正经的道。 听着他们一大一小的对话,穆劭无奈的叹了口气。 由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又恰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叶染他们一行并没有快马加鞭的着急赶路,一路边走边看景,倒也是像是游春了。 再次行至龙源寨的时候,叶染提议在这里住一晚。 同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这里还是一座空寨,叶拾的家里已经落满了灰尘,到处都是废弃的蛛网,刚进屋的时候,还有一股浓重的霉味。 好在他们三个都不是什么讲究的人,粗略清理了一下就叶远山和霍云鹤就准备生火烧水做饭了。 而叶染则一个人朝着后山走去,站在埋着寨民的坟地旁,当初没想通的那个问题就又浮现出来。 从北境到京都,一路上那么多的荒山野村,龙源寨并不算是地势最适合围堵包抄的村寨,可那些黑衣人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当初救下叶拾的时候,这个疑问就曾在叶染的脑海中闪过,只是那个时候无暇深想。 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村寨肯定和那些黑衣人背后势力有一定的联系,可是是怎样的联系要屠村灭口呢?! 回到叶拾家,见院门微开,柴房门口散落着不少柴,周边的泥地上脚印杂乱,而灶房里、屋里都没有叶远山和霍云鹤的身影。 叶染心里一惊,在院子里找了一遍,果然,除了叶远山和霍云鹤的脚印之外,还有两个人的脚印,而且在院中应该是发生了打斗。 她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京都跟来了尾巴。 可是若是来灭口的,二对二,以叶远山和霍云鹤的功夫,未必会输,何至于打不过就跑,不跑的话,你死我活都应该在这个院子里见人见尸,而现在却什么都不见了。 顺着那一串一直延伸到院门外的杂乱脚印看过去,叶染才知道,不是叶远山和霍云鹤打不过就跑,而是那两个不明身份的人打不过就跑。 而叶远山和霍云鹤应该是追出去的。 她这才稍微心安,也顺着那串脚印追了上去,可是一路追到当初她等着穆劭的那个小树林外,脚印就全都消失不见了,而周围也只有虫鸣鸟叫,没有听到一丝打斗的声音。 就这样,离开京都,还没走几天的路程,叶染就把叶远山和霍云鹤给弄丢了。 在树林里找了一圈,又在周围盘桓了一夜,都没有搜索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叶染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来找那两个老不省心的。 只好快马加鞭的又回了京都,找叶远川和穆劭商量办法。 分开不过十来天,再次见到叶染,众人无不震惊。 因为她出现的时候,蓬头垢面,衣衫破败,全身都沾满了血污,活像是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恶鬼。 看门的小厮一开始根本就没认出来是她,见到这样形容的人,哪敢放行,谁知道还没上前阻拦,就被叶染一掌劈晕。 她踉踉跄跄的闯进院中,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正准备出门去书院的叶楠,似乎是一下子松了口气,叶染顿时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模糊,紧接着就觉得头仿佛有千斤重,直坠得她整个人都朝下栽倒。 而叶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直挺挺的倒地,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 等叶染再醒来,已经躺在了沁园她原来的房间里,微微一动,四肢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感让她的记忆瞬间回笼。 她在回京的途中遇到了一队黑衣人的截杀,此次遇上的黑衣人,虽然装束和先前和穆劭一起遇上的差不多,但是功夫和配合的默契度都明显在那些人之上。 他们似乎是有计划的将叶远山和霍云鹤引开,然后对势单力孤的叶染下死手。 第七十二章:相信我 一路上,叶染每杀退他们一次,中间无需间隔几个时辰他们就会再次追上,似是知道一次无法将她斩杀,便打算像熬鹰一样的耗死她。 好在叶染自小习武的过程中,不管是叶远山还是霍云鹤,都不曾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手下留情而放水,夏三伏冬三九,她的身体素质,甚至在许多男儿之上。 可毕竟是以一敌多,饶是她再强悍,也难免受伤,医女给她包扎的时候,身上共查出三十二处刀剑伤,三处镖伤,在一旁帮着递帕子的云鬟都不敢下眼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处虽多,却都不致命,只是过渡失血,再加上极度疲乏,才让叶染在确定安全之后,松下了一路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昏死过去。 叶楠当时走进,勉强认出那张被血污遮挡的脸后,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瞬间就被抽空了一样,心脏骤然紧缩,险些没跌倒在地。 他长那么大,还从未体验过那种感觉。 直至医女确认叶染只是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的时候,他才将信将疑的松了口气。 “阿染?醒了?可觉得哪里疼么?!” 叶染混混沌沌的看着床帐发怔,耳边传来云鬟略带沙哑的声音。 她微微偏头,便看到了云鬟略显憔悴的脸,一双温婉的眸子下面浮着两团阴影,在烛火的映衬下,倒有几分病美人的既视感。 “几天了?” 叶染一开口,喉咙里就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第一次猎雪狼的时候,被雪狼咬伤了腿,发烧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嗓子也是这样的感觉。 云鬟连忙在茶杯里又兑了些热水,用汤匙舀了些送到叶染嘴边,然后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她嘴边溢出的水渍,一边答道:“你躺了三天了,现在先不急,你先歇着,等感觉好些了,再细说。” 叶染心里盘算着,自己离开龙源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她是安全了,可叶远山和霍云鹤还下落不明,七天时间,能发生的事太多了。 “不能等!叫穆劭来!” 云鬟见她神色肃然,再加上原本一起离开的三个人,只回来她一个,他们心里也都记挂着叶远山和霍云鹤的安危,是以云鬟也没耽搁,替叶染掖了掖被子,转身便出了门。 三更的更鼓敲过许久,穆劭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自打叶染走了,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才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最后离开时,策马绝尘而去,红色衣袂在身后高高扬起的样子。 “王爷?歇了么?!”阿劲的声音在堂屋响起。 “何事?!”穆劭依旧闭着眼睛,问道。 “振武侯府差人来,说是有急事,请您过府一叙。” “这么晚了,可有说是何事?!”闻言穆劭微微起身,探首望着房门上映出的阿劲的影子。 “属下不知,但见来人的样子似乎是很急。” “好,告诉他,本王随后就到。” 打发走阿劲,穆劭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投射在地上的一抹月光微微有些怔忪,心口莫名的有些发紧,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他无暇多想,起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穿好便朝外走去。 穆劭到了振武侯府的时候,叶贺和叶远川也已经起身在前厅等着他了,看见叶贺的那一瞬,压在穆劭心头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王爷,三更半夜的打搅您实在是罪过,只是事出太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叶远川一见穆劭便起身行礼道。 “姨丈不必拘礼,可是阿染出了什么事?!” 穆劭神色肃穆的看着叶远川,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问出这句话之后,他便是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敛去了,一边希望从叶远川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一边又害怕真的被自己猜中。 可现实往往就是要与人的希冀背道而驰,你怕什么,往往结果就是什么。 叶远川神色愁苦的点了点头道:“是,三日前阿染突然回来,满身是血,受了三十几处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一刻还在他眼前等着答案的穆劭就已经消失不见,他只来得及感觉到面前一阵劲风掠过。 还是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叶贺提醒道:“去沁园吧!” 果然,叶远川和叶贺到达叶染房间的时候,穆劭就已经在那了。 叶染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因着失血,面色看上去纸一样白,倒显得披散下来的长发更加的乌黑。 自打认识叶染以来,他还没见过她散发的样子,如今这样在配上那一脸的病容,到真的像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了。 看着她苍白还带着裂口的嘴唇,穆劭只觉得喉头发紧,一时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间,发不出声。 到是叶染率先开口道:“龙源寨,那两个老东西被人引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我回京路上又遇阻杀,此事你可能想到是何人所为?” 刚说了几句话,叶染就觉得喉咙像是着了火一样,皱着眉头吞了口吐沫,云鬟见状,连忙给她喂水。 “你不必再说话,我问你,你只需答是或者不是。”穆劭强压着心头的那种怪异的疼痛,将自己纷乱的思绪强行聚拢。 叶染直到他是不想让自己费力,配合的点了点头。 “伤你的人和之前在路上追杀我们的人是不是同一伙人?”穆劭问道。 这头一个问题,叶染就觉得没法用是和不是来回答,想了一下道:“不能确定。” “装束不同?” “同。” “身法不同?” “嗯!” “能把你伤成这样,这些人的功夫底子定比之前的要高出许多。” “是。” “我知道了,其余的事交给我,你安心养伤。”穆劭说完,走到叶染近前,垂眸看了她许久,直到看的叶染觉得后背发毛,她才忍不住问:“干嘛?!” 穆劭叹了口气:“没事,天色不早了,你睡吧,什么也别想,相信我,你父亲和师傅都不会有事。” 叶染仰面看着穆劭,不知道为什么,从醒来开始一直忐忑悬空的心,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了下来。 离开振武侯府后,穆劭连夜召集了虎头营,要求他们乔装连夜出发,沿途秘密搜索叶远山和霍云鹤的踪迹。 而他,打算一早便去一趟京畿大将军府,有些事,他原本还有耐心等上一等,可是见过叶染之后,他恨不能立刻将那些人碾城肉泥。 第七十三章:娘亲说劭哥哥要娶媳妇了 京畿大将军府。 “王爷今日驾临不知有何贵干?快请上座!”葛铮一见穆劭便深施一礼。 穆劭落座后伸手掸了掸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微垂着眼帘,沉声道:“本王是来提亲的,葛将军也知道,父皇对本王的婚事甚为上心,昨日本王进宫,父皇还特意和本王提起令爱,是以本王觉得还是早些定下来较为妥当。” 葛铮闻言有些错愕,本来经过之前在朝堂上对叶染一案的意见不一,他以为这么亲事多数要作罢了,却没想到穆劭突然就跑来提亲,心里有不免些忐忑。 “王爷,您这……臣一点准备也没有……”葛铮尴尬的支吾道。 “没什么好准备的,本王也不是那么拘泥的人,再说,葛将军也知道,本王的姑母都远嫁了,提亲没带长辈,本就是本王失礼在先了。”穆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话却说得十分客气,反倒让葛铮无从反驳。 “好了,本王没带长辈来,葛将军也就不必费心招呼,提亲礼宴那一套咱们就都省了,明日本王就来下聘。” 京畿大将军府蕙兰居。 “小姐!将军让您到前厅去!”小丫鬟一路小跑的穿过长廊,朝着正在亭中绣帕子的葛蕙兰跑去。 “爹爹找我?!可有说是何事?”葛慧兰停下手中的针线,疑惑的看向小丫鬟。 “听说是安定王来提亲了,将军让您去前厅见礼。”小丫鬟气喘吁吁的道。 “提亲?!怎么这么突然?!”葛慧兰惊道。 “奴婢也不知道,您还是赶紧过去吧,免得将军又发脾气。”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道。 葛慧兰更衣梳洗一番来到前厅的时候,穆劭已经离开了,葛铮一个人坐在那发怔,脸色阴郁至极。 听见葛慧兰的脚步声,他猛地将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 碎瓷片四散飞溅,而葛慧兰连躲都不敢躲,仍旧保持那个行了一半的万福礼的姿势僵立在那,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躲避,只会迎来葛峰更激烈的行为,或许一顿杖责都是轻的。 只有随她一起进来的丫鬟留意到她捏着帕子那只手,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血痕,心疼却也不敢出声。 “出来见个礼,要等你多久?!” 葛铮气急败坏的骂道:“跟你那个下作的娘一样,给了脸子也接不住,上不得台面的贱命!” 葛慧兰低头默默的听着,只是捏着帕子的指尖隐隐泛白。 在这世上,生而为女人,从落地到归于黄土,能有那一日是自己说了算的?! 当初被生出来,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如今被当做工具嫁出去,却要说是为了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可这所为的养育之恩,怕也只是有片瓦遮顶,有斗米果腹。 生在将相宅门里,一个女婢所出的庶女,虽被称为小姐,可日子过得还不如平头百姓心宽。 她已经是口不多言,行不逾矩,可依旧有许多人看她不顺眼,任凭谁都能来她这里撒一顿气,就连后院那些不受宠的姨娘,也都看她不起。 因的不过就是这宅子里唯一的权威,葛铮,他作为全府女眷的靠山,宠爱谁,谁就是天上月,厌恶谁,谁就是脚下泥。 她期初在知道要和穆劭成亲时,的确是抵触的,可是后来又想,在哪过不是过呢?就算去了安定王府不受宠,只要她不帮着葛铮做伤天害理的事,日子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呢? 想定了这些,她反而没有之前的那种焦躁了。 而今穆劭突然来提亲,她也不过是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而感到诧异而已。 可是现下看葛铮的样子,倒不似前段时间那样高兴,不知道这其中又有了什么变故,让她原本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第二日,穆劭便命人准备了聘礼,浩浩汤汤的抬到了京畿大将军府,互换了更贴,这亲就算是定了,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为了能仔细护理叶染的伤,叶远川将女医留宿在振武侯府贴身照顾。 经过一段时间的护理,云鬟真是打心眼里开始心疼叶染这个小丫头。 每次换药的时候,纱布重新揭开,身上三十几处伤口再次被拉扯,那种痛感,无异于生刮一次,看着的人心都揪紧了,可她就是一声都不哼。 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是怎么被养大,才能变成如今这样,于是一时母性光环附体的云鬟,天天端着补血养气的补汤来浇灌叶染,让叶染都觉得自己变粗的手臂其实不是因为伤口浮肿,而是被汤水催胀起来的。 叶林自打知道叶染回来了,生怕她又要走掉,死活不肯再回自己的房间,无奈之下,云鬟只好在叶染房中又搭了一张小床。 叶染躺在那不能动弹,叶林又是个古怪性子,虽然紧紧守着叶染,但就是不肯同她讲话,姐妹俩每天大眼瞪小眼的一待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医女来给叶染换药,叶林才会表现的不一样些。 她不敢去看叶染的伤口,却又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看完了又要眼泪汪汪的哭上半天。 每日都是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叶染的伤口结痂,显得没那么可怖,叶林才不哭了,反倒是叶染有些不适应了。 “你今日怎的不哭了?!”她平直的躺在床上,微微侧着头看着叶林。 叶林见她终于先开口和自己说话了,板着一张气嘟嘟的小脸:“哼!谁要哭!” 叶染笑了,这小丫头总算肯理她了。 “你娘呢?今天怎么没见她?”叶染没话找话的问道。 “娘亲说劭哥哥要娶媳妇了,她过府去帮忙了。” 晚上,穆劭忙完手头的事,一路溜达着就去了振武侯府。 自从叶染回来,他一直还没抽出时间去看她,现下该布局的终于都布局好了,虽然已经过了二更,心里明白去了可能她也已经睡了,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为了不惊动府里的人,他是直接绕到平日走泔水的小门后面翻墙进来的,到达沁园的时候,叶染房间里还亮着灯。 “进来吧,没睡呢!”叶染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题外话------ 小可爱们,抱歉了今天存稿存得忘了时间,更晚了!正常情况下,会在每天中午的12点左右更新,另文文明天就上架了,谢谢各位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希望大家不要抛弃阿染和劭哥哥,继续支持他们呦!推荐票,月票,打赏,统统砸下来!哈哈哈! 第七十五章:是敌,是友?! “阿染,起来吃点东西。”穆劭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双手按在脸上用力搓了两下,师徒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才慢吞吞的挪去开门。 穆劭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简单的三菜一汤放在圆桌上,然后又转身出去,不刻又端进来一个装了水的木盆。 “洗把脸再吃吧!” 叶染呆呆的坐在圆桌旁,双眼无神,一言不发。 穆劭知道,她的伤虽是好了,可是毕竟失了那么多血,一时半会身子是补不回来的,再加上这几天赶路也一直没有正经睡觉。 见她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只好自己去拧了帕子。 知道湿帕子糊在脸上,叶染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转过神来,就着穆劭的手将脸埋在帕子里蹭了蹭,转而就看见了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 肚子十分应景的叫了两声,她到丝毫不会因此而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辣辣的揉了揉肚子开始编排自己的五脏庙:“没出息,这菜色就按捺不住了?!” 穆劭好笑的看着她:“先喝点汤和和胃再吃。”他一边给她递筷子一边嘱咐道。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异常的自然,可是看在站在门外的顾晓成眼里,却别有一番意味。 叶染喝了两口汤转脸看向立在门外的顾晓成:“你不吃么?!” 顾晓成闻言看了穆劭一眼,穆劭没说话,她才回到:“我吃过了。多谢叶姑娘好意。” 这时穆劭才开口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顾晓成躬身行了一礼,恭敬的将房门帮他们关上,然后朝着客栈的大堂走去。 “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小二见顾晓成从楼上下来,直奔了柜台,便连忙笑脸迎了上来。 “弄两个小菜切半斤牛肉,再来一坛醉阳春,送到我房里去。” 顾晓成的声音不像她的人,听上去有些沙哑,有点像那种抽惯了水烟的老阿婆,在女孩子里,可以说是难听了。 但是好处就在于她板起脸不笑的时候,操着这样一口嗓音,还是有几分震慑力的。 “得嘞,您先回去歇着,小的稍后就给您送上去。”小二满脸堆笑答得殷勤。 三更,一片寂静的客栈二楼跃下三个黑影,他们只在地上短暂停留,便急速朝着城东一处隐蔽的民宅奔去。 这所民宅处于一条及深的巷子的尽头,平日若不留心,即便日日从这巷子口过,也不会发现这里会有一处宅院。 从外观来看,就是一处殷实人家的宅子,可是翻过院墙才知道,外围不过是一层保护衣。 距离外墙十几步远的位置便是房屋,若是路过的人外面看,必定看不出端倪,因为这些房屋的屋顶与周围其他房子的顶差保护多高,并不特别显眼。 可是在院子里面看,就会发现,这些房子只有一些钉死的假窗,一扇门都没有,那些窗只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搞的。 穆劭指了指房子的方向,然后打了个兵分三路的手势,叶染和顾晓成意会后便往房屋的东西两侧移动过去,穆劭则轻身上了屋顶。 他才在屋顶上站稳,就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寻声望去,只见叶染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他立刻将食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唿哨,顾晓成和叶染都看向他,随着他一个撤退的手势,三人同时朝着院墙飞奔。 只可惜与此同时,似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一伙黑衣人已经死死的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叶染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断定这些人和截杀她的那些人是同一伙。 “来了就别走了,我们可是恭候各位多时了!”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笑得十分猖狂,叶染恨不能吐他一脸吐沫。 “那俩老东西呢?!”叶染问道。 “哈哈哈!你想知道的话,就束手就擒啊!跟我们进去了,你就知道了!”为首那人道。 “阿染,无需多言!我们先撤!”穆劭还算冷静,已经反映过来他们是中了圈套。 他的话音才落下,叶染和顾晓成就一左一右的朝那些黑衣人攻了过去。 退路被堵死,想要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出重围。 很快冰刃撞击的声音就在院中响起,穆劭的一柄软剑在暗夜里闪着银白色的寒芒,宛若一条游龙上下翻飞。 顾晓成使的是一条九节鞭,观她的身法功夫也不弱。 而叶染的那杆梨花枪在上次被截杀的路上,被一名黑衣人的大刀砍断了枪身,她回京都后又一直在修养,也没机会去寻合适的新枪身。 此刻只拿着和虎卫随便借来的一柄柳叶刀对敌,虽不算特别趁手,但好在之前在长岭时也拿着华清的柳叶刀耍过一段时间,勉强还能对付。 院子里的黑衣人似乎杀不尽打不完似的,他们三个为了能及时相互驰援,不敢将战圈拉大,可黑衣人砍倒一批就又压上来一批,真和当初在官驿围杀穆劭的情景有些相似了。 就在叶染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开始发抖,汗已经不知道出了几茬的时候,围墙方向响起一阵扑簌簌的破空轻响,紧随声音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堵在他们身前的黑衣人瞬时又倒下一批,由于事发突然,堵在前面的人几乎又是同时倒下,后面的人来不及立刻过来补位,便给穆劭三人提供了一个为时短暂的缺口。 三人几乎同时脚下发力,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拔足飞奔,直至落在围墙外面,穆劭才有空思考射箭的会是什么人? 是敌,是友?! 只是身后的黑衣人并不给他时间多做思考,他们前脚才翻出围墙,黑衣人便追了上来,三个人来不及再说什么,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跑! 此事天已经亮了,街上零星的几个早点摊子正在做准备工作。见着三个浑身血污的人在路上拔足狂奔,而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一群举着大刀奋起直追的黑衣人。 买早点的老大爷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发癔症,用力的拍了自己的脸两下,发现挺疼,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自己的小孙子拽进棚子里,生怕被殃及池鱼。 任凭是谁,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激战了近四个时辰,只怕也早就扛不住了,何况叶染大病初愈,只觉得越跑,气息就越是难以为继,胸口就像要炸开一样,脚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致也越来越模糊。 直至预感自己要不受控制的倒下时,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倒下,不知道还有没有爬起来的机会,回头看了在后面断后的穆劭一眼,只看见穆劭的嘴唇一张一合,可是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就已经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稍微一动,浑身就像被打了几十大板一样又酸又痛。 “醒了?!” 是穆劭的声音,紧接着有烛火移动过来。 叶染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坐了起来,就着烛火的光可以看出她所在的这间屋子并不是之前落脚的客栈。 “这是哪?” “晋城知州府上。”穆劭的声音也略带沙哑。 “是这里的知州救了我们?!”叶染诧异道。 “嗯,虎卫见我们许久未回,便知道生了变,拿了我的令牌去州府调了官兵。” 叶染这才想到,之前在院墙外射箭的,肯定就是那些官兵,后来他们翻出院墙,就只顾着跑,压根没去注意潜伏在墙外树上的官兵,想必后来肯定是那些官兵从背后牵制了那些黑衣人,他们才得以逃脱吧。 而他们之所以会夜探赫连,是因为之前顾晓成派出的虎卫,虽然摸到了赫连分舵的准确位置,在院外盘亘了一天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估计就是他们在外面的行踪引起了赫连暗哨的注意,这才可以设下了陷阱等着穆劭他们自投罗网。 至此,虽说大家都是有惊无险的出来了,但是只怕已经打草惊蛇,也暴露了行踪,所以客栈那边是不能再住了,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落脚处,只好现在知州府中安置下来。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老叶头要是落在这些人手里,只怕没好果子吃!”叶染眉头紧锁。 “他们既然是分舵,就总要和总舵联系,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通讯上动动手脚。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说完,穆劭轻轻将叶染推回到躺好的姿势,又仔细的帮她掖好被角。 “你不回去睡么?”叶染想着那场激战下来,就算穆劭是个男的,可他毕竟也身中清欢,即便有那块莫名其妙的玉佩,也难保能吃得消这样的体力透支。 “你没醒的时候我睡过一阵了,你不用管我,睡吧!”穆劭说完,便又将烛火熄灭了,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而叶染也确实觉得眼皮子很沉,不一会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睡眠。 而黑暗中,穆劭凭着叶染渐渐均匀的呼吸声判断出她已经睡熟,这才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缓缓的放在桌上,摸着黑将缠了一半的纱布继续缠完。 那场激烈的打斗中,黑衣人的攻势几乎密不透风,他们三个人已经尽力的在互相补招,可还是难免有些捉襟见肘,那时他眼看着有剑刺向叶染后心,自己的剑还在和面前的黑衣人缠斗,紧急之下,他只能将为提剑的左手伸出挡下那一剑。 叶染或许以为那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是他帮她补招软剑刺穿黑衣人身体而发出的,所以并没有分神看过来。 回到客栈和其余留守的虎卫碰头后,一群人辗转到了知州府,他左边正只衣袖都被血浸红了,顾晓成的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反倒是昏死过去的叶染只是体力不济,身上连个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知州找郎中给他们疗了伤,可在将叶染抱进房中的时候,穆劭手臂上的伤又泵开了,但是他并没有留意,直到趴在叶染身边一觉睡醒才发现纱布又被血浸透了。 由于怕掌灯吵醒叶染,他只得摸黑重新换药包扎,谁知道包了一半,叶染就醒了,担心她发现后无法安心休息,他这才半遮半掩的将伤臂藏在了背后。 叶染再次被吵醒时,已经接近正午,她和穆劭几乎是同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谁?!”穆劭的声音还带着些初醒时的沙哑。 “王爷,是属下!”顾晓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何事?!” “知州大人在前厅备了宴,让属下请您和叶姑娘过去。” 穆劭看了叶染一眼,然后又朝着门外道:“去给叶姑娘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属下已经备好了。”顾晓成道。 她拿来的是一套鹅黄色的窄袖襦裙,款式到是和她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只是裙裾更为宽大,但好在并不很长,叶染穿着倒也还算自在。 三人一起到前厅的时候,知州陈岩宏已经在门口等着,一见穆劭便连忙上来见礼。 “王爷,昨日过于慌乱,不及好好招待,还请王爷恕罪,下官今日特地备下薄酒,还请王爷莫要嫌弃。” 陈岩宏是天启二十八年的进士,如今在官场也打滚了七八年,可穆劭却已经算得上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了,自然是一字一句都透着谨慎。 “陈大人客气了,昨日本王能顺利脱险,还全仰仗大人及时相救。” 场面上的话,对穆劭来说是信手拈来,叶染完全没有耐心等他们两个在那打太极,径自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看了陈岩宏一眼:“能吃了么?!” 陈岩宏先是有些错愕,堂堂安定王身边跟着的人,怎么会这么没有规矩,但是他也只是腹诽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哦!吃吃吃!都是下官的错,光顾着说话,王爷快请落座!” 一顿饭,叶染大辣辣的坐在穆劭旁边埋头专心的吃,穆劭则一边吃一边和陈岩宏聊着晋城当地的一些情况,而顾晓成则只在穆劭动筷子之前将每样菜都吃了一口,便起身到门口站着去了。 虎卫们被派出去严密监视赫连分舵,穆劭三人也只能暂时留在知州府,事情进展到这里,除了等着赫连有动静,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三天过去了,赫连那边的动静没有等到,到是等来了京都那边的信。 周元一飞书过来说葛慧兰不见了。 不见了?不是死了,而是不见了,这倒是让穆劭有些意外。 只是当前尽快找到叶远山和霍云鹤更为迫切,其余的事他也顾不上了,只能靠周元一在那边斡旋了。 未免暴露行踪,他们三人基本足不出户,与虎卫接头也基本都选在后半夜由顾晓成来进行,叶染和穆劭基本就是修养,一个养身体,一个养伤。 穆劭托陈岩宏找来一根上好的紫檀木料,亲手给叶染削了一根枪身。这天一早叶染才练完枪,就见顾晓成神色匆匆的朝着穆劭的房间去了,想是赫连那边有消息了,她便也跟了上去。 “禀王爷,陈大人出事了。” 叶染走过去的时候,便听见顾晓成和穆劭说道。 “何事?” “回来的衙差说是在去巡堤的途中遇上了暴民。” “暴民?!着周边一没天灾,二没人祸,何来暴民?!那衙差现下何处?!”穆劭道。 “在前院。” “走,一起去瞧瞧!” 三人一起到了前院,陈岩宏的夫人和两个妾都聚在前院,哭哭啼啼七嘴八舌的拽着那个回来的衙差不停的询问着陈岩宏的情况。 “咳咳!”穆劭隔着几步停了下来,沉声咳了两声,本以为能将那些妇人震住,谁知此刻哭声吵吵声震天响,他那声咳嗽发出来就被淹没了,哪有人理他。 “都他娘的吵吵啥!” 叶染将梨花枪的枪尖往院中养金鱼的水缸壁上一敲,水缸顿时四分五裂。 水和鱼瞬间倾泻的满地都是,再加上她冷着脸的一声怒吼,几个妇道人家被吓得出了一半的哭声就那么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个都瞠大了眼睛委屈的看着穆劭和叶染,不敢再吭声。 “你!过来!”叶染朝着那个衙差勾了勾食指将他叫道近前,然后看向穆劭。 穆劭微微挑眉心里却莫名的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你家大人如何出事,你且与我细细说来。”穆劭看向那衙差道。 “回禀王爷,今日小的和几个兄弟陪着大人一起去城南水库的大坝巡视,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被一群暴民拦住,这些人一上来就打,什么话也不说,我们本就是例行的巡视,没带多少人去,哥几个奋力抵挡,也还是没能突出围堵,最后只小人一个在其他兄弟的掩护下跑了出来。” “你走的时候,你家大人如何?!”穆劭问道。 “当时大人被兄弟们护在身后,躲在一个泄洪洞里,那洞口狭小易守难攻,小的就是想着赶紧搬救兵去救我家大人,晚了只怕要来不及。” 第七十六章:她出去了就好。 “那伙暴民有多少人?用什么武器?做什么打扮?可能看出是否有功夫底子?!”穆劭又问道。 “看着能有四五十人,手里都是些农具,锄头镐头什么的,全都是粗布打扮,打起来都毫无章法,是以小人才敢说他们是一群暴民。” “那水库距离这里有多远?!”穆劭思忖了一阵又问道。 “从南门出去再往南走约莫十里地就是了。”那衙差道。 “本王先行一步,你即刻去传本王的令,府衙所有能调动的衙差,府里能调动的护院,以及身强力壮的家丁,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来,若是半个时辰后依旧没看见驰援,本王要你的脑袋!可听清楚了?!” “小人遵命!”那衙差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着院外奔去。 穆劭交代完衙差去调度人手,便和叶染顾晓成提前去了城南水库。 城南水库算得上是崇辞以南最大的一个水库了,因为紧靠大河流域,是以每到春夏汛期,检查加固堤坝就成了当地官府的首要大任。 为了能尽快找到陈岩宏,穆劭三人一赶到就爬上了坝顶,可是放眼望去,并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之前那衙差说陈岩宏是躲在一个泄洪洞中,可是大坝两侧总共八个泄洪洞并未有人,他们只好仔细盘查每个洞,最后在大坝西侧的一个洞中找到了陈岩宏的官帽,以及三个衙差的尸首,周围还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他们把陈岩宏带走了,至少说明陈岩宏还活着,三个人又循着地面上残留的脚印一路追踪,最终却在一条干涸废弃的排水渠里发现了陈岩宏的尸首。 穆劭拧眉看了看陈岩宏,他的半边脑袋都被钝器敲变形了,官帽还捏在穆劭的手中,在洞中的时候,穆劭还以为官帽上的那一处塌陷是因为掉在地上时造成的,可现下对比陈岩宏头上的致命伤,便知道,那是被砸的时候造成的。 这就说明其实在泄洪洞里的时候,陈岩宏就已经被打烂了脑袋,可那些人为什么要将一个死人从洞中拖到这排水渠里才丢弃呢?! “走!”一直默默跟着穆劭的叶染突然说。 “怎么了?”穆劭不解的问。 “中计!”叶染道。 穆劭脸色骤然一变,也反应过来了,看陈岩宏以及死去衙差们血迹干涸的程度,他们死了至少也有两个时辰了。 从这里跑回知州府又是逃命似的跑,就算不会轻功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在府里被纠缠算多些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加上他们找到这里的两刻钟,加起来也就一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早在那个衙差从这里离开之前,陈岩宏和另外几个衙差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都无法逃出,那个衙差又怎么能凭他的一己之力逃出?! 他根本就和那伙所为的暴民是一伙的,目的不过是将他们引到这里,很显然,他们也不可能等得到什么驰援,就算是那个衙差只怕也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想到这里,穆劭拽了叶染就往旁边的林子里跑,顾晓成紧紧跟上。 他们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是动作还是没有早就已经等在这里守株待兔的那伙人快,就在他们才刚刚退进林子里,那伙人就包抄了上来,毫不意外,就是赫连的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也不难猜到他们为什么会用这种办法将穆劭等人引出来,毕竟自那日在赫连分舵获救之后,穆劭几个人就一直躲在知州府里不肯露头。 就算有办法混进去行刺,可是以穆劭几个人的武功,单打独斗他们的人也没有胜算,而等闲的小事穆劭也不会亲自出来冒险,如今这办法,既成功引出了穆劭等人,也杀了碍了他们事的陈岩宏,可谓是一举两得。 穆劭三人背对背形成战圈,形式似乎又和那日在赫连分舵一样,对方依旧是黑压压压上来的黑衣人,而他们依旧是势单力孤的三个人。 这一次不同的是,叶染手里的兵器还算趁手,是她自己的梨花枪。 而梨花枪上一直以来闲置着的火药管,前些日子也被穆劭改造了一番,他在里面又加了个机括,装了不少萃了毒的梨花针,关键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点用场。 双方很快便打在了一起,这一次,好在不是在赫连的老巢,他们能调动的黑衣人也有限,没有了源源不断的支援,穆劭他们三个倒也没那么绝望。 叶染一边打一边暗暗的想,自己虽说从小习武,可真的用上武功的地方并不多。 他们做土匪的,就算天天去打劫,也不是天天需要动武,大多数被劫的人,还是很识趣的,都知道命比钱重要。 就算是偶尔要活动活动筋骨,也还有手底下的兄弟们,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几年里也遇不到一个,也就是近几年和蕲州打仗,她时不时的打敌军粮草的主意,这才出力多些。 可是自打认识了穆劭,她似乎隔三差五的就在和人真刀真枪的干仗,甚至还总是见红受伤,不知道这穆劭命里带着什么灾,等这回找到老叶头和霍老秃,她说啥也得躲得远远的了。 双方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黑衣人倒下了一大片,可是眼前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叶染只觉得呼进的气息都掺着血,脚底下的沙土也早已经被血浸透,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脚每用力踩一下地面,就会有血水透过鞋帮浸入进她的鞋子。 在北境,最不难见到的就是成堆的尸体,和交汇成河的血水,可是亲自站在这尸山血海中,却又是另一种感受,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会同那些尸体躺在一起,任凭忙于奔命的活人踩来踏去。 就在叶染开始觉得握着枪的手臂一阵比一阵更沉,汗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汗湿了衣服的时候,突然听到穆劭凑近她背后说了一句:“三声后朝东跑!” 叶染本能的去辨别哪边才是东边,才刚刚找清楚方向,就听到穆劭突然大喝一声:“跑!” 她分神往穆劭那边看去,只见他弃了软剑,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哪个黑衣人手中夺来的大弯刀,以一人之力抗住了七八个人的攻击,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式让着七八个人同时攻向他一个人,甚至不惜将自己防守的位置空缺出来。 而叶染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快,她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双脚上,一枪挑开攻向她的黑衣人,然后一个纵身就跃出了包围圈。 见她成功突围,穆劭又冲顾晓成道:“掩护她!” “是!”闻言,顾晓成的一条九节鞭便向着急追叶染的几个黑衣人挥了过去。 叶染一边发足狂奔,一边喊道:“你们撑住,我去找援兵!” 她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甚至顾不上回头多看一眼。 而穆劭的余光看着东边那个越来越小的红色背影,心底却一片宁静。 她出去了就好。 叶染几乎是拼了老命的跑,生怕自己耽搁在路上的这些时间里,穆劭他们就已经身首分家了。 她一口气跑回知州衙门,果然衙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陈岩宏出事,该站岗的站岗,该办公的办公,而那个所谓的回来报信的衙差根本就只是去了知州府上,为的只是让穆劭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现在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叶染一直呆在知州府,去了府衙根本没人认识她,更别说是听她的调遣去救人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跑回知州府,找了知州夫人张氏,这张氏虽说在一开始知道陈岩宏出事的时候有些慌乱,现下知道有人去救了反倒冷静了许多。 可是一听叶染说人没救回来,府衙的人根本就没去,一下子退就软了,完全没了主见,叶染哪有时间等她缓神,直接提了脖领子就拽去了府衙。 衙差们见知州夫人被叶染挟制,只把叶染当成是个暴徒,差点动起手来,好在还有个有脑子的师爷在,仔细盘问了一下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叶染这才借到了人。 叶染带了一百多衙差先行一步,师爷拿了陈岩宏的印去调动当地的巡检,一前一后也集了五六百人,虽说兵差们的功夫不敌那些黑衣人,但是至少弓弩装备齐全些,从外围包抄的话,也不是没有胜算。 这一次,叶染的想法并不是像上次那样仓皇逃走,她一定要将这些黑衣人尽数绞杀在这里。 一群人赶至水库时,冰刃相击的声音还在,叶染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她命人放轻脚步朝林子两侧包抄,弓箭手上树埋伏,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运足了气打了一声唿哨。 而此刻正在林子里和黑衣人激战的穆劭额角冷汗连连,脚下步子虚浮,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在听到这一声唿哨时,他已经干裂的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意。 顾晓成也没有好到哪去,胸口和肩膀都挂了伤,九节鞭也只剩下了三节,听到叶染的唿哨声,她清冷妩媚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喜色。 他们之所以一听就知道是叶染回来了,是因为叶染的唿哨声他们都曾听到过,她打唿哨有个特点,别人的唿哨都是悠长的由强转弱,而她则是由弱转强,且在结束时还要拐个尾音,是以极好分辨。 可是没等他们高兴完,左右两侧就有密密麻麻的箭矢落下来,这下不仅仅是黑衣人被唿哨声吸引了注意力没有防备有箭矢,就连穆劭和顾晓成也跟着遭了秧。 场面变得有些滑稽起来,因为本来打的不可开交的两方,突然就像商量好了似的都停了手,开始忙着格挡箭矢,谁也顾不上去攻击谁了。 一波箭矢结束之后,还不等双方的人反应过来,林子的四面八方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黑衣人的反应很迅速。 他们立刻变化了队形,分成里外两个圆,里面的一圈人面朝着穆劭顾晓成二人,而外面的一圈则背对着他们,警戒着叶染随时可能发起的新一轮攻击。 可是等了半晌,密林中的脚步声就在距离他们不足十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住,然后就没有了声息。 外圈的黑衣人依旧警戒,内圈的黑衣人则不再等着,提起刀就准备继续攻向穆劭和顾晓成,谁知就在他们的刀提起来的那一瞬间,又有箭矢飞来。 而这一次的箭矢似乎不再是像先前那样不分敌我毫无章法的射了,他们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的射穿了黑衣人提刀的手臂。 十几把钢刀同时跌落在浸了血的泥土里,而站在外圈的那些黑衣人则只来得及感觉到耳鬓边有一阵劲风穿过,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从自己身边飞过的箭矢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 但是他们毕竟也是受过严密训练的,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再次重新调整了队形,依旧是内外两个圆,只是因为人手少了圆缩小了不少,那些被射伤手臂的黑衣人就蹲在内外两个圆的中间,被保护了起来。 黑衣人越来越紧张,可是密林里再次失去了声息,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动静,黑衣人里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了:“动手!” 内圈的人再次朝着穆劭和顾晓成举起了刀,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他们这次并没有将刀高高举起,而是想使剑一样略微抬高横于胸前,若是利刃朝外横扫过去,刚好可以到达穆劭咽喉的高度。 与此同时,外圈的黑衣人各个屏气凝神瞪大了眼睛,恨不能身上的每一根头发都警戒起来。 然而,箭矢依旧如约而至,依旧是没给他们任何机会就从他们的耳边飞过,径直的射进了内圈黑衣人的肩甲。 眼看着又是十几个人失去了战斗能力,仅剩的三十几个黑衣人在一阵面面相觑之后,突然操刀猛地朝着穆劭和顾晓成攻去,完全不在去管什么阵型,似乎哪怕是他们都死绝了,只要能把穆劭和顾晓成弄死就算是达到了目的。 ------题外话------ 上午先放这么多,晚上8点左右应该还会有一章!另外,在看文的小可爱们,都在文下露个面儿呗,小顾同志码字码的很孤独啊!哈哈! 第七十七章:他们怕死! 密林里传来叶染的一声轻喝,几百个手持长矛和大刀的临时杂牌军呼喊着从四面八方冲向黑衣人。 又是一场肉搏,叶染并不加入战圈,她就在一颗树上观战,若是看到不战就跑的衙差或者巡检,就冲上去给他看看枪。 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就已经乱了阵脚,穆劭和顾晓成也找到空子出了战圈,最后只剩下杂牌军在和黑衣人打。 穆劭坐在叶染身旁的树杈上,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你射箭也的时候就没想着我们也在里面?” 叶染眼睛都没瞟他,死死盯着战圈,生怕有不战而逃的漏网之鱼:“不是打了招呼了么?!” “你那也能叫打招呼?!你吹个口哨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穆劭好气又好笑的道。 “你觉得黑衣人都是聋子还是傻子?” 叶染的话音才落下,就眼尖的看到一个衙差站在外围一边假意晃着大刀,一边战战兢兢的往后退,她脚尖一点树杈,人就已经纵身跃了出去。 她堪堪落在那个退避的衙差身边,梨花枪往那衙差面前一横,冷声问:“好看么?!” 衙差一看是她,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好好好好……好看!” “戳穿你的肚子它会更好看!” 叶染的声音不带一丝玩笑的意味,那衙差吓得连忙举着大刀重进了战圈里面,那股子冲劲还真让他砍死了一个黑衣人。 叶染优哉游哉的又转身回了树上继续观察。 见了叶染这做事方法,顾晓成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幸亏穆劭不曾这样对待他们这些虎卫,不然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今天。 “这些衙差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估计怕是再也不敢吃官府这碗饭了,这晋城不仅得来个新的知州,控盘还得再招一批新的衙差。”穆劭总算是喘匀了气,就开始挖苦起叶染来。 “那是他们的事!”叶染冷淡道。 “不过这些衙差别的不行,这箭是射的不错,我瞧着真不比京畿营的那些侍卫差。”穆劭感叹道。 “我若说他们射箭真的这么准,你信么?!”叶染总算看了穆劭一眼,还是那种很嫌弃的眼神,就像是再说想套我话就明说,少拐弯抹角的。 穆劭笑道:“那就请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任谁都不会相信小小的州府巡检能有那么好的箭法,他们虽说配备短弓和弩,但是平日里用到的极少,太平地界的巡检,日常的工作不过是管管街面上的治安,连剿个匪的机会都很少,自然也就在这方面有所懈怠。 “我拉弓,他们保持,我瞄准,他们松弦。” 叶染这么一说,就连一直不吭声的顾晓成都流露出了难以置信却又终于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期初的那一拨箭矢是敌我不分胡乱射一通,后来的却箭矢只在黑衣人攻击他们的时候才发。 “他们保持得住??”顾晓成问道。 她虽说不善弓箭,可是也知道不常练箭和常常练箭的人臂力不同,这些懒散惯了的衙役们,即便能稳住叶染拉开的弓,可看那些箭矢飞来的力道,想要保持得久,也是不甚容易的,更何况要保证瞄准后不发抖,那更是难上加难。 叶染晃了晃自己的梨花枪,枪身三分之一处的火药管里发出了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然后她不以为然的道:“他们怕死。” 顾晓成顿时觉得哑口无言了,她当然也知道穆劭给叶染枪身上装得那个劳什子,只需要打开机括,里面的毒针就会朝着枪头所指的方向呈伞装发射出去,杀伤力和杀伤范围都不容小觑。 那些小衙役只怕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也不敢晃动一下。 他们射不准黑衣人,被射中的就是他们。 她不由自主的仔仔细细的使劲打量了叶染一遍,怎么都想象不出这样一个长相讨喜的小姑娘,脑袋里是怎么想出这种遭人诅咒的法子的。 不过她这法子虽然阴损,却真是好用,那些衙役被迫勇猛的结果就是打赢了,且伤亡还没有预想中那么多。 见仅剩的几个黑衣人被制住,叶染和穆劭还有顾晓成这才从树上下来,而穆劭下树的动作怪异,显然是受了伤,叶染落地后偏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穆劭的左边腰侧受了伤,很深的一处刀伤。 她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丢给穆劭,一边道:“你怎么如此不济,每次都受伤?!” 上次被黑衣人围困,也是回了陈岩宏府上叶染才发现穆劭手臂上的伤,现下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全,腰上又来一刀。 她想着幸好那知州衙门的师爷因着刚和老婆打架被开了瓢,桌上刚好放了瓶金疮药,被她看见顺手拿了,不然穆劭就算没疼死,等忙活完回了城里,他也得失血而亡。 她自己先前受的三十几刀,虽说看着狰狞恐怖,但其实只是划破了表皮,并未伤及内里,但是穆劭这伤,若是运气好没伤了内脏就算是好的了,他居然一直都没吭声,叶染想想就觉得心口莫名的憋了口气,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不那么好听。 穆劭听了到是没觉得如何,只是默默接过药,淡淡的笑了笑。 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顾晓成心里却十分不痛快,穆劭是怎么受的伤,她全都看在眼里。 当时他们被黑压压的黑衣人团团围住,眼看着就要上演和第一次一样的狼狈景象,而这一次他们都知道不可能再有救兵。 穆劭刻意露出破绽让黑衣人伤了他,从而吸引了周边几个黑衣人的注意力,就在那些黑衣人同时扑向他的时候,他大喊了一声跑,才给叶染求得了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却从叶染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她实在是替穆劭感到不值。 “叶姑娘王爷他……”顾晓成的话只开了个头,就被穆劭一个眼神制止。 穆劭对待下属,虽不苛刻,但是也是冷漠疏离的,就算是想阿劲和周元一这样近身跟随的,看上去也总是隔着一条线。 这让顾晓成一度认为穆劭就是那种永远谦谦有度彬彬有礼,却也永远不会让任何人走入内心的人。 但是这些日子,她亲眼看到了他和叶染相处的种种,完全打破了过去七年对穆劭的认知。 他眼眸里也可以投射出层层暖意,他唇角的微笑也可以不那么客套疏离,他甚至也会关心则乱,失去理智。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他连夜将虎卫召集起来,满身戾气,那天的穆劭,是她在战场上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叶染受了伤,虎卫被分成两拨,一拨派往龙源寨寻找叶远山和霍云鹤的下落,而另一波则潜伏在京都,准备刺杀葛铮。 顾晓成亲眼看着穆劭在葛铮身上一剑一剑的刺,选的位置都是出血量大却又不至死的地方,葛铮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一夜,那是顾晓成第一次看到穆劭弑杀残忍的样子。 之后她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晋城和那边的虎卫碰头,那时候她就知道叶染对于穆劭来说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虽然没有见过叶染,却由衷的羡慕她,也一直在心里猜测她回事怎样的一个人。 之后在晋城的八方客栈里,她终于见到了叶染,却完全的出乎她的预料。 她曾以为能走进穆劭心里的女子,肯定是那种或雍容优雅或贤婉聪慧的,至少也得是样貌出众的,可是叶染…… 叶染完全没注意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见顾晓成开口刚说了个开头就突然闭嘴了,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顾晓成敛去了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妩媚清冷:“没什么!这些黑一人怎么处理?!” 叶染转身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她神色突然一凛:“抠开他们的嘴!” 显然衙差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黑衣人的嘴里都冒出一股黑血,当场全部暴毙。 大家都不意外,毕竟像赫连这种组织,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多,若是成员被俘后不自杀,只怕早就被仇家灭干净了。 可这样一来,再想从他们口中问出叶远山和霍云鹤的下落,就根本不可能了。 叶染重新清点了一下人数,安排了一些人善后,便带着人抬了陈岩宏和几个殉职衙差的尸首回了晋城。 知州府里自然少不了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嚎,叶染见不得这种场面,正好也需要给穆劭和顾晓成疗伤,便躲进了城西的医馆里。 而衙门那边的善后事宜就只能由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的师爷一手料理了。 知州府在办丧事,穆劭他们是没法住着了,只好再次转移到了客栈,打算先将就一晚,天亮了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一处民宅落脚。 晚上,穆劭早早的便吃了药睡下,顾晓成不放心一直在他房门口守着,叶染见也没她什么事,回房间躺了一会。 三更的时候,客栈里一片寂静,叶染摸了自己的梨花枪从二楼的窗户跃了下来。 她打算再次去赫连分舵探探,之前那次虽说只顾狼狈逃命,但是至少也看清楚了分舵的规模。 就算是他们真正的基地是健在地下,但是目测他们和周围民居的距离,容纳最多不会超过千人,然而,经过两次交手,他们的损失少说也过半。 再加上上次已经知道了他们院中的机关设置,再来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再次翻阅围墙进了那处院子,四周黑黢黢的,院子中间的房子哪几扇假窗里也没有透出任何光线。 叶染避开她上次不小心碰到的那些和铜铃相连的丝线,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担心又触碰到什么机括。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勉强摸到一扇假窗跟前,然后沿着窗框的边缘摸了一圈,试图看看能不能将这窗户卸下来,可是余光却看到它旁边的那扇窗户的顶端有一个凸起的小木榫。 叶染尝试着将那个小木榫往上提,没能提动,而后又轻轻往下按,这下动了,随着小木榫被按进去,那扇假窗所在的那半面墙壁往里陷进去三寸多深,而后陷进去的那部分又往左边移动,看看露出一扇门大小的一个口子。 她显示侧身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并不像外面看着那么大,只是一条可供两人并排走过的过道。 由于没有光线,这条过道究竟有多深,另一头是什么,全都不得而知,可现下叶染除了进去看看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每踏出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走出三四丈远,才在过道的拐弯处看到了通往地下的石阶,顺着石阶一层一层的下去,叶染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是没错的。 里面的规模并没有很大,也就和穆劭的安定王府差不多大,这里设施很全,除了没有日光和花草树木,几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了。 透过石壁上几个烛台上残留的烛火,叶染可以大概的看清楚里面的布局,但是虽说是半夜三更,可是这里的安静也过于的诡异,除了她自己的,她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就算是他们早有埋伏,凭那些黑衣人的功夫,还没到了能这样隐藏呼吸的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或许就在白天他们忙着安顿陈岩宏的尸体,忙着给穆劭和顾晓成疗伤的档口,这里的黑衣人已经尽数撤离了。 连续两次击杀不成,赫连分舵会撤走,叶染倒也并不意外,可是叶远山究竟在不在他们手上,就再次成了一个谜题。 叶染几乎一间一间的挨着搜查地下所有能待得下人的空间,可是直到翻遍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在她忍不住想要骂娘的时候,却不经意发现在这个地下空间的穹顶正中垂着一个状似太阳的巨大铜球。 铜球上垂落的璎珞,刚好是一个成年男子伸手就能抓住的高度。 叶染身量虽小,可稍微跳起来一点,正好拉住了那条璎珞,只见穹顶就像是一朵骤然间盛开的莲花,原本是圆形的穹顶分成好多瓣向四周移动,而中间则降下来一个巨大的鸟笼。 这鸟笼的每一根栅栏都是一人手臂那么粗的金属,上面还生满了尖利的倒刺,而鸟笼里一个人被长长的铁链悬空吊着,那人从头到脚像是从血水里刚刚打捞起来似的,看不清楚面容,从外面也根本看不出他是死是活。 ------题外话------ 【小剧场】:婚后三个月,叶染突然觉得自己看见鸡腿想吐,看见皮皮虾也想吐,就把赵金泉叫进府里把脉。 于是,安定王府发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家暴。 茶园的亭子倒了,假山碎了,书房的书至少有一半都碎成了渣渣。 下人们纷纷议论:“咱家王爷又犯了什么错?!” “不知道啊!王妃发了好大的火,说这王妃之位是个劳什子,她要回家继续当土匪。” “哎!王爷好可怜。” 贴身伺候叶染的丫鬟小喜,嘴巴一撇小声的嘟囔道:“可怜什么?!活该!谁让他骗王妃!” 一个月前的一晚,穆劭见叶染刚洗了澡出来,浑身湿气蕴绕,长发如瀑倾泻,便将自己的头发也散了下来,侧躺在塌上,笑得美轮美奂的问:“阿染,你看我好看么?!” 叶染瞟了他一眼,很诚实的道:“嗯,好看。” “那你就不想做点什么么?!” “不,昌宁说她就是因为贪恋周元一的美色,肚子才变大的。”叶染果断拒绝。 于是穆劭就趴在叶染耳边分析了一下昌宁由于体重原因不能做主攻,才会导致她怀孕的,可叶染每次都是在上面,所以是不会怀孕的。 天真如叶染就真的信了,于是有了赵金泉说的喜脉,又于是,就有了穆小刀小柿子。 第七十八章:让他自己给自己接肠子! 叶染绕着鸟笼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鸟笼的门,又循着穹顶和周围看了一圈,这才弄清楚里面那个人身上那些伤是怎么造成的。 如果说凌迟已经算得上是惨无人道的极刑,那么这个鸟笼就可以算作是人间地狱了。 鸟笼的顶部装着一组铜制的齿轮,这组齿轮由一根与其垂直的轴承和穹顶上方的一组更大些的齿轮相连。 不难想象如果叶染刚才冒失一些,随意触碰到什么机关,都有可能导致齿轮旋转起来,那么里面那个人就会被吊着他的铁链转着圈甩起来。 而那根铁链的长度刚好可以让他被鸟笼栅栏上的尖刺刮到,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人体绞肉机。 叶染嫌恶的甩了甩脑袋,不愿意去想象那个血肉横飞的画面,也不知道这个人已经经历了几场那样的非人折磨,还有没有命在。 她又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圈,虽然发现了几个可能是机关的开关,但是她不敢轻易触发,一个弄不好,即便那个人还有一口气,也会被她给断送掉。 她纠结的这个档口,外面早已经天光大亮了。 穆劭睁开眼,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的原因,他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嘴巴很干,刚想出声,却觉得喉咙就像有人用锯在拉一样,难以成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顾晓成听到屋里的轻微的响动,便立刻睁眼,稍微醒了醒神推门而入。 “王爷,您觉着怎么样?!”她一边问一边倒了杯水递到穆劭嘴边,穆劭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感觉嗓子稍微舒服一些便开口问:“什么时辰了?” 顾晓成看了一眼窗外道:“卯时刚过。” “阿染呢?”穆劭又问。 “属下不知,可能还没醒吧!”顾晓成答道。 “你去看看。”穆劭眉毛微拧,叶染的作息习惯他是清楚的,以往这个时间,她早就练完枪准备进早膳了,以她的性子,在明知道他受了伤的情况下,大早不来看他,肯定不正常。 果然,如穆劭预料,顾晓成带来了叶染不再房间,床上的被褥已经冰凉的消息。 即便不用想,穆劭也知道叶染去了哪里。 他不假思索的就坐了起来:“虎卫呢?” 顾晓成答道:“一直在赫连蹲守,并未有消息传回。” “走!去赫连!” 穆劭一手扶着伤处,一手撑着床板就要下地。 “王爷,您这伤可不能乱动,属下这就去知州衙门调人。”顾晓成一边说,一边将穆劭又按回床上。 穆劭知道,自己这样即便去了,只怕也只能给他们拖后腿,只好作罢。 而快步冲到知州衙门找人手的顾晓成却是铩羽而归,真的被她料到了,知州衙门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一个衙差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师爷坐在案前长吁短叹。 无奈之下,顾晓成只好自己先去一趟赫连探探究竟,谁知刚进了院子就看到叶染撅着屁股趴在房顶上,用她的枪头一下一下的戳房顶,那房顶竟已经被她戳开近一人腰身粗的一个口子。 “叶姑娘!”顾晓成不知道这院中已经没了人,小声叫了叶染一声,叶染回头见是她,朝她招了招手:“来得正好,过来帮忙!” 顾晓成还在纳闷她怎么说哈一点也不懂得收声,到了近前往那个洞里一看才知道,里面除了大鸟笼里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早就没人了。 “那是谁?!”顾晓成问。 “估计他亲娘也认不出了,快把腰带解下来!”叶染道。 顾晓成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和叶染的腰带系在一起,便是一根长绳,叶染将一头交到顾晓成手里,自己抓着另一头一点一点的从那个被凿开的洞里爬了下去。 堪堪落在了笼子的顶上,丈量了一下笼顶栅栏之间缝隙的尺寸,她身形小若是侧身应该可以钻进去,好在顶上的倒刺少些,避开倒也不难。 钻到里面后,叶染一手抓着腰带和笼子顶部的栅栏,一手去掰那个齿轮,掰了两下没掰动,便运了内力灌于掌心,一掌下去,那齿轮只是咔哒响了一声,叶染不由得骂了声娘。 她四处看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一掌一掌的反复击打,总算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她的手掌变成个血包子之前,那齿轮最外侧的轮盘掉了下来。 紧接着她听到一声闷响,低头一看,原来是掉下去的轮盘刚好砸在了被吊着的人的脑袋上,叶染心猛地一顿,不会吧!那是铜制的,就算是好人这么被砸一下估计也够呛,何况那个人伤成那个样子。 这一幕被在上面拽着叶染的顾晓成尽收眼底,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人即便真还活着,估计也不会感谢叶染想救他的这份心。 叶染试图抓住铁链子将那人拉上来,可是一只手的力气实在有限,拉不动,于是又生一计。 “我把他从铁链上解下来,你从入口进去,鸟笼的西北边有一个石狮子你去转一下石狮子的头。”她对上面的顾晓成道。 顾晓成低头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又晃了晃手里的腰带道:“那这个怎么办?” 叶染烦躁道:“把我的枪架在洞口!”她这么一说,顾晓成立刻会意,拿起被叶染随手丢在房顶上的枪,横架在洞口上,然后将腰带系在了枪身上。 她跃下房顶,便看见了叶染所说的入口,进去后,一抬头就看见叶染已经顺着铁链爬到了那人被吊着的位置,正在和锁着那人手腕的铁扣较劲。 她正准备去找叶染所说的石狮子,就听着头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重物跌落地面的一声巨响。 顾晓成转身望去,只见那铁扣已经被叶染徒手掰断,她正吊在铁链上有些怔怔的看着面朝下砸在地上的那人,表情倒像是再说,抱歉了,疼也忍着点吧。 就在叶染还在发怔的时候,随着顾晓成的动作,那个石狮子的脑袋转了一下,与此同时,铁笼栅栏上的那些倒刺倒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朝四周射了出去。 叶染还挂在铁链子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借着铁链子的力往上窜,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躲过了,顾晓成则一闪身躲在了石狮子的身后,也没有着道,可怜的依然只有那个被砸在地上,一动也没动的人。 等着铁栅栏上的倒刺都发射完了,叶染从洞口又探出头来对顾晓成道:“对面那个石狮子的头也转一下。” 顾晓成看了叶染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心想,她到是机灵,自己一个腱子就蹦到了鸟笼顶上,又一个腱子直接窜出了房顶,让她在里面试验机关。 虽说心里不满意,但她还是照着叶染说的做了,这次到是运气没有那么差,铁笼真的被打开了,其中的三根栅栏向上伸缩,形成了一个缺口。 叶染也跃下房顶,几步便跑进了里面,和顾晓成合力将那人从笼子里拖出来,面朝上让他躺在地上。 叶染拨开那人被血水浸透黏在脸上的头发,用手胡乱的在他脸上抹了两下,本意是想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净,却忽略了自己为了劈开齿轮和铁扣,手上也早已经是鲜血横流了,一张脸越擦越是没法看。 最后还是顾晓成用叶染的衣摆在那人的脸上擦了一通,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面目。 而叶染早已经没有心情去在意擦脸用的是谁的衣摆了,她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心就是猛地一震。 过了半晌她才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理智,将食指放在那人鼻端试探了一下,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气息,她不甘心,又按上那人脸颊下方的脉搏,这时心才稍稍一稳,虽然极其微弱,但还是能感受得到。 “走!”她背过身,示意顾晓成搭手,将那人背在了背上,一路狂奔直奔医馆。 顾晓成也认出了那张脸,在叶染背着那人去医馆医治的空挡,她先回了客栈向穆劭报信。 “王爷,找到霍前辈了。” 穆劭闻言一怔:“果然是赫连?!” “是!” “现在人在何处?!” “叶姑娘将他送去医馆了,属下怕您担心,所以先回来报您。” “叶老将军可在一处?!”穆劭又问道。 顾晓成摇了摇头道:“属下去的时候,赫连分舵已经撤空了,我们的人也没有踪迹,不知道是遇险了,还是追着赫连的人走了,稍后属下再去重新查探一番。” 穆劭能理解他们应该是急着救人,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缓缓起身道:“先扶我去一趟医馆。” 穆劭赶到医馆的时候,叶染怒气腾腾的正用枪指着医馆的郎中:“你要命还是要钱?!” 穆劭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叶染平日里出门,什么都带,就是不喜欢带钱,可偏偏这郎中是个硬茬子,不给钱,哪怕是拿枪尖戳着他的脑门子,他不医就是不医。 “这是诊金,医好了都是你的,医不好,你自己掂量着办!”随着穆劭的话音落下,一定金灿灿的元宝放在了柜台上。 那郎中看见金元宝,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要开花了,朝着穆劭鞠了躬,又得意的瞥了叶染一眼这才朝着被横放在长凳上的霍云鹤走去。 当那郎中用剪刀剪开霍云鹤的衣服时,叶染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有还在冒血的新伤,也有已经结痂的旧伤,看样子那些人是把控好了火候,既让他痛不欲生,却又不真的弄死他,甚至有可能在两次行刑的间隔中还给他上药,促进旧伤的愈合。 这得是有多深的仇恨才会下这样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狠手?!叶染气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致使手上的伤口流血更厉害了。 “阿染!” 听到穆劭的叫声,她才回神问道:“你不躺着来干嘛?!” 穆劭跟郎中的药童取了药,一边给叶染的手上药,一边笑道:“我不来,你还真打算用枪戳死人家郎中啊?!” “我都说了先看病,钱少不了他的,这老东西冥顽不灵!要是霍老秃救不回来,我非戳穿他的肚子让他自己给自己接肠子!” 后面一句话,叶染刻意说的很大声,听得正在配药膏的郎中手腕子一抖,刚调在一起的一瓶药就掉地上摔了个稀散。 郎中这才哆哆嗦嗦的看了叶染一眼,知道这丫头虽说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大子儿,可旁边那人的来头肯定不小,她敢说这话,说不定还真就敢戳死他,手下不敢耽误,赶紧又重新调配了一瓶给霍云鹤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伤口上了药。 见他包扎的差不多了,叶染抱着枪走上前,冷声问道:“如何了?!” 那郎中连看都不敢看她,完全没了之前那股子硬气:“都……都是皮外伤,只是这……” “有屁就放利索点!”叶染本就心急,在加上这郎中说话吞吞吐吐,早就没了耐心。 “就是他的脚筋和手筋都断了,即便是治好了,日后怕是也……” 这下不必他说下文,叶染也知道了,别说是习武的人,即便是个种地的,断了脚筋手筋之后,也难在再拿得起锄头,只能是个废人了。 霍老秃一身的武功绝学,除了穆劭也就只有叶染这么个半吊子传人,若真的就这么断送了,怕是他被救活了也是要想办法自杀寻死的。 叶染和穆劭两个人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面面相觑,却又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叶染才说:“无论如何得让华清夫人来一趟京都了。” 穆劭无声的点了点头,寻常的郎中是没法指望了,可是神医华清,总能寄托一点希望吧。 当天,穆劭就写了书信送往长岭。 医馆的人帮着将霍云鹤移动到了八方客栈,穆劭和叶染都满脸愁容,现下虽说找到了霍云鹤,却让叶染更加担心叶远山的下落。 论武功霍云鹤还在叶远山之上,连他都被擒折磨至此,叶远山的情况也不难预料了。 在这个档口上,重返赫连分舵查探的顾晓成回来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小可爱们!今日有二更呦! 第七十九章:骆丰收【二更】 “王爷,在赫连分舵附近的几个巷子里都发现了虎卫的尸体,我们安排在那边蹲守的人就目前发现的,已经折损了一半,其余的人还不知去向,周围并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记号。” 顾晓成说完,穆劭只是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好好安葬那些弟兄。” 面对这种事,穆劭并不是不痛心,而是这种痛心在过去的十几年军中生活中太过于常见。 人心总是容易被见惯了的痛苦麻痹,别人看着觉得是冷情冷性,可是没有人去追究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可以冷清冷性的地步上的。 顾晓成跟随他那么久不会不知道,而叶染即便不知道,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在她的概念里,自己的人被杀了,哭哭啼啼,悲痛万分这些都没什么卵用,宰了敌人报仇雪恨才是正道。 “你去探查过后,可能推测出那帮杂碎的撤退方向?!”叶染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他们应当也是担心我们察觉,所以将虎卫杀死后丢进了不同的巷子,现下也很难判断了。”顾晓成道。 “你带我去看看!”叶染起身提了枪就往外走。 穆劭给了顾晓成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紧叶染。 “王爷,我们都走了,若是黑衣人找到这里来……您的安全……”顾晓成担心这是赫连那边声东击西的计谋,穆劭此时身上又有伤,她还真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客栈。 “去吧!护好她!”穆劭的语气不容质疑,顾晓成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命令,又在原地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在穆劭眼神的威逼下转身离开。 叶染和顾晓成来到发现虎卫尸体的地方,一次检查了几条巷子的情况,所有拖拽尸体的痕迹以及脚印都被清理过了,几条巷子的位置东南西北都有,唯一的规律就是都在距离被废弃的分舵十丈范围之内。 按照虎卫尸体的情况来看,他们死亡的时间应该早于陈岩宏,看样子那些赫连是在派出那些追杀陈岩宏的黑衣人的同时或者比那更早就撤离了这里。 所以他们才会在无法收到虎卫信息的情况下中了黑衣人引蛇出洞的奸计。 就在叶染打算放弃查探回去了的时候,在回程的一个路口,发现了问题。 这个路口的四角都是民宅的院墙,就在一处院墙拐角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冰刃砍下的缺口,再仔细看,周围的墙上也有些许刀剑的划痕。 很显然这里曾发生过械斗,“王爷,在赫连分舵附近的几个巷子里都发现了虎卫的尸体,我们安排在那边蹲守的人就目前发现的,已经折损了一半,其余的人还不知去向,周围并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记号。” 顾晓成说完,穆劭只是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好好安葬那些弟兄。” 面对这种事,穆劭并不是不痛心,而是这种痛心在过去的十几年军中生活中太过于常见。 人心总是容易被见惯了的痛苦麻痹,别人看着觉得是冷情冷性,可是没有人去追究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可以冷清冷性的地步上的。 顾晓成跟随他那么久不会不知道,而叶染即便不知道,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在她的概念里,自己的人被杀了,哭哭啼啼,悲痛万分这些都没什么卵用,宰了敌人报仇雪恨才是正道。 “你去探查过后,可能推测出那帮杂碎的撤退方向?!”叶染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他们应当也是担心我们察觉,所以将虎卫杀死后丢进了不同的巷子,现下也很难判断了。”顾晓成道。 “你带我去看看!”叶染起身提了枪就往外走。 穆劭给了顾晓成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紧叶染。 “王爷,我们都走了,若是黑衣人找到这里来……您的安全……”顾晓成担心这是赫连那边声东击西的计谋,穆劭此时身上又有伤,她还真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客栈。 “去吧!护好她!”穆劭的语气不容质疑,顾晓成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命令,又在原地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在穆劭眼神的威逼下转身离开。 叶染和顾晓成来到发现虎卫尸体的地方,一次检查了几条巷子的情况,所有拖拽尸体的痕迹以及脚印都被清理过了,几条巷子的位置东南西北都有,唯一的规律就是都在距离被废弃的分舵十丈范围之内。 按照虎卫尸体的情况来看,他们死亡的时间应该早于陈岩宏,看样子那些赫连是在派出那些追杀陈岩宏的黑衣人的同时或者比那更早就撤离了这里。 所以他们才会在无法收到虎卫信息的情况下中了黑衣人引蛇出洞的奸计。 就在叶染打算放弃查探回去了的时候,在回程的一个路口,发现了问题。 这个路口的四角都是民宅的院墙,就在一处院墙拐角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兵刃砍下的缺口,再仔细看,周围的墙上也有些许刀剑的划痕。 很显然这里曾发生过械斗,顺着这些划痕的方向,可以大概判断出他们移动的方向,但是简单从这些痕迹,并没法确定他们退走的方向便是最终的撤退方向。 叶染和顾晓成重新回到八方客栈的时候,霍云鹤已经醒过一次,但也只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会,穆劭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就再次陷入了昏睡。 叶染把探出的结果和穆劭简单说了一下,穆劭沉思了半晌道:“发生打斗的位置既然是在分舵的西面,估计的不错的话,他们应该就是想从西门撤出晋城,结果发觉了在西面蹲守的虎卫,这才发生了打斗。” 叶染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却又听穆劭继续道:“现在让我不解的是,虎卫蹲守是分散进行的,西边出事,其余位置上的人肯定会去支援,但按照他们以往接受的训练,在支援之前,是肯定会想办法给我活着是顾晓成留下记号的,但是他们偏偏什么都没留下,人却又都不见了。” “两种可能,一,其余位置上的人,早在西边的打斗发生之前就已经被解决了,二,他们怕死都跑了。” 叶染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想到顾晓成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绝不可能!”顾晓成斩钉截铁的说着话,一双妩媚中透露着清冷的眸子愤愤的瞪着叶染。 “他们绝不可能畏死而逃!”为了强调,她又说了一遍! 叶染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的表情看了顾晓成一眼道:“那就想办法再仔细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他们的尸体了。” 顾晓成实在是不想再和叶染在一个空间里待着了,她为什么能把别人的生死说的那么轻松,仿佛她口中所说的尸体,不是人,而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要不是穆劭就坐在旁边,顾晓成真恨不能一鞭子抽死叶染,可她现在即便再气,再恨,唯一能表达愤怒的举动也只是拂袖而去。 穆劭自然明白顾晓成生气的原因,但是他也同样明白叶染那么说,没有丝毫的不尊重虎卫,她只是就事情本身进行分析,只不过她就是不懂如何能把话说得不那么气人而已。 “晋城往西,城郡分布虽说并不算密集,但是范围依旧不小,以我们现下的状况,恐怕也无力继续追查这条线。”穆劭平静的分析道。 叶染没有说话,因为她其实是认可穆劭说的,但是叶远山再不济也是她老子,这么生死不明的,她也着实有些没了方寸。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且耐心再等等,等师傅行了,说不定事情就还有转机。” 听了穆劭的话,叶染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倒是穆劭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心疼也无奈。 四日后,叶染和穆劭简单的吃过中饭,没别的事,便都守在霍云鹤房中,坐在圆桌旁,大眼瞪小眼了一段时间,就都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哎呦!疼死老子了!”一阵虚弱却字字清晰的呼痛声将浅睡的两个人同时惊醒。 穆劭和叶染同时扭头朝床上的霍云鹤望去,只见他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一起,衣服极其痛苦的模样。 “师傅,你可算醒了!” “孽徒,酒葫芦都留给你们了,怎么才来救我,老子都以为要断送在那帮杂碎手里了!” 虽说受了那么重的伤,糟了那么大的罪,可霍云鹤毕竟内功底子深厚,虽然因着身体尚且虚弱,说话的底气不那么足,可是咬字到还算清晰,精神头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少废话!老叶头呢?没和你在一起么?!” 霍云鹤艰难的抬眼瞪了叶染一眼,虽然很想指责一下她的冷血无情,但是念在她也是因为担心她老子,便不和她计较了:“我不知道,我们在龙源寨遇上了那伙人,一直追到一片林子里,然后就着了道,被迷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装进了麻袋,我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在一个听起来还算热闹的地界把酒葫芦丢下,紧接着就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才想起什么,手臂动了动,一只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也没能帮他将软趴趴耷拉着的手抬起来。 霍云鹤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情绪,叶染有些烦躁的扭过头,狠狠的踹了一脚床脚,嘴里愤愤的碎了一句:“娘的!” 穆劭则轻轻的拍了拍霍云鹤的被角安慰道:“已经给师娘去了信,她应该是有办法的,您也不必过于担心。” 霍云鹤瞪了穆劭一眼:“不就是断个筋嘛!你叫她来干什么?!到时候又管着我不让我喝酒!” 穆劭见霍云鹤也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心里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师傅的承受能力。 这种事换在任何人身上,怕都不是个小的打击。 “她不来,你也别想和酒了,再喝,我拔光你头上呢几根毛!”叶染没好气的戳了霍云鹤一句。 霍云鹤有些不忿道:“你别欺负我现在打不过你!等华清来了,当心我让她拿针扎你!” 叶染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了,心里却在盘算叶远山不在黑衣人手里的可能性到底有几分。 如果说叶远山和霍云鹤是一同辈迷晕的,黑衣人没有必要将他们分开处理,可若是叶远山并没有落在黑衣人的手里,又会在哪?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想办法和她取得联系?! “你到底和那些黑衣人有什么仇?杀人不过头点地?怎的弄成这个样子?!” 穆劭和店小二叫了一些米粥喂着霍云鹤吃,叶染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开口问道。 “哎!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 “能等我吃完么?我都几天没吃过一口热乎的了!你非得现在审犯人是的审我!”霍云鹤没好气,脸色本就苍白,被叶染这么一气,更是难看。 叶染有些讪讪的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过于心急了。 她将叶远川和霍云鹤失踪后这些事来来回回的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叶远川在不在黑衣人手里先撇开不想,单拿黑衣人对付霍云鹤的程度来说,这件事就不会是她期初想的那么简单。 期初她认为黑衣人之所以先引开霍云鹤和叶远川完全是为了方便对她下手,可现在看来,并不单纯是冲着她或者穆劭,否则只需要一刀杀了霍云鹤,或者干脆就是捆着他当个人质,没必要做到现在这个程度。 就在叶染耐着性子等着霍云鹤吃粥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叶染和穆劭同时望向门口,门扇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并不是顾晓成的样子,叶染看了穆劭一眼,而后沉声问道:“谁?!” “敢问,霍云鹤霍老先生可在此处?!”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叶染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烦躁的抓了抓头皮准备去开门,穆劭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叶染道:“你师娘的徒弟。” 穆劭到是听说过师娘华清夫人前些年收了个徒弟,但是那时他还在西境驻守,并不曾见过,就像他和叶染虽然都和霍云鹤学过本事,但是却因为入门的时间不一样,期间并未谋面是一个意思。 不过看叶染的样子似乎是和那位很熟,想到华清那位徒弟在师门学艺的时间,刚好和叶染在霍云鹤手下学本事的那几年重合,这两个人曾有几年的时间是朝夕相处的,他心里莫名就有些堵得慌。 穆劭捏着汤匙的手微微紧了紧,面上却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你怎么来了?你师傅呢?!”叶染一开门,见到外面站着的,果然就是华清的徒弟骆丰收,微微蹙眉问道。 “师傅还在路上,我刚好就在这附近,她传信让我先过来看看。”骆丰收一边跟在叶染身后走进来,一边解释道。 “看吧!能吃能喝,死不了,就是手筋和脚筋断了!”叶染简单粗暴的将霍云鹤的情况和骆丰收说了一下。 骆丰收先是朝着霍云鹤行礼道:“师丈!” 而后看了看穆劭有看向叶染道:“这位是……” “穆劭,你师丈的徒弟!” 叶染这介绍到是让穆劭心里很舒坦,至少在她的心里,他不是那个人人恭敬被高高抬起的王爷,而只是穆劭,是霍云鹤的徒弟。 可是骆丰收只是怔了一下,便立刻反应过来他师丈的徒弟,穆劭,就是当今皇帝的皇长子,苍域的安定王,统帅西北两路大军的镇北将军。 “草民参见安定王!” 骆丰收很是恭敬的朝着穆劭行了个礼,叶染抬脚就朝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少装蒜!筋断了,你有办法?!” “那当然,不然我来干嘛的?!”骆丰收被叶染一脚踹回了原形,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脯,然后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取出一套工具,在叶染面前晃了晃:“不过今日不行,天色晚了,光线不够,明日打早,就给师丈续筋。” 叶染一把夺过他的工具褡裢展开一看,全是些镊子小刀什么的,叶染也弄不明白,嫌弃的又丢给了他。 “你不是一直在长岭,怎么又跑这来了!” “你忘了么?我就是晋城人啊!”骆丰收说道。 叶染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忘了,就说之前听到晋城这个地名怎么会觉得耳熟,原来是这个原因。 “走吧!”叶染道。 “走哪去?!”骆丰收故作不解。 第八十章:画澜坊【三更】 “你既然就在晋城,按照华清夫人收到信再给你传信的时间来算,也应该早就出现了,到现在才露头,难道不是给我们准备住处去了?”叶染抄着手偏头看着骆丰收。 骆丰收嘿嘿一笑,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嘿,果然知我者阿染也!走走走!告诉你,我这回给你安排这地方,你肯定喜欢!” 说着他走到窗边冲着楼下喊了一嗓子:“都上来吧!” 不一会就上来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四个人将霍云鹤躺的那张床直接就给拆了,没人各抓着床板的一角,径直从窗户上跃了出去。 骆丰收见那四人十分平稳的落地之后,得意的瞟了叶染一眼,而后朝着霍云鹤喊道:“师丈,你可还好吧?没颠着吧?!” 霍云鹤抬了抬手臂,本意是想朝他摆摆手,才抬起来就看家自己那只像是被掰断了骨头的鸡爪一样的手,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思再理骆丰收了,只想着这种时候要是能有口酒就好了。 骆丰收家里也算是医药世家了,他的祖父骆艋在五十年前也算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圣手了,只可惜年轻的时候受了些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再多的本事,也只止步于他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几个儿子只能从他之前留下的一些医书药典里自行钻研。 骆丰收的父亲骆夏行是骆艋的长子,自认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将骆艋的一身医术发扬光大,但是他自己又天赋受限,便把心思花在了下一辈的身上。 为了这件事,他进十几年的唯一重心都放在了生儿子这件事上,于是在一连生了五个女儿之后终于迎来了骆家小六骆丰收。 骆丰收从小就被逼着熟读各种医术药典,常常还能举一反三的自行变通,骆夏行便觉得他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怕自己那点半吊子的本事拖了骆丰收的后腿,于是想尽办法找人牵线搭桥,总算是成功的让神医华清收了骆丰收做徒弟。 骆丰收把叶染和穆劭等人就安排住在了他们家其中一间医馆的后院,这样拿药治病都省的跑了。 “早知道这就是你家的医馆,我们还折腾个啥!”叶染看着医馆里那个看见她腿就打抖的郎中说道。 “怎么?你们来过?!” “你问他去!”叶染指了指那个郎中,说完转身朝后院走去。 安顿好了霍云鹤,穆劭和叶染医馆后院的晒场上溜达。 “师傅在这里既已经有人照料,且师娘应该也快到了,明日我就启程回京都了,你如何打算?!” 叶染步子都没停,似是早就料到穆劭会有这样的决定:“我和你一起走!” 叶远山暂时是没消息了,即便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回到京都,说不定会有新的突破口,叶染其实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他们回到京都的时候,京都的天气已经很热,以前在苍域山,六月份才刚脱了夹袄,而京都,单穿着一件布衫,都热的人心慌,叶染是着实不喜欢这里的天气。 “再坚持一会,屋里会放冰!”穆劭见她热的烦躁,递了块帕子过去。 “这种时候,哪来的冰?” 穆劭耐心的解释道:“有能力的人家都会在府里修一个冰窖,冬天的时候将冰囤积起来,夏日里就可以用上了。” 叶染听了愣怔的眨了眨眼,心里感叹道:“有钱真特娘的好!” 叶染走的时候是偷偷走的,回来事先也没打招呼,振武侯府上下几乎被她惊出毛病来了。 云鬟一看见她就忙着上下打量着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最后没看见叶染身上填新伤,到是看出了穆劭走路的样子不太自然。 他腰上的伤本就没有好,又连着几天都在马背上赶路,想要装作若无其事也不容易。 云鬟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一定要让他在振武侯府养好伤再回去,一边拦着他一边还说:“这么大了,也不娶个媳妇,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让人放心!” 穆劭听了这话不自觉的去看叶染,心想,若是娶了媳妇,只怕你更不放心。 毕竟没人敢想象叶染照顾人会是个怎样的景象。 云鬟到是见过她给叶林梳头,可惜后来叶林对让叶染梳头这件事都有了阴影,丑且疼,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自打那以后,叶林到是不再抵触府里的丫鬟嬷嬷们给她梳头了。 周元一和阿劲接到穆劭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振武侯府,阿劲是为了将穆劭的一些日用品带过来,而周元一一上来就和他汇报了他离开这段时间京都发生的事。 最当紧的应该就是穆劭名义上的未婚妻葛慧兰失踪一事了,自打葛铮死后,周元一就一直派人在葛府附近盯着,然而并没有人发现葛慧兰是怎么离开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穆劭觉得那些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了葛慧兰,但是也不会放任她自由,更不会将她藏起来,因为她对他们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安定王穆劭的未婚妻这么一个身份,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肯定是乐于见到这门婚事最终落成的。 由此推断,致使葛慧兰失踪的,不会是那些在背后操控的人,到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葛慧兰自己想了什么办法脱身了。 “我记得葛家这位小姐的母亲是府里的一个婢女,她现下人在何处?!”穆劭问周元一。 “早就疯了,听说已经疯了好些年了,也不知道这葛铮是对她真有几分情义还是出于愧疚,总之这些年倒也没有将她赶出府,就那么养着。” “你去探探这女婢如今可还在葛府,就算是个女婢,毕竟也是她的亲生母亲,她这么走了,必定不会不管她,若是带着她一起走,目标那么明显,那就肯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周元一道:“属下已经查过了,这女婢在葛铮被杀的第二天自己撞了墙,也死了。” 穆劭先是一怔,随后也明白了,一个昼夜之间失去了父母的葛慧兰,即是没了依靠,也是得了解脱。 如果说以前葛铮还能用那女婢的性命要挟她做什么事,即便是葛铮死了,也还有他幕后那些人,可是现下连女婢也死了,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牵绊住她,这个时候,她不跑就傻了。 叶染听了这些,凉凉的说了一句:“看来你想娶个媳妇也真是不容易!” 穆劭一口茶噎在嗓子眼,咽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呛得咳了半天。 缓了半天,穆劭才对周元一道:“你想办法查查看,京都有没有一个叫做赫连的江湖组织的据点。” 周元一顿了一下拧眉问道:“王爷是说那个专门做人头买卖的杀手组织?!” 穆劭点了点头。 “京都这边的江湖组织我这里基本都清楚,没有听说过他们在京都也有活动,但是……”周元一说了一半顿住了转而又继续道:“明日可以请秦先生来一趟,我们仔细和他打听打听看他对这个赫连知道多少。” 穆劭点了点头:“秦先生也回京都了?!” 周元一道:“是!您离开没几天,他就回来了。” 叶染一点也不好奇他们说的秦先生是谁,但是她倒也很急切想见到这人,原因是按照周元一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了解赫连。 几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喝茶,门口突然就冒出了两颗小脑袋。 “老大,你真的回来了?!”叶拾在确定了坐在里面的人里确实有叶染之后,一个健步就窜了进来,脸上满是惊喜。 而在他身后是绷着小脸的叶林。 叶染见叶拾似乎比她走的时候又长高了些,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后对穆劭说:“该给他做件新衣裳了!” 穆劭也看了看叶拾,确实衣服都短了一截,可是见叶染那副样子,他莫名想逗逗她:“他姓叶,新衣裳自然该是你来做!” 叶染瞟了他一眼,然后转而对叶拾说:“你姓啥?!” 叶拾立刻心领神会:“王爷让我姓啥我就姓啥!” 叶拾虽小,但是在安定王府和云宅住了这么久,多少也明白穆是国姓,不能随便拿来玩笑,但是小家伙脑子也活泛,知道怎么说,既能配合叶染扳回一局,也能避开欺君之罪。 这下穆劭是没辙了,一边无奈的笑着,一边对阿劲交代道:“这种事以后不要让我交代,你看着张罗。” 阿劲瞥了叶染一眼,不情不情愿的应了声:“是!”心里却在嘀咕,叶染这个麻烦精,自己天天给王爷找事惹祸不说,还弄个拖油瓶天天赖着王爷,脸皮真的是钢刀都砍不破。 叶染从来不把阿劲的小情绪放在眼里,反而他越是憋屈越是横吹胡子竖瞪眼,她就越是觉得有趣,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去想,阿劲被气死的底线究竟在哪,有机会真的要试试。 大人们只顾着讨论给叶拾做新衣裳的事,没人去理会进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林,这让叶林心里很不高兴,而她把这些不高兴全都记在了叶染的头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噘着嘴哼了一声转身就跑。 “林儿!你别跑啊!”叶拾见叶林跑的急,跟在后面像护鸡崽一样。 穆劭都已经看出了叶林在和叶染置气,可是叶染浑然不知所谓的样子,一粒接着一粒的往嘴里丢花生米。 “我见你像是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也老将军了,是心里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了么?!” 周元一和阿劲都离开之后,穆劭才开口问叶染。 叶染手里捏了一粒花生米,寻思了一阵才说:“只要没落在赫连手里,他就没那么容易死。” 穆劭回想起之前在晋城,霍云鹤曾说,他之所以被赫连那些人折磨的不成人形,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些旧怨,虽说他没有细说究竟是怎样的恩怨,但是斩钉截铁的说了这里面没有叶远山什么事。 那么如果叶远山落在了赫连手里,无外乎两种下场,一是一刀做了,二是绑在手里做人质,但是细细分析,这两种可能性又都不是很大。 如果叶远山已经被杀了,那么他们尸体一直都没有发现,如果他还活着,至少在穆劭和叶染离开京都的时候,赫连的人就会刻意留下什么线索以此来引着他们继续自投罗网。 可是这两点都没有,就足以说明,叶远山根本就不再赫连的人手上。 这些穆劭也是在回来之后静下心来慢慢想才想透的,先前因为霍云鹤的伤给他的震撼太大,一时失去了客观的思考能力。 可是叶染却在听霍云鹤说了被折磨的原因之后就变得异常淡定了,显然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到这一层了,这丫头的这份冷静清醒还真是让他感到敬佩。 与此同时,在距离京都十几里地的一个破败的关帝庙里,一群穿着妓馆护院衣服的大汉正在用手臂粗的木棍狠狠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像是已经被打晕过去,只维持这一个抱着头的姿势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那群汉子似是才发现她不会动了,才纷纷停手,为首的还在她身上吐了口吐沫道:“让你跑!进了馆子,就由不得你不卖!再敢跑!老子活拆了你!” 说罢,他朝着一旁的同伙摆了摆手,其中一个同伙便像是托死狗一样拽着女子的头发将她拖行了一段,似是觉得这样走起路来甚是累赘,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手臂一用力便把他甩在了肩膀上。 京都南大街是众所周知的销魂乡,整条街经营的都是妓馆,而在这形形色色的妓馆当中画澜坊又是最具盛名的。 画澜坊的源头还要从三十年前开始追溯,当时名动京都的名妓白画因对一男子一见倾心,不惜舍弃多年的积蓄自赎自身,想要就此从良嫁做他人妇,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 一腔热忱付诸东流后,只得重操旧业,又上演了一出自卖自身。 虽说沦为弃妇,可她到底是才情惊人,依旧有不少的人趋之若鹜,而没了那痴傻心思之后的她,一切只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没几年还真就又攒了一大笔银子。 后来正赶上原来馆子的妈妈生病,她毕竟跟了那妈妈那么许多年,再加上她当初赎身的时候,妈妈并未可以为难于她,倒也有几分恩情在里面,自然是当了一回孝女,替那妈妈请医问药,直到她不治而亡。 接手了妓馆的白画将妓馆重新命名为画澜坊,一直经营至今,因着她调教有方,这些年在她手底下还真就成长起来不少的好苗子,画澜坊的香明也一日盛过一日。 只是人在这个行当里待久了,自然变得唯利是图些,遇到好的苗子,便是逼良为娼的事,她也没少做。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时间多,就多加一更,大家请笑纳! 第八十一章:回来吧!【一更】 前些日子,京畿大将军被人闯府凌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这档子事还没凉下去,一天三更半夜的,正是馆子里最热闹的时候,突然有人上门说是要送姑娘进来,白画见也不是常来的那几个人伢子,也不敢轻易答应了,直说先看看货色。 那人带来的是个满标志的姑娘,只是看着除了漂亮到也没什么特别的,白画二话没说就给拒了。 谁知道那姑娘反倒跪下求她,直说她若是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是在妓馆里做个倒夜香的粗使丫头,也不愿再回去了。 她当时见带这姑娘来的人也穿着体面,不像是什么落魄人家,再说,就算是普通人家落魄了,要发卖闺女,也不会轻易往这馆子里卖,在世道上打滚的时间久了,自然比别人多生一颗七巧玲珑心。 白画想到这姑娘怕是不被家里的主母所容,才下狠手要毁了她,只是她若真回去就死了,到成了她白画的孽债。 于是几十年来白画好不容易生了一回怜悯之心,用两钱银子便买下了她。 原本也没打算立刻就让她挂牌子接客,总得先看看她有什么专场,适合怎么个卖法,可谁知道,还没过了夜,这丫头就想着法的要逃跑,让白画只觉得自己这善心发的有些傻气了。 反倒生了狠心,第二天就往这丫头的房里送了客人,可这丫头看着怯懦,一上来就在客人的脸上挠了一道血痕。 这是她画澜坊三十年来还没出过的丑,她当然火气旺盛,狠狠的打了一顿丢进了柴房里。 其实她在这行当里这么多年,什么烈性子的没见过,熬鹰似的熬着,用不了几天也就得了,也就没往心上放。 可谁知道担心她饿死,再搞出条人命来,去看她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这才派了人手出去找。 按理说一个两钱银子买来的丫头,要是再以前她也不会这么较真,可是这次不同,这次她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发一次好心,却被戏弄了,咽不下这口气。 当护院们把半死不活的葛慧兰带回来的时候,白画正忙着招呼几个世家公子,没空搭理她,只让丢进柴房严加看管着。 没想到几个公子里却有一个人认出了葛慧兰:“世勋,你看这姑娘可像葛家的四小姐?!” 被称作世勋的公子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折扇拨开倒挂在护院肩膀上的葛慧兰面前的头发,然后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我当她跑哪去了,原来是被卖到这里来了!这事还真是有点意思了。” “白妈妈,她要是还没死,今晚小爷我就要她来伺候了,洗干净送过来吧!”纪世勋一边说,一边摇着折扇上了二楼。 白画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纪世勋远去的背影,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还是照做了,只是心里感叹,现在这些小年轻都什么喜好?难不成以后都要把姑娘们打的半死不活血呼啦次的才能取悦客人了?! 画澜坊二楼一间天字厢房里,纪世勋和几个世家公子正在行酒令,门外传来了白画的声音:“纪公子,姑娘们都准备好了,送进来给几位瞧瞧?” 纪世勋捏着手里的空酒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同席的价格公子道:“今天咱们玩点刺激的?!” “想怎么玩,世勋你说了算!” 众人平日里也都对纪世勋遵从恭维惯了,他提出来的意见,基本没人会故意去拂他的面子,扫他的兴致。 “白妈妈,其他姑娘就算了,今儿爷就点方才那位姑娘一个,放心,钱少不了您的!” 这……白画心里有些为难了:“纪公子,这女娃还是个雏,您这么多人,可别处人命了!” “爷有分寸,你修得废话!”纪世勋的声音冷了下来,即便隔着一道门,白画也听得出他这是不痛快了,连忙道:“好好好!您莫动气,奴家这就给您抬来。” 可不就是得抬来了,虽说洗澡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可是手脚都有了骨折的地方,让馆子里看惯了妇科的郎中马马虎虎的给治了一下,不抬着也没办法了。 葛慧兰被抬进房间就直接放在了床上,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是两只手臂的骨头都短了,被郎中粗略的绑在一条木棍上,根本使不上力。 纪世勋及众人仍旧坐在桌前,只是身体转了一个方向,齐齐看着狼狈挣扎的葛慧兰。 “呦!这不是葛家四小姐么?能在这销魂乡里遇上,可真正是三生有幸啊!”纪世勋端着酒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微微上挑的眼梢透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 “纪公子,求求你,放了我吧!”葛慧兰哭着哀求道。 “放了你?!” 纪世勋走到床边,伸手捏住葛慧兰的下巴,脸上尽是玩味的笑意:“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 说着他空出的一只手,指尖在葛慧兰腰带的绳结上轻轻一勾笑道:“只要你今天把爷几个都伺候舒服了,爷就放了你!” 紧接着,他勾着葛慧兰腰带绳结的那根手指转了一个方向指向了还坐在席上看戏的几个世家公子道:“听清楚哦!爷说的是都……有一位公子说没爽,你都不能走!” 葛慧兰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她想不明白,自己和纪世勋其实也只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也并不曾得罪于他,不知道为何他会这样对她。 京都传闻左相的独子纪满纪世勋三岁识字,六岁作诗,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长大后在各世家公子中也是人才出众的佼佼者。 人人只到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葛慧兰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没想到他能下流下作到这个程度。 上次见他还是在三年前的上元灯会上,那时她尚未及笄,跟在几个姐姐身边被当做是使唤丫头一般的呼来喝去。 她们买了东西不用贴身的婢女拿着,却要她来拿,她抱着怀里高高叠起的东西,根本没法留意脚下,没走多远就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怀里的东西四下散落,葛慧兰只顾着捡,生怕摔坏哪一样被姐姐们为难。 捡到最后一样时,一只穿着云纹鹿皮靴的脚踩在了包裹上,她缓缓抬头,就看到了纪世勋那张带着几分邪魅却十分英俊的脸。 她就那么怯生生的看着纪世勋,也不开口,只等着他自己把脚移开。 “哪家的小姑娘,踩了人,一句抱歉也没有?!” 葛慧兰依旧记得,那时候的纪世勋说话的时候,嘴角也总是习惯性的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能玩笑的。 那个时候的葛慧兰年纪尚小,想不明白,现在回想,其实当初绊倒她的就是纪世勋,他就是刻意的找她的麻烦。 而现在,却已经不仅仅是找麻烦那么简单的事,他想毁了她,对她来说是毁灭,而于他而言却仅仅就像是一场恶作剧,一个随意兴起的玩笑。 人人都知道葛铮死了,葛家再没有一个京畿大将军做后盾,而她这个被主母卖到勾栏院的小丫头就更没什么可依仗的,即便是被玩死了,也掀不起多大的动静来。 这些世家公子有恃无恐,做好了要看一出好戏的准备,等纪世勋玩够了,他们自然也不介意入戏。 纪世勋也认为今天一定会前所未有的尽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葛慧兰手脚上面帮着的木棍过于丑陋,在凑近她望进她眼里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没了兴致。 葛慧兰本已经绝望,一心想着怎么求死,随着身上突然一轻,见纪世勋懊恼阴郁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些不解,但她没工夫好奇,此刻她是粘板上的肉,怎么处理全凭别人做主。 “哼!碰你,还嫌脏了爷的身子!爷到是看看,你从这里出去,穆劭还会不会娶你!”说完,他转身离开。 另外几个世家公子见纪世勋就这么走了,也兴致缺缺的紧随其后。 过来不知多久,葛慧兰才总算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 叶染见到秦先生这天,正赶上叶林的生日,叶楠也从书院回来,一家人除了叶远山,也算得上是齐聚一堂了。 开席之前,叶贺院里的小厮给叶染带了句话,说是叶贺想单独见见她,这一举动让听见这话的人都为之一振。 叶府上下,哪怕是边门养的那条大黄狗都知道叶贺不待见叶染,见了面不说话,也不会有好脸色,可不知道怎的会要单独见见她。 叶染心头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不成这老东西终于想通了,要告诉我身世了?!” 可她转念又一想,感觉不对,要是能告诉,早就告诉了,何必拖到现在!如果是为了叶远山的事,她早在刚回来的时候,就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除非这老家伙有什么办法能短时间内找到叶远山。 她随着小厮一路走,可是走了一段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去霜华阁的路。 “这是要去哪?!”叶染边走边问道。 “小姐,老侯爷在祠堂等您。”小厮解释道。 祠堂?!叶染还记得当初叶远川要带她进祠堂祭拜祖先,也算是间接的认祖归宗,叶贺差点把叶远川骂到犯病,现在怎的就主动让她进祠堂了呢?! 叶家的祠堂就设在后院,因为他们只是叶氏的一小支,是以祠堂规模并不很大,大门敞开着,从外面就能看到叶贺跪坐在蒲团上的背影。 毕竟是武人出身,虽说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满头华发,可他的肩背依旧直挺,算得上是个英挺的老头儿了。 “找我干嘛!”叶染站在祠堂的门槛外,负着手,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进来!跪下!”叶贺的声音苍老而低沉。 “算了,我对磕头认祖归宗这种事没兴趣,你有话说话,没话我走了!” 叶染心里还记得之前叶远川带她来这里时,叶贺说的那些话。 她心里想的很简单,她不管叶家是怎么样的,她只需明白叶远山是她老子,接下来再去搞清楚谁是她娘就行了。 这世上,除了娘老子,别的人,认不认她,都和她没关系,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不愿意搭理她,她只会加倍的看不让谁,是绝对不懂得啥是服软,啥是退一步的。 叶贺既然当初觉得让叶染来拜祭那些已经变成木牌牌的叶家先祖,是对先祖们的亵渎,那么现在即便他求着她来拜她也不会答应,毕竟她叶染的膝盖可不是什么人都拜的。 “你……”叶贺被气的猛地站起来,手指怒指着叶染,叶染对他的愤怒早就习以为常,反正他每次只要见到叶染,表情都不正常。 见他你不出下文,叶染转身作势要走,便听见身后的叶贺再次开口道:“站住!” 叶染停下脚下的动作,偏头看着他。 “你爹若是有什么不测,这世上你终究还是要有个靠!回来吧!” 叶贺这人在疆场上指手画脚了一辈子,从来是说一不二,很少对谁说软话,可是现在面对叶远山第二次生死不明的境况,作为一个顽固可恶的老人家,他也实在是绷不住了。 也是叶染似乎并不领他这一份情:“不测什么?!老叶头命硬着呢!你死了他也死不了!” 说完,叶染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恨不能一掌劈死谁的叶贺,和一个噤若寒蝉的小厮大眼瞪小眼。 叶林的生日宴由于不是正岁,是以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府里自家人热闹一下。 自打叶染回来,叶林就一直在她面前晃,但是就是不和她说话,木讷如叶染也看出来这小丫头是在生她的气,但是她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她实在比较烦小孩。 可是叶林却一天比一天憋屈,她就是想像上次一样,等着叶染先和她开口,就原谅她的,可是叶染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她怎么引起她的注意,就是不搭理她。 小丫头作为寿星,却一个人躲在院子里拿花出气。 “臭阿染!坏阿染!”她一边念叨一边用手去拽那几盆兰花的叶子,眼角慢慢的沁出泪来。 “小姑娘,你欺负花,怎么你自己反倒哭起来了?!”开口的是一个书生打扮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第八十二章:秦楚【二更】 叶林看见不认识的人,也不愿意说话,只仰着脖子含着泪静静的看着那男人。 那男人见小姑娘认生,到是毫不在意,蹲下,和叶林平视着自我介绍道:“我是秦楚,是来做客的,你是谁呀?” 叶林静静的看着这个满脸温和笑意,长得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男人,心底的那点小戒心放下了不少。 “林儿!” “林儿?叶楠的妹妹?”秦楚问道。 叶林点了点头,样子看着到是乖巧。 “你能说说为什么不高兴了么?”秦楚指了指几乎被叶林拔秃头的兰花问道。 叶林嘟着嘴巴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的样子。 “我和你兄长还有你的表哥穆劭都是好朋友,若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可以帮你。”秦楚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 “嗯……就是……就是……”话还没组成句子,叶林就委屈的憋不住了,声音里立刻带上了哭腔:“就是染姐姐她不理我……啊……”说完她就真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憋屈的情绪已经折磨了她好几天,然而父亲叶远川一直因为大伯失踪的事愁眉不展,母亲又忧心的父亲的身体,兄长在书院很少回来,就连那个傻叶拾也只顾着跟着师傅学功夫,根本没有人来问过她。 现在就是秦楚这么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她也将就着借来发挥一场,哭了个痛快。 众人在屋里,突然听到叶林的哭声,只当是怎么了,尤其云鬟,第一个跑出去看,只见是叶林被一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圈在怀里,轻轻哄着。 “是秦先生,这孩子是怎么了,给您添麻烦了吧?!” 秦楚曾在很几年前来过一次振武侯府,那时候叶林还在云鬟的肚子里,度木秀于林,叶林的名字就是秦楚给取的。 “夫人言重了,林儿很乖。”秦楚说着将叶林抱了起来,而叶林似乎也并不像抵触其他不亲近的人那样抵触他,很是顺从的依偎在他肩膀上,当然也把满脸的眼泪鼻涕统统都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秦楚抱着叶林进了屋,便佯装生气似的沉声问道:“哪个是叶染!” 彼时叶染刚从霜华阁回来,正侧躺在前厅的梁上,没有撑着脑袋的那只手里抓着一根琴弦,而琴弦垂在下面的一头则系着一根鸡毛,此刻坐在下面小圆凳上的叶拾正被那根鸡毛绕的烦不胜烦,可是却又不挪开那个位置。 叶染听见有人叫她,视线居高临下的朝着秦楚看了过去,却刚好对上了叶林的视线。 叶林的小手在秦楚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指向房梁,示意秦楚朝着叶染看过去。 秦楚顺着叶林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短褐的少年也正好奇的打量着他。若不是叶林叫她染姐姐,一打眼这么看过去,到很容易将她认成个男孩子。 穆劭见了这一幕,起身朝着秦楚行了一礼:“秦先生!您来了!” 秦楚将叶林交给云鬟,也恭敬的朝着穆劭行礼,两个人寒暄完了,穆劭冲着叶染招了招手道:“阿染!下来!” 叶染撇了撇嘴,将手里的琴弦往叶拾脑袋上一丢,顺势朝着房梁下方一倒,眼看着就要砸在叶拾身上,吓得叶拾手忙脚乱的往侧旁躲闪。 而叶染却在即将触碰到叶拾头顶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一脚揣在旁边的柱子上,借力朝着斜刺里弹了出去,分明就是故意吓唬叶拾,试探他这些时日跟着师傅学得怎么样。 穆劭无奈的摇摇头,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可就是他这一摇头一叹气,看在秦楚眼里变成了一抹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一年没见,王爷变化颇大呀!” 穆劭一怔,反应过来后,脸颊微微泛红,这时刚好叶染走了过来。 “干嘛?!” 大户人家办酒席,即便就是个小型家宴,也是要准备半天,叶染饿的肚子咕咕叫,再加上秦楚进门叫她时的语气不善,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脾气。 “过来,见过秦先生。”穆劭介绍道。 “他就是你们昨日说的那个秦先生?!”叶染一边问一边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秦楚。 “是!秦先生乃是藏玉阁的掌门人,于我亦师亦友,你需恭敬待之。”穆劭简单的阐明了秦楚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叶染微微一挑眉,沉思了一会儿,转而问道:“秦羽是你什么人?!” “舍妹,怎么?叶姑娘认识?!”秦楚一怔,心道秦羽别说江湖上露脸了,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几次远门,怎么还会认识叶染。 “谈不上认识,打过架!” 穆劭一听,这是有梁子,叶染虽说性子不是那么好,但是也不是和谁都能谈得上打架,连忙打岔道:“我们别站着了,席面马上就开始了,不如先入座吧!” 一边将秦楚让过去坐,穆劭一边低头轻声问叶染:“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小时候随老叶头一起去秦川买马的时候,因为看上同一匹小马驹,打了一架而已。” 穆劭松了口气的同时,很难在脑海里去勾勒一副两个女娃娃为了争夺一匹马驹而打架的画面。 “你对赫连知道多少?” 才刚一坐下,秦楚还来不及整理好衣摆,叶染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这么一句,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叶染有些烦躁的看了穆劭一眼,想到他方才的那句‘你需恭敬待之’,这才不耐的点了点头:“你问!” “你与舍妹相识于何时何地?因何打架?” “苍域二十六年,或者二十五年,记不清了,在秦川徽家堡,抢马。”叶染如实回答。 此时,在一边等了许久的叶林悄悄的蹭了过来,伸手轻轻拽住了秦楚的衣袖,秦楚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门外答应叶林的事。 “那你因何不理叶林?” 叶染微微一怔,看了旁边将脸埋在秦楚衣袖里的叶林一眼,眼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是她先不理我的。” “撒谎!”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叶林听到叶染这么说,突然怒吼道。 “我怎么撒谎了?!我回来都两天了,你可有和我说过话?!可有给我一个好脸色?!“ 面对叶染的恶人先告状,叶林憋屈的双颊通红,眼看着眼泪又要憋不住了,这下叶染才好了一点的烦躁情绪又来了:“你敢哭!” “哇……染姐姐坏!”叶林不具威胁,又哭了。 秦楚实在是想笑,叶家这都是什么孩子,三五岁的像三五岁也就罢了,怎么这看着十七八的也像是三五岁。 叶拾听着叶林哭,拿着拴着鸡毛的琴弦来哄她,谁知叶林在看清楚琴弦的一瞬间,哭得更厉害了:“娘亲送我的伽倻琴……” 叶拾茫然无措的看着叶染,叶染一脸坦然的道:“我不知道,我找绳子,刚好看见了而已。” 穆劭无奈的抬手按了按脑门,秦楚一边轻轻哄着叶林,一边看着叶染,心想穆劭上哪招来这么个活宝,叶染……姓叶!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又重新打量起叶染来:“你和叶远山什么关系?” “老子和崽子的关系!”叶染被叶林哭得心烦气躁。 云鬟走过来从秦楚怀里接过叶林,无奈的看了叶染一眼道:“阿染,你是做姐姐的,多少哄哄她吧!” 其实这些天叶林的那点小别扭云鬟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就连她也觉得叶染那样不告而别是不对的,又觉得小姐妹之间总有他们的相处之道,大人或许是不参与的好,谁知道事情演化到今天这样局面。 叶染看了云鬟一眼,又看看叶林,随后又看了看穆劭,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就来拿叶林都忘了要继续哭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通红的小鼻子还委屈的一吸一吸的。 “我回头给你装上!……别哭了!”叶染捏了捏那根末端已经被捏把的毛刺了的琴弦道。 “那你……那你……那你还理我么?!”叶林一吸一吸的问道。 “明天给你烤鸡!”叶染这样算是回答了叶林的问题,可叶林似乎还有要说的,一双小手小心翼翼的抓上叶染随意放在桌边的手道:“那你别走了,行么?!” 叶染一怔,她虽然知道自己第一次走的时候叶林很舍不得,但是一直觉得小孩子就是一时的想法,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却没想到叶林到现在还对那件事心有余悸。 她沉吟半晌,最终还是不想说一些做不到的事骗她:“现在不走,不代表将来不走,我能答应你的只有,若有一天我要走,你愿意,且你娘老子同意的情况下,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叶林似乎需要时间消化她说的一长串是个什么意思,愣在那半晌在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叶染再次言归正传,再次和秦楚打听有关赫连的事,而与此同时叶远川和叶贺也都到了,众人一阵寒暄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赫连这个组织在江湖上活动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每次动静都挺大,江湖上名头不小,但是却没人能真正说清楚他们再哪,首领又是谁。” “您也不清楚么?”穆劭问道。 “真正的首领我不清楚,但是两年前我曾和他们中的一小支打过交道,看行事做派颇有些规制,里面的成员应是经过了常年的特殊训练,个个都能当死士用。” 穆劭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我与他们交手,觉得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太像是我们中原地区的路数,虽说兵器别无二致,可是身法和招式总透着些古怪。” 这一点叶染也深有体会,只是她只当是这些人的功夫比较奇特,到不知道这武功路数除了分门别派,竟还有地域之分。 “是!西梧的武林人士由于这些年两国常有战事,是以很少道苍域来走动,赫连本就是西梧话音译过来的,他们的武功路数也是偏西梧那边的。”秦楚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酒,又往安静坐在叶染身边吃饭的叶林碗里夹了几根青菜。 “这么说,他们都是西梧人?!” “未必!” 叶染和穆劭闻言都齐齐看向秦楚,等着他的解释。 “赫连在西梧话里的意思就是无家可归的人,可见他们并不被自己的国家所接纳,而且观其样貌,他们中大多数人的长相并不具备西梧人的特征,要说像西梧人,我看叶姑娘到是有那么几分。” 他这句话刚落下,桌子对面就响起酒盏跌落的一阵脆响,众人视线瞬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叶贺怔怔的看着酒盏跌落在桌上后肆意蔓延直至顺着桌沿滴落的酒水。 “父亲,您没事吧?!” 伺候的下人动作熟练的将桌子擦净,很快便给叶贺换了新的酒盏,叶贺也总失神中回来:“无碍!我先回去换身衣服,诸位慢用。” 说完,他看了秦楚一眼,这才缓缓转身,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 叶染看了看叶贺的背影,又看看穆劭,诧异的问:“他又抽什么风?!” 穆劭没接她的话,却是略有深意的看了秦楚一眼,秦楚则老神在在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又往叶林的碗里夹了一根大鸡腿。 霜华阁里,小厮找了一件干净的袍子帮叶贺换上,见叶贺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小厮小心翼翼的问:“老侯爷,您是哪不舒服么?要找御医来瞧瞧么?!” 叶贺摆了摆手:“无碍,你先下去吧!” “您方才也没吃几口,要不小人去厨房给您端些吃食过来?!”小厮道。 “不必了,晚点,前面散了,你去将那位秦先生请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是!”小厮应下刚要退出去,又听叶贺道:“别让叶染看见!” 是夜,振武侯府前厅的宴席早已经散去,秦楚似乎很喜欢叶林这个小家伙,吃完饭还配着她完了一会跳格子,才回到云鬟帮他安排的厢房,换了一身不太显眼的衣服,这才又去了霜华阁。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的内容里,偷偷埋了两队cp,大家在评论区猜猜是哪两对!猜中有奖! 第八十三章:我是真瞧不上你们这些人!【一更】 “秦先生,你知道多少?!” 霜华阁叶贺的房间里,秦楚端着茶碗,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的捏着茶盏的盖子,缓慢而优雅的轻轻撇着茶叶,低垂着眼帘笑而不语。 “你今日在席上不会无缘无故那么说!究竟是和用意,不仿明说。”叶贺再次开口。 秦楚闻言,唇角的笑意更浓,他轻轻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笑道:“老侯爷说笑了,少楚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有些事,不是少楚该知道的,少楚即便是知道了也只当做是不知道。” “那你……”叶贺不解的看着秦楚。 “我见到叶姑娘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这么个疑问,只是想确认一下,您别多想,少楚并不是个多事的人。” 说完秦楚偏头看着叶贺,像是有些话寻思着要不要说,琢磨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不过,原来赫连并不和官道上的人有什么瓜葛,现下却盯上了安定王,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府上这位突然多出来的叶大小姐还是照看好为妙。” 叶贺的脸色微沉,叹了口气道:“那丫头偏偏不是个省心的主!” 秦楚闻言笑了,随即便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笑有点不厚道,强行收敛了笑意,故作成稳的道:“不过是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罢了。” 叶贺看了秦楚一眼,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沁园,叶染懒懒的坐在一张躺椅上,一边往嘴里丢花生米,一边盯着叶拾扎马步。 “老大,昌宁姐姐是不是也想林儿一样生你的气了,她都好些日子没来了。” 叶拾有模有样的扎着马步,脸却皱成了一只包子,他在这里认识的人并不多,能玩在一起的也就是昌宁了,叶林还小,他虽然爱护她,但是也只能是当个小妹妹带着,和昌宁不同,昌宁会讲一些他从来没听过的新鲜事,也会带着他一起折腾叶染。 听他提起昌宁,叶染到是才想起来,自打自己这次回来是真没见过昌宁,上次受伤是没让她知道,现在即便她不知道她回来了,但是周元一经常往振武侯府这边来,她也不追来,这太反常了。 以前昌宁只要不来烦她就必定是缠着周元一,仿佛这世上就只有她和周元一两个人是能引起她注意的。 想起来自己在內狱时做的决定,叶染猛地坐起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叶拾道:“明儿一早咱找她去!” 叶拾一听也十分高兴,忙不迭的点头。 翌日一早,叶染依旧是起了一个大早,显示练了会枪,然后去之前霍云鹤住的院子去看穆劭,刚好赶上赵金泉来给他换药,叶染依旧是不打招呼径直踹门就进去了,吓得赵金泉的药瓶子都差点抖掉了。 穆劭虽说动作已经很快的扯上了衣服,但是叶染还是很清楚的看到了他腰侧的伤,不顾穆劭是不是害臊,走上去就扯开穆劭挡在伤口前的衣料,又仔细的盯着看了一会。 直到赵金泉实在是觉得穆劭的脸快点着了,他自己也实在是有点尴尬的咳嗽起来,叶染才蹙着眉看向他:“你真的不用在好好看看,真的没伤到里面的部件?!” 赵金泉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才说道:“叶姑娘放心,老父仔仔细细的看过了,王爷毕竟是在战场上待了那么久的人,他懂得如何避开要害。” 赵金泉的本意是想说穆劭那么聪明,故意送上去挨刀,肯定不会把能要他命的位置送给敌人。 可是叶染理解的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她觉得一个习武的人,在武功速度不及他的对手面前,即便是遇到避无可避的攻击,也总能避开要害,使受伤的程度降到最低。 就像之前她在回京路上被黑衣人截杀一样,她即便受了那么多的伤,但是都在刀剑即将落在身上的那一瞬间避开了要害,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赵金泉重新给穆劭包扎好正准备离开,叶染将他拦住:“你有没有能不留疤的药?!” “叶姑娘是要自己用么?老父现下手里没有,要的话,老臣今日便回去调配,明日给王爷换药的时候再带来!” “嗯,有就拿些来。”说完,叶染这才收回拦住赵金泉的手,这哪是问人家讨药,分明是一副打劫的架势。 也亏得赵金泉是个好性子的,但是落在阿劲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即便是赵金泉已经走远了,他也还是忍不住想抱一句不平:“土匪就是土匪,永远也改不了你那副打家劫舍的德行!” 叶染嘴角一勾:“那也是他,换了你,求我劫我还瞧不上你呢!”说完,她一翻身又上了梁,想等着叶拾起了便一起去长平王府找昌宁。 阿劲气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而穆劭早就习惯了阿劲和叶染这种一个死活看不上一个,一个励志要气死另一个的相处模式。 “阿染,下来!”叶染才刚在梁上躺好,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听穆劭叫她,侧头看着他:“干嘛?!” “下来,姑娘家,别总动不动就往梁上爬。” 叶染怔了怔,她从小到大只要想一个人呆着,就习惯性的上房上梁,没人说过这么做不妥,所以她并不觉得这事什么做不得的事。 “我乐意,你管不着,大不了不爬你的房梁!”说完她还真就翻身下来了,可是落地的一瞬间,脚尖一点,就从开着的窗户窜了出去,直接上了院中凉亭的梁。 穆劭无奈的呼了口气,跟到凉亭里道:“你下来,你在上面,我这么看着你,脖子累,腰也疼。” 这么一说,倒还真管用,叶染表情虽然看起来很烦躁,但好歹是下来了,依旧保持了一个翘着腿躺着的姿势,只不过不是躺在梁上,而是躺在亭子的长椅上。 穆劭仔细回忆他和叶染认识之后,她好像除了站着的时候,练功的时候,和人动手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坐姿站姿各种姿势还算正常以外,其余的时间,能坐着绝不好好站着,能躺着绝不好好坐着,而且躺着坐着的姿势,基本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从不纠结于什么好不好看雅不雅观。 穆劭虽然觉得这样随性些才是叶染本就该有的样子,可是一想到将来有些事的可能性,想到那些皇家的规矩,那些世俗的评价,就怕会逼退叶染。 自己如果能提早潜移默化的灌输给叶染一些东西,不指望她变得多么行有规坐有矩,只希望她的认知发生一些变化,是不是就能将那种可能性降低? 可惜的是,这种想法只在穆劭的脑子里形成一个萌芽,就被叶染的一句话给生生掐死了。 “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觉得我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叶染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其实我是真瞧不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不管见了谁都要假惺惺的来一套,你行过礼的那些人,你当真都尊重他们么?!你跪拜过的那些人,你当真都臣服么?!要我活成你们这个样子,活着都觉得累,还是死了干净!” 叶染对于穆劭总拿她说姑娘家家如何如何早就心生不满,今天算是一气全都秃噜出来了。 穆劭闻言心里一堵,是啊,是他弄错概念了。 叶染本就不是这个世俗中的人,十四年前在南岭也好,半年前在北境也好,她一直就是那样,固守着自己的方寸之地,不管将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和艰难,她的心里就一个简单的信仰,一切从心。 而自己不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她,才一步一步的活到今天,又一点一点的将她放在心里,想要仔仔细细的护着。 可今天他却萌生了想为那些他所厌恶,她所不齿的世俗人的想法,去改变她,动摇她,真是愚蠢至极。 想到这里,他一翻身,在叶染相对的长椅上也躺了下来:“言之有理,咱们再也不管什么狗屁的规矩了!人活着本就没多少好光阴,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叶染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今天抽的什么风,一转身,又重新躺了下去,只留下一个阿劲捶胸顿足的跑去找周元一诉苦:“王爷被叶染那个泼才给带坏了!” 叶染和叶拾去了长平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正好避开了饭点,门房见过叶染,倒也没有怠慢,只是进去通报后,也没放叶染进去,只说:“郡主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需得静养,不待客。” 叶染眉头一皱,觉得即便是昌宁真的还在生她的气,见她送上门来,也只会将她叫到跟前痛骂一顿,避而不见?!不是真的病了,就是有什么别的内情。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领着叶拾离开了长平王府,回去的路上她问叶拾:“你觉得昌宁是真病了么?” 叶拾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可能,昌宁姐姐要病的话,就一种可能,吃坏东西了,但是她是郡主,吃的都是现做,而且还有丫鬟试菜,怎么可能吃坏!” 叶染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路走着,却听到几个走在他们前面的男子提到了一个人。 葛慧兰! 叶染将食指放在唇边朝叶拾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缓缓的和那几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凝神听着他们边走边谈。 “真的?!纪公子就那么走了?!” “是啊!我们那时还以为真的能来一出好戏呢!” “定是那葛家四小姐样貌不行,纪公子可是左相的独子,又是明东京都的才子,寻常的女人,怎么能入的了他的眼!” “说的也是,那葛家小姐虽说算得上是个标志的,可是真说倾国倾城那还差的远了,就算是挂了牌子,我看就连与她同馆子的于蓝姑娘都比不过!” 接下来那些人说的就是些哪个馆子里的那个姑娘皮光水滑的下流话了,叶染越听越觉得恶心,终于忍不住,冲着走在她正前放的男子抬腿就是一脚,直踹的那人毫无防备,摔了个五体投地。 “哪来的野小子!不想活了!”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朝着叶染围了上来,见叶染个子不高,还带着个半大小子,更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叶染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问话,冷冷的看着他们:“葛慧兰现下何处?!” 被踹倒的那个从地上爬起来,愤恨的看着叶染:“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竟敢对本公子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想打架就赶紧动手,别废话!” 叶染说完,一抬手,拽起叶拾的后脖领子把他高高抛起,堪堪被挂在路边一颗树的树杈上,叶拾毕竟也跟着师傅学了一段时间,到是没那么惊恐,知道叶染是怕自己在身边碍手,便紧紧抱着树杈,静静等着。 那些人想着自己这边七八个人,怎么也不会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于是一阵面面相觑之后就蜂拥而上了。 叶染连半套拳法都没打完,就把他们都料理在地了,一个个不是被卸了下巴的,就是被卸了胳膊的,躺在地上吱哇乱叫。 叶染走到那个期初被她踹了一脚的人面前,抬腿用脚尖扒拉了一下他脱臼的手臂,那人立刻疼的又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葛慧兰在哪?!” “在……在画澜坊!” 画澜坊?!叶染没去过南大街,自然不知道画澜坊是什么地方,但是从他们之前的谈话中也能猜出那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带路!” 叶染先把叶拾从树上摘下来,又提了那人的后脖领子冷声道。 那人随面带恨意,可是在形式面前又不得不低头,一路忍着疼将他们带到了画澜坊。 画澜坊日里并不像夜里那么热闹,来的客人大多是些文客,来听听曲子,谈谈事情。 叶染一进去,就将那人往大堂里一丢,门口负责迎客的姑娘一看这架势,以为遇上了砸场子的,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去。 没一会就出来了一个扭着水蛇腰的中年妇人,她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第八十四章:原来如此! “谁砸场子?是哪个不开眼的?!”白画刻意将嗓音拉得尖细,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遇事不慌的样子。 叶染上下打量了一下画澜坊的格局,眉头皱成了一团,从踏进这里的那一瞬间,她就被这里特有的气味呛得差点弹出去,现下不过待了这么一会功夫,就觉得熏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叶拾跟在她身侧,也好奇的四下打量。 “呦!我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赶来我白画娘子的地盘上撒野,原来是个胎毛还没蜕干净的小丫头片子!” 叶染实在忍不住,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以为这样能让那气味淡些,却没想到手掌带起来的风更刺激,忍不住打起了喷嚏,一连着打了四五个,直喷的白画一脸的吐沫星子。 白画妆容精致的脸上怒意横生,她愤愤的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然后朝身后那几个大汉一挥手:“给老娘打出去!” 自然,几个勾栏院里看门的,在叶染面前根本不够玩的,没几下,就和先前那几个公子哥一个下场了。 这下白画傻眼了。 “哎呦!我说女侠!我在这里开馆子,也没谋过您的面,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 叶染看着她想说话,可那股气味实在太冲,她几次想开口,都张不开嘴。 见她不说话,白画开始自作聪明的揣测原因:“是不是您的相好的看上我们这里哪位姑娘了?!” 叶染干瞪眼不说话。 “那是您瞧上我们这里哪位小官人了?!” 叶染干瞪眼不说话。 “要不就是您的什么人被人伢子卖到我们这里了?!” 叶染还是干瞪眼不说话。 这下白画是真慌了,能来他们这里闹事的,无外乎也就是这么几种情况,若都不是,只能说明这事更大了,她战战兢兢的看着叶染,正在酝酿着是卖惨求饶更靠谱,还是多找些人来耍横吓走更靠谱。 “葛……葛慧兰……在哪……呕……”叶染实在是忍不住,她被这股气味折磨的太久,已经不仅仅是鼻子受不了,连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开口问出来了,却没能忍住,直接吐了出来,白画的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叶染的早饭残余。 白画先是脸都气绿了,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的:“打不过!得忍着!” 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挤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来:“那葛小姐前些日子确实在我们这里,可是她已经被人接走了,您是来晚了。” 叶染随意的用袖口擦了擦嘴,狐疑的看着白画。 “真的!没骗您!”白画看出叶染是不信她说的,连忙再三的强调自己说的是实话。 “谁接走了?!”叶染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捏着鼻子问道。 “说是她家里的人。”白画答道。 叶染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可是她实在是受不住这里的气味了,提着叶拾转身就走。 过去的京畿大将军府现先变更成了葛府,原本挂在宅门上方的漆金匾额也换了下来。 叶染和叶拾赶到的时候,葛府门庭紧闭,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心知即便敲开了门,也未必进得去,叶染便让叶拾在门外等着她,自己一闪身翻过院墙径直摸到了葛慧兰的房间。 然而却并没能在房间里看到她,就在叶染犹豫到底是就此离开,还是再到另几处园子找找的档口上,西边的厢房里传来一陈微弱的抽泣声。 叶染几步来到那间厢房的窗下,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些口水,用力的戳在窗户纸上,本就经年的窗户纸立刻破了一个洞。 透过那个破洞,叶染朝房间里面看去,果然是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趴在里面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低声哭泣,但是看那身形和轮廓不像是葛慧兰,到是和她身边那个小丫鬟神似。 叶染在院中转了一圈,将其他几间厢房也都查看了一番,确定这院中除了这个在哭的小丫鬟之外没有其他人,这才咣当一声推来了小丫鬟的房门。 正聚精会神哭得认真的小丫鬟被惊得猛地转身,见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少年,一时连说话都忘了,只用那双含满泪的眼睛惊恐的望着叶染。 “我问,你答,不杀你!”叶染开门见山的表明态度。 那丫鬟脸上的惊恐却并未因此而消失,依旧愣愣怔怔的看着叶染。 “葛慧兰现下何处?!”叶染没理会丫鬟的反应,自顾自的开口问道。 提到葛慧兰,丫鬟的神色微微一恍惚,似乎是想到什么痛苦的事,眼中的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可是却一副不敢哭出来的样子,口中小声的呢喃着:“小姐……小姐……” “她怎么了?!” “她……” 丫鬟不知道是哽咽的过于厉害,还是害怕的过于厉害,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叶染实在是没耐心等她哭完顺好气,一伸手直接在那丫鬟的后脖颈子劈了一掌,那丫鬟连一个反应都来不及做就昏死过去。 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叶染又用桌上茶壶里的水直接将她浇醒。 大脑短暂空白了一阵的丫鬟似乎比之前要好些了,叶染再次开口道:“我去了画澜坊,他们说葛慧兰被家人接回来了,可是真的?!” 那丫鬟懵懵的点了点头,一想到她的小姐被卖到那种地方,她的眼泪就又忍不住了。 “你可知她因何会去画澜坊?!”叶染又问。 “你……你是何人?!”这丫鬟的魂总算是附体了,知道先问清楚来人身份再考虑是否回答问题了。 到了这个时候,叶染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毕竟葛慧兰和穆劭的婚约还在,而她就算是帮穆劭打听未婚妻的近况,也算是说得过去。 “叶染!” 叶染其实在京都贵女圈子里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的,当然原因在穆劭身上,自打穆劭回京,京都的未婚少女们就把目光都击中在他身上了,自然也都知道他在路上捡回来一个叶染的事。 当初葛慧兰和穆劭议亲的时候,葛府上上下下传得都是穆劭的事,是以小丫鬟对叶染也有所耳闻的,只是她并不如叶染想的那样,认为她是来帮着穆劭打听葛慧兰的,而是认为她是趁机来折辱打压葛慧兰的。 倒也不能怪小丫鬟这么想,毕竟背地里传的那些关于叶染和穆劭的事,叶染一个字都没听到过,压根不知道在京都贵女们的口中,她早就和穆劭不知道有了几腿了。 “我家小姐命苦,你不必特地过来看她的笑话,她若还有命活着,也不会成为你的威胁。”丫鬟眼中都是泪,眼神却十分决绝。 叶染被她说的云里雾里,她怎么就成了来看笑话的?看什么笑话?! “你只需告诉我,是谁将她卖去勾栏,其余的休要多说!” 那丫鬟一怔之后脸上带了怒容:“你问这些想做什么?!你若是出去乱说,坏了我家小姐的清誉,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叶染顿时觉得不仅小孩子麻烦,和头脑不清晰的女人说话,更麻烦。真真是印证了那句话,宁愿和聪明人打架,也不和傻子说话。 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小丫鬟一番后,缓缓弯腰,拉近和小丫鬟的距离,几乎与她脸贴脸,一字一顿的道:“我只想知道,是谁要毁了穆劭和葛慧兰的婚约!你只管答!在啰嗦,我真杀了你!” “最希望他们成不了婚的不就是你么?!这个时候,你应该躲在背后偷笑还来不及,还管是谁做的?!” 叶染有点后悔把小丫鬟弄清醒了,还不如打昏之前那个傻不愣登的样子顺眼呢! 实在没耐心再和她耗下去,可也不能真的一掌拍死她,叶染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一路回到振武侯府,把叶拾往院子里一丢,她就进了穆劭的房间。 “找到葛慧兰了。” 穆劭闻言一怔:“在哪?!” 叶染把经过说了一遍,又把丫鬟那些莫名其妙的反应也说了一遍,然后就翘着腿又上了梁,疑问都交给穆劭自己去思考。 穆劭到完全不像她那么多疑惑,只是在知道葛慧兰的遭遇后,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用这种下作手段想搅黄你的亲事?!” 叶染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腿躺在房梁上,眼睛微微闭着,嘴里还吊着一根从院子里顺手掐的狗尾巴草,样子看上去十分的悠哉,可脑子里却转着不少的事。 “不用想也知道,葛铮的后院,他死了,必定是热闹非凡。” 叶染闻言一怔,猛地睁眼,在梁上翻了个身看着穆劭,半晌后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是她家的主母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了?!” 穆劭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原来如此!”叶染一阵恍然大悟,这样事情就又理顺了。 穆劭笑道:“正是如此!” 叶染从知道葛慧兰是被人卖到画澜坊开始就一路纠结,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破坏这装婚事,不可能是穆劭这边的人,也不可能是葛铮背后那些人,因为他们双方都打着借这装婚事探对方的底的目的。 现在这么一来就明白了,大宅门里,妻妾争宠,各房的孩子们也争宠,当家的在世,大家表面上还能装得一面和睦,当家的死了,立刻都露出了虎狼心肺。 葛慧兰的主母,即便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穆劭这样的位置的皇子,却也不会允许葛慧兰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王妃,甚至是太子妃乃至皇后。 她打得好算盘,只要将葛慧兰弄没,这门婚事也就作罢了,她的闺女在葛铮出事前也已经和七皇子穆卯定了婚约,日后葛家就是他们母女成门面了,谁还能欺负了他们去。 只可惜,葛慧兰这个三姐姐和七皇子的婚约能否最终罗成,决定权孩子别人的手上,妇道人家看问题过于短浅,若没有葛铮答应将葛慧兰当棋子献出去,她葛樱兰哪来的机会和皇后所出的七皇子谈婚论嫁。 把柄握在了别人手里,现下又不得不投鼠忌器的将葛慧兰接回府中,只是现在的局面对于穆劭来说变成了一个恶心局。 左相府。 纪世勋一边用树枝逗着关在笼子里的八哥,一边问身后的小厮:“你亲自瞧见了才回来的?!” “是,公子,小人是亲眼看着他们把葛四小姐抬进府,还听那葛夫人说要请大夫重新帮葛四小姐接骨,看样子是不打算再为难她了。” 纪世勋点了点头,抓了一点谷物一粒一粒的喂着八哥,眸子里却流露出继续阴郁的情绪:“老爷子那边怎么说?!” “相爷什么也没说,直说这次公子出事还算得当。” “哼!”纪世勋冷哼了一声道:“若是爷那天真把那丫头给上了,看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 说完他愤愤将手中残留的谷物一股脑都砸在鸟笼里,拍了拍手里的碎屑,转身进了屋。 “公子,馆子那边用不用想办法封封口?毕竟现在若是被安定王那边得了风声的话,只怕会影响相爷的大事。”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这种事,你封得住妈妈和那些姑娘们的嘴,可馆子里人那么杂,总有漏风的,再说,穆劭就算真的知道了,也未必会当成个事,老爷子当这世上只他一个人精,可要我说,这穆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瞧着吧!且有的斗呢!” 小厮闻言行了礼退了出去,心里却想,这公子一会出一会进的,胳膊肘到底哪边的呀! 吃了晌午饭,叶染想起来自己还答应好要给叶林烤鸡吃,是以骑着马去了京郊,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到些什么。 才出了城门没跑出多远,就看到秦楚正猫在一颗树墩子后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染坐在马背上朝着他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条溪边,一头母鹿两条后腿微微弯曲,半是蹲半是站的,看那样子像是立刻就要分娩了。 秦楚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回到京都即便旧友不少,可也就两天新鲜,第三天他就在宅子里待不住了,谁知跑出来踏个青,就赶上了这么一幕。 他其实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惊到母鹿,是以静静的躲在树墩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想着之前只见过马和羊分娩的样子,鹿还是头一回,倒也是图个新鲜。 可是,他那连小鹿的一根毛还没来得及看见,因为从他身后不知哪里突然射出的一只弩箭贯穿了母鹿的脖颈,一尸两命横死当场。 然后他就看见叶染拍着马屁股从他身边欢快的跑过去,一把提起已经气绝的母鹿的后腿扬长而去。 “你……”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叶染渐渐缩小的背影,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第八十五章:不守本分!【一更】 振武侯府,沁园。 叶染将打回来的鹿丢在院子里,自己进屋去喝水,茶壶还没放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尖叫声。 奔出院子一看,是云鬟和叶林,发出叫声的不是叶林,而是被惊吓到的云鬟。 云鬟自小养在闺中,水说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可手上别说是鹿那么大的,就是一只鸡都没亲手杀过,冷不丁的在院子里看见这么一个血呼啦次的东西,也难免惊叫出声。 到是叶染只愣愣怔怔的看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那只鹿,也不知道是直接吓傻了,还是根本不懂得怕。 叶染看了院中那娘俩一眼:“晚上加餐!” 叶林挣开被云鬟拉着的手,缓缓的走到鹿身边蹲下,仔仔细细的盯着那鹿又看了一阵,然后转头看向叶染:“它死了么?!” 叶染“嗯”了一声,就转身进屋去取了匕首出来,准备开始给鹿剥皮,却听到叶林又问:“你要吃了它?” “嗯!” “它的肚子怎么了?” “里面还有一只小的!” 叶染和叶林一大一小问答的相当自然,云鬟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更让她感到惊恐的还在后面,只听叶林又说:“小的好吃么?!” “不知道,没吃过,今天可以试试!”基于昨天云鬟说过她是姐姐,得哄着点每每,所以叶染很耐心的回答了叶林的每一个问题。 叶染在剥皮抽筋开膛破肚这两件事上面绝不含糊,没花费多少工夫就将鹿皮剥了下来,刮干净上面残留的组织和粘液放到宽敞的地方晒着去了,然后又将内脏处理好,一大一小都用木棍插起来就上火烤了起来。 整个过程叶林全程目睹,云鬟看不下去要走,叫了她几次她都不肯,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错过叶染刀下的任何一个动作。 秦楚回来的时候,刚进门就听到院子里的下人在讨论晚上叶染要给府里加餐的事,气冲冲的就去了沁园,却在看到叶染和叶林一大一小并排坐在火堆前的样子时,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 天气本来就热,一大一小两个人,叶染举着大鹿,叶林拿着小鹿,一边怕鹿肉烤焦了来回转着木棍,一边用袖子抹着自己头上脸上的汗,两个人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湿,黏在脸上,那样子说不上怎么回事,可就是觉得心里某处塌陷了一块,软软的,早就忘了母鹿一尸两命躺在那的惨状了。 晚上的饭桌上,叶林一把将小鹿的一条后腿扯了下来,然后伸着小断胳膊递到了叶远川的面前:“爹爹,你吃,林儿烤的,香香!” 叶远川笑着摸了摸叶林的头道:“爹爹身子不好,吃不得鹿肉,不过林儿的孝心爹爹收到了!乖!” 叶林眼里流露出些许的失望,但是很快她就又找到了目标:“娘亲,你吃!” 云鬟眼前还晃着那只母鹿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哪里还咽得下去,但是又不想让叶林心里受挫,只得道:“娘亲闻着都觉得香,林儿真棒,不过这可是林儿孝敬娘亲的,娘亲要慢慢吃。”说完,她从叶林手里接过小鹿腿放在了手边的餐盘里。 叶林志得意满的又把小鹿的另一条后腿扯了下来,然后看了看桌上的众人,最后将视线放在了秦楚的身上,脸上还难得的绽开了一个略带着点羞涩的笑容:“楚哥哥,这个给你!” 秦楚一怔,全席的人除了叶染都怔住了,秦楚虽说年纪轻,但是在江湖上的辈分却不低,就连穆劭都是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先生,在叶家,他是能和叶远山叶远川兄弟同辈相称的,可是到了叶林这里,他瞬间变成了‘楚哥哥’这怎么能叫人不诧异。 结过叶林用油乎乎的小手递上来的小鹿腿,秦楚莫名有种满足感成就感,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置信,如果说人家叶远川和云鬟有这种感觉那是理所应当,他不过就是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给人家的名字提了个建议,怎么就会有这种感觉呢?! 但是席上的人见他也并不在意叶林搞错辈分的称呼,便将这事当个插曲过去了,没人在意他心里那些小九九。 尤其是叶染,自打来了京都,即便是偶尔去猎个什么,也最多就是鸡和兔子,鹿肉可是很久都没吃到了,当然顾不得别的,只管埋头吃。 穆劭见她吃了一条腿,又要伸手去拔另一条连忙拦住:“火气大,吃多了当心流鼻血。” 叶染用另一只手推开穆劭拦着他的手:“不会的!”然后就不再理会他,继续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这世上能让叶染执着的事其实并不多,吃算一个。 吃过晚饭,赵金泉来了,将叶染之前和他讨要的药膏送了过来,叶染跟着穆劭回了他的院子。 “怎么?还有事?!”直至走到院门口,穆劭才驻足问道。 叶染一怔,随即道:“没事,我不找你!”说完她越过穆劭朝着顾晓成住的那间厢房走了过去。 穆劭也有些好奇她找顾晓成是什么事,跨步跟了上去,却看到叶染在推开顾晓成的房门进去后,半晌站在那没动,刚想走上前看看究竟,却被叶染喝止:“别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叶染直愣愣的转身,直愣愣的走了出来,鼻子下面还挂着两道鲜红的血迹,她真的流鼻血了。 “让你别吃那么多,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说完回头看了赵金泉一眼:“你给她开个去火的方子吧!鹿肉吃多了!” 赵金泉刚应下,就听叶染喃喃的道:“果然好大啊!” 赵金泉和穆劭都是一愣:“什么好大?!” 叶染反手指向顾晓成的房门,然后又张开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比划。 紧接着穆劭被口水呛到咳嗽不止,赵金泉老脸通红低着头整理不存在凌乱的衣摆,顾晓成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屏风倒地的声音。 叶染进去的时候没敲门,进屋刚好看到顾晓成赤着上身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取药瓶,眼前一时金光乍现,她长这么大,除了自己还没见过别的姑娘光着的样子,可同样是姑娘,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顾晓成原本见来人是她倒也没有多惊慌,但是听到她身后还有脚步声紧接着又听到穆劭的说话声,这才惊得又躲回了屏风后面。 回到自己房间后直到准备睡觉了叶染才想起来,想给顾晓成的药膏还没给她,于是又去了一趟穆劭住的院子,却见顾晓成正跪在院子里的鹅卵石路上,而穆劭的房间里还有灯光透出。 “怎么了?!”她在顾晓成身边驻足,低头问道。 顾晓成抬头看向叶染,那双妩媚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让叶染有些莫名其妙。 房间里传来穆劭的声音:“阿染,进来!” 叶染看了看顾晓成,然后从怀里取出赵金泉给她的药膏递给顾晓成:“拿着!那种地方留了疤,不好!” 顾晓成的伤一处在手臂上,一处就在胸口,闻言她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叶染,那神情更加复杂。 叶染见她光是傻看着却不接药瓶,干脆往她手里一塞,然后推开房门进了穆劭的房间。 “怎么了?她身上还有伤,干嘛让她跪着?!”叶染一进屋就问穆劭。 穆劭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正坐在屋里,阴沉着一张脸喝茶,听到叶染的话后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守本分!若不是看在她还有几分忠心的份上,便是杖杀了也不为过!” 叶染还是头一回见穆劭这么动气,不害怕反倒觉得挺有意思,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才能把他气成这样。 她当初可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军粮,还在城墙上当着那么多属下的面和他叫板,他也没气到要杀人,如今为他誓死效忠的人,居然能气到他,看来这顾晓成在他心里的分量是不低啊! “说说呗!她怎么不守本分了?”叶染坐在圆桌的桌面上,双脚踩在穆劭身边的圆凳上,微微弯腰偏着头看着穆劭,脸上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若是平时,穆劭或许还有心情逗逗她,可这个时候,只觉得她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比顾晓成更气人。 叶染见他脸色由青转白,愤愤的瞪着她,心下只是对他生气的原因更加好奇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呗!” “说什么!天色不早了!回去睡觉!”穆劭气急败坏的开始赶人。 “是你叫我进来的,找我有事?!”叶染屁股都没挪一下,根本就没离开的打算。 “原本是想问你可是身上什么地方留了疤,方才才知道你那药膏是替别人讨的。”穆劭的声音还带着些情绪。 叶染笑道:“我没事,人家那么大,伤了已是可惜,若是再留了疤,可算是暴殄天物了。” “你!”穆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染,一个女孩子,在说这些事的时候毫无顾忌。 “怎么了?” “你不羞么?!”穆劭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问句来,却迎来叶染一阵大笑。 “我又没脱光了衣服被人瞧见,更没做什么不要脸的事,我为什么要羞?!” 叶染笑得大声说得更是肆无忌惮,穆劭的脸炸的通红,而跪在院子里的顾晓成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指节隐隐发白。 晚饭后那一场乌龙之后,顾晓成躺在床上细细思量自己这些年跟在穆劭身边的点点滴滴,原先她不敢越雷池一步,总觉得配得上穆劭的女子,必定是这世间最好的。 可是自从叶染的出现,打破了她这种认知,她和世人认为的最好的,在穆劭眼中却未必是最好的,她和世人所不看好的,却偏偏成了穆劭心里最好的。 她只是想看看截然穆劭的标准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高,那么是不是她也可以。 于是在穆劭的房间熄灯之后,她推门走了进去。 做出今晚这样的举动,她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她知道如果被拒绝,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她不能再等。 等到叶染也意识到穆劭对她的不同,等到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开花结果,那个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有些事情还真的是经不起试,她被穆劭一掌劈下床榻,那一掌虽不致命,却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穆劭不是个恶人,可他却也不是个多情的人,表面上的谦和,并不是他本来的样子,这些顾晓成都知道,却没想到即便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在梦碎的那一刹那,心口还是那么痛。 “葛慧兰你打算怎么办?!” 玩笑归玩笑,叶染心里始终还是装着一件事,就算原本葛铮背后那些人没有故意恶心穆劭的心思,只怕现在也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穆劭无奈的看了叶染一眼,实在是和她置气也置不起来,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是他自己心里在作怪,哪又怪得了她。 “原本我就没打算当真完成这门婚事,她怎么办,自然全看对方预备拿她怎么办,与我并无相干。” 叶染一怔,随即道:“我之前听昌宁说过,有人曾因为被人退了婚就上吊自杀了,这葛慧兰先是被卖进窑子,若是再被你给退了婚,怕是活不了了,到时候人们会说是你间接害死了葛慧兰,你这一代贤王的名号算是毁了。” 穆劭笑笑:“既然我弃不得她,那就让她将我弃了便是,左右我是不会因为被人弃了就自杀的。” “你想怎么做?!”叶染直到穆劭又有了计划。 “这事让元一他们去办恐怕并不妥当,现下也只能你来帮我一把了。”穆劭看了一眼依旧跪在门外的那抹身影,对叶染道。 三日后,画澜坊后院一间简陋的木屋里,木板搭成的床板上躺着一个被纱布裹住四肢的女子,她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宛若一具尸体。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端了药碗过来低声道:“小姐,该吃药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二更在下午呦! 第八十六章: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二更】 与此同时,葛府乱了,全府上下所有的下人都被派出府,满京城的找人,主母葛夫人更是直接去报了官,声称葛家的四小姐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 很快,这个消息便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传开,悬赏的寻人告示也贴得到处都是,可是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才好,眼看着下个月就到了婚期,这……” 穆劭和葛慧兰的婚期本就定在七月,如今已经是六月中,原本只是愁着婚期到了葛慧兰的手脚还不一定能好,可现下却连人都不见了,这可让她怎么交代。 葛慧兰的突然失踪愁坏了原本想将她丢到妓馆自生自灭的主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葛慧兰此时此刻就在她当初被卖身的画澜坊。 “下一步怎么办?!”赖在穆劭院里那颗玉兰树上,悠哉嗑着瓜子的叶染问道。 “等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叶染闻言冷哼一声:“只怕这只老狐狸可不止一根尾巴!” “那就露出来一根,砍掉一根!” 穆劭说完,抬头去看叶染,见原本就花期将尽没剩下几朵的玉兰花被叶染躺在上面一压,又掉了不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认识叶染以来,他做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动作了。 左相府。 “什么?!葛慧兰又不见了?!怎么现在才来报?!”纪世勋怒视着前来报讯的小厮。 “公子,小人也是今天才得知的,想是葛府那边担心被相爷发现了会怪罪,这才捂着不说。” “她断手短腿的还能去哪?!定是背后有人操控!这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纪世勋的脸上流露出阴狠玩味的表情。 半晌后他又问道:“老爷子那边怎么说?葛慧兰这步棋他还不打算放弃?!” 小厮答道:“相爷只说让小的盯紧安定王府的动静,想是怀疑是那边做的手脚。” “找几个手脚利索的,今夜三更一过,去安定王府摸一摸情况,对他穆劭而言,京都能放心藏人的地方不多。” 次日一早,周元一就匆匆忙忙的来到振武侯府找穆劭,一进屋就道:“王爷,真叫您给说中了,王府昨夜还真的进了耗子。” 穆劭伸手端起下人递上的漱口水,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又吐掉,然后摆了摆手,让伺候的人都出去,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就看这纪家公子上不上套了。” 当天的晚上,纪世勋再次来到画澜坊,他本就是这里的常客,白画也见惯不怪,依旧像往常那样满脸堆笑的迎进来,小心翼翼的周旋着。 “呦!纪公子,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 纪世勋没搭理她,径直上楼进了他惯常用的那间天字厢房,白画见情势不太寻常,连忙命人准备了酒水亲自端进屋里去。 “纪公子今儿是有什么心事?!要不奴家给您找个姑娘奏上一曲,也好解个心宽。” “听说那位葛家四小姐现下又回了你这画澜坊?”纪世勋倒也没有拐弯抹角,一句话就把白画给砸惊了。 “不敢瞒着纪公子,确实如此,不过这次是她自己回来的,还带着个丫鬟,苦苦哀求与我,说是只求个容身之所,虽不卖身,却也愿意以琴技相报。” “带我去见她!”纪世勋的语气不容置疑,白画也十分识时务,立刻领着他往后院去了。 “你们都出去!” 一进屋,纪世勋先是嫌恶的皱了皱眉眉头,房间里的霉味和药味混在一起,让他感到窒息。 将丫鬟和白画都赶了出去,光线不怎么好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葛慧兰两个人,而葛慧兰似乎是刚吃过药睡着,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很平静。 他看了一眼她被纱布包裹的手脚,再看看她那张几近透明的脸,心里到生出几分佩服。 那日她因逃跑被画澜坊的打手们打断了手脚,虽然简单的进行了医治,但是画澜坊的大夫只会看些简单的妇科病,哪懂得接骨,只是粗略的包扎了一下。 之后她被葛府的人接回去,听说那边的主母请了郎中重新给她医治,但是却足足拖了四五天,才真请了大夫来,以至于手脚的断骨处都已经肿胀错位,却还要经受掰开重接的折磨。 那种痛楚只怕比穿琵琶骨轻不了多少,她看着小小弱弱的,却硬生生的挺了下来,到让纪世勋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葛慧兰本就浅眠,感觉到有东西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她立刻就醒了,只是不敢立刻睁眼,因为她知道坐在她床边的人可能回是谁。 几日前,也就是她断骨重接的第二天夜里,她的房间里闯进来一个人,那人给了她两条路,一是远走高飞,自此只当葛慧兰这个人已经死了,二是死在她手里。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京都所有未婚的世家小姐们口中最是不齿,心中却又羡慕的人,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甚至于听说过的最胆大包天,最肆意妄为的女子。 她多渴望自己也能活成那个样子,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活成那样了。 最终她给自己选了第三条路。 她记得那天那女子听到她开口问她:“如果我想要第三条路,甘愿做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你们肯不肯?”时她脸上错愕的表情。 就连她自己也未自己的决定感到震惊,可是她虽然活得懦弱,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回头。 从她疯了十几年的母亲被活活吊死在柴房,她被卖进画澜坊的那一天起,活着对她来说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她要报仇,她要让那些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这一步的人全都遭到报应。 “醒了怎么不睁眼?!”纪世勋的脸上带着惯常的玩味的笑意,原本轻轻滑过葛慧兰脸颊的指尖微微用力,轻巧的捏住了她弧度美好的下颌。 葛慧兰缓缓抬起眼帘,纪世勋那张英俊绢狂的面孔近在咫尺,与她鼻息相闻。 她似是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随即脸上绽开一个舒展甜美的笑容:“公子,真的你来了!” 纪世勋微微一怔,有些错愕的看着她,却见她的笑容缓缓的归于平静后再次盍上眼帘,就像是短暂的从睡梦中醒来,在分不清是梦是醒的档口上就再次睡去一样。 看着葛慧兰恬静的睡颜,纪世勋的心跳乱了一拍,昨天夜里,他派出去到安定王府打探的人回来禀报。 说找遍了安定王府并未找到葛慧兰,却听到了府里下人的对话。 那是门房里一对负责守夜的老夫妇,老妇人说:“要说咱们王爷也是苦,自小没了娘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说了门亲事,怎么还摊上这种事?!” 老头子:“要我说那葛家四姑娘也是个命苦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她钟情的若是咱们王爷,倒也是她的福分,可惜她自己不要,偏偏去钟情那个纪公子,现在差点被人家当众糟蹋了,没去寻死怕也只是心里还有些放不下。” 老妇人破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啊!这也就是咱们王爷心慈,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就是她不想寻死,那也是得不到好果子的,咱们王爷准她退了这门婚事,且承担下和皇上交代的风险,也算是可怜她了。” “哎!你是没亲见那葛四小姐,双手双脚都被打断了,听说还被重新接骨一次,那是遭了多大的罪,即便那样,仍旧坚持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只怕在如何心狠之人,也会于心不忍吧!” 回来禀报的人几乎一字不差的将老夫妇的话转述给纪世勋,纪世勋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听到那句‘钟情于纪公子’时心里的震动。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立刻回到了他的脑海中,那时,上元灯会,他百无聊赖的在街上瞎转,一眼便认出对面走来的那几个姑娘是葛铮府上的几个千金。 葛铮这个人一直以来致力于想着法的往上爬,对裙带关系的利用自然是毫不避讳,但凡是哪家有什么红白喜宴,宫里有什么活动,他必定会让他的几个闺女盛装出席。 可是在那几个趾高气昂的小姐身后还跟了一个,看打扮到也不像是丫鬟,可说她不是丫鬟,她却一直在做丫鬟做的事。 他对她的那点记挂,或许就是自他冲着从他身边走过的她伸出脚的时候开始的吧。 他还记得将她绊倒后,她只顾着低头捡东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可现在她却对着别人说钟情于他?! 纪世勋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一刻不曾移开的看着葛慧兰的睡颜,怔怔的想了很多。 两日后,穆劭收到了白画让人带在的口讯,葛慧兰被纪世勋接走了。 然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葛家四小姐好端端的在家被不知名的贼子劫走,半个月后,被抛尸在京郊的野溪流里,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水泡烂。 顾晓成因为犯错在伤势痊愈后被穆劭调离京都,而京都的虎卫也因为赫连分舵的缘故折损殆尽,周元一很快重新从各地抽调人手填补空缺,这些暂时不表。 就在叶家上下和穆劭以及秦楚想尽办法撒网四处打听叶远山下落的时候,霍云鹤托人从晋城送来了书信。 霍云鹤的伤势还在恢复当中,所说不可能像之前那样灵活的动武,可是好了之后日常的起居生活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众人虽然都很遗憾,但是也很庆幸。 而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就是有关于叶远山的,骆丰收家里的医馆在晋南这一代几乎覆盖至村,稍微大些的村庄都会有他家医馆的分馆,是以他将消息放出去,给各处医馆都发放了叶远山的画像。 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就有了消息,在晋城往西的一个名为回河的小镇上,长春医馆的郎中曾接诊过一个长相与叶远山十分相似的病人。 得到消息后,穆劭和叶染便立刻启程先去晋城和骆丰收碰头,而后三人一起去了回河镇。 回河镇不大,总共不过南北东西四条主街,而骆丰收家的长春医馆回河分馆就在西街和南街交叉的路口处,人来车往视角绝佳。 有了医馆,几个人到是不必费力找客栈落脚了,只是到的时候已经入夜,郎中们都回家休息了,具体的情况也只能等天亮再做打算了。 “阿染,你别急,既然有了消息,总归能确定老叶头人还活着。” 骆丰收担心的看着叶染,却迎来叶染的一记白眼:“你从哪看出我急了?!” 骆丰收一怔随即尴尬的笑了,因为彼时叶染嘴里叼着一根从切药闸刀旁边随手顺来的甘草,有滋有味的嚼着,为了等着守院子的药童将房间打扫干净,她正在院子的晒场上晒月光,哪里都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就是我觉得你应该着急一下,所以我假装安慰你一下!”骆丰收自顾自的给自己的没话找话辩解着。 穆劭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他突然发现,叶染在和骆丰收相处的时候,与和任何人相处都不太一样,似乎在骆丰收的面前,她表现的更自在些。 虽说她平时对于看不惯的也不会有好脸色,可是也很少像对待骆丰收一样什么话都肆无忌惮的出口。 即便他一度感觉到叶染直到对他是与众不同的,可是现在才知道即便确实存在那种与众不同,与他在一起时,叶染说话的方式以及脸上会有的表情也没有很骆丰收在一起时那么随性。 这一点,他很羡慕骆丰收,可也知道,自己暂时还做不到。 虽说他自己知道他和叶染认识已经十几年了,可是这样的十几年形同虚设,他的记忆犹新对于叶染来说不过是一次被遗忘的擦肩而过,根本毫无意义,怎么比得过她和骆丰收长达几年的朝夕相处。 有些东西,命运使然,不是你不愿意错过就真的不会错过,可是即便过去错过了很多,现在,将来,他都不想再错过。 叶染这一辈子,可以胡天胡地,可以疯,可以野,可以桀骜不驯,可以不顾任何人任何事,但必须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由他护着她,由他放任她。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晚也许会有三更!也许呦! 第八十七章:谁能说不是亲生的?!【三更】 次日一早,叶染第一个早起,每每换了地方,她总有些认床,几乎是一夜没睡,但是毕竟年轻,精神倒也还好。 穆劭一出房间就看到叶染在晒场上练枪,原本很是刚硬的一套枪法到了她的手里却平添几分柔韧的劲道,看着更有看头。 “阿染,睡得可好!” 骆丰收从另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阳光的笑意。 叶染瞥了他一眼,枪头一抖,身子一个回旋,连人带枪全都朝着骆丰收噗去。 骆丰收神色一凛,偏头闪身,险险的避过了这一招,然后抱着头满院子乱跑,一边看似毫无章法的躲避着叶染的攻击,一边哇哇乱叫:“你你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敢在我床下面放臭虫,就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叶染的攻速更加快了起来,而骆丰收躲闪的样子依旧是看起来毫无章法,但是却每次都很巧妙的避开了叶染的梨花枪。 穆劭这时候才发现这小子不简单,叶染的功夫虽说不上在武林道上排第几,可也算得上是上乘,能在她的全力攻击下游刃有余的闪躲,除了多年一起对招所形成的默契之外,也必须是武功不弱于她,才能做得到。 “想不到骆公子不仅医术超群,武功也不弱,不知道这身功夫师承哪家?!”穆劭从屋檐下走出来,一个闪身截住了叶染的招式,将梨花枪从她手中接过,另一只手地给她一条帕子。 叶染接过穆劭递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瞪了骆丰收一眼转身朝着穆劭的房间走去。 “阿染!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随便的进男子的房间?!”骆丰收冲着叶染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才一本正经的看向穆劭:“让王爷见笑了,我不过是阿染练功的时候东拼西凑的学了点皮毛,哪谈得上什么师承!” 叶染就知道这个时候穆劭的房间里肯定会放着一壶热茶,他就是有这样一起来就喝茶的习惯,平时有阿劲在身边的时候倒也算了,即便是一个人出门,他也会自己动手煮上一壶。 叶染举着茶壶一边往嘴里灌,一边竖着耳朵听骆丰收在院子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道:这么多年了,这小子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只大尾巴狼。 吃过早饭,郎中们也都到了医馆,而门外早已经排起了长龙,长春医馆靠着祖上打下来的名气,直至如今生意依旧很好,特别是几天前他们就在门口挂出今日会由华清神医的亲传弟子前来坐诊,好牌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卖光了。 叶染和穆劭好不容易等到骆丰收忙完才见到了那位提供信息的郎中,那郎中约么四十岁上下,说话略有些结巴。 “你确定那日见到的人与画像上一致?”穆劭问道。 那郎中点了点头道:“最……最起码……码七八分相似!” “他来是看什么毛病?!”穆劭又问。 “背……背……背上有……有……有刀……刀伤!” 叶染越听越头大,那郎中每停顿一下,她的呼吸就跟着也停顿一下,到后来恨不能一掌劈过去,把他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着的那句完整的话究竟是怎样的。 刀伤?! “你可看清楚了?那人身上可带着什么兵刃?!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和别人一起?!”叶染急道。 “他……他……” 叶染烦躁的抓了一把头皮,她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偏偏遇上个结巴,真的是寸啊! “他自己……来……来的,手……手里提着……一……一把大……大……大砍刀!”郎中也看出叶染的脸色不好,但是他越是急,说话就越是更加结巴,最后一句话说完,也是冷汗连连。 叶染随手扯过一张写方子用的纸,毛笔蘸了墨,草草的画了一把金丝大环刀的草图拿给那郎中看,郎中只是瞥了一眼便一个劲的点头:“是……是……就……是!”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来找郎中看病的就是叶远山,现在距离他来看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他们没法确定叶远山还在回河镇上,但是只要他在这个镇子上停留过,就一定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吃过中饭,叶染他们就开始分头在镇上溜达,仅有的两家客栈都去问过,都说没见过叶远山,叶染心想叶远山身上既然有伤,肯定是遇上了麻烦,想必行踪不会这么引人注目,难找些也是必然的。 客栈不是他落脚的地方,那么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镇子周边的寺庙以及田间供守田人休息的茅草棚等等这些可以住人却相对隐蔽的地方。 果然在一处西瓜地旁的一个简陋的窝棚里发现了带血的纱布,还有几个空药瓶。 从窝棚周边一堆杂乱的脚印里找到了尺寸和叶远山鞋子差不多的两组,一组往东,一组往南,往东的刚好是进了镇子,而若是往南,那是回京的方向。 叶染回到医馆的时候,见穆劭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等她:“阿染,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这么高兴?!”叶远山的事有了眉目,叶染也挺高兴。 “京都那边送了快信来,说叶老将军已经回去了!” 穆劭说完却见叶染的脸上一点意外和惊讶都没有,反而是他感到有些诧异:“怎么?你y已经就知道了?!” “嗯!” “你找到了什么线索么?”穆劭好奇道。 “嗯,找到了他落脚的地方。” 三个人急匆匆的来,兴冲冲的走,只在回河住了一个晚上。 在晋城和骆丰收分道扬镳之后,叶染和穆劭快马加鞭,也在四天之后赶回了京都。 彼时,叶远山已经在振武侯府和秦楚下棋了。 “老东西,这些日子在哪鬼混?!” 叶染一进门就将手里的马鞭朝着叶远山抽了过去,叶远山闻风躲闪:“小兔崽子,有话能不能好好说,老子身上还有伤呢,你下手别没轻没重的!” 父女俩就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上蹿下跳的你追我打,叶贺虽然看不下去,怒着一张脸吹胡子瞪眼睛,却也破天荒的没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而叶远川和云鬟只是觉得啼笑皆非,从没见过这样的老子,更没见过这样发闺女。 至于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秦楚算是真的开了眼界,在他们秦川,虽说没有京都这边那么重的礼数,但是至少也是分尊卑辨长幼的,还真没哪家的子弟敢和自己的老子动手的。 这几日在京都,他没少听人说他为了叶远山的事如何身处险境四处奔走,就算是在京都表面上不说,可是每天那些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眼巴巴的模样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父女间的亲情,未必是要表面上的那些礼数来表达,他们这样见面就掐,有难了却能舍命相互的,谁能说不是亲生的?!谁又能说是不对的?! ------题外话------ 小顾同志:三更四千干不动了,少点,苍蝇也是肉,大家别嫌弃!明日咱们再约! 第八十八章:上梁不正下梁歪!【四更】 直到叶远川和叶染两个人打得七十二路内家拳都打完了,这才算是收手,而叶染也清楚,叶远山能坚持接下她这些招数,说明背上的刀伤就无大碍。 他们父女俩沟通不需要太多温情脉脉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就简单粗暴的打上一架,就都心知肚明了。 叶远山自然也明白叶染就是在撒气的同时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否则不会用选内家拳来过招。 见他们不打了,叶贺才黑着一张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然后负着手离开了。 “染姐姐,你为什么和大伯打架?!” 小叶林得知叶染回来,在叶拾的牵领下一路小跑跑过来,就看见叶染在和叶远山大打出手,她惊讶的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叶染一会上房,一会落地,只觉得太神奇了。 “他欠揍!”叶染答。 “可他是长辈,娘亲说,要尊敬长辈,听长辈的话!”叶林歪着小脑袋看着她,很是认真的说道。 “长辈不听话,也得揍!揍了就老实了!”叶染也很认真的蹲下,看着叶林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你会揍林儿么?!” “不听话也揍!” 叶林怔了一下,大大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然后瞬间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染姐姐,林儿觉得你最厉害,唔唔唔的飞来飞去,等林儿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 叶染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毫不掩饰的夸奖,竟也难得的红了脸。 都说童言无忌,大家都只把这当成是一个小插曲,乐一乐就过去了,但是秦楚却觉得脑袋猛地震了一下。 虽然叶林的表情像是可以讨好叶染,避免将来真的有一天被叶染追着用马鞭抽,可是他莫名就觉得其实真相并不是那样。 从方才叶林看叶染和叶远山动手时的眼神看,就知道她是真的很崇拜叶染的伸手,她说了很有可能就是肺腑之言。 往叶染这条不归路上走,这个小丫头是认真的。 大家都落座之后,叶远山又简单和叶染穆劭等人说了一遍他在龙源寨和叶染分开后发生的事。 “这么说,当时是有人救了你,可是救了你的人又把你交给另外一伙人,这伙人却又要杀你?!”叶染用简单的一个总结将叶远山说的一大串故事串了一遍。 叶远山点头称:“对!” 那日,他和霍云鹤准备打扫一下灶房就烧水做饭了,突然进来一伙黑衣人和他们动起手来,一招一式都是杀招,似乎不取他们的性命便不罢休。 可是打斗中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哨响,那些黑衣人便要退走,为弄清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杀他们,两个人便跟了出去。 谁知才追到寨子外面的林子里,面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朝着他们的面门撒了一把药粉,想要闭气已经来不及,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药粉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他躺在一个用枯树枝编成的筏子上,前面有什么人在拖着他走,背影看上去像是个姑娘,但是她一直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并没有回头,是以他也不知道那是谁。 那姑娘走走停停,一路上只要发现她有要回头的动作,叶远山就闭上眼睛装昏迷,任由她捏着他的嘴给他喂水,喂食,这样走了约么四五天的时间,他们才进了城。 叶远山的药劲虽然过去了,但是依旧动不了,估计是那姑娘怕他从筏子上掉下去,所以用藤条将他整个人都绑在了筏子上。 虽然这姑娘一路上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举动,甚至可以说对他很是照顾了,但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偷袭之后,叶远山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人。 在没有确定这姑娘究竟是敌是友的前提下,只能静观其变。 进了城,那姑娘显然已经筋疲力竭,在城门口的茶摊上休息了好一阵,才勉强又背起连接着筏子的藤条,步履蹒跚的一直将他拉到一处看上去像是官驿的地方。 看到官驿,叶远山本以为自己得救了,这姑娘看来是是友非敌,就在他放下来悬着的心准备开口叫那姑娘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在那姑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姑娘虽然申请微有些惊讶,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像是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 随后他和那姑娘便都被带至城中的一间客栈,叶远山不知道这座城池是什么地方,但是按照那姑娘一直带着他走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在龙源寨以西,不是晋城就是月城。 从那个时候叶远山的心里就起了疑心,如果那姑娘是想救他,所以才将他送进官驿,可是为何放着好好的官驿不住,却又和官兵一起将他带到了客栈。 未免打草惊蛇,叶远山一路都假装昏睡,一动不动,任由那些人摆布。 住进客栈的第二天一早,那个姑娘和官兵就都不见了,一伙黑衣人像托死狗一样将叶远山拖至城郊一片荒地上。 当他感受到直奔面门的一股劲风袭来的时候,猛然间睁眼,连人带筏子朝着一侧滚去,与此同时催动内力将捆绑着他的那些藤条全都挣断。 黑衣人没想到他竟然醒着,但诧异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双方很快陷入了激战。 叶远山的武功对付这几个黑衣人并不困难,但似乎对方知道他不好对付,还没等他料理完手边的几个黑衣人,就又来了几十个援手,将他团团围住。 苦战一番之后他总算逃脱,可是就在逃走的路上,背后被黑衣人投掷而来的大刀砍伤,但是他不敢停,一直朝南跑,他知道叶染发现他和霍云鹤不见了,肯定会先回京都找帮手,所以往京都方向跑是对的。 可是他失血太多,再加上几日被那姑娘汤汤水水的喂着,一口干饭都没吃过,双腿站着都直打晃,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没跑多久,就一头栽倒在一片农田里。 ------题外话------ 小顾同志:感谢小可爱全程热恋00的2张月票,特此加更。??? 为了月票,为了打赏,小顾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抛头颅洒热血………………啥也别说了!让打赏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八十九章:近墨者黑【一更】 好在是老天爷嫌弃他不肯收留他,让一个瓜农将他捡了回去,这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期初他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瓜农家里贫穷,没钱给他请医用药,只在山里采了草药给他医治,再加上天气炎热,以至于伤口化脓恶化,他一连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竟有十多天都是高烧昏迷。 也不知道最终是瓜农无微不至的照顾起到了作用,还是老天爷实在看不上他,总之有一天早上起来,瓜农一摸他的额头,惊喜的发现他退烧了。 叶远山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瓜农:“老伯,我这随身的荷包里是有银两的!” 这才有了他去长春医馆看伤被郎中认出之后的这些事。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赫连的人,可是这个将你单独带走的姑娘和赫连之间有什么关系?“叶染将心理的疑惑说了出来。 “就结果而言,他们应该是同伙。”叶远山道。 叶染摇了摇头,不赞同的道:“如果是同伙,将你带走又交还给赫连难不成她就是为了拖着你走那么多的路来答道强身健体的目的?!这说不通!” “可若是不是同伙,她凭什么能从赫连手上将叶老将军带走?而后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将他交还给赫连?!这里面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如果这件事想要追查到底,我们必须查出这个姑娘的身份!”穆劭的话一针见血。 “这人海茫茫的,要真查起来,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我说兄长就安心先在家里住下,现在好在兄长和霍兄都平安回来了,往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做打算。”叶远川道。 叶远山摇了摇头道:“我在这里不能久住,寨子里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我,再者阿染留下的烂摊子我还得帮她回去收,赈灾哪有虎头蛇尾的,距离秋收也没几个月了,我回去盯着点,别末了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叶染听叶远山这个话头的意思是要一个人先回北境,心里有些不放心:“现在赫连的人在哪落脚我们都不知道,你一个人在路上被人宰了,尸体可只能喂野狗!” 叶染的话说得虽然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现在叶远山也好,霍云鹤也好,包括叶染和穆劭,都和赫连的人打了照面,若是击中在一起,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办法,可若是东一个西一个,难免不被各个击破。 虽说霍云鹤此刻没和他们抱团,但至少他有华清夫人在身边,且有骆丰收和整个骆家在,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叶远山就不一样了,北境至京都这一路上路途远,虽说他的武功不低,但是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江湖上多少武功了得的大人物最后都栽在了赫连的下流手段中。 “是啊!兄长,你就听愚弟的,等这件事彻底解决了再走不迟,赈灾的事,自由你寨中那些兄弟们料理,你只需去信安抚他们即可。” 叶远山低头不语,云鬟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这才插口道:“兄长不必过于担心公公那边,您这次出事,公公也甚是忧心,您能平安归来,相信公公也会改变态度,再不济也还有侯爷在,总不能再这种时候,不顾您的性命还要将您……” 赶出家门几个字卡在云鬟的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可即便她不说出来,众人也都明白。 叶远山总算是点了头。 回到京都的第二天,穆劭就回了安定王府。 一来纪相那边肯定没少派人去盯他,周元一恐怕应付不了太久,二来叶远山回来,叶家父子之间的隔阂总需要调和,这时候他一个外人在的话多有不便,是以在他离开的当天,秦楚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而他们一走,还带走了叶拾,整个振武侯府仿佛一下子走了好多人一样。 叶染和叶林并排坐在振武侯府后院通往前院的半月门前的台阶上,同样是双手支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前院的大门。 “染姐姐,叶拾跟着劭哥哥回家了,楚哥哥为什么也要走啊?!” “不知道!”叶染如实答道。 “哎!哥哥在书院,好几天都没回来了,都没人陪林儿捏陶人了。”叶林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 叶楠小时候有个喜好就是捏陶人,后来有了叶林,连带着她也对这个很感兴趣,许是最近家里人多,叶楠回来的少了些。 也就只有秦楚闲着的时候陪着她捏了两次,可惜秦楚毕竟没有经验,捏出来的东西被叶林嫌弃的不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林这么一说,到是提起了叶染的兴趣:“我和你捏!” 听叶染这么说,叶林的眼睛瞬间一亮:“真的?!” 叶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林道:“走!” 叶林带着叶染到了叶楠住的竹园,只一进院子,叶染就觉得这就该是叶楠住的地方,整个院子里的景致布置都和他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就连地上铺设的鹅卵石似乎都比别处更规整些。 专门捏陶人的房间就在正屋西边的一间厢房里,下人们见是叶林和叶染,殷勤的准备了茶点,得知他们要捏陶人,便叫来了平日专门伺候叶楠捏陶人的小厮来。 小厮准备好陶泥和工具,叶林就小大人一样熟门熟路的坐在案前,给陶泥塑形,再用工具在上面雕琢,一系列手法看上去竟十分的娴熟。 叶染也拿了一团泥,却思来想去定不下来要捏个什么,好不容易想好要捏的东西,可是搓来揉去的鼓捣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门道。 最后是叶林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小小的眉头,嘟着嘴道:“染姐姐,你比楚哥哥还笨,他至少会捏个小乌龟。” 叶染一听笑了:“不就是会捏个王八么!我也会!” 说着她真就动手捏了起来,不一会在她手中就出现了一直顶着厚重龟壳的乌龟来。 叶林顶着叶染捏出来的那坨东西看了半晌,还是一脸嫌弃的道:“还是楚哥哥的略微像样些!”说完还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 叶染顿时被勾起了胜负欲:“你把他那个王八拿出来比比!” 叶林还真就调下椅子,跑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已经烧好且上了釉的小乌龟来,叶染接过来看了一眼,没觉得比她捏的好多少,瞥了瞥嘴道:“也就那样吧!” 叶林不服气的说:“这只小乌龟的龟壳上刻了纹路,染姐姐你的什么都没有,而且你的乌龟脖子伸出来那么长,四肢又那么胖,看着好丑。” “丑么?!不丑吧!” 叶染心里也认同叶林说的话,但是嘴上却不肯承认,叶林又觉得确实丑,确实不如秦楚捏的好,两厢争执不下。 叶林的小脸憋得通红,最后一把从叶染手中抢回秦楚捏的那个小乌龟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不就是给王八壳上画花纹么,我也会!”说完,叶染也拿起工具胡乱在龟壳上刻了几道沟,然后又趁着叶林气呼呼的雕刻自己的小人时,偷偷将乌龟的脖子捏短些,腿搓细些,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造工程。 当叶林再抬头的时候见到小乌龟莫名其妙的变好看了,再看叶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抹上了几道泥印子,气嘟嘟的小脸立刻变了晴天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叶染见她一边笑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便对着旁边的水盆照了一下,然后伸手就在叶林的脸上也抹了一把,这下小叶林顾不上笑了,赶紧也去水盆上照一下。 叶染本以为她会气恼,会来抹她一下以示报复,却听她一本正经的对叶染说:“染姐姐,只抹一边不好看,这边也来一下!”说完真的把领完一边干净的小脸伸给了叶染。 叶楠从书院回来,刚进院子就听见叶林清脆的笑声,猜到她肯定在捏泥人,但是却不知是和谁一起,竟能笑得这样开心。 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原本是要先去给祖父和父母以及叶远山请安,但是才走到院子里,便听到西厢房里又传来一阵笑声,叶楠掀开西厢房的门帘就看见叶染和叶林两个人都花着一张脸,朝他望了过来。 “堂姐!”见是叶染,他赶忙恭敬的行了个礼,可谓是中规中矩。 叶林和叶染对视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的都流露出了狡黠的神采,于是竹园中就上演了前所未有的一幕。 眼看着到了午饭的时间,云鬟见叶染和叶林还不见人影,命下人去找,却说都不再各自的院中,又听门房说叶楠回来了,便亲自去了竹园,一进门便看到,叶染叶楠叶林两大一小,你追我赶,各个都是满身满脸的陶泥,狼狈不堪。 由于这个画面太过于不可思议,因为那个穿着玄青色袍子的少年不识别人,而是从来仪表得体举止有度的叶楠,而此刻他脸上头上都是泥印子,身上也被叶林呼了好几个五指印,脸上却洋溢着开怀舒展的笑容。 这是云鬟将这个儿子养这么大,第一次觉得他确实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而另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就是叶染了,虽然和叶染的相处时间不常,却也知道她并不善与人相处之道,起先和叶林也是叶林单方面缠着,她尚且显得很是不耐,和叶楠接触的少,更是话都说不上几句。 叶家小一辈里也就这三个孩子,云鬟曾一度担心叶染无法与叶楠兄妹真正亲近,可现下她为了配合叶楠和叶林,在追逐打闹中并没有动用轻功,否则以叶楠和叶林的实力,只怕连她的身都进补了,可见她也并非完全排斥他们。 如今见他们姐弟姐妹一团和乐,她虽然感到意外,却也终于放心了。 “好了,三个泥猴子,别闹了,赶紧去洗洗,马上要开饭了。” 云鬟这么一开口,三个顿时都怔住,齐齐向她看来,叶染和叶林到不觉得怎样,叶楠的脸瞬间就涨红了:“母亲!请恕孩儿无状,孩儿这就去换身衣裳!” 见叶楠匆匆转身进屋,云鬟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振武侯府来说,叶楠这样的世子是好的,优秀的,可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真的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活得那么拘谨,那么不自在。 叶林和叶染离了竹园准备回各自的院子换衣服,途径后院的园子时,遇上了准备去饭厅的叶贺。 叶染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一点上前行礼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而叶林看了看叶染又看了看叶贺,最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迈着小短腿走上前。 “林儿参见祖父,林儿替染姐姐参见祖父!”叶林一边奶声奶气的说着,一边支着没张开的五短小身材连着行了两个万福礼。 叶贺蹲下,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看着沾在他手指上的泥灰冷冷的道:“好的不学!知不知道什么叫近墨者黑!” 叶林不解的看着他,眨巴眨巴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可是娘亲只教过近朱者赤,祖父,应该是近朱者赤!” 叶贺瞪了叶染一眼,又看向叶林,冷冷的道:“你就是近墨者黑!” 叶林年纪小,即便再怎么聪慧也听不出叶贺话里的意味,据理力争道:“是近朱者赤!” 可叶染虽说不懂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可叶贺这么明显的瞧不上她,她就是傻子怕是也明白。 “走了!”她朝着叶林的方向招了招手,叶林怔怔的看着叶染,又听见她说:“再留在这里,你就真的要近墨者黑了。” 叶林愣愣怔怔的看着她,又扭头去看了看处于暴怒边缘的叶贺,然后缓缓的迈开小腿到了叶染身边,直到跟着叶染走出老远才悄悄的舒了一口气。 “染姐姐,娘亲真的只教过近朱者赤,没听说还有近墨者黑,祖父为什么一定要说是近墨者黑啊?!”她仰着脖子纳闷的看着叶染问道。 叶染几乎想都没想:“他读书少!你别信他!” ------题外话------ 小顾同志:二更在下午呦! 第九十章:别吵,我做梦呢!【二更】 穆劭回京后头一天去上朝,皇帝就以龙体欠佳为由罢朝一日,几个成年的皇子陆续前去探望,均被陆庭业挡在了门外,唯独穆劭被放了进去。 这件事在宫里被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觉得这皇储的位置是非穆劭莫属了。 这样一来,后宫明面上还是一派祥和,可私底下各宫的主子都炸成了一锅粥,尤其是那些育有皇子且皇子已经成年的嫔妃们,开始争先恐后的来自荐为皇上侍疾,但丝毫不意外,全都被拒之门外。 穆青瞻只穿了件明黄色的中衣,窝在祥和苑的卧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河山志看的津津有味。 当皇帝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有大半辈子没像这几天活得这样轻松了,甚至萌生了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安定下来之后,他干脆就直接禅位,做个悠闲自在的太上皇安度晚年的想法。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见还是不见?!”陆庭业从外间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询问。 穆青瞻一怔,将手里的书往枕头下面一放,然后拉好薄被像模像样的躺好,脸上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情,小声道:“宣!” 不一会,唐婉玉便迈着沉稳端庄的步子缓缓的走了进来:“臣妾参见陛下!” 穆青瞻沉声虚弱的道:“皇后平身吧!咳咳咳!” 还没说一句话,穆青瞻就咳嗽起来,唐婉玉连忙上前轻抚他的心口帮他顺气,好半天穆青瞻在喘匀了气,问道:“皇后可是有事?!” “臣妾只是担心陛下的病情,过来看看。” “只是小恙,并无大碍,劳你挂心了。”穆青瞻伸手拉住了唐婉玉动手轻轻的晃了晃。 唐婉玉的脸上流露出几许娇羞:“臣妾挂心皇上那不是合该着么!” 夫妻二人一副柔情蜜意的好光景,半晌之后,唐婉玉犹疑着开口道:“陛下,您如今身体有恙,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虽说陆庭业做事周到,可这种时候身边还是有个贴心的人更好。” 穆青瞻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即道:“太医都诊治过了,并无大碍,歇几日也就没事了,何必劳师动众。” “臣妾知道,今天您之所以将尘妃妹妹他们全都打发回去了,也是怕厚此薄彼,寒了谁的心都不好,所以臣妾想了想,臣妾身为皇后,来侍疾也是理所应当,姐妹们也说不出什么来!您看可好?” “皇后有心了,如此甚好。” 几日后,随着穆青瞻‘病情的痊愈’,劝着穆青瞻早立皇储的折子就如腊月的雪一样纷纷而至,御书房里穆青瞻看着奏章,脸上阴晴莫测。 “啪!”他将手里的奏章狠狠合上,拍在案上,冷笑着道:“朕不过是小小的中了个暑,这些人就忙着操心朕死了之后的事了!” 陆庭业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穆青瞻,小声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莫说是中暑,就算是打个喷嚏,那也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臣工们跟着紧张也是应分的,您别因此而动气,要着紧着自己的身子。” “你这老家伙,惯会和稀泥!” 虽说明知道陆庭业说的是些没用的稀泥话,可穆青瞻的脸色还是缓和了下来,他起身在地上来回的溜达了两圈,算是活动筋骨。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驻足看向陆庭业问道:“淮安王的府邸建成也有些日子了,还没搬出去么?!” “回皇上的话,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正式移府出宫,应该就在这几日了,昨个就和内府那边请了日子,等着内府这边的回话呢。” 穆青瞻点了点头:“若是出去了,那边少不了要多安排些得力的人伺候着,甄选人手的时候,你费点心。” 陆庭业了然的应了一声:“是!” “你找人秘密去安定王府带个话,让穆劭今晚进宫一趟,记得叮嘱他,来时不要惊动任何人。” 陆庭业躬身行礼应了声‘是’然后转身退出书房。 与此同时,青羊宫里,唐婉玉斜躺在塌上,在她身侧,两个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整个房间里除了在塌后的宫女打扇发出的轻微响声之外就是那两个跪着的宫女因为忍不住发抖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 半晌之后,唐婉玉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拖下去吧!”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进来将那两个宫女提起来就往外拖,那两个宫女仿佛是这个时候才惊醒一般挣扎着重新趴回到塌边,哭求道:“娘娘开恩!娘娘!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 唐婉玉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耐烦的朝着侍卫摆摆手,这次侍卫们拧住那两名的双手再不给她们任何挣扎的机会,不顾她们口中歇斯底里的哭求,径直拖了出去。 两个宫女的死,在皇宫里就连绿豆大小的一个水花都激不起来,这样的事,几乎每个月都会在皇宫的某个角落里上演,今日是皇后,明日是尘妃,或者其他哪一宫的主子,没有人会去追究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这两个宫女死后,原本计划跟随淮安王穆晁移府出宫的宫女们都被撤换了个干净。 夜里宫禁落下之后,穆劭只身入宫,陆庭业在宫门口接他,两人一路朝着御书房疾步走去。 “陆內官可知父皇深夜招我入宫所为何事?!”穆劭一边走一边问道。 “陛下未有明言,王爷恕罪。” 这几日,左相纪清和朝中几个身居要位的老臣都动作频频,他不是不知道,皇上想必也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他的父皇为何要招他进宫。 到达御书房的时候,穆青瞻正在练字,书案上高高叠起的奏章被搁置一旁。 “儿臣参见父皇。” “来了?起来吧,找地方坐!”穆青瞻转腕将笔下正在写的那个下字的最后一点完成,招呼穆劭坐下后,将镇纸移开,取下写着‘兼济天下’四个字的纸,吹干墨迹后左右打量一番,扭头看向穆劭:“来看看,朕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穆劭起身上前,恭敬的从穆青瞻手中接过那幅字,盯着端详半晌后笑着看向穆青瞻道:“父皇深夜招儿臣来,不会只是品字这么简单吧?!” “你就先说这字怎么样?!”穆青瞻就着陆庭业端着的铜盆洗了手,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道。 穆劭眯着眼睛又看了一眼那幅字笑道:“字自然是好字,不过……父皇要写的话,不应当是写清平盛世,写国泰民安,怎的写起兼济天下来了?!” 穆青瞻将擦过手的帕子丢进铜盆,一边整理着卷起的衣袖一边没好气的道:“你别装蒜!现在那些天天跟在左相屁股后面的老东西一个个的挤破头似的来给朕上折子,要求朕早立皇储,朕不信你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穆劭将那幅字规规整整的放在书案上,重新用镇纸压好,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儿臣知道是知道,不过这臣工们关心国祚乃是常情,立不立,立谁,那都是父皇的决定,与儿臣能有什么关系?!” 穆青瞻脸色铁青,伸手指着穆劭的脑门怒道:“你都快成了别人眼里的钉子,肉里的刺了,你当你还能置身事外么?!” 穆劭也不再嬉笑,敛去面上故作玩笑的神情,正视着穆青瞻指向他的那根手指沉声道:“儿臣知道,自打儿臣出生那天起,庶长子这个身份就已经注定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些年儿臣避出京都,为的就是让那些常戚戚的有心人放下心里的芥蒂,可是这一次,把儿臣推到这个风口浪尖的不正是父皇您么?!” 他自打知道穆青瞻将所有前往探病的皇子都拒之门外,却偏偏只接见了他的时候,便明白穆青瞻的目的了,只是有些事,在他看来,即便是父子之间,尤其是皇室的父子之间,也只能是看破不说破。 “你知道立皇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来谁坐在那把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龙椅上!你这些年东征西战,拿命搏功勋为的是什么?!你在战场上的那些血性回到了朝堂上就都没了么?!作为我穆青瞻的儿子,你的抱负和野心难道就止步于做一个辅佐之臣么?!” 穆青瞻一步步的紧逼,一句句的质问,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穆劭却始终面无表情,冷静的看着穆青瞻在那边口沫横飞暴跳如雷。 半晌,御书房里才归于平静,之声下穆青瞻喘着粗气的声音,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又再次开口:“不管你愿不愿意,局面都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要求生,就为了朕,为了这天下搏一次,你若求死,朕也不拦着你!” 穆劭轻哼一声道:“父皇要赶鸭子上架,儿臣也没办法,只是父皇,您还记得母妃临终前说的话么?!” 穆青瞻一震,脸上的表情一僵,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 “您明白她当年为何要留下那样的遗言么?!”穆劭看着穆青瞻,眼神中也流露出痛意。 “朝堂争斗也好,后宫的博弈也罢,儿臣虽厌恶至极,却也并不畏惧,只是人若是一辈子都被禁锢在这样的生活里,与其求那几十年的生,不若求那一瞬间的死。” 说完,穆劭躬身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父皇也该休息了,儿臣就先告退了,今夜只当儿臣没来过,父皇什么也没说,儿臣什么也没听见。” 离开皇宫后,穆劭一个人缓缓的走在京都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特别想见叶染,可是明知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睡得很熟了,再过两个时辰她就该起来练枪了。 振武侯府,月朗星稀,四下寂静,各院都陷入沉睡之中,只有值夜的护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巡逻一遍。 穆劭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便是被装上了,也不担心被当做刺客引起骚乱,是以他也没有刻意去避开,只是在进了沁园之后才放轻了脚步,叶染一向浅眠,即便是很微小的声音,也很容易将她惊醒。 由于天气热,为了能采些室外的凉风,叶染睡觉基本都是门窗大开,这到也刚好方便了穆劭,他悄悄的进了屋,就着月亮投射进来的光线一路摸到叶染床边。 彼时叶染上身就只穿了件肚兜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穆劭没想到会是这样,惊得连忙后退,却因为过于惊慌忘记了隐藏脚步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叶染已经坐起来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穆劭整个人都僵住了,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见叶染又重新倒回枕头上继续闭上了眼睛,口中还呢喃道:“别吵,我做梦呢!” 紧接着,屋里又响起了轻微的鼾声,穆劭真是尴尬又好笑,轻轻的擦了擦方才惊出来的一身冷汗,重新来到床前,就着月光朝床上的小人儿看去。 叶染睡着时的样子和她平时清醒时判若两人,没有了冷漠的气场,没有了那股直愣愣的劲儿,多了一分柔软,微微嘟起的小嘴看上去很是俏皮。 因为天气太热,她额角有一层薄汗,几缕碎发也黏糊糊的贴在脸颊上,穆劭明知道触碰她会弄醒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的用指尖去拨开那几缕挡住她眉目的头发。 就在他的指尖第二下碰到叶染的脸颊时,叶染的眉头动了一下,卷翘的睫毛微微一抖,眸子再次睁开,穆劭避无可避,刚好对上了叶染迷蒙的视线。 穆劭任命的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被叶染一脚踹出房间的准备,却在下一刻听到耳畔的人发出一阵清浅的笑声:“嘿嘿!真好看!” “阿染……”穆劭蓦然睁开眼睛,再看向叶染,他从没见叶染这样笑过。 平时叶染本就不爱笑,即便是笑,也最多就是微微弯一下嘴角,算是象征性的表达了情绪。 可现在,她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咧开露出一排整齐小巧的牙齿,笑得格外的甜美。 就在穆劭愣神的时候,感觉到一只微微带着汗味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脸颊。 ------题外话------ 小顾同志:哈哈哈,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呢?!明天告诉你们哈! 第九十一章:休战联姻【一更】 就在穆劭愣神的时候,感觉到一只微微带着汗味的小手攀上了他的脸颊。 一阵奇异的,前所未有的酥麻感自那片被叶染指尖触碰过的肌肤处传来,那种感觉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全身蔓延开来。 他忘记了此时此刻是怎样一种情景,忘记了身处何处,只看到眼前叶染迷蒙灿烂的笑脸,看见她漂亮的锁骨,看见她光滑圆润的肩线。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当唇瓣传来温热的触感时,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心底某处塌陷的感觉,似乎过去经历过的所有,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为的都只是这一刻的到来。 穆劭想,若这是个梦,那么永远都不醒来就好了。 可是现实毕竟并非是梦境,那带着淡淡甜香的双唇只是轻轻的一触便轻巧的逃走了,再看叶染似乎是品尝到了什么可口的美食,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又嘟囔了一句:“嗯,你好香哦!”然后往下一倒便又倒回了枕头上。 方才的一切对于叶染来说似乎就是她梦中的一个小插曲,可对于穆劭来说无异于在他心底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这烈火焚骨噬心,足以让他甘愿倾尽所有。 可惜有些人点火点的不经意,睡觉睡得没心没肺。 看着叶染恢复平静的睡颜,穆劭沉沉的叹了口气,眼中是不舍,是宠溺,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抛开什么身份,什么婚姻是否能自主等等全部的外界因素不去考虑,单单是想让叶染明白所谓的男女之情,在明白之后能将他装进她心里,他就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眼见着窗外的天色快要亮起来,穆劭第三次在心里强行劝自己离开。 毕竟深更半夜进了女子闺阁且……的行为,若是被人察觉,只怕伤了叶染的清誉。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他才微微一动,叶染就不安的翻了个身,也正是这个翻身,让穆劭看到的她的背。 穆劭的眸子微微一缩,心口就是一阵酸胀,那哪是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后背?! 之前虽然知道她身上受了近三十几处刀伤,但他能看的毕竟只有经过包扎的四肢上的伤,身上的也只是听医女讲述,并未亲眼所见。 之后伤口都痊愈之后,见她手臂上的基础伤都没有留疤,他还感叹她的皮肤底子好,不易留疤,现下才知道,并非不易留疤,而是手臂上的伤口浅,而伤的重的几处都在肩甲和后腰上。 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几道蜿蜒狰狞的疤痕,心里暗骂道:“傻子,知道给别人讨要祛疤的药膏,却怎么就不知道先着紧着心疼自己?!” 一早,叶染醒来,在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放在脸盆架旁边的那只小乌龟不见了。 那只被叶林嫌弃的小乌龟后来被她上了釉烧制好之后就拿了回来,一直放在脸盆架旁边的柜子上,现在却不见了。 想着可能是下人打扫房间的时候摔碎了也不一定,想着她每次叫人进来问话,那些小丫鬟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就觉得莫名烦躁,也懒得追究了。 不过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昨晚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可是看看房间里。除了丢了那只小乌龟以外,又什么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心下想是不是自己做梦做傻了。 可是一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了,怎么能做出那样的梦,穆劭虽说是好看,可是他又不是大姑娘,再好看她也不能……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他要是大姑娘,她就更不能…… 叶染越想越乱,只觉得一脑子浆糊,好在她不是个事事追根究底的人,这事没几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半个月后,京城开始盛传一间大事,那就是西梧使臣要来苍域进献岁供,与此同时还带来了西梧皇帝希望和苍域休战联姻的国书。 京都的人民总有一种预先活得消息的能力,就像当初穆劭回京一样,人没到,消息早就传遍了十里八街,现如今,西梧的使臣估计还没出西梧的国土,可这消息就已经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传了开来。 西梧会有这样的想法,京都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在朝为官,还是在野为民,都不觉得意外,毕竟自打这大路上有国有朝以来,各国平息纷争的方法也就那么几种。 而最不费成本的不过就是献出一个年华正茂的公主。 苍域史上也不例外。 在国家强盛的时候,公主可以自行立府,招驸马,驸马不得参政,公主便也能有平安喜乐过一生的机会。 可若是再国家力弱的时候,为免战力耗损,公主就是换取和平,换取一国几年喘息之机的筹码。 没有人会在意她们远嫁之后的命运,而在母国休养生息有一战之力的时候,更没有在开战前去思考她们在她国的下场。 身为战胜国,京都的百姓们对于这个即将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充满了好奇的同时,也带着一份同情。 然而朝上日前讨论最多的也是这件事,早在半月之前,穆青瞻就已经接到了西梧皇帝夏力尔金的信函。 对于两国休兵这件事,朝野上下到是难得一致的都觉得妥当可行,唯一存在分歧的就是让哪位皇子来迎娶这位和亲公主。 左相一干文臣十分意见统一,均举荐淮安王穆晁,而一干武将又分为两派,守京派也是主张举荐穆晁,只有外驻的几个武将举荐了穆劭。 朝堂上唇枪舌剑,文臣们能言善辩,常年驻守京都的武将也大多是见惯了官场上的你来我往,可是外驻的武将却个个都是直来直往的直肠子,几句话便被激得说不出话来,可仍旧寸步不让。 穆劭和穆晁两个当事人都各自称病在家不肯上朝,只留的皇帝一个人看着这些臣工们吵来吵去。 这事之前是为了立谁为储吵,如今是谁去做着西梧的女婿来吵,可其实吵来吵去,还不都是那些文臣们假借着和支持穆劭的武将们吵嘴,将那些想对他说却不敢明说的话都说出来么! 穆青瞻也不拦着,就看着他们争,他到是要看看如今这满朝上下究竟还有几个是效忠于他,或事单纯只效忠于国家的人! 这件事直至西梧公主的车架进京的那天,都还没有吵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越吵,站在穆劭那边的臣工越多,原因是在双方忙着吵架的时候,穆青瞻忙着在背后揪那些吵得最凶的人的小辫子。 一个户部侍中,两个兵部的中郎将都在这个吵架的过程中下台了,于是很多跟风的墙头草开始动摇,观望,然后重新站队。 而这个期间穆劭也没闲着,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宫禁落下之后悄悄进宫一趟,他自然不是去争取娶西梧公主的,而是去劝穆青瞻放弃为他争取这个机会。 只是每次去,穆青瞻都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后来干脆都不见他。 穆劭越来越坐不住,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在朝上直接亲自站出来支持由穆晁完成联姻,当时全场的臣工不管是站在那边立场的,全都震惊至极,一片哗然。 可是一片哗然之后,该吵的继续吵,穆劭的表明立场并没有祈祷丝毫的作用。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穆劭再次被穆青瞻从御书房里赶了出来,走着走着就又到了振武侯府门口,熟门熟路的到了沁园之后,他却迟疑着没有进屋。 屋里传来的呼吸声相较于睡着的人来说,稍显短促,果然,透过开着的窗户,他看见床上的人影烦躁的翻了个身。 已然都过了三更了,平日的这个时候,她早就睡的很熟了,今天可是遇到什么事,竟是失眠了么?! 突然,床板传来一阵响动,再看叶染已经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显示双手烦躁的抓了一把垂散的头发,然后一把扯过搭在床边的衣裳穿上,随手抄起立在墙边的梨花枪,一个纵身便跃到了院子里。 在她起身穿衣的时候,穆劭便一个闪身躲进了屋测的阴影里,未免被叶染察觉,他小心翼翼的敛住呼吸。 院子里有蝉鸣,有蛙鸣,有叶染手中那柄梨花枪在空中划过时发出的呼呼风声,还有叶染烦躁的呼气声。 叶染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尤其是听到人们讨论起那个西梧的和亲公主。 她之前在北境也曾见过不少的西梧人,所以心里清楚的明白西梧姑娘,十个有九个都是美女,她们能歌善舞,眉眼动人。 当初在北境她都动过想劫几个西梧姑娘上山给兄弟们做媳妇的念头,只可惜后来战事起,两边的贸易断了之后,西梧人都被强行遣离,她的计划才没能实现。 现下,一想到一个肯定会很漂亮的西梧公主有可能要家给穆劭做媳妇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难道她不拿穆劭当兄弟么? 不,她和穆劭相识的时间虽说比不了寨子里那些兄弟,可是这一路下来,她早就把穆劭当成朋友,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她不该嫉妒自己的兄弟能娶到一个漂亮媳妇。 叶染手里的枪越来越快,虎虎生风,就在一套枪法舞至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收手,将枪直戳戳的插在地上,插着腰自言自语道:“我也劫个西梧男人做相公不就行了么?!” 穆劭闻言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呛出来,他反应很快的及时闭气,躲进柱子后面。 叶染下意识的朝着穆劭藏身的方向忘了过来,却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叶染像是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一样,将梨花枪扛在肩上优哉游哉的回了房间,脱了衣裳再次躺在床上,这次没了心思的她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穆劭从暗影中走出来,收敛气息进了屋,依旧是轻轻的坐在她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听她的呼吸,似乎就只是这样,都能让他烦躁的心绪得到安抚。 从怀里摸出赵金泉新配的药膏,等了约么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叶染翻身,他这才轻轻的打开药瓶,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背后的疤痕上。 一边要防止将她弄醒,一边又要仔细不要漏下哪一处没有涂到,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偷偷的潜入沁园,给她的疤痕上药,值得庆幸的是,一次都没有被察觉。 以往的每一次上完药他都只坐一会就走了,可是今天他帮她盖好薄被却久久的看着她,心底一片茫然。 明日就是西梧公主进京的日子,西梧使臣的车架已经在城外的驿站,准备进城的帖子已经递到了穆青瞻的手里。 如果穆青瞻还是不肯改变主意,他知道,左相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没用,毕竟他是皇帝,他有最终决定一切的权利。 他能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他真是羡慕叶染,可以睡得那么香甜,而他自己为了这件事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不管谁不愿意,明天总会如约而至。 七月的苍域京都,堪称是一座大蒸笼,这一天偏偏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才刚过辰时,树叶就被晒得软啪啪的。 西梧的使臣车队缓缓的从京都西门入城,京都的百姓们最热衷的事就是看热闹,穆劭回京时如此,西梧公主进城时亦是如此。 街道两旁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各个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传说中的西梧人究竟都长什么样子。 叶染翘着腿躺在一家酒楼二楼楼顶的屋檐上,为了防晒,她将随手在路边摘的一片芭蕉叶子盖在脸上,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人头攒动的尽头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只车队。 看上去浩浩荡荡的西梧勇士穿着锃亮的铁甲步伐整齐的护着当中的车架。 并排走在车队最前面的两匹马上,一个是面容清秀的年轻将领,另一个是一个须发花白的文官。 在他们身后的几辆车里应当便是进攻给苍域的贡品了,而位于贡品中间的一辆看上去十分华丽的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色纱衣,带着红色面纱的妙龄女子。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又放出来一个小美女! 第九十二章:你做我的男人吧!【二更】 由于马车车棚的四面都有纱帐,再加上那女子也带着面纱,是以即便叶染处于视野很好的位置,却也看不清楚这位西梧公主的长相。 苍域皇宫正门口,以穆劭和穆晁为首的迎接仪仗也早就列队整齐。 “皇兄,听说这西梧的女子生的都极美,烈将军他们那么为你据理力争,你怎么就不愿意呢?”穆晁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探着头朝着路的尽头眺望。 穆劭道:“人各有志,美不美的也和我无关,你等会儿好好表现就当是帮我了!” 兄弟俩相视而笑,并未因朝上官员们强行划分的立场和纷争而产生嫌隙。 过了许久,穆劭再次开口:“皇兄,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可是不说,我实在是坐不住了。” 穆劭看向他:“何事?” “父皇下旨命你彻查北境赈灾贪腐的案子,可你最近一直在京,案子也搁置了,你这样就不怕父皇问责么?!你……” 说到这里穆晁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所以才顾及我,是以一直将这件事搁着?!” 穆劭微微诧异,他不知道自己暂时搁置案件的举动会让穆晁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觉得如果我到北境去查,能查到什么?”穆晁不答反问道。 这下轮到穆晁怔住了,他不解的看着穆劭。 “到时候最多杀几个地方布政使,罢免几个州府官员,便也就不会有下文了,这事虽然发生在北境,可追起根底却并不在北境,所以暂时搁置,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莫要多想。” 听了穆劭的话,穆晁骤然开朗,脸上那点阴霾一扫而光,重新挂上了笑容:“皇兄你信我就好!” 穆劭唇角也不自觉的扬起:“当初在朝堂上,阿染揭出贪腐案将你牵涉其中的时候,你不也没有怀疑过我么?你我兄弟不必说这些!” 两兄弟说着话,使臣车队在京都百姓的热情簇拥下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 “苍域安定王穆劭、淮安王穆晁恭迎西梧使臣团!”穆劭和穆晁同时下马行礼。 位于使臣车队前列的那一文一武两位官员也下马回礼道:“参见二位王爷。” 双王行礼完毕,这才见后面那两华丽的马车上,那位穿着红色纱衣的西梧公主优雅的下车,款款走来。 先不论长相,但是看身高,她就和一般的西梧女子不太一样,西梧人大多比较高,就算是女子,也常有身高与苍域男子不相上下的。 可这位公主身材娇小,流露在外的一双美目也不似西梧女子那般眼窝凹陷,竟有几分苍域女子的模样。 穆晁没见过西梧女子,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可是穆劭在西境驻守过,在没有战事的那几年,西梧与苍域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贸易往来,在边境线上常能见到西梧人。 就在他新生疑惑的时候,夏丹丽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微微一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西梧宫廷礼。 “夏丹丽参见二位王爷!”她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苍域官话,不知是来之前才学的,还是本就是一种伪装。 穆劭带着这样的疑惑一路将两位使臣和公主接入宫中,所有随使团进京的西梧勇士被安排在京都官驿住下。 皇宫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使臣和西梧公主的宴席,在穆青瞻亲自接见了他们双方表明了言和的诚意之后,众人移步宴席,宾主尽欢。 这一场宫宴说是宫宴,倒不如说是相亲宴,除了夏丹丽和穆劭穆晁这三人之外,其余的人不过都是陪衬,包括皇帝穆青瞻。 “陛下,见识了你们苍域的助兴节目,不如也让您看看我们西梧的歌舞如何?!”使臣中为首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酒杯恭敬的看向坐在上首的穆青瞻道。 “好啊!请!” 随后那使臣看向夏丹丽,夏丹丽眉目中隐隐带着些为难,可最终还是起身朝着穆青瞻行了一礼,然后便接过随身侍女递上的乐器。 那乐器在苍域并不曾见过,是一种与琵琶相似,却比琵琶要小巧简单。 夏丹丽持着那乐器摆了一个姿势,侍女便拍响了手里一个小巧精致周围装着铜铃的羊皮鼓。 对着鼓点带起来的节奏,夏丹丽开始了绝美的西梧舞蹈,期间还伴随着她手中乐器弹拨而起的西梧乐曲。 这时穆劭才真正相信她的确是来自西梧,因为这样的舞蹈功底和乐器技巧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能练就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对这位所为的西梧公主就更加好奇了。 宫宴结束已是午后,穆劭和穆晁被要求护送夏丹丽回皇家驿馆,马车才出了宫门,穆劭就在路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叶染负着手迈着悠哉闲适的步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偏着头去看坐在车架上的夏丹丽。 穆劭让车队暂停,下马走到叶染身边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媳妇长什么样!”叶染的脸上一本正经的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别瞎说!和我没关系!”穆劭压低声音道。 叶染显然不相信:“就差你老子颁旨了!不用害羞!” 这下穆劭头大了,以他对叶染的了解,这小丫头要是认定了什么事,除非是真相摆在她面前,否则很难让她转变思想。 她要是真信了,再加上穆青瞻的那个态度,这事就更加棘手了。 “这事回头我慢慢和你说,你别瞎掺和!”穆劭急道。 叶染笑了,唇角微微上扬道:“我不掺和,就想知道你媳妇漂亮不?!我要照着这个标准去找个男人!”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多少带着些醋劲儿或者赌气的意思,可是从叶染嘴里说出来,穆劭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么想的。 “她没我好看,你照着她找,倒不如照着我找更靠谱些!” “噗……”穆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马跟了过来,刚好听见穆劭这句话,没憋住笑了出来。 穆劭的脸猛地炸红,转身横了穆晁一眼,却看到夏丹丽也掀开车帘朝着他们看过来,眉目间也带着几分笑意。 穆劭方才已经压低了嗓音,她应该是听不到,那笑或许只是出于礼貌吧! “这位姐姐好生面善,现下日头正烈,在这说话也不方便,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我一起到驿馆一叙。”夏丹丽的官话虽说不标准,但是却都能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不等穆劭开口,叶染已经朝着夏丹丽的马车走去:“好啊!” 穆劭无奈的一拍脑门,快步跟了上去,走过穆晁身边的时候被穆晁一把搂住肩膀,只听他在他耳边小声道:“皇兄,你变了!” 皇家驿馆的位置距离振武侯府不过相隔两条街,早在西梧车架还没到的时候这边就都已经安排妥当。 是以夏丹丽入住并不需要再有什么热别的安排,从下了马车一直到进了驿馆正厅,叶染的视线就一直没从夏丹丽带着面纱的脸上移开过。 “我怎么觉得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西梧女人?!”叶染问出了穆劭一直想问的问题。 谁知她的话音才落下,一直跟在夏丹丽身边的那个年轻武将伸手就要去拔他跨在腰间的那把月形弯刀。 叶染的动作也快,就在他的刀刃才脱出刀鞘不过寸许的时候,用食指和中指在他的刀柄上轻轻打了一个弹指,便将刀又磕了回去。 那年轻武将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诧异的盯着叶染,叶染则不以为然的拍了拍手道:“别费劲,你打不过我!” 丹丽轻声喝到:“沙烛!退下!” 叶染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问道:“他叫什么?!” 丹丽不解的重复道:“沙烛!” “噗……这名字,真别致!”叶染不厚道的忍着笑,眼睛微微弯起瞄了穆劭一眼,穆劭沉默不语,却难掩满眼的无奈。 “有什么不对么?!”丹丽仍旧不解,一脸懵的看着叶染。 穆晁听了叶染的话一开始也有些不解,可是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只不过碍于身份又怕对方难堪,这才强忍着没笑出来而已。 “沙烛……杀猪……适合做个屠夫!”说完叶染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就像根本没看见沙烛脸上的青红莫变一样。 “姐姐说笑了,沙烛在西梧语里是勇士的意思,沙烛是我们西梧的第一勇士,有他跟着我,母亲才放心。” 尽管叶染出言不逊,可是夏丹丽并不显得恼火,这到让穆劭和穆晁都对她刮目相看,也不知是真有气度胸襟,还是暂时的隐忍不发。 叶染自来随性倒是不稀奇,可是这夏丹丽看着倒也像是个自来熟,挨着叶染坐下,面纱下的脸虽说看不清楚,单是从一双露在外面的水眸中也看得出她的热络。 “这位姐姐,我看你很是面善,你可曾去过西梧?!” 从方才在路上她就说过看着叶染觉得面善,原本只当是客套的套话,现在却还是这样说,到是引得屋子里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叶染身上。 叶染摇了摇头,她就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西梧公主说我去是去过,不过是越境去头你们军队藏在后方的粮食。 “那就怪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姐姐,有种没来由的亲切感,想必是我们有缘。”夏丹丽亲热的去拉叶染的手。 叶染对这种陌生人的亲近总是很排斥,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怔怔的看着夏丹丽,并没有下意识的去甩开她。 发了一会怔,叶染突然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看了看夏丹丽道:“你长得好看么?!” 夏丹丽没想到她会冷不丁的问这么一句,当时就脸红了,绕是谁被人当面直接这么问,也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穆劭更是觉得脑壳疼,无奈的单手扶额,根本不去看叶染。 “丹丽姿色平平,可不敢说是好看。”夏丹丽红着脸小声道。 谁都能听出来这不过是句自谦的话,可偏偏叶染就信了。 之前在皇宫门口,穆劭也说了这西梧公主没他好看,叶染也觉得穆劭确实好看。 即便是西梧人大多好看,可真要找出比穆劭还看的只怕也不容易,最起码她今天在使臣的队列里就没看到有比穆劭好看的西梧男子。 不对,她明明是觉得穆劭要娶漂亮媳妇才心烦意乱的,那他娶的媳妇要是姿色平平的话,既然如此,她找的男人只需比夏丹丽好看就好了。 这左右都和穆劭好看不好看,谁比穆劭好看都没关系呀!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发现除了穆劭之外,也就是那个‘杀猪’长得还算赏心悦目。 “公主,你好看还是他好看?!”叶染指着沙烛问夏丹丽。 夏丹丽又怔住了,有点瞠目结舌的看着叶染,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站在一边的沙烛脸色又是一变,瞪着叶染的视线恨不能蹦出两把刀。 “这位姑娘,不知在你们苍域如何,在西梧,若是形容一个男人好看,这是在践踏他的尊严。”坐在穆劭下首的那个花白须发的老者道。 叶染的耐性用尽了,她觉得都是戴在夏丹丽脸上的那张面纱害的,愤愤的呼了口气道:“屁事可真多!”然后射手就朝夏丹丽的脸上抓去。 “不可!” 众人惊呼,最终还是夏丹丽紧紧的按住面纱才阻止了叶染:“姐姐!” “阿染!西梧的礼俗,掀人面纱等于毁人贞洁!不可鲁莽!”穆劭严厉道。 叶染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皮,看了夏丹丽一眼又看了沙烛一眼,最后心想:“就算差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沙烛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沙烛,那眼神就像是马贩子在相马一样,就差掰开嘴看看牙口了。 沙烛瞪着眼睛强忍着不去揍她的冲动,握着拳头的指节都已经隐隐泛白。 “你做我的男人吧!” ------题外话------ 小顾同志:心疼我劭哥哥三十秒……阿染是个小傻子!哈哈哈哈哈! 第九十三章:叶染你知不知羞的?!【三更】 整个屋子的人都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特别是穆劭,他简直要疯了,实在是不知道叶染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会大庭广众的就像一个陌生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脸色最难看的,除了穆劭还有沙烛。 他以前对苍域女子的耳闻都是什么知书达理,乖巧温柔,可是叶染作为他认识的第一个苍域女人,简直就是颠覆了他对知书达理和乖巧温柔的认知。 叶染却一脸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休想!”沙烛咬牙切齿的挤出这两个字,然后扭头不再去看叶染。 叶染有点讪讪的抓了抓后脑勺,心想虽说她是个土匪,可是现在不在寨子里,这事也还得讲求个你情我愿。 可是转而又一想,她好歹也是一寨的少主,手底下也有那么多的兄弟,武功不差,长相也说得过去,这小屠夫有什么好挑剔的?! 她朝着沙烛扭过头的那边转过去,迫使沙烛又和她面对面,然后抄着手看着沙烛道:“咱俩打一架,我赢了,你和我回北境!” 沙烛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只是夏丹丽一直不停的给他打眼色,他才强忍着,可是握着弯刀的手却忍不住在隐隐发抖。 “阿染!别胡闹了!公主一路车马劳顿,需要休息,我们该走了!” 穆劭也实在是不能再看着叶染这么折腾下去了,否则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不等叶染有所反应,穆劭就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草草的和夏丹丽行礼道别,便拖着还在不停回头看着沙烛的叶染走了出去。 穆晁见状也跟夏丹丽告了辞,忍着笑跟了出去。 叶染没被拖出多远便用力挣开了穆劭的钳制:“撒手!” “叶染你知不知羞的?!”穆劭忍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怒指着叶染,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叶染想不明白穆劭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原本在屋里积攒的那些烦躁这个时候也一股脑的都窜了上来:“与你何干?!” 穆劭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怔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晃神,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叶染已经转身走了。 回到振武侯府,叶染越想越气,觉得穆劭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小气,他自己一天到晚的不是葛四小姐就是西梧公主的,她不也没拦着他么,凭什么她看上个西梧小屠夫,就成了不知羞耻?! 入夜后,叶染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抱着酒坛子去了叶远山住的院子,爷俩坐在亭子里喝酒纳凉。 “等这些污凿事都了了,我想带个人回西境!”叶染拎着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口,用袖口擦了擦嘴道。 叶远山想了想,嘲讽的摇了摇头:“别瞎琢磨了,那人你带不走!” 他能想到的,这些日子和叶染走的近的,除了叶楠叶林两兄妹,也就是叶拾和昌宁以及穆劭了。 可是听她的语气就知道绝不是说叶楠叶林,更不是说叶拾,所以他以为叶染说的是穆劭,只是穆劭如今是穆青瞻倚重的皇子,说不定不久就要赢取西梧公主,还有很大的可能会被立为皇储继承大统,怎么都不可能会跟着叶染上山做土匪去。 他笑叶染太傻太天真,可叶染和他说的完全是走岔路了。 叶染有点气,怎么回事,她不就是突发奇想的想找个男人,怎么就一个个的都要跟他呛着来。 她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不就是个小屠夫么! “由不得他不跟我走!”叶染又闷了一口酒,总觉得到哪都气闷的慌,还不如回自己的地界自在! 想到这里,她把来时拿来的酒又都抱起,就连叶远山手里那坛也被夺了去。 叶染起身出门,一路喝着酒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叶林正站在门口等她。 ------题外话------ 小顾同志:感谢小可爱chenjing053给赏的月票一张,特此加更! 另外:刺激小顾加更的方法不仅仅是月票,还有打赏。本文的打赏总值每超过1000,当日小顾就会加更4000字,大家可以选择不同的方式爱我呦!哈哈哈! 第九十四章:死不了!喝吧!【一更】 “染姐姐!”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叶染纳闷的问道,平日这个时辰,叶林早就被云鬟圈回去睡觉了,现下却一个人这么可怜巴巴的在她房门口站着。 “染姐姐,楚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林儿了,他都好几天没来看林儿了!” 叶林的两个总角一上一下歪着,一看就是睡了一半跑出来了,叶染顿时有点觉得找到了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将叶林的衣领一提就提进了屋。 将叶林随意的往屋里的圆桌上一扔,她就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喝酒。 “他不喜欢你,你就也不喜欢他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叶染瞥了瞥嘴道。 叶林摇了摇头:“不,楚哥哥被劭哥哥带走了,肯定是劭哥哥不让他来看林儿的!染姐姐,你能不能和劭哥哥说说,让他把楚哥哥送回来吧!” 提到穆劭,叶染的脸一沉,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愤愤的道:“不去!” 叶林见叶染的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可是心里想着秦楚,就觉得越来越委屈,大大的眼睛里没一会就储满了泪水。 叶染烦躁的挠了挠头皮,将手里喝了一半的酒坛子推到叶林面前:“喝吧!别哭!” 叶林懵懂的看了看叶染,然后学着叶染的样子想单手拎起酒坛子,拎了两下都没拎起来,就干脆放弃,换成双手抱着,只是凑近闻了一下,小小的脸就皱成了一只包子:“小孩喝了不会死吧?” “死不了!喝吧!”叶染自己又开了一坛,喝了一口道。 叶林强忍着那股直冲面门的酒味,心一横大大的灌了一口,辣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呛咳了起来。 “啊!染姐姐!骗人!我……我这是……要死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烧起来,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一句话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圆桌上,昏睡过去。 叶染拍了拍叶林红噗噗的脸蛋,见一点反应也没有,心想不会真的是死了吧!将手指探向鼻端,叶林鼻孔里呼出的灼热气体立刻喷洒在她的指尖,她没好气的笑道:“一口就倒,真不顶用!” 也难怪叶染说这样的话,叶染小时候第一次喝酒的年龄比叶林还要小,那时候寨子里没小孩,一群男人见天心情好也喝酒,心情不好还喝酒,一直以来就让叶染形成一个认知,那就是酒是个好东西。 所以尽管叶远山把酒都收在叶染够不着的地方,可也并没有阻止叶染对酒的渴望。 她第一次偷酒喝,可是整整喝了一坛,还能自己从叶远山的屋子趴回自己屋子的,所以她是真没想到叶林就喝了一口就倒了。 反正也睡不着,伴着叶林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叶染竟不知不觉的将几坛酒都喝了个精光,多少年了,她虽然喜欢喝酒,但也从来都不贪杯,很少喝得像今天一样多。 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后半夜,穆劭进屋的时候,就问道屋里弥漫着一股酒气,而桌上横趟着一个叶林,趴着一个叶染,姐妹俩头挨着头,到是显得前所未有的亲近。 就着月光,看着叶染带着红晕的侧脸,和因为睡得不安稳而蹙起的眉头,白天的那些气也好急也罢,就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将药瓶放在桌上,先把叶林抱到床上安置好,穆劭这才又重新回到桌边。 有些纠结,若是去抱她,动作幅度那么大,肯定是要把她弄醒的,可是若是就放任她这么在桌子上睡一夜,又怕她早上起来难受。 可是数了数桌子上的空酒坛,又觉得喝了这么多酒,感官应该要比平时迟滞一些。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穿过叶染的膝弯,另一只手紧紧的笼住她的后腰将她抱起来,果然如他所料,叶染并没有醒,只是下意识的略微朝他的肩窝里靠了靠,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穆劭放慢脚步,生怕动作过大,会惊醒她,可是越是这样,自己的感官在这寂静的夜里就越是被放大。 叶染贴在自己肩窝里的侧脸,她因为醉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甚至是她头顶几根擦过他脸颊的碎发,都让他心旌摇曳。 强忍着从心底涌上的那股冲动,将叶染轻轻的放在床上,待他准备转身去取桌上的药瓶时,手却被一只滚烫的小手抓住。 穆劭的心猛地一沉,缓缓的回头去看,只见叶染正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让她看上去格外娇憨。 就在穆劭看着叶染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档口,掌心里那只拉住他手的小手猛地用力,就将他拽了下去,又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 “你又来了?!”叶染一开口,一股醇香的酒气铺面而来,穆劭只觉得自己也要被熏醉了。 脑海里拂过白天她对着沙烛说那句‘你做我的男人吧’时的样子,他其实很清楚,叶染那么说的时候,并不是因为真的对沙烛动了情,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极度的嫉妒沙烛。 “是啊!我又来了,我若不来,你怕是又要把我忘了吧!”穆劭轻声的呢喃着,像是对迷迷糊糊的叶染说,又像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叶染的手指不安分的抚上他的眉眼,滑过他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两片丰润的唇上,脸上尽是痴迷。 “好看么?!”穆劭轻声问。 叶染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看!” “那你……喜欢么?!” “喜欢!”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了,好么!” “好!” “不许反悔……” 兴许是因为嫌他过于聒噪,怕他再次开口,她拽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拽,终于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嗯……娘亲,我想吐!” 躺在旁边的叶林一翻身坐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眉目都痛苦的皱在一起,见身边有两个黑影,以为自己是在云鬟和叶远川的房间里。 穆劭猛地从叶染身上弹下来,一个翻身便躲到了床底下,直惊出一身的冷汗来,方才……若不是叶林醒来,他…… 懊恼自己差点毁了叶染名节的同时,也有些后怕。 如果是平时,叶林单单是凭呼吸声的变化,在叶林真正醒来之前他就该能发现的,可是方才他完全沉浸在……竟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叶林。 “娘亲,我想……呕……”叶林伸手推了推叶染,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没忍住吐了出来。 叶染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刚好是脸朝上躺着,就这么劈头盖脸的被叶林吐了一脸,酒一下子就醒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狼藉,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林。 叶林吐完,觉得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却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吐对地方,有些惊恐的看着叶染。 “染姐姐?!你怎么在我房里?!” 叶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我的房间!” 躺在床下的穆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叶染这下是彻底的醒了,是以收敛气息一动也不敢动。 叶染用衣摆粗略的擦了一把脸这才摸索着下地去找烛台,点上灯,叶林才看清楚,这果然是叶染的房间,然而就是那么一口酒,就把她喝短片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叶染的房间里醒来。 虽说已经是后半夜,可是弄成这样不洗个澡叶染是过不去这道坎了,她胡乱整理了一下便去灶房弄热水,只留下一个愣愣怔怔的叶林坐在一片狼藉的床上。 当叶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穆劭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趁这个时候离开,可是叶林怎么办?! 不知道是感应到了他的纠结,还是怎样,叶林也从床上爬了下来,乖巧的将自己弄脏的被单和枕头全都收起来丢进了地上专门放脏衣服的箩筐里。 然后打开衣柜,点着脚试图去拿一床新的被单,但她的身量实在是不足,即便点着脚,也只能勉强抓住被单的一点点布料。 她用力的一拽,结果摞在被单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倒了下来,把身量不足两尺的叶林整个埋在了下面。 穆劭就抓住这个机会,风一样的掠出屋子,几个纵身就跑出了振武侯府,直到奔在大街上,才想起来放在叶染房间桌上的药。 他懊恼的一拍脑门,不仅没有给她涂上,还忘记了拿走,也不知道叶染看见那瓶药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叶染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叶林正努力的想从一堆衣服和被单里爬出来,她烦躁的踹了脸盆架一脚:“娘的!” 叶林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叶染:“染姐姐,对不住!” 叶染看了她一眼,虽然脸色不好看,但还是走过去,把她从一堆缠住她短胳膊短腿的衣服里提了出来,又一把丢在床上:“老实待着,别乱动!” 说完自己径自去洗澡,叶林呆愣愣的看着她,半晌之后才说道:“染姐姐,你房间里是不是有鬼?!” 叶染才把脸上的秽物清洗干净,正准备换一盆水擦身子,就听见叶林的问话,她扭头看了叶林一眼:“你招来的?!” “不是!我方才醒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屋里还有个人的,可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叶林很是认真的解释道。 叶染只觉得是叶染刚睡醒看花眼了,毕竟她醒来的时候还叫了她一声‘娘亲’。 “有鬼怎么不把你吃了?!” 叶染一边脱下身上被叶林吐得没法看的衣服,一边恶狠狠的说着,可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距离她不过一步远的圆桌上多了一个物件。 只穿着肚兜的她跨步上前,拿起那个瓷白的小药瓶看了一下,又打开闻了闻,没什么特殊的气味,应该是瓶上好的药膏,只不过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症的。 看瓶子倒是和她之前送给顾晓成的那瓶药差不多,但是气味明显又不一样,之前给顾晓成的那瓶又淡淡的薄荷香,这瓶没有。 叶染看了叶林一眼:“这是你的?!” 叶林用力的摇了摇头,然后惊恐的问:“会不会是那个鬼拿来的?!” 叶染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将前一日换下来还没洗的衣服从箩筐里挑了出来,将后背的部分放在鼻端闻了闻。 她原本是想看看之前她隐约从自己身上闻到的那股陌生的味道和这药膏的味道是否相同,只可惜因为叶林之前把沾了呕吐物的被单也一股脑都丢进了箩筐里,导致衣服都窜了味,现在闻哪都是一股沾满酒气的臭味儿。 叶染愤愤的将衣服又丢回箩筐里,又烦躁的瞥了叶林一眼,叶林则噤若寒蝉一声粗气都不敢喘,十分乖顺的坐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叶染拿着那瓶药守在赵金泉家门口,等赵金泉一出来,她便一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呦!叶姑娘!您这一大早的是干什么?吓了老夫一跳!” 叶染从怀中取出昨夜莫名出现在她房间里的那个小药瓶,递到赵金泉的面前给他看了一眼。 “从你手里出去的?!” 要金泉看了一眼药瓶就知道了,笑着点头道:“是!前些日子新配的。” “给了谁?!” 赵金泉将双手往身后一背,笑道:“叶姑娘,这赠你药的人既然没让你知道,老夫也不好多嘴啊!” 叶染一把掐住赵金泉的脖子,一点点的逼近他:“不说?!” 赵金泉被她掐的气都喘不过来,脸涨得通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咳咳咳……叶……叶姑娘……” 叶染骤然松开他,他扶着墙咳了好一阵这才缓过来。 ------题外话------ 【小剧场】叶染怀胎八个多月的时候,穆劭停止了所有工作,天天就只盯着叶染,随时阻止她做出上梁上树这种可能导致意外的行为。 尽管已经极尽小心,可他还是没能阻止意外的发生,叶染还是早产了。 原因竟是秦楚送了叶林一把小弯刀,叶染看着眼馋,想要过来玩,叶林把那小刀当珍当宝自然不肯给。 叶染便伸手去夺,只可惜,肚子太大,就只是这么一伸手的动作就抻着了。 于是安定王府的小世子最后就落了一个穆小刀的名字。 穆小刀刚出生的时候,脸上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叶染都不想承认这个丑东西会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奶娘几次想让她抱抱穆小刀,她都不肯,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想去捏把他的脸,搞不好他就像她曾经捏把过的那些金鱼啊,小老鼠啊什么的,就被那么捏把死了。 直到穆小刀长出个人模样了,有了穆劭的眉眼,她的鼻子,她这才终于相信,这个吐着口水泡吐字不清的喊着她‘凉心’的小崽子,真的是她生的。 穆小刀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招娘亲的稀罕,因为每次他学着昌宁姑姑家的小表哥,和娘亲要亲亲的时候,他的娘亲就会一脸冷漠的说:“你又不是我男人!滚一边去!” 穆小刀:“……哎!那我是谁的男人呢?!” 第九十五章:对他动情了?!【二更】 “叶姑娘,你这不是为难老夫嘛!” 赵金泉一脸的为难,可是叶染仍旧死死的盯着他,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他苦着一张脸道:“是王爷!他来问我讨了这瓶药去!” 话音才落,不等赵金泉回神,叶染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再看,人已经蹦到街对面了,再几个纵身,就消失在街口。 穆劭下朝后又去了一趟大理寺,从大理寺出来又去了一趟吏部,吏部出来去户部,兵部,把有理由溜达一圈的地方都跑了一遍,直搞得各部的官员心惊胆战的。 先前皇上下旨令穆劭彻查北境赈灾贪腐案,一直以来穆劭都没什么动静,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都还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生怕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然而穆劭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回安定王府,因为他知道,叶染一旦发现那瓶药,迟早都会去找他。 果不其然,在他实在没地方可去,终于回府的时候,叶染就翘着二郎腿躺在他茶园的廊亭长椅上。 阿劲见她这个样子不满的道:“你真当着王府是你自己家呢!” 叶染没搭理他,眼睛从穆劭进门就一直盯着他,穆劭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近前:“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叶染从怀里将小药瓶摸出来直接丢给穆劭:“想确认个事!” 穆劭接住药瓶,脸上的若无其事险些垮了,轻咳一声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确认……什么事?!” 叶染双脚一蹬站了起来,惊得穆劭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叶染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 “阿染,你……”穆劭脸上这才流露出一丝紧张,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已经不叶染逼到了廊亭另一侧的柱子上,退无可退。 叶染的脚尖微微一踮,仰起脸欺近穆劭的脸,穆劭见阿劲还在一边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尴尬的想要扭头避开。 却被叶染一把捏住了下巴,似乎是怕他进一步的反抗,她的另一只手还绕过他的肩膀固定住了他的后脑。 就这样,光天化日,一人围观,双目葵葵之下,叶染强吻了穆劭。 阿劲双手捂着眼睛,却忍不住又想从指缝里偷看,却被穆劭一记眼刀吓得转头就跑。 他心里想的是,王爷被叶染这个土匪轻薄了,肯定愤恨难当,他作为唯一的目击者,会不会被灭口?! 可是在他走后,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确认了心里疑惑的叶染,才刚打算松开穆劭,就被一双有力的打手猛地纳入怀中,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情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是她将穆劭抵在柱子上轻薄,可现下却变成了她被穆劭死死的锢在怀中轻薄,虽然口齿间传来的异样感觉几乎将她的神智抽离,可是残存的那一点点理智告诉她,她还是更喜欢轻薄别人! 于是在茶园的廊亭里就发生了一场不可描述的争斗。 直至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才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可是真的能说话了,两个人却又都沉默了。 穆劭理了理叶染脸颊边垂落的几率碎发,看见她微微红肿的嘴唇,心底浮上一抹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昨天离开振武侯府后,他想了很多可能发生的后果,叶染可能会来找他打上一架,也可能就此根本就不再搭理他,亦或者还有可能一怒之下要杀他。 可是唯一没想过的就是他会就这么冲进家里来……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的亲吻他。 她……可是对他动情了?! “阿染……”穆劭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叶染的话给打断了。 “你娶了媳妇以后也会这样亲她么?!” 穆劭一怔,转而笑了,眸子里是狡黠又宠溺的神采:“应该……会吧!” 叶染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也会像昨晚那样……”她用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比划给穆劭看。 穆劭的脸一红,看来昨天晚上叶染虽然喝的挺多,但是并没有完全断片,那时可能迷迷糊糊的只当是梦,可是现在她得到了确认,穆劭自然不能在装糊涂。 虽然也觉得脸颊发烫,但是他还是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那点难为情,笑着点了点头道:“会!” 叶染的脸色阴郁到了极点,她猛地起身,愤愤的盯着穆劭看了许久,一言不发,然后转身就掠走了。 穆劭静静的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红的发烫的脸颊,痴痴的笑了。 没多久,叶染轻薄了穆劭的消息就传得整个安定王府都知道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弄得穆劭很是尴尬,最后冷冷的瞪了阿劲一眼:“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阿劲时时刻刻都在紧张着穆劭就算不至于把他灭口,也很有可能一开口就把他打发回北境军营当火头军了。 现下一听只是二十大板,立刻兴冲冲的跑出去欢欢喜喜的挨板子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挨板子的原因不是看见了什么,而是说出去了什么! 在京都城西的一处院子里,一个身穿草绿色罗群的小丫鬟正坐在桂花树的树荫里打鞋样。 “小喜,你进来!”屋里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这处院子虽然不大,可是一应物品却都不缺,屋子里的布置更是精致,小丫鬟掀起帘子进去,屋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年轻女子指了指手边的茶壶,小丫鬟立刻会意:“这茶已经泡了两过了,我给您换些新的!” 年轻的女子点了点头,视线却没有离开书一下。 端来了新茶水的小丫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小姐,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纪公子还来不来,要不要备他的饭?” 直到这是,那女子才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新茶道:“还是备着吧,若是不来,便拨些给隔壁的刘阿婆送去,也不会浪费。” “是!” 小丫鬟应了一声退出去准备午饭了。 自打葛慧兰和小喜住进这处小院,纪世勋虽然不是每日都来,却也隔三差五的往这跑,来了也常常只是吃一顿饭,或是只单纯的坐一会喝点茶就走了。 葛慧兰摸不清楚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她,但知道,至少暂时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在灶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时,院外传来了扣门声。 许是灶房里油爆香的声音太大,小喜没有听到,葛慧兰放下书,拿起立在旁边的手杖一点一点的挪出了屋子。 门打开,纪世勋见开门的是葛慧兰,脸色一寒:“人都死绝了?!” 小喜端了菜出来,刚好听见他这一句,吓得手一抖,刚出锅的一盘热菜就全都翻在了地上,她连忙跪倒:“公……公子恕罪!” 不顾被溅出来的汤汁烫的发红的手指,小喜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对纪世勋的恐惧是有原因的。 那日纪世勋带了人来接葛慧兰,由于葛慧兰没法走,需要人抬着,只因抬着她的那人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将葛慧兰也摔了,他就将那个小厮的一双腿生生打断了。 这件事让小喜清晰的意识到,纪世勋是一个戾气很重的人,在这样的人手下当差要时刻紧张自己的脑袋。 “小喜在烧菜,没听见你敲门,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郎中也说要下地动动,才好的快。” 听到葛慧兰这么说,纪世勋脸上的神色才有所缓和,冷冷的道:“人手若是不够用就说话!别整的好像是爷亏待了你!”说罢便径自往屋里去了。 葛慧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对小喜说:“起来吧!房里有药,先去涂药吧!” 纪世勋进了屋子,现实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到了绣架上的绣品,转身看向刚点着脚进屋的葛慧兰。 “男人的衣裳?!” 葛慧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是一件玄青色大氅,上面是绣了一半的云纹图案。 “公子肯收留蕙兰,蕙兰没什么别的本事,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只能做这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纪世勋走到绣架旁,伸手摸了摸被绣架固定着的面料,指尖划过绣纹的时候,微微一顿。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能将你安置在这里么?!” 葛慧兰闻言点了点头:“蕙兰知道,蕙兰出了画澜坊的门,自然不敢肖想以此卑贱之身还能进左相府的门,眼前的日子,也已经是公子的恩赐,蕙兰别无他求。” 纪世勋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半晌他又开口道:“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若你愿意……” “公子!” 就在‘做妾’两个字正要从纪世勋的口中说出的前一刻,葛慧兰开口打断了他,纪世勋微微一怔,拧眉看向葛慧兰。 “公子,您知道我娘亲吧?!” “她死之前已经疯了十多年,我长这么大,她没教过我什么,只教过一件事,我便牢牢的记着,一直记到了今天。” “什么事?!”纪世勋寒着脸冷冷的问道。 “宁为乞丐妻,不做贵人妾!” “哼!”纪世勋甩了甩衣袖,脸上满是嘲讽的冷笑:“那你觉得你现在又算什么呢?!你去左邻右舍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不是也看到了你这份骨气?!在他们的眼里你是不是比做妾更高尚?!” 说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葛慧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欺近她的脸,阴郁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她,一字一顿的道:“在他们眼里,你不过就是爷连钱都舍不得多花的一个下贱的外室罢了!” 葛慧兰强忍着下颌几乎要被捏碎的痛楚,眼神无望的看着纪世勋,眼睛里却连一丝丝的妥协都没有。 她这个表情,这个样子,让纪世勋觉得心口一股无名火迅速的窜到了头顶,他用力的咬住她的双唇,想要以此来发些心中的怒火。 可是当他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停的颤抖,口中的双唇有了咸腥的味道后,又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葛慧兰被猛地推开,然后听到了重重的一声关门声,紧接着是院门发出碰撞的声音。 捂着被咬破的双唇,眼泪蓦然涌出眼眶,可她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将脸埋进双手,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小喜听到哪两种关门声之后便从灶房里冲了出来,一进门便看见葛慧兰趴在桌子上哭,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以前她总觉得小姐即便再命苦,好歹生在富贵之家,总比她强些,可是现在,她当真觉得葛慧兰比她还要苦,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苦。 自打上次叶染从安定王府负气离开之后,叶染就再也没去找过穆劭,而穆劭也很忙,忙着和他的父皇对着干。 穆青瞻最近几乎天天用圣旨压着穆劭去陪使臣团,说的好听是陪使臣团,其实就是变着项的陪夏丹丽。 而穆劭私下里将使臣团和夏丹丽的形成安排都错开,陪着夏丹丽吃遍京都美食的美好任务就交给了穆晁。 而他则天天在驿馆和使臣们谈判,到是再休战后的一些条约上给苍域又争取到了不少的好处。 这么一晃又是一个多月,转眼就是中秋节。 在北境,中秋不在八月十五,而是过八月十六,可是在京都以及苍域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过八月十五,这一点让叶染觉得很不理解,明明十六那天的月亮更圆,为什么要在十五这一天庆祝。 为了一家团聚,叶楠也提前一天从书院回来,叶林则是一早就跑找叶染,说是秦楚要来吃中饭,要让叶染帮她选裙子。 叶染哪懂得这些,随便指了一件桃红色的,小丫头乐的抱起裙子就去找丫鬟帮她换上。 赶上这个节头,云鬟特地也让人给叶染做了新衣裳,有了之前的经验,她特地让做衣服的人将袖子和裙摆都做了改动,叶染到是也没那么排斥。 巧的是她的新衣裳也是一件桃红色的,和叶林的用的是同一块料子,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衣服,穿着道真有了几分姐妹的意思。 节头上府里最忙的也就是云鬟和那些跟着她跑的下人了,叶楠也要帮着打点,最是空闲的莫过于叶染和叶林。 所以吃过了早饭,叶染就提着叶林往戏水茶楼去了,上两天听的书今天得去补个结局。 ------题外话------ 小顾同志:和大家说一下,就是……额…… 由于明天开始小顾要进行上火车前的大采购,大扫除,然后上火车,在火车上待两天,到了娘家之后肯定是各种走门串户,所以码字的时间几乎是没了,然而存稿有限。 所以1月15日—2月1日更新减半,2月2日开始恢复一日二更。 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一下当家主妇和远嫁的无奈,在此,小顾给大家说声抱歉,还请大家不要抛弃我,继续爱我一如往昔,哈哈哈!笔芯! 另外:今天有三更呦!是献给小可爱‘黄四仙儿’的,感谢小可爱的一路支持,和小票票! 第九十六章:中秋1【三更】 戏水茶楼位于城东,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间茶楼,也是穆晁上朝下朝必经之路,叶染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蹲在这茶楼里,听书喝茶。 而叶林自从跟着叶染出来过一次,就被茶楼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于是每天也是准时在叶染准备出门的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今天是中秋,皇宫里晚上也会举办宫宴,侯爵世家都会出席,所以这些要参加宫宴的人家就把自己家的团圆宴挪到了中午。 藏玉阁虽然在京都有分舵,但是秦楚这个人看着虽然温文尔雅一身的书生气,骨子里却是最受不得拘束的性子。 是以他即便是在京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很少回自己的地盘,基本是穆劭这里,或是那个江湖朋友家落脚,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穆劭这些日子忙着使臣团的事,他在安定王府待着也无聊,所以见天的也是泡茶楼,有几次还真就和叶染碰上了,这就更加激发了叶林小丫头泡茶楼的积极性。 说书先生正讲的口沫横飞,叶林正听的入迷,而叶染则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档口,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桌面。 “楚哥哥!” 随着叶林清脆甜腻的声音响起,叶染扭头便看到了微微含笑看着她们的秦楚。 “巧啊!叶姑娘,今天我们又碰上了!”秦楚豪不见外的坐在了叶染对面叶林的旁边。 叶染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看着窗外,似乎欢迎他的就只有叶林一个人,他也无所谓,不客气的抓起叶染点的瓜子磕了起来。 “今天听说西梧公主也要进宫参加宫宴,林儿像不像见见她呀?那西梧公主听说很漂亮!” 秦楚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叶林说着。 “哦,那她比林儿还漂亮吗?!楚哥哥,你看林儿今天穿了新裙子。”叶林十分期盼的看着秦楚,然后跳下椅子,还特地原地转了一个圈给秦楚看。 “嗯,我们林儿长大肯定也是个漂亮姑娘!”秦楚由衷的赞叹道。 可惜叶林对他这样的赞美似乎并不买账,小脑袋一偏问:“那林儿现在就不漂亮么?!” 秦楚无奈的用手指弹了叶林头上的总角一下笑道:“现在也好看!” 听到这句话,叶林才心满意足的坐回位置上,然后见秦楚一直在磕着瓜子,便伸出小手也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面前的桌面上。 一粒一粒的剥了壳,把瓜子仁放在旁边的小吃碟里,等秦楚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小吃碟里已经堆起来一座小山包。 “林儿,怎么光剥不吃?!”秦楚好笑的问。 叶林没说话,小脸泛起些微不可查的红晕,轻轻的把小吃碟推到了秦楚面前:“楚哥哥,给你吃!” 叶染扭头白了叶林一眼,也不知道是秦楚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每次一见到秦楚,她就跟变了个人是的。 平时缠着她的那股劲儿,现在是百倍千倍的都用在秦楚身上,讨好人家的手法可比对她的那一套先进多了。 想到这里,叶染抢在秦楚下手之前,一把抓起小吃碟里的瓜子仁,一股脑的都塞进了嘴里,一颗都没给秦楚剩。 ------题外话------ 小顾同志:先给小可爱‘黄四仙儿’,感谢亲的一张票票,特此加更!爱你呦! 第九十七章:没事的!我在这呢! 叶林一见自己辛苦剥的瓜子仁被叶染吃了,小脸当即就垮了下来,眼看着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秦楚都已经做好了要哄小孩的准备了,却见叶林突然顿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蓦然瞠大,却是一脸惊喜羡艳的表情。 “哇!染姐姐好厉害!”不仅仅是脸上的神情在瞬息之间多云转艳阳,就连嘴里也发出了啧啧赞叹。 原来,就在叶林憋着泪看向叶染的时候,叶染已经一个纵身从窗户上跃了出去,在空中几个旋身翻滚,最后准确的落在了路过的一辆马车上。 这一个漂亮的起落,惊艳了叶林,却吓坏了车夫。 负责给穆劭赶车的老杨头在叶染落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勒紧了缰绳,致使正在小跑着的马儿猛地刹住步子。 车里的人倒还好,最多也就是脑袋磕在车门柱上起个包,可坐在车辕另一侧的阿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下子就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阿劲脸着地,而且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还因着惯性在地上往前滑出一段,脸就像是擦地板的抹布一样在地上擦出一道印子,火辣辣的,有一种脸被挫掉一层皮肉的幻觉。 他疼的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下意识的爬起来,隔着额前沾了血的碎头发,看到站在车顶上的叶染时,这才如梦惊醒一般龇着牙骂道:“你他娘的找死啊?!” 叶染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对着茶楼二楼窗户上探出来的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喊了一句:“不必等我!” 那话的意思就是,听完了书,叶林得跟着秦楚走,她不管了。 秦楚懒懒的朝她摆了摆手,反正他不讨厌叶林这个小丫头,带着玩也挺好的。 阿劲顺着叶染的视线也朝二楼看了过来,他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叶林哇的一声就哭了,到是解放了之前想流又没流成功的眼泪。 秦楚也看了阿劲一眼,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也难怪叶林会吓哭,他那脸上的皮被地面亲吻的太狠了,整张脸都血呼啦次的,再加上表情因为愤怒变得格外狰狞,活像是从地府刚爬出来的厉鬼。 说话加着抬头的动作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带着整张脸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还要被人嘲笑,还把小孩吓哭了,阿劲实在是忍无可忍,脚下一用力就跃上了马车,眼看着就要朝叶染动手。 “阿染么?!” 车里穆劭捂着额头上的包沉声问道。 叶染瞥了一眼僵立在车辕上一脸憋屈的阿劲,挑开车帘钻进了车里,从头至尾一句道歉亦或是表示告慰的话都没有,气的阿劲脸上的血流都加速了。 “王爷!您……”阿劲气冲冲的也掀开了练字,却被里面的画面惊得往后一弹,差点又从车辕上栽下去。 原来,叶染一进去,就被穆劭拽进了怀里,他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这么安安静静的抱一会也好。 这些日子,虽然他明面上没去找过她,夜里却还是经常忍不住要去她房间里坐上一会,似乎这已经成了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个习惯。 他知道,她还要别扭上一段日子,可是在她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别扭之前,他不打算解释什么。 有些事,是要靠自己悟的。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所以在知道她来了的那一瞬,他欣喜若狂。 可是叶染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的马车从这里过,他每天几时上朝,几时下朝,路过哪个摊子会停车下去买东西,她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今天之所以没能忍住跳了下来,不过是因为听到秦楚说那个习武的夏丹丽公主也要参加晚上的宫宴。 听云鬟说,一般宫里这种宫宴,都不单纯是为了吃饭,也是贵族们之间相互走动拉近关系,以及一些世家子女们相互认识打照面为以后缔结婚姻做基础的宴席。 在这种宴席上,皇帝随口赐个婚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她就是想进来问问穆劭,是不是今天的宫宴上,皇上就会给他和夏丹丽赐婚。 谁成想才进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穆劭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想到之前在安定王府他回答的那些答案,心里就是一股无名火,当然不肯就范。 两个人正在较劲,阿劲就掀了帘子,他自己被吓得弹了出去不说,也把穆劭闹了个大红脸,到只有叶染没什么起伏,很自然的理了理裙摆坐好。 穆劭这才察觉她今天竟是穿了件桃红色的新裙子,头发也梳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平时她就是随意的将头发束成一根马尾,用与衣服同样颜色的发带一绑,若是不仔细瞧,乍一看真以为是个小子。 现下一半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披在肩头,头顶简单的挽了一个灵蛇髻,还簪了一根很小巧的梅花簪,虽不多么华丽,配上她那讨喜的长相,倒也更像是个娇憨的小姑娘了。 自然,前提是必须忽略她通身那股冷漠的气质,和走路时不拘小节的姿态以及开口就能噎死一头牛的小毒舌。 车里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只能听到车轮滚过地面时咕噜噜的声音以及马儿时不时的响鼻声,就连街上远处行人的喧嚣声仿佛也变得清晰起来。 许久,穆劭才终于开口道:“昨日收到了师傅的信,如今他已经可以下地了,只是走路还走不远。” 叶染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去摆弄自己腰带上垂下来的那几缕流苏,没吭声。 “师娘说,若是我今年能成婚,他们便等到参加完我的大婚,再回长岭。” 叶染捏着流苏的手指紧了紧,转而她将那流苏往旁边一甩道:“好啊!届时我和老叶头也能与他们一道。” 叶染想,既然穆劭这么说了,看来他和夏丹丽的婚事八成是要定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多此一举的去问他。 穆劭从开始说话便一直注视着叶染脸上每一处的细微变化,见到了自己满意的表情,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又略带着些促狭的笑意。 叶染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见已经快到安定王府了,便起身要下车,却又被穆劭拉住。 以往穆劭都很注意,即便无可避免的要和叶染发生肢体接触,也都会是拉住衣袖或是衣摆。 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那晚她喝醉……他似乎再也不顾及那些所谓的男女大妨了,就像现在,他拦住她的方式是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叶染对这些一直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这种事一共有几步,到哪一步是突破了男女大妨的界限,到哪一步是夫妻才会有的亲密举动,她一概不知道。 只是每当她一碰到穆劭,想起他曾说成亲后要对他的妻子做同样的事,她莫名就是觉得不舒服。 手被叶染用力甩开,穆劭的脸上还是乐呵呵的:“就快到王府了,叶拾那小子许久没见你,最近一直和我念叨,进去看看他吧!” 叶染想想好像是有些日子没见叶拾那小子了,不知道他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去看看也好。 进了安定王府,穆劭带着叶染径直去了叶拾住的院子,彼时叶拾正在跟着先生背诗经。 见着叶染来了,满脸的惊喜,可是先生的戒尺就拿在手里,他不敢动,口中背的内容也不敢停,只能冲着叶染挤眉弄眼以示欢迎。 叶染自己找了根梁径自翻上去躺下,才调整好姿势,就看见梁的另一头慢吞吞的走过来一直通身黑毛的猫。 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叶染不怕狼,不怕虎,不怕蛇虫鼠蚁,不怕牛头马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自有记忆以来,就十分的惧怕猫。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通身黑黢黢的猫,看上去更加的渗人。 这只猫是前些日子穆劭在宫里的御花园里发现的,看着像是没主的,想起之前叶染将鸡毛绑在琴弦上像逗猫一样的逗叶拾玩,觉得她一定会喜欢,便带回了王府。 今天说叶拾想叶染了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就是想将这只猫借机送给叶染。 只是他没想到叶染在看见猫的那一刻,表情会像是见到鬼一样,骤然就刷白,躺在梁上的姿势都变得僵硬,双手不自觉的反扣住背后的横梁,他清楚的看见她的指甲在横梁的表面留下几道抓痕。 “阿染!”穆劭轻声叫了她一声。 叶染这才从恐惧中稍微找回了一丝丝的理智,反应过来的她猛地翻身,便从梁上跃了下来,估计是太害怕了,落地的时候腿发软,没有站住,差点就跪在了地上,还好穆劭眼疾手快的接了她一把。 穆劭将她笼进怀里,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发抖,再看她的脸,嘴唇已经微微发紫,额角都是冷汗。 “怎么了?!”他轻声问。 “有猫!”叶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叶拾也被叶染的样子怔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染,脑子里回荡的是她当初救他时,身后拖着被她打死的野猪的样子,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一个能单挑野猪的女人会去怕一只猫。 不等叶染再说话,穆劭给叶拾使了一个眼神道:“把猫弄走!” 这猫这些日子一直是叶拾在照看,叶拾已经处出了些感情,缓缓的走过去,对着梁上的猫叫了两声‘咪咪’,那猫便从梁上直接跳进了叶拾的怀里。 在它跳下来的那一瞬,叶染本能的往穆劭的怀里又缩了一下,穆劭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耐心的安抚道:“没事的!我在这呢!”。 叶拾抱着猫可怜巴巴的看了看穆劭,又看了看叶染,纠结的问:“不要把它赶走,我把它放在我房里,绝对不让它出来行不行?” 叶染将脸埋在穆劭胸口,压根不敢看那只猫,穆劭摆了摆手示意叶拾赶紧消失,叶拾见不用将小猫赶走,高兴的跑走了。 “咳咳!”旁边一直被忽略的教书先生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穆劭这才将叶染放开。 “先生今日的教学就到这里吧,稍后我要带叶拾去振武侯府饮宴,跟先生告半天的假,明日先生再来吧!” 打发走了教书先生,穆劭才道:“阿染,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那么怕猫么?” 想到刚才在梁上和猫对视的那一瞬间,叶染仍旧心有余悸,可是穆劭的问题叶染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着穆劭的手喝了一口端在他手里的茶,叶染才总算是回了魂,在廊下坐下道:“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就怕。” “这事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尽量不要被别人察觉。”穆劭叮嘱道。 “你要灭那先生的口?!”叶染知道穆劭是怕自己的弱点被有心人利用,可她听到穆劭这么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了那个目睹整个过程的教书先生。 “我会用别的办法堵住他的嘴!”穆劭好气又好笑的说。 叶拾很快安顿好小猫,便回来找叶染,许多日子没见,他又窜个子了,站起来已经快赶上叶染的肩膀了。 阿劲把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刚才看他跟着先生念书的样子,叶染觉得当初把他塞给穆劭是个正确的决定,他若是跟了她现下能学会的怕只是几套防身的拳法,和怎么掏鸟蛋不会被蛇咬。 “老大,最近你怎么都不来看我?昌宁姐姐也好久都没来了!” 叶拾这么一说,叶染倒也是想起来,之前她和叶拾一起去长平王府找昌宁,就被挡在了门外,之后也一直没见昌宁来找她,难不成是真的病了?! 若真是这样,那一定不是小病,想着自己还欠着昌宁一份人情,怎么也得在她病死之前还上,叶染就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昌宁。 “吃完饭先带我去趟长平王府!”叶染对穆劭说。 穆劭虽然也好奇口口声声已经原谅了叶染的昌宁为什么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那样天天追在叶染身后跑,就连周元一身后也看不见她肥嘟嘟的身影了。 可是他更好奇叶染为什么会反过来想去找昌宁了,她平日不是最嫌弃昌宁的聒噪么?! “好!” 尽管好奇,但是他并不多问,女孩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他本就不懂,再加上叶染本就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打赏金额过千,感谢小可爱全程热恋00的临门一脚,中午先把正常更的一章放上来,加更的部分晚上见! 第九十八章:钟情于阿染!【加更】 振武侯府的中秋午宴今年格外热闹,不仅仅是叶染父女终于回家团聚,还多了穆劭叶拾和秦楚。 最开心的要数叶林了,不仅和秦楚疯玩了一个上午,还能一路被秦楚抱回家吃饭,且没有因为不打招呼就和叶染偷跑出去玩而被娘亲责问。 整顿饭她都赖在秦楚的腿上不肯下来,云鬟说了几次都不起作用,秦楚倒也不嫌他麻烦,甚至会很细心的剥了虾一口一口的喂她,只把她吃的两边的脸颊都鼓鼓的,嘴巴都忙不过来。 “秦先生这样子到像是做过几个孩子的爹!”云鬟实在忍不住打趣道。 “让夫人见笑了。” 他没往下说,可众人也都知道,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藏玉阁的掌门人,是因为藏玉阁的前任掌门人他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亡故,而他的母亲早在生她妹妹时就因难产而亡。 这十多年,他一边要强迫自己快速成长,接掌藏玉阁的诸多事物,一边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背后的辛酸苦楚,即便不说,众人也能猜得一二。 饭毕,众人离席,叶贺却走到穆劭跟前行礼道:“王爷,请随老夫借一步说话。” 穆劭一怔,随后赶紧还礼道:“老侯爷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后院的凉亭里,双双在石凳上落座,穆劭开口道:“老侯爷有何事不妨直说。” 叶贺踌躇了半晌,似乎是不太好开口,又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王爷对叶染这丫头……我见你用膳时……” 方才在席上,穆劭和叶染坐的位置刚好和叶贺相对,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都被叶贺收入眼底。 叶染闷头吃肉,抬头喝酒,而穆劭坐在她旁边,一会夹个鸡腿,一会劝她喝汤,一会又把她差点垂进碗里的头发撩开。 全然就像是一对琴瑟和谐的小夫妻。 之前虽然也知道他们两个走的近,但是毕竟他们身份悬殊,任是谁都没往这方面去想,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幕,叶贺的心里隐隐的担忧起来。 “是!本王……钟情于阿染!”穆劭并没有否认。 他心里其实知道,对于他和叶染在一起这件事,叶贺不会乐见,甚至很有可能会插手阻止。 但是他不想撒谎,他对叶染,光明正大,没必要对任何人隐瞒,那样是对叶染的看低,也是对他自己的看低。 “可是……王爷,西梧……” “本王知道!但是有一点请老侯爷放心,即便负尽天下人,本王绝不负阿染!”穆劭不等叶贺将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目光坚定的看着他。 叶贺整个人都为之一振,负尽天下人,这样的誓言从一个出身皇家的人口中说出,可轻可重。 天真的小姑娘听了,怕是定会感动落泪,乃至于生死相托,可是,叶贺是一个历经两代君王老人,他太明白生在皇家的那些人,他们的多情,与他们的无情。 远的不说,就拿穆青瞻对待穆劭的母亲云澜云贵妃来说,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而现在,这样的话从穆劭的口中说出,不是对着叶染,而是对着叶贺,叶贺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真诚,就像当初穆青瞻对云澜同样也是一片赤诚,可是面对权利,面对至尊的皇权,那些承诺也好,赤诚也罢,就都成了不能追溯的往事。 叶贺叹了口气,低头思忖半晌,迟疑着开口道:“您虽得陛下倚重,可是,自古皇子们的婚姻都事关国体,随心不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叶染自小长在边境,京里这些风云莫测,不是她能应付的了的,您对她钟情,您有不负她的决心,这都是好的,可是她是否能承受得住,爱她,还是害她,还请您多多思量清楚,如今的叶家,比当初的云家所差也不多。” 叶贺的这一番话说完,穆劭没有再开口,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很平静,此刻他觉得和叶贺说什么其实也都没什么意义。 他心里很清楚叶贺的担忧,但是那些担忧与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当初的穆青瞻对皇位对权利有欲,可是他没有,他长这么大,虽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艺或者戍边,可是很多事情他早就已经看淡了。 过去,他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查清他母妃当年的死因,让那些害死他母妃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那么清欢解不解,他能活多久也就都无所谓了,他不畏死,也不贪生。 但是似乎老天并不想让他就这样抱着一颗空心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所以早在十几年前,就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叶染的药引,如今这药引抽叶开花,在他心里深深的扎根。 “走吧!” 叶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叶染走了过来叫了穆劭一声。 “老侯爷,本王和阿染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穆劭起身朝着叶贺行了一礼,便转身和叶染一起走出了后院。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叶贺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虽然是看不惯叶染的一些行走说话的习惯,可是说到底那还是他的孙女,还是他叶家的骨血,他就是再嫌弃她,也是想盼着她好的。 想着以叶染那样的性子,要真是嫁进了皇家,只怕是吃不玩的苦头,而他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叶贺,就算有护着她的心,怕是也没有那个力了。 与其日后悔不当初,还不如现在就阻止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现在看叶染那个样子,只怕还没开窍,想要阻止或许还来得及。 只是看样子穆劭那边是说不通了,就看着西梧和苍域的联姻是个什么结果了,如果落在穆劭头上,也就没什么事了,可若是没有落在他头上,届时,怕是他要亲自进一趟宫,和皇上见上一面了。 叶染和穆劭坐着安定王府的马车往长平王府去,赶车的老杨头一路都在和叶染说给阿劲上药时,阿劲鬼哭狼嚎的样子。 阿劲脑袋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孔还有嘴巴,那样子看着多少有点滑稽,府里的人都忍不住要笑,以至于他这几个时辰里没隔一阵就要说一句:“老子要宰了叶染这个祸害!” 但是为了避免撕裂好不容易不再流血的伤口,他也不敢做多余的表情,即便是说话也只是小幅度的动嘴,是以就算是威慑力那么强的一句话,被他这么说出来,也成了一出滑稽戏,看到的人更是憋不住想笑。 而此刻,老杨头就当着他的面,把这事当个笑话说给叶染听,分明是足够把阿劲气吐血的,只可惜,穆劭就坐在叶染旁边,一会剥个橘子递给叶染,一会又怕她热着亲自给她打扇。 阿劲就是再傻,也看出了一点门道,心里那些气,憋屈,统统都在这一刻朽蔫了。 任凭老杨头说的口沫横飞,笑得满脸褶子都能开出一朵喇叭花,他都低着头,手指在车辕上来回的划拉,一句呛声都没有。 这倒是让叶染有点意外,心想着,擦地的是脸,不会是连带着脑子也受伤了吧,一路上叶染都时不时的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看阿劲。 临下车了,叶染指着阿劲扭头问穆劭:“他有媳妇么?!” 穆劭一怔,不知道叶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疑惑的看着她问:“没有,怎么了?!” 叶染唇角微微上扬道:“没什么,只是想到我们寨子里的王叔有个闺女,与我同年,长得十分俊俏,唯一不足,有些痴傻,现在看着,到是与他般配!” 阿劲闻言猛地转头看向叶染,刚忍不住想说话,就听见了穆劭的笑声,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他立刻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以后若是不和叶染处好关系,他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暗无天日。 事实证明叶染让穆劭带着她来长平王府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她自己来进不去的府门,跟着穆劭畅通无阻。 长平王穆青远在前厅接待他们,按照以往,他们坐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昌宁就会抖着一身的小肥膘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这次叶染一碗茶喝完,又吃完了一小碟花生米都没能看见昌宁,只好打断穆劭和穆青远叔侄俩的谈话问道:“昌宁呢?!” 长平王笑着道:“劳叶姑娘挂念了,昌宁近些日子身体不太舒服,是以本王就把她拘在府里,调养些日子。” “我能去看看她么?!”叶染问道。 穆青远略一迟疑,随即道:“自是可以,稍后,本王让丫鬟为叶姑娘引路。” 说完,他朝着站在身侧为他打扇的丫鬟招了招手道:“带叶姑娘去见郡主!” 丫鬟放下扇子矮身朝着叶染行了一个礼:“叶姑娘请随奴婢来!” 虽然之前也来过长平王府,但是叶染也只在前厅待过,还没进过后院,这长平王府整体看上去很是利落,不似振武侯府那般景致细腻,也不像安定王府那样气派奢华。 之前到是听昌宁说起过,长平王穆青远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军中任职过几年的,虽说戍边的时间段,但也有不少的军功。 这宅子的布置到是很符合一个武人的风格。 九区回廊终于走到尽头,也就到了昌宁的院落,巾帼府,看到这个小院的牌匾时,叶染忍不住笑了。 之前她就听昌宁说过,在她的巾帼府如何如何,心里还一直纳闷这个巾帼府难道是她自己立了郡主府?! 可是穆劭明明说过她虽是郡主,但是封地远在南桓,是以她一直住在长平王府,并没有另立郡主府。 现在才总算知道,她居然就给自己的小跨院儿取了这么一个霸气的名字,不过倒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进了巾帼府的院门,穿过一道影壁,便是昌宁住的正房了,只是让叶染有些意外的是,房门口居然站着两个侍卫。 想起之前长平王说是拘着昌宁养病,虽然理由还说得过去,但是谁家的父母拘着孩子养病是需要侍卫守在门口的?! 进门的时候,丫鬟对侍卫道:“王爷让奴带叶姑娘来见郡主,请杨大哥行个方便吧!” 那侍卫看了看叶染,又看了看那丫鬟,这才走上前将门打开。 这个时辰,如果真是在养病的人,应该是在午睡,可是房间里并没有点安神助眠的香,昌宁自然也没有睡在塌上。 叶染在屋里来回的打量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昌宁,跟来的丫鬟一见昌宁没在房间里,也慌了神,立刻大叫道:“侍卫大哥!” 原本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立刻冲了进来,例外查找了一遍,都不见昌宁的踪影,难以置信的道:“不可能啊!我们两个一直守在门外,一刻也没离过人!” “我去回禀王爷,你们两个赶紧在周围找找!”丫鬟神色凝重的说完便拔腿朝外面奔去,两个侍卫也跟了出去,没有人顾得上叶染这个客人了。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都远了,叶染这才轻声道:“出来吧!” 只听这立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具铁甲里发出咔哒一声铁扣的轻响,然后就看见昌宁的脸从铁甲胸口的罩盖里露了出来。 “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面的?!”昌宁紧张的探着头往门外看了看,见完全没了侍卫们的踪影,这才从铁甲里爬了出来。 “呼吸声。” 看到从铁甲里爬出来的昌宁,叶染是真的相信她病了。 小水桶一样的腰,走路走快些就会一跳一跳的小肚子,原本软软的很有弹性的小肥膘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就连一张圆嘟嘟的小圆脸此刻都瘦出了尖下巴,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病了?!”叶染问到。 昌宁闻言点了点头:“嗯,是病了一场,不过染姐姐,你能不能先带我出去?等下他们回来了我就走不了了。” “你老子为什么要关着你?”叶染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上下打量着昌宁,看的昌宁浑身都不自在。 “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带我出去,等出去了,我慢慢和你说!”昌宁心急的一边说一遍去拽叶染。 ------题外话------ 小顾同志:打赏破千的加更奉上!往诸位笑纳!超级无敌大么么来一个!!!哈哈哈哈! 第九十九章:你命真硬! 叶染被昌宁拽着一路跑出巾帼府,正准备朝角门方向跑,就看到之前看着她的两个侍卫往同样方向走的背影,连忙躲进了旁边的灯台后面。 昌宁正在思忖没了角门这条路,她还能怎么跑出去,就感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后脖领子,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腾空飞了起来。 只是眼睛一开一闭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在了房顶上,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再次悬空,几个来回,她就到了距离长平王府数十丈开外的大街上。 双脚才一落地,昌宁就尖叫起来:“啊啊啊终于出来了!” “去戏水茶楼等我!”叶染说完,脚下用力几步便又窜上了房顶,几个纵深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叶染重新回到长平王府的前厅,没在里面看到穆劭和穆青远,却在身后听到了两串急切的脚步声。 “阿染,你去哪了?”穆劭进门就问。 叶染看了跟在穆劭身后的穆青远一眼开口道:“没见着昌宁,想回来找你,在院子里迷路了,绕了几圈。” 穆劭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的挑了挑眉,转身对长平王穆青远行了一礼道:“皇叔,既然府中找不到,不如我也出去帮忙一起找找!” “也好!找到务必让她回来!”穆青远满脸的担忧之色。 直至马车出了长平王府的大门,穆劭才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昌宁是被她老子关起来了,想了办法逃跑,把我拉下水了。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见了她问她吧!” 听了叶染的话,穆劭便吩咐老杨头调转方向,朝着溪水茶楼去了。 叶染和穆劭到的时候,昌宁已经在二楼开了一间雅间,许久没出门的她觉得就算是在外面什么也不做,光听听人声都是幸福的。 一见叶染把穆劭也带来了,昌宁更是眉开眼笑:“劭哥哥,元一哥哥近日可在京中?!你没给他派什么辛苦差事吧?!“ 穆劭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这个堂妹一见到他就提周元一,问问颔首道:“在京里。” 叶染和穆劭落座后,小二又添了两碗茶,上了几盘点心,见小二退出去关上了雅间的门之后,叶染才看向昌宁开口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昌宁抓了抓脑袋,看向叶染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愧疚:“染姐姐,有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其实我这些日子每天都想尽办法想从府里逃出来,就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 “我父王担心我惹出乱子,一直拘着我不准我出门,可是,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肯定很重要,就算我说了,你要打死我,我也算是安心了。” 叶染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昌宁说到正题,眉头便悄然蹙起,现出了不耐:“说!” 昌宁有些讪讪的看了看叶染,然后用力的呼吸了几下,然后重重的吐了口气,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 “染姐姐,这事说来话长,你耐心点听我说完啊!” 叶染也沉着脸深呼吸了一下,强压下自己心底浮上的那一抹烦躁。 “就是你们上次离开京都准备回北境的时候,其实我之所以没去送你,是因为我决定要跟着你,我原计划是想等到了北境的地界在路面,这样你们也不好赶我回去。” “说紧要的!”眼看着叶染的耐性一点一点的消耗,穆劭替昌宁感到担忧,及时的出口提醒道。 “是是是,紧要的马上来了,就是我一路跟着你们到了一个叫龙源寨的地方,你们进了寨子,我怕被你们发现,就躲在寨子外面的一片林子里歇脚,打算等天黑你们睡了,我再偷偷遣进寨子过夜。” “可是没多久就听到有打斗声传来,我害怕被殃及池鱼,就躲了起来,等打斗声停止了,我探出头一看,就见叶伯伯和霍前辈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我起初以为他们死了,按照染姐姐以前告诉我的法子,将手指放在他们鼻端探了探,发现还有气,我就想着先把他们藏起来,在想别的办法。” “于是我就把叶伯伯先拖走藏到了一个斜坡下面,等我再回去想找霍前辈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我再附近找了好久,都没见到他的踪影,想他可能是醒了自己走了。” “我就进了寨子,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可是寨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想你们既然遇到了坏人,又打散了,比起北境那么远,肯定会选择先会京都汇合。” “所以我就想拖着叶伯伯会京都,可是我的力气不够,走起来太慢,就决定先找到驿馆,拖驿馆的人给京都送信。” “可是……”说到这里,昌宁心虚的看了叶染一眼。 “可是驿馆的人说驿馆刚好来了一批官眷,没有空房给我们住,就让人先把我们安排在客栈,我想着官府的人毕竟可信,便随他们去了客栈。” “原本他们说第二天便派人护送我们会京都,可是第二天等我去找叶伯伯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我追出去跑了好远的路,都没找到他,后来我就想着他肯定也是会京都,我就雇了马车往京都的方向跑,结果就看见他和好多黑衣人在打架。” “黑衣人还在他后背砍了好深的一刀,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冲上去给叶伯伯帮忙,但是叶伯伯不亏是染姐姐的爹爹,真的好厉害,那么多黑衣人追杀他,还是被他逃掉了。” “我本来是担心叶伯伯受了伤跑不远,想着若是我能赶上他,有马车跑起来也快,可是我被黑衣人发现了,他们……”说道这里,昌宁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场景。 “他们杀了给我赶车的车夫,一刀劈断了他的脖子……”昌宁的脸色因为恐惧变得有些苍白,说话时声音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记不清楚我当时是吓晕了,还是被人打晕,只记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父王就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王府。” “后面的事,你们应该也能猜到,父王自来不参与任何人的任何事,只求在激流中安稳度日,所以他不想我说出来怕惹上事,就将我关了起来。” 穆劭点了点头,对叶染道:“皇叔确实不问外事已经很多年了。” “对对对!染姐姐,没能帮上叶伯伯,这事都怪我没本事,父王就是胆子小,顾虑多,你别怪他。” 叶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完全没在意他们两个说的话,脑子里不断的在回忆叶远山那天是怎么说的。 她记得当时叶远山是说他从客栈醒来时,救他的女子就已经不在了,可是现在昌宁却说是她醒来是叶远山就不在了。 两个人都没必要在这个点上撒谎,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狐疑的看了穆劭一眼,穆劭见她神色不对,随即也开始思忖起来。 半晌后他突然道:“昌宁,你确定让你去客栈休息的人是驿馆的人么?!” 昌宁一怔,随即拧着眉开始回想,缓缓的说:“我当时是在驿馆门口遇见他们的,他们又都穿着官兵的衣服,所以我就没有怀疑,难道不是么?!” 穆劭摇了摇头:“驿馆的人不会穿官兵的衣服。” 听了穆劭的话,昌宁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然后恍然大悟道:“难道那些人是骗我的?!他们带我道客栈就是为了要劫走叶伯伯?!” 穆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还有疑点,你又不会武功,别说是他们一群功夫不差的黑衣人,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想要从你手上抢走也老将军也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何必要如此费心的上演这么一出?!” “难道他们认识我?!”昌宁道。 “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他们知道你是谁,且并不想伤害你。” “穿着官兵的衣服,还能认出我,势必也是朝中的人,朝中有神想杀叶伯伯?!”昌宁一双眼睛瞠的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是想杀他,而是想杀我!”叶染道。 昌宁显然并不知道叶染在和叶远山分开后,被大批黑衣人截杀的事,听叶染这么说,眼睛瞠的更大了:“为什么?!你和朝里的人能有什么仇?!” 话音才落下,昌宁就后悔了。 她原本是想叶染一个来京都没多久的人,除了穆劭也没怎么和朝里的人接触,怎么又机会结下这么深的仇。 可是她转念就想到了葛铮,想到了淮安王。 当初叶染劫了葛铮,又在金殿上揭出北境赈灾贪腐的案子,让皇上当中罚淮安王穆晁禁足,这事可是在整个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论得罪人,与人结怨,叶染是真的很有本事。 如果说是皇帝明面上不能杀她,背后雇了黑衣人,昌宁都是相信的,毕竟当初叶染上殿不跪,一次次的刷新大不敬的最高纪录,踩着穆青瞻的底线蹦跶。 若不是她老子最后出现,打了一张漂亮的念旧感情牌,只怕她就算脑袋不搬家,屁股也得被打开花。 昌宁讪讪的张了张嘴,又闭上,坐回了椅子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她突然想到,之前在府里听下人们议论葛铮被人在家里凌迟的事,立刻惊恐的看向叶染。 “染姐姐……葛……葛将军不会是……是你……”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前脚猜到叶染可能得罪了谁,里面就有葛铮这么一号人,而且葛铮就在他们被黑衣人追杀后不久就惨死,任是谁都会把嫌疑落在叶染身上,而且以叶染平日的性子,谁都相信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可是她摇了摇头道:“不是!” “真不是?!”昌宁不太相信的看着叶染。 叶染没好气的道:“老子当时被砍了三十多刀,躺着动都动不了,怎么凌迟他?!” 昌宁觉得自己今天是要被惊死了,听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难以置信,一件比一件惊悚。 “三十多刀?!”她惊恐的说完,见叶染和穆劭都点了头,随即又对叶染露出来佩服的表情来:“染姐姐,你命真硬!三十多刀,都没砍死你!你以后也肯定不会死了!” 弄清楚了昌宁被关的原因,顺便还知道了关键时候救了叶远山的人就是昌宁,叶染和穆劭便押着昌宁将她送回了长平王府。 “劭哥哥,你就不能先让我见见元一哥哥么?!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再说,我现在瘦了便漂亮了,我真的好想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穆劭到刚好纳闷昌宁怎么会一下子瘦了这么多,莫不是真的生了病,却听叶染替他问了出来:“怎么瘦的?!” 昌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是,就是从龙源寨回来之后,一直做噩梦,吃东西也总吐,尤其是看到荤菜,更厉害,一段日子下来,就瘦了。” 穆劭叹道:“那到是为难你了!” 可不是为难么!以往昌宁最喜欢的就是吃,而最喜欢吃的就是肉,各种肉。 现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却连人生除了追着周元一跑之外的唯一一样嗜好都毁了,能不为难么! 叶染上下打量了昌宁一遍,不太赞同的道:“还是圆润些好看!” 将昌宁送回长平王府后,穆劭进宫去赴宴,而叶染一个人溜达着回了振武侯府。 临分别时,叶染已经下了马车,却没有马上走,穆劭隔着车帘问道:“怎么了?!” 叶染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那一眼,让穆劭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阿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叶染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看着他渐渐变小的背影,穆劭心里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失落。 就在她驻足看着他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期盼已久的那句话会从叶染的口中说出来,可是,并没有。 他不信叶染对他没感觉,不信她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和西梧公主联姻,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叶染意识到。 他知道今天的宫宴非同一般,从今天叶染突然落在他车上,道方才的那一眼,他确信叶染也知道。 ------题外话------ 小顾同志:更晚了,给大家道歉,让大家久等了!明天恢复中午更新! 第一百章:中秋2 宫宴正式开席的时间定在酉时三刻,申时末参加宫宴的人就陆陆续续的进了宫,除了提前去给皇帝皇后请安问好之外,各家之间也要趁着这个时候相互热络。 宫里张灯结彩,各处都布置的格外喜庆,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就连宫灯的灯罩上也尽是换上了嫦娥奔月、玉兔以及桂花树等和月亮有关的图案。 阳馨苑里由皇后唐婉玉主持宴请各家的女眷,而参加宫宴的男人们则由皇帝穆青瞻在乾阳殿接待。 西梧公主夏丹丽则是个例外,她和西梧的使臣们被安排在了乾阳殿,成了乾阳殿上唯一的一个女子。 宫宴正式开始以前,穆劭给穆青瞻和唐婉玉分别请安之后便和穆晁一起去了靶场。 “皇兄,你当真要放弃这次联姻?” 穆晁一面搭箭上弦一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十几丈开外的把心,而心思却放在了穆劭的身上,弓早就拉满却迟迟不见箭矢射出。 穆劭看着他,感觉他此次问他时的神态似乎比较之前有着很大的不同。 以前他问起穆劭的时候,多的是一种看笑话的态度,而现在看上去却格外的紧张。 穆劭玩味的笑笑,故意藏着话没说,径自也找了把还算趁手的弓试了试弓弦的张力,便抽出一根羽箭,搭箭挽弓一气呵成,正中红心。 果然如他所料,穆晁急了,他的箭连箭靶都没碰到,直接莫入了旁边的草丛里,不用看都知道他是在急着转身去看穆劭的那一刻草草将箭射出的。 “皇兄,不该不是要反悔了吧?”穆晁根本没心思去关心自己的箭有没有射偏,一回头就看到穆劭脸上促狭的笑意。 “皇兄,你太不厚道了,不能这么吓臣弟啊!”穆晁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可最终还是开心的笑了。 “怎么,莫不是这些日子和那西梧公主朝夕相处,对人家生出了不轨之心啊?”穆劭刻意揶揄道。 穆晁脸上立刻浮上来一抹红晕,尴尬的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忸怩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点了点头。 “你这心思,人家公主知道么?”穆劭问。 “不知道,我还没好意思话她明言,不过现在正逢两国联姻,只要父皇能答应讲我定为联姻的人选,就算时不明言,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关系,终归是能在一起的。” 穆晁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期盼和憧憬,穆劭的心里却为他捏了一把汗,同时想到了叶染,心里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父皇和母后知道么?”穆劭又问。 穆晁听了神色一滞,喃喃道:“母后那边本就是有意要撮合我和丹丽的,只是父皇那边……” 不必他把话说完,穆劭也知道穆青瞻的态度。 “我昨日去求了父皇,可是父皇并没有明确表态,我看那个情形,父皇似乎是已经定了人选了,他先前就更嘱意皇兄,我怕我……” 穆晁一脸茫然的看着穆劭,而穆劭也是一筹莫展,昨日因为这个事去找穆青瞻的不仅仅是穆晁一个人,他也去了,且因为穆青瞻不见他,还在御书房门外跪了很久。 “皇兄,我会尽我所能努力的去和父皇争取,只是有一点,我需先和皇兄言明。”穆晁很认真的看着穆劭道。 “皇兄,我知道,你我兄弟之间,谁与西梧联姻,将来在立储这件事上谁就更占优势,父皇一定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迟疑不决。” “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明白,我对储位并没有肖想,我之所以争取,看中的也不是夏丹丽那个公主的身份,而是真的爱慕她,还请皇兄不要多想,因为在我心里,你我兄弟的情谊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穆晁的话,穆劭笑了,他这个弟弟平日里看着心思单纯,可原来有些事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懂而已。 “你我不愧是兄弟,我对那个储位也没想法,所以昨日我才会去找父皇,只可惜被他拒之门外,在这件事上,我们兄弟能做的也就是自求多福,坚持自己的想法,向父皇据理力争,就是对对方最好的助力。” 穆晁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是,皇兄言之有理,等会儿的宴会上,我一定要赶在父皇出口谕之前,再向父皇请旨。” 两个人正说着话,来了两个内官行了跪礼之后告知他们宫宴即将开始。 兄弟二人并肩来到乾阳殿,多数人都已经落座,相互寒暄见礼,穆晁和穆劭一进殿,众人的视线变集中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纷纷上前行礼。 这一套礼穆晁久在宫中,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是穆劭多年戍边在外,虽然知道这是必行的礼数,可是人一多了,他也有些吃不消,却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的应对。 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以落座的时候,穆青瞻就踩着时间到了,众人又是一通磕头跪拜山呼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乃中秋佳节,大家都不必拘礼,今日在这宴席之上,没有君臣,不论国事!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尽兴!” 随着穆青瞻的话音落下,宴席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比起宫里这种表面上你来我往的客套,杯来盏去的恭维,穆劭更喜欢在军中,将士们围坐在一起,吃同一锅羊肉,举着坛子畅饮的氛围。 是以他并不很热络的去找别人敬酒,别来来敬他,也只象征性的应和一下。 可穆晁显然已经是个中老手了,几乎是来者不拒,不过他的酒量也是着实不差,直至席上已经有很多人脸上都流露出红晕,眼神也开始涣散的时候,他还像是没喝过一样,依旧眼神明澈。 “陛下,夏丹丽公主代表西梧远道而来,西梧歌舞名动天下,上次迎接使臣的宴席上,臣有幸一见那真是叹为观止,现下我们中秋宴饮,可否请夏丹丽公主再为我们舞上一曲?” 有人舌头打着结指明要让夏丹丽跳舞助兴,穆青瞻不置可否的看了夏丹丽一眼,彼时夏丹丽正从穆晁的手中接过一只剥了壳的皮皮虾。 才把皮皮虾放进口中,就感觉到了穆青瞻的视线,她一边忙着将皮皮虾嚼碎咽下,一边看向穆青瞻。 “不知夏丹丽公主可方便?!”穆青瞻问道。 夏丹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因为方才她只顾着听穆晁讲一个关于追日的故事,并没有听到有人想让她跳舞助兴的话。 穆晁倾身在她耳边小声道:“父皇是问你可愿意为大家跳支舞助兴!” 夏丹丽连忙起身行礼,颔首道:“诸位若是不嫌夏丹丽舞姿平庸,那夏丹丽就献丑了。” 这一次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夏丹丽并没有借助任何道具,就空手在乐师们随手奏出的旋律中临场发挥了几个动作,但就是这几个在苍御乐曲的伴奏下舞出的西梧舞蹈中最为常见动作,就惊艳了众人。 在场的人都对夏丹丽的舞姿赞不绝口,而穆晁更是整个人都痴迷其中。 “陛下,夏丹丽公主舞姿卓绝,才艺品貌都是上乘,先前臣等在朝上为了联姻人选的问题相持不下,如今夏丹丽公主在京都也住了一段时间了,西梧国主那边想必也等得着急,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是啊!陛下,今日是中秋佳节,联姻乃事造福两国百姓的好事,陛下何不就在今天宣布联姻人选,也让今年的中秋喜上加喜。” 有一个人提起这个话题,便有一群人站出来附和,不管之前是站在哪一边的,现在倒是难得的统一意见,都希望穆青瞻能早做决断。 穆青瞻放下酒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吟半晌终于准备开口,却被穆晁一声打断。 “父皇!而臣有事请奏!” 穆晁从席列中站起,走到大殿正中的过道里朝着穆青瞻跪倒,非常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穆青瞻的眉头下意识的就蹙了起来:“今日众人宴饮,不论国事,有事明日上朝再说!” 眼看穆青瞻的脸色就要沉下来了,穆晁还是不肯退缩,他再次拜倒:“父皇,而臣所奏之事,并非国事!父皇容禀!” 穆青瞻心里很清楚穆晁想说的是什么事,自然是不想让他开口的:“既非国事,定也不是什么急事,散席再说!” “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准许儿臣……”穆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穆青瞻的酒盏重重的落在桌面上,震得桌子上的几粒蜜饯都跳了起来,碗碟发出了一阵参差不齐的碰撞声。 “朕说散席再说!退下!”穆青瞻脸色阴沉,怒视着穆晁。 穆晁看着穆青瞻,已然想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坐在他不远处的唐玉城制止。 “陛下,淮安王年少冲动,心里必是装了迫切之事,这才有些无状,还望陛下莫要动气。 唐玉城一边说一边吵着穆青瞻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拽着依旧有些不甘心的穆晁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舅舅!”穆晁不解的看着唐玉城。 唐玉城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宜在此时触怒陛下,此事即便今日下了旨,也不是马上就办事,我们总还有机会扭转局面,如是真的触怒了你父皇,引起他对你的戒心,那就麻烦了!” 穆晁根本不在乎什么引起穆青瞻的戒心,他们所担忧的那些都不是他所看重的。 而他之所以不在执着要在这个时候去和穆青瞻呛,是唐玉城说即便今日有了口谕,日后也还有机会扭转局面,使他真正得到了安抚。 他相信,唐玉城这么说了,那就必定是有办法的,他的外公,他的舅父,是他在这个世上,觉得除了穆青瞻以外,最厉害的人,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见穆晁不再闹腾,穆青瞻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各位爱卿言之有礼,联姻的事确实是早做决断的好,而朕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众人屏气凝神,就等着穆青瞻开口。 而穆劭一见了穆青瞻方才对待穆晁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穆晁已经彻底出局,而他,穆青瞻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像他不会给穆晁争取的机会一样,他是君,是父,是一切的主宰。 穆劭默默的将杯盏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静静的看着穆青瞻,等着他开口。 “安定王一直以来戍守边关,为我苍域守土固疆,军功赫赫,可是已经年二十有四,却尚未娶妻,是以朕嘱意安定王穆劭作为此次联姻的人选。” “陛下,此次联姻事关两国关系,虽说安定王确实是战功赫赫,可是毕竟他并非嫡出,如此决定只怕西梧国主心中会认为我们苍域对此次联姻并不重视……” 开口的人还没将话说完,就被穆青瞻一抬手给打断了:“爱卿此言差矣,劭儿虽非嫡出,却是朕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朕诸多儿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选他,就是为了彰显朕对此次联姻的重视,西梧国主想必也定能明白朕的用心。” 说罢他将视线放在西梧使臣的身上,那使臣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官场上磨砺的老奸巨猾,自然是不会去趟苍域党争这片浑水,他只管看热闹,只要不影响到西梧,他倒是希望他们争的越凶越好。 那使臣笑眯眯的起身向穆青瞻行礼道:“我西梧对联姻之事甚是重视,相信陛下想给苍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心也是和我们国主同样的迫切,陛下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辱没了夏丹丽公主。” 而坐在他身侧的沙烛在听了他这一番话的时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上冷漠的神情里还夹杂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夏丹丽握着酒盏的指尖隐隐发白,没有人知道她面纱下的神情,可是从她低垂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在隐忍的同时也很紧张。 是啊,谁能不紧张呢? 身为一个公主,她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没有一天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 她不喜欢跳舞,却被强迫着学习舞蹈,她性子活泼随性,却总被拘束着不许做这不许做那。 原本以为自己及笈之后,自行开府,日子或许会好起来,可是就在她及笈礼的第二天,国主就宣布要让她和亲苍域。 ------题外话------ 小顾同志:为阿染干一票大的做铺垫了!等着,阿染就快要放大招了!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一章:无父无子,无情无义! 在西梧和苍域这样常年开战的两个国家而言,她连一个讨好敌国的礼物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为了实施缓兵之计而被推到阵前的弃子。 自己国家的国主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对方国家的皇帝更不会顾忌她的意愿,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不惜余力的榨干她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而她,能做的,就只有听凭摆布而已。 穆青瞻最后瞥了一眼穆劭道:“好,既然使臣与夏丹丽公主也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安定王和夏丹丽公主择吉日完婚!” 穆劭闻言,面上并无意外神情,而是异常沉静的起身,走上前,面朝穆青瞻跪下,像穆晁一样,行的是规规整整的跪拜大礼。 “父皇,请收回成命!” 穆劭没有低声下气的祈求,没有闻言软玉的说劝,只是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要求穆青瞻收回成命。 “放肆!你还想抗旨不成?!”穆青瞻大怒。 他忍穆劭已经很久了,别人都是挤破了头也想在他这个做父皇的面前好好表现,力求得到更多的宠爱和关照。 可他穆劭到好,他一片良苦用心为他铺路,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自从知道他有意定他为和亲的人选之后,三番五次的进宫来顶撞他,甚至还用上了长跪不起这种妇人伎俩。 本以为今日他一直没有出声,是终于想明白了,却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忤逆他。 莫说他还是君王,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遇到这样的逆子,也是不会轻易揭过的! “儿臣不敢抗旨,所以才让父皇收回成命。否则儿臣必是要死于这欺君之罪了!”穆劭的声音依旧平缓无波,脸上也依旧平静,仿佛他口中的生死指的不过是地上的一只蚂蚁,而非是人,而非是他自己。 “反了你了!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穆青瞻怒不可遏,随手就将手边的酒盏用力抛像了穆劭,穆劭纹丝不动的跪在原地,不躲不闪,任凭金铸的酒盏砸在他的额头上,顿时鲜红蜿蜒而下。 阳馨苑这边,唐婉玉酒兴半憨,正斜靠在椅子上欣赏乐舞,席间偶然有命妇前来敬酒时,才起身应付一下。 一个內官低着头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走到唐婉玉身侧,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只见唐婉玉的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她吩咐道:“静观其变,告诉兄长,定要帮我看住晁儿,他与安定王素来要好,切莫让他掺和进去。” 小內官颔首应了声是,便又急匆匆的退了出去,一切又如他进来之前一样,仿佛什么事业没发生过,各家的女眷们依旧该聊天聊天,该饮酒饮酒,仿佛根本没有人在意方才进来了什么人和谁说了什么话。 可是自习去看,就会知道,每家的席列后面,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了一个随身伺候的人。 在这宫里,掌握最及时的状况,才能富贵的长久,活得长久,显然这些王孙贵族们都深谙此道。 不一会,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就都知道了乾阳店里,安定王当众抗旨,引得龙颜大怒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分为两种反应,其中一种认为没事,人家是君臣却也是父子,就穆青瞻目前对穆劭的倚重程度来看,也不至于因着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就当真厌了他。 而另一种认为,即便是父子,却也是君臣,历朝历代,只因为一个皇权的问题,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还少么?!穆劭这样居功自傲,竟然敢当中忤逆皇上,简直是自寻死路。 而现实却并不似这些人想的那样是非黑白当机立断,穆劭确实被罚了,除了头上被穆青瞻亲手砸的那一下之外,他还被遣到內狱领了五十大板,然后在里面关半个月。 然而当这个惩罚出来的时候,众人都以为穆劭要凉了,却又听到穆青瞻说:“伤好后,立即完婚!” 这和西梧联姻的大肥肉穆青瞻还是执意要硬塞给穆劭,打归打,却依旧倚重,这让很多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穆青瞻的儿子不少,就现在成年的来说就有三个,另外两个还都是嫡出,可他却偏偏这么器重这个庶出的长子,只怕这储位之争是要愈演愈烈了。 穆劭白白挨了一顿打,却还没能让穆青瞻改变主意,周元一急的团团转。 那是五十大板,一般的人挨上三十板子已经是去了半条命,即便是武功底子好些的,也是够喝上一壶的了。 看得出穆青瞻这次是下了狠心,五十大板,可以说是他打人板子记录里的最高数目了吧! 周元一担心穆劭在內狱里伤势没有可靠的人照料,万一再引得清欢发作,那可就真的要了命了,可他就是一个从四品的小人物,没有能随时进宫的资格。 先是去了淮安王府,而穆晁被安国公唐玉成叫去安国公府已经一夜还没回去,思来想去,他只好去了振武侯府搬救兵。 振武侯府早就已经听说了穆劭的事,云鬟作为女眷只有在宫里主子们有召见或是得了赏赐去谢恩时才能进宫,平日也是不能随意进宫的,只能是叶远川去看看。 只是叶远川近来的身体因着之前叶远山失踪的事忧虑过度,一直就没缓过来,即便是宫中的宴饮他也只坚持了一半便称病告退了,所以后来穆劭顶撞穆青瞻的事,他也都是听云鬟转述的。 就在周元一一筹莫展的时候,躺在他头顶横梁上的叶染凉凉的说了一句:“我可以去!” 众人一怔,齐齐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阿染,莫要胡闹,你又没有入宫的令牌,没有召见,怎么可能进得去!”叶远山沉声道。 叶染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面朝众人侧卧着道:“我要去便去,要令牌那劳什子有什么用!” 众人都明白了,她这是仗着轻功想潜入宫中,叶远川和云鬟的脸都白了,闯宫,若是被发现,当场当做刺客被杀了都算是轻的。 “你要找死想别的办法,别带着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叶远山脸一拉,恶狠狠的道。 他这种恶狠狠吓唬吓唬青山寨那些小弟还是够用的,可是在叶染面前,他就是个纸老虎,再狠也都是空架子。 叶染根本就没接他的话茬,直接从梁上翻下来,一把拿过周元一手里的食盒,正准备出门,侧脸突然袭来一阵劲风,她本能的后退一步避开。 再一看,叶远山已经挡在门口,堵住了去路。 “怎么到了京都,你的胆子都被狗吃了?!”叶染烦躁的看着叶远山。 以她的轻功,在皇宫里溜达几个来回都不可能被发现,真不明白他们一个个的那么紧张干什么,就好像皇宫那座房子就是个会吞人的怪兽一样。 “你以为皇宫是青山寨的后山?!你以为皇帝是什么人?!他只要一句话,就能灭你满族?!让苍域从此没有叶这个姓氏!”叶远山气的手指直戳叶染的脑门。 叶染一把打开叶远山的手,凉凉的说了一句:“我至今没拜过你家的祠堂,若是被发现,你就只说叶家没我这号人!”说完,她一把推开叶远山就往外冲,险些把刚刚闻声赶来的叶贺撞翻。 叶贺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才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听见叶染那句‘还没拜过你家的祠堂’,感觉就像是被打过脸的地方又重重的落下了一巴掌一样,既疼又难堪。 他负着手一边跨过门槛一边道:“回来!” 叶染瞟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在他进了门之后,直接抬腿走人了。 叶远山刚才看见叶贺忙着行礼,一时没顾上叶染,现下再想追,也已经来不及了。 叶染拎着周元一准备的食盒,想起当初她住在內狱时,穆劭天天端着饭菜去看她的情形,没心没肺的笑着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你高高在上的安定王也有今天。” 只是她这笑在见到穆劭的时候变再也笑不出来了。 宫里其他地方叶染或许不熟,可是內狱她可算得上是熟门熟路,没话费什么功夫便顺利的找到了穆劭被关着的牢房。 这牢房和她之前住的有些不同,比起她以前住的那间,这间可以算得上是天字号的雅间了,原本还在想,皇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可是才走近一些,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就着小窗投射下的一点点光线,她能看到穆劭面朝墙壁趴在靠墙的一张床上,身上穿着的还是他们分开时那件素白的锦袍,可此时,那锦袍的腰背以及臀部直至膝弯出全都已经被血染红。 叶染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虽然没有挨过这么多的板子,但是也并不是没有被板子打过,以前她犯浑闯了祸,叶远山也会用军中那一套,直接让人把她拉下去打板子。 所以她知道,只要是不想让这个人致残甚至致死,都不会让板子落在腰背上,所以一般挨过板子的人,基本都是屁股和大腿根上的伤。 难不成这宫里打板子和民间还不一样?但凡打就往死了打么?! 想到这里,叶染觉得怪不得叶远山一回了京都,胆子就缩水缩的摸都摸不着了,人只道是虎毒不食子,可是这帝王家,真他娘的无父无子,无情无义! 由于是偷偷潜入,没有惊动狱卒,她没法进到牢房里面,只能隔着铁栅栏小声的叫穆劭,连续叫了三声,穆劭都没有反应。 叶染在地上寻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不算尖锐的小石头,捏在指尖轻轻一弹,那石子便落在了穆劭没有受伤的肩甲上。 里面传来一声低哑的轻哼,又过了半晌,穆劭才艰难的将头扭了过来,看来是被震伤了心肺,他的嘴角还有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 叶染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她不管是老子打儿子,还是君王惩罚臣子那一套,她只觉得穆劭本就没做错任何事,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晃了晃用铁链挂在牢房铁栅栏门上的铁锁,叶染抬起手掌,便朝着那铁链劈去,穆劭担心她伤了手掌,想出声制止,只是他一开口,声音嘶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叶染想着自己当初既然能徒手劈断绑着霍云鹤的铁链,今日便一定也能劈断这锁着穆劭的铁链。 可她却不知道,皇宫里內狱的牢房,从铁栅栏到铁链铁锁,都不是像赫连那样用的是粗炼的生铁,而皇宫內狱用的却是精炼的熟铁,连续几掌劈下去,铁链纹丝不动,而她的手即便是灌足了内力,却也早已经鲜血淋漓。 可能是叶染劈砸铁链的声音太大,引来了狱卒,远处传来了一串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叶染连忙轻身跃起,稳稳的坐在了背阴的一根房梁上。 果然,没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过道的一侧出现了一队狱卒,为首的腰间还挂着一大串的钥匙,走起路来丁零当啷的作响。 叶染盯着那串钥匙,眼睛都要冒火了,就见那几个狱卒在穆劭的牢房门口盘亘了半晌,见没发声什么异常,便只当是穆劭自己发出的声音,又像来时一样准备走了。 “等……等一下!”穆劭嘶哑着声音,费力的说道。 为首的那个狱卒闻声回头,颔首道:“王爷,您什么吩咐?!” “将……牢门……打开!”穆劭每开口说话,喉咙间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 那狱卒一时发硬不过来,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犹疑着指了指牢门上的铁锁问道:“您是要打开?!” 穆劭艰难的点了点头。 “哎呦!王爷,您这可就为难小的了,这,门开了,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小的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呀!”那狱卒的一张脸苦成了一颗倭瓜。 “打开!咳咳咳……”穆劭气急一喊,却咳出一口血来,看的坐在梁上的叶染心口一紧。 “你打开,本王不跑,否则,本王出去,你必死!”穆劭强忍着喉咙里的疼痛,一字一顿的说完,便趴在床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那狱卒踌躇半晌想着反正这內狱本身就是层层把手,再加上又在皇宫大内,穆劭又已经伤成这样,就算是想跑,那也是跑不了的,可他说出去了要弄死自己,那可真是轻而易举,不比碾死一只蚂蚁更费劲。 叶染看着狱卒将铁锁打开,恭恭敬敬的给穆劭行了礼然后退下,她这才从梁上轻身落了下来。 ------题外话------ 小顾同志:下一章,劭哥哥痛并快乐着!敬请期待呦! 第一百零二章:你看了我的屁股 叶染看着狱卒将铁锁打开,恭恭敬敬的给穆劭行了礼然后退下,她这才从梁上轻身落了下来。 穆劭从狱卒离开后,视线就一直锁在叶染身上。 他想过可能是穆晁来看他,也想过会是叶远川,亦或是周元一想别的办法,可是怎么都没想到,回是叶染。 她就这么毫无征兆,不按规矩的来了,虽然前路一片迷茫,可此时此刻,穆劭的心里是甜的。 叶染进了门,还愤愤不平的踹了一脚方才将她阻在门外的那根铁链,而后才走到穆劭床边,视线从他满是血迹的腰背滑过,叶染的眉头不自觉的都拧在了一起。 “你这老子,是亲生的么?”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 不得不说周元一真的是个细心的人,食盒的第一层就是各种药粉药膏,止血的,化瘀的,去痛的,应有尽有。 叶染将药放在一边,又揭开了食盒的第二层,里面是一只装了清水的茶壶,和一个小巧的酒壶,很明白,清水是喝的,酒是洗伤口的。 第三层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饭菜,叶染先取出茶壶,用扣在茶壶上面的小杯子倒了一点清水,递到了穆劭的嘴边。 可是他因为身后有伤,所以只能趴着,可是这样的动作又不方便喝水,叶染将水放在他嘴边,他光看着,却不知道怎么下嘴。 叶染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的让穆劭喝到水,最后没办法,只好想办法看能不能将穆劭扶起来。 如果避开他的伤处,那就只能去扶肩膀,她先是抓着他的肩膀,让他侧躺着,但是穆劭自己无法用力,所以支撑不住就只能借着叶染的力气,才能保持住侧躺的姿势。 可是叶染只有一只手给他借力,另一只手需要去帮他举着茶壶,穆劭很难保持平衡,差点朝后倒过去,幸亏叶染反应快,一把将他搂了回来,伤处这才没碰到床板。 只是,这么一个发生在一瞬间的动作,却闹出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那就是因为情急,叶染搂穆劭的时候没有把控好力道,以至于导致穆劭直接趴倒在她身上,而且脸直接埋进了她的怀里,叶染用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揽住他的前胸,将他整个人保持一个趴着的姿势悬空挂在了她的手臂上。 穆劭的脸一阵发烫,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也没别的办法,他一垂眸便看见叶染手上皮开肉绽的伤,伸手想去帮她擦擦滴下来的血,却被她喝止。 “别乱动,这样你应该能喝到水了。”叶染说完,又将茶壶放在了他的嘴边,果然这次方便多了。 穆劭是真的渴了,他被打完丢进这里之后便是水米没打牙,伤势导致了发烧,嘴唇早就干的裂了口子。 几乎是一口气就将一壶清水都喝了个干净,叶染并没有立刻将他放回床上,而是伸手摸向了他的腰带,穆劭感觉到叶染的指尖在自己的小腹上方摸索,吓得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按住了叶染那只不安分的手。 “阿染!” “不解衣服怎么上药?!”叶染蹙着眉头,语气带着几分烦躁。 踌躇半天,穆劭才开口道:“药放着吧,晚点我让狱卒帮我上就是了。” 叶染冷哼道:“少矫情!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穆劭没想到叶染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再怎么样,她也毕竟是个女孩子,总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都这么不顾忌。 他满脸通红,憋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叶染早就不耐烦了,干脆就先将他放回床上,然后绕到他身后,看了看背上的衣服,抓住衣摆开叉的位置双手用力一撕,只听一阵布料被扯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穆劭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的疼痛。 叶染徒手将粘在穆劭伤口处的衣料全都撕掉,穆劭疼的整个人都忍不住剧烈的颤抖,却没有哼出一声,只能听到他紧咬牙关时发出的牙齿摩擦的声音。 最后穆劭身上只剩下一片前襟还被他压在床板和身体之间,后面可以说是寸缕不着了,叶染看到他身体的那一瞬间,不是羞涩,不是花痴,而是眸子一缩,神色立即冷到了极致。 整个后面,除了肩甲和小腿,其余的地方或是皮开,或是肉绽,或是青肿,真的是一片血肉模糊。 方才撕衣服的时候,疼痛占据了穆劭的全部神经,也顾不上什么害羞难为情,可这个时候痛感过去,他即便是背对着叶染,也能感觉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脸上瞬间一阵阵的发烫,甚至感觉到背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着了火。 可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是这样,穆劭也没法挣扎,只能忍着,任由叶染摆布了。 叶染用干净的棉布蘸了酒壶里的酒一点一点的清理穆劭的伤口,十分的仔细。 虽然酒触碰伤处时,依然有刺痛的感觉,可是穆劭的注意力全都被叶染轻柔的动作吸引过去,他从来不知道叶染还有这样耐心仔细,或者说是温柔的一面。 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的,完全盖住了酒对伤口刺激时产生的疼痛,直至叶染开始清理他屁股以及大腿根处的伤,穆劭再也忍不住了。 “阿染!别动!”穆劭急的声音都破音了,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叶染已经擦了上去。 穆劭用力的闭上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染一边擦一边烦躁的道:“不就是个屁股么!谁没有是的!” 她其实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看到穆劭的伤那一刻开始,心底就一直烦躁的很,可是担心自己一发火,手里就没有个轻重,再让穆劭伤上加伤,这才一直忍着。 谁知道这穆劭还一直叽叽歪歪的,像个女人一样的矫情,是以她虽然手里依旧小心翼翼,嘴上却已经按捺不住怒火。 穆劭紧紧的咬着牙,趴在那,虽然看不到叶染,却也能想象她此刻蹙着眉,瞪着眼,却依旧小心谨慎的样子。 他的心里突然就觉得很矛盾,既觉得这样真的很丢脸,可是又真的很贪恋她这一时的温柔,最终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他都是被迫的,是叶染逼迫他的。 “阿染,你看了我的屁股,以后肯定没人敢娶你了,你怎么办?!”半晌后,穆劭的声音再次传来,说话的语气却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窘迫。 “那你还看了我的身子呢!是不是那西梧的公主就不要你了?!”叶染一边专注将化瘀的药膏涂在青肿之处,要小心不能碰到破皮的地方,一边想也不想的回到。 穆劭:“……” 叶染:“怎么不说话了?!真怕她不要你?!那不是正好么?你不是不想娶她么,不然怎么挨了这些板子?!” 穆劭觉得自己真的永远猜不到叶染下一句话是什么,原本他是想逗逗叶染,没想到却被反将了一军。 “怕是我这些板子也是白挨!父皇勒令,等我伤好了,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得完婚。”穆劭道。 叶染上药的手微微一顿,她偏着头去看穆劭:“那你不如就和那个西梧公主实话实说!” “说什么?”穆劭不解的问。 “说你看了我的身子啊!或许这样她就不要你了,你老子也就得另外选别人了!” 穆劭:“……” “怎么又不说话了!?”叶染等了半晌不见穆劭回话,追问道。 “阿染!女孩子的清誉,你真的就这么不看重?!”穆劭的声音沙哑之余是满满的无奈。 “我向来不看重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管活得自在便好!” 或许很多人想不通叶染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叶染也想不通那些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的都是上药,又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哪来的那么多的唧唧歪! 清誉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活给别人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便是过于看重清誉啊名声什么的,对于叶染来说,别人怎么说她,怎么看她,只要不是她看重的人,她都可以无视掉,因为那些人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为了让别人觉得她活得清白,而让自己活得不痛快,这种亏本的买卖叶染是不会做的。 说着话的功夫,叶染已经将穆劭身上的伤全都上了药,然后用放在适合第一层的纱布替他包扎好,这样不用再担心伤口黏在床单上,穆劭终于可以稍微变换一下姿势。 周元一估计也是猜到穆劭会发烧,所以并没有准备荤腥和进补的吃食,而是准备了两个素菜和一碗小米粥。 由于穆劭没法坐,自然也没办法自己端着碗吃,就由叶染一口一口的喂他,穆劭和叶染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同时都想到了就在不久之前,也是同样的光景,只是角色互换了一下而已。 吃过饭,穆劭的气色略微好了一些,他指着叶染的手道:“药是现成的,给你自己也涂一些吧!” 叶染打开药瓶,倒了些止血的药粉在伤口上,然后边打算收拾东西走了:“明天我再来!别让他们锁门!” “阿染!” 叶染收拾好食盒正准备走,闻声转身看向穆劭。 穆劭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明日……让元一来吧!” 叶染一偏头:“他的轻功有我好?!” 穆劭:“……”周元一唯一的弱项就是轻功。 “看一回也是看,两回也是看,之前你每天半夜来给我涂药,时候也不见你矫情!” 穆劭:“……” 看着叶染几个闪身就离开了牢房,穆劭觉得仿佛过了一世。 之后的几天,叶染就当真每天皇宫內狱跑三趟,早中晚三餐全都按时按点的送过去,再加上换药,也算是她来京都之后最忙碌的几天了。 过了好几天,她才回过味儿来,为什么內狱明明提供饭食,而周元一却一定要自己准备好了让叶染带进去,莫不是防着有人会在宫里对穆劭下毒手?! 这天,穆劭吃完中饭,叶染并没有急着走,收拾好食盒她就静静的坐在穆劭身侧,像是在思忖什么。 半晌之后她开口问道:“穆劭,打你的人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穆劭一怔,再看向叶染的眸子里带了几分欣赏,原本以为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上面来,却没想到宫里这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根本就瞒不过她。 “你是怎么想到的?!”穆劭问道。 “你老子还想让你娶那西梧公主,势必不会真要了你的命,可是这板子打的位置和轻重都不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伤分明是冲着要命来的。” 穆劭轻轻的点了点头:“嗯,这宫里从来都不太平。” “你觉得这次害你的人会不会就是十几年前给你下毒的人?!”叶染问道。 “不知道,敌人藏在暗处,我们现下没有证据,也没法做判断。” 证据?!叶染心道只要找出当日对穆劭用刑的人,便不难追根究底的找到幕后主使。 “你认识对你用刑的宫人么?!”叶染又问。 穆劭垂眸思忖半晌道:“阿染,这件事我出去之后自己会想办法查的,你不要掺和进来,这一点,你一定要听我的,好么?” 叶染看了看他,觉得心底一处被什么东西戳到似的疼了一下,仿佛自从任何穆劭开始,他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你别管,你别参与,你别掺和……” 她掏心挖肺的将他当兄弟,当朋友,而他却总是想和她保持一个距离,这让叶染心里很不舒服,惯常有的那种烦躁的情绪又席卷而来。 “好!我不掺和!割袍断义什么的过于矫情,你我就此就不要再往来了吧!”说完,叶染转身就走。 穆劭心下一急,想去拉她,却扯到了伤口,疼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以为太疼,支撑身体的另一只手使不上力气,人一下子就从床上翻了下来。 叶染在转身的一瞬间,余光瞟到即将脸着地的穆劭,脚下一个跨步,身形一矮,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做个肉垫子。 然而好巧不巧的,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双唇相接,竟又亲上了。 第一百零三章:我心悦于你! 穆劭猛的一震,双手撑地就想起来,可是腰上才一用力,一震撕裂般的疼痛就席卷而来。 见他表情痛苦,叶染伸手撑在他胸前,慢慢将他推开一点,自己从下面爬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还随手在嘴上擦了一把。 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没出息的,方才还说往后不和他往来了,可是见他要摔,却连想都没想,本能的就想去救他。 他一天到晚的把什么闺阁清誉挂在嘴上,还真不知道究竟在意的是她的清誉,还是他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叶染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穆劭道:“刚才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都是凑巧!” 说完,她倾身双手穿过穆劭的腋下,从背后环抱住他,将他架起来,又重新安置在床上,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间,猝不及防的就被穆劭拉住了手。 “阿染,你莫动气,我......我只是不想你卷进危险里。” 叶染低头看向紧紧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手指白皙修长,关节匀称,称得上是一只好看的手。 可是一想到这只手的主人上一刻一口的清誉名声,此一刻却这样明目张胆的握着她的手,心里就是一震无名火。 可尽管心底烦躁,纠结再三,她还是没甩开穆劭的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自己回想,你自打离开北境,于我一路同行,可曾太平过?包括上次赫连的劫杀,就差那么一点,你就没命了,那种事有一次已经足够心惊,我再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所以这事你就别再管了,我自己能应付。” 叶染垂眸看着他,微微蹙着眉,似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我寨子里的兄弟,有了难处,都会相互求助,相互不计代价的帮忙,是朋友,不该如此么?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我也不是非巴着你不可。” 说着她手下用力就要挣开穆劭的手,却被穆劭用力一拽,猛的跌坐在床上。 “阿染!究竟要我怎么说,怎么做,你才能明白?!”穆劭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克制的情绪,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叶染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好像要将她的手嵌入他的血肉一样。 “我的确没有把你当成朋友,将来也更加不会以朋友的方式来对待你。” 穆劭的话音落下,叶染的心猛地一沉,先前她自己这么想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烦躁和憋屈,可是当这些话亲口由穆劭出给她听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往下坠,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样。 她猛地一用力,甩开了穆劭握着她的那只手,起身就走,却再起身的一瞬间落入了一个怀抱。 穆劭额角沁着冷汗半跪在床上,双手从背后将叶染圈紧,生怕她再次挣扎自己会禁锢不住她,所以格外的用力,可他能感受到后背上的伤裂开了。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即便是伤口崩裂,今天也绝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清楚的让叶染离开,否则,恐怕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叶染明白他真正的想法了。 “阿染!别走!求你!”他的声音低哑隐隐的发颤,显得有些急迫,还有点可怜,叶染从没见他这样过,有一瞬间的失神。 “阿染,你真的就只想和我做朋友么?你问问你自己,究竟想成为我的什么人?” 叶染微微一怔,几乎想也没想就开口道:“除了朋友还能是什么?” 穆劭重重的的呼了一口气,双臂用力拥紧怀里的人,将脸埋进叶染的肩窝,闷声道:“如果只是朋友,你现在为什么不推开我?你寨子里那些兄弟可会这样抱你?可会像我们之前那样......亲吻?” 叶染的脑子里闪过之前穆劭夜里进她房间被她上药时的画面,包括那次醉酒。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是自己的梦,那段时间她还纳闷自己怎么突然会连着那么长时间每天都梦到穆劭。 虽然大多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可是偶尔发生的几次亲密的举动,她也清楚记得除了像刚才那样的意外以外就都是她主动。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后来闻到自己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药味之后,再加上醉酒那次,穆劭遗落在她房间里的药瓶,她才知道那些都不是梦。 以至于那段时间她心里其实也很混乱,可是还没等她理出一个顺畅的头绪,皇帝老儿就要让穆劭和西梧公主和亲了。 那日她去找穆劭确认,他曾亲口说过,与她做的那些事,婚后和他的妻子也会做,那时候她就知道,穆劭对她没有那个意思。 而之前穆劭之所以对她那样,她给自己的解释是,不过是因为她主动,而他不想给她难堪罢了。 可现在被他这样抱着,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穆劭双手握着叶染的肩头将她转过来,面对着她,目光里满是焦灼和期盼,迫使叶染不得不开口。 “可之前都是我先轻薄你的……” 叶染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头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嘴,她清晰的感受到穆劭干涩却灼热的唇紧紧的贴在她的唇上,下意识的就想让他湿润一些,伸出舌头轻轻的添了一下。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却引得穆劭整个人都猛地一阵颤栗,就在她不明白为什么的时候,穆晁猝不及防的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间的追逐让叶染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却又忍不住想贪恋更多的酥麻感自脚底直窜上了天灵盖,她本能的将双手攀上了穆劭的脖颈。 “嘶!” 不知过了多久,叶染的手不知道怎么放在了穆劭的腰上,可能是过于忘情,一时忘了他身上有伤,碰到了他的伤口。 两个人同时被唤回了理智,一时面面相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算是恰当的。 半晌后,穆劭重新将手搭在叶染的肩上,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叶染的额头,如此近的距离,两个人鼻息可闻,叶染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她一只手抚上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直愣愣的看着穆劭道:“你的口水里是不是有毒?我是不是也中了清欢?” 穆劭闻言一阵紧张,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仔细的端详着叶染的脸色问道:“哪里不舒服么?” 叶染揉了揉心口,蹙着眉,纳闷的道:“心突然跳的很快,感觉像是要死了!” 穆劭收敛了紧张的神色,盯着叶染直勾勾的看,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是那种眉眼弯弯,咧着嘴,发自内心的笑。 叶染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穆劭不说话,只是弯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叶染傻笑,叶染懒得理他,心想若真是通过口水就害自己中了清欢的话,她一定要宰了穆劭这个混蛋! “阿染,你记住,这次是我先轻薄了你!” 半晌,穆劭总算是傻笑够了,将叶染鬓边散落的碎发理到耳后,看着她认真的说完,便期待的看着她。 “好!那我们扯平了!” 穆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只等来这么一句话,手下一用力,再次双唇再次找到了叶染已经有些微微红肿的唇瓣,用力的亲了一下,然后像是担心不够,再次用力的压了下来。 连续几次之后他狠狠的看着叶染:“现在扯不平了!我轻薄了你!你也没有拒绝!这说明什么?” 叶染觉得自己不仅是心脏出了问题,脑子也开始打结,现在这种状况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她为什么没有拒绝穆劭的轻薄呢?她开始仔细的回想穆劭吻上来的那一刹那,她自己的感受。 似乎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从头到尾都并不讨厌那种感觉,甚至可以说还很痴迷,否则之前她以为那些都是梦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心情也不会莫名的那么好。 叶染不是个懂得矜持藏话的人,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不讨厌。” 穆劭脸上一喜,急切的追问道:“不讨厌什么?” “不讨厌轻薄这件事!”叶染老实的答。 可她的老实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穆劭的身上,他怔在那,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即便亲吻你的是别人,你也不会拒绝么?” “没试过,应该不会吧。”说完叶染还下意识的砸了砸嘴。 穆劭的心如致冰窖,他无力的跌坐在床上,却忘了自己屁股上的伤,才坐下去,就马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却不想在叶染面前表现的过于狼狈,要紧了牙关强忍着。 叶染看他这样,重重的呼了口气,无奈的道:“伤口肯定撕裂了,脱了裤子,重新上药吧!” 穆劭看着她,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阿染,你知道么?我不会随便轻薄人,也不会随便允许别人轻薄我,更不会随便给人看我的屁股!” 叶染茫然的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这么说究竟想表达什么:“所以呢?” 穆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只对我心悦之人,未来会成为我妻子的人做这些事。” 听他提到妻子两个字,叶染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西梧公主,然后不解地问:“可你分明不愿意娶她?否则何来这皮肉之苦?” “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对你做这些事?!”穆劭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他恨不能敲开叶染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究竟都是什么。 叶染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后,喃喃的带着些不敢置信的问:“你......心悦我?想让我以后做你的......妻子?!” “是!”穆劭总算松出一口。 过去,他不言明,一开始是不确定叶染对他的感觉,后来他感受到叶染对他并不排斥甚至他觉得她心里是有他的,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她还没有开这一窍。 可是今天,她说的话让他意识到,过去的那些莫名来的信心实在是有些可笑。 在别人的概念里,这种事只和喜欢的人做,可在叶染的认知里,喜欢的事或许真的是和谁都能做。 他不敢在等,等她自己弄明白,都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了。 他方才脑海里甚至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画面,叶染想做这种事便随便下山劫一个男人...... “你呢?你是否心悦于我?”穆劭问得小心翼翼,视线紧紧的锁着叶染,不敢放过她脸上任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叶染略一思忖,犹疑着道:“我也不知道,如果心悦一个人就是像你说的那样,只喜欢和那个人相互轻薄的话,我很难判断,因为除了你,我没轻薄过别人?” 叶染说的很认真,没有参杂一丝玩笑的意味,穆劭却心惊得很:“你就没想过迄今为止你为什么没有轻薄过别人,却独独轻薄了我?!” 叶染眨了眨眼,一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样子道:“应该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比你生的好看的人吧!” 这话倒是不假,叶染虽说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可是青山寨那些男人,大多歪瓜裂枣。 稍微有个周正些的已是难得,可惜年纪也是足以让他叫一声叔的了,就叶远山那个德行,都已经是整个青山寨的颜值担当了。 她说的一本正经,穆劭却被激得快要吐血,一口腥甜堵在喉间,吞不下,也呕不出,说不上来的憋屈。 离开皇宫,叶染一路上都在思忖穆劭说的话,心里对自己究竟是否也心悦于穆劭很是好奇,她想,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个人试试。 如果确实像穆劭所说的那样,轻薄别人没有轻薄他的感觉那么让她痴迷,或许她就真的是心悦他的吧! 想了一路,以至于她走路都忘了看路,差点撞在一家铺面开着的窗户框上,幸好斜侧里及时的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叶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楚笑吟吟的看着叶染,而叶染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骤然一亮。 ------题外话------ 【小剧场】穆小刀四岁的时候,随着穆劭一起进宫去给太上皇穆青瞻请安,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慈安小公主。 听那些大人们说这个小公主是他的堂妹,可是他记得娘亲和他说过,看到想要亲一口的小姑娘,就是遇到了自己的媳妇儿。 所以,他觉得慈安应该是他的媳妇儿。 娘亲还说过,媳妇儿就得宠着惯着,于是,慈安饿了,哭,他就亲一口,慈安尿了,哭,他也亲一口,慈安没睡饱,哭,他还亲一口。 后来,皇帝叔叔对他的父王说:“小刀这么喜欢妹妹,皇兄何不再让皇嫂被他填个妹妹呢?!” 穆小刀不等他父王回答,义正词严的说:“我不喜欢妹妹!我喜欢媳妇儿,我长大要让慈安做我的媳妇儿!” 穆劭一记爆栗弹在他脑门上训到:“浑小子!妹妹就是妹妹!怎么能做媳妇儿!又听你娘亲瞎说!” 当晚,穆小刀就问叶染:“娘亲,我看见慈安的时候,很想亲一口,所以我告诉皇叔我以后要让她做我媳妇儿,可是父王说妹妹不能做媳妇儿,为什么呀?!” 叶染思忖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也在穆小刀的脑袋上砸了一记爆栗:“问你老子去!” 疼出两包眼泪的穆小刀觉得:想有个媳妇儿可真难啊! 第一百零四章:欢迎轻薄! 虽然说在叶染看来,秦楚的姿色和穆劭比还是稍逊一筹,但不可否认,他也是好看的。 择人不如撞人,就他了。 秦楚见叶染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叶姑娘?!叶......?!” 被叶染突然按在墙上的秦楚一脸震惊,看着叶染晁他逼近的脸,一阵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就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寸许的时候,秦楚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脸上能清晰的感觉到叶染鼻端喷洒出的热气。 就在他紧张的屏住呼吸,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叶染却迟迟的没有动作。 秦楚微微的睁开眼,只见叶染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一下向左偏着头压过来,却在即将亲上的时候,又将头向右偏过去,似乎怎样都不理想一样。 “叶姑娘,你这是......等我主动么?”说着,他反手一用力,就将叶染反压在墙上,低头向她吻来。 “嘶!” 就在双唇距离叶染的唇不足一指的距离时,秦楚的膝头被狠狠的踹了一脚,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叶染一掌推出。 幸亏是出于起情急,叶染并没有在掌中灌入内力,否则凭这一掌的力道,秦楚就算不伤及心肺,也得吐血。 秦楚挨了揍倒是也不恼,脸上仍旧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如果是了解他的人就会看出,那抹笑意里夹杂着一些淡淡地失落。 叶染烦躁的看了秦楚一眼,然后前所未有的懂了一回礼貌,冲着秦楚抱拳行了一礼。 “我就是想确认一件事,不是真的想轻薄你,对不住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叶姑娘,请留步!” 秦楚跨步追了上来,唇角勾着一抹笑:“不管叶姑娘是出于什么目的,轻薄就是轻薄了,虽说男子不需像女子那般在意名节,可秦某毕竟尚未婚配,若是因此......不知叶姑娘要怎么负责?!” “可我并没有亲到,也算不上真的轻薄吧!”叶染蹙眉道。 “可是你我方才拉拉扯扯,又靠的那么近,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大家看着,就算没亲上,只怕也说不清楚了,我这云英未娶的,若真是被人误会了去......” 叶染顺着秦楚的视线看了看周围,人确实挺多,大家的眼神也飘忽不定的总有意没意的瞟他们俩一眼。 也难怪路人大惊小怪,毕竟苍郁的民风还是比较传统的,大家哪见过这当街搂搂抱抱还是女子主动的阵仗,自然是免不了要多看两眼。 叶染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勺:“你想让我如何负责?!” 秦楚白皙的脸上浮上一抹莫名其妙的红云,他低垂着眼帘,目光澄澈的望着叶染。 “若是你和穆劭最终没能在一起,你就嫁给我吧!” 秦楚酝酿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说出来的一句话,到了叶染这里却显得很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我和他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就要嫁给你?!” 秦楚喉间一滞,他完全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叶染却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叶姑娘,你是初次见我,我却并非初次见你。” “十年前,在秦川,你和羽儿争马,我也在场,三年前,在北境,你劫下陆丰镖局护送的的镖银,我也在场。” “两次匆匆相见,我都没来得及知道你的名字,那时我在北境盘亘数日,都没能找到你,自那以后,每年我都会誊出些日子专门去一趟北境,为的就是找你,可是都没有结果。” “我从没想到会在京都再见你,更没想到穆劭他......” “穆劭拿我当兄弟,我始终是迟了一步,所以之前我并不敢靠你太近,可今日你......” “我能猜到,你要确认的事是什么,可即便你对穆劭有情,即便你们两情相悦,你们之间面临的阻力,和问题太多,最终能否走在一起,也还是未知。” “所以我想,如果我愿意等,而你最终没能和他在一起,你能否考虑嫁给我?!” 听秦楚说完,叶染弄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秦楚觉得穆劭和她最终不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 她脑子里闪过方才她试图轻薄秦楚时,在嘴唇即将触碰的那一瞬间,心里那种莫名的抵触,完全不像和穆劭接吻时那种痴迷想要更多的贪心。 她虽然不明白心悦于一个人时会是怎样的,可如果按照穆劭说的那样,只喜欢和一个人相互轻薄,就是检验是否心悦一个人的标准的话,那么她应当是心悦于穆劭的。 过去,她没想过嫁人这件事,是因为她其实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可是这个时候她觉得,如果嫁给穆劭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天天轻薄他,想想就是不错的事。 因此,她要嫁的人,只能是穆劭,且不说她不会允许他们不能在一起的这个结果发生,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她也不想嫁给别人。 因为她刚才试过了,轻薄别人以及被别人轻薄,即便对方也是个卖相不错的男子,那感觉也并不美妙。 现在她光是想象如果方才那一吻成了,自己的嘴里融入了秦楚的口水,也会觉得有些恶心。 “换个方式!”叶染冷声道。 秦楚一怔,脸上原本带着的一点希冀荡然无存,半晌,他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道:“罢了,叶姑娘莫往心里去,只当是秦某开了个玩笑吧!” 说完,他朝着叶染轻轻的揖了揖手转身离开了。 叶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的是秦楚之所以会觉得她和穆劭不太可能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和西梧公主的联姻。 她现在似乎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穆劭说他会和他的妻子做那些曾经和她做过的事时,她心里会那么不爽了。 穆劭只能是她的,只能由她来轻薄,也只能轻薄她一个人,谁敢在他们中间插一杠,都不行! 第二天一早,云鬟刚给叶林穿好衣服,就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开门后见叶染穿了那件中秋节她给她新作的罗裙,却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口。 云鬟刚想说这么披头散发的在外面不合适,就听叶染说:“能给我梳头么?” 云鬟颇感意外,中秋那天,她穿这条裙子,云鬟特地让丫鬟去给她梳头,却因为梳的发式太复杂被她拆了个乱七八糟,最后还是她自己将就着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如今她反倒自己主动要求要让她帮她梳头,实在是反常。 云鬟将叶染让进屋里,让她坐在妆台前,帮她梳通及腰的长发后对着镜子里的叶染问道:“阿染,想梳个什么样式呢?” 叶染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略一思忖道:“我不知道,你看着来,穆劭喜欢的就行。” 她这一句话惊得云鬟手里的梳子都没拿稳,她震惊的看着镜中一脸懵的叶染。 “阿染,你和劭儿......你......你可知他马上就要和......” “我知道!但是他们成不了亲。” 叶染说的笃定,可云鬟却显得更加惊慌了:“阿染,这可事关两国联姻,你可不能胡来啊!” 叶染低垂着眼帘,敛去了眼睛里的神色,口中却是:“从来只有我劫人!即便她是西梧的公主,也休想劫走我的人!” 云鬟突然想到穆劭这么坚决的拒婚,难不成也是因为叶染?!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叶染入京以来,穆劭对她的态度,云鬟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以为穆劭对叶染的好,不过是因为他们一路回京共历劫难的情谊以及所谓的江湖道义,却从没有往男女情愫这一层上面想过。 “这件事劭儿是怎么打算的?!”云鬟担忧的问道。 想到这个,云鬟有些烦躁的道:“他要是有打算,何至于被他老子打?!” 云鬟满面愁云的看着镜子里的叶染,叶染又是个最见不得人长吁短叹的性子。 “你无需多虑,他没打算,我有!” 云鬟心道:“就是你有,才更让人担忧!” “你且将头发帮我梳好,稍后我还要进宫去看他,旁的日后再说。” 叶染指了指妆台上的几样首饰道:“这个可以借我么?” 云鬟哪还有心思,胡乱的点了点头。 自打叶染走了,穆劭辗转难眠,直至天亮才闭着眼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叶染背对着他正在整理食盒里新带来的药。 他原以为自昨日那样分开,她不会再来看他了,却没想到她还是来了,而且今日她似乎很不一样。 穿了一件桃红色的罗裙,这件罗裙他只在中秋那日见她穿过一回,她平日里从不花心思在妆容穿扮上,今日却还梳了稍显复杂的发髻,偶尔扭头取东西的时候可以看出她的脸上还上了浅淡的妆。 穆劭静静的看着她,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精心打扮,也从没有见过她这样贤静的样子,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忍不住的悸动。 “醒了就趴好,换药!” 叶染没回头,却从他呼吸的变化,就已经知道他醒了。 穆劭没动,依旧直直的盯着她,直到她转头来看他:“脱裤子!” “阿染,你要是能不说话,其实还是个很贤静的女子!”穆劭笑得有些促狭,叶染就是有这种一开口就打破一切气氛的本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从善如流的转身趴好,自觉的将裤子退到了膝弯,叶染一边拆他身上的纱布,一边道:“我本就不是个贤静的女子,也做不来那样的女子,这一点,你当早就明白。” 穆劭歪着头趴在枕头上,他看不到叶染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是却能想象她淡漠的样子。 “是,我早就明白。” 纱布揭开,叶染将新调配的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他背上的伤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可是这样的氛围似乎格外和谐。 穆劭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今天的叶染格外不同,而他实在贪恋这一刻的感觉,不舍得说什么做什么去破坏。 换好药,叶染将穆劭的衣服穿好,将他翻过来帮他系腰带的时候,猛然对上他的目光,叶染看不懂他眼神里的那些眷恋,却本能的凑上前,就在鼻尖碰到鼻尖的时候,她轻声道:“我想轻薄你。” 穆劭的眼睛一弯,唇角勾起一个欢喜的弧度:“欢迎轻薄!” 叶染先是轻轻的在他弯起的唇角印下一吻,而后垂眸看着他,又说:“你今天不怕毁了谁的清誉了?!” “我昨夜一直在想,你不在意的那些东西,我是不是也应该不去在意,可如果我也不在意,我怎么才能在这个纷杂繁复的京都护住你,不让任何人任何事诟病你。” “我虽然很清楚,你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可我依旧希望自己能成为你的护盾,能成为你想退后一步时的那个依靠。” “阿染,我心悦你,想要跟你一生一世,所以要计之长远,并非是你想的那样,你能明白么?” 叶染将穆劭耳边的一缕鬓发缠在她指尖松开又理顺,低垂着的眼帘,倒也显出几分娇羞的意味:“你说的,我现在并不能尽数明白,可是,我知道,你定是想为我好的,我信你!” 听了叶染的话,穆劭整个人一震,怔怔的看着她:“阿染,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只想轻薄你!” 穆劭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即是如此,这辈子你就要对我负责。” 叶染指尖轻轻的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滑过他修长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最后来到了了那两片丰润的嘴唇上,轻轻的点压摩挲:“嗯,我不会让你娶西梧公主的,你放心。” 穆劭被她的这些小动作引得心猿意马,叶染却浑然不觉,她突然坐起来道:“我帮你梳头吧!” 穆劭自打进了內狱,除了第一天因为衣服被叶染撕坏,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之外,还没正经梳洗过,头发自然是散乱甚至有些地方还打了结,听叶染这么说,他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这小家伙,总能在关键时刻破坏气氛!” 接下来的几天,叶染都没有去內狱看过穆劭,她在心底酝酿了一个计划,与此同时,周元一也忙碌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只求倾心一人,携手天涯。 皇宫,御书房。 穆青瞻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是批阅了一半的奏章,在他对面跪着一个身着內狱狱卒服制的男人。 “这几日,安定王可有什么动静?叶染还去么?”穆青瞻视线并没有离开奏章,手握着朱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一通之后问道。 跪在下面的人答道:“叶姑娘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不来了,王爷依旧很安静,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闻言,穆青瞻的手微微一顿,偏着头思忖了半晌道:“你们继续密切的关注安定王的举动,他不是束手待毙的人,有什么不对劲,随时来报!” “是!” 次日,叶染依旧没有来给穆劭送饭,到了午膳时间,狱卒准时的送来了饭菜,用过午膳约莫半个时辰,狱卒来收碗筷的时候,便看见穆劭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不足一刻钟,整个皇宫都知道了穆劭中毒的事,穆青瞻都忘了叫人备轿,径直一路跑着往內狱奔去,气喘吁吁的到达內狱的时候,赵金泉已经给穆劭把过脉了。 “怎么样?!”穆青瞻神色紧张的看着赵金泉。 “启禀皇上,王爷是中毒了!” “朕知道是中毒了!朕是问你他现在人怎么样?可有解毒的法子?!”穆青瞻看赵金泉说话词不达意,心里的急躁全都显在了脸上。 “皇上,看王爷这症状,像是砒霜,因为服下的计量不大,再加上王爷本身内力深厚,臣已经为王爷催吐,再服几粒解毒丸药,应当是无大碍的。” 穆青瞻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好生照料,千万要将余毒清理干净。” “臣定当竭尽所能,请陛下安心。” 穆劭中毒的事,在次日便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可独独叶染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彼时她正在去往晋城的路上。 因为穆劭中毒的事,穆青瞻命人从內狱开始进行彻查,然而直至穆劭的伤好了,也没有查出一个头绪。 而两国联姻穆劭和西梧公主的婚礼定在了九月初八。 大婚的日子定的近,内府的人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将婚礼所需物品全都备齐了。 婚礼当天,穆劭被几个禁卫牢牢的盯着,他倒也不急着脱身,被几个宫里特派的嬷嬷逼着换了大红的礼服,便坐在那等着,出门的吉时一到,便被押上了红头马。 这可以说是苍域史上,唯一一个被皇帝逼婚的大婚之礼。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绕着京都转了一圈,最后到了行宫,然而喜乐揍了十几遍,催妆的唱客也唱了好几遍,就是不见新娘出来。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新娘就是不露面,礼官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从边门进屋想去看看究竟,到了夏丹丽的在行宫的闺房,不见喜娘们再门口劝妆,却只看到两个在行宫伺候的嬷嬷神色紧张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礼官连忙将嬷嬷拦下:“怎么回事?!迎亲的队伍都在门口等了小一个时辰,这新娘怎么还不出来?!”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后,瑟缩着道:“大……大人,新娘不见了!” “什么!”礼官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莫说这是关系到两国外事的联姻,即便就是普通人家的婚姻,在大婚当天,迎亲队伍已经行至门口,新娘却不见了,也是骇人听闻的,更何况,现下新娘这么一丢,身为礼官,他的向上人头只怕是保不住了。 礼官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身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一路跑到穆劭的红头马边,穆劭见他神色紧张,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快哭出来了,微微倾身,他便伏在穆劭耳边道:“王爷,公主殿下不见了!” 穆劭微微一怔,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收敛的无影无踪:“不见了?!可在行宫各处找过了?!” “伺候的嬷嬷说已经找遍了,都不见公主的踪影,只怕此刻已经不在行宫之中了。” 穆劭故作沉思之后缓声道:“公主是为了和平而来,应当不会做出逃婚之事,立刻通知京兆尹,前来勘察现场,切莫保证夏丹丽公主在苍域的安全。” 礼官一脸懵怔的应了声是便翻身上马直奔京兆尹去报官了。 而穆劭偏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侧的禁卫,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现下看来本王不得不先一个人进宫去见见父皇了。” 穆劭进宫之后,这边的清醒早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去禀告了穆青瞻,以至于穆青瞻正在怒不可遏的档口上,穆劭刚好进了乾阳殿。 “咣当!” 穆劭的脚才买过门槛,一个为了大礼而准备的金盏就落在了他的脚边。 “父皇,何必动气?!” 穆青瞻怒视着他,伸出一根食指直指着穆劭:“你!说!是不是你!” 穆劭唇角勾笑:“父皇这您可就高看我了,虽说我是打心眼里不想要行这个大礼,但是我还真没那个胆子去把西梧的公主给弄没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叶染那丫头背地里那点小九九!不是你,便是她!”穆青瞻怒气腾腾的一甩衣袖,多一眼都不想再看穆劭。 可穆劭偏偏绕到他的面前,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唇角依然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父皇,这话没证据可不能乱说,这事可大可小,阿染背景单薄,可承受不住这样的罪名。” 穆青瞻猛地转身,指着殿门道:“滚!你给朕滚出去!” 穆劭行了一礼道:“此事父皇不必过于忧心,儿臣已经让人同志京兆尹彻查了,不管联姻成否,西梧公主若是在我苍域的地界里出了事,那可都是关系到两国边境安定的大事,马虎不得。” 穆青瞻紧咬着牙冠,闭眼沉声叹了口气道:“滚!朕这几日都不想看见你!” 穆劭从善如流,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全城出动,几乎是挨家挨户的搜查夏丹丽的下落,弄得之前还伸长脖子等着看举世难得的大婚礼的百姓们,现下却人心惶惶,每日几乎一入夜便关门闭户不再出门,生怕收到什么牵连。 安定王府。 周元一急匆匆的一路飞奔至茶园,远远见了穆劭便道:“王爷,陆庭业去了振武侯府!” 穆劭闻言,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身上的外伤已经基本愈合,只是有些结痂脱落的地方还有些发痒,可是内伤却需要一段时间的缓慢调理。 这样猛地起身,再加上心里一急,引得他心口一阵闷痛,隐隐的口中也泛起一阵咸腥,可他顾不得去理会这些,一边疾步朝外走去,一边对周元一道:“备车!进宫!” 待周元一转身准备去找人备车的时候,又被穆劭叫住:“还是先去振武侯府!” 穆劭急急慌慌赶到振武侯府的时候,陆庭业刚宣完旨正准备离开,就看到穆劭急匆匆的进来,连忙行礼道:“参见王爷!” “陆內官不必多礼,敢问父皇此次有何旨意?!” “王爷不必担忧,皇上只是想着叶将军如今回来,也是时候重振振武侯府了,是以下旨封了叶将军为羽林正将军,统领驻京羽林,是好事。” 闻言,穆劭的心才算是定了,待陆庭业离开之后,周元一这才跟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王爷,咱们这算是赌赢了么?!” 穆劭的唇边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都是王爷算无遗策,属下不过就是跑跑腿而已。” 主仆二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就听到前厅里传来了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待冲进去一看,便看到叶染正持着梨花枪横扫像叶远山的头顶,只差寸许,就能戳瞎他的一只眼睛。 叶远山也毫不退让,手里的大环刀舞得虎虎生风,转手便劈向叶染的腰间,叶染若是闪身避开的稍迟一些,便会被拦腰斩成两截。 穆劭从没见过父女过招每招都直逼要害的打法,才想上前去拦,却见叶远山刀锋一转,竟是直接朝他攻了过来,叶染脚尖一转,整个人打横在半空一阵旋转,最终总算是抢在那柄大环刀之前架枪挡在了穆劭的身前。 “打他?!你想死?!”叶染怒道。 叶远山一双眼睛也瞪得溜圆:“没他在背后搞鬼,哪来的圣旨?!” 叶染双手用力往上一推,便将架在枪身之上的大环刀弹开,紧接着又朝着叶远山的面门刺出一枪,叶远山偏头一避,举刀,用大环刀的刀背将叶染的梨花枪磕开。 “两条路,抗旨,当官!没的选!” 听了叶染的话,叶远山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为个男人这么坑老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叶染把枪一收,猝不及防的挥出一拳,叶远山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收枪而出拳,来不及躲避,眼窝上结结实实的被她砸了一拳,瞬时眼前就是一片金星明亮,眼睛周围便肿胀了起来。 见叶远山捂着被打的眼睛在原地直跳,叶染还不忘继续补刀:“你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有?!” 说完,她将枪往肩膀上一抗,面向穆劭道:“走!” “慢着,王爷请留步!”叶远山一只手捂着肿胀的眼睛,一只手将大环刀敛至身后,神情肃穆的看着穆劭,完全没有了方才那暴跳如雷的样子。 穆劭止步转身行礼道:“叶将军有何吩咐?!” 叶远山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瞟了叶染一眼,冷冷的道:“滚!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 叶染明白他是有话要和穆劭说,但是不想让她听到,只是其实不听,她基本也能猜到他想说些什么,是以她也凉凉的说了一句:“滚就滚,谁稀得见你个老东西!”便转身走了。 穆劭随着叶远山在院中的亭子里一边纳凉一边喝茶。 下人给叶远川拿了个鸡蛋,他一边用鸡蛋滚这眼睛上的肿胀,一边一本正经的对穆劭说道:“王爷,阿染是个一根筋,她不适合皇室!我这些年避居北境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她沾染京都这些腌臜事,你应该能理解!” 穆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还!” “我也曾和您一样的想法,觉得她并不适合在京都这样的环境中久居,可是最终却发现,她远比我想象中聪慧豁达,世俗的那些思想没法禁锢她,也不会真正伤害到她,能伤她的,永远是她在意的,例如您,例如我!” 叶远山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穆劭看,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度量,穆劭也不言语,只任由他那么看,唇角始终带着礼貌而谦逊的笑意。 叶远山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王爷,如今陛下立你为储的心已经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一件事了,即便是阿染最终能获得陛下的认可,真的能和你有一个结果,只怕以她的心性,是真的会杀得你的后宫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你们最后也只是个想看两厌的结局罢了。” 其实他说的还算是有所保留的,叶染现在也就是没意识到和穆劭这样身份的人在一起,和别人分享丈夫是一个必须要面对的现实,若是穆劭真的有朝一日继承大统,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几个可有可无的妾室,而是各个身家背景都不一般的后宫妃嫔。 一旦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怕即便在她眼里穆劭再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弃了他,那时候,可如果是已经成婚之后她才面对这个现实的话,那穆劭的后宫必定是要血流成河,前朝也会跟着一团乱麻。 穆劭是何等聪明的人,即便叶远山不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他也早就全都明白,只是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是个问题,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存在。 “叶将军,不会有您担心的那些事发生,我从来对储位就没有想法,父皇的想法并不能左右我,或许那个位置在别人看来金光闪闪,可在我看来,那不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王位,而是一个囚禁灵魂的牢笼。” “我这一生,不求别的,只求倾心一人,携手天涯。” 第一百零六章:穆劭是我的! 京都画澜坊,叶染翘着脚仰面躺在二楼一间厢房里的房梁上,半眯着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鸡腿。 而在她下面是一张摆满吃食的圆桌,在圆桌旁坐着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女子,而此时白画正苦口婆心的劝着那被捆着的女子吃东西。 那女子操着一口怪异的苍域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哎呦,我说姑娘,您就别打听了,到了这个份上,知道的越多,对您可是越没好处,您只记着一点,我们绝对不会伤害您,你就吃点饭吧!不然饿出个好歹的,那可是您的损失。” 白画抹的猩红的嘴一张一合的费力劝着,可是当她将装满饭菜的勺子递到那女子嘴边的时候,还是被她偏头避开。 叶染在横梁上翻了个身,将她啃得光秃秃的骨头随手丢在那女子的头顶,引得的那女子本能的扭头仰面去看她,可是被蒙着双眼,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循着这个方向问道:“什么人?!” “白妈妈,我无意伤他,若她执意不肯活,那便成全她,今日起,不吃饭便不给水,她若悄无声息的死了,我倒也省些麻烦!” 叶染说完,一个倒挂金钩,单脚勾着房梁,手就已经摸到了餐桌上的另一只鸡腿,然后腰上一用力便又回到了躺在梁上的姿势。 那被捆着的女子闻言道:“叶姑娘?!” 叶染惊讶的看着她,由衷的佩服他的耳力,他们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她竟然就能记住她的声音。 见叶染不说话,那女子再次开口道:“叶姑娘,你应当知道两国联姻的意义,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惹上杀身之祸么?!” 叶染翻身落地,将手里吃了一半的鸡腿随手放在餐桌上,在桌布上擦了擦油乎乎的手,这才绕道了那女子面前,伸手将蒙着她双眼的黑布扯了下来,一双明澈的眼睛露了出来。 “嗯,杀身之祸原本不会有,现在有了!” 她隔着面纱将那女子的下巴挑起,眼睛微眯道:“我原是想过些日子就将你放回去,可现下你识破了我的身份,就不行了,你说我当如何处理你?!” 女子看着叶染的目光里终于带了些惧意:“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现下全京都乃至全苍域都在找你的下落,我目前只能将你安置在这里,等我想到更好的地方安置你再说,这期间,你想活,就好好吃饭,不想活,那也随你!” 说完,叶染转身看向白画:“白妈妈,将她看牢!如有情况,即是放信号弹!” 白画点头道:“叶姑娘放心,奴家定当将这姑娘照顾妥帖!” 从画澜坊出来,叶染悠悠荡荡的就到了安定王府,一进茶园的门就看见穆劭急匆匆的正要往外走,见叶染来了微微一怔,随即笑了。 “我正要去寻你,你便来了,这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 叶染挑了挑眉道:“你寻我作甚?!” “我想着你应是要遇到棘手的事了,所以特地想去给你出个主意。”穆劭回身随着叶染一起往亭中走去。 九月的苍域,夏季余温未退,秋季还没有露出端倪,茶园的景致依旧花浓树绿。 阿劲在石桌上放了茶水和两碟点心后便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站在距离他们几丈开外的地方候着。 叶染有些不解的瞟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穆劭:“他怎么了?!” 穆劭道:“可能是见了你便脸疼吧!” 随后捏了一块桂花饼,叶染便翻身上了梁,穆劭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下来陪我坐会么?!” 叶染坐在梁上,往旁边移了一下,然后晃了晃吊在半空的那只脚道:“你也可以上来!” 穆劭一偏头,想想也是,是以一翻身也上了梁,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梁上,各自靠着一根柱子。 “现下全城都在找她,白妈妈那里想必也并不安全,你预备要往哪里安置她?” 穆劭口中的这个她,毋庸置疑就是西梧公主夏丹丽,叶染和穆劭心照不宣。 九月初八那日,穆劭被架上红头马的时候,夏丹丽也才梳妆完毕,叶染和骆丰收遣进屋里的时候,她才将面纱和盖头戴好,被喜娘搀扶着在床边做好,只等着接亲的人来。 待喜娘都退出房间后,叶染和骆丰收从梁上落下来,夏丹丽只当是喜娘没有全部退出,并没有戒心,所以叶染很顺利就将她一掌劈晕,由骆丰收扛着从后窗离开。 原本以为不用多久就会有追兵上来,可是这一路上都十分太平,那个时候叶染就在纳闷,直至他们把人扛到振武侯府门口时,被一支冷箭指引将人安置在画澜坊,她才意识到背后有人在帮她。 而这个人,除了穆劭,不做其他人想。 她原计划是先在振武侯府暂时安置,当日便趁夜将人送出京都,由骆丰收带至晋城安顿,可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早在她动手之前皇帝就在安定王府和振武侯府门口都安置了眼线,若不是那支冷箭的指引,只怕她还没进门就会被缉拿。 现在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查夏丹丽的下落,即便是画澜坊,也只是一时的安全,必须要想办法先将她送出京都,叶染才能真正安心。 “你问的正是我所担忧的,毕竟不能真杀了她,你有什么法子就说!”叶染道。 穆劭笑得满眼促狭:“你劫了我的新娘,害得我大婚都没能举行,到是来问我讨法子,这是什么道理?!” 叶染将在最后一点桂花饼塞进嘴里,冷冷的抬眼看了一眼穆劭,然后猛地倾身向他身上扑去,单手撑着他身后的柱子,另一只手用力的掐住他的脸颊,看着穆劭的眼神充满戾气。 “你当真想完成那个劳什子大婚?!” 尽管脸颊被掐的生疼,可穆劭望着为此暴怒的叶染,眼中却满满的笑意。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道:“阿染,你这么急做什么?若是想要轻薄我,这里可算不上是个舒服的地方,我们可以到房中去!” 叶染用力甩开他的脸,穆劭本以为她就此作罢,才动了动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肩窝里却猝不及防的传来一阵痛感。 叶染正趴在他身上,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一口小白牙狠狠的咬着他的皮肉,穆劭单手锢住叶染的后脑,另一只手轻轻的揽着她的腰,即便是疼,他也没有哼一下。 半晌,叶染才松口,然后抬头看着穆劭,手指用力的戳过自己留下血红牙印的位置,恶狠狠的说:“不许肖想别人!” 穆劭轻轻摩挲着她脑后如瀑般披散的头发,长长的呼了口气,渐渐的,他脸上浮上了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有地方安置夏丹丽,只是,她的装束太过惹眼,不便于转移,你若能说服她配合我们易容,那么,一切便没有什么问题了。”穆劭道。 叶染想了想,烦躁的抓了抓头皮:“别的都好说,只是她那面纱麻烦。” 穆劭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叶染隆起的眉心上道:“别总是皱眉,你还是眉目舒展些,看着才喜庆。” 叶染心里挂着事,没心思和他打情骂俏,挥开他的手,直愣愣的看着他。 “好吧!我给你说说元一最近带回来的消息吧!”说完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了叶染面前。 叶染狐疑的看了看他,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从他手里接过书信打开。 穆劭等着叶染看完信才缓缓开口:“这夏丹丽并不是正经的西梧公主,以她的身世来说,即便是这次和亲不成,西梧也抓不出我们的错处来,而且看这个样子,夏丹丽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亲的,多半也是身不由己,若是你利用这一点来劝解她,将她争取到我们这一边,后面的事就会顺利很多。” 叶染点了点头,将书信折好重新递回给穆劭,然后边准备翻身落地,却被穆劭一把又拽回他怀里。 “这么多日没见,你讨了法子就要走,未免显得过于没有良心!”穆劭故作幽怨的说。 叶染伸手在他后腰扭了一把,咬牙道:“有正事,别闹!” 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穆劭无力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叶染几乎马不停蹄的又去了画澜坊,而这时,夏丹丽已经乖乖的吃完了饭,就在画澜坊后院的那间屋子里呆呆的坐着,骆丰收翘着脚坐在门外的长等上守着。 “你不是走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日不见我,如隔三秋么?!”骆丰收见了叶染立马起身,嬉皮笑脸的道。 “滚远点!”叶染没有好脸色,冷幽幽的这么说,可是骆丰收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在意,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过倒还是依言退远了几步,能守着那间屋子,却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叶染一踹门走了进去,踹门的声音将夏丹丽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警惕道:“谁?!” “我!”叶染应着话的同时已经稳稳的坐在了夏丹丽的身边。 听到是叶染的声音,夏丹丽微微的定了定心神,鼓足勇气道:“叶姑娘,你我虽只一面之缘,可是我初次见你,便倍感亲切,你何以如此待我?!” 叶染挑眉,一副坦然和理所应当的样子答道:“穆劭是我的!” 夏丹丽立刻明白了,合着自己遭此劫难是当了别人的姻缘,不过她也是真的佩服叶染的胆气,这毕竟是两国联姻关系国本的婚姻,她就敢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将联姻的新娘给劫了。 莫说是她这样身份的女子,面对至尊的皇权,不容质疑的皇命,即便是她这样的贵族之女,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虽然现在她沦落至此,全是叶染一手造成,可心中对叶染的那份莫名的好感却愈发强烈。 “叶姑娘,你应当明白,我并无意与你争夺,只是我是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这些事都并非我能做主,你即便是绑了我,亦或者是杀了我,只要两国君主对联姻的事势在必行,那么根本不费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新的公主被送进苍域,那时你又当如何?” 叶染略一沉吟道:“只要不选中穆劭便可,若是依旧选中穆劭,便再绑了!” 夏丹丽轻笑一声道:“叶姑娘未免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只怕只这一次,贵国皇帝就会几倍十几倍的加大行宫的守卫,同样的办法,怕是没有办法实施第二次的。” “你们西梧一共几个公主?!”叶染又问。 夏丹丽略一沉吟,而后道:“事实上我们国主膝下并无帝姬,我母亲是他的胞姐,准确来说,我只是他的外甥女。” “按照我们西梧的祖制,我充其量也只能是个郡主,可因为我生父不详,众人视我为皇族的耻辱,是以再联姻之前,我不过就是一个没名没分,甚至连名字都不能计入宫谱的私生女。” “这个公主的名头以及夏这个姓氏,都是在决定要来联姻之前封的。所以,其实即便西梧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公主,却并不缺能来苍域和亲的公主,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无碍!大不了在西梧通苍域的这条路上多几条冤魂罢了!” 叶染打家劫舍的惯了将生死之事挂在嘴上,可是听在夏丹丽的耳朵里,难免有了些凶残的印象。 夏丹丽胆战心惊的同时,叶染在肚子里组织好要和夏丹丽说的话。 “即是如此,你来和亲也是被迫的?!” 夏丹丽怯怯的点了点头,目光中尽是无奈和绝望。 “既如此,我将你劫了,你难道不应当谢我么?!” 叶染这么规规矩矩坐着久了就觉得哪里不得劲,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边上,将手肘放在膝头上,手里扯过夏丹丽众多小麻花辫中的一条开始把玩。 夏丹丽虽然对她把玩自己头发这种亲密的举动有些不习惯,但是以她现在的立场,倒也忍住没有从叶染手中抽回那根鞭子。 “我也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怨你,因为大婚不管是否顺利完成,我终究还是那么一抹浮萍,不知前路在哪。” 她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叶染不劫她,她不知道自己和穆劭婚后会过怎样的日子,叶染劫了她,她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在哪。 “出了京都,我放你自由!”叶染斩钉截铁的道。 “前提条件呢?!”夏丹丽也不是愚笨的人,知道叶染放她必定是有条件的。 “你换掉西梧装束,先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们会想办法将你安全转移,至此之后,再不要出现在京都,也不要回西梧,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换掉西梧装束,意味着要去掉面纱抛头露面,夏丹丽自小生在西梧长在西梧,除了贴身照顾她的侍女和母亲之外,还没有人看过她的全貌,现在冷不丁的要求她去掉面纱,在一群陌生人面前露脸,她还真有些瑟缩。 除了这一层原因之外,让她更艰难以抉择的是叶染,他们前后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夏丹丽对叶染是有好感,但这点好感还不至于让她将生死和未来都全然托付。 就算抛开这一层,叶染能做到的豁然洒脱,与她而言却是不可能,她不能只顾及自己,还有远在西梧的母亲,还有搭上前程也要跟着她的沙烛。 她想退缩,却又实在抵抗不住摆脱束缚的诱惑,即便不看她藏在面纱下的表情,也能看得出她眼睛里的纠结:“可我再苍域人生地不熟,我能去哪呢?!” “这些我都会帮你安排好,要自由还是继续回去过那种被人栓着头的日子,你自己选!总之,若是你真和穆劭拜了堂,那时,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枪下。” 将威逼和利诱这么直白的摆在夏丹丽面前,也就是叶染这么不懂得迂回,让被她威胁和引诱的人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容我想一想,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我会给你答复。”夏丹丽一时决定不下,只好求叶染能给她一些时间考虑。 叶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这里并不绝对安全,你最好不要拖延时间,被察觉的话,我会反口说你才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到时候,谁也别想好。” 说完叶染转身就走,只留给夏丹丽一个决绝的背影。 夏丹丽面纱下的脸上是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叶染看着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可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到是考虑的周到。 她都没想过拖延时间等着那些搜城的禁卫军来就她这个法子,叶染却已经预防在前,断了这条路。 经过整整一夜的辗转反侧,夏丹丽终于下定了决心。 即便她真的走了,苍域的国主为了两国的安定,定然也不会将在苍域发生的事如实转告给西梧,按照皇室惯常使用的那些掩人耳目的法子,她多半会被灌上一个水土不服生病暴毙的结局。 而那些随她一道来苍域的使臣大多也没法活着回到西梧了,西梧的国主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即便是有证据,他也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在这种时候和苍域起争端。 这件事大半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影响西梧国主心里所为的大局,想必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他也不会过于为难她的母亲。 其实这个决定并不难下,可是唯一让夏丹丽犹豫的,就是沙烛。 使臣团的那些人,对于夏丹丽来说就是一双双国主派来的眼睛,表面上尊重她这个所为的公主,实际上,却一路上挟制她,是以那些人的生死,她到并不十分在意。 除了沙烛。 沙烛自小和她在神山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可事实上他们就像是兄妹手足一样,如果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他遭受不测,她即便日后获得了想要的自由,只怕也要一辈子负疚而活。 次日,叶染准时而至。 “叶姑娘,你的提议我可以同意,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叶染一听她同意了,心就定了,至于她的要求,她不说,叶染也猜出了几分,她挑眉道:“那个‘杀猪的’现在已经在我即将带你去的地方等你了。” 闻言,夏丹丽的面上才总算是露出了喜色。 叶染将这个消息告诉穆劭的时候,穆劭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就好像这都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当天叶染和穆劭就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去了画澜坊,白画也早已经在那边候着。 叶染将衣服都递给白画之后,二人便随着骆丰收一起在外面等着,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白画搀扶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夏丹丽走了出来。 夏丹丽因为不适应露脸,一直羞涩的低着头,并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面容。 叶染好奇的走上前偏着头像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模样,却被夏丹丽转身挡住了视线,她不屑的撇了撇嘴。 几个人从画澜坊的后院上了一辆马车,这一路上,遇上了三次盘查,但是都没有被看出什么端倪,直至行至距离淮安王府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再次遇到了搜城的禁卫军。 依旧是由阿劲拿出安定王府的腰牌给为首的禁卫看,但是对方却仍旧要求检查车内,无奈之下,阿劲只好朝车里的穆劭说道:“王爷,这两位兄弟也是职责所在,不如就掀开帘子让他们看个究竟吧!” 穆劭沉声‘嗯’了一声。 紧接着,车帘被阿劲从外面掀起,禁卫探头往车里看了一眼,夏丹丽依旧是低着头用衣袖当着脸。 “王爷,恕小人无礼,能否让这位姑娘放下衣袖?” 穆劭看了那禁卫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夏丹丽还是有些犹豫,却被斜侧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扯下了她当着脸的那只衣袖。 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间,坐在车里的人都怔住了。 ------题外话------ 为感谢小可爱‘全程热恋00’的2张月票,本章加更2000字!最近新型病毒猖獗,小可爱们要注意保护自己,尽量少去人多的地方,最好是安心在家玩耍啦!爱你们呦! 第一百零七章:耍刀的?! 叶染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夏丹丽,穆劭看了看夏丹丽又看了看叶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夏丹丽刚见到叶染的时候会莫名与叶染亲近了。 而叶染却十分震惊,她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 她现在没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就是那种突然看见一个人,像是自己在照镜子一样,神奇又不可思议。 禁卫显然不知道他们内心这些想法,只打量了一下夏丹丽便颔首行礼道:“王爷恕罪,恭送王爷!” 车轮再次旋转,发出辘辘的声音,车里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半晌夏丹丽才开口:“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叶姑娘与我生的相似?!” 穆劭道:“确实有七八分相似。” “我初见叶姑娘时,当真觉得奇了,我们生长在相隔如此之远的地方,分属不同的民族血统,却能生的如此相似,实在是太难得了。”夏丹丽感叹道。 “夏丹丽公主,其实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的身形以及长相与大多数西梧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不知这是否和你生父有关?”穆劭道。 夏丹丽点了点头:“的确,我自小便和身边的人不同,也正是因此,在族中备受排挤,是以我母亲便带着我一直远离尘嚣,居住在神山。” “至于我的父亲,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在母亲那里是个禁忌,母亲向来严肃冷淡,虽然也曾对父亲充满好奇,可也不敢轻易去问母亲。” 听了夏丹丽的话,穆劭微微敛目沉吟,半晌后他又问道:“不知公主芳龄几许?” “一十有六。” 大婚之前穆劭其实已经拿到了夏丹丽的更贴,只是他只是一过手,根本没有打开细看,现下听了夏丹丽的话,又看了看叶染,心里有了一些狐疑。 马车不刻便停在了淮安王府的后门,一行人才下车,穆晁便迎了上来,夏丹丽见到穆晁时眉眼间晕染上了一抹羞涩,虽然没有再用衣袖遮住脸,但是依旧低垂着眼帘。 “你……是夏丹丽?!”穆晁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夏丹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是!”夏丹丽轻声的应了一声。 “夏丹丽公主,这些日子你就先在淮安王府住着吧,明日我会派人将更贴退回,等风头过了,我们再想办法送你出京。” 穆劭朝着夏丹丽行了一礼,说完便携着叶染再次回到了马车上。 “阿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有一个妹妹呢?!” 叶染一偏头,看了他一眼:“回去问老叶头!” 穆劭和叶染到达振武侯府的时候,叶楠刚好从书院回来,三个人一起进门,前厅门口,叶林正骑在木马上玩,一见了叶染和叶楠回来,连忙从木马上下来,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染姐姐!哥哥!”小丫头清脆的嗓音加上欢快的语气显得十分喜气。 她一下子扑进了叶楠怀里,被叶楠抱了起来:“哥哥,你都好久没回来看林儿了,林儿想你就去看你的小陶人!” 叶楠单手抱着叶林,另一只手抬起在叶林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满眼宠溺的看着她:“那你怎么不让阿福带你去书院寻哥哥呢?!” “娘亲说哥哥课业紧,不让我去捣乱!”叶林很是委屈的道。 叶染看着他们兄妹一言一语的往里走,脑海中拂过夏丹丽的样子,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穆劭紧紧的跟在她身后,两人没用多少工夫便来到了叶远山的院子,几乎是一进门,叶染就迫不及待的喊道:“老叶头!滚出来!” 叶远山正在屋里擦他的大环刀,听到叶染的声音,眉头不自觉的就皱在一起,这些日子家里上下为叶染的事提心吊胆,以至于他一想到叶染,脑壳子就疼。 不等他回应,叶染已经一脚将他的房门踹开,不由分说就把叶远山手里的刀夺过来丢在了一旁。 “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叶染没有任何迂回开门见山的问道。 穆劭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安静的听着他们父女说话,并不参与。 叶远山被叶染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蒙了:“你胡说什么?!” 叶染盯着叶远山,看他的表情倒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夏丹丽长得和我很像。” 叶远山一怔,夏丹丽?西梧的公主?! “夏丹丽……她不是西梧国主的女儿么?怎么可能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染挠了挠鼻尖,有些失望的道:“太像了,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所以我想我们会不会其实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叶远山闻言眉头拧在了一起,沉吟半晌后再次开口道:“她不是正经的皇室公主么?那她是谁?!” 他问叶染,而叶染却看向了穆劭,穆劭此时才开口道:“夏丹丽是西梧长公主莎薇的女儿,生父不详。” 穆劭的话音才落下,叶远山手里擦刀的抹布就掉在了地上,再看他,整个人都怔在那,仿佛魂都已经不在体内。 “哦,对了,夏丹丽公主芳龄十六岁。”穆劭见叶远山的神色不对,又补上了这么一句。 他这么一说,叶染似乎也看出他话里有话,视线直勾勾的去看叶远山。 “夏丹丽真的和我没关系?!” 叶远山似乎还没回神,对叶染的话充耳不闻,叶染急的在地上直转圈,来回的看着叶远山。 “到是有没有?!” 被叶染大声的一吼,叶远山总算是回神,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叶染的问题,而是目光茫然的看向穆劭:“夏丹丽现下何处?!我能见见她么?!” 穆劭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您什么时候方便,我来安排。” 叶远山急道:“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走!” “好!”穆劭应道。 叶远山在穆劭和叶染的陪同下到了淮安王府,彼时夏丹丽才在穆晁的安排下熟悉了一下自己住的院子,正准备去往前厅向穆晁致谢。 “公主,前厅有客来见,王爷请您前去。” 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刚好遇上了前来通传的侍女,夏丹丽朝着侍女轻轻颔首道:“劳烦姐姐带路。” 侍女听着夏丹丽如此称呼,面上不显山露水,可说话的态度却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公主请随奴婢来,奴婢为您引路。” 到了前厅,见叶染和穆劭去而复返,不禁一怔,匆匆见礼之后她诧异的问道:“叶姑娘和安定王去而复返,可是出了什么事?!” 穆劭笑道:“公主不必惊慌,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有人想见你,本王便自作主张带了过来,还望公主莫怪。” 说完,穆劭伸出一只手,夏丹丽顺着穆劭指引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叶远山。 她的脸上在看到叶远山的一瞬间流露出一种狐疑的神态,盯着他看了半晌之后,突然露出了笑容,激动的喊道:“耍刀的?!” 众人被她这个反应吓了一跳,齐齐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就连叶远山本人也是一脸的不解。 夏丹丽见众人这样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缓缓的说:“我母亲的房间里有一张画像,挂了好些年了,上面所画之人和这位大叔生得十分相似,只是年龄要比大叔轻一些,由于那画像上的人手中提着一把金丝大环刀,所以我自小就称那画像上的人为耍刀的。” “我方才见了这位大叔觉得甚是面善,就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好不容易才想起是那副画上的人,是以有些失态,还请各位莫要见笑。” “你母亲……她还好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远山终于艰难开口,而他提出的问题却揪紧了叶染的心。 他这么问,显然是和夏丹丽的母亲相识,即是如此,那么她和夏丹丽,以及夏丹丽的母亲,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是不是也就一目了然了呢?! “母亲很好,大叔……认识我母亲?!”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染小声的问穆劭:“当初你老子派老叶头送一个公主回西梧,那个公主叫什么?!” 穆劭小声回到:“莎薇!” 莎薇,在振武侯府的时候,穆劭就说过,夏丹丽的母亲是西梧长公主莎薇,那么也就是说,叶远山认识莎薇是单纯的因为当初是他亲自护送莎薇回国。 可是若真是单纯因为这样,他在知道夏丹丽是莎薇的女儿后,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叶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自己心心念念等了这么久的身世答案,马上就要呈现在眼前了。 “你今年十六岁,是壬戌年冬月出生。”叶远山像是没有听到夏丹丽的话一样,自顾自的不答反问。 “是!” “夏丹丽是你来和亲前御赐的名字吧?!你原本的名字里应该有一个柒字。”叶远山继续道。 夏丹丽脸上的惊诧越来越浓,瞠大眸子看着叶远山道:“是,我没有姓氏,母亲唤我小柒。” 叶远山心里的疑问全都得到了证实,他的视线也因为隐忍了许久的泪意而变得模糊。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十八年前的事一幕幕的全都从脑海中掠过。 “这么说母亲房中的那幅画画的真的是你?!”夏丹丽惊讶的看着叶远山,在看道叶远山点头的那一瞬间,她漂亮明澈的眸子里也瞬间储满了泪水。 “你是不是我父亲?!” 听到‘父亲’两个字,叶远山眼里的泪便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隔着水雾看着夏丹丽,因为情绪激动,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一个“是!”字在喉间酝酿许久才破口而出。 叶染僵立在一旁,脑子里一片空白。 对于母亲,她曾构想过许多可能性,可是那么多的可能性中却没有一个是敌国公主这样一个身份。 原本以为在知道身世的那一瞬间,她会如何欣喜,如何激动,而现在,她却异常的平静,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觉得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她以为叶远山就是一个土匪,她曾经的志向就是要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土匪。 可是自从知道叶远山曾经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了,不过很快她便调整心态。 只要叶远山还继续做土匪,不管他曾经是什么,她就还是土匪的女儿,今后便依旧本本分分的做个土匪便是。 但是现如今,她突然又蹦出来一个身为敌国公主的母亲,叶远山也被皇帝重新启用,她想再做回土匪,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 现在最困扰她的倒不是之后自己能做什么,而是母亲这个敌国公主的身份。 虽说现下西梧和苍域休战联姻,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两国自欺欺人的障眼法,大家都只不过是想通过这场所为的联姻,给休养生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近百年,两国之间战几年,休几年,已经是常态,就算是街上的乞丐也知道这一场联姻能带来的和平不过是一时的而已。 他们现在是可以趁着这场联姻一家相认,可是一旦两国开战,他们该如何? 如果莎薇只是西梧一个普通的百姓,或许也没什么,可她偏偏是西梧皇室唯一一个正统的长公主,家国如何权衡,她如何自处?! “父……父亲!”夏丹丽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她双眸望着叶远山,想要上前,脚下却踌躇着。 终于,叶远山微微展开双臂,轻声唤道:“柒儿!” 素未谋面的父女抱头痛哭。 苍域皇宫,御书房。 吏部侍郎刚退出去,陆庭业就趁空走了进去。 “陛下!淮安王府那边来人了。” 穆青瞻从卷宗中抬起头,迟疑了一下道:“宣吧!” 不刻一个侍女快步走入,跪拜之后道:“皇上,安定王今日来府里了,还带来一个姑娘,淮安王将那姑娘安置在府里了,看样子是要常住。” 穆青瞻的脸色沉了沉,咬牙道:“就这些?” “原本安定王将那姑娘送来之后就走了,可是不过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去而复返,且带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前来见那姑娘,奴婢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厅里叙话。” “可看清楚那男子的长相了?” “看清了,长得与振武侯有几分相似,但是比振武侯要魁梧结实得多。” 穆青瞻烦躁的捏了捏眉心,对那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直至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他才再度开口对陆庭业道:“你可以着手安排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是除夕夜了,老妈在包饺子,我在码字,哈哈哈哈,一个网文作者的年是不是就应该这么过吖! 小顾子恭祝大家2020年所有愿望都成真,所以梦想都实现,2020我依旧爱你们呦! 第一百零八章:莎薇 淮安王府,叶远山和夏丹丽终于平复了情绪,叶染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把玩着腰带上垂下来的络子。 “阿染,你之前一直想要知道你的身世,如今既然已经如此,不必我再多说,你定然也已经知道你母亲就是西梧的长公主莎薇,而夏丹丽就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叶染撇了撇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远山搓了搓脸,往事一幕幕的浮上脑海。 十八年前,叶远山还是西路军的主帅,那时是苍域和西梧重掀战火的第二年,叶远山率领西路军和西梧大军对阵于西境边城。 战场上叶远山骁勇善战,西梧大军的进攻连连被击溃,让西梧的将士们对他既敬佩又恨,一时间,所有和叶远山本人对上的战役,都成了西梧军的噩梦,军中几乎提叶色变。 然而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服气,她是西梧唯一的公主,是西梧先王捧在手心里珍视的女儿,自小文韬武略精心培养,以至于她心高气傲,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叶将军总有那么些不信服。 她女扮男装偷偷的混进出征苍域的援军队伍里,一路跟着到了前线,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叶远山是她到前线的半年后。 那一日,西梧主帅派她所在的这一营越过洗梧江,从西南方绕道边城后方截杀苍域的运粮队,然而当对方进入了他们的埋伏圈,双方近身开始搏杀时,她才发现他们被设计了,这只所为的运粮小队,根本就是叶远山带领的一支精锐伪装的。 带领他们的参将和叶远山对上,却没能在叶远山手下过十招便被他的大环刀拦腰斩断,最后一个营死的就只剩下了莎薇一个人,她满身血污的站在尸体堆边,体力的匮乏让她只能将手中的梨花枪戳进地里以此来支撑身体。 额头上血水和着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淌下,直至渗入遮着面容的布巾,在布巾上晕染开一片越来越大的带着血腥的湿痕,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她盯着站在她对面的数十个苍域将士,伸手指向站在首位的叶远山,用不太流利的苍域话喊道:“一对一,打一场,我输,死,你输,撤出这场战事!” 叶远山上下打量着这个形容狼狈的对手,心里倒是生出几分敬意,在战场上,不畏死的敌人不少,可是面对死局,有魄力和胆量和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叫板的却不多。 “好!” 叶远山这句话刚出口,身后的几个下属便极力制止道:“将军,此时我们已经占了上风,这小子只需一刀杀了便是,何须与他废话。” “战至此时,他也算是一条汉子,于我而言是个可敬的对手,即便是死,也要让他死的心服口服。”叶远山说完便将大环刀往身前一横,拉好架势准备一战。 莎薇也将梨花枪重新端起,握着枪身的手紧了紧,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叶远山。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开始动手,而是互相僵持着,最终还是莎薇先沉不住气,孤注一掷的一提气,手中的梨花枪便朝着叶远山的咽喉刺去。 叶远山闻风不动,直到枪尖已经到了面前,才抬手用手中的大环刀刀背轻轻一磕,便将刺向他的枪尖磕到了一边。 任凭谁都看得出莎薇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她不想自己最终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死法,她是一国公主,即便是死,也要保留最后的尊严。 不过十几个回合,叶远山的大环刀便架在了莎薇的肩膀上,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你走吧!他日战场相见,再行较量!”叶远山将刀撤回,垂眸看着莎薇,满是血污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莎薇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闻言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叶远山刚毅肃穆的脸,心底是一种难以名状前所未有的感觉。 “今日你虽不杀我,来日战场相见,我未必手下留情!”莎薇的苍域话说得不标准,但是这并不影响表达她的立场和态度。 叶远山笑了,他不笑时,看着严肃冷硬,可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寒冰。 即便此刻形容狼狈,满身满脸都沾满了血污,可这并不影响他的笑容给人带来暖意,特别是那一口整齐瓷白的牙齿,让即将晕倒的莎薇觉得明亮的刺眼。 莎薇再醒来到时候,正躺在一辆木质的拖板车上,她身边挤着四五具尸体,有西梧军的也有苍域军的,而前面拉车的是一个瘦小的苍域下等士兵。 经过这半年在战场上摸爬的经验,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被当成尸体处理掉的路上,若是自己再晚醒来一时半刻的,可能就已经被当成尸体烧了或者是埋了。 她努力的动了动,把被尸体压住的手脚都解脱出来,然后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谁知才一坐起来,前面拉车的士兵似乎是感觉到了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瞬间脸色大变,丢下车辕撒腿就跑。 “鬼呀!诈尸了!”士兵一边跑一边喊,引得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紧接着周围的几个拉尸体的士全都吓得四散奔跑开来。 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监督战场清理的叶远山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他远远的看着莎薇从那量被弃的运尸车上缓步走了下来,然后四下翻找,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之前她晕倒,叶远山将手指在她鼻端探了探,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气息,便只当她是力竭而死,便当做尸体处理了,却不知她自小练的就是隐匿气息的内功心法,十几年如一日,常年吐息缓慢。 莎薇踉踉跄跄的朝着方才自己晕倒的位置走过去,在地上不停的搜寻着,就在她费力的将一具尸体移开,想要看看下面有没有压着她要找的东西时,便看到一杆被擦得增量的枪头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在找这个么?!”叶远山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莎薇抬头朝他望去,叶远山逆着光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手里轻轻的握着她找了许久的那杆梨花枪。 接过枪,莎薇轻声道:“谢了!”然后转身就朝着西梧大军驻扎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叶远山在那里站了许久,心想,若他不是苍域的将军,而她也不是西梧的士兵,或许他们可以成为至诚相交的朋友。 这件事在叶远山看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一个小士兵,和一军主帅在战场上直面的几率微乎其微,他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可有时候命运这种东西,就是挑你想不到的来帮你安排。 在三个月后,西梧主力和苍域主力正式对上的一场大决战中,苍域虽然以少胜多守住了城池,三万大军却只剩了六千残兵,而作为主攻方的五万西梧大军也是同样的损失惨重,消耗了两年多的战事以两败俱伤告终。 西梧大军退回国界线内,修整后正式和苍域提出停战和谈。 叶远山在巡视营地的时候,在营地后方的一个树洞里找到了重伤昏迷的莎薇,因着她特殊的身份,他不便将她带回营地,只能在附近找一个更为隐蔽的山洞安置她。 回营地拿了伤药和绷带以及一些吃食再返回山洞的时候,莎薇已经醒来,看见救她的是叶远山的时候,她脸上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救我?!” 叶远山将伤药一样一样摊开,唇角依旧是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我为什么不救你?!” “我们的对立的立场,你没有理由救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莎薇始终充满戒备,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叶远山是一个用兵极其诡异的人,这样的人满脑子都是算计,她怎能不时时戒备。 “对立的立场是国家造成的,不是你我造成的,在军中,在战场上,你我是对立的,杀向对方的刀不必留情,可在这里,你仅仅是一个受伤的人,而我是个见死必救的好心人,就没有不救你的道理。” 叶远山的一套理论将莎薇绕的头疼,正在努力消化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见他唇角勾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看着她。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西梧就只有女子在未出阁之前以纱遮面,可不曾听说过有士兵也要用布今遮面的惯例,可我两次见你,你均是这样遮着脸,难不成你其实是个女子?!” 莎薇闻言,本能的伸手去摸脸上的遮巾,半晌才道:“我的脸上有灼伤,疤痕可怖,不便示人。” 她将在军中欺瞒同僚的那一套说辞照搬给了叶远山,却见叶远山在听到她的解释后唇角骤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此时他脸上没有任何污垢,笑起来更显得霁月清风满目阳春。 “如此说来,为姑娘上药,我便不必避嫌了?!” “你!”莎薇又惊又怒,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自己昏迷之时,叶远山便看到了她的面容。 见她发怒,叶远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姑娘莫要误会,叶某并未动过姑娘的面巾,只是……”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觉得还不如不解释,他一个大老爷们,要怎么对一个姑娘说,我在把你抱进山洞的时候,发觉你来了葵水,估计这话一出口,那姑娘就是不因伤重而死也得自行了断。 “只是什么?!”莎薇问道。 “只是……反正我就是没动你的面巾,就知道你是个姑娘了!”叶远山觉得自己后背都渗出了冷汗,第一次发觉和女人相处是这么让人紧张的事。 莎薇见叶远山涨红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心底正狐疑着,却突然觉得身下湿哒哒的,骤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你出去!”她怒道。 叶远山,看了看放在一边石头上的药,又看了看羞怒不已的莎薇,最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叫我!”说完便逃似的冲出了山洞。 见叶远山出去,莎薇才忍着身上伤口拉扯的疼痛将满是血污的外套脱下,用相对干净的中衣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葵水的问题,而后拿起叶远山带来的那些药,一个个的挨个打开闻了闻,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开始给自己上药。 在那场耗时三个日夜的战役中,她除了体力透支以外,身上前前后后的受了不少的伤,在前面和四肢上的自己还好处理,可是后背上最深的两处长矛刺的伤却无能为力。 叶远山在洞口外找了块石头坐着晒太阳,一想到方才在山洞里那一幕,就觉得尴尬,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山洞里传来一声:“你进来!” 他以为她已经处理停当,便依言大步走进了山洞,却在刚进入洞口的时候猛地停步转身,背对着莎薇道:“姑娘……唤我何事?!” “背上的伤,够不到!”莎薇的声音闷闷的,显然在把叶远山叫进来之前内心也是十分的纠结。 叶远山缓缓转身走到莎薇近前,莎薇是正统的西梧人,她的身形并不算娇小,可此时此刻,看着低眉敛目坐在那里的她,叶远山就是莫名觉得她是小小的一坨,看着特别可怜。 见叶远山走近,莎薇强撑着转了个身,以背对着叶远山,然后一咬牙一闭眼,将外衣退至腰间,露出了肩甲和腰侧的两处刺伤。 叶远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女子的身体,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拿着药瓶的手抖了又抖,另一边捏着蘸了药粉的药棉的那只手悬在半空,看来看去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下手。 “你看什么!我让你上药!”许久都没等到背上传来擦药的触感,一回头却看到叶远山满脸通红直愣愣的盯着她的后背,不由得怒气更胜。 “哦……好……”叶远山呐呐的答应着,捏着药棉的手又晃了晃,最后心一横,按在了莎薇肩甲处的伤口上,因为没注意力道,莎薇疼的瞬时出了一头的冷汗,可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也没吭。 ------题外话------ 小顾同志:感谢小可爱全程热恋00和黄四仙儿的飘飘,还有全程热恋00给的大钻石!加更明天补上,从昨天开始,小顾就一个字的存稿都没了,往后的更新都是现做现卖,大家吃到嘴里保证都是热乎乎的,哈哈哈! 第一百零九章:江水为媒 叶远山就这样哆哆嗦嗦轻一下重一下的给莎薇上了药,又找了些结实的树枝将她被人生生打断的小腿固定好,这才将带来的吃食递给她。 “你先在此养伤,我明日会送吃食过来,附近都是苍域兵,你尽量不要出去。”说完他转身预备离开,就在已经走到洞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多谢!” 莎薇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半个月,等她的腿勉强能在手杖的支撑下站起来时,西梧军已经撤退至洗梧江以西百里之处。 两国的战事暂停,双方专门派了使臣进行和谈,叶远山暂时成了一个闲人,他每天都会去山洞里给莎薇送吃食,顺便给她讲讲现下的情势。 时间总在不经意中偷偷的溜走,莎薇的腿终于可以走路了,身上的伤也大多都好了,伤好的这一天就是他们告别的日子,叶远山和莎薇都明白这一点,是以这天到来的时候,他们都表现的十分自然。 叶远山找了两套衣服,一套是苍域女子的衣服,一套是西梧女子的衣服,计划先让莎薇穿着苍域的衣服离开边城,到了西梧境内再换上西梧的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莎薇看到了叶远山特地为她准备的围帽,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转身望向山洞外面,那个高大魁梧的背影,像一座山一样毅力在那,若不是即将分离,她真的会以为他就会一直守在那里,捍卫着这个山洞,守护着她。 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出山洞,叶远山带来的水也只够喝和洗伤口,是以她一直也没有认真的洗过脸,现下对着水盆仔仔细细的梳妆,心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叶将军,我好了。” 叶远山闻言转身进洞,却再次在洞口就猛地停住了脚步,西梧女子的面纱具有怎样的意义,他是知道的,所以当莎薇去掉面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纱姑娘,你……” 莎薇见他那副傻掉的样子,莞尔一笑,腮边两个小巧的梨涡,弯弯的眉眼,长而卷翘的睫毛,明艳动人的同时带着几许俏皮。 “虽说我们西梧女儿的容貌不能被夫君以外的男子所见,可是,我们今日一别,或许便是一生不见,你们苍域总说坦诚相待,我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你坦诚一次,应当也无妨。” 叶远山的脸上从见到莎薇整容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透着一抹红,听莎薇这么说,他更是窘迫的不行。 “纱姑娘严重了,事关纱姑娘的名节,纱姑娘还是快把围帽带起来吧!” 莎薇将围帽拿起来,并没有立刻带上,而是缓步走到叶远山面前,将围帽交给他:“叶将军,你能帮我带上么?” 叶远山一怔,垂眸看着莎薇,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一动,可最终还是没有将围帽接过来。 “纱姑娘,这……恐怕不妥吧!”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莎薇心里很清楚叶远山是个守礼的君子,可这个时候,她就是想让他亲手帮她带上围帽,就像西梧人大婚的第二天一早,新郎会亲手为新娘带上面纱,婚礼才算是正式完成。 “教我苍域话的先生曾说,在苍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以为报,则以身相许,我知你位高权重,看不上我这样粗俗的敌国女子,是以即便不能以身相许,也愿意此生守节,今后,你在苍域娶妻生子都随你意,我会在西梧为你祈愿,唯愿你一声平安康泰。” 莎薇目光澄澈的看着叶远山,眸子里的希冀仿佛是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的刮在叶远山的心上。 “纱姑娘,既然你如此坦诚,叶某便也不藏着掖着,第一次见你,叶某便对你敬佩有加,后来得知你是女儿身,实不相瞒,我心里是倾慕姑娘的,只是碍于你我两国立场敌对,这些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 听叶远山说到这里,莎薇的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一双明澈的眸子里浮上了浅浅的泪意。 “现下姑娘即将回去,叶某心中也是万分不舍,可若姑娘只是出于感恩,大可不必赔上自己的一生,今日见过姑娘容貌的事,叶某也会即刻忘记,绝不会与任何人提及。” 听到这里莎薇的面色一变:“不仅仅是感恩!我……我……” 即便莎薇不再往下说,叶远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脸红的更厉害,踌躇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半晌之后他才憋出一句:“不管因为什么,姑娘都不必为了叶某误了自己的终身,女儿家没名没分的为别人守节,不论是在哪里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莎薇神色一冷,眼里尽是失望之色。 “是莎薇一厢情愿了,叶将军莫要见笑。只是莎薇虽为女流,却也知一言九鼎的意思,莎薇守不守节是莎薇的事,原本也没想要以此来约束将军什么,将军在苍域依旧是将军,你我此生不见,将军自是不必有所介怀,只当这世上没有莎薇这个人便是了。” 叶远山一听就急了,可再急,憋着满肚子的话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叶远山虽说自小长在侯爵之家,可是向来不循规蹈矩,因此自小到大做过出格的事不计少数,因此没少挨叶贺的鞭子。 可是他再怎么混,当事情轮到他心仪的姑娘身上,却怎么也不忍心委屈她。 他深知叶家是怎么也不会接纳一个西梧女子做长媳的,他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忍心将莎薇留下来,让她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两个人一路无言,未免引起苍域军的注意,他们徒步绕山道到了交界之处。 雪山遥遥屹立,洗梧江江水滔滔,只要渡过了洗梧江,他们便真正是天各一方,再见无期了。 叶远山将包袱递给莎薇,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朝着江边走去,江风将她的裙裾高高抛起,围帽上的白纱不住的摇曳,眼见着她的背影即将淹没在江水之中,叶远山紧咬着牙关,生怕管不住自己会出口叫住她。 就在这个时候,江对面突然扑簌簌的如雨一般的箭矢朝着江面上落下,叶远山都来不及惊恐,身体已经猛地从草丛里窜了出去。 他几乎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至江边,就在莎薇最后消失的地方,江水上浮着一丝丝缠绵晕染的红色,叶远山的心如坠冰窟,他一葛纵身跃入江中,不顾江水刺眼,四处搜寻着莎薇的身影。 在附近搜索了一阵,始终不见莎薇的身影,叶远山想,此时江水湍急,莎薇若是受伤,无法在江水中定住身形,只怕是要被冲至下游。 想到这里他一边躲避着不断从身侧滑过的箭矢,一边顺流而下朝着下游游去。 不知游了多远,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再有箭矢袭来,冒头换气的时候,见日头也已经沉至山腰,他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随着莎薇生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抽离了身体,一双眼睛却仍如鹰一般凝视着四周。 直至飘道一处江水转弯的夹角处,被一块立在江边的巨石挡住,才在巨石的另外一端看到了同样被巨石绊住的莎薇。 在那一刻,叶远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又有了力气,他疯狂的用手扣住巨石的石壁,努力的让自己能站起来,然后爬到巨石上面,再探手去拉莎薇。 江风呼啸,日头早已沉寂,黑暗一点点的笼罩过来,两个人湿哒哒的躺在巨石上,莎薇一动不动,而叶远山看着黑压压的天际,眼泪顺着眼角流入浸湿的发际。 起先他只是无声的落泪,可是渐渐的从小声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心里都是这两个多月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想到临行时莎薇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让他给她戴围帽时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恸心不已。 他抬手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含泪将莎薇轻轻的抱起拥进怀里,口中不住的小声说着:“我不让你走了,我亲手给你做面纱,你就是我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总共说了几遍这样的话,可每说一次,心就痛一下。 “真的么?!” 叶远山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只见莎薇苍白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和当初站在尸体堆里看着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嗯!真的!”叶远山点头如捣蒜。 “那一定要好看,做的太丑,我可不要!” “嗯,一定好看!”说着叶远山的泪又落了下来,莎薇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的傻样子,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冰凉的指尖滑过他滚烫的泪。 “你哭起来真丑!” “嗯,我丑!” “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就好像雪山顶上的阳光,夺目璀璨。” 叶远山便真的笑了起来,莎薇仰面看着他,指尖停留在他的眉眼上,来回的描画,最后被他擒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亲吻过每一根手指。 不知道是谁先动情,不知道是谁先发出那第一声嘤咛,天地为证,江水为媒,他们就在那块巨石上互许了终身。 莎薇彻底换上了苍域女子的服饰,只是仍旧轻纱遮面,随着叶远山以他妻子的身份在边城落脚。 叶远山在边城买下一处宅邸,那时的他就做好了一辈子戍边的准备,只要他不回京都,京都的一切就都和他没关系,他就是莎薇的叶远山。 边城几乎人人都知道御西大将军叶远山有了妻室,却没人见过将军夫人的真容,有的说,将军夫人貌丑无盐,是以镇日面纱遮面,有的说,将军夫人貌美如花担心被人惦记,是以镇日面纱遮面。 一年后,叶染出生,莎薇庆幸她没有继承太多她的西梧长相,到也不怕遭到过多的猜疑。 两国的谈判持续了两年,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为的谈判,不过是为了下一次开战争取时间,和十八年后夏丹丽的和亲如出一辙,有所不同的是,十八年前的那场战争是两败俱伤,而十八年后,西梧沦为了战败国。 叶远山和莎薇都不说,却也都知道彼此对这场谈判的在意,新的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而那个时候,只要莎薇的西梧身份被看破,随时都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随着叶远山越来越忙,莎薇就越来越不安,叶远山只是担心她的西梧身份被看破,她却还有一个秘密连叶远山也不知道。 她很清楚,这两年来,西梧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她,她甚至亲眼在边城里看到过西梧皇室近卫留下的联络标记。 如果有一天,叶远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西梧女子,不是姓纱,而是姓夏的西梧的长公主,会不会也觉得是她骗了他,是不是也会怀疑她当初留下的居心。 很多事不是怕它来它便不会来,恰恰相反,你越是怕,它越是会找上门。 天启十八年四月,西梧苍域再起战端。 叶远山披甲上阵,奉旨领军守城。 战火总会让人心变得浮躁,边城里各种关于战争的留言再次肆虐,有人说和谈两年僵持不下,是因着朝臣弄权。有人说,这两年里西梧尖细已经遍布苍域,所谓的和谈不过是为了给这些尖细争取时间。 很快这些留言随着一些迁出百姓传回苍域境内,直至传到了京都。 开战半年后,叶远山帅军出城迎击,两军对垒于洗梧江畔,而莎薇在府中却收到了苍域皇帝的圣旨。 在叶远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莎薇和叶染就被押上了囚车运送回京,与此同时,从京都来的另一队人马却直奔对阵前线,找到叶远山的中军帐。 “啪!” 见到叶贺的一瞬间,叶远山就知道出事了,不等他开口问,叶贺就一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可挨了这一巴掌的叶远山什么也没说,只问道:“我妻女现下何处?!” 叶贺虽然暴怒,却也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陛下宣旨,将她押往京都,现下只怕已经上路了。” 见叶远山知道穆青瞻亲自下旨将莎薇押回京都并不意外,叶贺更是暴怒:“你已经知道她便是西梧的长公主?!” ------题外话------ 小顾同志:昨天欠的加更在下一章! 第一百一十章:你死,我死 见叶远山知道穆青瞻亲自下旨将莎薇押回京都并不意外,叶贺更是暴怒:“你已经知道她便是西梧的长公主?!” 叶远山苦笑道:“莎薇,西梧能有谁敢叫,又配叫这个名字!” 早在莎薇第一次告知他名讳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她不明说,他便不多问,他爱慕的不是公主,而是她这个人,既然爱慕她自然也信她。 “父亲,求你救下她!” 叶远山双膝跪地,满目哀求之色看着叶贺。 叶贺一脚踹倒他:“逆子!叶家迟早毁在你手里!”尽管如此,他其实一早在自己来找叶远山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安排了一队人马在半道上,成与败只看造化了。 叶贺来此,不仅仅是教训儿子,更是拿着穆青瞻的圣旨来招叶远山回京。 叶远山很明白,穆青瞻之所以要秘密带走莎薇的同时又让叶贺亲自来给他宣旨,为的就是避免他劫囚车私逃,只要他和莎薇分两路回京,那么莎薇就是期满他混入边城的奸细,他便可以被摘得干干净净。 叶贺之所以会冒险在半道上安排人,为的恐怕也只是叶家的血脉叶染不受生母牵连。 他事事看的明白,是以在离开边城之前,趁夜潜入敌营,在西梧主帅,莎薇的表兄格达的帐中留下了书信。 叶远山回京后,便被禁足于府中,叶贺未免他逃出去,动用家法狠狠的将他打了一顿,可是在裁决莎薇的前一天,他还是不顾一身的伤强行出府入宫。 在御花园见到穆青瞻的时候,他没有行君臣之礼,径直走到凉亭里坐下,开口就问:“不杀她,可以么?!” “若她是个皇子,或许还有生路,可偏偏她只是个公主,换不来一城一池,留着她,众怒难平。”穆青瞻倒也没有拘泥什么君臣之礼,他们的状态似乎又回到了他登基之前。 叶远山看着穆青瞻,一字一顿的说:“相交十几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求你留她一命,可能应我?!” 穆青瞻低头不语。 “她死,我死!她生,我生!” “她的命我虽不能允诺你,但可以留下你们的孩子,你莫怪我无情,在这个位置上,我便是这世上最不能讲情面的人。” 叶远山绝望的看着穆青瞻:“我能见她一面么!” 穆青瞻呻吟半晌之后点了点头:“今日你便把孩子带走吧!牢房阴湿莫叫孩子染了病。” 昏暗的牢房里,莎薇将小小的叶染紧紧的护在怀里,而叶染因为饥饿不停的哭,叶远山才进了內狱便听到了叶染撕心裂肺的哭声,不必狱卒引路,也能顺着声音的方向直接找到她们母女。 “薇儿!” 莎薇听到叶远山的声音猛地抬头,眼中瞬时储满了泪水:“山!” 两个人隔着铁栅栏泪目相望。 狱卒开了铁门,叶远山缓步朝着莎薇靠近。 可是莎薇的脸色却猛然一变,厉声道:“你还来干什么?!你难道道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么?!” 叶远山一怔,看向她:“薇儿……” “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只不过是我混进边城的一个跳板而已,借着你的关系,我给母国提供消息,才使我西梧能一举拿下西境三城,原本计划我一逃出边城,我表兄就大举进攻边城,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薇儿,你不必激我,这些年,你是否有和母族联系,别人不知,我怎会不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一定会救你!” 莎薇冷然一笑,眉眼间尽是嘲讽:“哈哈,那我就先谢过你了,我虽做了尖细,却也不想就这么死了,能活着当然是好的,我还想亲眼看着我西梧铁骑踏平你苍域大地的那一天。” 两个大人说着话,小叶染又哭了起来,莎薇脸上流露出不耐的表情,伸手猛地将叶染推到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叶染的头撞在地上,发出更为凄厉的哭声。 “你要是不想她死就将她带走吧!留在这即便是不和我一起受刑,迟早也会被我一掌拍死,真真哭得我心烦!”她满脸愤恨的看着叶染,看的叶远山满心刺骨的冷意。 他走过去将小叶染抱起来,然后蹲在莎薇的面前:“薇儿,若是护不住你,我叶远山枉为人夫。你记住,你死,我死,至死我都不会放弃你!” 看着叶远山将叶染抱走,莎薇趴在栅栏上,泣不成声。 次日,莎薇被押往刑场,叶远山背着刀站在观刑的人群中,莎薇一眼就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了他。 “回去!别看!”她不停的用口型告诉叶远山,可叶远山根本不给她任何回应,那时她就明白,叶远山是打定主意要劫刑场了。 可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他竟是一个人来,一个帮手都没带,这不是来救她,而是来陪她赴死。 “兄长!你走吧!这里是苍域人的地盘,你带这些死士是救不了我的!你快走!”莎薇刻意的加大嗓门,假意是给即将救她的西梧死士通风报信。 周围押送莎薇的士兵立刻警戒起来,护卫法场的侍卫也统统围了过来,黑压压的瞬时就将囚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远山见状脸色一沉,他心知莎薇是不想让他涉险,可以暴露,让他知难而退,可他既然敢来,就没预备全身而退。 就在他孤注一掷踌躇大环刀准备冲上去的时候,脑后被人重击一下,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莎薇远远的见叶远山被一个和他生的有几分相似的老者扛起带出人群,直至消失,她这才安心的笑了:“山!下辈子,但愿我们能生在同一个国度,我还做你的妻!” 监斩官看着时辰,令箭就在手里捏着,随时准备落下,而莎薇迫跪在行刑台上,刽子手将不知沾染过多少人命的大刀高高举起,只等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日头明晃晃的照着莎薇,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识到苍域京都的繁华,不是在曾经肖想过多次的喜轿上,却是在即将赴死的囚车上。 ------题外话------ 小顾同志:这章是补给小可爱‘全程热恋00’和’黄四仙儿’的加更,请笑纳! 第一百一十一章:各自问心无悔便好 回想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莎薇觉得其实也不亏。 她有疼爱她的父皇母后,虽说他们早已亡故,兄长继位后野心勃勃一直攻城略地,弄得西梧民不聊生,为此她没少和兄长产生龃龉,她原本以为自己最终要走的路,不是和亲就是为拉拢一方势力而被赐婚。 可是都没有,她遇见了叶远山,遇见了心之所爱,即便如今身处刑场,即将尸首分离,她也无一丝的悔意。 莎薇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威风拂过她的面纱,上面由叶远山亲自绣的无忧花,随着面纱的摇曳而摇曳。 随着日晷上的针影指向午时,监斩官将斩杀令高高举起,正待一声令下,远处响起一阵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 “圣旨到!” 随着声音落下,马匹已经奔至刑场,传旨内官翻身下马,跑上刑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暂停行刑,由禁卫军将西梧长公主夏莎薇押往乾阳殿听候发落,钦此!” 莎薇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前来传令的內官,然后就被人左右架起来又塞进了囚车。 叶远山被叶贺抗回了振武侯府,丢进房里锁了起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莎薇已经又重新被关进了內狱,而他就只收到一道圣旨,要求他亲自护送莎薇回西梧。 他很清楚,穆青瞻这道圣旨的用意,叶家上下也都清楚。 要叶家上下活,莎薇就必须老老实实且平平安安的回到西梧,由他护送,就是切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临行前一晚。 叶贺书房。 “你主意已定?!”叶贺背对着叶远山,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满月。 从叶远山那日进宫去见了莎薇,叶贺就知道了叶远山的想法,那日他从宫里回来,并没有将叶染带回振武侯府,而是交给了霍云鹤。 不用问霍云鹤,叶贺也能猜到,他是打算劫法场,成了,霍云鹤带着叶染和他们会合,从此他便带着莎薇和叶染遁世,败了,他和莎薇共赴黄泉,叶染由霍云鹤交还给叶家抚养。 所以早在行刑之前,叶贺便守在刑场等着,看到叶远山之后偷偷跟在他身后,趁他不备,将他一掌打晕带走。 而现在莎薇的事情虽然有了转圜的余地,他们一家三口不必死别却要生离,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心带在身边栽培,怎么能不知道他的脾性。 “父亲,是儿子不孝,您只当是没生过我,来生,做牛做马儿再来还恩!”叶远山带着伤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叶贺只是摆了摆手,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天启十八年五月,西梧和苍域达成了休战协议,苍域送回西梧长公主莎薇,而西梧则必须归还侵占苍域的三座城池,叶远山奉旨带领一队皇家禁卫护送莎薇公主返回西梧。 然而这一路上并不太平,苍域和西梧双方有不希望莎薇平安回去的,也有不希望叶远山依旧活着的。 刚过了洗梧江,尚未真正踏上西梧国土,他们就遭遇了西梧最精锐的铁甲军。 天下的人都知道,西梧的铁甲军是由西梧国主直接统领的,只听命与国主一人,从看到他们从山丘后面出现的那一刻,叶远山就知道,他的命到头了。 莎薇虽然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从断头台上下来,却很明白在她兄长的眼里,她是不值用三个城池来换的,这中间必定有隐情。 可是当铁甲军出现的时候,她顿时就明白了,她兄长的目标不是别的,而是叶远山,西境边城,只要有叶远山在,就像一个铁桶,他消耗了多少年,也没能越过这道屏障。 现在用容易攻破的三个城池换一个叶远山,为来日再次攻打苍域做了坚实的铺垫。 如此看来,要求叶远山来护送莎薇并不是穆青瞻一个人的意思,这里边西梧国主的要求才是重要原因。 莎薇从车架上下来,奔至叶远山马前:“我挡住他们,你快走!现在退回洗梧江东!快!” 叶远山垂眸看着莎薇,脸上缓缓流露出一抹决绝的笑意:“薇儿,你要好好的!”说完他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虽然不是战马,可是收了刺激后,蹄下的速度也不亚于品种优良的战马。 莎薇眼见着拦不住他,只好将身侧一个禁卫一掌从马上劈下,抄了梨花枪就追了上去,身后的禁卫军见状也冲了上去。 两百禁卫军对上五百重甲骑兵,又是没遮没掩的正面对战,近身肉搏,哪里来的胜算,不过四五个时辰,便是遍地尸身。 叶远山的身上也带了伤,他和莎薇背贴着背,站在一堆尸体里,警惕的望着站在铁甲军首位的西梧王。 “叶将军,请恕本王失信,你应该知道,站在君王的立场上,一个承诺永远比不上一个死人更可靠。” “王兄,你是一国之主,怎可言而无信?”不等叶远山说什么,莎薇抢先怒道。 西梧王面色一沉,森冷道:“你懂什么?!你的账,待回去我再慢慢和你算!” “王兄,你今日放他离去,我保证他不再参与任何战事,回去后,我便将父王赐予我的天子令丹书交给你,从此我便留在神山修行,再不问政事,可否?!” 莎薇抛出的这个诱饵可以说是千万分的诱人了,西梧王当年在先王辞世时虽说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了王位,可是他却并非是完全独立的掌握政权。 先王早在册封储位之前就已经给莎薇赐了一封天子令丹书,这样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却也能上朝参政,在做重大抉择之时,手持丹书,上可斥君,下可令诸侯,可以说这封丹书已经成了西梧王这些年来的一块心病。 如果不是因为叶远山,他到真希望莎薇就此死在苍域皇帝的刀下,莎薇失踪的这两年时间,他不只一次的派出禁卫来找,并不似他对外说的那样是想寻她回来,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想暗地里杀了她。 现在她主动提出将丹书交出来,由不得他不心动,他看了看叶远山,沉思再三,总算是点了头。 叶远山不知道什么是所为的天子令丹书,但是见西梧王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也猜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薇儿,没了那个丹书,你会如何?!” 莎薇泪眼看向叶远山:“别担心,丹书于我而言,即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在朝中,我可以仰仗它立足,可在这里,因为它,我会死的更快,所以给了王兄,保你的同时也是自保。” 她抬手将手里的梨花枪递给叶远山:“我身无长物,这把枪留给阿染,山,我虽是西梧的长公主,可是此去前路未卜,阿染跟着你,我才放心,切记,今后遁世而活,不要告诉阿染身世,我身在皇家的苦不想让她再吃,只希望她自在随性的过一生。” 叶远山早已是泪流满面,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此,莎薇随着西梧王回了西梧,亲手将她藏得隐蔽的天子令丹书交出,然后避世住到了神山。 而叶远山回到边城,和早就在那边等着的霍云鹤碰头,由霍云鹤会京都假传他遇袭死在洗梧江畔的消息,而他自己则带着年幼的叶染北上在苍域山建了青山寨。 听完整个故事,叶染显得有些怔忪,而夏丹丽哭得不能自已,从小到大她总觉得母亲严肃冷漠,却不知道她心里装了这么多的苦处。 “这么说,母亲和您分开的时候,您并不知道母亲已经怀有身孕了?!”夏丹丽问道。 “是!”叶远山含泪点了点头。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叫小柒的?!” “怀阿染的时候,我们便定下了每个孩子的名字,女儿便叫叶染,叶柒,叶柔,儿子便叫叶梁,叶楘,叶梨” 夏丹丽道:“难怪!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又陆续接了小柔,小梁,小楘和小梨回神山,他们虽然是孤儿,只被允许称母亲为师傅,可是我知道,母亲对他们和对我一样用心,在她心里,他们就是您和她共同养育的孩子,她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在兑现和您同盟白首的誓言。” “现下西梧和苍域休战联姻,朝廷有没有说边贸什么时候开?!”叶染冷不丁的插进来这么一句。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穆劭喝了口茶,才放下茶杯便见叶染望向他:“你想去西梧?!”他立刻便猜到了叶染的心思。 叶染点了点头。 “此事莫急,我心里倒是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们做何想法?” 听穆劭这么说,众人将视线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现在两国要联姻,那么重要的是联姻,而不是谁是联姻人选,比起夏丹丽这个临时封的公主,莎薇长公主难道不是更合适的人选么?!” 叶远山一怔:“你父皇能同意?西梧王能同意?!” “父皇既然已经决定要重新启用您,这件事其实就已经有了转圜的余地,下面就看父皇下一步要怎么安排,如果他肯顺水推舟,那么我们就有机会顺杆而上。”穆劭道。 果然,三日后,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千里迢迢前来苍域皇城和亲的西梧公主夏丹丽大婚当天暴毙。 虽然大家都在纳闷为什么和亲公主暴毙的当天,京都却像是丢了什么人一样到处搜寻,可是这件事依旧像京都发生的其他大事件一样,被人们在茶余饭后品评了一段时间后,便又归于平静了。 再此之前,穆劭前后进了三次宫,穆青瞻每次都是将他打出来,但是该办的事却一件也没疏忽,使臣们也都死在了回西梧的路上,死因是染上了时疫。 半个月后,穆青瞻便收到了西梧王的回应,两国的联姻并不因为夏丹丽的死而终止,新的和亲公主不日便能抵达京都。 期间,叶远山正式重着朝服,剃须束冠,领了禁卫统领一职,叶远川也正式将振武侯的侯爵之位让给了叶远山。 皇宫,御花园清水池畔,穆青瞻负手垂眸看着池水里争食的锦鲤。 “十八年前,西梧王将你留给格达的书信拿给我的时候,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那个时候,即便我信你,也只能那么做,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为兄我有愧,为君我却无悔。” 叶远山盘腿坐在池边的石头上,一边往池里丢鱼食,一边道:“那些事,与我而言恍若隔世,这些年,我在北境,守着寨子,守着阿染,守着她,也算是活得踏实,你我是兄弟也好,是君臣也罢,各自问心无悔便好。” 穆青瞻用力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叶远山:“如今能和我这样说话的人也就是你了,待你们一家团聚,过去那些是非恩怨,若能真的散去,或许我就真能问心无悔,问心无愧了吧!” 天启三十七年十月,苍域京都的百姓们迎来了第二个西梧的和亲公主,和第一次一样,大街小巷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不同于上次的是,上次大伙好奇的是西梧公主是什么样子,而这一次好奇的是一个上了年纪却还云英未嫁的西梧公主是什么样子。 以往一说到和亲,大家认知里都会觉得人选一定是年轻貌美的少女,可这一次,西梧居然是让一个年逾四十的老姑娘来和亲。 不明原因的百姓们愤愤不平议论纷纷,觉得西梧是以此来羞辱苍域。 叶染就站在人群中,一直尾随着车队,远远的看着车架里那个绰绰的身影,心里有股难以描述的感觉,那个人……真的就是她的母亲么?! 当公主的车架途径京都主要街道的时候,人们不再局限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在人群中起哄,大声喊着:“没人要的老邦菜滚回你们西梧去!” 随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大着胆子的朝着车架扔起了了石子和土块。 车里的人纹丝不动,只用双手紧紧的拉进车架上的幔帐,防止石子进去。 就在护卫们手忙脚乱的开道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红色人影,那人脚尖轻点,几步便跃上了车架,单脚支撑站在车架顶上的宝塔柱上。 叶染手里的梨花枪一甩,便将好几块砸向车架的石子弹开,同时朝着车架丢石子的几个人抱头呼痛。 原本将她当成刺客的护卫们见状竟有些不知所措。 “谁再敢砸,我必杀之!” ------题外话------ 小顾同志:回忆的部分总算结束了,阿染的身世也揭露了!小顾重重的呼了口气,轻松多了,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二章:有个老娘还是不错的 “谁再敢砸,我必杀之!” 叶染立在车顶,红色的裙裾随风摇曳,车里的人在瞥见她的那一瞬间仿佛就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在那许久都没动。 由于有叶染的震慑,没有石子和土块再砸过来,但是却依旧能传来不堪入耳的咒骂声,随着马车继续前行,叶染翻身跳到车辕上,护卫警戒的看着她,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冰刃。 “开道!”叶染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是却莫名有一种威严,让那些护卫本能的照她说的转身继续开道。 “你……是阿染么?”身后传来一个略微颤抖的声音,叶染的脊背一僵,她没有转身,只轻声“嗯”了一声。 叶染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怎样做怎样说才是恰当的,一向不太善于处理感情的她是真的不知所措,如果方才不是实在看不下去,她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自打知道了身世,知道了即将要见到亲生母亲的时候,她就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应当如何和母亲相处。 她亲眼见过叶林和云鬟的相处,多是亲昵无间的,可她很清楚,那是因为叶林还是个小丫头,再看叶楠和云鬟的相处,又多是尊敬有加克制守礼的,可是他又是儿子。 叶染还没见过一个已经长大的少女是如何和她的母亲相处的,所以很是迷茫,在这一点上,周围没有刻意参考的例子,是以直至和亲的车架进京,她都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进来!” 叶染闻言在车辕上踌躇半晌,最后还是转身钻进了车里。 面对面坐在马车上,叶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还少有这样局促的感觉,马车里许久都只能停车马蹄踏地和车轮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你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吧?!你父亲可给你许了人家?!” 不知过了多久,莎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些颤抖,面纱下的面容虽然看不真切,可一双明艳的眸子里却储满泪水。 “嗯,没许。”叶染的回答生硬简洁,反倒是把快哭出来的莎薇给逗笑了。 “你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叶染偏着头细细的看着莎薇的眉眼,看来看去都不觉得自己和她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是她的女儿。 “我能看看你么?”叶染问道。 莎薇微微一怔,随即看了看四周,确定车架的纱幔足以遮挡外界的视线,这才抬手摘掉面纱,叶染内心发出了赞叹,难怪老叶头当初一眼就沦陷了,她要是个男的,此刻哪怕面前的莎薇已经是半老徐娘,只怕也依旧是难以抵挡。 可以说莎薇是在穆劭之后,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真好看,我和夏丹丽被老叶头坑了!” 莎薇笑着又将面纱戴好,言到:“我当年却觉得,你父亲便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像一座山一样,只要他在,我就觉得特别踏实。” “他一个人将你带大一定也吃了不少苦,你们这些年还好么?” 莎薇这么说,叶染不屑的撇了撇嘴道:“被扔在雪狼堆里的是我,他苦个屁!”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莎薇问道。 叶染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显得有些怔忪,随即答道:“和老叶头认识后的听他说了些。” 莎薇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叶染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染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僵硬的坐的笔直。 “我是我父王二十四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儿,自小备受宠爱,跟着兄长们接受同等的教育和栽培,成为西梧历史上唯一一个能立于朝堂的公主。” “而父王对子女们第一个试炼就是将我们丢进神山的雪狼谷,只有从那里活着回来的,才有资格在朝中接受臣子的礼拜,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父王重病,临终前他说我若为男,必将中兴西梧,然后将王位传给了三王兄,而给了我天子令丹书。” “我将这杆梨花枪留给你,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莎薇看着叶染。 而叶染握着枪的手略微紧了紧,若有所思的道:“不论在朝在野,不做无为女子。” 莎薇眼含泪光欣慰的点了点头:“是,女子在世为人,被视作男人的附属品,遵从的是男人们的意愿,我父王对我既宠且严,赐我丹书,为的是我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不做男人斗场里的牺牲品。” “当初我让你父亲带你遁世也好,你父亲对你进行严酷的训练也好,为的,不过就是让你在这样一个世道里,能按照自己的医院,自在的活而已。” 叶染觉得同样的事情,老叶头让她做的时候,她恨不能把老叶头头顶上的毛都拔光,可是被莎薇这么一说,就觉得特别有道理,就该那么做。 这是叶染第一次觉得有个老娘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在车里一路说着,车架已经不知不觉的到了皇宫门口,莎薇举目望去,时隔十六年,再次望着这座巍峨沉寂的宫殿,过去的一幕幕恍若隔世。 叶远山骑着枣红色的高头迎宾马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列,即便已经十六年过去了,她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他,他一如十六年前一样,伟岸高大,像一座永不会崩塌的大山一样。 随着使臣们相互寒暄结束,有人上前来掀开了车帘,莎薇和叶染一前一后下了车,叶远山顾不得去好奇叶染为什么会从那辆车上下来,一看到那抹在他梦里纠缠了十六年的身影,便翻身下马,朝着心之所向急奔而去。 莎薇见叶远山朝着自己跑过来,眼里才收住的泪便毫无征兆的又涌了上来,抛下还在她身边发怔的叶染,拔足朝着叶远山跑去。 一场两个国家的联姻演变成了时隔十六年的夫妻团聚。 叶染斜斜的靠在车辕上,看着老么咔嗤眼的叶远山抱着风韵不减当年的莎薇一会哭一会笑的像个傻子,突然就有点想穆劭了,转身在人群里搜索,一眼便看到站在迎接队伍里的穆劭也正看着她。 两个人遥遥相望,叶染指了指东边,穆劭便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同时朝着东边的戏水茶楼走去。 “怎么样?”穆劭把玩着几粒花生米,不吃,只是将衣搓掉,放到叶染手边的小吃碟里。 “还不错!”叶染吃着穆劭剥好的花生米,脸上是些许不甚明显的笑意。 “阿染,待叶将军和莎薇公主大婚之后,你也嫁给我好么?”穆劭唇角噙着笑,偏头看着叶染。 “不嫁!” 穆劭一怔,虽然预想到叶染不会这么早去想他们之间的事,可他没想到叶染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为什么?!” “有娘的感觉不错,我还没尝够!你又跑不了!急什么?!”叶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穆劭突然觉得促成这场联姻也不全是好事,至少对他来说,不那么愉快。 叶远山和莎薇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三,虽是天寒地冻,虽然京都的百姓们对这场联姻议论纷纷,可是这对叶远山叶染以及夏丹丽莎薇来说都是一件期盼了很久终于实现的好事,不论外界如何,都抑制不住他们内心的激动和欣喜。 叶远山最近真的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每天只要一下朝,安排好下属的日常值守,便是要黏在行宫里,不到天黑是绝不会回到振武侯府的。 礼部没隔几个月又要开始准备婚礼,忙的焦头烂额,穆晁每天陪着夏丹丽四处游玩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对这场婚礼的希冀中。 “侯爷!昨夜行宫走水了!” 叶远山才起来,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前些日子他派去守在行宫的小厮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听到小厮的话,叶远山浑身一震,脑子只是短暂的一阵空白,随即拔足便发疯似的朝着马厩冲去。 叶染练完了枪正在马厩里逗马,见叶远山发疯似的跑过来,脸色苍白似鬼,便知道是出了事:“怎么了?!” “行宫走水!” 闻言叶染也立刻就近解了一匹马,父女俩各骑一骑朝着行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叶染在北境的时候也防火烧过敌营,也见过民宅起火,那些情形虽然惨烈,但是都是事不关己,如今起火的行宫里住着他们父女期盼了十六年的亲人爱人,那种感觉如坠地域。 得而复失的恐惧,对于叶染来说是陌生的。 过去的十六年里,她对母亲这个词汇是没有太深的概念的,寨子里像她一样没有娘的孩子比比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如人的。 可即便是那样,她也常常在心里肖想,那个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就竟是什么样子,那些和娘亲在一起的孩子每日里过的日子和她有什么不同。 叶远山一直说她的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她还真就没往心里去过,因为她觉得如果是那样,她自己的模样不该是现下这样安于清秀不至于惊艳。 见到莎薇的那一刻,叶染才真的相信了叶远山的话,她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会偷偷的跑去行宫,站在隐蔽之处安静的看着她。 不是不想去找她,只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和她相处,见了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待她,着实尴尬局促的很。 她每天去看了莎薇,都会有新的收获,会发现她喜欢水蓝色的纱裙,喜欢喝花茶,喜欢在太阳下听着鸟叫声编草编,喜欢在枕边放上一朵玉兰花的干花才就寝。 她看着人的时候喜欢定睛凝视对方,似乎看着那个人,就能看进他的心里去,尤其是看着叶远山的时候,那种眼神更加露骨。 她举手投足间不拒人千里,却丝毫皇家的雍容气度都不减。 她的眉眼明艳中透着笑意的时候,仿若让人置身春夏。 所以叶染也托云鬟帮她挑了一块水蓝色的面料,找裁缝量身做了一条纱裙存在箱底,也开始尝试着喝花茶,找了稻草研究草编,找遍了京都所有的香料铺子,才找到了一小包玉兰花的干花,舍不得用,便只存在荷包里日日佩戴在身上。 她克制自己不再上房上梁,即便是坐着也不再叉开腿或是翘着脚,也开始练习穿常规的襦裙,学习如何请安行礼。 这些改变别人不知道,可云鬟都看在眼里,她就是这样在莎薇看不到的地方,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的靠近母亲。 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做好准备,真正的站在莎薇面前,大大方方的叫上一声母亲。 然而从叶远山口中听到‘行宫走水’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如坠冰窖,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当初见到莎薇的时候没能像夏丹丽见到叶远山那样扑进她的怀里唤上一声娘亲,后悔这些日子没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多听听她说话,哪怕再尴尬再无话可说就是多看看她也是好的。 奔向行宫的这一路上,叶染顾不得心痛,顾不得后悔,只恨不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她能再快一点,也许她便还有生的希望。 抱着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叶染和叶远山赶到了行宫,早在刚刚出门的时候,便能远远的看到行宫上方直冲云端的黑烟,现下到了门前,火势已经控制住,行宫往日奢华的门面早已经被烧得炭黑一片。 叶染也叶远山顾不得别的,径直朝着里面冲去,院子里侍卫和宫人们已经在着手收拾残局,叶远山伸手抓住一个內官的驳领,阴着脸喝到:“公主呢?!” 內官本就是死里逃生,此刻见叶远山面如钟馗,更是吓得不轻:“公……公……公主没……没找到!” “没找到?!什么叫没找到?!”叶染一听就急了,一把推开叶远山,换做是她抓着那年龄不大的小內官,面目更是狰狞,吓得小內官双腿一软干脆坐在了地上。 不是死了,不是活着,而是没找到,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红妆令 不是死了,不是活着,而是没找到,这意味着什么?! 叶染一把将小內官丢开,快步再往里面走,院子的墙根下面并排停放这十几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叶远山一具一具的看过去,尸体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看出是男是女,身份却是无从确认了。 莎薇住的屋子柃木和梁柱都已经被烧断,东西两面墙都已经倒了,是行宫里受损最严重的地方,从这里抬出去的尸体也是最多的。 叶染和叶远山两个人不顾现场勘查人员的阻拦,执意重进了废墟,徒手将所有地方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新的尸体。 大理寺和京兆尹的人也一早就已经到了现场,呆呆的坐在废墟里的叶染一抬头就看到京兆府尹姜显朝着这边急匆匆的跑过来。 他一见了叶远山就躬身行礼道:“侯爷节哀,目前并没有确定这里面有公主的尸体,公主是生是死尚且不能定论。” 叶远山起身,从废墟里走出来,到了姜显跟前抱拳道:“姜大人,起火的原因可查明了?” 姜显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躬身道:“回侯爷的话,尚未查明。”说完他放眼看了看四周,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烧得太干净了,一丝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叶远山回头看向望着他们这边的叶染,父女俩一时相顾无言,但是即便什么话也不说,叶染也明白叶远山的意思。 她从废墟里走到叶远山跟前,冷声道:“我即刻启程!” 事情及不容缓,穆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染已经快马出了京都。 两日后,晋城的长春医馆里飞来一只海东青,叶染将一张字条绑在海东青的脚腕上,然后看着它消失在天际。 霍云鹤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即刻传书于你!” 叶染回到京都的时候,已经入夜,她赶在城门落栓之前进了城,牵着马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朝着行宫的方向望去,心里一阵一阵的钝痛。 马蹄轻轻踏地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回音,看着万家灯火,心里不知道怎么,特别想念穆劭。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很好的时候,最想见穆劭,心情不好的时候,最想见的也是穆劭。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也没闲着,再抬头,就已经到了安定王府的门口,以往这个时候府门早已经落了锁。 她将马拴在们口石狮子的脖子上,准备绕到后墙翻墙进去,便听到“吱呀”一声,大门上的小门从里面被打开。 管家挑着一只灯笼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一转头便看见了叶染。 “叶姑娘,你总算回来了,王爷等了你一天了。” 将马留给管家,叶染一个人径直去了茶园,穆劭的房里亮着灯,他的影子映在窗棂上,只是看见一抹影子,叶染便觉得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现在才真的体会到莎薇所说的只要叶远山在,她心里就是踏实的那种意境,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他不需要做什么,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出现在你身边,就能让你的心得到安抚。 “阿染?” 屋里传来穆劭的声音,叶染推门而入,才一进门,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顺势将脸埋进了穆劭的胸口,穆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只安静的拥着她,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 长这么大,叶染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安慰,心里满满的暖意,她抬起头看着穆劭,骤然笑了:“穆劭,你今天特别好看!” 穆劭抬手在她的鼻尖轻轻一点,宠溺道:“我比你大六岁,我的姨母是你的婶婶,按道理,你是不是也应该唤我一声劭哥哥?!镇日连名带姓的叫我,这整个苍域怕是也就只有你了。” 叶染原本是存了些绮丽的心思,被穆劭这么一说,那点心思散的连渣渣也没有了。 “叫你哥哥的人那么多,又不差我一个。”叶染撇了撇嘴,一脸别扭的道。 穆劭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脸朝着她欺近,鼻尖轻轻碰到她的鼻尖,声音里带着些许诱导的意味:“那你想如何称呼我?!” 叶染望着他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在画澜坊时,一些客人脸上荡漾着油腻的笑,搂着姑娘们柔软的腰肢,口里调笑的说着:“美人儿,今儿可得好好伺候伺候爷……”的画面。 她的眼睛突然就迷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笑意到真是有三分妓馆嫖客的样子,一只手勾住穆劭的下颌,还特别刻意的挑了挑眉毛:“美人儿,来!给爷乐一个!” 穆劭原本还担心她因为行宫走水,莎薇生死不明的事,心里出不来,现下见她如此,到是放了心。 环在她后腰的手臂略一用力,将她提起到能与平视的高度,叶染也十分配合的用双腿盘住了他的腰,双手本能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大爷,给您乐一个,可有什么好处么?!”穆劭笑得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看着他狭长的眉眼,叶染的眼神渐渐变得痴迷,下意识的说道:“乐一个,爷就轻薄你!” 穆劭缓缓的向她欺近,说话的声音已经近似呢喃:“那不乐,是不是我就可以轻薄你了?!” 话音才落下,不等叶染有什么反应,他的双唇就已经准确的找到了她的唇瓣。 一阵意乱情迷的亲吻过后,穆劭轻轻抵着叶染的额头,许久,待两个人的气息都恢复平稳之后,他才开口道:“你去晋城这几天,虎头营传来了一些消息。” 叶染怔怔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牵着叶染的手走到椅子边,自己坐下,又将叶染拉进怀里紧紧的圈住。 “赫连的前身是西梧一个秘密的杀手组织织俐里的一支,后来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织俐驱逐,这才到了苍域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赫连。” “织俐?!” “是的,他们一般只在西梧境内活动,所以苍域人很少知道他们,不过我到是对他们很是好奇,他们虽然是个杀手组织,可是历年来所杀之人却屈指可数。” “而且这些被杀的人里,绝大部分都是西梧的重臣贵胄,且这些人在政见上都是主战派,最近死在他们刀下的就是促成西梧和蕲州联军攻打苍域之战的大司空屠褐。” 听穆劭说到这里,叶染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偏着头看向穆劭。 “她曾经拿着西梧老皇帝给的天子令丹书在朝堂上与现在的西梧王分庭抗礼,后来虽然为了救下老叶头将丹书给了西梧王,可你觉得她会真的甘心躲在神山就此不问朝政么?!” 穆劭脸上流露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亲般的欣慰表情,他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个织俐很有可能和你的母亲莎薇公主有关系,现在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如果我们的推想是正确的,那么行宫走水的事,很有可能就和赫连脱不开干系。” “昨日,藏玉阁那边也挖到了赫连在京都出没的痕迹,秦先生已经下令全城秘密搜索他们的落脚点。” 如果这件事和赫连有关系,叶染心里一沉,她脑海中闪过霍云鹤落在赫连手里时的下场,一想象到莎薇可能也会遭受到同样的对待,她就觉得自己骨头缝都在隐隐作痛。 三日后,姜显带来了一个被烧得焦黑的物件,放在叶染面前,那是一支女子的发簪,看得出是属于苍域的款式,但是已经是多年以前流行的样式。 “这只簪子下官已经给随行的使臣们看过了,都说没留意到莎薇公主有这样一支簪子,可是下官觉得这簪子虽然样式老旧,但是用料却精贵,并非是行宫里的侍女能戴得起的物件,是以想着给叶老将军看看。” 叶远山现下正被穆青瞻招进宫里去商议和亲日期的事,不在府上,可是这东西给叶染看也没用,她和莎薇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足一日夜,于是连忙让下人去沁园将夏丹丽也就是如今的叶柒叫了过来。 叶柒自打和叶远山相认之后就住进了振武侯府,和叶染一起住在了沁园,内府的事宜暂时还是云鬟打理,叶远川便安心养病,而叶楠作为叶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依旧是侯府的世子。 叶柒自打行宫烧毁之后,几乎每日以泪洗面,再加上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人显得憔悴了不少。 她摘下了面纱,也没人知道她就是已经死掉的夏丹丽,姜显更是没有将叶远山刚认回来的小女儿和之前来和亲的夏丹丽联想到一起去。 “叶二小姐,请您来看看这簪子可是莎薇公主随身的物件?!” 叶柒从姜显手中接过盛着簪子的绢帕,只一打眼便认了出来:“这确实是母亲的东西,虽然她从没有戴过,但是却精心收藏了很多年,时常拿出来擦拭,很是爱惜。” 不需多说,众人也能猜想到这必然是和叶远山有关系的东西。 “这簪子有什么玄机么?”叶染问道。 姜显将簪子的托底旋转了一下,接缝处有些许的黑灰掉落,紧接着簪身和簪头分离,里面是空心的,他轻轻的在桌面上一磕,从里面掉出一个泛黄的小纸卷。 这纸卷看上去已经颇有些年头,姜显小心翼翼的将纸卷展开,上面有一串刚劲的字迹:窈窕红妆织伶俐,浩然正气洗乾坤。 叶染猛然一怔,窈窕红妆织伶俐,织俐! 之前穆劭和她说过,织俐这个杀手组织,他们内部都是只认令牌不认人,没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头目是谁,却知道必须听命于手持红妆令的人,红妆令分为三个级别,级别越高越是权威。 而级别最高的就是窈窕红妆令,而后是浩然红妆令,乾坤红妆令。 浩然红妆令是一方不足幼儿巴掌大的小砚台,乾坤红妆令是一枚白玉制的戒指,窈窕红妆令鲜少出现,知道它是何物的人也就只有那手持浩然红妆令和乾坤红妆令的两个人而已。 “姜老头,这簪子能先放在我这里么?”叶染的目光一直定在那小纸卷里的字上。 姜显对叶染的心性也算是有些认识,自然也不会和她计较称呼什么的:“东西放在叶姑娘这里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如果这字条确实有什么玄机,还望姑娘能如实相告,这样也有助于我们找到纵火的真凶,早日救回莎薇公主。” 叶染胡乱摆了摆手,收起小纸卷重新装好簪子小心的用绢帕包了,起身便走,刚走到沁园门口,便看到穆劭和秦楚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阿染!你要出去?!”到了近前,穆劭问道。 叶染晃了晃手里的绢帕小包裹说道:“刚要去找你!” 穆劭笑了,狭长的眉眼眯了起来:“我们这算是心有灵犀么?!” 站在一边的秦楚刻意的轻咳了一声道:“王爷,有些话关起门来说比较好,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 虽是一句调侃的话,穆劭也并不觉得怎样,可叶染却知道秦楚说的是实话。 “秦先生见笑了!”穆劭红着脸朝秦楚行礼道。 秦楚朝穆劭回了个礼,又看了叶染一眼,叶染的注意力早就被一片落在穆劭发冠上的枫叶吸引,踮起脚伸手将那片叶子拿下来捏在指尖把玩,没有一丝的目光分给他。 “既然我们都有事,就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秦楚收敛起心里的失落,开口提议道。 叶染想到此时姜显肯定还在前厅盘问叶柒,便绕道将穆劭和秦楚带到了沁园,他们前脚刚进了沁园的门,听闻秦楚来了的叶林便颠颠的跑了进来。 “楚哥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林儿了,林儿好想你!”人还没到近前,撒娇耍赖的话就已经到了。 原本还被叶染的无视打击的心情一落千丈的秦楚,在听到叶林软糯的声音后立即就被治愈了。 ------题外话------ 【小剧场】叶染带孩子的宗旨就是饿不死冻不着不哭不闹不烦她便好,是以穆小刀自会说话以来就知道,可以和父王撒娇,但是绝不能抱着母亲的大腿耍赖,否则不会挨打,但是会被丢上房梁面梁思过。 叶染还有一个宗旨,那就是她的娃只能她折腾,别人绝不能动一下。 一日,穆小刀挂了彩回来,彼时叶染正躺在梁上啃鸡腿,斜眼瞭了穆小刀一眼。 “怎么搞的?!”叶染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问道。 “沄堂兄说拾舅舅的坏话,我打不过他……” 穆沄是穆劭九弟的小儿子,和穆小刀算是同窗,他平日里最是看不起叶拾,背地里就没少说他的不是,恰好这天就被穆小刀给听到了。 穆小刀启蒙早,虽是同窗却比穆沄小了三岁,有心替叶拾讨个公道,却反被打了个四仰八叉。 闻言叶染翻身落地,将鸡腿一丢,提起穆小刀,抓起梨花枪就冲了出去。 第二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南桓王府的小世子被人绑在京郊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上打了一顿不说,还被人剃了头发。 然而奇怪的是,对此南桓王一点追究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把自己的小儿子关在家里又打了一顿。 据南桓王府的下人说,那日他们王爷一边用藤条打小世子的屁股一边骂道:“你招惹谁不好?!非得去惹那个女土匪的儿子?!你是嫌你老子命长还是怎么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不是给你的 到了沁园,几个人才一落座,叶染便让人在屋里放了炭盆,穆劭的毒素虽然有血玉压着,但是常年被清欢侵扰,依旧是比别人怕冷些。 秦楚抱着叶林,叶林知道他们几个有事要说,倒也乖巧,只安静的坐在秦楚腿上。叶染将手里的绢帕打开,把簪子拿出来,照着姜显的方法将簪子里的小纸卷拿出来给秦楚和穆劭看。 “之前你和我说过关于红妆令的事,这只簪子会不会就是窈窕红妆令?!” 穆劭拿起簪子仔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秦楚,秦楚也仔细的端详了半天。 “现下并不能确定它就是窈窕红妆令,不过至少应该是和红妆令有关的东西。”穆劭道。 “要确定它是不是窈窕红妆令,只需要找到持有浩然红妆令或者乾坤红妆令的那两个织俐堂主就可以了。”秦楚说。 叶染不解道:“织俐不是只在西梧范围内活动么?难不成我们要去西梧找?那样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不必去西梧,浩然红妆令在京都出现了,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穆劭手里捧着茶碗取暖。 由于叶染并不畏寒,即便是十月底的天气,她也仍旧是一席单衣,所以她这里并没有手炉,见穆劭捧着茶碗取暖,便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边多了个沉甸甸的小布包裹。 她将布包裹递给穆劭时,摸到布包里被烧热的石头,穆劭才知道她这半晌一声不吭的是干什么去了,热乎乎的石头熨帖着手,心里却暖成了春夏。 “这簪子你留好,等藏玉阁那边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听秦楚这么说,叶染就只是点了点头,她不会那些客套的路子,便只能是穆劭来顶上:“那么就有劳秦先生了。”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叶林这才抬起头仰着小脸看向秦楚道:“楚哥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她从怀里像献宝一样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陶偶,即便不走进看,单是远远的看一眼,从陶偶的衣着打扮上来看,也能看出那捏的就是秦楚本人。 最近叶拾上了书院,和叶楠一样一个月里也只有那么几天会回府,能来看叶林的时间就更加少了,而叶染和叶远山则每日忙着找莎薇的事,云鬟之前还在为叶远山大婚的事忙碌,现下却要在叶贺身边伺候汤药,也没有时间顾她。 新来的小柒姐姐自打来了,要么是被穆晁带出去玩,要么就是闷在房间里哭,感觉和她也不是很投脾,秦楚再不来,她能做的也就是躲在叶楠的院子里玩陶泥了,不知道捏废了多少料,总算是捏出了一个满意的,就盼着什么时候秦楚来了好送给他。 秦楚拿着小陶人打量了许久,然后狐狸一般的眉眼眯成了一条缝笑道:“林儿的技艺真的是愈发的精进了,这么用心的礼物,我可是无以为报啊!” 叶林没说话,只是伸出小胖手抓住了秦楚腰间的那块白玉玉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那块玉佩通体清透,没有一处瑕疵,上面左右两边各雕着一只乾坤兽,中间是藏玉阁三个篆体字,用朱红的络子打了如意结挂在腰间,甚是好看。 叶染自打认识秦楚的时候,就对这块玉颇为喜欢,每每有机会,总要在手里把玩。 秦楚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丫头,笑着问:“林儿喜欢这玉?!” 叶林点了点头。 秦楚伸手就将玉佩解了下来,递到叶林手里道:“那边送给林儿了!” 穆劭一怔,却也没说什么,叶林欢喜的拿着玉佩,甚是爱惜的样子。 “秦先生将藏玉阁的阁主令就这么给了一个小孩子,怕是阁中的长老们又要上火了。”穆劭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笑着说。 “无妨,反正即便是没有这事儿,他们也习惯了每天都上着火过日子,林儿与我投缘,不过一块玉佩而已,喜欢便拿去玩!”秦楚一边说,一边还抓着叶林头上的总角晃了晃,叶林的小脑袋也跟着晃了晃,那模样道甚是可爱。 待叶柒送走了姜显,回到沁园的时候,秦楚已经被叶林拐到不知哪里去玩,穆劭在屋里坐着,而叶染正在院子里的火堆上重新加热石头。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叶柒不解的问。 叶染用火钳将烧得火热的鹅卵石从火里夹出来,放在摊开的棉布上然后厚厚的裹起来:“取暖!” 神山虽然也是极冷之地,常年积雪覆盖,但是由于叶柒自小衣食无忧,饮食起居都是有人照顾的,虽然没有皇室的名分,过的却也是皇室的生活,自然没见识过民间山野之间的取暖方式。 她伸手去碰叶染手上的包裹,叶染却猛地往后一撤,看着叶柒尴尬的悬在半空的手道:“不是给你的,想要你再烧!” 说完叶染转身进了屋,叶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姐姐相处。 自打住进振武侯府,感觉自己并不是回到了家,而是暂住的客人一样,叔父婶娘对她是客套有礼,祖父也就在她进府那日路过一次面,堂弟不怎么回家,即便回来,也是疏远客套,小堂妹似乎也不怎么愿意亲近她,除了叶远山,本应该和她最亲近的叶染似乎也并不喜欢她。 母亲出事,别人都在忙着查询线索,可只有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愈发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叶柒望着叶染的房间半晌,神色黯然的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身后又传来叶染的声音。 “你过来!” 叶染手里又捧了几块鹅卵石,肩膀上搭着一只崭新的棉布包,叶柒闻言凑了过去,叶染蹲在火堆旁,填了几块柴进去,用火钳将火捅得又旺了些,才将石头放进去。 没烧多少时间,叶染将棉布包摊开放在地上,将烧好的石头放了进去,包起来递给了叶柒,叶柒接过来,摸着暖烘烘的小包裹看向叶染。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染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一时间到不知道要怎么答。 “不知道!”叶染只是实话实说,可是听到叶柒那里却变得不是滋味,她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 叶染本来已经打算起身回屋了,可是见叶柒那个表情,不知道怎么的她就迈不开腿了,干脆又蹲回去。 她一边用火钳扒拉着火堆,一边寻思着怎么和叶柒解释。 “姐姐,那我先回屋去了。”叶柒觉得自己再这么待下去,估计又要止不住眼泪哭出来了,可她清楚,叶染最烦人哭,所以急着要回屋。 叶染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皮,憋了半晌,直到叶柒都已经走到房门口了,终于憋出一句:“我也烦老叶头,可他是我老子,我得护着他,你既是我妹子,我便也护着你,至于喜不喜欢的,当真喜欢的,我就只喜欢穆劭!” 叶柒身子一僵,愣在原地琢磨了半晌,才总算是囫囵的将叶染的意思消化了一下,而坐在叶染屋里的穆劭这个时候早就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穆劭是打心眼里同情叶柒,和叶染谈打架,打劫,亦或是各种兵器兵法都没什么毛病,可是和她谈感情,不给心脏做个铜墙铁壁的护盾,那就是自己找死,被气死,被伤死都是不冤枉的。 不过,他到是庆幸,庆幸自己是叶染心里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不然只怕他就没心情在这里看别人的笑话了。 叶染烦躁的进屋,见穆劭笑得一脸的荡漾,就知道他是听到了方才院子里她和叶柒的对话,烦躁的道:“笑个屁啊!” 穆劭不恼,反而笑得更厉害。 “阿染,你喜欢我,我已经知道了,不必说给没个人都听一遍!”他刻意逗她。 叶染不理会他的调侃,烦躁将搭在肩头的头发甩到脑后。 “女人就是麻烦!” 穆劭笑道:“是啊!女人就是麻烦!” 叶染蹲在地上闷闷的说:“如果那簪子真是什么红妆令,你觉得她活着的几率还能有多少?!” 每每提到莎薇,叶染不说母亲,不说她的名字,总是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她字,看似不在意,可是穆劭却知道,就是因为在意,才没法轻易的叫出那一声母亲。 叶染就是那种需要细细的品才能看出她感情的人。 “唉!”穆劭沉沉的叹了口气。 自打行宫走水,叶远山像疯了一样,几乎不眠不休的四下查探,甚至将挖出来的那十几具尸体都挨个亲自查验过七八遍。 叶染却不声不响,从晋城回来之后,几乎每天都憋在自己屋里的房梁上,她不哭不闹,没有任何形式的情绪宣泄。 穆劭心疼之余也一直很担心,她如果一直不知道怎么找出口排解情绪的话,直愣愣的闷在心里,真怕她憋出什么事来。 现在她终于自己主动起头表达自己的焦虑,穆劭总算是放了心。 “若她真是手持窈窕红妆令的人,必然也没那么轻易死,即便不是这样,她也身怀武艺,遇到危险也是有自保之力的。” “以藏玉阁的实力,只要手持浩然红妆令的人露头,要在京都这么小的范围内找到她便不难,等见了她,事情便也水落石出了,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叶染低着头,声音还是闷闷的。 “你母亲当年死了,你几岁?” 穆劭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随即才轻声道:“九岁。” “你哭了么?” “嗯,开始的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会哭。”提起这些事,穆劭的声音很轻,听上去让人不由得跟着有些伤怀。 “那你是怎么好的?”叶染抬头望向穆劭。 穆劭看着叶染,目光里带着些异样的情愫,唇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她和我说,若是再哭,脸上生了冻疮,我母亲在天上就认不出我了。” 叶染一脸懵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说他自己的往事时,他会以那样一种眼神看着她。 可穆劭却已经完全陷入了一段往事里。 十几年前,云澜薨逝的第三个月,云士棠便向穆青瞻上了折子,派了一队人将穆劭送往长岭学艺。 那个时候,穆劭才过完九岁的生辰,便没了母妃,穆青瞻出于对他的保护,将整个云庆殿都封锁起来,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每每到了晚上,他都格外的思念母妃,常常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 即便是去长岭的路上,他也是严密被保护起来的,可惜清欢早已经在他体内作怪,即便是被保护的严丝合缝,却也没法阻挡毒发。 那日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心里既希望死,这样就能见到母妃,可又担心那些关于灵魂去阴间的怪志话本都是胡诌的,死了也见不到母妃。 就在他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纠结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打斗的声音,当随行的医馆将他拉下马车的时候,马车外都是尸体,有随行侍卫的,也有陌生的面孔。 跟着他出来的五百多人,就只剩了七八个,其余的都死在了路上。 眼看着即将到达长岭,却在长峰山下又遇上了劫道的,跌跌撞撞的最后就只剩下了医官赵金泉和他两个人。 在长岭以西的山道上,赵金泉将他安置在一个树洞里,然后徒步去找吃的东西,那时候他因为毒发,原本就通体冰寒,再加上是冬天,积雪压山,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僵了,想起来活动一下,却没有一丝的力气,看着树洞外白茫茫的一片,真是绝望到了极点。 那个时候年龄小,遇到事除了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因为怕引来追杀的人,就连哭都不敢出声。 然后她就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霍脑秃!你这林几了都不拉洗!一天了,一击兔几都没看到!”(此处并非错别字,而是三岁的小盆友实在咬字不清啊!哈哈!)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小夹袄的矮胖身影从几步之外的一颗老树后面窜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肉可不好吃!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小夹袄的矮胖身影从几步之外的一颗老树后面窜出来。 穆劭擦了擦眼泪,探头仔细看过去,是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丫头,身高不足二尺,胖乎乎的小脸被冻得通红,鼻子下面还挂着两行清鼻涕,肩上挎着一个箭囊,带了棉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弓。 此刻正因为寻不到猎物而嘟着嘴蹙着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还在滴溜溜乱转,不停的四处搜索。 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头发不甚茂密的年轻男子,男子穿着一件羊皮袄,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双手负在身后,虽说年纪不老,可姿态却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一样,脸上是一脸的不耐烦。 “你当兔子像你一样发神经,这么冷的天,人家不在窝里待着,出来找死让你射啊!” 听年轻男子这么说,小丫头的脸色更臭了,转身朝着那男子的方向啐了一口:“不怕华清拿针扎你,你就滚!” 说完她一转身,眼睛就是一亮,穆劭见她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连忙一缩脖子,躲在树洞里面不敢动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戳进了树洞口草丛里,然后就听到踩踏积雪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凉的!居然没射中!看我把你挖出来!”小丫头软糯的声音近在耳边,穆劭吓得气都不敢出。 在草丛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穆劭感觉有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一个劲的往外拖,他也穿了很多衣服,赵金泉怕他冷,还将自己的棉袍子也留给了他做被子,任凭那小丫头用了吃奶的力气,也是拖不动他的。 果然,洞口传来小丫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凉的!莫不是头大野猪?!洗沉洗沉的!霍脑秃,你快来帮我!” 话音落下不久,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就抓住了穆劭的脚踝,然后顺势一扯,穆劭就被整个拽出了树洞,他惊恐的看着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这一路上无休止的追杀,早已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看见陌生人,便十分警惕。 小丫头在看到自己抓出来的居然是个人的时候也很意外,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穆劭看了半晌,然后冷不防的嘴里就流出了一股亮晶晶的东西,顺着嘴角滑下一直滴到了地上。 “霍脑秃,你这林几好腻害!树洞里还钻着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哈哈哈!”说着她咧开最笑了起来,可这一笑,口水就更收不住了,顺着嘴角流了一下吧! 穆劭自来干净惯了,见到这样邋遢的小姑娘,还凑自己这么近,不由得嫌恶的想往后躲,但是因为毒发,手脚冰凉不说还没力气,他用尽了力气想往后挪一挪,可看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原地蠕动了几下而已。 那年轻男子似是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将手指扣在他的脉门,没多久,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阿染,你退开,这小子中毒了。” 小丫头用夹袄的袖子擦了擦口水,难得乖巧的退到了男子身后,那男子抱起穆劭,正准备要走,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是什么人?!还不放下小殿下!”赵金泉颤颤巍巍的拿着一把大砍刀,虽然架势很足,可是眼睛里的恐惧却根本掩藏不住。 霍云鹤看了看怀里脸色苍白唇色乌青的穆劭,自言自语道:“小殿下?!莫不是……” 随即他抬头看向只穿了一身单衣,站在雪地里直打抖的赵金泉,心想这人这么蠢,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自己若真是歹人,他不这么说反倒是安全的,一说却暴露了身份,不死也死了。 “可是云老将军托付于长岭霍云鹤的大皇子殿下?!” 听了霍云鹤的话,赵金泉一怔,然后紧张的再三打量霍云鹤道:“阁下如何知晓?!” “在下便是长岭霍云鹤!” 霍云鹤才自报家门,就听到‘簌’的一声,赵金泉手里的大砍刀插进了他脚下的雪地里,而他整个人面带着惊喜的微笑,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人事不知。 小丫头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跑至赵金泉身边,蹲在他的头边看了一会,扭头看向霍云鹤:“没死,鼻孔还在冒烟!” 霍云鹤看了看怀里躺着的穆劭,又看了看赵金泉,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更胜,小叶染蹙着眉想了一会,有跑回穆劭之前躺着的树洞里,两只小胖手扒在洞口,小脑袋探进里面看了一下,伸手将之前穆劭盖着的赵金泉的棉袍取了出来。 将棉袍展开铺在雪地上,叶染看了一眼霍云鹤:“你把漂酿小哥哥放上去,我托着他走,你扛着那个傻大个,这不就解决了么!” 霍云鹤叹了口气,叶染这个小崽子虽然嘴巴坏的很,癖好怪的很,但不得不服气,确实聪明,遥想当年他三岁的时候,还经常因为尿在裤子上而挨打,可再看看叶染,早已经让苍域山附近的兔子山鸡闻风而逃了。 要不是苍域山入冬以后叶染就没的小动物好祸害了,跑到他的地界上来祸害,估计这苍域的大皇子小殿下即便不冻死在那个逼仄的小树洞里,也得因为那个蠢出生天的傻大个而死在刺客的乱刀之下。 听着叶染的话,将穆劭放在棉袍上,叶染将棉袍的两只袖子抓在手里,加上雪地光滑,不必费什么力气便拖着走出很远,霍云鹤这才抓起赵金泉的脚脖子也拖着跟了上去。 穆劭躺在棉袍上,再加上叶染走路时会绕开那些从雪地里冒出的石头和树墩,是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赵金泉就惨了。 霍云鹤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抄着酒葫芦,一边走一边喝,根本不管脚下,只要不绊住他,才不理会被他拖在身后的人是死是活。 有几回,赵金泉的脑袋都磕在石头上,待到了地方,脑袋上多出了好几处青紫的大包,后背上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霍云鹤住在长岭最里面的一处山坳里,用华清和霍云鹤的名字命名为云清坳,里面有十几间木屋,和篱笆墙围成的院子,在院子边上是一处冰封不冻的暖泉。 他们到的时候,华清正在杀鸡,霍云鹤见了心痛不已,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大肉鸡,原本想着年底的时候杀了下酒,可现在叶染这个小土匪来了,华清一天一只鸡的供着。 眼看着还没入腊月,院子里的鸡就没剩几只了,霍云鹤是疼在心里不敢说,唯一宣泄怒气的方式也就是趁华清不注意的时候,多给叶染几个白眼,可即便是这,也多数会被叶染一口吐沫吐回来。 霍云鹤和华清没有孩子,偏偏华清又特别喜欢孩子,每每叶染一来,几个清婶婶一叫,那真是要星星绝不摘月亮,霍云鹤但凡有一点点小情绪,叶染只要一告状,华清必定是要用她一尺来长的大针给霍云鹤松松筋骨的。 华清拔了一手的鸡毛,见叶染拖着一个小的,霍云鹤拖着一个大的回来,惊恐的看着叶染:“阿染,你不是出去猎兔子,怎么猎了两个人来?!人肉可不好吃!” “清婶婶,霍脑秃说小哥哥中毒了,你快给他探探吧!” 华清将手上的鸡毛往围裙上擦了擦,指甲上还站着鸡血,伸手就要去抓穆劭的手腕,穆劭整个人都吓得一缩,只可惜自己身上没力气,不然,他肯定一蹦三尺远也要避开华清那只脏兮兮的手。 华清给穆劭搭脉的档口,赵金泉被雪激醒,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明白自己是因为受冻得了风寒,头疼也是正常,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鲜少有毒是华清解不了的,可偏偏穆劭就中了清欢,毒药方子失传已久,更别说是解毒之法了。 好在一路上有赵金泉施针压住了毒性,否则穆劭根本就拖不到见到华清,可即便是华清,也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才研制出了短暂缓解的方子。 这期间,每日华清都会给穆劭施针,而每一次施针无异于一次酷刑,九岁的孩子,没几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叶染每次看着穆劭疼的哭死过去,又醒来,就像是自己也经历了一次酷刑一样,只十几天的时间,不仅是穆劭瘦的脱了相,就连叶染肥嘟嘟的小身板也瘦了一圈。 可即便如此,华清依旧每日翻阅医书医典,试图能找到一个持续时间久一些的方子。 就在叶远山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长岭预备接回叶染的时候,华清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新的方子,方子里的药材都不难寻,只是有一味药引比较麻烦。 需要以三个月的小猫的头晒干研磨成末,以酒化服连续三个月后,才能开始服用后续的汤药,以此再配合暖泉的药浴,可保至少一年之内不毒发。 之所以说猫头的药引难寻,是因为华清小时候被猫挠过,自那以后就一直不养猫,他们又避世住在长岭的山坳里,自给自足的耕种了几年,基本不与外界相通,真想找猫,还真是找不到。 于是华清把视线放在了叶染身上,先前青山寨的张二狗家的猫下了一窝小崽子,叶染喜欢的不行,便送了她一只小母猫,养了一年多,叶染来长岭之前,才开怀下了一窝小崽,现下刚好满三个月。 叶染年龄虽小,却也很是识眼色,知道事情的轻重,连忙应道:“包在我身上!” 临行的前一晚,叶染趴在穆劭房间的门框上往里面看,穆劭正围着棉被靠着窗棂,望着窗外白茫茫的景色发呆,可他瓷白的脸上却布满了泪痕。 这些日子叶染常常跑来偷看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昏睡着的状态,难得有醒着的时候,好不容易看到一回醒着的,却哭成这个样子,小叶染觉得很不舒服。 她跑过去,两只小手扒着炕檐,脚底一蹦又一蹦,蹦了好几下,胖胖的身子才挂在了炕檐上,又用力的蹬了几下腿,才连滚带爬的上了炕。 凑到穆劭身边,用自己的小肉手给穆劭擦了擦眼泪,然后像个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说:“我击道你疼,可戏你戏个脑爷们,咋能哭呢?!” 穆劭泪眼望着眼前这个胖嘟嘟还挂着口水鼻涕的小丫头片子,想起那日她拖着他在雪地里走的样子,矮小的身影,似乎有着永远消耗不完的生命力。 这些日子他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她每次偷偷趴在门缝上看他,他都知道,偶尔也会眯着眼瞄她一眼,每次见她都是那么活蹦乱跳精力旺盛,虽然有点脏兮兮,可是他莫名的就没之前那么嫌恶她,甚至还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 “我的娘亲死了,我想她……”这是自打云澜死了,穆劭第一次开口说话,不是对着他的父亲,不是对着他的外公,而是对着仅仅三岁的叶染。 小叶染一怔,见穆劭的眼里又涌上了泪,连忙用自己刚擦完鼻涕不久的袖口呼到了穆劭脸上,一副认真的样子仔仔细细的,愣是把穆劭一张白净的小脸呼成了个大花猫。 “我凉亲也不在了,脑叶说我凉亲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你别哭了,现在天冷,要是冻了脸,变丑了,你凉亲在天上认不出你就坏了。” 穆劭一边用手抹着被叶染擦得有些黏糊糊的脸蛋,一边含糊的说:“听他们说你父亲来接你了,你要走了么?” 小叶染想到要走,流露出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嗯,脑叶说不能在别人家跺年!再说我也得回去找小猫去!” “你养猫了?” “嗯,有五击,一击大的,戏击小的。”叶染想起自己的小猫,一张馒头脸笑成了个皮薄馅大的小包子。 穆劭以为叶染经常会来长岭,必然日后还会再见,可是造化弄人,这一别,再见就是十五年以后的事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对于小叶染来说,颜值高于一切,不能哭的理由就是不能把脸冻毁了!哈哈哈!华清老阿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朵奇葩:人肉可不好吃!这本书写到这里,感觉就没几个正常人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我有男人了,不稀罕你! 穆劭以为叶染经常会来长岭,必然日后还会再见,可是造化弄人,这一别,再见就是十五年以后的事了。 日头正上当空,两个人闲待着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叶染最近东奔西跑的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人已经很明显的瘦了一圈,穆劭看了看日头道:“该吃午膳了,听说西梧人甚是喜欢吃羊肉,且他们烤的羊肉甚是好吃,我昨日约了沙烛,今日一起去京郊烤肉,一起去吧!” 叶染懒懒的摆了摆手道:“他不待见我,我也没那个兴致!” 穆劭笑,她倒还知道人家不待见她! “听说沙烛自小生活在神山,算是在莎薇长公主膝下长大的,他应该经常烤肉给长公主吃吧?!” 听穆劭这么说,叶染立刻来了兴致:“走吧!” 到了院子里,叶染瞟了一眼叶柒的房间,不由得又抓了抓头皮,抬腿走到房门前,正下意识的要用脚踹门,又想到之前叶柒那个样子,讪讪的将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伸手在门上拍了拍。 “京郊烤肉,你去不去?!”叶染趴在门上道。 话音才落,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了,叶柒一脸欣喜的看着叶染:“去!” 阿劲赶着车,拉着叶染叶柒姐妹俩和穆劭到京郊的时候,沙烛已经将火生起来,羊也早就去了皮和内脏,正往木棍上插。 见叶染也来了,蹲在地上沙烛的脸色就立刻一变,警惕的往后一撤,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莫慌!我有男人了,不稀罕你!”叶染见沙烛那个样子,冷着一张脸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只把穆劭闹了一个大红脸,就连站在一旁的叶柒也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阿劲一边给马卸车,一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不害臊!” 沙烛黑着脸瞪了叶染一眼,没说话,用力的将木棍戳进了羊的身体,然后架在火上开始烤。 叶染闲不住,骑着马在周边绕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能再抓个山鸡兔子什么的,奔了一圈,山鸡兔子没发现,到是捡到了两个人。 “姑娘!京都距此地还有多远?!” 叶染打马经过溪边的时候,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扭头看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牵着一匹小红马正望着她。 “不足十里。”叶染答完,正欲打马离开,又被那小丫头叫住。 “姑娘可知藏玉阁在京都什么地方?!” 藏玉阁?! 叶染这才仔细打量起那个小丫头,眯着眼偏着头看了她半晌,而那小丫头似乎对叶染这么看着她也有些好奇,是以也想叶染打量她那样去打量起叶染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半晌后,突然同时开口。 “秦羽!” “叶染!” “你怎的会在京都?!”秦羽一脸的惊喜,将小红马一丢,朝着叶染跑了过来。 叶染也立刻翻身下马,将手里的梨花枪一丢,冲上去,冲着秦羽肩膀就是一拳:“你怎么跑出来了?!” 两个认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见面甚是亲热。 “我偷偷遛出来,来找我兄长!你呢?不是说在北境赈灾??怎么跑到京都来了?!”秦羽揉了揉被叶染垂的生疼的肩膀,脸上却还是一脸惊喜的笑意。 “话长,没法短说,日后慢慢讲与你听!”叶染一语盖过,伸手拍了拍秦羽身后的小红马,满眼的羡艳。 “你可别动它的心思,不夸张的说,它可是我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汗血种,整个徽家堡也就这么一匹!”秦羽得意洋洋的样子和九年前如出一辙。 “你不给,我问你哥要去!”叶染挑了挑眉毛,也是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见过我兄长了?!”秦羽脸上尽是惊讶的表情。 “他现下应当就在我家!” “那你快带我去找他啊!” 秦羽等不及似的拉着叶染就要走,两个人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踉踉跄跄的朝着溪边走来,那人一身的血,披头散发的,除了能看出来是个女子,看不出样貌也看不出年纪。 那女子见到叶染和秦羽,立即将手里的一对弯刀横于胸前,做出一个警戒的动作。 叶染下意识的将秦羽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仔细看着那女子的样子,这才发现,她的衣服虽然多处被兵器划破,也沾满了血污,可是仔细看,依旧能看出来,她穿的并非是苍域的服饰。 “西梧人?!” 叶染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那女子并没有佩戴面纱,而是用披散的头发挡住了面目。 那女子似乎是能听懂叶染的话,整个人都是一缩,更加戒备。 秦羽踮起脚尖从叶染的肩膀上看过去,然后伏在叶染耳边道:“阿染,流那么多血,她怕不是要死了吧?!” 叶染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偏头,凑近秦羽道:“死不了,你现在过去,她能把你剁成饺子馅!” 秦羽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么些年没见,这货依旧这么讨厌! “你为什么来苍域?!什么人要杀你?!”叶染扬声问那女子。 那女子并不答话,依旧警惕的看着叶染。 双方僵持着,叶染却见那女子身后急速来了十几个黑衣人,脸色微微一变,那女子见叶染的神色有变,又停的身后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知道身后有变。 就在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手持长刀砍向她后心的瞬间,她猛地发力,脚步往斜侧一移,下一刻,弯刀就已经穿过她的腋下拦腰划开了那个黑衣人的肚子。 叶染看着她的伸手,心中叹服,好快的刀。 不等他叹服完,那是几个黑衣人便一拥而上将那女子团团围住,叶染见势对秦羽道:“往西跑二里地,看见烤肉的人,让他们来这里接应!” 话音刚落,不等秦羽完全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脚尖一点飞身扑向了黑衣人的战圈,那女子显然对叶染会出手帮她感到意外,但是现实容不得她分心,一双弯刀在手里虎虎生风。 可惜叶染出门没带梨花枪,手里就一根马鞭,还没打几下,就被黑衣人的大刀削秃了。 “接着!” 就在叶染拿着个秃手柄左躲右闪的伺机想要看是否能从黑衣人手里夺个兵器的时候,那女子轻喝一声,将自己的一柄弯刀丢了过来。 弯刀与以往的刀不太一样,丢出来的时候它不走寻常的抛物线,而是打着旋儿飞过来,叶染自小到大摸过的兵器不敢说多,但也不少,偏偏是没碰过这种西梧特有的月牙弯刀。 这刀飞过来,她都不敢伸手拿,甚至为了不被它伤到,还本能的往侧边躲了几步,直到那弯刀深深的潜入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她才掠过去一把抽了出来,那黑衣人的血立时喷溅了她一脸一身。 这下她总算知道那女子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了,这种弯刀刺入身体的时候只是一个洞,可是拔出来的时候那可是要割开一只大血口子的,被伤到的黑衣人即便当时不死,也必然要失血而死。 叶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女子身周的尸体,黑衣人死状极惨,有被拦腰砍断的,有肠子内脏流淌一地的,也有干脆没了头颅的。 心下不禁惊叹这弯刀的杀伤力。 她虽说是帮忙,却并没有打上几下,那十几个黑衣人就像是大白菜一样,没多少工夫就被砍完了。 叶染将弯刀递还给那女子后道:“赫连得人要杀你?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看了她一眼,依旧不说话,将弯刀握紧转身踉踉跄跄的朝着溪边走去,叶染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缓步跟了上去。 那女子趴在溪边猛地灌了几口水,有捧了水洗了洗脸,头发依旧披散如鬼。 “你……是织俐的人?!” 女子闻言,身子一僵,随即一双弯刀便架在了叶染的脖子上,纠缠的发丝后面一双鹰一般的眸子死死的盯住叶染。 “什么人?!”不太标准的苍域话,但是勉强能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叶染!” 那女子在听到叶染自报家门之后显得甚是惊讶,缓缓的将架在叶染脖子上的刀放下,随即双膝跪地,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行的是西梧的最高礼节。 “少主!” 在她跪下的同时,叶染本能的往后一撤,她长这么大,除了在打劫的时候一些怕死的人会跪地求饶以外,她还没这么正式的受到过这么大的礼,实在是不得劲。 可是在听到这人口中对她的称呼之后,她的心也是一提,少主?!如果她是她的少主,她又是织俐的杀手,那么莎薇公主极有可能就是织俐的首领,而那支簪子也就基本能认定是窈窕红妆令了。 想到这里,叶染从怀里将包着那支簪子的绢帕拿了出来,不等她打开,那女子单单是看着绢帕便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她这一磕头,把叶染吓得又往后跳了一步:“我说……你能不能起来说话?!” 那女子缓缓起身道:“少主,没能救出公主,是属下该死,请少主责罚!” 闻言叶染猛地一怔:“你们有她的下落?!是赫连的人干的?!”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是,属下已经追踪到他们的老巢,但是此次前来苍域,所带人手不足,营救行动失力!” 叶染并不好奇她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知莎薇出事,且这么快就能派人到苍域且摸清了赫连的底细。 如果莎薇就是织俐的头领,她断不会真的只身来苍域和亲,在这一路上,必然有人在旁边帮她清理那些不希望促成和亲的障碍。 而这些人必定在她平安抵达京都后便销声匿迹的藏了起来,而在她出事的时候,即便那些人没办法将她保下,也会第一时间使用他们的通道传讯回西梧,筹集人手以她们自己的方式救她出来。 至于赫连,既然是从织俐叛离出来的一支,他们的形式风格,织俐必然是有所掌握的,找他们也就不会太难。 “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叶染问道。 “打散了,预计所剩不足三十人。”那女子利落答道。 两个人说着话,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急促而来,二人同时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那女子一个健步挡在叶染身前,将弯刀横于胸前做警戒的姿势,叶染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必惊慌,自己人。” 穆劭一马当先,骑得正是秦羽的那匹小红汗血马,沙烛骑着他自己的马紧随其后,看样子他们是将秦羽和叶柒这两个女孩子留在了烤肉现场。 穆劭下马,看了看四下到底血肉模糊的黑衣人,好看的眉毛又皱在了一起,嫌恶道:“果然又是这伙人!” 转而走到叶染身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上虽然有血迹,却并无伤痕这才瞥了一眼旁边手持弯刀的女子。 “织俐的人!”叶染简单介绍完又说:“她真的是织俐的首领,而这个也确实是窈窕红妆令。” 穆劭看了一眼叶染手中的绢帕,点了点头,他之前的那些推断都没有偏离方向,那么下一步的行动也就明确了。 “我已经召集虎卫,今天最迟明天他们应该就能尽数回京,算算日子你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只等秦先生那边有了消息,便将这祸害一窝端了!”穆劭言道。 “不必等秦楚了,她们已经找到了赫连的老窝,只是人手不足,没能成功,现在只需防着他们像上次那样一夜消失便是。”叶染皱着眉道。 穆劭一怔,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心道这织俐不亏在西梧叱咤这么些年,就连西梧王也忌惮得要死,果然是雷厉风行。 “那我现在便去和秦先生说,让他派人盯住了。”穆劭转身要走,一转身便见秦楚骑着马朝这边急奔过来。 秦楚脸色铁青,倒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下马第一件事同穆劭一样,也是打量叶染,见她没受伤,脸上紧绷的线条才略有舒缓。 “秦先生,你怎么赶来了?”穆劭轻咳一声,开口问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攻赫连2 当叶染帅人下去的时候,苍梧卫和秃鹰小队的人已经死伤过半,整个地下二层是一个圆形结构,好进难出,黑衣人埋伏在此,相当于瓮中捉鳖。 叶染见情势不对,立即喊道:“撤出洞口!” 众人将已经战至疲乏的秃鹰小队和苍梧卫护在中间,一边打一边朝着洞口撤退,行至洞口处时,四个人用手搭起一个架,其余的人依次踩着他们的手从洞口出去,叶染带着十几个人在后面断后。 直至人基本都上去了,叶染才横扫一枪转身准备上去,手都已经扒住了洞口的砖石,却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猛地往后一拉,叶染便从洞口摔回了地上。 回头一看,一个通身黑衣以黑纱遮面的女人目光阴狠的看着她。 “你是莎薇的女儿!想知道她现在哪么?!”那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冷厉,和她通身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有了你,就不愁穆劭和叶远山不上钩!”说完她朝着左右两侧的人使了一个颜色,两边的人便朝着叶染包抄过去。 叶染腰上一用力从地上弹了起来,持枪横挡在身前,又是一场苦战,穆劭在洞口戒备,见下去的人又都上来了,可迟迟不见叶染上来,将上面的事一股脑交给周元一,自己则转身便朝洞口跳了下去。 叶远山和秦楚带着人分头将周边的民居全部清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莎薇,转回头再进入赫连的时候,穆劭和叶染已经进洞近半个时辰了。 守在外面的人除了在废墟中翻找线索的以外,全都警戒在洞口,一副为难不已的样子,周元一更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情势如何了?!”叶远山问道。 “王爷和叶姑娘都在下面,他们……他们……”周元一神情纠结的看着叶远山:“他们让我们往里面投火药!” 叶远山趴在洞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听得到冰刃相击的声音,却看不到叶染和穆劭的具体情形。 他略一沉吟问周元一:“投火药是王爷的命令还是我那丫头的主张?!” 周元一一怔,随即道:“是叶姑娘传话出来说的。” “投!”叶远山几乎好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周元一脸上一僵,瞠目结舌的一把拉住叶远山:“叶将军,王爷他们还在里面,这火药燃起来炸谁不炸谁它可不分人!” 叶远山拧眉道:“我那丫头别的优点没有,唯一的有点就是惜命,她说能投,必是不会伤了自己!就她对你家王爷那股痴迷劲儿,就是死了她自己也不会伤了你家王爷,你放心便是!” 说完他挣开周元一朝着秦楚走去,秦楚见状也是满脸疑惑和担忧:“将军,您有把握么?!” “不管了,赌一把!我信我那丫头!”叶远山坚定道。 藏玉阁的人将火药都集中到了洞口,布好引线之后,将火药尽数投了下去,众人退至围墙外围,最后由叶远山亲自点燃了引线。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众人眼前火光冲天。 叶柒知道叶染他们夜里有行动,一直睡不着,披了衣服坐在院中,寂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像是打雷一样的声音,可即便是京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节打雷,循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京都西南方向升腾起一片火光。 她整颗心都猛地揪起。 当爆炸声止住,整个地下二层都被炸开,黑衣人死伤不计其数,叶远山带人冲进去,与剩下的黑衣人交上了手,而秦楚带人将各个出口死死守住,不让任何人有从这里撤出去的可能。 被爆炸震慑心神的黑衣人不再难以攻克,只用了两个时辰,这场打斗就进入了尾声,就在周元一秦楚和叶远山拼命搜索穆劭和叶染身影的时候,发现在一处废墟下面还有一条暗道。 其余人在上面继续搜索,叶远山秦楚和周元一举着火把下了暗道,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由于挖的过于深,脚下全都是水,三个人蹚着水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遇上了一个岔道,叶远山止步转身看向秦楚。 “秦先生,听说您最是擅长五行阵法之类的路数,还请您看看我们该选哪条路才是。” 秦楚走到前面,用火把分别照亮两条路,又在原地以步丈量,走了几圈,最后淡定的指了指左边的路道:“应是这条。” 叶远山和周元一闻言正要进去,却又被秦楚拦住:“稍后!” 随即便见他将自己手中的火把用力的朝着左边的通道里扔了进去,紧接着里面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叶远山用火把往里一照,里面的墙壁里冬笋一般的弹出了密密麻麻的利刃。 周元一幽怨的看着秦楚道:“亲先生,您确定是这条路?!” 秦楚点了点头道:“必然是这条,不是这条的话,也就不必设立这么吓人的机关了。” 叶远山寻妻寻女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也顾不上管那么多,径直朝着通道里走去,只是利刃过多,要避开走进去,也破费一番功夫。 过了这条通道,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一个开阔的石室里,里面靠墙放着一口一口的漆木箱子,箱子上都上了锁,四边还用蜡封了缝隙,里面的东西定然十分要紧,否则也不必如此精心的保存。 叶远山走上前,二话不说,举起大环刀就要劈上去,突然一旁的墙壁突然发出一阵轰隆的响声,而后便出现了一道门,从里面走出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身上的衣服衣摆被烧得破碎不堪,一看便知是从方才的爆炸中逃出。 “叶将军,多年未见,你可还认识我?!”那女子开口道。 叶远山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最后才恍然道:“妍媸?!” “果然,叶将军果然是个长情的人呐!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不仅对公主念念不忘,甚至就连她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婢女也不曾全然忘记!”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变幻莫测,那种阴晴不定的森冷模样激得周元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莎薇现下何处?你将她怎么样了?!”叶远山拧眉问道。 “哈哈哈哈!男人呐!你怎么就不关心一下你那女儿现下如何了?!”妍媸笑声凄厉,整个石室都回荡这她的回音,久久不曾消散。 “也是,火药可是你令人投的,叶将军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痴汉呐!我可真是嫉妒公主,不像我,遇上的是个没心没肺的畜生!”说着她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阴狠至极。 “叶将军,休要与这疯妇废话,杀了她,我们搜遍这山洞就不信找不出公主和王爷他们!”周元一实在对妍媸那阴阳怪气的声调厌恶到了极点。 “杀我?!”妍媸冷冷的看向周元一,描画的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挑,深陷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狠绝之意。 “小子,你有本事就过来呀!我可是很多年都没接近过像你一样俊秀的男人了!”妍媸的话音刚落,周元一的脸登时就绿了,持剑就朝着妍媸冲了过去。 秦楚和叶远山见状也连忙拉开架势跟了上去,三个人将妍媸团团围住。 妍媸的武功都是莎薇教的,这么些年过去,虽说她也吸收了不少别派的功法,但是一切还是以原有的根基为基础的。 叶远山对莎薇的功夫路数十分清楚,所以应付起妍媸并不费劲,三个人也不过几十个回合就已经将妍媸制于刀下。 “说,莎薇和阿染究竟在何处?!”叶远山用大环刀抵住妍媸的咽喉逼问道。 “哈哈哈哈哈!你想知道?!可我不想告诉你怎么办呢?!”妍媸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叶远山手下用力,妍媸染了灰黑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说是不说?!” 妍媸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叶远山,脸上却流露出阴森的笑意,随即她的口中溢出浓稠的黑血,随着她笑容放大,黑色的血从口中大量涌出,透过面纱溜得满前襟都是一片黑红。 “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你们都得死在这里,谁都逃不掉,我要让他无亲无友,像我一样,孤独飘零生不如死!”妍媸挺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而后眼睛大睁,眼珠爆凸,又呛出一大口黑血之后僵死在地不再动弹。 叶远山面如死灰,用力的摇着她的尸体:“你给我醒来!你说!莎薇在哪?!阿染在哪?!” 周元一上前拉住叶远山:“将军,我们抓紧时间搜索这里,一定能找到他们!” 叶远山闻言,用力的将妍媸的尸身丢在地上,转而进了她之前走出的那道门里,秦楚和周元一紧紧跟上。 那道门后又是一条不长的通道,通道两边插着火把,将整条通道照的通明,在通道尽头没有其他的路。 秦楚观察了一会,又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然后掌心贴着墙面用力将一块砖推了一下,那块砖便朝墙里陷了进去,形成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有一个方形的凸起,将凸起按下去,身侧的石墙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后移开了一个门洞。 门洞后面的景象将三人都震呆了。 莎薇和一个西梧装束的女子一柄被绑着头向下掉在石室顶上,地上是锋刃向上的三棱铁。 而拴着他们的绳子穿过一个铁栓被系在墙上另一个凸起的橛子上,绳子下方就是燃着松油的火把,而那条绳子已经被烧断了一半,他们只需再来晚半刻,只怕就真的要天人永隔了。 叶远山来不及发怵,也顾不得发麻的头皮,一个健步冲上前将地上的三棱铁都踢开,便要去解莎薇的绳子,秦楚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就在三棱铁倒地的一瞬间,墙壁四周突然出现很多孔洞,孔洞里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那些箭矢的箭头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青绿的光,一看便知是萃了剧毒的。 叶远山见势心一沉,整个人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莎薇,眼睛一闭,什么也管不了了。 秦楚一柄短剑上下翻飞和周元一一左一右将叶远山和莎薇以及与莎薇一并被绑的西梧女子护在了中央。 好不容易等箭矢停了,周元一和秦楚身上都出了一身的冷汗,怕的不是被箭射中了疼,而是一看到萃毒的箭头,再想到妍媸死前的样子,就不敢想象被这样的箭头哪怕划开一道小口子也可能死的很惨的下场。 叶远山慢慢的松开莎薇,而莎薇不知道已经被吊在这里多久,头部充血,脸上血红,早已经不省人事。 解了绳子缓缓的将她们两个放在地上,叶远山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掌心开始变得青黑,再一看莎薇的衣服上也泛着青绿的光,开始时没注意,是因为莎薇平日也喜欢穿水蓝色的衣服,在这种密闭的火光照耀下颜色产生视觉色差也属正常,此时才意识到妍媸在莎薇的衣服上也抹了剧毒。 此毒看样子甚是霸道,不过这么一盏茶的功夫,叶远山就觉得四肢绵软无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不等他来得及开口和旁边的人说明情况,就脑袋一沉栽倒在地,秦楚和周元一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秦楚有随身携带瓶瓶罐罐的习惯,特别是像今天这种要干大事的日子,他更是会一应俱全的将药都装在身上,有伤医伤,没伤偶尔也能挡个刀剑啥的。 给叶远山吃了一粒解毒丸,然后封了他各处的大穴,虽说不能真的解毒,却也能减缓毒素蔓延,只要能坚持到回府,或许还有活的希望。 秦楚和周元一将叶远山抬出地道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莎薇和晴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振武侯府的阅听轩里。 整个振武侯府和安定王府都炸了锅,因为一天一夜时间,派去的人将赫连挖地数丈深,都没有找到叶染和穆劭,两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一百一十九章:半夜湿鞋 是夜,在赫连地宫的废墟上,搜寻叶染和穆劭下落的人依旧没有停歇,皇帝穆青瞻下令,即便是将整个民宅区域都翻遍了,也一定要找到穆劭和叶染。 距离京都五十里的山路上驰骋着两匹快马,一路朝北而去。 北境。 战争平息,饥荒也跟着过去,十月,北境的百姓们刚刚忙完收成,家家户户的粮房里总算是有了些米粮,但是由于耕地还没有完全从旱灾中缓过来,即便是有了收成,也难以保证能一年不饿肚子。 北境布政司府。 上任半年多的布政使袁禄正焦躁的来回踱步,自打穆青瞻下令彻查北境贪腐案之后,朝廷下派的赈灾钱粮就是穆劭动用京都那边单独的通道直接发放至灾民手中。 上半年翻地播种,下半年割苗收稻,这中间大半年的时间,他这个布政使手不沾钱,可偏偏整个北境,处处要用钱,人人都来伸手向他要钱,真真是要逼死他了。 如今虽说有了收成,可是还不够百姓自己塞牙缝的,朝廷还下令减免北境三年的岁供,他原本还盼着两国修好,开放边贸能充盈一下北境的官库,可是偏偏这西梧的公主死了一个又丢了一个,这形势眼看着又要糟糕,他怎么能不愁呢! 自打得知莎薇公主失踪,他都几夜没睡过好觉了,现在也一样,披着件夹棉的旧袍子,来来回回的在屋里遛,在一旁伺候的小厮也忍不住跟着主子一起发愁。 “哎!人家都是这布政使是个肥缺,可谁知道轮到咱们,竟是这副光景,少爷您也是不容易,十年寒窗,考中进士,原本好好的在两广做县令,现下却到这苦寒之地来受罪。” 小厮是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他自小便跟着袁禄,有了情分说话自然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可袁禄此刻心烦气躁,虽知他也是急出来的牢骚,可现在也是听不进去。 “没事你就先去睡吧!不用跟我在这干耗着!” 小厮无奈的叹了口气,往袁禄的被褥里又放了两个汤婆子,这才摇头叹气的去了堂屋自己的小床上。 直至堂屋传来小厮的鼾声,袁禄才叹了口气,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只觉得前路一片渺茫。 “噗!”突然一声破空的响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金属钉入床柱的声音,他反应过来后转身去看,只见床柱上果然钉着一支寒光四射的飞镖,镖尖上串着一张纸条。 他惊恐的往窗外看了看,四下漆黑寂静,半个人影都没,甚至连一只惊起的鸟都没有,仿佛那飞镖就是凭空而来一样。 战战兢兢的关上窗户,哆嗦着手将那纸条取下来,看了上面的字,他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 后半夜,北境布政司府的后门,一个黑影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探出头往外望了一阵,见周遭安静这才探步出门,一路往城北而去。 袁禄穿着一件旧得已经褪色的夹棉外袍,双手揣在袖笼里,一路专挑暗影笼罩的角落走,一边走,一边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像是生怕被人看见一样,而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街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他一路胆战心惊的到了城北一家酒楼的后巷,而在黑暗的巷子里早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 袁禄一到,见了那人连忙跪倒:“卑职参见王爷!” “多年未见,你可还好?!”站在暗影里的修长身影开口问道。 “劳王爷挂记,卑职一切安好!只是王爷,若有吩咐传书便是,亲自跑这一趟,可是要有行动?” 那人点了点头抬手虚扶了袁禄一把让他起身:“之前让你收集查阅的账目可都看完了?!” 袁禄点了点头道:“是,卑职一直暗中细细查阅,大数基本已经看完,只剩下临近两年的尚未找到。” “没找到的也不必再找了,想必早在前任布政使变成替罪羊的时候就已经被销毁了。且先说说已经看了的有什么问题吧?!” 闻言袁禄道:“是,从天启三十年到天启三十六年,六年期间,只有前任布政使在职期间的账面还算是说得过去,其余的基本都是假账,所涉银钱不下八千万两,别说是中饱私囊,只怕是成立一支军队都够了。” 说着话的时候,袁禄的脸上义愤填膺,他为官时日虽然不久,但是一贯清正,在两广任县令期间,素有七品青天的美名。 自打皇帝要彻查贪腐案的消息放出,他这个从七品芝麻小官又破格被委任为从二品的地方大员空降到北境之后,可以说整个北境的大小官员都是汗毛炸立,说的直白一点,连放个屁都要找个离他远些的地方,生怕他什么时候一个小报告打到京都,仕途性命尽数玩完。 可就在这种震慑之下,他每天白日里愁着如何筹集银两改善目前北境的窘境,夜里却承认不备,偷偷调查历年的卷宗和账目,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也被瞒得密不透风,只当他每夜不睡,是在为钱粮的事发愁。 暗影中的男人微微点头道:“今晚回去将账本整理好,明日此时在你府上后门会有马车等着,将账本尽数带走,这些账本继续放在你那,怕是要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是!若是王爷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尽管说,袁禄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袁禄一边说一边躬身行礼。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继续不露声色的做好自己的事便是,切不可让人知道你我之间的联系,只消让他们以为你是父皇安插在北境的钉子即可,这样你手上只要没有他们的致命证据,他们便不敢轻易动你。” “卑职明白!” 次日的同一时间,袁禄用早就备好的独轮车推着满满一车的账本从后门出去,果然有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车辕上坐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王爷敢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小孩子去做,莫不是弄错了?! 他将独轮车靠在门柱上,自己上前轻声问道:“小哥,这大半夜你在我府后门做什么?!” 车辕上的少年冷幽幽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东西搬上车!少废话!” 袁禄也不再装模作样,蹙眉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见王爷信物,我如何相信你?!” 那少年微微一怔,随即道:“我射在你床柱上的字条就是信物!还有什么废话?!” “都是给王爷办事,我谨慎些又没错,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脾气?!”袁禄见少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也是王爷的信任之人,小声嘀咕着去推独轮车。 “只有这些?!”少年看了一眼车上的账本,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勺,冷幽幽的问道。 “还有一车,我这就去推。”袁禄看了那少年一眼,心里对他的态度甚是不满,即便是王爷亲来了,怕是也没少年这般冰冷孤傲的态度。 终于将所有的账本都装上了马车,袁禄只盼着能赶紧将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少年打发走,自己便能安心的回去睡个回笼觉了,可偏偏少年像是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用马鞭的手柄在车辕的横木上敲了敲。 “穆劭说让你将上任以来前来和你套过话的官员列一个名单,我一并带回去。” 袁禄正准备转身进院子,听到少年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他惊恐的转头去看那少年,穆劭是什么人,那是皇帝的儿子,谁见了不是要低声下气的行礼巴结。 可眼前这少年却张口就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讳,让袁禄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少年的身份。 可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除了惹来他一个更为不耐烦的催促的眼神之外,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少年身无二两肉,穿的也只是市面上常见的棉布衣料,除了一张面容看上去秀气了些,可以说也没什么特别彰显身份的特点了。 袁禄狐疑的转身进屋,写了名单后又出来,直至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还是一脸的疑惑。 三日后,北境大批官员被停职查办,而人全都被秘密带走,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各个官府宅邸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百姓们却是格外兴奋,家家户户自发的张灯结彩,甚至有人不惜走几十里地用本就不够吃的粮食去换了鞭炮来放。 消息传回京都的时候,朝臣们也都炸了窝,都还没从穆劭和叶远山集结江湖势力一夜之间捣毁闹了几年的江湖杀手组织,救出莎薇公主的突发事件中缓过神来,就更不明白为什么朝野上下正掘地三尺在找的穆劭怎么就在几天之后突然出现在了北境。 在此之前,原本穆青瞻刚刚下令命穆劭彻查北境贪腐案的时候,人们还小心翼翼了一段时间,可是见穆劭迟迟没有动作,还当是这个安定王也不过如此。 都想他打仗或许是一把好手,可是在理政查案上面也没什么建树,时间一久,便也不当回事了,谁能想到穆劭会这样来一个金蝉脱壳之后又是一记当头乱棒,直打的有些人措手不及,慌了手脚。 十一月初一,相府书房灯火通明。 纪清负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纪世勋则悠闲的翘着脚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几年前我就劝您,做个纯臣方能长久,您不听,非要参与党争,在那种形式未明的情况下就急着站队!” “自打穆劭回来,我又和您说,穆劭没那么简单,您还不当回事,现在好了,被人从后背来了一闷棍,您这可是半夜湿鞋,走夜路还总去河边,北境事发,前任布政使做了戴罪羊,现下若是查到京都来,谁是那个新的羊,您心里可有数?!” 纪清烦躁的一转身,怒视着纪世勋:“到了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纪世勋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端起小几上的茶碗撇着茶叶沫子:“事已至此,您已经是开工没有回头箭,只能孤注一掷,如果这次穆劭成功将密函传进宫里,您可就没戏唱了,弃车保帅您就只能落个弃子的命运了。” “可是至今都摸不清楚穆劭和皇上的传信渠道,此次他更是连一向用惯了的周元一都留在了京都,我们根本都无从知道他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可用的人,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拦截消息?!” 纪世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这老爷子是真的慌了,连这么明摆着的事都没看明白! “就从藏玉阁入手吧!”说完,他起身,负着手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抬头看了眼月色,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不入仕,就是自小看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虽然脑子够用,但是他也不像将精力浪费在那些腌臜事上。 可偏偏他老子是个不安分的,官都已经做到了左相,还不知足,说什么匡扶正统,说白了,谁做皇帝,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关他们什么事,非要去搅浑水,自寻烦恼不说,还连带着他也没法真的置身事外。 一边想着烦心事,一边溜达,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一处小院门口,从门缝里,隐约能看到里面窗户透出来的烛光,还有一抹纤细的暗影投影在窗棂纸上。 他安静的站在院墙外面,目光阴郁的盯着那抹暗影,已经将她安置在这里半年多了,他明言暗示的说了不少次,有意将她纳进府里,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多的耐心,若是以往,无外乎两种可能,一丢下她,任其自生自灭,二用强,说白了,男女之间那点事,脱了衣服睡一觉,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可他偏偏都没有,依旧将她安置在这里,依旧隔三差五的让人送来用度,依旧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又三日后,带着秦羽走在去振武侯府路上的秦楚看到了藏玉阁发出的信号弹,他不过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藏玉阁便发出了紧急信号,心下料到不妙。 让秦羽自己驾车跑去振武侯府知会叶远山,他自己则折回了藏玉阁。 第一百二十章:皇家独女 藏玉阁京都分舵的大院里,一队官兵和藏玉阁的帮众们分为两个阵营对峙,分舵主秦萧手持一只判官笔,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说话时也是谦谦有礼。 “这位大人,不知我藏玉阁所犯何事,要劳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官兵中为首的并未身着官服,四十岁上下的模样,秦萧在京都滚打多年,官面上的人文文武武的也认识不少,可眼前这个却是个生面孔。 “我们奉命搜寻安定王的下落,家家户户都要搜,你们如此阻拦,莫不是心中有鬼?” “恐怕官爷有所不知,安定王率众捣毁赫连,我藏玉阁可是从中鼎力相助,这些日子,我帮帮众也大部分派往赫连废墟助力寻人,若是王爷真在我们藏玉阁,我们又何必如此?!” “我们奉命行事,不论什么理由,就是一个角落也不能落下,你们休要阻拦,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为首那人目露凶光。 秦萧其实早就看出对方来意并不简单,之所以和他废话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在秦楚脚下急奔的返回藏玉阁的同时,藏玉阁的后院一群帮众正忙着将一只只巨大的漆木箱子往等在小门外面的马车上装车,看那些帮众抬箱子的样子便知道,这箱子的分量不轻。 而秦羽一路狂奔到了振武侯府,马都来不及栓就直冲进了叶远山的院子:“叶伯伯!叶伯伯!” 叶远山刚吃了药,正在运功逼毒,闻言缓缓调息一下睁开了眼睛,华清刚去安排好药炉,返回就见叶远山起来正着急忙慌的穿外套。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叶远山中毒后的第三天,华清和霍云鹤就赶到了,在华清的调理下,叶远山的毒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只是目前余毒未清,还不宜活动。 “藏玉阁出事了,我得过去看看。” 华清一把抓住他:“你别动了,我去看看吧!” 叶远山看了华清一眼,脸色一变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 “如今的时局,没有小事,劭儿在前方披荆斩棘,后方绝不能有闪失,我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说完,她转身看着秦羽:“那边现下也不安全,你就留在这里,我且去看看!” 华清骑着秦羽来时的那匹马奔至藏玉阁的时候,两边已经打了起来,官兵那边连鸟铳都带去了,可见目的本就是要剿了藏玉阁。 “住手!”随着华清一声轻喝,双方的人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却也只是短暂的一眼,在确认不认识眼前这个妇人之后,不约而同的又重新开始了打斗。 “纪恒!再不住手,信不信我现在便去取了纪清的头!” 方才官兵中为首的那人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稳稳坐在马上的妇人,半晌后,猛地一惊,随即脚下就是一软,之前的凶悍完全不见踪影。 “撤!”随着纪恒的一声令下,官兵迅速的收起兵刃退出了藏玉阁的大院。 藏玉阁众人欲追,被秦楚一个手势拦下。 “今日多谢华清夫人解围了!”秦楚礼貌的想华清行礼致谢。 华清下马还礼:“秦先生不必多礼,怎么样?准备的事没受什么影响吧?” “夫人放心,必定不会耽误了王爷事!” 左相府。 纪世勋眉目紧蹙,满脸的疑惑:“什么?!华清?!那个女神医?!” “是不是什么女神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张脸是当初以一己之力击杀七十二使臣团,且一针刺死南桓武帝帮助当今圣上吞并南桓的长公主穆华清。” 站在下首的纪恒在提起穆华清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甚是复杂。 纪世勋很难将一个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女神医和叱咤一时的皇家独女联想在一起。 不仅仅是他,这世上所有知道华清的人都以为她是姓华,却不知道华清只是她的名,她的姓是苍域的国姓,而她就是穆氏王朝建朝三百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公主。 纪清一直坐在那没说话,而此刻纪世勋和纪恒都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纪家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了,先祖随世祖皇帝开国,到了纪清这一代,才由武转文,原本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却不想他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今被逼到了死角上。 “为今之计必须要让穆劭死,否则,我纪家危矣!”纪清的眼睛里流露出阴狠的目光。 北境苍域山青山寨。 叶染吊着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躺在茅草亭的顶上,一边剔牙,一边翘着脚望着寨门,穆劭一早便带着一小队人出了门,现下都已经过了晌午了,还不见回来,她心底有点不太安稳。 正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寻寻,就透过山寨的栅栏门看到不远处的山丘后面出现了一匹马,从亭子上一跃而起,在额头上支了个凉棚,点着脚尖一看,见穆劭打横趴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 叶染一个纵身便跃下了凉亭,拔腿朝着寨门急奔而去。 由于是雪天,路面湿滑,叶染跑得又急,中途摔了两个大跟头,可她跟本顾不上管,只顾着连滚待趴的到了驮着穆劭的那匹马前。 将穆劭从马上解下来,反过来一看,叶染的猛地一沉,只见他面色青黑,口角还有乌黑的血迹,人事不省。 叶染惨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扣在穆劭的脉门上,感受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动静,这才输出了一口气。 “来人!快来人!”虎头营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奔了出来,一见穆劭这样都是一惊。 手忙脚乱的将穆劭抬进屋中,骆丰收也闻声而来,把了脉之后,骆丰收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下来。 “清欢发作了!” 他这么一说,叶染的视线立刻去搜寻穆劭的腰间,果然,那枚玉佩不见了。 穆劭原本是带着一对人下山去接应京都来的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带出去的十几个人,就只回来他这一人一骑。 就在叶染还在忖度的时候,猴子突然冲了进来:“老大,不好了,约莫一千多人来攻寨门了!” 叶染闻言转身跑出院子,只见门口守寨门的兄弟已经倒地,虎头营的虎卫一字排开与不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打了起来。 顾不得别的,叶染转头对跟出来的猴子道:“快速召集寨子里的弟兄们,他们敢来,我必让他们一个也出不去!” “是!”猴子接到命令,利落的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号弹点燃,蓝色的火焰在高空中炸开。 而此刻山寨里所有留守的人都聚集道了前院,与虎卫站在了一起。 在叶染和穆劭失踪的第五天,虎头营就收到了穆劭的传信,抽调了部分人手秘密赶往北境,而叶染的秃鹰小队也随之返回,只留了小黑他们一群在京都继续掩人耳目。 可现下看来,他们偷偷潜回北境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值得庆幸的是该找的正剧基本已经齐全,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穆劭出了事,看来京都那些鬼已经待不住了,是要杀人灭口,孤注一掷了。 虽然人数相差悬殊,可是好在青山寨地势易守难攻,叶染站在之前她躺着的茅草亭顶上,呼和着指挥,寨子里弩箭大弓都有,百来个人列成一个八卦阵,在弓弩的掩护下,直直的将那一千多人逼出了寨门。 可那些人一开始也只是看不明白叶染走的是什么路数,一时有些慌乱,没多久就又卷土重来,寨门没多久就被撞门木推倒了,这下叶染反而不阻拦他们,让寨子里的人退守到屋舍前,大辣辣的就将那一千多人放了进来。 守在屋舍前的弓弩手都将弓弩拉的满满的,只等叶染一声令下便发射出去,进来的那些人前面的挥剑格挡,后面的预备往外退,可是一回头却看到,寨门口早已经被一群破衣烂衫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而这些人手里拿的不是刀剑,不是长枪短矛,而是五花八门,有锄头和镐头,有铁锹和自制的弓箭,就是方才猴子那一枚信号弹叫来的住在苍域山里的山民。 一连几年的饥荒,叶染四处打家劫舍的筹粮,养活了周边的饥民几年,便是这样成了史上最受百姓爱戴的土匪。 而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寨中人手不足,未免发生意外,她连续几天开始训练周边山民,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招式,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么快便排上了用场。 那一千来人见来的是一些农民,根本不放在眼里,铆足了劲要突围,可是直到走进了才知道,这些山民没那么好对付。 苍域山常年积雪,住在这里的山民可不是一般的农民能比的,他们春夏耕种,秋冬狩猎,狩猎时打的可不是天天都只打普通的兔子山鸡,遇上雪狼和白熊的几率也是不低的,是以自来练就了一身狩猎专用的身手。 两个多时辰之后,寨子里的土匪和寨子外的山民将一群前来剿寨的人围着杀了个片甲不留,这时,叶染也顾不上和山民们道谢,只给了猴子一个眼色,便径直进了屋里,猴子则自觉的带着人手开始打扫战场。 屋里穆劭依旧昏迷,而骆丰收正给他施针放血。 “怎么样?!”叶染问。 骆丰收一边擦着沾了黑血的银针,一边摇了摇头,屋子里一时间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叶染猛地起身,转身就朝外面奔去,随手在拉了一匹马便朝寨门外奔去。 苍域山白茫茫的山道上,一袭红衣在风雪里凌冽飞扬,马蹄声止的时候,已经在一片冰湖之上,湖中心的浮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具尸身,早已经冻得僵硬。 从冰面的破裂程度可见之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打斗有多激烈,叶染跃身飞起,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几个纵身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那块浮冰上,浮冰原本承载这十几具尸体就已经处于半淹没的状态,叶染不敢将全部分量都放在上面,始终提着一口气。 在冰面上搜寻了半晌,也没有见到玉佩的踪影,为了避免错过,她几乎将每具尸体都翻起来找了一遍,搞得冰面浮浮沉沉的,鞋子浸在冰水里,冻得脚都没了知觉。 未免冰面继续下沉,叶染只好将尸体一次推入湖水中,以此减轻冰面的负担,就在最后一具尸体落入水中的时候,她突然见湖水中泛起一抹血红,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也没能套过她的眼睛。 叶染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纵身一跃就跳入了冰湖之中,顺着自己方才看到的方向潜了下去。 十一月的北境,滴水成冰,更何况是冰湖之下,寒冷像利剑刮骨一样顷刻间包裹住叶染,虽有内功护体,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着寒战,最初也冻得青紫。 在湖水里摸索了半晌,那抹血红的颜色却没有再次出现,可她坚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眼看着越游越远,头顶是冻得足有三尺厚的坚冰,如果不能再气尽之前返回浮冰的位置,只怕她也要随那些虎头营的兄弟们长眠于此了。 可是如果她今天找不回那块玉佩,穆劭只怕熬不过今晚,奋力游回浮冰那边,冒头换了口气,叶染又一个猛子扎入了刺骨的湖水中。 六个时辰后。 幽暗的房间里,穆劭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四处搜寻,可是除了透过窗户投射进屋里地上的一片月光,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浑身无力,只觉得眼皮子还是很沉,可头脑却已经清醒,下意识的去抹了一下自己的腰间,空无一物! 日里,他带着十几个虎卫下山,行至冰湖时重了埋伏,打斗中他亲眼看着玉佩的络子被敌人一剑滑断落入冰湖之中,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便没了记忆。 可他知道,没了那块玉,他的命长不过三天。 三天,他只能再和叶染相处三天。 强撑着身子爬起来,抓起一旁的棉斗篷穿好,才压开门缝,一股寒风便钻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转而就见对面叶染的屋里还亮着灯。 第一百二十一章:穆螃蟹(一更) 看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按道理叶染应该正是沉睡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让穆劭心里更不踏实,裹紧了身上的头蓬,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叶染的房门前。 叶染屋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穆劭推门而入,由于他身体虚弱,没办法收敛气息,更别说是脚步声,即便已经是极度的小心,还是惊醒了靠在床柱上睡着的骆丰收。 骆丰收一个激灵醒了,连忙去看躺在床上的叶染,见她还是一脸潮红紧闭着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的动静是来自于门口。 “王爷醒了?!”骆丰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然并不担心会吵醒叶染。 “阿染她怎么了?”穆劭的声音沙哑又绵软,一副下一秒就能再倒下去的样子。 骆丰收起身伸了个懒腰,尽管他睡过了一会儿,可脸上还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泡了冰水,受了些风寒,发了高热!” “泡冰水?!怎么会泡了冰水?!”穆劭诧异的看着骆丰收,而骆丰收的脸上是阴阴郁郁的不快之色。 “你今日那副鬼样子回来,还带了一千多人的尾巴回来,她领着人将那群尾巴处理了,连口气都没喘就跑了出去,之后湿哒哒的回来,身上的衣服都冻成了冰壳子!” 穆劭一阵心惊,腿一软,差点就坐在了门槛上,吓得骆丰收一个健步窜过去扶住了他。 “你可别吓我,你这要是再过去了,可就真回不来了,到时候,阿染非得弄死我!”骆丰收一边说着一边将穆劭扶到床边坐下。 穆劭的视线定在了叶染因为高热而红彤彤的脸上,她的身上盖着三层厚厚的棉被,可是额头上却不见一滴汗,即便不用去摸她的额头,也能想到此刻热度肯定好没退下去。 “她是去找那块玉了么?!” 穆劭喃喃的道。 “嗯,回来连衣服的不肯先去换,到处找红绳,说是只有串在脖子上,才不至于在被什么人给弄断了。”骆丰收回想着叶染刚回来时的那副魔怔一般的鬼样子,仍旧心有余悸。 穆劭这才下意识的摸向胸口,果然一触冰凉,原来他虽然清醒了,可是身上的感官还因为毒素没有完全清除而有些迟滞,是以并不没有感觉到胸口有什么异物。 看着叶染潮红的脸,他心口一阵一阵的闷痛袭来,眼睛传来陌生的酸涩感。 “劳烦你仔细看看,这玉长时间在我身上,吸附了不少的毒素,她接触那么久,是否有沾染上毒素?” 骆丰收点了点头:“确实有,不过因着湖水冰冷,阿染当时身上也是冰寒至极,是以毒素散发的并不算快,只有手指上有了一点青紫,我已经用银针将刺破她的指尖,将毒血都放了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骆丰收这么说,穆劭才稍显安心,可是见叶染眉头紧蹙,即便是在睡梦中还是无法缓解痛苦的样子,他的心也揪得紧紧的。 “王爷,你还虚着,先回去休息吧,阿染这里我来守着,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在我手里,还没有人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寒就死了的。” 骆丰收平日里满嘴跑火车惯了,加上平日里见穆劭也不是拘泥于礼节的人,是以说话也就不那么讲究了,可是他这么一说,穆劭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减反增。 穆劭曾在战场上亲眼见过因为伤寒而死的士兵,也曾见过印伤寒发热烧坏了脑子,或者损伤了脏腑的人,所以骆丰收这样的宽慰之语,其实并不能减轻他心里的担忧。 见他这样,骆丰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已经给她灌了退热的汤药,且没隔半个时辰就用烧酒帮她擦身,放心,烧不坏的!” 穆劭一怔:“你……给她……擦身?!” 骆丰收见穆劭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一下子跳起来,满脸通红的解释:“你别误会啊!我可是医者父母心,都是蒙着眼擦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着,他生怕穆劭不相信,将脸盆旁边的一块黑不条扯了过来,在穆劭的面前用力的晃了晃。 穆劭的脸也红了,尴尬的咳了一阵,只可惜气太虚,咳嗽的声音都难以连贯。 “那个……我也睡够了,如果……如果还需要擦身的话,就不捞骆公子了,我……我可以……” 穆劭说的结结巴巴,可骆丰收眼里有了笑意,他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道:“好好好!我正好落得清闲,你们两个这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的,折腾的我这把小骨头都要散架了!”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又开始打盹了,穆劭坐在床边,将叶染的被子往紧掖了掖,然后从脸盆里洗了毛巾放在叶染的额头上。 由于体虚,穆劭就连拧毛巾,手都在发抖,可仍旧强忍着每隔一会就换一下毛巾。 骆丰收支着脑袋,眼睛偷偷打开一条缝,看着穆劭和叶染的方向,见穆劭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是真的替叶染高兴。 他当初刚认识叶染的时候就开始好奇,以叶染这样的性子,以后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得住她,又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受得了她。 今天他看到了穆劭,他能欣赏叶染的与众不同,又能抓住叶染的心,实数是不易的。 和叶染相处的那些年,他们之间虽说比别人亲近些,但是骆丰收知道,叶染这个人,待人的冷漠是骨子里的,她的概念里,对感情这种东西的意识是很模糊的。 但是处久了的人也会知道,叶染虽然待人冷漠,可是却并不是无情。 别人待她一份好,她会赤诚赤真的还给别人五分,只是这种‘还’,在别人眼里是仗义,是情义,在她自己的感念里只是不想欠人,所以应该那么做而已。 骆丰收还是第一次见叶染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对待一个人,从见到穆劭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在叶染那是不同的。 一直担心穆劭身份尊贵,野惯了又没有太高情商的叶染怕是会真心错付,可是如今看到穆劭这副模样,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 骆丰收不知不觉带着欣慰的笑意睡去,这次他是放了心,所以睡得格外沉。 可是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又到了要给叶染擦身的时候,烧酒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穆劭只需要去了叶染的衣服,将毛巾沾了酒液帮她擦就好。 即便是已经有过那么多的亲密接触,可毕竟都是隔着衣物,也大多止步于亲亲嘴抱一抱这种不涉及根本的程度。 真的要退尽衣物,穆劭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最多也就见过叶染穿着肚兜的样子,现在擦身也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全都脱掉。 本想问问骆丰收,转头一看,那位睡得口水都已经湿了半截袖子,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吵醒他。 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叶染烧得迷迷糊糊,浑身燥热的她急于找一个冰凉舒适的出处,感觉到有冰凉的指尖触碰她,只觉得很舒服,轻轻的叹了一声,便下意识的抓住了那只触感冰凉的手。 穆劭冷汗都下来了,想将手收回,叶染却抓的死紧,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似的,不肯撒手。 无奈之下,穆劭只好一只手去铜盆里抓了毛巾,单手挤了挤水分,然后抖着手开始擦。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母妃也曾为他这样擦身,那时好像多擦的是脚底和腋下这些地方,怕叶染二次受凉,他小心的将手伸进被子里,摸索到要擦的部位反复的用毛巾擦拭。 用烧酒擦过的地方瞬间冰凉,叶染舒服的下意识轻叹,脸上的神情也没有那么纠结,没一会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好不容易擦好,穆劭自己倒是出了一身的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未免自己昏过去,他用指甲用力的在手背上掐了一下,疼痛使人清醒。 天快亮的时候,叶染终于开始出汗了,穆劭惊喜的将手探到她的额头上,温度果然低了下去。 换了干毛巾将她额头上的汗擦去,见叶染因为热开始不安分起来,担心她将被子踢出缝隙再次受凉,穆劭只好用手死死的压住被子边缘,只可惜他压住这边,叶染就去踢另外一边,最后没有办法,穆劭只好整个人像个大螃蟹一样趴在了被子上面。 骆丰收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而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穆螃蟹压着被子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看了看叶染的脸色,又探了探她的温度,骆丰收长长的呼了口气,见他们两个都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叶染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鬼压身,胸口闷的要死,睁开眼一看才知道,不是鬼压身,是穆劭压身,三床被子已经够受的了,上面还加了个人,可不就是喘不上气了么! “嘿!死了没?!没死就起来!”她一边用力扭动了一下身体,一边哑着嗓子喊道。 天快亮了穆劭才合眼,睡的正沉,叶染这么叫也没能叫醒。 她只好像只菜青虫一样,从被窝里一拱一拱的钻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决然被脱得只剩了一条裤衩。 被子里出汗都出湿了,这么一钻出来还真是有些冷,顾不上别的赶紧抓了一间衣服就往身上裹,扯了半天却没扯动,这才看到,衣服的大片衣襟都被穆劭压在身下了。 拽了两下都没拽动,她冷的直打抖,双手搬住穆劭的肩正准备用力,却被穆劭搂着腰一把拉近了怀里,即便是没有醒,他还不忘用自己的斗篷将叶染也裹紧了。 叶染就这么光溜溜的被他锁进了怀里,看他因为被吵了觉而不悦蹙起的眉,叶染发出一声轻叹,哎!怎么能连皱眉都这么好看呢?! 原本想窝在穆劭怀里再睡个回笼觉,可是看着穆劭的睡颜,她忍不住就是想做些邪恶的事。 她将穆劭额前的碎发撩拨到耳后,然后手指轻轻的滑过他的眉眼,睫毛,鼻梁再到嘴唇,因为毒发,他嘴唇上的青紫还没有完全退去,现在这么看着到有几分妖冶。 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缓缓的凑近,就在双唇即将印上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覆上了她的唇,阻止了她的动作。 叶染一怔,去看穆劭的眼,正对上他带着些雾气的眸子:“醒了?!” “嗯!醒了!”穆劭的声音依旧带着些沙哑,似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两个人头抵着头,低声耳语的样子,看着十分的绮丽。 拿开穆劭的手,叶染伸长脖子,还想继续方才的动作,却再次被穆劭阻止:“我余毒未清,当心过给你!” 叶染想到昨夜被骆丰收抓着手指头用针戳,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随即不再肖想了,只是不甘心的砸了砸嘴。 她不怕刀不怕剑,却莫名其妙的就怕针,对此,她将锅甩给了霍云鹤。 叶染可以说是看着霍云鹤被华清用针扎着长大的,从小到大,针在她的意识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工具,也不是缝补衣衫的工具,而是收服男人的刑具! “醒了就起吧!我也饿了!”说着叶染伸出手去抽衣服,这才总算是将被穆劭压着的衣服穿了起来,穆劭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叶染毫不避讳的背对着他一件一件的将衣服穿起来。 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纠结的情绪,隐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阿染,你……方才……一丝不挂……” 叶染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瞟了他一眼,浑不在意的道:“嗯,怎么了?!” “我是个男人!” “嗯,我知道!” “我们还没成亲!” “嗯,那又怎样?!” 见叶染依旧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穆劭怕自己说明了之后,只会是一个被气吐血的下场,脑筋一转,又换了个方式。 “昨日……骆公子给你擦身了……” 叶染神色一凛,眸子瞠的老大,寒着脸冲着穆劭问:“衣服他脱的?!” “最后一次是我擦的,所以是我脱的,可前面几次是他擦的,既然擦,肯定得脱……”穆劭一副很老实很诚恳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哭不得哭,笑不得笑(加更) 叶染的脸色早就沉了下来,眸子里流露出凌冽的寒光,不等穆劭再说什么,抄起墙边的梨花枪就冲出门去,穆劭在房里都能听到她的咆哮声:“骆丰收,你个王八羔子,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穆劭在屋里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看来叶染并非是在谁面前都不避讳的,果然,他的阿染,就是他的! 而骆丰收一大早就起来去给叶染和穆劭两个人采药,冬天在被积雪覆盖的山道上采药,本就是个苦差事,危险先不说,冻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他是真没想到穆劭会在背后给他这么一棒子。 背着药筐子,踩着湿了又被重新冻成冰壳子的鞋,才进了寨子门,就被凭空扑向面门的一只枪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八羔子,今天不砍了你的手,戳瞎你的眼,老子跟你姓!”叶染怒气腾腾的抄着枪舞得虎虎生风,而骆丰收担心药筐子里好不容易才采回来的药撒了,躲得甚是狼狈,重点是他都不知道叶染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你疯了?!”好不容易找回点状态,他一把就握住了叶染的枪身,蹙眉吼道。 “谁让你脱我衣服的?!” “不脱衣服,怎么给你擦身,不擦身怎么退热,要不是为了救你,我还不稀得脱你呢!”骆丰收被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说话也急躁起来。 “张大婶就在寨子里,你就不知道叫她?!” “你让我大半夜的去敲一个老寡妇的门,我以后还见不见人?!” “你放屁,你要做人,我就不做人了?!” 两个人说话期间,骆丰收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叶染连着戳了十几个破洞了,本来就冷,这么一闹腾,风嗖嗖的往衣服里面钻,骆丰收实在受不住了,求救是的喊道:“安定王!你可出来搭把手吧!我要是伤了病了你们找谁给你们医病医毒啊!” 此时穆劭已经裹着斗篷靠在门框上观战好一阵了,他嘴角一直挂着幸灾乐祸的病情,即便是骆丰收已经呼救了,他也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 “阿染这小性子耍起来我也是没办法的,骆公子你就自求多福吧!”说完,穆劭一步一步虽然走的缓慢,却甚是悠哉的朝着饭堂那边走了过去,折腾了这么久,他也真是饿了。 叶染见穆劭走路步子虚浮,生怕他再倒在什么地方,赶忙追了上去,只把一个苦哈哈的骆丰收留在院子里,哭不得哭,笑不得笑。 不过自打那次以后,骆丰收一改之前喜欢和叶染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习惯,尤其是在穆劭在场的时候,更是能离叶染八步,绝不多靠近一步。 经过叶染那么一折腾,骆丰收为了给她医病脱她衣服的事就传得全寨子都知道了。 只是这事在寨子里传开之后,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味了,寨子里的兄弟们,一直以为叶远山是有意要把叶染许给骆丰收的,后来来了个穆劭,于是变成了穆劭横刀夺爱,叶染移情别恋。 大伙再看骆丰收的眼神里都多了不少同情的意味,就连平日坐在一起吃饭,负责掌勺打饭的大爷也会下意识的多往骆丰收的碗里放几块肉。 ------题外话------ 小顾同志:感谢小可爱’全程热恋00’的票票,特此加更! 现在非常时期,大家如果不是特殊工种,就蹲在家里看书追剧打游戏吧!保重自己,保护家人!小顾希望大家2020都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爱你们呦! 第一百二十三章:原来,他都知道! “又失手了?!” 纪清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满脸的惊恐和愤怒。 “是,我们藏在北境的一千多人都折在那了。”前来禀报的人全身黑衣风尘仆仆,虽然已经极度疲惫,此刻跪在地上,却一丝也不敢松懈,低着头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废物!都是废物!”纪清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这次的诱杀之计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只可惜又失败了。 他几乎不敢想象,一旦穆劭成功将证据传回京都,他以及整个纪氏家族回事怎样的下场,他膝下就只有纪世勋一个孩子,可他至今尚未成亲,若是事发,只恐怕纪家连个后都没有了。 是夜,万籁俱寂,纪清满脸颓败的坐在书房里,双眼呆滞的看着窗外。 纪世勋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看见纪清的神色,即便不问,他心里也知道定是最后的一搏也落空了。 “父亲,您找我来何事?” 纪清抬起头看着他,感觉都有些恍惚,虽然纪世勋一直都在他膝下,可是他一直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如今一看,好像就在浑然不觉之间,他一下子就变得这么高大,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护翼的孩子了。 “过来,坐吧!” 沉默的坐在纪清对面的椅子上,半晌父子俩就这么安静的相对,一句话也没说。 纪世勋看着纪清,许久,低垂着眼眸道:“事已至此,父亲可还有什么打算?!” 纪清苦叹一声:“打算?!” “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或许当初听了你的话才是对的。” 说完,他看着纪世勋,心头一震酸胀:“勋儿,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连个家都没成,你不能死!” 纪世勋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结党营私,贪污赈灾银,无论是哪一条,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我又凭什么能活下去?!” “趁着现在事情还没有被揭露出来,你赶快离开京都,有多远走多远,这天下之大,陛下的眼线未必真的能找到你!”纪清满脸希冀的看着纪世勋,真恨不能他现在就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看着纪清鬓边的屡屡白发,纪世勋无奈的摇了摇头:“父亲是要让我这一声都东躲西藏胆战心惊的过日子?!那样,我还不如死了。” 听纪世勋这么说,纪清的脸色骤然变了,‘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滑下来,硬生生的跪在了地上:“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求你了,还不行么?!好歹给纪家留一线血脉!” 纪世勋猛地往后一退,然后去扶纪清:“父亲!” 纪清已经是声泪俱下,再没有一朝宰相的威仪。 “或许,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您且不要过于惊慌,今日天色已晚,您先回屋歇着吧,余下的容我再想想法子。”将纪清从地上搀扶起来,叫了丫鬟扶回屋里去,纪世勋独自一个人离开了相府。 他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就趁着月色徒步走到了一处小院门口,这一次,他不再是驻足于院门外,而是径直推门准备进去,可是一推并没能推开。 这才想到,已经是三更天,住在小院里的人早就已经歇下了,院门自然也已经上了锁,走到院墙边,脚尖一点,翻墙而入。 放轻脚步来到屋门前,侧耳听了一阵,里面是小喜和葛慧兰均匀的呼吸声,两个人一里一外已经睡熟。 在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小喜被骤然吹进来的冷风惊醒,睁眼就看到站在面前的一个高大黑影,吓得刚要惊叫出声,便被一掌劈晕。 而睡在里屋的葛慧兰则一点影响也没受,纪世勋放轻脚步,走到她床边坐下,她的睡颜很安静,和她平日给人的感觉一样。 可是他知道,她柔柔弱弱的皮囊下,盖着的却是一副坚不可摧的硬骨头。 他抬手,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描画,描画她的眉,她的眼,她脸颊的弧度,然后俯身,在那两片精巧红润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葛慧兰骤然睁眼,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瞠大了眼睛,纪世勋在她惊呼出声的前一瞬再次吻了上去,将那声惊呼以及葛慧兰的惊恐全都堵了回去。 在他再次靠近的那一瞬,葛慧兰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手脚并用的拼命挣扎,小小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饶是纪世勋是个有武功的男人,也没完全压制住她,脸上被她长长的指甲抓出了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是我!” 纪世勋用力的钳制住葛慧兰不安分的双手,嘴唇稍离,压低声音低吼一句,葛慧兰闻声这才安静了下来,睁开眼,在黑暗中仔细的去辨认面前这张放大的脸。 在确认是纪世勋之后,她才开口:“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距离她上一次拒绝随他进府的提议,两个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已经有进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日子,虽然没见面,纪世勋却是日日都会在小院门外徘徊一阵,更是没想到今日,他会这样毫无预兆的就出现。 纪世勋放开葛慧兰,起身理了理压皱的衣服,而葛慧兰则麻利的披了衣服起来找出火折子点了灯,这才看到方才自己在惊恐之下在纪世勋脸上挠出的血痕。 “公子,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葛慧兰陪着不是,却听纪世勋冷笑一声。 “知道是我,你就不反抗了?!”纪世勋的冷笑中带着几分苦涩,而葛慧兰则因为被揭穿而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愣了半晌才想到要赶紧找药膏给纪世勋处理一下伤口。 “小喜!小喜?!” 一连叫了两声,都没得到小喜的回应,葛慧兰撩开通往外屋的门帘,往外一看,小喜脑袋歪在一边躺在床上,被子却掉在了地上,她转身去看纪世勋,纪世勋一副坦然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 帮小喜盖好了被子,又拿了药箱,葛慧兰才回到屋里,一边打开药膏瓶子,一边问:“公子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凉凉的感觉里掺和着一点点的刺痛,纪世勋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悸,胸腔里有一种被填的满满的感觉。 “幸好你没答应和我进府。” 他猝不及防的说了这么一句,让葛慧兰有些惊讶,往日他每次来,遇上了合适的机会,总要提一提那事,这次突然转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何出此言?!” 葛慧兰一边小心翼翼的处理纪世勋脸上的伤,一边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而纪世勋则像是没有听到葛慧兰的问题一样,怔怔的看着她,喃喃的说:“如果我死了,你是会后悔当初没有从了我,还是会庆幸当初没有从了我?!” 那声音没有了往日的阴郁,恍若自言自语,却又切切实实的是在问葛慧兰。 葛慧兰一怔,手上的动作顿住,怔怔的看了纪世勋半晌,认真的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然后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淡淡的态度的道:“公子是贵人,洪福齐天,定会有长长久久的日子。” 纪世勋一把抓住葛慧兰举着药棉的手,盯着她的目光像是能喷出火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不冷不热的?!明明……”明明当初是她先说钟情于他的! 葛慧兰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可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情绪,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淡漠。 “蕙兰是从画澜坊出来的人,身轻命贱,公子是相府的独子,将来要配的,哪怕不是郡主公主,也是世家里的贵女,我承认,我是爱慕于公子,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分。” “公子收一房妾室自是容易的,可是,与众多女人分享自己诚心爱慕的男人,那种心胸我没有,我的母亲就是那样一步一步走至癫狂,我不想步她的后尘,如今我住在这个小院里,公子想起我时能来看一眼,便已经很是知足了。” 随着她的话一字一句的出口,纪世勋抓着她的那只手也一点点的松了下来:“如果有一天,我不是相府的独子,而是一个罪奴,甚至是被缉拿的逃犯,你是不是就觉得可以与我匹配了?” 纪世勋的话让葛慧兰一惊,脸上总算是流露出了一丝关切的神色:“公子,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纪世勋微微收敛了神色,避开葛慧兰的眼神,起身背对着她道:“你告诉安定王,就说我想和他谈谈,如果他答应见面,我会只身到北境去见他。” 葛慧兰闻言一惊,手上的药棉和药瓶都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公子……你……”葛慧兰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看着纪世勋的背影。 纪世勋缓缓的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带着惊恐的面容:“你想问为什么在明知道你是穆劭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我却还是要接你来这里,还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靠近我的目的?!” 纪世勋的话,像是带了刀刃一样,逼得葛慧兰脸色刷白,她看着纪世勋带着痛意的双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穆劭给我设的套,可是我还是钻了,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你说的那句钟情于我的话。” “我那时在想,你们想要达到目的,可以用的办法有很多,但是却独独用了这个,会不会其实里面也有几分是真的。” “就在刚才,你说你之所以不愿意随我进府,是因为不想与别的女人分享我,而让自己陷入疯癫悲惨的结局,我都还在想,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蠢,全京都的人趋之若鹜的认为我是个天才,可是在你面前,我却蠢的像个白痴!你是不是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葛慧兰死死的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纪世勋所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辩解。 从一开始,她就是存了目的,在穆劭的刻意安排下,走到他身边的,现在说什么辩解的话,都显得多余。 住在这个小院里,他虽然只是偶尔来一次,每次来也都会提出要纳她为妾的要求,可是却从不曾真的为难于她。 她一直都没想通,他如果真的想要她,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差距,强要了她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可是他却没有。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早在她的谎言出口之前,他便已经是对她动了情。 如果认真追溯,应该就是他们初次见面那一次。 葛慧兰虽然恨,恨在幕后控制葛峰毁了她的纪清,可是纪世勋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受伤的时候,他会天天都来看一看,带来只有皇宫里的贵人们才用得上的名贵药材和补品。 即便是她惹了他生气,他几日不来,也会命人及时的送来日常的用度,遇上节日的时候,还会特地安排人给她和小喜添置衣物。 她长这么大,在京畿大将军府还风光时过的日子,都远不及在这个市井小院里舒适。 这里虽然只有小喜一个人照顾她,地方也不及京畿大将军福一个堆柴火的跨院大,可是,在这里她才真的过了一段时间的平静日子。 他虽然脾气不好,却是她长至这么大,对她最好的人,可是,她,终究是负了他。 “好,今晚我就想办法把你的意思传达过去。” 葛慧兰收敛了情绪,用力的吸了口气,将眼泪憋回去,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淡淡的神情。 纪世勋的眸子紧紧的缩了一下,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 而后转身便要走,却在转过身的一瞬被葛慧兰从身后拽住了袖口:“天色已经晚了,街上宵禁,公子不如等天亮了再走。” 葛慧兰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可一字一字却都清晰的映入了纪世勋的耳朵。 ------题外话------ 小顾同志:这一对比较虐啊!舍不得虐男女主,只能找一对不太重要的虐一虐了,哈哈哈,作者偏心指南! 第一百二十四章:你敢抱他试试?! 纪世勋扭头眯着眼睛看着葛慧兰,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低着头,一个盯着她,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纪世勋才开口道:“你真的想让我留下?!考虑过如果我留下会发生什么事么?!” 葛慧兰低着头,脸早已经红到发烫,她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却也是受过闺阁教化的,虽然羞得头都不敢抬,可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啪啪!”原本就只剩了一点的蜡烛此刻刚好燃尽,烛芯的火苗最后猛的跳跃了一下,打了两个灯花,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纪世勋一步跨到了葛慧兰近前,懒腰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在黑暗中,他栖身在她身上,手指就放在她腰带的绳结上,声音了带着压抑和隐忍最后又问道:“现在你还可以反悔,可想好了?!” 葛慧兰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凑近纪世勋的脸颊,在他微张的嘴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纪世勋闷哼一声,似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随即,不等葛慧兰再次碰上枕头,便用手用力的锢住了她的后脑,而他的唇则狠狠的堵住了她来不及发出声的惊呼。 穆劭收到葛慧兰传达的消息已经是四日之后,彼时他和叶染正在回京的路上歇脚,看过信之后,穆劭轻笑一声,转向叶染:“看来这纪公子可比他父亲上道多了,这样的人,若是志在仕途,只怕这朝中还真就没几个能出其右的人才。” 叶染眯了眯眼,一边坐在马背上用树杈去捅树上的鸟窝,一边浑不在意的道:“不都是你预料之中的事么?你那位未婚妻这么暴露了,那个二世祖不会直接宰了她吧?” 听她在说未婚妻这三个字的时候格外用力,穆劭脸上忍不住漾开了一个笑。 “你真当当初纪公子没有看出我们的小九九么?!” 闻言,叶染这下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穆劭身上,十分不解的问道:“那他还留下葛慧兰?!” 她忙着去看穆劭,却没注意自己手上的力道,话音才落,树上的鸟窝就已经倒扣在她的头顶上,天气冷,里面没有鸟,更没有鸟蛋,只有一些干草和鸟毛。 穆劭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叶染冷着脸,将鸟窝取下来用力的一抛,那鸟窝又稳稳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还笑?!”叶染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穆劭。 穆劭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叶染一步一步的朝他欺近,最后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不得不看着她。 穆劭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叶染本来是怒气腾腾而来,可在和穆劭对视的一瞬,怒意一下子就消散了,怔怔的望着他,早就将自己冲过来是干什么的忘到了脑后。 “阿染,光天化日的,你这是要干什么?!”穆劭依旧是眉眼弯弯的,可嘴角的弧度里分明有着促狭的意味。 叶染烦躁的将手一甩,松开了穆劭,而后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以后在外面别笑得这么好看!” 穆劭脸上的笑荡漾的更宽泛了:“好!听你的。” 就在纪清以为穆劭会以传密信的方式将证据直接呈给皇上的时候,穆劭和叶染却已经秘密潜回京都。 回到京都的第二天,穆劭就约见了纪世勋。 在城郊的一片空地上,叶染正在生火,旁边放着一只颈部中箭的狍子,小喜将捡回来的柴火放在一边,走到叶染身边怯声声的问:“叶……叶姑娘,这么多柴火可够了?!” 叶染瞥了一眼她捡的柴,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小喜松了口气,然后又问:“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叶染看了一眼地上的狍子:“把箭拔了!” 小喜看了一眼狍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脖子上已经凝固的血,真恨不能一巴掌抽死自己。 “姑……姑娘……能不能换个别的……我我……”小喜结结巴巴的说不全个话,叶染这才抬眼看了她一眼。 葛慧兰远远看着他们两个,生怕叶染会为难小喜,可是她自己其实也挺怵叶染的,别看她长者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却没法让人忽略她通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冷漠的气势。 她的手紧张的捏紧了裙摆,却见叶染猛地起身,一把提起狍子往河边去了,小喜则蹲在叶染之前的位置开始往火堆里添柴。 叶染回来的时候,那只狍子已经被剥了皮串在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上,小喜赶忙让开,跑到一边去取了调料来,然后蹲在旁边看着叶染烤狍子。 这边正烤着,那边穆劭和纪世勋一前一后骑着马过来,穆劭的手里是一只兔子,纪世勋手里只提了一只山鸡。 葛慧兰迎上来从纪世勋手里接过了山鸡递给小喜,而后递了帕子给纪世勋擦汗,穆劭则提着兔子自己走到了叶染近前,把兔子王地上一丢,自己则往地上一坐。 “哎呦!这时节的猎物可真难寻,跑出了一身的汗。”说完便看着叶染眨巴眨巴眼。 “累了你就歇着!”叶染的视线都没分给他一眼,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烤架上的狍子。 穆劭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一转头就看到憋着笑的小喜,尴尬的咳了一下。 叶染和小喜负责烤肉,葛慧兰在火堆边上看着,而穆劭和纪世勋则去了河边。 “纪公子可想好了,如此一来,可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纪世勋沉沉的叹了口气:“王爷说笑了,纪家现在根本没得选择,和谈什么回头的余地。” 穆劭笑了:“未必没得选择,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 纪世勋苦笑一声:“王爷还真是爱说笑,莫说是您,我怕是连在叶姑娘的手下走三招的本事也没有,更何况,王爷既然没选择直接传信给陛下,自然是有王爷的安排,纪家能在王爷的安排里,已经算是一件幸事了。” 穆劭看着叶染忙碌的样子,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王爷的眼光还真是独特,叶姑娘这样的女子,一般人可是消受不起的。” 纪世勋眯着眼,也看着叶染和葛慧兰的方向。 穆劭挑了挑眉道:“非是一般人消受不了她,而是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 穆劭毫不脸红的给自己戴着高帽子,然后举步朝着叶染走去。 直至回京的第四天,穆劭和叶染才回了一趟振武侯府报平安,叶染看到要靠人扶着才能走路的叶远山,张嘴就是一句:“死不了吧?!” 吓得一屋子人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也就只有华清和霍云鹤是淡定的,毕竟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到是盼着老子死,没那么容易!”叶远山气的胡子一吹一吹的,立在一边扶着他的莎薇看着这爷俩的互动,除了无奈也没别的办法。 叶染自在赫连那日之后就没有见过莎薇,现下见她面色红润,便知道她没受什么伤,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那日她一心以为只要他们将妍媸引开,莎薇便能安全脱险,直至后来才知道妍媸狡诈,居然那么炸都没炸死,还能回去给莎薇身上抹毒。 想起来就觉得牙痒痒,没能亲手里了结了妍媸,成了最近一段时间叶染唯一不甘心的事。 莎薇将叶远山扶着坐在椅子上,这才来到叶染身边,上下打量她一番,开口问道:“路上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叶染摇摇头,直愣愣的说:“没有!” 说完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交到了莎薇的手里:“这是你的!还你!” 莎薇低头一看,正是那只作为窈窕红妆令的簪子,她笑着摇摇头将叶染的手推了回去。 “这就是给你的,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 叶染不解道:“我要这劳什子做什么?!” 那日行宫走水,莎薇被下了药,被掳走的时候毫无反抗之力,知道事情不妙,她刻意将这簪子丢在了现场,就是为了叶染他们找她时能有个依据,再不济也能以此来号令织俐的人,不至于势单力孤的和赫连的人硬碰。 只是她没想到,叶染最后竟能抽调出那么多的人手去寻她。 “以后,织俐就由你统领了,晴桑和晴桦也都给你。”莎薇轻轻拉着叶染的手,目光里除了来自母亲的慈爱,更多的是欣赏。 叶染看了一眼跟在莎薇身后的叶柒,然后还是摇头道:“我有秃鹰小队就够了,况且,若是我有想杀的人,必定是要亲自送他上路,这玩意儿,你就留给你闺女吧!” 说完,叶染才觉得不妥,想改口却已经来不及,莎薇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泪意。 “兔崽子!放的什么屁!还不给你母亲赔罪?!”叶远山拍着桌子怒道。 叶染看了看叶远山,又看了看站在莎薇身后的叶柒和抱着叶林的云鬟,烦躁的抓了抓后脑,憋红了脸又看向眼泪眼看就要落下的莎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还不习惯……你……你别哭!” “阿染,你是不是还没正式给你母亲见过礼?!”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华清开口了。 叶染蹙着眉看了她一眼:“清姨……” “怎么了?!”华清嘴角噙着笑,问的很刻意。 “怎么……怎么见礼?” 叶染一开口,在场的好多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原本尴尬的场面一下子就打破了。 霍云鹤笑得岔了气直咳嗽,叶远山原本还怒目相对,此刻也一脸的苦笑。 大家都在笑叶染的木讷呆萌,可只有穆劭紧抿着嘴,看着叶染的眼神里满是疼惜。 华清忍着笑轻咳了一声:“生养之恩,必然是要行跪拜的大礼,但是关键是你至今可曾唤过一声母亲?” 叶染咬了咬牙,一掀衣摆,便跪了下去,冲着莎薇的方向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看着莎薇,嘴唇动了动,那两个字几次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莎薇早就已经满脸的泪痕,扶着叶染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不急,慢慢来!我们母女来日方长。” 叶染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她还是头一遭,一张脸还是涨得通红。 “染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林儿好想你!”叶林在云鬟怀里朝着叶染探出双手,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叶染本就窘迫的不行,正想找办法脱身,叶林这么一来,对叶染来说,真是刚说冷就有人送被子。 她上前一把抓起叶林胸前的衣襟,就像拎鸡仔是的把她拎了起来:“嗯,请你吃烤鸡!” 说完拎着叶林就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就看见叶楠和叶拾两个人并排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拾一见叶染,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老大!你可算回来了!”说着就朝着叶染大步跑了过来,一头扑到叶染身上,双手环住叶染的腰身。 叶楠远远的看着他们,脸上也是温暖的笑意:“长姐!” 现在叶楠在叶染面前不会想从前那样拘泥于礼数,叶染看着他也顺眼了不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朝他点了点头。 “滚开!鼻涕都擦我身上了!” 叶染用空着的那只手将黏在她身上的叶拾一把提起来丢在一边。 叶拾一屁股坐在地上,却也不恼,一个鲤鱼打挺利落的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眼里激动出来的泪花,朝着叶染一个劲的傻笑。 一转头,见穆劭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叶拾刚平复的心情又上来了。 “王爷!”说着张开双手,就要往穆劭的身上扑,还没迈开腿,就被叶染伸出脚绊倒在地。 叶拾委屈的看着叶染,叶染则给了他一个冷眼:“你敢抱他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 叶拾正憋屈着,从穆劭的身后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随即一个一席桃红色棉袍的少女走了出来,指着趴在地上的叶拾道:“阿染,你也太霸道了吧!” 叶染抬眼瞪了那少女一眼:“你不霸道,把你哥让给林儿?!” 那少女的脸色立即一变,跺着脚道:“没门儿!” ------题外话------ 小顾同志:大家看文的同时,在评论区和我聊聊天呗,不然,我无聊的一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我送你! 秦羽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被叶染提在手里的叶林,这两个小丫头相差了十岁,却因为一个秦楚针锋相对,最近秦楚是一看见她俩就头疼。 叶拾趴在地上看着柳眉倒竖的秦羽,原本憋屈的小脸一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的站在了穆劭的身后。 叶染径自拎着叶林回了沁园,来不及出去打野鸡,叶染直接去厨房拿了一只已经被收拾好准备下锅炖的大肉鸡,在沁园架了火堆烤。 没过一会,叶柒秦羽和叶拾就闻着味都来了,一只鸡,等到穆劭和秦楚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堆鸡骨头。 秦楚将扇子往后腰带上一插,往火堆旁一蹲,一脸的遗憾:“我就迟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 叶林迈着小短腿跑到秦楚近前,小心翼翼的从袖笼里拿出一条鸡腿,笑得眉眼弯弯的递到了秦楚的面前:“楚哥哥,你吃吧,林儿特地给你留的!” 叶染一看,脸就黑了,以往一只鸡,她别的地方都不会动,就只吃鸡腿,可是今天,她才吃了一只鸡腿,再去扯另一条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还在纳闷是谁嘴这么快,却原来并不是吃了,而是直接藏起来了。 秦楚接过鸡腿,另一只手一把将叶林抱起来,用力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林儿,就知道林儿最想着楚哥哥了!” 叶林肉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完全没注意到叶染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快喷出了火。 同时一脸不爽的,还有一个秦羽。 “哥!我要回去了!你送我!” 秦楚正吃得香,叶林肉嘟嘟的小手还不停的给他擦嘴角的油,听秦羽突然这么说,他想也没想就道:“你那么大个人了,还送什么送?!” “你?!”秦羽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跺脚转身便跑了出去,叶林看着她愤怒的背影偷偷的吐了吐舌头,眉眼间都是得意之色。 秦羽一个人嘟着嘴气呼呼的拉着自己的小红马走出了振武侯府,才出府门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跟了上来,还以为是秦楚,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的还是我!”秦羽笑着转身,话音才落下,脸就垮了下来。 “你出来干什么?!”秦羽怒道。 叶拾本来就被突然转身的秦羽惊得来不及止住步子差点摔倒,一看秦羽的脸色,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涨红着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秦羽瞪了叶拾半天,也不见叶拾回答,也懒得和一个小屁孩多说,转身就上了小红马拍马走了。 可是跑出一段路后,发现一直有脚步声跟在后面,她勒马回头一看,叶拾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了上来,看得出他有点粗浅的轻功底子,她骑着马在街道上也只能小跑,可即便如此叶拾要追她也是不容易的。 “你跟着我干什么?!”秦羽的态度虽然不像先前那么凶,可叶拾也就不敢抬头直视她,只低着头喘着粗气。 “你到是说话呀!我问你话呢!”秦羽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是没什么耐心。 “我……我送你!” “啊?!”秦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叶拾的意思,一脸的愣怔。 “秦先生不送你,我送你!”叶拾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但是每个字都清晰的落入了秦羽的耳中。 秦羽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身量要没他的马头高的小子,见他的穿戴也难以判断他的身份,不过她之前有听到他称呼叶染为‘老大’,想必和叶染的关系比较亲近吧。 “你叫什么名字?!” 听秦羽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叶拾才敢抬起头看她,可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红着脸低了下去。 “叶拾。” “什么?!”叶拾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藏在嗓子眼里说出来的,秦羽根本没听清楚,偏着头追问道。 “我叫叶拾!”叶拾稍微提高了一点印量。 “叶拾?!你姓叶?原来叶家除了叶楠以外还有男丁啊?!”难不成是叶远山在外面偷生的?!这句话秦羽没敢说出来,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向叶拾的眼神里便多了一重别的意味。 “我是老大捡来的,老大让我跟着她姓。”叶拾虽说看着有些胆小,可他很会察言观色,光是听秦羽说话的语气,便猜到她肯定是想偏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哈哈哈哈!”秦羽为自己飞起的脑回路感到有点尴尬,讪讪的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叶拾整个人都怔住了,站在那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术一样。 “你几岁了?” “九岁。” “我看你好像还会一点轻功,是阿染教你的么?” “不是,王爷专门请了师傅教授,只是最近因为要去书院读书,功夫便暂时阁下了。” 随着秦羽的情绪慢慢好转,叶拾也没有那么拘谨了,两个人一个马上坐着,一个马下牵着缰绳,一问一答的,没一会便到了藏玉阁门口。 “我到了!” “哦!” “你应该知道,我是秦楚的妹妹,我叫秦羽,你既然是阿染的弟弟,以后也是我弟弟,我们以后都罩着你!” 说完秦羽下马,从叶拾手里接过马缰绳,若尤其事的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好了,回去吧!” 叶拾直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没动,一路以来,也是总是动不动就直愣愣的不说话只傻看着她,秦羽也有点习惯了,是以也不管他了,牵了小红马转身进了藏玉阁。 叶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上这才绽开一个傻里傻气的笑,手还不听的摸着头顶方才被秦羽摸过的地方。 左相府。 “你真的去见了穆劭?!”纪清一脸的难以置信。 纪世勋点了点头。 “他同意了?!”纪清又问。 “是!”纪世勋答。 纪清皱着眉思忖了半晌,还是不敢相信:“这里面……不会有诈吧?!” “即便是有诈,我们也只能搏一搏,没有别的选择。” 纪世勋的话让纪清的脸色更显颓败,因为他知道,纪世勋说的没错,现在即便这就是穆劭为了弄倒背后之人下的一个套,他也必须得钻。 半晌,纪清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打起精神,再看向纪世勋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欣慰。 “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女人?!葛慧兰?!纪世勋不解的看向纪清。 “不管穆劭是否是真的和我们合作,像她这种带着目的接近你的女人,你身边绝不能留!”说这话的时候,纪清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狠绝。 纪世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纪清是绝不会接纳葛慧兰的,甚至如果他表现出对葛慧兰的在乎,会激得纪清亲自对葛慧兰出手,现在不宜和他硬碰。 “现在我们必须和穆劭搞好关系,还不能动她,况且她对我有情,或许我们也能利用这一点。” 纪清点了点头,起身拍了拍纪世勋的肩膀沉声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这事你就看着办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只管说就是了。” 说完他迈步出门,纪世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是夜。 葛慧兰对着烛火做这手里的绣活,小喜端了一碗甜汤放在炕桌上。 “小姐,入夜了,仔细着眼睛,还是明日在绣吧!” 葛慧兰的视线依旧没离开手中绣绷上的紫竹图案:“还差一点就绣好了,明日熨平了公子就可以穿了。” 小喜偷偷的笑着说:“那也先喝了甜汤再绣吧!甜汤凉了可不好喝!” 葛慧兰无奈的抬头看了小喜一眼,然后端起甜汤一口气喝了下去,便又拿起了绣花针:“你先去睡吧,不用在这陪着,我一会就好了!” 小喜无奈的拿着空碗走了出去,才走到外屋,便看到纪世勋正抬腿进来,刚要行礼打招呼,便被他一个手势制止,小喜福至心灵,只轻轻的福了福便退下了。 纪世勋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便看到葛慧兰聚精会神的绣着花的样子,他没有开口叫她,只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感受到有视线盯着自己,葛慧兰只当是小喜收了空碗又回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都说了,你先去睡,我马上就好!” 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听到脚步声,葛慧兰这才抬起头来,纪世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头发上衣服上都有些湿,想是外面正下雪。 “外面下雪了么?公子怎么也不打个伞?!”葛慧兰峨眉轻蹙,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橱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上前就要去帮纪世勋更衣,手才摸到纪世勋腰带的搭扣,便被他紧紧的搂住。 “雪不大,不碍事的。” 纪世勋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葛慧兰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是这细密的小雪最是会湿衣衫,需得赶紧换下来才好,免得着了寒!”说着她轻轻的挣扎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公子?” “嗯?” “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两日没见你了,有些想念!” 同一时间,在振武侯府的沁园里,叶染正和叶林面对这面大眼瞪小眼。 “回你自己屋去!”叶染冷着脸下逐客令。 “不嘛!林儿都好些日子没见染姐姐了,就要和染姐姐一起睡!”叶林盘腿坐在叶染床上,小短手一抱胸,小脑袋往旁边一扭,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叶染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你该去找秦楚一起睡!” 叶林的嘴一瘪,眼泪一颗便在眼睛里聚集起来,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一样,抽嗒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娘亲不让……” 紧接着就是叶林震天一般的哭声响了起来,叶染真想抽死自己,干嘛要刺激她,这下好了,整夜都别想睡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秦楚在振武侯府的厢房里睡得正香,猛地被一阵踹门的声音惊醒,裹着被子惊坐起来的时候,就看见房门大开,冷风夹着雪沫子一个劲的往里吹,一个黑影正站在屏风前,手里正抓着他搭在屏风上面的外袍。 “什么人?!”秦风惊道。 “穿上衣服跟我走!”那黑影一把将衣服丢在秦羽身上,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闻声,秦羽才舒了口气,慢条斯理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将衣服穿好,然后跟了出去,那黑影快步在前面走,他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一路到了沁园门口。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叶林断断续续的哭声,叶染停住步子,对着秦楚朝里面努了努嘴:“交给你了!” 秦楚一怔:“这不妥吧!这深更半夜的,这沁园毕竟也是你一个女子的住处,我……” “少废话!”叶染那一点点的耐性早就被叶林给消磨光了,一口都没留给秦楚。 她说着话,一把提起秦楚的后脖领子,手臂用力一甩,便将秦楚丢进了院子里,而后一关院门,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哎!这大半夜的!你上哪啊?!”秦楚趴在院墙的墙头上朝着叶染的背影喊了半天,可惜回复他的只有一开口就猛地往嘴里灌的冷风。 叶染一晚上被叶林哭得一个头两个大,真恨不能一掌就把叶林劈晕了算了,可是一想到云鬟那张慈母脸,她就有点下不去手。 是以一直忍到三更,见叶林还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她担心在这么下去,自己就真的要失心疯了,这才跑去踹了秦楚的门。 现下她是一步也不想踏进那个有叶林的屋子了,只想找个清净有暖和的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她只是嫌叶林吵,可是到了秦楚那,她这一离开,就成了避嫌。 秦楚看着她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叶林更大声的哭声传来,他才回神,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冷战,忙转身钻进了屋里。 而叶染一路溜达,溜达着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安定王府的大门口。 第一百二十六章:被血呛死的 此刻的安定王府大门紧闭,就连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也因为蜡烛燃尽而熄灭了。 她按照之前的路线轻松的边翻墙而入,由于安定王府的侍卫们也都认识她,所以她也不必特意隐藏踪迹,就那么大辣辣的朝着茶园走去。 巡逻的侍卫们几次遇到她,都见惯不怪的行个礼然后就各走各的,似是再寻常不过一样。 到了茶园,穆劭的屋里也已经息了灯,叶染没有像进秦楚屋子那样一脚将门踹开,而是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去。 第二天一早,穆劭一翻身,手搭在身侧,手下传来温热的触感,轻轻按压还软绵绵的,他猛然睁眼。 感觉到小腹上痒痒的,叶染蹙着眉懒懒的也翻了个身,一只脚便压在了穆劭的身上,穆劭整个人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翻身,刚好形成了一个面对面的局面,穆劭的手搭在叶染的腰上,而叶染的手刚好压住了穆劭的这只手,整条腿跨在了穆劭的腰上。 呼吸相闻,穆劭脸大气都不敢出,就僵硬的保持这样一个姿势,许久他才平复好气息,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叶染的眉头渐渐舒展,气息逐渐调匀。 他不是第一次看叶染的睡颜,却是第一次清晨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她,心里熨帖着一种不一样的暖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劭的手臂都已经比压麻了,叶染依旧睡得香甜,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穆劭不忍心叫醒她,就忍着手臂针扎一般的感觉等着。 “王爷,该起身了。”门外阿劲端着朝服,身后是几个端着洗漱用品的侍女。 穆劭闻言微微蹙眉,紧张的去看叶染,只见叶染卷翘的睫毛微微一动,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睛却没有睁开,只是又翻了个身,口中烦躁的道:“不想死,就滚!” 门外阿劲一惊,差点掉了手里的托盘,紧张的看了看身后的侍女,侍女们一个个脸上也是惊诧的神情,被阿劲这么一看,赶忙收敛了低下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穆劭趁机抽回酸麻的手臂,唇角却是宠溺的笑意,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跨过叶染光脚下地,走到门边,轻轻的将门压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涨红着脸的阿劲小声道:“今日不上朝了,拟一份告假的折子递上去。” 阿劲咬了咬牙,问道:“写什么理由?” 穆劭挑了挑眉:“需要我教你?!” 阿劲又咬了咬牙,躬身行了个礼:“王爷,这……您的声誉……这……还没成婚……”他没把话说全,可想表达的意思却一丝都没漏下。 穆劭轻笑一声:“所以,未免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我是不是该先杀你灭口呢?!” 阿劲的脸色骤然就垮了,心里就一个念头,王爷被叶染带坏了。 离开茶园,阿劲在回廊的拐角处停住,转身对着那几个侍女,义正言辞的道:“谁敢把今天的事传出去,我拔了她的舌头,听到没有?!” 侍女们齐齐跪倒:“是!奴婢绝不多嘴!” 见阿劲他们走远了,穆劭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转身来到床边,叶染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 穆劭是知道叶染的作息的,她一向不贪睡,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练完枪吃完早膳了,可今日却如此,定是昨夜发生了什么让她费神的事。 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打搅,穆劭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躺好,双手轻轻的拢住叶染,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而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若是今后的日子能天天如此,那么感觉未来的日子幸福可期。 不知什么时候,穆劭也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近午,叶染才幽幽的张开眼睛,看到帐顶精致的帐幔,她才记起自己是睡在穆劭屋里了,伸手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褥中还有一点余温,可见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坐起来,床边的矮柜上放着洗漱的东西和一套崭新的衣裳,叶染用一根手指挑起那件衣裳看了一眼,见不是宽衣大袖的款式,嘴角这才有了一丝弧度。 洗漱完换好衣服,叶染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推开门,正琢磨着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垫肚子,就看到穆劭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而那托盘之上是一只鸡和一个粥煲,都还冒着热气。 “我估摸着你就该起了,快进屋,吃饭!” 说着穆劭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拉起叶染的手,将刚才出了门的她又拉回了屋里。 “早上没吃早膳,先别急着吃鸡,喝点粥润润胃!”穆劭见叶染上来就去扯鸡腿,赶忙盛了一碗粥递给她。 两个人刚吃完饭,叶染满足的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穆劭叫了人来收拾碗筷,开门便见周元一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启禀王爷,皇上急招您入宫!” 穆劭神色一凛,转身去看叶染,两人对视一眼,叶染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话,叶染已经起身,却被穆劭拦住:“父皇急招,估计是那边有动作了,他们会从哪里入手来攻击我们,尚不能确定,你随我进宫到不如在外面策应,如果真有什么事,叶家,安定王府,还要靠你想办法。” 叶染闻言觉得也对,她进宫也帮不上穆劭什么,在宫外反而更机动一些,想到这里她看着穆劭:“有人敢动你,我弄死他,你老子也不行!” 穆劭笑着刮了一下叶染的鼻子:“不必忧心,父皇并非是非不辨之人,你且安心回去等我,元一会随时传信出来。” 目送着穆劭和周元一离开,叶染也没闲着,在安定王府的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回了一趟振武侯府,把穆劭被急招进宫的事告诉了叶远山,刚好秦楚也还没走,她到不必再跑一趟藏玉阁。 叶远山连忙穿了朝服也进宫去了。 穆劭进宫的半个时辰之后。 禁卫军将振武侯府整个包围起来,为首的武将将大门敲得震天响,而叶府现下能镇场子的也就是一个叶贺了。 大门打开,一队手持刀剑的禁卫便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却是生面孔。 禁卫军归叶远山统领,他手底下的几个副将叶贺都见过,可来的却是一个生面孔,不用说,也知道叶远山此刻怕是已经被制住了。 先前他之所以火急火燎的进宫去,怕的就是禁卫军被别人控制,看样子,他还是去晚了一步。 “这位将军,不知我振武侯府所犯何事,劳您如此兴师动众?!”叶贺冷冷的声音响起,虽说已经年迈体衰,可是威仪却丝毫不减。 为首的将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络腮胡子眯缝眼,人长得不怎么样,说话的态度也是不怎么样。 “叶老侯爷,在下奉圣上口谕,前来缉拿西梧奸细!” “我叶家被圣上指定与西梧公主联姻是不假,可是若说我们府上有西梧奸细,纯属无稽之谈,不知是何人向圣上进的谗言?!”叶贺不怒自威,虽说被围困,可气势上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等奉命行事,有没有,搜了便知!” 说着,络腮胡子一招手,他身后的禁卫军便要再往里冲。 “我看谁敢?!”叶染一杆梨花枪横在胸前,一跃便挡在了叶贺的身前。 “你们难不成还敢抗旨?!”络腮胡子努力的瞪着眼睛,可惜瞪了半天,也没大出多少,堪堪只到了能看出他是睁着眼的程度。 “抗旨?!我看是你们假传圣旨还差不多!宣陛下口谕,为何不是陆內官?即便不是陆內官来,至少也是他手下的王內官,合适轮到一个名字都排不上也不知是真是假的禁卫军?!” 叶贺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说的有理有据,络腮胡子答不上,一张炭黑的脸孔更是黑沉沉的。 “兄弟们,给我搜!” “你可知,没有圣旨,私闯侯府,本侯就是将你斩杀于此,也不为过?!”说着话,叶贺也将自己的金丝大环刀亮了出来。 那络腮胡子见叶贺这阵仗,眸子里闪烁出得逞的笑意:“好啊!只要侯爷不怕背上抗旨不尊的罪名,大可以和在下比划比划!” 说着他也将自己的兵刃横于胸前,拉开一个备战的架势,冲身后的禁卫军喝到:“给我搜!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禁卫军分为两列朝着里面就冲了上来,叶染枪身一扫,将冲在前排的几个禁卫军挡住,而叶贺则默契的挡住了另一侧的几个。 不刻两边便打在一起。 振武侯府,除了叶染和叶贺,就只剩下莎薇和她身边的晴桑和晴桦还有一战之力,叶远川和云鬟带着叶林叶柒一起躲在后院的屋子里,由府上的二十几个府兵守着。 这是叶染一开始就部署好的,他们只需要拖延到秦楚搬了救兵过来,就能尽快收拾了这些冒牌货。 不过这些人的战力似乎根本没达到叶染的预估,不等秦楚带着人来,院子里的这些禁卫军就没几个站着的了,到是那个络腮胡子还真有几下真功夫,和叶贺对战,也过了上百个回合,竟然还没有显出败势。 不过叶染急着解决他们,也没兴趣看他在那蹦跶,解决了自己手里的禁卫,一跃便跳到了叶贺和络腮胡子的中间,用枪挑开络腮胡子架在叶贺金丝大环刀上长刀,随即冲叶贺低声道:“边上歇会!” 叶染的内功虽然没有叶贺深厚,但胜在兵刃长,攻击范围大,且人年轻精力足,再加上她吸收了霍云鹤和叶远山两个人的本事,对上那络腮胡子,自然更占优势。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络腮胡子就变了脸色,气息也越来越急促,而叶染则才感觉打出了感觉,一杆梨花枪被她舞得虎虎生风,络腮胡子不禁暗自咒骂:“哪冒出来的疯丫头,比野狼还难缠!” 就在络腮胡子被叶染打的冷汗直冒的时候,院子外面也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这下他不仅是冒冷汗了,腿都软了,就院子里这几位都已经是够他喝一壶的了,现下又来了援兵,他岂不是要葬送在这里。 想到此,他连忙收手,腿一软,便给叶贺跪了下去。 “叶老侯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既然你这里真的没有西梧奸细,那我等告退便是!” 说完,他转身变想朝院门口奔,被叶染一伸脚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这就想走?那有那么容易,真当来我家是走城门呢?!” 络腮胡子刚想爬起来,叶染一脚就踩在了他的后心上,脚掌一用力,直把他死死的踩在地上,胸口一闷,口中便喷出一口血来。 “我等是奉了圣上的旨意,你们敢这么对我,就不怕圣上追究下来,让你们全府都活不成?!” 他偏着头,脸紧紧的叠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叶染闻言脚下又是一阵用力,络腮胡子吃不住,只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撵烂了,脸上的表情印痛楚而扭曲,口中不断的溢出鲜血。 “还敢说是奉了皇帝老儿的旨意?!再不如实说出幕后主使,你就先行一步,我稍后就把你的妻儿老小全家上下全都送去与你团聚!” 闻言,络腮胡子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疼痛,他的口中不断的溢出血来,一直呛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一双咪咪小的眼睛瞪得溜圆,直至气绝身亡,总算是成功的将眼睛睁大了一回。 叶染也没想到他一个武功不算差的人,居然这么不经踩,她都没怎么用力,他就这么死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看着叶染一脸懵的表情,莎薇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他是被血呛死的,不是你踩死的。” 叶染想想好像也是。 自己才说了要送他的妻儿老小去地府和他团聚,他估计是太害怕了,想说什么,却被涌上来的血呛进了气管。 而叶染还死死的压着他的后心,呛咳都没有气倒换,血却越来越多,就那么连憋带呛的死了,也真是叶染见过的最上不了台面的死法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拦住她! 叶染将那络腮胡的尸体往边上一丢,牵了马要去安定王府,才出了门,就见周元一在马上持剑劈倒两个禁卫军后朝着她招了招手。 “叶姑娘,跟我来!” 说完他调转马头,叶染连忙打马跟上。 叶贺和莎薇等人已经冲出院门和秦楚带来的人一起清理外围的禁卫军。 叶染随着周元一一路到了皇宫门口才停下。 “王爷说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怎么还没出来?!”周元一端坐在马上,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原地不停的打着转。 路上周元一简单和叶染说了一下情况,之前他一直守在宫门外,直至日头偏西,穆劭才传出信来,说是让他带着叶染三刻之后就等在宫门口,至于等什么,并未详说。 就在他们两证担心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宫门缓缓的被打开,穆劭搀着叶远山缓缓的步出宫门。 叶染和周元一连忙下马迎了上去,叶远山的脸色与进宫之前比较又苍白了许多,他皱着眉右手死死的按着右下腹。 “这是怎么了?!”叶染一边从穆劭手中接过叶远山,一边蹙眉问穆劭。 “被暗算了,先回去再说吧!”穆劭看了看左右,小声道。 将叶远山扶上马背,穆劭这才转回去又将已经昏迷不醒的阿劲背了出来,见这样子,叶染明白是出了事,但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振武侯府,彼时,振武侯府院里已经开始收拾尸体了,没等进院子,光是看到外围的那些禁卫军的尸体,穆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府里有伤亡么?” “没有!” “看来,这次他们的苗头是对准叶家了!”穆劭沉声道。 之前他被穆青瞻急招进宫,直觉知道是那边准备要有动作了,将虎头营安排在宫墙外待命,他自己一个人进了宫。 穆青瞻之所以急招穆劭进宫,是因为发现有人在他的漱口水中被掺入了清欢。 身为君王,穆青瞻的膳食都是慎之又慎,所以想要在他的膳食中下毒是难于上天。 可是在漱口水中下毒,他有些想不明白,漱口水,当然是不可能吞下肚的,清欢本就是慢性药,单凭吐出后残留在口中那一点点,要发挥毒性,恐怕都能等到穆青瞻寿终正寝了。 可见下毒之人的目的不是要穆青瞻的命,可他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穆青瞻没想通,穆劭当时也没想明白,直至穆青瞻将令牌给她,命他前去禁卫营调集人手在宫中搜查时,才发现禁卫军已经被人私自调用,打的也是皇帝的名头。 而那时,叶远山腹部受伤倒在了地上。 穆劭想到了禁卫军被私自调用的很多可能性,可是唯独漏下了会用来攻击振武侯府这一点。 幸好之前考虑藏玉阁先前刚刚受创,再加上藏玉阁毕竟是江湖组织,是以他这次进宫也没动用藏玉阁的人。 否则他不敢想象这次叶府会受到怎样的重创,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怕。 叶贺站在院中指挥府兵们收拾,见叶染和周元一架着叶远山进来,连忙奔过来:“这是怎么了?!” “死不了,叫清姨来!”叶染眉目冷峻,丢下这么一句,绕开叶贺径直回了叶远山的院子。 叶远山因为失血,整个人都混混沌沌的,毒伤还没完全好利索,现在又伤上加伤,即便是不会危及性命,可是元气也上了大半,叶染心里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只恨不能立即将母后的主使抓出来碎尸万段。 华清查看了一下叶远山的伤势,常常的舒了口气:“还好,并未伤及脏腑,只是出血量大,气血虚而已,我调配个调养的房子,静养些时日便好。” 收拾好之后,在振武侯府草草的吃了个晚膳,穆劭便再次进宫,将禁卫军被冒用攻击振武侯府的事告知了穆青瞻。 “朕重新启用了远山,你平日又与叶家走的近,看样子,有些人是坐不住了。”穆青瞻将手炉放下,从陆庭业的手里接过解毒的汤药,蹙着眉一口气喝了下去。 “现下禁卫军的另一块令牌不知所踪,如果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不能丝毫准备都没有!”穆劭将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放下,敛眉看向穆青瞻。 穆青瞻点了点头,沉沉的叹了口气:“狗急跳墙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只怕就算令牌不丢,禁卫军也已经不干净了,能用的只有巡防营了。” “关键在于我们尚不知道那边究竟有多深的水,只怕只一个巡防营,并不足以与之对抗。” “远山现下重伤,禁卫军虽说已经不干净,但是朕也不允许直属于朕的禁卫军成了别人手里的武器,现在仅有的这块令牌留在你身上也不妥,就交给叶染,命她尽快秘密肃清禁卫军!” “阿染?!”穆劭惊讶道。 “是!就是她!这丫头是个将才,不能摆在振武侯府里当个摆设!”穆青瞻若有深意的看了穆劭一眼。 穆劭讪讪的摸了摸鼻尖,随即又道:“阿染散漫惯了,军中制约过多,若是……只怕不妥!” 穆青瞻冷哼一声:“行了,不用你特地说,朕心里也有数,只要她能把差事办漂亮,朕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穆劭跪地拜倒:“儿臣先替阿染叩谢父皇隆恩了。” 穆青瞻一脸疲态的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吧!” 叶染得知皇帝竟然会让她一个女流之辈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也吓了一跳,只当是穆青瞻被毒坏了脑子,可当她见到穆劭将禁卫军的令牌放在她手里的时候,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禁卫军驻扎在宫里,是以叶染要当值也是要每日进宫的,以前为了进宫,不是偷偷摸摸就是要给自己弄几个罪名,扣上手铐脚镣,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进去还是头一遭,这感觉还当真有些奇特。 双手负在背后,迈着八字小方步,叶染走得甚是悠哉,对面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顶十人抬的软轿,前面有十几个宫女引路,光看着派头就知道是大人物,不过话说回来,这宫里,遇到个大人物,似乎也不该有什么大惊小怪。 路上的宫人见到软轿便靠边跪下,一个个谨小慎微,头都不敢抬,整条路上就只有叶染一个人还直愣愣的,像是没看到对面来人一样,依旧迈着悠哉的小方步往前走。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的銮驾胆敢不退避行礼?!”走在首位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姑子,冷着脸,竖着眉,瞪着叶染,仿佛叶染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一样。 叶染眉毛一挑,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自己问道:“你在说我?!” “不是说你还是说谁?!这里还有谁像你这般放肆?!”那个老姑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呵!”叶染冷笑一声,斜斜的靠在一旁的宫灯灯柱上,抄着手偏着头,唇角似笑非笑的挂着一抹邪邪的笑意。 “怎么?见到皇后娘娘的銮驾就必须退避么?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老姑子的眸子骤然瞠大,就连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宫女也惊白了脸,四面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抽气声。 在宫里待久了,见惯了高高在上的同时也见惯了卑躬屈膝,可是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说皇后,即便是手握着至尊皇权的皇帝,和皇后说话也不曾有过一句重话,所有人都不得不好奇这个口无遮拦没规矩也没脑子的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 “兰姑?何事喧哗?!”软轿里传来一个庄肃的声音,虽然咬字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可是语调中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情绪,即便不看到她的人,单是听这么一句话,跪在边上的宫人们便吓得将脸埋得更深,恨不能贴在地上,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称作兰姑的老姑子狠狠的剜了叶染一眼,仿佛是再说:“你就等死吧!” “回娘娘,不知是何人,见銮驾不行跪礼,还出言不逊。” 兰姑的话音落下,一只白皙细腻指甲涂着红色蔻丹的手将轿帘掀起,露出了轿中人的面容。 “你是何人?” 轿中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可是叶染知道,当今皇后的年龄已经有五十多岁,可看着竟然比云鬟还要小上许多,可见平日花在保养上的精力必是不少。 叶染依旧靠着灯柱,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只在见到皇后真容的时候短暂的闪过一丝惊讶而已。 “叶染!”她从善如流的答道。 “哦?原来你就是振武侯的千金,在这宫里到是常听人说起你,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你,今日到是巧了!” 皇后唐婉玉的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看着叶染的眼神中毫不隐藏审视的意味。 “嗯,以后估计会常见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叶染站直了身子抬腿就走。 “放肆!皇后娘娘还没动身,岂容你如此无礼?!” 叶染眉头一紧,眯着眼瞪着那个兰姑:“皇后娘娘都没吭声,有你在这放屁的余地?!” “娘娘!这……”兰姑气急,可碍着皇后在场,不得发作,只一脸委屈的看着唐婉玉,唐婉玉则笑了。 “兰姑,你也不必过于计较,叶姑娘可是在陛下面前都不下跪的,更何况是本宫,叶候如今得以复用,且深得陛下倚重,振武侯府的大小姐,别说只是说你几句,便是打你几下,你也是受得的。” 叶染眯着眼看着这一对主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她很少流露出这种表情,可是在看到兰姑面对皇后和面对她时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后,只觉得恶心。 “走了!”说完拔腿就走,完全不管身后一双双或难以置信,或阴狠或不甘的眼神。 看着叶染的背影远去,唐婉玉放下了轿帘冷声道:“去查查,她怎么进宫来了?!” 兰姑应声道:“是!” 叶染到了禁卫营,一进门,就差点被一个疾跑出来的人影撞上,为了避开那人,连着退了几步,待站稳之后,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后脖领子。 那人也没防着门口站着一个人,刚因为没撞上而松了口气,没想到就被对方抓住了衣领,本能的反手去抓叶染的咽喉。 两个人就这么在大门口打了起来,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陆续跑了出来,只见自己的兄弟和一个穿着红色大氅的小丫头动起手来,看那丫头的装束,也辩不出身份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上手帮忙,还是该如何是好。 好在还有激灵的,转身进去和上司报信。 还没打十几个回合,便出来一个身材魁梧身披禁卫军战甲男人,男人一出来,便闪身虚晃一掌将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叶染一个纵身退出战圈,而和她动手的男人一见出来拉架的男人便单膝跪倒:“卓将军!” 被称作卓将军的男人轻轻摆手,示意他起身,而后转向叶染:“不知阁下是何人?我这部下有何得罪之处?!” 叶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那个和他动手的人问道:“他在你们禁卫营中所任何职?!” 卓越一怔,神色变得慎重起来:“阁下不说明身份,却要探问我禁卫军中之事,恕在下无可奉告!” 叶染闻言挑眉冷笑:“哼,昨日若有今日的谨慎,怕是也不会折损了那么多的人手!” 卓越脸色一冷,再看向叶染的眼神也染了怒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染没理他,径自抬腿进了禁卫营的大门。 “拦住她!”卓越一声令下,原本站在门口观望的几个禁卫立刻伸手抓向叶染的肩头想要制住她。 叶染的脚没动,只是人略略往完后左右的闪躲,那些人的手便是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卓越看着叶染的伸手,暗暗心惊,完全想不到一个年级这么小的丫头片子竟然能有这么漂亮的身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你这是训兵,还是杀人啊!? 二三十个禁卫军士兵将叶染团团围住,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可是叶染的身法灵动,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使尽了解数,足足打了五十多个回合,都没能近了她的身。 叶染看明白他们了攻击路数,也摸清了这些人的功夫底子,便没有耐心再陪他们玩了,几个闪身便落到了战圈之外。 “耐力有余敏捷不足,即日起,吊沙包,练速度,一日不合格者,杖十,二日不合格者杖五十,三日不合格者,杀!” 这下不仅仅是卓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这小丫头片子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到这禁卫军营大放厥词。 叶染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质疑:“今天起,你们跟我混,我是叶染!” 叶染?! 这就是那个配合安定王一举剿灭赫连的叶染?! 这就是那个在北境杀了二十几个朝廷官员,揪出北境贪腐案的叶染?! 这就是那个在大殿上敢和皇上呛声的叶染?! 之前听说叶染的时候,这些禁卫军都只当是一个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彪悍女子,可如今一见,大大的打破了最初的认知,怎么也想不到,做下那些事的,会是眼前这个身材娇小,模样清秀讨喜的小丫头。 虽然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毕竟才刚刚打完一场,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几十个回合都没能抓住人家一片衣角。 卓越半晌才回过神来,朝着叶染一抱拳,躬身行礼道:“原来是侯爷的千金,不知小姐何出此言?我们禁卫军直接听命于陛下,受令于禁卫军统领叶将军,并未接到更换统领的圣旨。” 叶染冷哼一声:“既然你们纪律如此严明,那么且自诩与我说说,昨日是怎么被人私自调用了人手,还重伤了你们的统领将军?!” 听叶染这么说,卓越面露愧色:“对方手里有圣旨,也有令牌……” “你们只看圣旨和令牌,不动脑子不认人?!” 卓越:“……” 叶染从怀中摸出穆劭交到她手上的令牌,拎着令牌上的络子在卓越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语的道:“一群大活人,竟是被这些死物制得死死的!哼!” 卓越见了令牌则是变了脸色,调用禁卫军的令牌一共就两块,一块是禁卫军统领拿着,一块则是皇帝亲自保管。 而这两块令牌虽然都能调用禁卫军,但是打造的样式及材质都完全不同,效力自然也不同。 一为白银所制,一为黄金所制,禁卫军统领手执银制白虎令牌,一次至多可调用一千禁卫军,而皇帝手执黄金青龙令牌,则可以调用全部的禁卫军。 卓越看到叶染手中的黄金青龙令,立即跪倒在地,行的是参拜君王的大礼,旁边的禁卫军也有些傻眼,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拜倒在地。 见青龙令如见皇帝本人,这是禁卫军中的铁律。 叶染也被他们突然行这么大的礼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我还没死呢!你们干什么?!” “行了行了,赶紧的!练武场集合所有人!”叶染下了命令之后,烦躁的挠了挠后脑勺,拔腿就往里走。 练武场上,四千禁卫军整齐列队,叶染翘着脚躺在一块练功用的横木上,手里捏着一粒小石子,中指和拇指配合的一弹,石子准确飞出。 “啊!” 站在首列的一个士兵膝盖一弯便单膝跪倒,众人纷纷朝他看去,他则不解的看向叶染的方向。 “帽盔不正,扛刀练武场跑十圈!”叶染连躺着的姿势都没变,距离尙远,但她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如在耳边。 那名士兵正是卓越手底下的兵,闻言苦着脸去看卓越,卓越点了点头,他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练武场中央架的那把百斤大刀旁,废了半天力才堪堪将大刀扛在肩上。 所有人着重甲列队,看着他一个人扛着百来斤的大刀一步一步的挪,这个过程,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心里也是一种煎熬。 叶染则悠哉悠哉的又捏起一粒小石子,看见她这个动作,队列中的士兵神色都是一阵紧张,连忙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生怕那粒小石子落在自己身上。 “白人一队,每人跑一个来回敲一次锣,在这个沙漏,漏光之前,每人敲锣十次,不足者,今日杖十!明日不足者,杖五十,后日不足者,杀!” 说完,叶染猛然起身,拍了拍身上挂上的灰,盘着腿坐好,看着他们自主分好小队,在第一队准备好之后,她闲闲的摆了摆手:“去吧!”在卓越将原本躺着的沙漏立起来的同时,第一队的士兵拔腿朝着对面跑去。 若说平时他们穿着常服这么跑十个来回,问题也不是很大,可是现在穿着重甲,手里还拿着一个几十斤的铜鼓槌,跑起来的速度自然是大打折扣。 第一组下来,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三十几个险险的达成了要求,其余六十几个均等着被罚,后面的几组见这个形式,也是一脸的愁容。 直到天色都已经暗下来,四千人的队伍才全部都跑完,有近三千人都没通过叶染的要求,可是另外那一千多人却也并不为自己通过了而感到轻松。 跑得已经累死,可都眼见着入夜了,他们还得拖着疲乏的身子来打近三千人的板子,平均每个人要打三个人,那就是三十板子,而且叶染还一直在边上,捏着小石子,不停的喊着:“谁敢不用力打,便让挨打的人反过来打他二十板。” 这么一来,打板子的人大冬天的挥汗如雨,挨板子的鬼哭狼嚎。 还没等板子打完,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宫女內官们趴在禁卫营的门口,墙头上探着头往里看。 入夜后,御书房门口,卓越和谢青禾并排跪着。 书房里面,陆庭业弓着腰身等着穆青瞻的回话。 “哼!到是有几分远山年轻时的狠劲儿!你们都不必管,由着她折腾!”穆青瞻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奏折,指着门外又道:“朕既然给了她令牌,自是由着她的法子来,不服气的,那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说话!” 陆庭业得了这句话,连忙转身出了御书房,等在外面的卓越和谢青禾早就听到了穆青瞻的话,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 御赐同时,阳馨苑里,唐婉玉刚卸了凤钗,宫女正在帮她往通顺了梳头发,兰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娘娘!” “进来!” “娘娘,禁卫营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将禁卫军的青龙令牌交给了叶染,由她暂时统领禁卫军。” 闻言,唐婉玉的神色一凛:“什么?陛下将青龙令给了叶染?!” “是!”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将储位给穆劭了?!”唐婉玉的一双美眸里流露出阴狠不甘的眼神。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禁卫营里有我们的人,况且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块令牌,皇上迟早是要收回去的,叶家也把持不了多久。” 兰姑的话并没有让唐婉玉宽心,她心里的愤恨积年已久,不是一句两句宽心的话就能消弭的。 当晚,各宫各处最热门的话题便是皇上将至关重要的黄金青龙令牌给了叶染这个小丫头片子,而这个丫头片子上任的第一天就把整个禁卫军营搅和的鸡犬不宁。 叶染对此一无所知,次日照常让前一天被折腾的够呛的士兵继续敲锣,这一次,士兵们再不敢有一丝丝的懈怠,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豁出性命的使劲跑。 到了晚上,情况到是比前一日好了不少,四千人,有一半都符合了要求,另外一半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五十大板。 过关的人也不敢松懈,被打了板子的人却是面如死灰,他们身上没有受伤的时候都跑不动,挨了板子身上挂了伤,只怕更是跑不动。 可叶染明说过,第三天再跑不动,就是人头落地了。 卓越看着悲板子打的走都都不了的两千多人,为难的看着叶染:“叶小姐,这……明日的训练可否等他们伤好了再继续?!” 叶染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可!” “这……明日真不行,若要杀的话……禁卫营可就没了!”谢青禾也急了,双手都握成了拳。 “没了就没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禁卫营要保护的是皇帝,养不得废物!” 叶染的话把谢青禾堵了个结结实实,他一张白面皮涨得通红,嘴巴懂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叶染一转身,将自己的梨花枪往地上一戳,扬声道:“明天想活,现在就去太医院找药,废话少说!” 伤兵们一个个的互相搀扶着缓步去了太医院,刚好赶上赵金泉当值,一看这么多人堵在太医院门口,心里不禁也在埋怨叶染。 叶染也没立刻出宫回家,而是将过关的那一半人带着,跟在伤兵身后溜溜达达的进了太医院,见赵金泉带着两个小御医忙的脚不沾地,可依旧有很多士兵只能站在院子里等着。 “老赵头!我给你带帮手来了,怎么弄,你说话!”叶染杨声喊道。 赵金泉一看见叶染,头就大了:“我说姑奶奶,你这这这……你这是训兵,还是杀人啊!?” 叶染抓了抓后脑勺,烦躁的道:“杀了就不用你医了!” 赵金泉拿了一摊子的药膏递到叶染的手里:“你让他们分了,给伤病们涂药就行了!”临了还不忘冲着叶染叹着气摇摇头。 众人都依言用小钵子盛了药膏,就地帮着伤兵涂药,有了他们的协助,伤兵很快都处理好了伤处。 只是即便是处理了伤处,这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好不了的,涂了药也只是缓解了一些疼痛而已。 他们涂药的档口,叶染站在太医院大院的门口,百无聊赖的来回溜达着,院里是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呼痛声,而外面则传来一阵脚步声,叶染转头看去,角亭边上的石子路上走来一抹熟悉的修长身影。 “你怎么来了?!”叶染眉眼弯弯的看着来人。 “听说你快把禁卫军营给折腾没了,我来看看,还有没有得救。”穆劭走近站定,垂眸看着叶染,眉眼间没有一丝埋怨,反而带着些宠溺。 两个人一起进了院,看着这唉声遍地的场面,穆劭微微眯起眼,扭头看着叶染:“听说,明日若是他们再不能过关,你便要开始杀人了,可我看着他们这个状态,只怕是见不到后天的太阳了。” 叶染撇了撇嘴道:“在生死面前,人的本能会让他们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穆劭了然的点了点头:“让他们一刻钟后,禁卫营练武场集合!我有话和他们说。” 叶染也不多想,闻言便一声令下:“一刻钟,练武场列队!” 这一声令下,立刻引起一阵哀嚎之声,可叶染恍若未闻,拉着穆劭转身便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院。 一刻钟后,叶染和穆劭站在练武场的空地上,禁卫军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勉强算是站成一个队列。 “都听着,安定王有话和你们说!” “今日的话,我只说一遍!”穆劭站在队列前面,双手负在背后,气定神闲的道。 “她,叶染,十八,三岁扎马步,习武十五年,你们当中比我习武时间断的站到左边来!” 他的话音落下,从队列里约莫走出两三百人站到了左边的空地上。 “好!你们当中,有谁有信心能打败她?!”穆劭冲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那些比叶染习武年头更久的人道。 几千人的队列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动一下。 “既是如此,严格训练,你们可有怨言?!” 禁卫军:“……” “她,一个女儿家,之所以有今日的功夫,都是在严苛的训练下苦练出来的!七岁便在雪狼群里找活路,人都知道,你们是陛下手里的刀剑,你们锋利,陛下安心,你们愚钝,陛下可还能安心?!” 穆劭的话音落下,队列里依旧是一片寂静,可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第一百二十九章:不死也得脱层皮 穆劭见众人表情已经松动,立即趁热打铁道:“她是被她的亲生父亲丢进学狼群里的,但是她从未因此怨恨过她的父亲,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面对敌人的时候,就只有死亡一个下场。” “有个七岁的女娃娃都懂的道理,你们懂不懂?!” “你们有谁认为自己比不上一个女子能吃苦?!现在就站出来!本王允许他不必参加明日的训练,但从此踢出禁卫军的队伍!” 士兵们一个个脸上流露出讪讪的神色,有几个人的脚微微往前挪了挪,可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好!既然如此,明日的训练照旧,办法自己想,别人能做到的,就说明并非不可能完成的!军令如山,明日不合格者,杀!绝不手软!” 出宫的路上,叶染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是有若无的笑意。 “你笑什么?!”穆劭偏着头看她。 “笑你忽悠人的本事好!”叶染说着话笑得更厉害了。 穆劭也笑了,讪讪的用手摸了摸鼻尖道:“我说的不都是事实么!” “你怎知我当初对老叶头没怨恨?!我那时恨他恨得觉得只一刀杀了他都太便宜他。” “哈哈!所以你就趁他睡着点着了他的胡子?!”穆劭放声笑了起来。 叶染则像看鬼一样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叶侯爷这几日经常和莎薇公主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叶染眉头一蹙,脸也红了,烦躁的说:“你是闲的没事干么!” 看着叶染快步逃走的背影,穆劭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他只是想,他不曾体会过的那些童年的乐趣,她没有错过,便是值得欣慰的。 她虽经历过最残酷的苦练,可也真正体会到了父母为之计深远的苦心,不论是将她留在苍域的莎薇,还是为她放弃一身抱负的叶远山,无一不是出于对她的爱。 他自己无缘于这样的爱,可叶染有,也是值得他感到欣慰的。 如今他也看得出他的父皇穆青瞻是有意要弥补,可是他那样的弥补方式,并非是他想要的。 穆青瞻的眼里,皇帝的宝座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所以他想要将这个宝座作为弥补对他们母子的亏欠的砝码。 可在穆劭的眼里,却厌恶极了那个让他的父亲失去本心,害的母亲惨死的椅子,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一生也困在那把椅子上。 况且他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那个位子,也就阻断了他和叶染在一起的路,叶染绝不可能接受皇宫的束缚,更不可能接受和那些三宫六院共侍一夫。 他过去不曾对未来憧憬过,可如今他一心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余生都能看着叶染过日子。 她打劫,他拦路,她烧烤,他生火,不管她怎么犯浑,他都会给她收拾烂摊子,护着她,宠着她,生一个像她的女儿,一个像他的儿子,一家人随心的过日子。 次日,叶染早早地就进了宫,远远的就看到禁卫营的门口和墙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人。 今日训练不合格的人便要被杀头的消息早已经人尽皆知,来的人大多是来看叶染究竟会不会真的执行。 叶染对这些吃饱了撑着的人视若无睹,这宫里,明着的耳目,暗着的耳目,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比比皆是,她只怕动静不够大,那些藏在暗处的鬼不出来。 在练武场等了约莫一刻钟,禁卫军士兵们陆陆续续的出来列队,昨日挨了板子的人各个龇牙咧嘴,但还是坚持自己走。 卓越和谢青禾见到叶染的时候,脸色随即灰败下去,叶染的手里就提着叶远山的那把金丝大环刀。 不用她明说也显而易见,她提着这刀的目的。 士兵们看着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大刀,都觉得后脖颈子一凉。 叶染伸手抓起沙漏,隔空抛给卓越,声音冷淡的说:“还等什么,开始吧!” 士兵们自觉的分好小队,可是哪一队都不愿意第一组上,卓越和谢青禾本就看不惯叶染如此严酷的训练,是以见状也只站在一旁,等着叶染自己折腾。 叶染将金丝大环刀戳在地上,一只手的手肘支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捏着一粒小石子,幽幽的道:“石子落在谁身上,谁坐在的队便开始,抗令者杀!” 话音才落,石子便弹了出去,随即,队列中便响起一声呼痛声。 一队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站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叶染给了卓越一个眼神,卓越沉着脸将倒着的沙漏立了起来。 这一次,每个人都豁出了性命,当真就像身后跟着一匹饿狼一般,就连那些前一日挨了板子的人,也根本顾不得伤处撕裂的痛楚,拼了命的往前跑。 第一队,一百人,尽数合格。 见此状,后面的队列到是不再推诿,都按照先前两天上前的顺序依次上场。 又是即将入夜的时候,全部的人才都跑完,四千人,仍旧有十几个是没能通过的,其中有八个是前一日挨了五十大板的。 叶染命人将他们押至练武场的场地中间,然而,没有人肯动手,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看着她,就连卓越和谢青禾也一动不动。 “怎么?昨日让你们怕死的站出来,你们一个都不动,现下又要反悔了?!” “叶姑娘!你日日要我们跑,可这么跑就竟有什么用?!我们是禁卫军,对敌比的是武功,光跑得快有什么用?!!” 开口的是一个一连三天都通过要求的小兵,看模样,也比叶染没大多少。 他的话音才落下,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朝着他的面门袭来,他本能的往侧边滑出一步,堪堪避开那粒弹像他面门的小石子。 而后就觉得自己沁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即叶染冷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扪心自问,三日前,你可避得开?” 那士兵一脸的心惊,却正好就是因为若换做过去,他定是避不开那粒石子的。 单从小石子带起的劲风就可以明白它的速度有多快,直到那小石子嵌入了他靠着休息的那颗树的树干里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避开了。 叶染再次下令:“既然没人愿意亲手押你们,你们就自己走到中间去吧!” 那十几个没合格的士兵早已经是面如死灰,更有没骨头的干脆腿软的坐倒在地。 “叶姑娘,能否念他们是初犯,饶了他们,若下一轮的训练仍旧不能合格,再……” 卓越单膝跪地,朝着叶染抱拳,为那十几个人求情。 叶染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眼皮都没抬:“敢问,对敌时,与要杀你之人,可有商量的余地?!” 卓越涨红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可……这毕竟就只是训练……” “此十三人不杀,今后何以统御其余几千人?!你任副将多年,难不成一直就是以宽仁治军的?!也难怪,手下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 说完,不等卓越再说什么,她将戳在地上的金丝大环刀一提,往胸前一横:“你们十三个人一起上,我死你们活!” 十三个人面面相觑,最终一咬牙,都决定为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搏上一搏。 十几个人一起上,在场的人,不论是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士兵,还是趴在墙头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叶染是说了大话,为求生而搏命的人,往往下手狠绝,更何况是以一敌十。 可是卓越明白,叶染不是逞能,他亲自和叶染动过手,很清楚,叶染杀这十几个人,不比切白菜多费多少劲。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十三科人头就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练武场的当中。 叶染每挥出一刀,四面八方便传来一阵惊呼声,士兵们到还好,趴在墙头的宫人们则有好几个都吓得用双手去捂眼睛,然后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叶染蹲在一具无头尸身前,用那具尸身的衣服下摆擦着金丝大环刀的刀身,然后起身,慢条斯理的道:“明日敲锣加避桩,沙漏漏完之前,敲十下锣,且不能被木桩打到,依旧是,一日不合格,杖十,二日不合格,杖五十,三日不合格,杀!” 说完,她摆了摆手,示意人们都散了,正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卓越和谢青禾,两人立刻站直了身子,连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对了,明日起,你二人也加入到集训中!” 卓越和谢青禾的额角都沁出了冷汗,可现下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叶染说完话便迈着悠哉的步子出了禁卫营的大院,仿佛身后那十几具尸体都和她无关。 可身后的士兵们一听明日的训练还要多加一项避桩,各个都是一阵脚软,面如死灰。 所为的避桩,就是在人跑过的路径两边搭起架子,没隔一段距离便用粗麻绳吊起一截横木。 在一人通过之时,一旁的人便将两侧的横木荡起来,通过的人必须小心避开,不然便会被横木击中。 由于横木的重量再加上通过之人的速度,一旦被击中,轻则淤青,断骨,重则内伤肺腑。 原本只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跑上十趟,他们就已经费劲了力气,如今再加上避桩,还真不如直接就将他们都砍了。 当晚,御书房。 “陛下,再由着叶姑娘这么折腾下去,您这禁卫军,只怕没几天就得被她砍光了。” 穆青瞻坐在案前,埋首于一堆的奏章里,下面跪着卓越和谢青禾。 站在一旁的陆庭业见卓越和谢青禾自进来就一直跪地,一言不发,而穆青瞻也只当他们不存在,径自批阅着自己的奏章,只好开口打破了这种僵持不下的尴尬。 “听说……安定王前日里也去禁卫营说了话,你们是觉得他哪句说的不对?!”穆青瞻手里拿着奏章,眼皮都没抬,口中的话却已经将态度表明。 “自古治国以宽仁,治军以严明,朕的身侧,需要的就是一支有铁律,有忠心,最重要的是有本事的禁卫军!若是养着一群目无军纪,心无君王,还没本事的废物,你们是看朕可欺不成?!” 说着,穆青瞻狠狠的将奏章拍在案上,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卓越和谢青禾的眼神里尽是怒意。 “陛下息怒!臣知错了!今后毕当全力协助叶姑娘!” 卓越和谢青禾连忙叩首认错,可穆青瞻的怒意似乎并未退去:“什么叶姑娘?!她是手持青龙令的人!是代表朕统辖你们的人,你们当如何称呼,心里没数么?!” “是!臣等毕当全力协助叶统领!”卓越和谢青禾连连扣头。 “禁卫军全军上下,再有一句牢骚,你二人的人头也便别在肩膀上扛着了!滚!” 随着穆青瞻的一句怒吼,卓越和谢青禾连忙扣头跪着退了出去。 陆庭业见穆青瞻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还在为自己方才的多嘴而感到后怕,弓着身,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存在感太强,惹得穆青瞻不快。 “哈哈哈!叶染这个丫头,这狠劲儿到是让朕颇为欣赏啊!” 卓越和谢青禾才刚退出去,穆青瞻就变了脸,完全没了方才的怒火,还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陆庭业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看着穆青瞻,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是……是啊……” “朕到是好奇,蹲在禁卫军里的那个内鬼现在是不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今要被如此折腾,当初他还敢不敢进禁卫军潜伏?!” 陆庭业终于找回了状态,笑着应和:“是啊!禁卫军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别人想安插进来,也是要费一番周章的,不过……照叶姑娘这么个训法,若是那枚棋子没点真本事的话,迟早是要死在她那把金丝大环刀下的!” “不死也得脱层皮,现在就怕他不狗急跳墙!” “哈哈……哈哈……”御书房里传来了穆青瞻和陆庭业的笑声。 第一百三十章:让他们的头来说话 叶染的魔鬼训练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据说皇帝对叶染这种训法甚是推崇,让和禁卫军一样也是直属于皇帝直调的巡防营也开始紧张起来,生怕收拾完禁卫军,皇帝就会派叶染再来收拾他们巡防营。 思来想去,只有知己知彼,早做准备,到时候才不至于措手不及,于是巡防营的大统领刘冲便选了一个不当值的日子,也加入到了趴禁卫营墙头的行列中。 第二日,禁卫营练武场上的铜锣铜锤,木桩,沙漏,便一样不少的也出现在了巡防营的练武场上。 为了以后叶染训他们的时候不会被看头,巡防营的士兵们铆足了劲开始了日日苦练怎么敲锣避桩。 而这边叶染在第二轮的训练中,又砍了三十多颗人头,练武场上一头是训练的场地,一头是齐刷刷的死不瞑目的死人头。 而准备认领尸首的家属则日日在宫门口哭嚎,可叶染只准许他们将尸体带回,头却不肯交给他们。 也亏了是冬天,否则这么几天下来,只怕光是尸臭味都能呛死不少人。 几天下来,练武场变得像个修罗场,士兵们渐渐变得麻木,脸上没了表情,大多时候都是血红着一双眼,心中只一个念头要合格! 第三轮,叶染又加大了训练的难度,将沙漏中的细沙去掉了一半,士兵们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脖子又紧了紧。 第三轮的第二天,不合格的人有三十几个,责令每人去领五十大板,结束后,叶染背着手,沿着每天她出宫的路线,踱着小方步,悠悠哉哉的往外走。 才出宫门不足一里地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叶染的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终于上钩了!”想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而且专门挑了偏僻的小路走。 直至回了振武侯府,那人依旧没有发作,可见也是个谨慎的。 次日一早,叶染依旧拎着叶远山的金丝大环刀出门。 一出门,便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动静,那人竟是一夜都守在门口,她依旧沿着昨夜返回的路线走,行至小竹林的时候,在小竹林中毫不意外,在小竹林的四周埋伏了不下百人。 “出来吧!” 随着叶染一声轻喝,四周丈余高的毛竹顶上落下几十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兵刃不是刀剑不是枪戟,而是手腕粗的铁链。 叶染还从没见过用铁链子做兵器的,出于好奇,她并不发招,只等着那些黑衣人出招。 黑衣人们似乎也和叶染存了同样的心思,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样子。 “要打就打,不打我走了!” 说完,叶染转身就一副要走的样子,这下黑衣人不再沉得住气了,挥着铁链便布成一个看不出章法的阵型,围着叶染不停的变换步法和位置。 叶染就只觉得一个个黑影在眼前晃,铁链相互撞击发出的清脆响声像是一种弥音一样,在她耳边不停的响,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效果。 就在叶染眼神渐渐变得呆滞的时候,四面八方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声音,箭矢闪着寒光,支支都朝着叶染的要害奔去。 就在第一支箭矢触及叶染后心的前一瞬,叶染身形一晃,再一看,她已经移步到了一个黑衣人身后,不等那黑衣人有所反应,就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个黑衣人站的位置正式阵型的关键,他一死,有人很快便朝他的位置补位,可即便那人的反应已经很快,却没快过叶染的刀。 连续砍了三个补位的黑衣人之后,阵型便乱了,叶染三个纵身便穿出了阵型,黑衣人见阵法失败,便一窝蜂的朝着叶染攻了过来。 而此刻,叶染将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哨响传出,一阵马蹄声响传来,扬起一阵尘土,黑衣人反应过来想要撤退,可惜退路也被一队人堵住。 穆劭和秦楚个领着一队人将竹林东西两侧的通道都堵上,南边是护宫河,黑衣人没的选,只好朝这北面的山壁上撤退。 可是往山壁去的路布满荆棘,撤退的速度大大收到了影响,再加上还有个叶染对他们穷追不舍。 百来人的人头一路滚落,到了山壁下面的时候,已经不足十人,叶染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那十几个人的汗将蒙面的黑布浸湿。 “叶姑娘,你快着点,这些人头血呼啦次的,我弟兄们的衣服都弄脏了!” 秦楚骑在马上,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而他身后的藏玉阁属下们,排在前面的几个手上都拎着一颗人头,都是跟在叶染身后沿路捡的。 “稍等!马上就来!” 叶染的话音才落,脚下便已经发力,纵身朝着那十几个黑衣人跃去,一把金丝大环刀在她手里仿佛是一把柳叶小弯刀一样,也不知她那么娇小的人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黑衣人们恐惧的心还没来得及跳几下,便已经人头落地,鲜血溅得山壁上像是血洗了一样。 叶染一把抓起地上的一颗头,高高抛起,待它落下的时候,一脚踹出,那磕头便在半空划出一道飞溅的血雨,朝着秦楚飞了过去,秦楚本能的一伸手抓住了那磕头的头发。 “阿染,不六个活口么?!” 叶染将山壁下的十几颗头,像是蹴鞠发球一样都传给了藏玉阁的人,这才将金丝大环刀在地上无头尸体的身上擦了擦。 “留了也没用,不如杀了,让他们的头来说话!” 出了小竹林,叶染和穆劭并肩进了宫,而秦楚则捂着鼻子去安置那些死人头。 进宫后,叶染没有立刻去禁卫营,而是和穆劭一道去上了朝,这是叶染头一回上朝。 之前她虽然任职禁卫统领,但因为是暂时顶替叶远山,所以穆青瞻也没要求她必须列队朝堂,是以今日在朝堂上看到她,穆青瞻也有些意外。 其余大臣则更是满脸惊诧,议论纷纷,大家对一个女流之辈竟然位列朝堂感到不满。 叶染虽然是第一次上朝,却并非第一次站在这个大殿里,前一次她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乃是阶下之囚,而今,则成了只听命与皇帝一个人的禁卫军统领。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陆庭业杨声喊道。 “陛下,臣有本启奏!” 开口的是兵部侍郎,他从文官队列里出来,双膝跪地,叩首道:“陛下,自从叶姑娘统领禁卫军,每隔三日便杀十几二十人,被杀士兵家属几乎日日在兵部衙门门口堵着,臣曾与叶姑娘协商过多次,叶姑娘却不肯将尸首完整的归还家属,臣实在是被逼的没了法子,还请陛下定夺。” 叶染面无表情的瞥了那兵部侍郎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 “叶染,你有何话要说?!”穆青瞻的声音不怒自威。 “嗯,皇上,你当初选拔禁卫军,有门槛么?”叶染没有直接面对兵部侍郎的问题,而是向穆青瞻提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穆青瞻略一沉吟,沉声道:“自然是有门槛的,除了武功要出众,家底也必得是清白的。” 叶染一挑眉:“清白?!怎么才算得上清白?祖上无作奸犯科,就算清白还是说,门第里没有任何一人涉及朝堂?!” 穆青瞻的脸色有点沉了下来,一般人,只需他说上清白两个字,便也能揣测得出个大概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便是,可这叶染,偏偏是要把话都说白了。 “自然是既要祖上无作奸犯科之人,门第里也无任何人涉及朝堂。”虽说心里不快,可穆青瞻还是硬着头皮耐着性子配合着叶染。 叶染得了答案,有转身看向兵部侍郎:“那么,禁卫军每个人的履历是否都在并不报备?!” 兵部侍郎点头称是,叶染便又转向穆青瞻。 “皇上,除了练武场上的几十颗人头,今天我在距离皇宫不足二里地的小竹林里又砍了百来颗,现在就在宫门口停着,只需你一句话,立刻拉进来,请兵部侍郎大人一起前去辨认,看看这些人头,里面可有一个是符合祖上无作奸犯科之人,门第清白之人的要求的?!” 众人一听,汗毛都竖了起来,眼前这个看上期娇小的小丫头片子,居然一大早的就砍了近百人的头,即便没亲眼目睹那样的场面,也足以让他们心惊。 穆青瞻眯着眼问道:“小竹林?!怎么回事?!” 叶染勾唇笑了,心道这老皇帝果然是插个尾巴塞猴精,瞬间就能明白她的重点。 “我今天进宫,寻思着扛着个大刀怪费劲的,就超了个小路,谁知道就遇了埋伏,百来人随我下手都不轻,我一时间就没管住手里的刀,把他们都剁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禁卫军中的人呢?!”穆青瞻捋着胡子,眯着眼。 “训练了他们这些日子,若是摸不清楚他们的身法路数,岂不是对不起你给我那块令牌?!” 穆青瞻气的一口气将刚捋顺的胡子又吹乱了,狠狠的剜了叶染一眼,心里只道:“看在远山的面子上,朕忍你!” 他没好气的朝着陆庭业摆了摆手,陆庭业立刻福至心灵的下去传话。 朝上又议了些其他事宜,待下朝,叶染都快站着睡着了,打哈欠打的满眼泪花。 穆劭看了好笑,一散朝,立刻给她递了一块帕子。 散了朝,皇帝穆青瞻穆劭以及兵部侍郎都跟着叶染去了禁卫军练武场。 早上,卓越和谢青禾等了许久都不见叶染的身影,可是只好按照叶染之前的安排继续集训,只训了两个小队,就见一队人推着两辆边走边漏血水的平板车进了禁卫军大院。 领路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伺候的陆庭业,是以也没人敢出声,只卓越大着胆子走上前朝着陆庭业行礼。 “陆內官……这是……” “皇上命杂家将这些人头列在这练武场上,别的没说,杂家也不便多言。” 见陆庭业口风甚严,也不敢再问,只让士兵们继续操练。 等穆青瞻等人到的时候,叶染运气喊道:“暂停训练,所有人死人头前列队!” 众人现在对叶染的命令似乎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她的话音才落,所有人便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疾跑着到已经排列好的人头前列队。 见到这阵势,穆青瞻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执行力,他还只在年轻时叶贺的队伍里见过,如今有幸再次目睹,甚是欣慰。 士兵们列队完毕后,叶染上前,扒开第一颗人头的头发,露出那张眼珠子爆凸的脸,然后拽着它的头发提了起来,由于已经死了几日,即便是冬天,也已经开始散发臭味了。 她提着那颗人头在队列前走了一个来回,沉声问道:“此人姓甚名谁?!” 队列中异口同声的答道:“李朝阳!” 而后,她又转身走到兵部侍郎面前,将死人头往兵部侍郎的面前一提:“敢问兵部侍郎,李朝阳,此人是何背景?” 兵部侍郎转身看向自己的手下,两个人端着厚厚的资料簿子开始翻看。 叶染冷笑一声,把那颗人头像一颗球一样高高抛起,然后一脚踹回原地:“李朝阳,年二十九,淮南人士,前任大学士李寒石侄孙。” 兵部侍郎的脸色便是一阵青黑,叶染的话音毕,他也刚好翻到李朝阳的资料,里面只记录了年龄和籍贯,却并没有写明他还是李寒石的侄孙。 他抖着手看了看叶染,又看了看皇帝,穆青瞻则沉声道:“小陆,去,把吏部侍郎也给朕叫来!” 半个时辰后,年近六十的吏部侍郎颤颤巍巍的捧着资料簿子跑了过来,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开始翻找资料,翻到李寒石那一页时,翻开一看,嫡系族谱中,侄孙李朝阳,五个字赫然在纸。 得了答案,穆青瞻又开口了:“来呀!将李朝阳的家人带进来!” 不一会,三个男子跟在陆庭业的身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年纪较长,一见了李朝阳的人头像一个被丢弃的物件一样随意被丢在地上,一口气没上来就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及时扶住。 第一百三十一章:你终于不再做戏了! 为首的男子年纪较长,一见了李朝阳的人头像一个被丢弃的物件一样随意被丢在地上,一口气没上来就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及时扶住。 “我的儿呀!”年纪较长的男子刚提上来一口气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踉跄着扑倒在李朝阳的人头前。 “这是草菅人命啊!陛下!求您为草民做主啊!”李父双手颤颤巍巍的捧起李朝阳的人头,转向穆青瞻所立的位置匍匐在地,哭得声嘶力竭,身后两个年轻男子也跟着一并跪倒。 “陛下,兄长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知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要这样死无全尸?!叶染这个女土匪她草菅人命,还请陛下给我们做主啊!” 两个年轻男子长得都和李朝阳有六七分相似,一个看着约莫二十出头,另一个则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们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穆青瞻则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觉得冤?!” 李父哭得正伤心,听穆青瞻这个口气,猛地一怔,满眼泪痕的抬起头来,之间穆青瞻脸上一脸的阴沉。 “陛下……” “朕只问你李寒石可是你的叔父?!” 穆青瞻叱问的声音才落下,李父整个人就瘫软了,连哭都忘了。 整个苍域,几乎没人不知道,身为禁卫军,首要条件就是家中不能有任何人在朝中供职,皇帝要的就是一支纯忠于他一人的队伍,是以是绝不能允许这只队伍被污染的。 “你可知,欺君之罪,朕是可以诛你全族的?!”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我们李家字叔父之后便没人再走仕途,家道没落,这才将朝阳送进禁卫军,真的没有其他目的,还请陛下明察!” 李父一边说一边狠狠的将头磕在地上,穆青瞻却将视线落在叶染身上,叶染立刻提起另外一颗人头,依旧是提到队列面前让士兵们辨认。 “姜虎!” 叶染看向兵部侍郎,兵部侍郎则一边抹着额角的冷汗一边急着翻看资料,上面依旧没有记录任何有关姜虎家里与朝中有联系的内容。 “姜虎的姑丈是兵部主事魏长青。” 吏部侍郎一翻册子,魏长青的内眷一栏上写着正妻姜氏。 一颗颗人头依次被辨认出身份,一百四十多个人名,没有一个落下,可兵部的资料上竟没有一个是记录完全的。 一圈查阅下来,兵部侍郎已经腿软的站都站不住了,而那些陆续被叫进来的家属从一开始的呼天抢地到后来的噤若寒蝉,包括穆青瞻在内的所有人都连中饭也没吃,一忙就忙到了日头西下。 穆青瞻一声令下,将兵部侍郎革职查办,又将涉及其中的在朝官员全部下令缉拿,就连那些前来喊冤的家属也尽数下狱。 全部忙活完,送走了一脸铁青的穆青瞻,叶染的肚子才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饿了吧?!”问完,穆劭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了叶染的面前。 叶染狐疑的看了看穆劭,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两块制作精巧的小点心,她刚要伸手去拿,却被穆劭一把抓住手腕制止了。 叶染看了看自己刚抓完一百多颗死人头的手,掌心里还沾着粘稠的血浆,便要往身上擦,穆劭无奈的将她的手制住,另一只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宠溺又无奈的道:“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饿极了那管那么多!”叶染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满脸的哀怨之色。 穆劭到是第一次见到叶染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若不是早上亲眼目睹她像剁排骨一样砍了一百多个人的人头,刚才又将血淋淋的死人头当蹴鞠一样抛来踢去,还真是容易被他现在这副娇憨的模样给忽悠了。 穆劭伸手从纸包里捏起一块小点心递到了叶染嘴边,叶染看了看周围,除了留下来清理那些死人头的士兵,也没什么旁人了,这才张开嘴。 许是饿极了,点心本来就不大,她一口就将整个点心都叼进了嘴里,不经意间,嘴唇便碰到了穆劭的指尖,她自己没什么感觉,穆劭却瞬间红了脸,手指微微动了动。 叶染狼吞虎咽的几下就将点心吃完了,抬头又朝穆劭看去,穆劭踌躇了一下,就着油纸将另一块也喂给了叶染。 “先吃一点垫垫,等下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们两个相携出宫,到了京都最好的一家酒楼,穆劭点了一桌子叶染爱吃的菜,叶染吃的满嘴流油,好不快意。 似乎在朝中搅动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人不是她一样。 穆青瞻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是吃不下也睡不着。 现下只是清筛了一个禁卫军,竟然将朝中各个部门都牵连了一个遍,这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料,看来他这些年将精力都用在攘外上,对安内实在是太疏忽了。 “陛下,已经三更天了,臣妾伺候您安寝吧!”唐婉玉一双保养的水嫩如少女一般的手轻轻的攀上了穆青瞻的脖颈,柔软的身躯轻轻的靠进了穆青瞻的怀里,与往日的严肃端庄截然不同。 穆青瞻伸手挑起唐婉玉的下巴,垂眸凝视着这张在自己身边陪伴了二十几年的脸。 她曾是令满京都的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的天之骄女,她曾高傲如翱翔九天的凤凰。 可是也是她,为了能嫁给他,不惜跪地求她的父亲向先皇请旨赐婚,那时他同一日将云澜和她迎娶进府,让她成了全京都的笑柄。 他给了她最尊贵的地位,却从没给过她一个丈夫该给她的爱,他曾一度以为她只要在皇后这个位置上,便是求仁得仁了,可后来她知道,她真心想要的,远不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现在她怕是知道她永远也得不到她心中所想,便开始要强求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你觉得晁儿是帝王之才么?” 唐婉玉脸上痴缱的表情一滞,随即又笑了开来:“陛下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这个了?晁儿年少,才刚刚开府,诸事尚且都还需要陛下提点。” “可劭儿在他这般年纪,早已经身居赫赫战功,成了一军主帅!” 唐婉玉脸上的笑意略微一僵,但她侍奉君王多年,脸上不露情绪,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劭儿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当年便是骁勇非常,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劭儿自然是出众的。” 穆青瞻眼中的神色一闪,放开唐婉玉,缓缓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棂感受着投射进来的月光。 “晁儿,劭儿,都是朕的子嗣,且他们兄弟情深,若无外力干涉,是断不会兄弟阋墙的。” “若是太平治世,而晁儿又志在治国,将这天下交给他也并非不可,可如今,内忧外患,以晁儿的性子并非是储君的最佳人选,所以,即便劭儿无心朝政,朕还是硬逼着他。” “如今满朝文武,和朕唱反调的,不是一两个,可朕不怕,朕很清楚,江山要稳固,该下的狠手,还是要下的,别说是朝中的大臣,便是至亲至近的人,你该知道,朕也是能狠的下心的!” 穆青瞻背对着唐婉玉,因此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看不到唐婉玉脸上绝望和恨毒的神情。 “陛下,如今陛下的身体正当年,储君的事又不急在一时,可是朝中有人说什么了?何以如此动怒?!”即便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唐婉玉的神情也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婉儿,你我结发二十余载,有些话,朕不言明,你也当明白,朕这些年无为而治,没有将苍域从战乱动荡中解脱出来,若朕在位期间依旧不能实现这个愿望,便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是以对储君的选择,朕势必是要选贤能,祖宗的意思是立嫡也好立长也罢,前提条件都得是不亡国。” “如果现在是晁儿有心来争储位,朕也不会与你多说,可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你的儿子,他志不在此,劭儿没有生母,他继位之后,你一样可以稳坐太后之位。” “朝里的事,你将手伸的太长,你该明白,在江山社稷面前,对任何人朕都不会手软,若是有一天伤了你家族的体面,你也莫要怪朕无情。” 穆青瞻负着手说了这许多,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有的,只是疲乏。 唐婉玉脸上的神色再也不做任何掩饰:“陛下,既然您这么说,臣妾也和您说几句肺腑之言。” “您身为一国之君,对储位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可臣妾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孩子筹谋,给不给,在陛下,可争不争,则在于臣妾。” 穆青瞻闻言,猛然转身,眯着眼阴翳的眼神紧紧的锁着唐婉玉,周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你终于不再做戏了!” 唐婉玉蓦然笑了起来,卸了钗环,黑亮的秀发海藻一般披散肩头,沐浴后身上只披了一件稀薄的纱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原本是一副令人难以自持的绮丽景象。 可此刻她却发出一阵凄苦自嘲的笑声:“做戏?!真要抡起做戏,臣妾怕是远不及陛下擅长此道。” “当初在鹤鸣轩,若不是陛下做的一出好戏,臣妾又何以陷入这场孽缘之中,可笑我当初也是被誉为京都第一才女的,却看不破什么是假意,什么是真情。” 唐婉玉说完,目光恨毒又凄苦的看着穆青瞻,而穆青瞻的来你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可朕不是依言让你坐上了这皇后之位?!你却不知满足!” “满足?!陛下难道不清楚,臣妾从头至尾要的便不仅仅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后位!” 说道这里唐婉玉几乎崩溃,细如白瓷的肌肤上泪痕滑过。 “明明是陛下说过倾慕于臣妾的才情,愿与臣妾永世并蒂,可也是陛下在刚刚定下了大婚的日子就和先帝请旨要在同一天迎娶云澜!” “后位是陛下允诺的,却不是臣妾想要的,臣妾努力了那么多年,没能争到陛下的真心相待,如今这储位,臣妾便是拼个粉身碎骨,也必定要为晁儿争上一争!” “啪!” 唐婉玉的话音才落下,穆青瞻抬手便打了她一巴掌,这个耳光用足了力,唐婉玉登时就被打的跌倒在地,一边的脸颊高高耸起,五个手指印在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她缓缓的抬起头,嘴巴动了动,吐了一口血水,裂开嘴又笑了起来:“这一巴掌,陛下怕是已经忍了很久了吧?!” 穆青瞻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么大的干戈了,再加上一整天也只草草的吃了一餐饭,现下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打过唐婉玉的那只手不停的颤抖着。 “你这是在和朕宣战了么?!”他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发妻。 唐婉玉扶着金漆雕花的圆凳艰难的站了起来,将被穆青瞻打乱的发丝理了理,而踉踉跄跄的走到梳妆台边坐下,看到镜子里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她的脸上反而没了怨毒,没了失望,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什么表情。 “陛下可别说笑了,陛下是一国之君,这苍域的任何东西都是陛下肯给,别人才能感恩戴德的接着,臣妾就是一个后宫妇人,父兄也都靠着陛下的恩赐才有一口饭吃,有什么胆量和陛下宣战?!” 说完,她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用梳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然后褪去纱衣,径自走向床帐。 “既然陛下还无心就寝,臣妾就先歇了,陛下也要注意龙体,早些安寝才是。” 说着话,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将锦被盖好,却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角又无声的滚出了一串泪珠。 穆青瞻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突然发觉,二十多年,他似乎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唐婉玉这个女人。 看来,朝中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万金之躯,也是我的万金之躯 和穆劭一起吃完饭,出了酒楼的大门,阿劲已经赶着马车等在门口,穆劭和叶染却一个也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王爷,您不上车么?” 穆劭看了叶染一眼,叶染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定王府的马车道:“这么漂亮的马车,溅了血就可惜了,不能这么败家,就先留在这酒楼,交给小二看管吧!” 阿劲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怔怔的看着穆劭和叶染,叶染看他一脸的懵相,懒得与他多说,扛着金丝大环刀拔腿就走,穆劭紧随其后。 阿劲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小跑着追上去问:“王爷,什么见了血,什么意思啊?!” 穆劭老神在在的道:“过会你就知道了!” 入夜后,街上除了零星的几家酒馆客栈还亮着灯,其他铺子都打了烊,街上只零星几个路人。 叶染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刻意走快了一步,让她的影子和穆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会又跑开,让两人的影子拉开很远的距离。 穆劭见她反复的走近跑远,玩的不亦乐乎,心里倒是佩服她的这份没心没肺。 几天之间,一百多人的人头落地,这一百多人相关联的朝中官员少说也有一百多人,都被定了个欺君之罪,即便是轻判,也最少是灭一族的罪。 现在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牵连进来,人头落地,而她,这件事明面上的推手,却在玩了一天人头之后,在明知道接下来会遇到怎样的报复的情况下,还如此轻松惬意,怕这世上,也没别人了。 叶染并不知道穆劭此刻心中所想,再次带着自己的影子冲向了穆劭,却在靠近的一瞬间,怔住了,前几次穆劭都是任由她跑近跑远,这次却猛地将她的腰揽住,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也紧紧的相依在一起。 阿劲无声的跟在后面,一见这阵仗连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小声的嘀咕道:“王爷是真的被带坏了,越来越像叶染一样不知羞。” 他的话音才落下,后脑勺就是一痛,捂着脑袋转身便见自己脚下一颗鸡蛋大的石头,而叶染正扛着金丝大环刀挑衅的看着他。 阿劲怒着一张脸看了看叶染,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摸着鼻尖不说话的穆劭,气鼓鼓的瘪着一张脸愤愤的又是一转身,心想着,我忍,我惹不起,我眼不见心不烦! 叶染见阿劲逗不起来顿时觉得无趣,瞥了瞥嘴:“切!比叶拾还木!”说完也一转身,她这一转身,吓得穆劭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脸惊恐的咽了口口水。 叶染扛在肩上的金丝大环刀,刀锋朝外,顺着她突然转身的动作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弧线,而当时穆劭所站的位置刚好在这道弧线的轨迹上,他要是躲避的动作稍微慢上一丝,只怕就已经被那大刀割开了喉管,暴血气绝而亡了。 而叶染对此全然不知,依旧跑开一段距离后又故技重施的跑回来,这次穆劭将她接住后,没敢再松开,而是轻声的在她耳边道:“折腾了一天,你就不乏么?” 叶染靠在他胸口,抬头笑着看他:“乏了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背我不成?!” “有何不可?”穆劭垂眸看着叶染,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然后便从叶染肩上卸下了金丝大环刀,手臂一用力,便将大刀甩给了阿劲,还在生闷气的阿劲被吓了一跳,本能的躲到了一旁,直到看清楚朝自己飞来的是什么,脸上的愤怒之色扭曲成了惊恐。 阿劲不解的看向穆劭和叶染,而那两个人连个眼神都吝的分给他,满脸幽怨的捡起大刀抱起来,一抬头却看到穆劭背对着叶染半蹲着,而叶染则很是轻快的蹦到了穆劭的背上,这下阿劲可忍不了了。 他跑上前,一把拽住叶染的后脖领子就要把她从穆劭背上拽下来,穆劭感觉到后缀的一股力道,以为是等了半晌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本能的运起力道一甩,就把毫无防备的阿劲连人带刀都甩飞了出去。 听到阿劲落地的惨叫声后,穆劭木然转身,看到的就是阿劲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而那把金丝大环刀就稳稳的插在他的两腿之间。 “阿劲,你这是做什么?”穆劭不解的问。 阿劲则是面如死灰的看着黑漆漆的夜幕,生无可恋的道:“属下只是以为,王爷乃是万金之躯,让一个女子如此骑在身上,甚为不妥。” 叶染手肘支在穆劭的肩膀上,手掌拖着脸,很是不屑的看着阿劲:“万金之躯,也是我的万金之躯,与你何干?丑人多作怪!” 原本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的穆劭,听了叶染这话,脸上骤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把对阿劲的那一点点歉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嗖……” 就在叶染和穆劭准备转身继续赶路,就听到从斜侧的店铺屋顶传出破空的响声,穆劭警惕的往旁边的暗影里一闪,叶染也纵身从穆劭身上下来,只有躺在地上的阿劲慢了半拍。 但好在那些箭矢的目标本就不是阿劲,是以他即便是慢了倒也并没有受伤。 穆劭抽出了腰中的软剑,阿劲则是将金丝大环刀丢还给叶染,自己从绑腿里抽出一柄短小精致的匕首。 三个人避在路边的暗影里,细细的观察着对面屋顶的动静,一阵箭矢过后,屋顶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踏瓦之声,这声音朝着东西两侧蔓延开来,不刻,他们头顶的屋顶上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看来对方出动的人还不少。 穆劭和叶染对视一眼,然后给了阿劲一个手势,阿劲毕竟跟在穆劭时间久了,有些事只需要一个手势,即便不说,他也能明白穆劭的意思。 叶染和穆劭几乎是同时动作,一个直接跃上了头上的屋顶,一个则飞掠到了对面的屋顶,一刀一剑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寒芒。 阿劲则几个纵身就着房屋投下的暗影消失在夜幕中。 屋顶上的黑衣人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周折追赶,没想到叶染和穆劭竟然主动迎战,双方立刻战在一处。 叶染平日用惯了枪,虽说刀法也会几套,可总觉得不那么趁手,对付像禁卫军这样的对手尚且游刃有余,可对上眼前这些黑衣人,不过一百多回合,便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穆劭上手几个回合,便清楚这伙黑衣人的伸手不简单,开始担心叶染手上兵器不趁手这个问题,是以除了应对眼前的对手,还时不时的注意叶染那边的情况。 叶染也明白,对方人多,若是等不到援手,这样打下去,自己扛不住,看了一眼穆劭那边,他也是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分身不暇。 而她自己仅会的两套刀法用完,再重复使用之前用过的招数,没等发招就被人破挡了回来,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只有抵挡的功,没有攻击的力。 突然几个黑衣人相互对望一眼,仿佛也看出了叶染的刀工不行,同时向叶染的下盘攻来,叶染避闪不及,情急之下,竟拿着大刀使出了枪法,手臂运足了力,一记横扫千军,将几个黑衣人的兵器尽数砍断。 惊得几个黑衣人连连后退,由另外一组及时补位,可叶染已经尝到了用枪法的招式耍大刀的甜头,只不过是瞬息之间,便转败为胜。 练武的人都知道,不同的兵器,因着结构形态的不同,运用的招式也不同,那么造成伤害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剑,主刺,刀自然是住砍,而枪,枪挑一条线,是主挑,可叶染拿着大砍刀,不砍,不削,耍的却都是挑的招式。 这边屋顶上的二十几个黑衣人根本猜不出她这打的是什么路数,一时之间还懵懵的,不等反应过来就被叶染用大刀在身上戳出几个洞来,然后像个破布袋子一样甩下了屋顶。 穆劭打着打着,见叶染那边的黑衣人没几个了,心里也纳闷,多盯着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要笑了,只怕照这样下去,根本就不需要阿劲去找援手,就叶染一个人就能把这几十个黑衣人都玩死。 叶染那边的情况不仅仅是穆劭看见了,穆劭这边的黑衣人也看见了,他们几个相互打了几个手势,似乎是改变了策略。 只见他们分成了两组,一组拖住穆劭,另一组则架起小弩,先是将被叶染挑下屋顶重伤却没有死掉的黑衣人射死,而后又将小弩对准了叶染。 “阿染小心!”在弩箭被放出的瞬间,穆劭出声提醒叶染,叶染早就听到了弩箭离弦的响动,一脚踹翻一个趁机攻过来的黑衣人,同时抡起大刀一划拉,几根弩箭便被削断落地,反手一刀背直接拍在了攻来的黑衣人的脸颊上,那人脑袋都变了形,一头栽倒摔下了房顶。 自打知道大砍刀不只拘泥于用刀法耍,叶染便把这把刀用到了极致,一会是枪法,一会是棍法,是她会的,只要不是需要带钩子或是类似九节鞭那种软兵器,她都使了一个遍,把那群黑衣人完全玩傻了。 当叶染收拾完自己这一边的去帮穆劭的时候,穆劭这边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几个还在垂死挣扎的,不过也在听到阿劲和秦楚带着藏玉阁的人奔袭而来的脚步声时,准备撤退。 穆劭之所以一直不出杀招,等的就是能有人手能围困住他们的时候抓活口,岂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退走,秦楚和阿劲各带着一队人将南北两个大路口堵上,穆劭和叶染则一东一西的守在两侧的屋顶上。 黑衣人见完全没了退路,将兵器一丢,相互对视了一眼,穆劭暗叫不妙:“阿染!” 提醒叶染的同时,穆劭也飞身略到一个黑衣人近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可还是慢了一步,那黑衣人遮面的黑巾已是一片粘稠的湿意,只来得及对着穆劭翻了个白眼,便软倒在地。 穆劭看了一眼周边几乎同时倒下的黑衣人,心里正失落,便听得叶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里响起。 “想死,没那么容易!” 穆劭转头看过去,叶染正提着一个黑衣人的后脖领子,而那黑衣人遮面的黑巾末端还在往下淌血,叶染的大刀则戳在屋顶的瓦片上,刀面上一滩血水里是几粒白森森的牙齿。 叶染在得了穆劭的提醒后,距离最近的黑衣人也有五步之遥,她身法虽快,可也没有人家一咬牙的速度快,于是将手里近一人高的大砍刀当成是小飞镖丢了出去。 那黑衣人从舌头下将毒药包倒腾到舌头上面,还没等上下牙张开,就被大砍刀一个大嘴巴子,打掉了十几颗牙,不等他反应过来,后背心就挨了叶染一掌,嘴里的毒药包就跟着一口打落的牙齿被震出了口。 这下是真的求死不能了。 “叶姑娘!干的漂亮!” 穆劭当时忙着去抠自己这一侧黑衣人的嘴,没有看到叶染的全部动作,可是站在下面的秦楚则看的一清二楚,由衷的发出了赞叹。 阿劲瞥了瞥嘴,没好气的白了叶染一眼:“无怪乎最毒妇人心!” 叶染将那黑衣人一个手刀劈晕了,拎着就下了屋顶,穆劭刚好也下来,叶染将黑衣人往秦楚身上一丢,金丝大环刀又重丢给了阿劲,自己则眉眼弯弯的看着穆劭。 穆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干什么,只怔怔的看着她,叶染等了半天没见穆劭又动作,径自绕道了穆劭的背后,轻身一跳,便跳到了他的背上,穆劭这才从善如流的将软剑收起,扶住了叶染的膝弯。 “此人先带回府吧!”只丢下这么一句话,穆劭便背着叶染大步流星的超前走去,路过阿劲的时候,叶染还刻意的朝着阿劲挑了挑眉,也不管阿劲的脸都青的发绿了,趴在穆劭背上还不安稳的晃荡着脚丫子。 秦楚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在阿劲的肩头拍了拍,然后拽起那黑衣人的一条腿,拖着也走了。 阿劲抱着一把死沉的大砍刀,一路走,一路碎碎念念的絮叨:“叶染是个疯女人,不,她根本不是女人,她就是个疯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做个侍妾都不可能 自打穆青瞻去过禁卫营,叶染每天出宫的路上几乎都会遇到不同规模的刺杀,为了她的安全,穆劭几乎变成了一个贴身侍卫。 他们每日里出双入对的,宫里的众人都看在了眼里,免不了就开始了各种臆想。 这些流言很快便到了穆青瞻的耳朵里。 之前在穆青瞻决定让穆劭和亲娶夏丹丽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穆劭对叶染的感情。 可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后面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这事他一直也没有给穆劭一个明确的态度。 可是穆劭也并没有就此事特地来征询他的意思,让他以为,或许穆劭对叶染也并没有他之前认为的那么在意,却没想到,他们之间愈演愈烈,闹的宫里流言四起。 这日,将叶染送到禁卫营,穆劭如往常一样去上朝,掂量着等散朝后就去禁卫营看着叶染训练,可是陆庭业才宣了散朝,就小跑着将他拦了下来。 “王爷留步!”陆庭业躬身施礼。 穆劭一怔,还礼后静静地看着陆庭业,知道定是穆青瞻有了什么指示,只等着他开口。 陆庭业看了看周围,见其他从大殿里出来的官员都走的远了,这才轻生开口道:“陛下让您现在去乾阳殿东暖阁候着。” 穆劭心中疑惑,一般穆青瞻找他,如果是朝政上的事,都会是在御书房接见他,现在让他去乾阳殿等着,想必并非是政事。 “陆内官,这些日子,阿染那边不是很太平,我放心不下,如果父皇那不是什么重要之事,还请父皇容我先讲阿染送回振武侯府,再去参见他老人家。” 陆庭业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随即再次朝四周看了一下,确定近处没有人,这才凑到穆劭身侧。 “王爷,最近宫里流言四起,您这些日子常在宫中走动,就没有一丝耳闻?!” 穆劭摇了摇头,他这几日常在宫中走动不假,可是也只是一下朝就往禁卫营跑,将需要办的事都交代给周元一,他自己则陪着叶染在禁卫营一待就是一天,宫里什么流言他是根本无从得知。 陆庭业见他一脸的懵相,叹气道:“您这几日日日与叶姑娘同进同出,宫里耳目这么多,现下各宫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都传到皇上他老人家那里去了。” 穆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吧,我稍待一会便过去,请陆内官先行回禀父皇。” 与陆庭业分开后,穆劭先去了一趟禁卫营,和叶染说了一声,然后将阿劲留在了禁卫营,自己独自去了乾阳殿。 穆劭进院子的时候,陆庭业刚好从乾阳殿的正殿中出来,见了穆劭行礼道:“王爷先在东暖阁稍后,陛下马上就来。” 穆劭若有所思的朝着正殿看了一眼,但很快收敛起神色,转身进了东暖阁。 不刻,穆青瞻在陆庭业的徒弟王内官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叫儿臣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穆青瞻沉着脸,看了穆劭半晌才开口:“你这几天闲的很呢?就跟着大理寺一起过一过堂,前些日子不是抓了个刺客么?到现在都不肯开口,你就把他往大理寺一扔就不管了?!倒是有闲工夫围着女人转!” 穆劭微微一笑:“父皇,大理寺卿在刑狱这一块经验老道,又是您重视的案子,他们自然不敢懈怠,儿臣不精于此道,怕是去了也只能添乱。” “那你堂堂一个,成日里跟在一个小丫头屁股后面成何体统?就不怕你往日在战场上积攒的那点为名都因此化为泡影,让人说你不过是个沉迷于女色却还眼光不济的h昏庸之徒么?!” 见穆青瞻的脸色,穆劭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倒也并不正面去应他的话。 “这些日子,阿染每天回家的路上都会遇到麻烦,她性子直心思也简单,儿臣是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 这个说辞显然不能让穆青瞻信服,他冷哼一声,看了穆劭半晌。 “说来,你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早该娶亲了,叶染的年纪还不是不能等了,等你娶了正妃,只要她能收敛了性子安分一些,将她接进府做个侧妃也并非不可,等这些乌糟糟的事情了了,你选妃的事就赶紧提上议程吧!” “侧妃?!”目上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可那双狭长的眸子分明毫不闪躲的对上了穆青瞻的视线。 “如果阿染只能做个侧妃,那么不知父皇属意的正妃人选又是谁?!首辅王大人的千金还是左相纪大人的掌上明珠?!” 穆劭的眼神越来越冷,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穆青瞻很清楚,他这么说并不真的是和他商量,而是在挖苦他,挖苦他当初为了能得到唐家的助力,违心的娶了唐婉玉做正妃,而委屈了自己深爱的女人。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角的青筋隐隐凸起:“为帝王,成大事,有些事,纵使万般不愿也是必须做的!有朝一日,你终究是会明白的!” 穆劭起身,脸上除了冷漠没有多余的情绪:“父皇的这种道理,儿臣怕是永远也不会懂了,因为儿臣对为帝王成大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儿臣这一生,只求得一人心,倾尽所有,使她逍遥快活,平安喜乐。” 见穆劭又开始犯轴,样子竟和让他和夏丹丽和亲时如出一辙,穆青瞻的火气也直往头顶上窜。 他已经做了让步,当初之所以重新启用了叶远山,为的也就是能让叶染名正言顺的在穆劭的后院里有个一席之地。 可也仅仅是个一席之地,否则,以她一个匪寨出身,就连给穆劭做个侍妾都不可能,现如今,听穆劭这个意思,却是要叶染这个女土匪来做王妃?! 他怎们可能会允许!且不说穆劭是他和云澜唯一的孩子,就说他对穆劭寄予的厚望,就不能允许他娶一个女土匪做王妃。 否则将来让一个女土匪来做皇后,苍域国的体面可就连口吐沫都不如了。 “自古子女婚事父母做主,更别说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你是皇子,朕还活着,你就是再有本事,也休想翻了天去!” “皇子?!如果做皇子的代价便是要自小失了母妃,身染剧毒,十余载在边疆过九死一生的日子,还要赔上未来的幸福,儿臣倒是情愿从未在这世上走一遭!” 穆劭的话音才落,一只茶盏便砸在了他的额角,茶盏落地,瓷片和水花四溅的同时,他的额角献血横流。 他不是没看见穆青瞻端着茶盏扬起的手,可他就是不闪不避,目光寒彻骨髓的看着他,硬生生的挨了这么一下。 其实当初穆青瞻重新启用叶远山,穆劭一直以为他是已经妥协了,可没想到原来他竟是这么个打算,心里是着实恼穆青瞻。 他能体谅穆青瞻不希望唐家在朝中的势力继续做大,但是他并不想成为平衡权术中的牺牲品。 看着穆劭冷然离开的背影,穆青瞻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恰好陆庭业回来,见地上杯盏狼藉,而穆青瞻脸色又特别不好看,多年来伺候在君王身侧的经验告诉他,这对皇家父子之间的谈话并不顺利,他一行一动便分外小心翼翼,以避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陛下,叶侯收了信,当即便给了回话,只是他伤体尚未痊愈,卧病在床,只让老奴给陛下带句话。” 穆青瞻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可眉头依旧皱得死紧。 “他说了什么?” 陆庭业躬着身子,头也不敢抬:“叶侯说,叶姑娘的婚事全有她自己决断,他虽为人父,既然不能替她享福也不能替她受罪,自然也不能替她抉择。” 陆庭业似乎是已经预料到这样的话说出口后,穆青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身体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脚下却不露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果然,他才站稳,一个盆栽就在脚边炸开,若是方才没有往后退,只怕现在早就脑袋开花了。 “好哇!好得很啊!一个一个的都在逼朕!真当朕就是个纸糊的老虎么?!” 王内官和陆庭业顿时跪倒在地,两个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穆青瞻气的火冒三丈,而穆劭离开乾阳殿后,先是去了一趟太医院,大概的给额角的伤上了点药,处理的看上去不那么狰狞才转道去了禁卫营。 站在练武场的墙根下,看着叶染晃着手里的梨花枪,呼喝着催赶着士兵的样子,在乾阳殿惹来的一身戾气顿时消散不见。 可是越是看着叶染,心底的那处柔软之地就越是有一种酸酸涨涨的不适感。 他是皇子,是王爷,在别人看来,权势滔天,无所不能,可偏偏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要遇到这么许多的阻挠。 如果这些阻挠,都冲着他一个人来,再多他都不怕,可他了解穆青瞻,以他今天的反应来看,他不会就这么待着什么也不做。 在穆劭眼里,叶染一直都是一个只认一个理,只长一根筋的倔强丫头,如果她的对手是穆青瞻这样一个手握生死的人物,两者相抗,她怕是只有一个结果。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穆青瞻伤害她。 近午的阳光下,叶染隐约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转身一看,果然,穆劭就那样负手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凝视她。 都说两个人相处久了,不必事事都动以言语,或许就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就知道对方的不对劲。 即便是叶染这样木的飞起的性子,尽管穆劭在她一回头的瞬间,尽快的整理了表情,可她还是一眼便觉得他今日不太对劲。 “怎么了?!”叶染小跑着到了穆劭面前,偏着头看着他。 冬日日头高远,却也照的她格外明媚,他隐隐能看到她嘴角扬起时,唇边的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满心愁绪,可她一无所知,所以还能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来,便是为了这一抹明媚,他也希望她能继续这么一无所知下去。 “没什么,就是方才走路不小心撞在半月门的门框上,被宫人们看到,有点丢人而已。”他面色如常的撒着谎。 叶染这才留意到他额角的伤口,伸手拨开穆劭鬓边的几缕碎发,仔细的瞧了瞧那个周围青肿中间破了口子的伤口。 “以你的身手?撞在门框上?”叶染一副不信的样子。 穆劭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唇边是促狭的笑意:“要怪就怪路过的小宫女生的过于标志了些。” 穆劭说完,也学着叶染的样子,偏着头,微微笑着看着叶染,叶染却骤然黑了脸,瞪圆了眼睛怒视着他。 “你觉得你瞎了之后还能好看么?”叶染说话的样子恶狠狠的,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狐狸。 穆劭有些哭笑不得,可总算是模糊了重点,糊弄了过去。 他轻轻的将发怒的叶染揽进怀里顺毛:“我怎么能瞎了呢?我若是瞎了,还如何看得到你,看不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道看不到漂亮的小宫女活的没意思?” “哪能呢?小宫女哪有你这么好看的眉眼,哪有你那么甜美的梨涡?我的阿染是最好看的,谁都比不上!” 女子,别说是什么性子什么环境下长大的,面对甜言蜜语,都免不了要晕头转向,当然叶染也不能免俗。 在穆劭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迷魂阵下,早就将看到伤口上看似利器割开的口子时产生的那一点点疑惑抛在了九霄云外。 当晚,叶染像往常一样,由穆劭陪着,一起在路上和不知哪一路的刺客打了一架,然后一身血腥的回道振武侯府。 回到沁园,怕叶柒看到她的样子又大惊小怪,便赶紧换了一身衣服,才穿好,便听到有人敲门。 “大小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门外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姓穆的,老子带你私奔如何?! 到了叶远山屋里,叶远山正裹着被子靠在床柱上等着她,见她进门,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又指了指小几上的碗。 叶染看了一眼那碗红豆汤,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端起来一饮而尽。 只留了碗底的几粒红豆,眼神里透出些许不满:“就不知道多放点红豆么?家里是揭不开锅了么?” 叶远山胡子一吹:“有的吃还挑三拣四!” “累死了,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叶染将那几粒红豆尽数倒入口中,不耐烦的看着叶远山。 叶远山这才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开口道:“你和穆劭算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叶染一怔,对于叶远山会问她这事感到有些意外。 “什么怎么办?” “以现在皇上对穆劭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属意想要传位与他,你难不成还想进宫做个妃子不成?” 叶染挑了挑眉毛,冷笑一声:“那是皇帝老儿自己一厢情愿,穆劭根本不皇帝。”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了解皇上,他认准的事,怕是不会轻易改变,如果他执意要做成一件事,势必会不择手段的扫清一切障碍。” 看着叶远山一脸的愁云惨淡,叶染有些不之所谓的撇了撇嘴:“你是觉得我会成为那个被他扫清的障碍?!” 叶远山点了点头:“穆劭虽说本心就是对储位避而远之的,可是现在因着你的缘故,是决计不会答应继承大统的,所以你也很容易便成为皇上的眼中钉,以皇上的手段,只怕你到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染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明澈的眼睛里此刻戾气鼎盛:“老子看对眼一个男人容易么?!谁都别想出来棒打鸳鸯,他是穆劭的老子不行,他是皇帝老儿也不行!” 说完,叶染冷冷的看了叶远山一眼,见他蜡黄的脸色,有些嫌弃的啧啧嘴:“我不是说你,怎么自打升了官,一天到晚就是病病歪歪的,你就和这京都八字不合,赶紧把老婆娶了,还是回北境做你的老土匪去吧!” 叶远山本来还在为她的事发愁,听她这么一说,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起来,捡起床下的鞋就往她身上扔去。 叶染一个侧身,漂亮的避开了叶远山丢出来的那只鞋,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出了房门。 叶染刚出去,莎薇就到了叶远山门口,刚好能看到叶染走出月亮门,见她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么迟了,你还不歇着么?!”叶远山见莎薇过来,脸上顿时换了一个和颜悦色的表情。 莎薇听叶远山开口,这才将视线从叶染离开的方向转回到屋里来。 “我本想去沁园看看阿染回来了么,见你屋里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 说着莎薇举步走了进来,将叶远山丢到门口的鞋子捡了起来,看了看手里的鞋子,又看了看脸上有些不自在的叶远山,又是一声叹气。 “你们父女,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每次不是大打出手就是说不到三句话就吵得不可开交。” 将鞋子放在床边摆好,又给叶远山紧了紧被子,莎薇这才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叶远山也是重重的一声叹息:“这都怪我,将她自小养在土匪窝里,浑身上下没别的,就是匪气重,平日在山寨里也就罢了,如今来到了京都,到让她显得格格不入。” 莎薇笑了起来:“其实我挺喜欢她的性子的,那股愣劲儿和你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一模一样,除了一双眼睛,真的是半分像我的地方都没有。” 叶远山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说的,我看她不声不响干大事那股子执拗劲儿,到是与你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叹息:“她也就是没得了好教养,又是个女儿家,否则,这小东西保不齐还真就能成个人物!” “女儿家又如何?!你看她帮着安定王办的那些事,未见得逊色于男子,我的女儿,就该是这个沙发果决的样子!”莎薇的脸上流露出引以为豪的表情。 “哈哈哈哈!你就是没给她收拾过烂摊子,不知道这其中的苦,才会这么说!”叶远山笑得伤口都疼了,一边笑的不能自已,一边疼的龇牙咧嘴。 这边一对父母在背后讨论叶染,而全然不知的叶染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还是第一次认真的思考未来这个东西。 过去,做土匪的日子,她信奉的信条是活一天就要痛快一天,而现在,她突然明白,有些事,如果不趁早做谋划,只怕到了以后,可就没法痛快了。 就拿她和穆劭这事来说,如果她现在没个准备,即便是她真的嫁给穆劭了,然后穆劭突然跨擦一下做了皇帝,那她岂不是要和一大票女人排着队用一个丈夫??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手痒痒,想杀人了。 可是究竟怎样才能阻止穆青瞻传位给穆劭呢?! 叶染是完全没有头绪,人家做老子想要给儿子传家业,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能管得着?! 她首先就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管这件事,其次才是有没有能力或者办法来管。 为这事,叶染生平第一次自主失眠了,到了三更还没睡着,心想着两个人的事,凭啥就让她一个人犯愁,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于是穿好衣服,摸着黑就跑到了安定王府。 彼时,穆劭也是辗转难眠,正在为白日里穆青瞻和他说的那些话而烦心。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的时候,还以为是产生了幻觉,可是当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的时候,穆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且惊且喜的笑容。 “姓穆的,不管那些污糟事,老子带你私奔如何?!” 穆劭原本正想下床穿鞋,一听叶染这句话,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好不容易才站稳,再看叶染已经气鼓鼓的坐在了圆桌前的椅子上。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穿好鞋,披了件斗篷,拿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一杯茶递到了叶染面前,穆劭这才在叶染对面坐了下来。 叶染愤愤的盯着穆劭,半晌才开口,瓮声瓮气的说:“你老子是不是铁了心想要让你当皇帝?” 穆劭脸上的神色一暗,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他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不会答应的。” 叶染一仰头将茶水一股脑的灌进口中,然后重重的将茶杯拍在桌上:“老叶头说,你要是不答应,你老子就会让我连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穆劭的心猛地一惊,之前他其实也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后来穆青瞻重新启用了叶远山,让他觉得穆青瞻看在和叶远山的交情上,就叶染和他的婚事这件事上已经是有了妥协的意思。 今天他才知道,穆青瞻只是做了小小的退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妥协,他的注意力都在这件事上,却忽略了他今日在宫里这样明确的拒绝穆青瞻之后,他下一步的动作会是什么。 叶远山说的没错,穆青瞻是一国之君,他想要达成什么事,能用的法子数不尽数,他若是把苗头对准了叶染,叶染即便是有九条命,只怕也在劫难逃。 叶染看着穆劭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之前的愤怒反而没有了,她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微微偏着头,看着穆劭:“你怕?!” 穆劭一怔,心神被叶染口中的两个字拉了回来,笑着凝视叶染。 “阿染,不瞒你说,我是怕,我怕你收到伤害,怕我保护不了你,怕我们即便倾心相许,最终却依旧失之交臂。我这样胆小,你会看不起我么?” 叶染的眼神变得渐渐柔和,穆劭还是第一次见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一时间心底里也变得一片柔软。 她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用怕,你知道的,我并非是寻常的闺中女子,更不是柔弱可欺的性子,这世上真能伤了我的东西,我还没遇到过,我不仅要保护好我自己,我也要保护你!” 穆劭被她的言辞逗笑了,眉眼弯弯的看着她:“阿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我作为一个男人会觉得很没面子?”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穆劭知道,就冲着叶染说的这几句话,自己就是为她闯刀山下火海,怕是也能笑着去了。 叶染却白了他一眼,眉毛微蹙,嘴巴一嘟,摆了一张自以为霸气十足实际上娇憨可爱的脸。 “我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既然相中了你,便一定要独占你,别说你自己不想去当那个劳什子的皇帝,就是你想当,我也会让你当不成,我看上了你,你就是我的人,谁也别想插一杠子,你老子也不行,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 穆劭伸手握住叶染放在桌面上的手,之间轻触着她掌心因常年练枪所形成的茧,微微笑道:“放心,我就是你的人,我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一个人的。” 叶染的脸色在听了这句话之后,才算是缓和了一点:“那你老子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我说,我直接把你带走,咱么回北境做土匪去,管他让谁做皇帝!” “我也想这样,说实话,我已经不止一次憧憬着和你避居世外,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可是为母妃报仇,是我过去十几年间唯一要完成的事,如今事情正到了紧要关头,我……” 穆劭说不下去,他明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穆青瞻一定会采取措施,而他首先要针对的恐怕就是叶染,可是他也放不下为云澜报仇这件事,两厢矛盾,让他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叶染。 “行!那就等给你老娘报了仇,咱们就走!” 叶染笑得眉眼弯弯,她其实要的就是穆劭愿意和她上山落草这句话,至于什么时候兑现,她并不在意。 她也并不畏惧什么穆青瞻的那些手段,刀山火海的,吓不倒她,她就是那种宁可身上挨一刀,也不能让心里有一丝不痛快的人。 只要穆劭心里是跟着她的,即便真是死在穆青瞻手里,她也无所畏惧。 穆劭闻言,眸子里有暗潮涌动,他起身,走到叶染身边,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阿染,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我的父皇。” 外面月朗星稀,屋里,穆劭和叶染并排躺在床上。 上一次一起这样躺着,穆劭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这一次应该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塌而眠,叶染了了心事,眼皮子已经沉的支不起来了,可穆劭却比之前更没有睡意了。 “阿染,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睡不着,穆劭为了转移注意力,准备就这么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叶染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穆劭翻了个身面对着她那一侧,这才看到她已经进入浅眠的睡颜,沉沉的叹了口气,心道:“没心没肺也是福啊!” 次日,穆劭还没起,门外就传来了阿劲的声音:“王爷,大理石卿求见!” 穆劭几乎是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他是快天亮了才睡着,没睡一会就被阿劲这么叫醒了,躺在身边的叶染被穆劭起身时带起的一股凉风冻得微微一缩,那样子到是真像了一次女孩子。 穆劭小心翼翼的帮叶染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又是将门只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对着阿劲小声道:“你先去前厅待客,我稍后就去!” 阿劲这次有了经验,心知定是叶染又偷偷摸摸来爬他家王爷的床了,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两句,脸上却一脸恭敬的应了差事退下,多一眼都没往门缝里偷看。 大理石卿这么早就来登门,必定是交给大理寺的那名刺客有了情况,穆劭穿了衣服,正准备草草的打理一下头发就出去见客了,却听叶染轻轻呓语道:“穆劭……嘿嘿嘿……以后爷带你劫贪官,抢恶霸,做这天下最威风的土匪!” 第一百三十五章:肯定是被你老子打了呗! 穆劭哭笑不得的在叶染的额头落下一吻,而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大理寺卿长孙临正在前厅急的直打转,一见到穆劭连忙走上前躬身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长孙大人无需多礼,快快请坐!”穆劭一边招呼长孙临坐,一边给了阿劲一个眼色,阿劲立刻会意,跑了出去。 “王爷不必忙了,下官和您招呼一声,马上就得走,久留不得!” “可是那刺客招供了?!” 长孙临点了点头,可看他的脸色却并不轻松的样子。 “幸亏下官多留了一个心眼,担心有人在大理寺监牢里做文章,提早一日便将犯人转移,否则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穆劭不解的看着长孙临,只见长孙临又用大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脸色不善的道:“昨天夜里,大理寺的地牢走水,几百名犯人和狱卒,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什么?!”穆劭心惊不已,之前穆青瞻下令羁押的那些禁卫军家属以及与那些被叶染砍头的禁卫军有牵扯的在朝官员尽数关押在大理寺监牢,如今一场大火就这么灭了几百人的口,那边的气焰竟是如此嚣张。 “那刺客招了些什么?!”穆劭蹙眉问道。 长孙临面如土色道:“招了也等于没招,这刺客是死士,应是自小便被豢养,经过严酷的训练,豢养他们的人,为了不被泄露出机密,在他们刚入门的时候变割了他们的舌头,且只教他们杀人,不教他们写字,这个刺客也可能是被抓入门之前便识得过几个大字,只写了卿成谷三个字,看着应该是个地名。” “卿成谷?!”穆劭微微蹙眉:“确实是个地名,而且就在京都往西不出百里之处,长孙大人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大多时候,人们并不这么称呼它。” “那是……” “万毒谷!” 闻言,长孙临的面上一惊,却又似乎想通了些什么。 卿成谷在几十年前,因为一段爱情佳话而得名,很长一段时间,那里都是临近的青年男女们求姻缘时必要前往的地方。 因为它的存在,方圆几百里的月老庙都香火惨淡。 之所以后来又被叫做万毒谷,是因为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变故。 京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十几年前那个春天,卿成谷一如往常,谷口人来人往,谷内桃花似锦,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对小姐妹才相携踏入谷口,就感觉到一股瘴气扑面而来,再看谷中,视力所及之处,尽是倒地的尸体,每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面目青黑的中毒之相。 这对小姐妹略懂些医术,深知这瘴气中有毒,立即服用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可这解毒丸也只帮他们支撑到回家讲明谷中所见,家中长辈都是行医多年,却拿他们所中之毒毫无办法,而后那对小姐妹便双双殒命。 自那之后,便没人再敢前往卿成谷求姻缘,而久而久之,青年那女的因缘圣地便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万毒谷。 时至今日,通往万毒谷的几条主路上,只怕都已经长满了杂草,再也看不出那里原来是有条路的。 而这些,长孙临自然是不会知道了,因为他是八年前才调入京都任职的。 穆劭将这个万毒谷的前身以及之前发生的那场变故和长孙临简单说了一下,两个人都认为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只怕就和这些被人豢养的死士有关。 只是进一步的调查还需要再在那名此刻身上想办法,这既哑又识不得多少字,确实是费点劲。 “现在这刺客被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再者大理寺监牢被烧,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短时间内还不会察觉有刺客这个漏网之鱼,王爷尽管安心,我们再想想办法。” 穆劭点了点头,便见长孙临又是躬身一礼:“王爷,下官还得尽快进宫和皇上禀明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下官先行告退!” “有劳长孙大人一大早的跑这一趟了,大人请慢走!” 送走了长孙临,穆劭先回了茶园,彼时叶染才起身,见自己又是在穆劭的房里醒来,便也不急着走了,正好在他这里蹭一顿早饭,然后两人一起进宫便是。 “醒了?早上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准备!”穆劭一进门就见叶染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发呆,走上前将她散在肩头的长发轻轻的笼到脑后,而后轻轻的将她圈进了怀里。 闻着穆劭身上浅浅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叶染缓缓的闭上眼睛,半晌才问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沉香,我房里惯常用的熏香,你若是喜欢,今日走时,让阿劲给你包一些带回去。” “嗯,你刚才干嘛去了?” “大理寺卿来了。” 听闻是长孙临来了,叶染一下子从穆劭怀里弹起来,瞠目看着他:“刺客招供了?!” 穆劭无奈的叹了口气:“刺客是个哑巴!” “哑巴?!”叶染惊讶。 “嗯,自小便被拔了舌头。” “那那些人呢?!”叶染问的就是那些禁卫军家属,以及与其有牵涉的官员。 穆劭还是摇了摇头:“昨夜大理寺监牢着火,几百人,无一活口。” “什么?!” 叶染的惊讶不亚于穆劭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她愤愤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你们京都这些人是不是就会杀人放火这么一招啊?!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当初从李鸿生家的火,到我母亲行宫的火,再到现在大理寺监牢的火,除了放火,就不能有点新鲜的么?!” 穆劭有点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尴尬的道:“咳咳,那个……李鸿生家的火是我放的……” 叶染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不也是京都人么!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那现在怎么办?”半晌后,叶染冷静了下来,再次开口问穆劭。 穆劭无奈的撇了撇嘴:“我也正在为此头疼,如何才能让一个认字不多的哑巴说话?!” 叶染起身,来回在地上溜达,穆劭实在是看不得她这个焦躁的样子,一把将她拉住。 “好了,这也不是立刻就要办的事,现在立刻就要办的事,是先把你的肚子喂饱!说吧,早上想吃什么?!” 叶染想想也是,随即眼睛一眯:“上次你家大厨做那个用茄子包肉馅的东西挺好吃,还能做么?!” “茄盒?你喜欢吃那个?” “嗯!不能做么?!” “当然能,只是一大早的就吃那么油腻,你不怕肚子不舒服么?!” 叶染闻言拉下脸来:“我的肚子没你那么小家子气,吃肉还分什么时段!” “好好好!只是给你吃茄盒可以,你必须喝点小米粥,相互中和一下……” 穆劭继续婆婆妈妈的絮叨,可叶染在听到他的那三个好字以后,便没耐心听后面那些她听着没兴趣的话,早就迈着大步跑了出去。 看着叶染猴急的背影,穆劭脸上挂着笑意,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好歹也梳洗一下再去啊!” 无奈之下,穆劭只好安排了丫鬟将梳洗的东西直接搬到了膳房,叶染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穆劭亲自伺候着漱口洗脸,而后也是穆劭亲自帮她绾了个发髻。 一众下人看的目瞪口呆却也不敢多言多语,他们别的不知道,对叶染那小暴脾气却都很清楚,知道这是个惹不得的主。 唯独一个阿劲一直沉着一张脸,嘴里还不知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叶染自然知道阿劲从来都不待见她,可是每每看到他那副看不惯她还干不掉她的憋屈样子,她心底就莫名觉得舒坦。 是以,原本没打算让穆劭给自己梳头,可就是因为见了阿劲那副德行,才刻意为之。 吃过早膳,叶染和穆劭便进了宫,在过甬道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准备出宫的长孙临,只见他一瘸一拐的由两个內官扶着走了过来。 “长孙大人你这是……”穆劭沉声问道。 不等长孙临开口,叶染就白了穆劭一眼道:“这还用问,肯定是被你老子打了呗!” 长孙临虽说年纪不算大,可是毕竟也比穆劭年长那么几岁,这么被人搀扶着出来,面子上是有些过不去。 原本穆劭也就是顾忌着长孙临的面子,才虚问一句,却没想到叶染根本不按大家玩烂了的套路走,上来就是一句大实话,瞬间将气氛打到了尴尬的顶峰。 穆劭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而长孙临则是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只有叶染一个人还义愤填膺的样子。 “有本事就将放火的找出来杀了,打个看门的算什么本事!”说完,她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勤政殿的方向。 “阿嚏!”坐在勤政殿后殿等着上朝的穆青瞻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到是将伺候在一旁的陆庭业吓了一跳。 “陛下,您这可是受寒了?奴才这就给您准备手炉去!” 穆青瞻想拦下他,可一抬头,早就没了陆庭业的踪影,于是,一刻钟后,一向注重仪表的穆青瞻便穿着个龙纹大氅,抱着手炉,坐在龙椅上,活像个坐月子的老太太。 站在下首的百官们见状,只当是龙体欠安,不等陆庭业开口说什么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一个个的便急着上来嘘寒问暖。 这个说:“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那个说:“臣刚得了一株雪参,正调理身子的好药,正想着挑个合适的时候进献给陛下,稍后臣便回府去取!” 穆青瞻不胜其烦的正想说只不过是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并没什么不适之处,却听得大殿之中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 “陛下如今已过知命之年,再有两年便及花甲,如今我苍域尚无储君,陛下更是要保重龙体,才是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众人都将视线浇注在文臣队列之首,唐宗越颤颤巍巍的从专设的座椅上站起来,微微躬身,摇摇晃晃的向穆青瞻行着礼,那样子仿佛下一刻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似的。 要说这唐宗越当初也是武将出身,年轻的时候和太祖皇帝并肩打江山时也是一把好手,后来许是在战场上积累的伤病太多,临老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了。 那时家里为了给老爷子冲洗,特地又给老爷子纳了一房妾室。 说来也怪,这一纳妾,老爷子的病还真就好了,自此,这新被纳进府中的妾室便成了整个唐府最受宠的人,一个妾,在府内的所有用度排场都与国丈夫人相同,为此国丈夫人没少进宫和唐婉玉诉苦。 可即便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唐越宗的身体也还是无法回到原来的状态,七十多岁的人,看着竟比九十多岁的人更显得老态龙钟。 穆青瞻早在几年前就有心要让他卸职回家养老了,奈何他只要一回家就卧病,只要让他每日参与朝政,即便是颤颤巍巍的站着都不稳,他道也能撑得起精神。 无奈之下,穆青瞻只好在朝堂上给他设了个专席,大殿之上,君臣几百人,只有两个人是坐着的,除了穆青瞻就是他唐宗越了。 起初朝中还有那么几个声音对此提出质疑,可是却因为闻着唐家鼻息的人过于多,那点声音也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就被淹没于无声了。 众人听到唐宗越的话,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古这立储君之事就是个敏感话题,谁碰谁死,可偏偏这个人是唐宗越,那么大伙都屏气凝神的低着头,大气也不喘,就等着穆青瞻的反应了。 毕竟这唐宗越是皇后的父亲,而且唐家自打开朝以来,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存在,历经三朝的考验,依旧屹立不倒,必定是有底气的。 朝堂上一时之间落针可闻,站在队列中的穆劭和穆晁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不用言语,他们兄弟俩都明白,如果这次议题被端上了台面,他们两个就被迫成了风口浪尖上最摇摇欲坠的人。 这不是出于他们的本心,却又是他们无力阻止的一场权利的角逐。 第一百三十六章:就是普通的蛊毒 穆青瞻垂着眸子,指尖轻轻敲打着手炉,陆庭业看了看唐宗越又看了看穆青瞻,然后硬着头皮上前。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陆庭业在穆青瞻身边伺候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这些年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说一边这几个字,可是还是头一回将这八个字喊出了颤音。 虽然是穆青瞻的默许,可是毕竟打的是当朝国丈的脸,他就是个內官,也就是在穆青瞻跟前得了脸,人家才会给他几分薄面,实际上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护着脖子上面那颗脑袋。 即便陆庭业已经宣布了上朝,可是朝堂上依旧是一片寂静,唐宗越没有坐回去,其他人没有一个敢上前开口的。 “怎么?朕不过是打了个喷嚏,你们便想着朕这是立时就要死了么?!” 穆青瞻的声音里带着戾气,下面更是一片死寂,仿佛这大殿上根本就没有站着几百号活人一样。 “陛下,先帝也好,太祖也好,为保国祚稳固,都早早便立下储君,太祖皇帝更是在不惑之年便颁布了立储诏书,老臣自然希望陛下千秋永固,可是早日立储,朝堂便早日稳固,这为的是国泰,为的是社稷。” 唐宗越依旧保持着那个躬身的动作,虽然摇摇晃晃,却晃了半天,也还是在摇晃,并没如人们担心的那样倒下去。 穆青瞻看了他一眼,隐隐的压下心中的不耐,用力的吸了口气:“国丈,如今朕之所以让国舅爷顶着你在宗正院的缺,为的就是能让你古稀之龄少操些心,若是这朝堂之上纷扰过多,你还是回家将养的好,若是这国事到如今还要你来忧心的话,那朕要他们这些年轻的臣子们何用?!” 这话说的唐宗越心中一惊,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儿子唐玉城,唐玉城也是一头的冷汗。 穆青瞻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确,他们父子同朝为官,一个已经接替了实权,而另一个却还不肯退居二线,吃相太难看的下场就是鱼死网破。 唐宗越深施一礼:“老臣感怀陛下的体察,不瞒陛下说,老臣最近也是感到这把老骨头越发不济了。” 穆青瞻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在唐宗越沉着脸坐回去之后,早朝才算是正式开始。 穆劭的心里隐隐的不安,如果今日唐宗越能和穆青瞻据理力争,他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唐宗越退让的过于快,反而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晚上,穆劭去禁卫营接了叶染,两个人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阿劲赶着马车走大路先回府,他们两个则从小路去了大理寺卿长孙临的府邸。 长孙临一道早就被穆青瞻打了板子,回了家也不敢安心养伤,穆劭他们到的时候,管家直接将他们领到了后院的柴房里。 打开柴房的门,柴火垛子上绑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而另一旁的空地上,长孙临趴在一条长凳上,地上散乱的放着几张写着大字的黄表纸。 那个被绑着的人一看到穆劭和叶染,整个人便往后一缩,脸上神色复杂。 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最多二十岁的样子,没了黑巾遮面,即便脸上尽是血污,也看得出清秀的眉目。 穆劭从进门就开始打量他,而叶染则是一进门就难耐不住忍了一路的好奇心,跨步上前,也不管那人满脸的惊恐和嫌恶,便一把捏住那人的下颌,逼迫他不得不张开嘴来。 只见那人一根舌头只剩了三分之一,牙齿也只剩下了即刻后牙,前排的牙齿都被叶染一刀背打掉了。 “难怪他那日嗑药磕的那么慢,这活可干的不怎么漂亮,看样子这些豢养死士的人也不怎么样,一条舌头都割不干净。” 若是舌头割的干净,那么药包也就没办法被压在舌根下面,只要一歪头,让它自然掉落在上下牙之间,也就比从舌头下面倒换上来要快,正因为他慢了这么一步,叶染才来得及制止他。 “既然割的不算干净,他应当是能简单说几个字的,听得懂听不懂的就另说了。” 叶染说完,回头去看长孙临和穆劭,只见他们正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注视着她,试问,有哪个人在看到这样一条舌头之后,还要嫌弃它被割的不够干净的。 “咳咳!”穆劭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而后转身垂眸看向长孙临:“长孙大人,不知今日可有什么进展?” 长孙临苦着脸摇了摇头:“下官把可能会涉及的到的问题都写了大字让他选字,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认识,总之就再也不肯表达什么了。” 看了看长孙临那副样子,穆劭心想,这刺客定是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了顾忌,便不肯再开口了。 叶染挑了挑眉:“要是我看见你这个怂样,我也不再开口了。” 长孙临这才意识到,虽说刺客并不知道大理寺监牢走水的事,可是光看到他这一身伤,只怕也会产生了警惕心。 早知道他就是疼死,也要装作若无其事才是,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此时懊恼早已于事无补。 只见叶染背着手在那刺客的面前走了两圈,然后干脆坐在了刺客身边,两个人成了肩并肩的形态,倒像是坐在谁家炕头上闲聊天一样。 她看着刺客,指着长孙临慢条斯理的说:“你想知道他为啥变成现在这个怂样么?” 刺客:“……” “被他主子打的!据说打了五十大板,就他这身板,还有口气在,也是不易!”叶染一边说,脸上还一边流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你知道他主子为啥打他么?” 刺客:“……” “那是因为你主子下了狠手,昨天夜里,就是之前关着你的大理寺监牢,被人一把火给烧了,里面和你做了几天邻居的那几百号人,都烧成了碳,说起来,你还得谢谢你面前这个怂包,如果不是他提早把你接到这里,怕是你也成了一堆灰了。” 刺客的脸上此时才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叶染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冲着站在一旁的穆劭得意的挑了挑眉。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叶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柴火垛子上,偏头看着刺客。 刺客直愣愣的看着她,口不能言,心里却想:“你就是个夜叉!”他至今想起当初挨的那一刀背仍旧心有余悸,想起自己背打落的那些牙齿,就恨得牙肉都痒痒。 “我是个土匪,在天高皇帝远的北境,我想打谁就打谁,如果你把你知道的想办法都告诉我们,等这事过去,我带你去北境,你不必再受制于人,自自在在的,想当土匪当土匪,想种地娶媳妇也行。 我打掉你的那几颗牙,有几颗就还你几颗牙,喜欢象牙用象牙,喜欢金牙用金牙,我叶染没别的优点,就是说话算数,你自己琢磨琢磨!” 说完,她枕着双手往后一靠不再说话了,只等着拿此刻做出确定。 穆劭也往门框上一靠,偏着头就看着叶染,眼里都是宠溺和欣赏。 现在的叶染,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冷的,不爱说话,现在她虽然依旧算不上是亲和有加,可话是比之前多了很多,有时候在她自己都不经意的时候,就就让身边的人开怀一笑。 那刺客凝神想了一会,然后转头去看叶染,嘴巴长了张,艰难的发出几个破碎的音,勉强辨认可以听出是:“言而有信?!” 叶染担心自己猜错,重复道:“你是问我是否言而有信?!” 刺客点头。 “那是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而后,此刻动了动背后的手,口中含糊的道:“毛笔!” 叶染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忙起身给刺客松绑,然后将长孙临面前的笔和纸都递给了刺客。 看着那刺客挥毫泼墨的架势,长孙临立刻傻眼了,这哪是只认识几个字,分明至少是个秀才了。 看了刺客写的内容,叶染脸上初时的那些笑容渐渐退去,变成了义愤填膺,再看向刺客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这刺客是十岁被抓进卿成谷的,那之前,是个弃婴,是被一个私塾先生捡回去养大的,可是十岁那年,一个人说待他去找亲生父母,于是将他骗至卿成谷,割舌学艺,那段时间如同炼狱。 与他一道进谷的一百多个孩童,在进谷的第七天便只剩下他一个,原因是那些人每日只给他们中能在打斗中活下来的半数人准备吃食。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杀死同伴,然后又会有新的人被送进来,正正七年,然后他们才开始接任务,每次接任务之前,谷里管着他们的人,都会逼着他们吃下一种药,任务完成后,活着回去,才能吃到解药,如果失败,就必须服毒自尽,否则即便是活下来,没有解药,他们的下场会更加凄惨。 如今他没有解药,距离毒发,还有三天,如果叶染和穆劭能答应在三天之内帮她解毒,他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叶染脑子里已经在想要怎么解毒了,可穆劭却微微一顿道:“既然你们是被秘密关着训练,想必接任务的时候也没法与上面直接去的联系,那么幕后的操纵者是谁,你也未必知道,即便是我们帮你解了毒,你又能提供给我们什么有效的消息呢?” 刺客抬手又在纸上写到:“幕后的人我是不知道,可是卿成谷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你们之所以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就是想通过卿成谷揪出幕后之人么?!只要你们能抓住在卿成谷训练我们的人,距离探寻出幕后之人怕是也就不远了。” 穆劭轻笑:“倒是个明白人!好!解毒的事包在本王身上!” 第二日,叶染和穆劭先是进宫,一个上朝,一个安排好禁卫营的训练和执勤,便又双双出宫去了。 两人回振武侯府接了华清,便直奔长孙临的府邸。 华清给那刺客诊脉之后,下了一个结论:“就是普通的蛊毒,在蛊虫孵出之前服下解药,便不会有事,不过现在他体内的蛊虫已经孵化,吃解药已经于事无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蛊虫引出来。” 说着华清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刀,拿起那刺客的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割下一刀,鲜血顿时泉涌一般喷射出来。 而后她又在自己的指尖割了一个小口子,将自己的伤口和那刺客的伤口对在一起,而另一只手在将小刀放下之后,则死死的握着那只割伤的手指。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几乎可以用肉眼看到,刺客手腕上的血管拱起一块,大概有蚕豆那么大的一个在游走的凸起。 那凸起游走道伤口附近的时候似乎还有些犹疑,有了要退回去的苗头,华清拿起刀正准备在自己的伤口上再加一刀,让血出的多一些,加大诱饵的力度,谁知还没等她把刀对准手指,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那只手的手指死死的扣住刺客的手腕,像撸猪大肠一样撸住那根被蛊虫拱起的血管,就那么生生的将想要退回去逃跑的蛊虫给撸出了血管。 一颗蚕豆大的半透明的虫子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就像是谁摔落的一股鼻涕一样,粘稠的恶心。 那蛊虫很快便又拱在一起,成了一个肚皮朝天的球,正挣扎着要翻身,华清见状去药箱里找小镊子,打算将它夹起来,用药汁喂饱之后,再晒干,可是一位可遇不可求的好药。 可就在她找镊子的档口,耳边传来“噗嗤”一声,再转身一看,叶染的脚刚从地上拿起来,而地上的那只蛊虫像一粒被踩爆的烂葡萄一样,汤汤水水的爆开了一片,稀碎稀碎的。 看着华清聚在半空的镊子,以及她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叶染一脸的不知所谓:“清姨,怎么了?!” 此时如果是其他什么人,即便是霍云鹤,恐怕华清的大钢针早就招呼上去了,可偏偏是叶染,除了医生叹息,华清是真的一点脾气也发不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好像很久没轻薄你了 此刻的蛊毒引出来了,华清又给他开了几副解毒的药,只在大理寺卿长孙临的宅邸里休养了三日,他的身体便恢复的差不多了。 至于之前在大理寺监牢里受的那些外伤,不伤及根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这三日的时间里,叶染则一直在研究到底是象牙好还是大金牙好,为了找大金牙的材料,她还跑到叶贺房里强行搜刮了几个金叶子。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叶贺屋里又金叶子,那就要归功于叶林小朋友了,她不仅告诉叶染叶贺那有金叶子,还告诉她秦楚脖子上挂着一个象牙坠子。 因此,秦楚莫名其妙的被抢走了象牙坠子,却还看到某个抢他宝物的人一脸嫌弃的样子。 “这也不够十几颗牙啊!” 野生大象本就难以驯服,即便是边南地区会有专门的训象人,可象牙依旧是难寻的宝物,比金叶子更加珍贵。 可显然在不识货的叶染眼里,象牙不就是大象嘴里的牙么?也就是做假牙的材料,比不得金叶子实惠,能买吃也能买穿。 当他将金叶子和象牙坠子都放在刺客面前让他选的时候,刺客有些不明所以。 “这个是象牙,可惜就这么一点,估计就只够个三四颗牙,这是金叶子,做十几颗牙没问题,你看你要哪个?” 刺客看着眼前的两种物事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怎么说,一是他也不会说太多字,二是他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 选金叶子,以后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一张嘴,一口大金牙,想象都渗人,就算不渗人,估计也总要被人惦记上。 选象牙,就那么一点点,他没了十几颗牙,却只镶三四颗,那和没镶有啥区别? 叶染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看着她憋着一张没牙的嘴,以为他是一时决定不下来,便豪迈的说:“若是不好选,不如就做四科象牙的,其余的做金的!” 刺客想到自己一口白白黄黄搭配得甚是热闹的牙齿,脸就绿了,再看着叶染的眼神,多了一丝愤恨。 叶染不明所以的摸了摸鼻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穆劭,穆劭早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好了,象牙的事我来想办法,保准还你一口大白牙,现在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吧!” 刺客这才坐下来,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图,上面山谷,河流都标注的非常清晰,就连在什么位置上有一颗什么树都不放过。 约莫画了两个多时辰,他才停笔。 “这是卿成谷的地形机关示意图?!” 穆劭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张图,由于墨迹未干,他不敢用手触碰,可心中一惊,不由得发出赞叹之声。 此人若不是命运坎坷如斯,必定是个人才,若有好的际遇,成就一番大事也未必不可。 等地图的墨迹半干之后,那刺客将它放在一旁晾着,而后又重新铺了一张纸,提笔继续作画。 叶染也不知道他又要画什么,只直愣愣的盯着之前画好的那张地图看。 “怎么?看出些什么?”穆劭见叶染盯着地图,缓缓的走到她身侧,同她一道看着地图,轻声问道。 叶染一怔,刚才看的入迷,没注意穆劭竟已经来到她身边,两个人近的,穆劭一说话,呼出的气便能将叶染鬓边的发丝吹动。 方才分明从图纸中看出些门道,被穆劭这么突然一靠近,又一出声,搅得都忘了,直愣愣的看着穆劭,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见叶染神色不对,穆劭还当是她又想到了什么,不解的问道。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到好像很久没轻薄你了!” 穆劭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完全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叶染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而正在画画的刺客握着笔的手则是猛地一抖,刚刚描好的一副人物线稿就这么毁了。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长孙临则是低头低的都快将脸贴在胸口了。 阿劲更是一脸气急败坏的瞪着叶染,一肚子骂人的话,却都憋着一句也说不出来。 叶染却浑然不知一样,转过头继续看她的地图去了,穆劭半晌才缓过那股劲,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手指不停的摸着鼻尖。 刺客愤愤的又取了一张纸铺好,重新开始作画。 就在他第二张线稿即将完成的时候,叶染突然一拍桌子笑道:“想起来了!” 惊得他的笔又是一抖,一张好好的线稿又作废了。 这时众人都将视线投注在叶染身上,除了阿劲之外就是刺客的脸色最臭了,可叶染完全不在意,依旧眯着眼睛得意的看着穆劭。 “我想到这机关的破绽在哪里了!” 她兴奋的指着地图上一处山坳上,神情专注的道:“你看,这处山坳面有湖泊,背靠密林,图上在密林和湖底都标注了机关,唯独这里没有。 可是整个卿成谷几乎处处都是机关,唯独这里没有,而这里又是腹地,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说法,那就是这里便是所有机关的总控之处!” 穆劭顺着她指尖所指的位置看了一眼,而后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其他的方位,点头道:“很有这种可能!” “密林这里我们可以用火攻,这片密林就是通往腹地的捷径,只要攻破这里,我们完全可以绕开其他地方的那些机关。”叶染说的投入,穆劭听的认真。 他们二人头挨着头分析着手里的图纸,却没发现,刺客正看着他们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从答应他们之后,便已经做好了亲自领着他们破机关的心里准备。 即便心里明知道再回到卿成谷,他不一定真的有命能过上叶染许诺给他的日子,可是为了搏一把,虽然牙现在也没几颗能咬了,他也只能咬牙挺着。 却没想到叶染一个看上去虎了吧唧的小丫头,除了武功好,下手狠之外,居然还有识别机关的能耐。 之前那些不甘和愤恨在此刻减淡了不少,自己即便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被训练多年,可是败在这样一个对手的手里,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觉得不冤枉。 待叶染他们研究好攻破卿成谷的方案之后,刺客也终于画好了那张人像,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中年男子的样貌跃然纸上。 叶染不得不为这个刺客的画工竖一回大拇指,真的是惟妙惟肖,就算她并不认识纸上的人,可是看着画像,仿佛那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般。 “这便是在卿成谷负责控制你们的人?!”穆劭问道。 刺客无声的点了点头。 “好,你这些日子就在这里先住着,等我们一举铲平了卿成谷,你再走。” 刺客明白,穆劭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担心他聒噪露头,会让那边有所察觉,便也没什么异议。 当晚,穆劭就进了一次宫,穆青瞻在得知这些事之后,也是愁眉不展,虽然已经掌握了准确的信息,可是愁就愁在京中能动用的兵马不多,而且一次出动这么多人,难免那边不会察觉异动而有所防范。 “父皇不必忧心,此次行动去的人宜少不宜多,更何况,上次半路截杀阿染,他们的人手也已经折损过半,我们也无需太多人去。” “好,那你便从禁卫军或者巡防营中选几个身手好的带上,千万要保证自身的安全。”穆青瞻忧心的看着穆劭。 穆劭摇摇头:“不必了,禁卫军和巡防营还是留在京中比较妥当,父皇前几日当朝拒绝了唐国丈,那边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们还不得而知,您身边多留些人,儿臣在外也多一份安心。” 穆青瞻欣慰的点了点头,这几个成年的儿子当中,不缺心思纯善的,可是如穆劭这样有谋略,有心胸,又有一颗忠善之心的,却也就穆劭这么一个。 穆劭便是那个让他唯一感到欣慰,却又唯一感到为难的儿子。 就在穆劭和叶染前往卿成谷的当天一早,穆青瞻就因病免了一日早朝。 纪清往宫里空跑了一趟回到家中之后始终难以安心,连忙将纪世勋找来商议。 “父亲是说昨日还见皇上好端端的,今日却说因病卧榻不能上朝?”纪世勋的脸上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啊!若是突发的什么急病,应当也是夜里发作,可是我去问过太医院,昨夜里并没有人前来宣太医,若是尽早才发的急病,那我去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应是一团乱才对,可是我去时也并未见此状况,是以为父这心里始终忐忑。” 纪世勋沉吟半晌,蹙眉道:“唐国丈那边没有给您什么讯息么?” 纪清摇了摇头:“只怕自上次北境的刺杀失败之后,他也并不是那么信任为父了,只是现在他们分身不暇,也没工夫收拾咱们父子罢了。” 纪世勋的目光稍显暗淡,这件事他们是做了出尔反尔吃里扒外的懦夫,可是在这成王败寇的角逐中,生存才是王道,他所后悔的不是现在的反悔,而是当初的站错队。 “父亲且稍安勿躁,安定王他们最迟夜里也就回来了,我们随时注意着宫里的动向,先不要轻举妄动。” 话虽这么说,可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在唐宗越那里,此刻他们父子已经不再一条船上,皇上如果真有什么闪失,只怕不论是哪边,都不会容得下他们父子。 振武侯府,叶远山正扶着床沿慢慢的走动,以望能活动活动筋骨,叶柒正端了茶水在一边伺候着。 “禀侯爷,有人送来一封信。”家丁拿着一封信递到了叶远山手上。 叶远山接过信拆开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信上字不多,却已经在叶远山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连忙对叶柒说:“去取我的甲衣来,另外去请你母亲过来!” 说完他便将那没多少字的信丢进了炭盆里,然后急着去换衣裳。 叶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安排下人去请莎薇过来,她自己则去侧边的耳房取了叶远山平日上值时穿的甲衣来帮他换上。 莎薇进门时,叶远山刚好已经穿戴整齐,甚至已经将金丝大环刀提在手里。 “你身上的伤害没完全好,这是要做什么?!”莎薇蹙着眉,满脸的担忧之色。 “薇儿,你随我进宫一趟,宫中恐有变故,其他的先别问,一切相机行事。” 莎薇见穆劭的神色肃然中带着一丝紧张,也不再说什么,她心知,身为一国武将,尤其是禁卫军的统领,他身上肩负着怎样的责任。 别说是伤,即便是只剩下一口气,只要皇帝有难,他都得迎刃而上,尽最后的一丝力量去保护皇帝。 她给了晴桑和晴桦一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会意,去备了马。 叶远山先是去信中所说的地方取了青龙令,然后便将金丝大环刀装在一个看似是装礼品的楠木盒子里,在刀身上盖上了一层红色的绢布,又在绢布上面放上了各种名贵的药材,都是华清这些日子搜集的。 让两个家丁将盒子抬起,叶远山和莎薇就这样打着献药的幌子要进宫,却在走到府门口的时候被华清拦住。 华清回到自己的住处,见自己搜集的那么多名贵药草都被搬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叶远山所为,便连忙追了上来。 听叶远山说恐怕宫中有变,华清蹙眉道:“带上我!”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整个振武侯府,便只剩下一个老叶贺,一个几乎没了武功的霍云鹤,一个病病歪歪的叶远川,手无缚鸡之力的云鬟和叶柒,以及一个满脑子小官司的叶林。 抬着礼盒,又有青龙令在手,再加上守门的禁卫军不认识谁,也不会不认识自己的统领大人,叶远山莎薇等人进宫门时自然是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可是到了乾阳殿门口,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住,守门的侍卫虽然穿着禁卫军的衣服,可是却都是生面孔,叶远山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们是哪个小队的?分属与谁的麾下?本将怎么没见过你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你们给本宫杀了她! “你们是哪个小队的?分属与谁的麾下?本将怎么没见过你们?!” 两名侍卫朝叶远山躬身行礼道:“禀将军,末将是皇上昨日钦点刚入的禁卫营。” 叶远山收敛神色,没有与他们继续纠缠:“我二人听说陛下身体有恙,恰好府中有些伤好的草药,特来进献陛下,烦请通禀!” “对不住了,叶将军,皇后娘娘有旨,说陛下龙体有恙,需要精心修养,任何人不得打搅。” “正因陛下龙体有恙,我等才来献药!” “还请将军莫要为难末将!” 叶远山正待再说什么,立在一旁的华清突然开口:“去禀皇后,就说华清求见!” “这……”侍卫疑惑的看了看华清,又看向叶远山,叶远山清了清嗓子道:“此乃华清长公主殿下,还不赶快去通报!” 侍卫一听,脸上的狐疑不减反增,以他的年龄不知道这苍域还有一个华清长公主也是正常的,可是看叶远山那个样子又颇为镇定,也不像是诓骗他的,虽然满心疑惑,却也不敢耽搁,给一起守门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便小跑着进去通禀了。 不刻,进去的侍卫便出来了,恭敬的躬身朝着华清行礼:“皇后有旨,请华清长公主一人觐见。” 华清和叶远山还有莎薇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华清点头道:“既如此,带路吧!” 侍卫在前面带路,华清紧紧跟在后面进了乾阳殿,而叶远山和莎薇却也不敢就此离开,依旧在殿门外等着。 莎薇进殿后,随着侍卫一路来到了后面的寝殿中,殿中空荡荡的,除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穆青瞻之外,便只有坐在他身侧的唐婉玉一人。 华清不露声色的观察着殿中的情况,走到近前倒也不客套行礼:“皇嫂,多年不见,依旧是老样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到了床边,面对着唐婉玉,径自坐在了穆青瞻头枕那一边的床沿上。 她那语气,那神采,一如当初,仿佛这十几年她并没有飘零在外,而是一直在这深宫之中与他们朝夕相处一般。 二十几年前,唐婉玉还只是太子妃时就从没受过华清一个礼,如今做了皇后,本以为华清至少在这个年纪应该多少动一点礼数,至少在外面摸爬了这么些年,也该不在那么眼高于顶。 可她错了,即便现在她是皇后,华清只是一个不被人记得的长公主,可华清依旧没她放在眼里,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她终于肯叫她一声皇嫂。 二十几年前,即便她唐婉玉才是穆青瞻的正妃,她才是华清该名正言顺叫一声嫂子的人,可是直到华清最后离开皇宫,她都只淡淡的称她一声太子妃,只有在面对云澜的时候才会亲亲热热的喊上一声小嫂嫂。 前些时候,纪家那个没用的老东西说华清回来了,她就一直想着要在什么时候见上一见,可是自那次之后,华清便不再露脸,她也没什么精力分给她。 时至今日,她原本可以将华清连同叶远山一并挡在门外,可既然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她就是想要看看她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可还能如当初那样摆出一副天之骄女的姿态来睥睨众生。 果真是好! 可她即便依旧是瞧不起她,那又怎样,很快,她就能把他们都才在脚下,他们的生死就都要掌握在她的手里。 “公主才是真的依旧是老样子!” 华清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扫视了殿内一周道:“既然皇兄重病,陆庭业不在身边伺候,去了哪里?!” 唐婉玉唇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低头去看双目紧闭的穆青瞻:“他不过是一条狗,陛下在这种时候希望看见的,自然是最亲近的枕边人,至于其他的什么猫猫狗狗,自然是要打发的远远的。” 华清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神情,不是唐婉玉预想之中的那种惊恐和愤怒,而是一抹诡异的笑意。 “即是如此,皇嫂又何必放我进来?” “本宫就是想看看,如果你看到这世上唯一能支撑你一身荣宠的人,生死已经捏在了我的手中,你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说完,唐婉玉嘴角含笑的看着华清。 华清则也跟着笑了,她是觉得荒唐,直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那我恐怕皇嫂是要后悔了!” 说完,她不再去理会唐婉玉,而是伸手掀开穆青瞻的一处被角,从被子下面取出穆青瞻的一只手,指尖搭在穆青瞻的手腕上诊起脉来。 华清离开皇宫的时候,还没有学医,虽然之前纪清是有说过华清现下就是江湖上顶顶闻名的神医华清,可她并不相信。 在她的眼里,华清一直就是一个被宠坏的疯子。 为了逃避联姻,她可以一夜之间将南桓的七十二使臣团的数百人斩杀殆尽,甚至独自闯入南桓皇宫,只用一根绣花针便取了南桓皇帝的性命。 就连穆青瞻都曾说过,若华清是男子,这皇位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这样一个疯子,会行医救人,她是不会信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此刻正微微眯着眼,静静的为穆青瞻切脉。 华清的手从穆青瞻的腕上离开,她的唇角再次挂上一个嘲讽的笑,偏头看向一直盯着她的唐婉玉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傻子。 “同样的招数,用在父子两个人手上,皇嫂果然还是一如过去那样没脑子。” 唐婉玉的脸一白,可很快便又恢复了镇定,阴狠的笑着说:“招数相同又如何,只要好用就行!” 穆青瞻中的是清欢的毒,估摸着唐婉玉是掐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便又给他吃了些迷药,致使他昏迷不醒,然后便将昏睡不醒的他软禁起来,只等他一死,便可以任凭她的意愿来拟一个继位诏书。 计划是不错,可是她未免是把穆青瞻看的太蠢了。 按照方才华清给穆青瞻切脉的情况来看,穆青瞻体内的清欢根本不足以致命,甚至连影响一下生活品质的效果都达不到,可笑唐婉玉竟然在坐在这里静静的等着他咽气。 既然穆青瞻能察觉到自己中了清欢,势必就会有所防范,只怕现下这迷药,他也未必就真的喝了,他既然将计就计,说明皇后肯定还有后手,她自然也不便显露出什么。 “你就这么着急想守寡?”华清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拿起穆青瞻露在外面的手腕,放回了被子里面。 在被子的遮掩下,她不着痕迹的在穆青瞻的手腕上点了一下,而后穆青瞻的手腕微微动了一下,兄妹俩的小动作转瞬即逝,就连坐在近旁的唐婉玉也不曾察觉。 “守寡?!过去这二十几年,有哪一天我过的不像守寡?他可曾有一天是真心待我?” 华清定定的看着唐婉玉,眼神中并无悲悯,有的只是看一个愚蠢到自以为是的女人的那种惋惜。 “早在你们大婚之前,我就曾说过,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你明知他心里只有小嫂嫂,却仍旧执迷不悟。” 听到直至今日华清对云澜的称呼仍旧是一口一个小嫂嫂,唐婉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如今这光景,你还一副高高在上教训人的口气,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长公主么?!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没人记得的江湖游医,即便有人记得你,你猜他们会记得什么?! 记得你是如何背信弃义的悔婚,记得你是如何杀了自己的未婚夫,还是记得你如何伤风败俗的跟着个野汉子私奔?!”唐婉玉的声音变得尖刻。 华清笑了,是那种没什么温度的笑,若是霍云鹤在这里,见到她这样笑,头等大事必然是先找个结实点的遮挡物躲起来再说。 因为每当她流露出整合中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说明她是真的动怒了。 不过也幸好霍云鹤不在,不然他要是听见自己这么个一生光明磊落的人被人说成是野汉子,想必不等华清动怒,他就叫嚣着想要杀人了。 “至少我求仁得仁,挚爱之人视我如珠如宝,别人记得我与否,又或是记得我什么,与我何干?” 原本是想戳戳华清的痛处,却没成想非但没能刺痛华清,翻倍华清三言两语便激得压不住怒火,唐婉玉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你!” 她怒指着华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现下还敢激怒本宫,就不怕本宫立刻就杀了你么?!” 华清不以为然的环顾了一圈殿内,脸上仍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凭你藏在殿内这几个连气息都藏不住的废物?!” 说着话,不等唐婉玉反应过来,华清的指缝里就多了几根银针,随着寒芒四射,大殿的梁柱上便栽下来几个身着禁卫军甲袍的人。 华清心知皇后身后是唐家,即便皇后没脑子,不代表她父亲她兄长也没有,篡位这种事,如果没有她父兄的推波助澜,凭她,只恐怕连这几个半吊子的假禁卫军也找不到。 以唐宗越和唐玉城的老奸巨猾,绝不可能就布这么简单的一个局就以为能夺了穆青瞻的皇权。 可是她现在既然进来了,能做的就是守在穆青瞻身旁,不管外面如何,她必须要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尽可能的先保住穆青瞻的命。 至于穆青瞻是否有什么安排,亦或者这事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要想保住穆青瞻,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制住唐婉玉。 在发出一波银针后,华清只一个闪身便窜到了唐婉玉身侧,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唐婉玉没想到华清会突然出手,她想过她会逼她或者求她拿出清欢的解药,也想过她可能会求着自己只要穆青瞻禅位,不要他的性命。 可是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求,而是径直想要她的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因窒息而不得不长得老大,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变得扭曲至极。 “皇嫂,后宫争斗也好,演戏伪装也罢,倚着你父兄这些年在朝中那点积威,你或许还能无往而不利,可是这排兵布阵,耍弄人心,你可就奇差一招了。 若是你往日与我多亲近些,我倒还能劝你多听听你父兄的意见,可如今,我只能说,你可别害了你亲生的儿子才好!” 提起穆晁,唐婉玉的心猛地一震,但是很快她又镇静下来,她父亲和兄长的安排绝不会有纰漏,穆青瞻今日必死,只要她守在这里,只要让华清闭嘴,皇位就必定是穆晁的,谁都改变不了。 想到这里她愤怒的瞪着华清,眼里是因为缺氧而急速增多的红血丝,额头上青筋冒起,狰狞如鬼,哪有往日里母仪天下的威仪。 她一边瞪着华清,一边不着痕迹的将手伸向手边小几上的茶碗,随着茶碗落地裂开的响声响起,大殿四面的通道里便涌进无数身着甲袍的禁卫军。 这些禁卫军各个手持长戟,穿的虽然是禁卫军的甲袍,可是华清知道,这里没有一个是货真价实的禁卫军。 唐越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动这么多人进宫,可见他这些年在朝中是怎样的只手遮天。 华清手里有唐婉玉,进来再多的禁卫军也没一个敢轻举妄动的,反而是华清显得有些有恃无恐:“给你们三声,若是不退出去,我就往她身上扎一针,死不了,但是足以致残!” 禁卫军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没等有人能拿个主意,华清已经开了口:“一!” “休要听她的威胁!你们给本宫杀了她!”唐婉玉强忍着喉间窒息的痛楚,声嘶力竭的喊道。 “二!” 禁卫军们一个个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器,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真的迈出一步的样子。 “三!” “啊!!!” 随着华清的第三声落地,一根银针准确的刺入了唐婉玉的一处穴道,她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殿。 随即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华清没有说虚的,是真的一针就废了她一条腿,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她的右腿再也没有一丝的知觉。 华清又看向那些禁卫军,唇角依然是挂着笑:“再给你们三声,若是不退出去,我便再刺一针!”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屁股! 禁卫军们看看唐婉玉那副狼狈的样子,都不敢再上前,可是又谁也不敢再没接到命令的时候往后退一步,就这么面面相觑的僵持着。 “一!”华清的嘴角笑意更胜,眼中竟还有一点嗜血的森冷。 “有本事你就杀了本宫!”唐婉玉一边强忍着穴位上传来的剧痛,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流,一边歇斯底里的喊。 “二!”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不敢杀本宫,可只要本宫不给他们命令,他们就谁都不敢退出大殿半步!” 即便是被痛苦折磨的面容扭曲,可是唐婉玉的唇角还是挂着一个更为扭曲的笑,可是她强撑的得意华清并未放在眼里。 “是么?可是我就算把你扎的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喘,估计他们也不敢往前进一步!这么僵持着也挺有意思,反正我又不掉一根头发!” 说着华清再次将针举起来,还刻意的在唐婉玉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冷冷的看向那些禁卫军,嘴唇才刚刚一动,便听对面禁卫军的队列里有人开口。 “且慢!” 声落,一个身披银甲的青年男子从队列后面走了出来,华清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你是唐家人?!” “正是!”年轻人眉目冷峻,长得与年轻时候的唐玉城有七八分像,是以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姑母,如此僵持只会给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不如我等先行退出,也避免姑母凤体有损。”年轻人很是有礼的对着刺客狼狈不堪的唐婉玉道。 其实在他们祖孙的安排里,禁卫军不该这么早就出来的,只是唐婉玉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要接见华清,这才造成了眼下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唐廷的心里对她这个姑母虽有不满,可她也毕竟是父亲和祖父疼爱的女儿和妹妹,也是系着整个唐家未来荣辱的关键,他总不能真的让人将她弄得半死不活。 唐婉玉起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骂唐廷,突然就福至心灵的想通了,扭头怒视着华清。 “好你个贱人!竟敢设计本宫!” 华清担心自己真的把唐婉玉掐死,手里也就没了筹码,早就把掐着她脖子的动作改成了只抓着她的衣领,此刻见了她这后知后觉的愤怒样,好笑的挑了挑眉。 “那又怎样?!你奈我和?!” 说完她又把针拿了起来:“怎么,是要在我喊三之前让他们退出去,还是想让我一针下去,给我行个跪拜大礼?!” 现下唐婉玉已经是单膝跪地的姿势,若是另一条腿也废了,怕是真的就成了一个跪拜大礼了。 唐婉玉恨不得能把牙咬碎了,脸上的青筋脉络分明:“退下!” 即便是不管华清什么拖延不拖延的,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向华清卑躬屈膝,哪怕是身残不能自主也不行! 禁卫军终于得了令,迅速的退了出去,但是不用说,华清也知道,他们只是退守殿外,并不会就此离开。 后殿之中又一次只剩下三个人,华清伸手在唐婉玉的几处大穴上点了一通,直到确保唐婉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这才将她往床边一丢。 站在外面等着的叶远山和莎薇,久等华清等不到,便知道里面出了事,也不再继续等着,立即奔到禁卫营去调度人马。 走到禁卫营门口,叶远山就发现了不对劲,里面死气沉沉的,空气中隐隐的还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这种程度的血腥味对于叶远山和莎薇这样曾在战场上摸爬过的人来说,并不陌生,没有几千人的血,凝聚不起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果不其然,待他走进禁卫营大院的时候,当真产生了错觉,仿佛这根本就不是本应该是苍域最固如铁桶的皇宫,而是在风沙迷人眼,战鼓催人命的边疆。 仿若一场惨烈的激战后,还来不及收拾的战场。 如今京都中能用的除了禁卫营就是巡防营,禁卫营守在宫里变成了这么一番光景,那么巡防营主要是驻守在京城的各个地方,未免引起更大的动静,他们应该还不至于被杀光,可是想要短时间内召集他们也不是容易的事。 叶远山想到的是尽快找到巡防营的统领,可是却被莎薇拉住了:“现下禁卫营已经是这么一番光景了,他们不会想不到要控制巡防营,你能想到找巡防营统领,他们又怎会想不到。” 也是,只怕现在巡防营统领的脑袋也早就不再他的肩膀上了。 叶远山急的满头是汗,只得领着莎薇赶紧出宫,想办法就近调兵勤王。 可是才走出没几步就被一队禁卫军打扮的士兵拦住去路,这次没有那么多的寒暄废话,竟是直接抄了兵刃就动手了。 叶贺给莎薇递了个颜色,自己将装着大刀的盒子一掌振开,抄起大刀便挡在了莎薇身前,晴桑和晴桦也都护在了莎薇的身边,莎薇则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点燃。 现在他们四个会武的加上两个不会武的家丁,被上百人的假禁卫军围着,叶远山心想真是晦气,怎么饶了十几年的一个大圈子,自己还是要在这里替穆青瞻这老小子卖命! 看了看紧紧贴在她身侧的莎薇,原本打算大不了一死的那颗心又有些动摇,过了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她,这还没过几天的安稳日子,还没正式的给她一个婚礼,难不成就要她陪着他葬送在这里?! 他不甘心,可是眼下却又没有任何办法,能做的只有护着她,不让她死在他前面。 晴桑和晴桦都是织俐里的佼佼者,织俐的训练都是冲着杀人去的,所以她们的每一招都是杀招,而且他们没有防守的招数,除了进攻就是进攻。 没有多少时间,他们两人的身边就已经躺了一大片的尸体,莎薇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从禁卫军手中夺过一把长戟,虽然不及她管用的长枪,却也比别的什么强。 那两个家丁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腿都软了,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不过好在一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人,而且叶远山他们也没有刻意护着他们,反倒没人朝着他们攻击。 双方打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禁卫军死伤无数,叶远山等人身上也都不同程度的挂了伤,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却像是没有任何人听到一样。 整个皇宫,都已经被唐家人控制了,只是叶远山始终有一点不明白,唐越宗父子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调集了这么多人马进宫的,难不成,他还在这宫里挖了地道不成?! 过去在战场上,为了夜袭敌人军营使用这种挖地道的方式是很常见的,难不成他们还真就将此道用在了造反上?! 想到这里未免有更多的援军通过地道进宫,叶远山决定即便是冒死,也要想办法找到地道口将其封死。 眼看着面前还有几十个禁卫军,叶远山朝着晴桑晴桦二人喊了一句:“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便伸手一拉莎薇,几个闪身连带格挡,便跳出了战圈,朝着御花园急奔而去。 方才他在脑子里将整个皇宫的地形都过了一遍,觉得最适合起地道的位置就在御花园的西南角,那里树木比较多,又是假山林立,最隐蔽不过。 果然他们跑到御花园,不等接近西南角,就已经看到有人在那边看守,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身侧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发出一阵嘻嘻索索的响动。 叶远山给莎薇一个眼神,让她藏好,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朝着响动的来源移动过去。 发出响动的方向长者半人高的杂草,叶远山谨慎起见,并没有径直走到杂草处,而是隔着两步远的时候,伸出手中的金丝大环刀,用刀尖将杂草拨开。 就看到一个正在扭动的大屁股,看这大屁股身上的衣料,应该是个內官,而且是品阶不低的內官。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可是身体卡在狗洞里,只留了个屁股在外面,就算是他想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够,只是着急的想快点钻出去,以至于扭动腰身的幅度更大,却被卡的更牢。 叶远山未免那人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引来那边看守地道口的禁卫军的注意,于是决定助大屁股一臂之力,抬起脚对准大屁股就是一脚。 只见那大屁股猛地往前一冲,到是真的顺利的钻过了狗洞,好在他即便是疼的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叶远山蹲下隔着狗洞望向那人,陆庭业! 陆庭业也看清楚踹了他一脚的人是叶远山,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半晌也说不话来。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才抖抖嗖嗖的凑过来,小声的问:“将军怎么进宫了?!” 叶远山将叶染和穆劭担心他们走后唐家会狗急跳墙对宫里不利,所以将青龙令留给他,让他进宫探查情况随时准备护驾的事大概的和陆庭业说了一下。 “哪还有什么禁卫军啊!就连巡防营都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杂家这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想着出宫找将军商量对策。” 叶远山沉吟:“如今距离京都最近的也就是驻守晋城的王珑了,只是他的兵力不过五千,且到京都少说也要三日,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进渴。” 就在他们发愁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高似一阵的喊杀声响起,这里距离西门很近,陆庭业和叶远山不约而同的都朝着西门的方向看去,可是宫墙高,他们又不敢动作过大,除了树影和墙砖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是敌是友!”陆庭业一脸的慌张。 叶远山反倒笑了:“若是敌人,势必通过这地道进来,只有友军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 可是,这个时候,会是谁来呢?! 不管谁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堵住地道口,至于穆青瞻那,也不知道华清进去后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相信穆青瞻也不是个素馅的了。 想到这里,他嘱咐陆庭业:“陆內官,你现在往西门去,告诉勤王军,千万注意后方,避免被敌人包抄!宫内的敌军不多,怕的是内外夹击!” 说完,他转身回到莎薇身边,看了莎薇一眼:“薇儿,你且与陆內官一道往西门去,他不会武功,怕是要遇上危险。” 莎薇瞪了他一眼:“他那般油滑,即是能从乾阳殿看管那么严的地方逃到这里来,就去西门这么几步路,就能遇到什么危险了?! 你少诓我,便是你今日死在这里了,也别想再摆脱我! 你欠我的何止一个婚礼,还有这十几年本该朝夕相守的日子,别说是此刻,就是今后的漫长岁月,我也要与你寸步不离!” 叶远山一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有几点水花在眼中闪动,莎薇抬手在他眉眼上轻轻一按:“傻样!” 看守地道口的禁卫军并不多,但是以叶远山常用此招的经验来说,地道里肯定藏着不少手持兵器蓄势待发的人,想要彻底封住地道口,势必要将这些人尽数解决了才行。 叶远山看了看四周,和莎薇打了个手势,轻声道:“两侧包抄!” 莎薇会意,两个人一左一右在假山的掩映之下缓缓的朝着在洞口守着的几名士兵而去。 他们很是默契的将手中的兵刃放下,从绑腿里抽出一柄精巧的匕首,从款式和纹路看,这匕首应是雌雄一对。 看守的士兵神情肃穆,紧张的环视着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危险就在缓缓的向着他们靠近。 只是不等叶远山和莎薇动手,那地道口突然冒起浓烟来,一下子从里面冲出了十几个人,并且还有人不断的往洞口挤。 那洞口不过三尺宽,同时往外爬四五个人还可以,可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同时往外挤,那结果就是谁都出不来。 站在洞口的几个人有些傻眼,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去拉挤在洞口的人,却也拉不动,只听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炸起,然后是地面沿着地道的轨迹开始塌陷,哀嚎声,惨叫声不断的从地底传来。 ------题外话------ 小顾同志:谁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太野蛮了! 叶远山也傻眼了,远远的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莎薇,这是怕是直接将火药丢进地道,才能造成的场面。 可是地道那么长,就算是丢火药,也顶多将位于入口的一小段炸掉,现下都炸到出口来了,这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叶远山就看不明白了。 莎薇冲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乾阳殿的方向,叶远山立即会意,既然这里的地道已经炸毁,也就不需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了。 两人趁着首地道的禁卫军正手忙脚乱的时候,迅速退走,又往乾阳殿而去,路上遇上了正到处找他们的晴桑和晴桦,两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却都顾不上料理。 四人成行到达乾阳殿的时候,乾阳殿外一个人也没有,之前守在门口的士兵都不见了,在不知道殿内情况的前提下,叶远山不敢轻举妄动,和莎薇互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同时跃起落在了大殿的顶上,而晴桑和晴桦则是飞身挂在了檐上,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上了殿顶,叶远山和莎薇尽可能的放轻动作,拆下两块瓦片,往下看去,由于四周的门窗都被放下了帘子,所以大殿之中黑压压的,勉强能看得清站在床边的人是华清。 见她安然无恙,叶远山到是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眉目紧闭的穆青瞻以及四周无声无息立着手中兵器无不对着华清的禁卫军。 他深知这些禁卫军必定不是真的,是以为华清捏了一把汗,可是他们如果就这样冲进去,只怕非但帮不了华清还很有可能弄巧成拙,所以他决定先静观其变。 华清则是从叶远山和莎薇一上房顶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只是她无法判断顶上的人究竟是敌是友,是以,心里作了堤防,却并未戳破。 “长公主,你也看见了,现下整个皇宫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你即便是耗着,也是没有意义的,其实这天下不管谁做皇帝,只要他姓穆,你便还是长公主,长公主又何必掺和到这一场乱局中来?这样吧!只要长公主放了皇后娘娘,我等必定不会为难长公主,长公主以为如何?” 华清看得出唐廷眉目间的焦灼,也知道他面上的云淡风轻不过都是装出来的,心想此刻只怕外面早已经乱做一团了。 她指缝里捏了几根针,提防着房顶上的动静,而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抓着唐婉玉的脉门,只要唐廷敢有所动作,她之需要指尖使上三分力,就可以即刻要了唐婉玉的命,而唐婉玉刺客被点了周身的大穴,别说是挣扎动弹,就是说一个字都难。 “小子,自来人们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若我给你们像个办法,不如就任由我杀了唐婉玉,你们上来直取我的性命如何?!这样,我皇兄便稳稳的落在了你们手上,任你们予取予求了!” 唐廷的脸色一变,瞠目瞪着华清,一张脸长得青紫:“你……!”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们任由谁死了,要不能任由唐婉玉死了!毕竟穆晁一旦登基,你们还要指望着她这个太后娘娘将你们唐家的荣耀千代万代的照拂下去!自是不敢让他死了,否则你们唐家非但不会成为穆晁登基的恩人,却还要变成害死他母亲的仇人,那可就不妙了!” “要我说,你们唐家既然如此看重这荣华富贵,这么卖命的去扶持别人上位,还不如趁此机会,干脆将这江山易主改姓,那岂不是更加好?!” 华清越说越畅快,到是唐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我到是赞同你祖父的做法,毕竟半路打劫来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也不会信服,说到什么时候都脱不了逆贼的名声,可控制一个傀儡皇帝那就不一样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只是不知道你们今日所为之事,穆晁是否知晓?我猜……嗯……他定是不知!” “穆晁这小子我在振武侯府也见过几次,说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想我皇兄那样老谋深算,唐婉玉这项心思不纯的人,居然能生的出穆晁那种孩子,也着实是老天在开玩笑了。” “那孩子如果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母亲,正带着他的外公和舅舅,以他的名义造反,且要杀死他的父亲,不知道他会站在哪一边?我到是好奇的紧!” 华清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房顶,而唐廷早就已经被她的话激得乱了心神,一时也没注意她看向房顶的眼神里包含着怎样的情绪。 可叶远山一直牢牢的盯着华清的举动,她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伸手拉了莎薇便跃了下去。 四人从乾阳殿出来,叶远山四下看了看,整个皇宫此刻犹如一座空城,往日穿梭往来的宫人好像是一夜之间便凭空消失了一样,没办法,无从得知此刻几道宫门的状况,他只得带着莎薇他们直奔西门。 才冲过御花园西南侧的甬道,便见一队苍梧卫朝着这边急奔过来,总共只有十几个人,却个个满身满脸的黑灰,像是刚从煤窑里爬出来。 “参见主上!”苍梧卫见到莎薇纷纷下跪行礼。 “刚才炸地道的是你们?!”莎薇问道。 “是!属下看到住上发的信号弹便往这边赶来,在路上遇到了少主!” “阿染?!她不是去卿成谷了么?!怎么会出现在京都?!” “属下不知!” 见问苍梧卫也问不出什么,叶远山拉了莎薇的手道:“先别管那么多了,回头见了阿染再细问,现下赶紧去找淮安王!” 不等他们一队人到西门口,便听到西门那边传来的打杀声,显然西门已经被攻破,双方正在肉搏。 未免耽搁时间,叶远山直接带着苍梧卫从叛军的背后杀了出去,叛军前面杀得正酣,却没想到背后又来了人,唐玉城站在城门楼上看见叶远山的时候,一时间还真有些慌神。 不过在看清楚对方总共加起来不足三十人的时候,便又觉得不足为惧,只是就在他下令变换阵型围杀叶远山的时候,一股劲风直冲他的后心,本能的往旁边一躲,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箭矢顺着耳畔擦过的同时,后心传来一阵箭矢刺破血肉的声音。 因为疼痛,他双目暴凸,难以置信的转身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只见城墙墙檐瑞兽的头顶上单脚立着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 那人逆光站着,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冬日午后的寒风将她脑后的马尾连同身上的大红斗篷一起高高的吹起,布料随着风的舞动发出咧咧的轻响。 她之所以单脚站立是因为另一只脚背上打横搭着一杆梨花枪,此刻用完了弓,无需再一手握弓一手持箭,这才脚尖一勾,将脚面上的梨花枪轻轻抛至半空,然后稳稳的握在手中。 随着唐玉城难以置信的吐血倒地,那红色的身影微微一偏头,看向城门外的一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射中了!” 城门外,在数千银甲士兵列成的方阵中间,一个稳稳坐在枣红战马上,身穿银色将军战甲的挺拔身影,此刻也正微微抬头,远远的望着立在城墙上的那抹红色身影,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皇城内,一众还在奋力厮杀的禁卫军见主帅中箭倒下,顿时方寸大乱,随着那穿着将军战甲的人一声令下,原本列队站在他周遭的士兵泉涌一样冲向皇城的西城门。 叛军的反抗没用多少时间便被淹没在洪流中,一丝喧嚣都没发出,就尽数倒在了血泊里,划入了苍域的历史洪流中。 趁着乱的空,叶远山和莎薇带着苍梧卫顺利的从西门口窜了出去,叶远山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坚持要将苍梧卫带出宫,主要的原因是这内乱也好还是什么也罢,都是苍域自家的事。 苍梧卫毕竟来自西梧,此时出现在宫里,即便是来救场子的,日后也难免落下话柄,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没有功劳不说,搞不好还要惹得一身骚。 当银甲军将皇宫的控制权夺回来的时候,乾阳殿依旧还在僵持之中,皇宫里所有的叛军连同唐玉城都已经横尸在西城门口,就连个跑回来给唐廷送信的活口都没留下。 以至于当叶染和穆劭带领着一众将士浩浩荡荡的闯进乾阳殿的时候,唐廷除了瞪眼,来不及做任何事。 殿内不过两百假禁卫军,而穆劭能闯到这里,唐廷便知道,外面那两千多自己人怕是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即便不见唐越宗和唐玉城,他也知道,自己再做任何无畏的斗争都已经是于事无补,可是他还年轻,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看向被华清扣着脉门的唐婉玉,他心底的恨意油然而生。 一切皆因唐婉玉的愚蠢,如果不是她一定要将华清放进来,此刻他们埋伏在这里,手里握着穆青瞻的命,即便启事不成,也至少还有谈判的筹码。 此刻他再也不想估计什么姑侄情义,横竖都是死,不如就这么搏一把。 想到这里,唐廷一个闪身,便冲着华清的方向跃了过去,抬手便是一掌,直扑华清面门,华清的反应也不慢,丢开唐婉玉的同时侧身避开了唐廷的进攻,可唐廷攻她不过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却是躺在床上的穆青瞻。 就在他扑向穆青瞻的那一瞬,心下暗暗狐疑,身后并未感觉到什么动静,按理说此刻华清反身阻止他扑向穆青瞻也是来得及的,可是她却没有。 只是现在不管有什么古怪,他能保命的出路只有这么一条,别无选择。 就在唐廷的手掌刚刚来到穆青瞻的喉间时,他的手腕猛地一疼,血当即就从手腕处喷涌出来,再看,穆青瞻哪里还是那副呼吸微弱的样子,他正目光灼灼的怒视着他,身在被子外面的手里握着一把不足半尺长的匕首,上面却不见一丝血痕,可见有多锋利。 不等唐廷再多反应,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的同时,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砸倒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而在他倒地之后,穆青瞻清楚的看见叶染手上拿着一把流星锤,锤体表面凸起的尖刺上正在泽泽的滴着血,而唐廷后背的血窟窿上也正在泽泽的往外冒血。 “葛峰,你这兵器太野蛮了,他就是不死,怕是也要瘫了。”叶染一脸嫌弃的将手里的流星锤还给了站在一旁的葛峰。 “可不是么!脊椎骨都碎了!太野蛮了!”立在穆劭身边的楼景庭也学着叶染的语气来了一句,惹得葛峰一脸的不高兴。 在穆青瞻割开唐廷手腕的那一瞬间,假禁卫军们的反抗之心就一点也没了,在看到他脊椎碎裂倒地之后,更是直接缴械跪地。 几个士兵将唐廷拖下去之后,一众将领,包括穆劭在内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臣等救驾来迟,使陛下受惊,罪该万死!” 穆青瞻半晌才反应过来,缓缓的起身,将手中的匕首丢在一旁:“众将士平身!” 哗啦啦的一群人又都站了起来,叶染自始至终一下都没动,反而跟看耍猴一样的看着这些在战场上命都不要的汉子们,在见到穆青瞻这个老头子的时候反而乖顺的像猫一样。 “众将士救驾有功,等全都安顿好了,朕定会重重嘉奖!” “臣等谢主隆恩!” “父皇,现下虽乱兵已除,可宫里的情况还不稳定,父皇若无其他交代,儿臣先命他们巡查一番可好?!” “好,一切皆由你安排便是,只是留个人和朕说说眼下这情势!”说完,他看向了靠着柱子玩穆劭帅盔上璎珞的叶染。 穆劭也将视线放在了叶染身上,他心里知道,穆青瞻在此时留下叶染,必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而他会说什么,穆劭不用问也能猜到。 ------题外话------ 小顾同志:据小顾所知,本书的母后大boss还没出来呢!大家千万别以为唐家一倒这个故事就完了,哈哈哈哈哈,真相还没出来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叶染最不吃的就是威胁两个字! 叶染看了看穆劭,又看看穆青瞻,心知穆青瞻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她留下,可是见穆劭那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她心底有些好笑,他老子在怎么手握生杀大权,怕是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将一个勤王有功的人斩于刀下! “行吧!我正好也乏了,借皇上的宝地歇会儿!”说完她往前跨了一步,给了穆劭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穆青瞻看着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无奈的将脸转向一边。 “皇兄,多年未见,你到是不急着兄妹叙旧,反倒净惦记着小儿女的事,当真是枉费愚妹这几个时辰护驾的辛苦了!”华清完全不顾忌的捅破了父子之间那层虚弱的窗户纸,且是一脸不愉的表情。 穆青瞻胡子一吹,瞪了华清一眼:“你自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时至今日,朕也懒得管你,怎么,朕当初管不了你,难不成现下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管了?!” “你管不管你儿子是你的事,反正阿染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若让我知道有人让她受了委屈,就别怪我一针扎残了他!”别人听着这话像是一个妹子和自家大哥撒娇似的威胁,可是华清的脸上却一丝的表情都没有,一点点玩笑的迹象都没显露。 一屋子的将士都实实在在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虽说现在一场谋逆才讲讲落幕,可是那毕竟也是一国之君,至高无上的尊者,这天底下敢这么坦坦荡荡当着他的面威胁他的人,有谁见过。 大家都夹紧大腿绷着身子等着穆青瞻发火,可他只是难以置信的瞠目看着华清,聚在半空的手却指着叶染:“她……你……你们……” 华清没和他解释什么,只留给穆青瞻一个冷冷的眼神,一转身一把拽起唐婉玉的腰带,像是拖着一捆干草一样,便出了殿门,穆劭看了看叶染,也带着众人都出去了。 殿内哗啦啦的走了一堆,瞬间显得空了许多,穆青瞻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伸手指了指挂在屏风上的外袍,然后张开双臂等着。 瞪了半晌也没等到该有的动静,一回头,见叶染还是方才那副姿势闲闲的靠在柱子上,正眯着眼睛,唇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被人伺候惯了的穆青瞻忍不住蹙眉,气恼的自己走到屏风前取了外袍穿上,这才坐到了对面的书案后面,看着叶染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嫌弃。 打扮不伦不类、举止粗俗无礼、关键是还没有一点点的眼力劲儿!真是不知道穆劭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你!给朕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去了卿成谷么?怎么这么快就折回来了?楼景庭的人怎么又会出现在京都?!” 叶染伸了个懒腰,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也没个适合歇脚的地方,脚尖一点,便就上了梁,在穆青瞻刀子一般的目光注视下,在梁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 见他这个样子,穆青瞻只觉得脑仁子一抽一抽的疼,额角的青筋都冒起来了,真的是感觉在知道皇后给他下迷药的那一瞬都没现在气性大。 “你给朕下来,好好回话!”穆青瞻怒指着梁上的叶染怒吼道。 “讲讲道理行么?!你在床上躺着装死的时候,老子为了赶回来救你半条命都快跑没了,歇会都不行?!” 穆青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要不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他还真想将这个目无尊卑的野丫头拖下来打一顿板子好好教训一番。 叶染像是一点也没看见穆青瞻已经黑如锅底的脸色,枕着手肘调整了一个既可以面对着穆青瞻,又能舒服的姿势。 “其实早在我和穆劭还在北境的时候,穆劭就已经预料到唐家迟早要狗急跳墙,所以那个时候南下的就不仅仅是我和穆劭两个人,而是北路军的一个银甲营。” “后来你在朝堂上逼着唐越宗那死老头回家等死,穆劭就防着他们了,让银甲营的人做了准备。” “我们这次的原计划是想去卿成谷的,为了隐蔽行踪,我们特地选了没有路的山道,结果却发现了假冒的禁卫军往地道里钻,穆劭便推测是唐家那边有动静了。” “于是我们就没去成卿成谷,兵分两路行动,穆劭去集结了银甲营直接攻打皇宫,我就带着虎头营先去了兵部,又跑了一趟刑部大牢。” 原以为自己已经交代的够清楚了,叶染闭上了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养养神,谁知下面穆青瞻的声音又传来。 “你去兵部刑部大牢做什么?!” 叶染不耐烦的蹙眉,眼睛再次睁开,冷幽幽的看了穆青瞻一眼:“找火药和死刑犯炸地道啊!不然,不等穆劭攻进皇宫,皇宫里的禁卫军就先把老叶头砍死,在把你的脑袋也摘了!” “这里面又有远山什么事?” “你以为唐廷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老叶头在宫里捣乱,他不得不分出兵力去围剿他们,否则就单凭我清姨拿捏着唐婉玉的命,怕是也撑不到穆劭他们攻进来。 不过,他要是知道捣乱的就我娘老子两个人外加两个婢女,恐怕悔得肠子都得青了。” 说到这里,叶染有些得意的笑了。 “那远山又是怎么知道宫中会有变的?”穆青瞻不解。 “我觉得如果必须干点什么坏事,不利用穆劭离开京都的这个机会的话,那这个唐越宗连同他的儿子孙子也真的就是蠢到家了,所以我为了以防万一就给老叶头留了个条子,让他找个由头进宫探探,亏得我还吧青龙令给他留下了,结果,禁卫军……” 一想到自己精心训练了那么久的禁卫军居然一夜之间就被人杀了个干净,叶染的胸口就觉得特别不痛快,想杀人! 想到这里,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双手撑在横梁上俯视着穆青瞻:“这事不小吧?!唐家那祖孙三代都是死罪了吧?!” 穆青瞻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抽的是什么风,可还是点了点头:“嗯!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叶染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行!求你个事儿!” 穆青瞻还是头一遭从叶染的嘴里听到求这个字,可是看她那个坦荡又无所谓的样子,他作为一国之君也很难从她的这个‘求’字里找到一丝身为被求之人的优越感。 “他们杀了我手下禁卫军几千人,我宰掉他家上下几百口应该也不算缺德吧?!” 单单是听声音,穆青瞻就被叶染语气中那种冷幽幽还夹杂着一丝嗜血的意味给震了一下,他虽说是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君王,早年间也在战场上拼杀过,可是提到杀人,他也做不到淡然。 可是叶染在提到杀人几百口的时候,竟是一丝丝那种对生命的敬畏都不存在,使得穆青瞻不由自主的再次抬头去看叶染。 而叶染此刻也直勾勾的盯着穆青瞻:“你给我写个圣旨呗!” “你可想好了,所为的诛九族,便是唐宗越的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上至高祖,下至玄孙,哪怕是刚出世的婴孩,也是不能放过的,却确定你下得去手?!”穆青瞻看着叶染的眼神里有着审视的意味。 叶染眨了眨眼,她确实怔住了,在此之前她对诛九族这种事是着实没有什么概念,可是一想到她之前行至禁卫营时看到的景象,胸中的那股郁结之气便逼得她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我有什么下不去手?!我要让唐越宗唐玉城父子亲眼看着我将他们至亲之人的头颅砍下,让他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感到后悔!” 其实叶染根本就没打算真的亲自动手杀几百口甚至是上千口的人,她真正想杀的,只有唐越宗和唐玉城父子,是他们一次一次的在背后动手,伤穆劭,她将自打认识穆劭以来,穆劭遇到的每一次刺杀的账全都记在了唐氏父子身上。 至于九族具体有多少人,有老人还是有幼子,她不在乎,因为不论怎么算,造孽的人都不是她,追根究底,孽债都是穆青瞻的。 且不说他当初和唐婉玉以及云澜之间的那笔感情债究竟是怎么一出,就说这皇位之事,唐婉玉一心想给她儿子争取,他偏偏不给,穆劭推三阻四不想要,他却要硬塞,要叶染说,这场谋逆,纯属是穆青瞻自己作死作出来的。 叶染心里这些想法穆青瞻一概不知,反而突然就对叶染有了改观,或许穆劭身边有这样一个杀伐更胜男儿的女人,对他未来的基业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只是……正妃之位,他必不会妥协! “好!此事朕应许你!” 说完,穆青瞻看着叶染,等着她从梁上下来谢恩,可是,叶染下是下来了,却并未谢恩,而是从书案上翻找了一通,找到了一张空白的黄娟,随即有填了水开始磨墨,最后将蘸饱了墨水的笔连同黄娟一并递到了穆青瞻的手里。 “给!写吧!” 穆青瞻胡子又是一吹,恨不能直接用那方砚台像砸核桃一样将叶染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待圣旨拟好,叶染满意的拿起来吹了吹半干的墨迹,正准备卷起来就拔腿走人了,却又被穆青瞻叫住。 “叶染!你知不知道朕有意将这皇位传给劭儿?!” 叶染走到殿门口的脚步猛地一顿,老东西,原来留下她是在这等着她呢! 她转身快步走回到穆青瞻的面前,弯腰趴在书案上,面容直逼穆青瞻,穆青瞻嫌恶的往后一躲,生怕叶染身上沾染的血迹以及黑灰沾染道他的衣服上。 “你还惦记这事呢?!” 穆青瞻一怔:“此话怎讲?!” “穆劭压根不稀罕你那大龙椅,你要是实在舍不得给别人,就自己千年万年的坐着吧!” “放肆!你是不是当真的是以为朕不会摘了你的脑袋,是以三番五次的尊卑部分触犯天颜?!” “杀了我,对你没好处!而且,现在唐家倒了,也没别人要我的脑袋,若是我死了,穆劭肯定知道是你干的!到时候,别说你的皇位,就是你这个老子,他都不会认你!你信不信?!” 穆青瞻看的清晰,叶染的眸子里,是真的没有一丝的畏惧之色,她是真的将他这个皇帝以及他手上的权利视作无物。 “唐家的事过去之后,朕就会办法立储诏书,届时若是劭儿顺当的接下,朕便准你嫁给他做个侧妃,否则,朕一定会摘了你的脑袋,君无戏言!” 叶染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穆青瞻,唇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嫁不嫁穆劭,不用你准,我准就行了,我的脑袋你能不能摘走,也要看你的本事! 我叶染最不吃的就是威胁两个字!今天话已至此不如就说的再明白点,在我叶染的眼里,只有想做的,没有该做的,更没有不得不做的事。 你们那一套什么君君臣臣尊卑有别的道理在我这里形同狗屁,我今日救你,因的是你是穆劭的父亲,而不是你头上那顶破金冠。 你记住,或许穆劭将我放在了软肋的位置上,可我决不允许自己变成他的软肋,穆劭他不想做皇帝,那么便谁也强迫不得他,谁让他不痛快,我便让谁十倍百倍的不痛快,哪怕最后鱼死网破,我真的死在你的手里,你也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叶染一口气将肚子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她长这么大都还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而且还是动了气说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疏淡的眉拧着,视线冷冷的看了一眼早已经脸色铁青的穆青瞻,转身便大步跨出了殿门。 看着叶染离开的背影,穆青瞻气的半晌都没缓过神来,整张脸都铁青的,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嘴唇发抖,手指发颤,且不说他为君的这些年,就是他有生以来也没有谁能把他气到这个地步。 就在他抖着手支着书案的边沿想要站起来去床上躺着缓缓的时候,后殿的侧门走进来一个人。 ------题外话------ 小顾同志:新增月票的加更在明天哦!@全程热恋00 第一百四十二章:没什么事,就是灭个九族! 就在他抖着手支着书案的边沿想要站起来去床上躺着缓缓的时候,后殿的侧门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缓步来到书案前,双膝跪倒大礼参拜,一个头磕下去,便保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穆青瞻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怒气,将书案上的砚台抄起来,用力的朝地上那人砸去。 “滚!都给朕滚!” 那人不躲不避,硬生生的任由那砚台砸在背上,发出一声闷响后,滚落在地上,又是一阵咣当作响。 他并没有如穆青瞻要求的那样立刻退出大殿,而是直至砚台和地面撞击而产生的回音都静下来,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父皇,事到如今,儿臣只想问一句,母妃故去的这么些年,您做这个皇帝做的可快乐?!” 穆青瞻原本还怒不可遏的神情顿时像是冻住了一样,半晌才讷讷的道:“难不成天下的安泰,还比不了一个人的喜乐么?!” “为了天下安泰,百姓安康,儿臣在京可以做辅佐之臣,在外可以做守城之将,不是必要为君!儿臣志不在此,父皇何必苦苦相逼,难道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父皇还看不开么?!” 穆青瞻的眼眶已经红了,没了方才的气怒,更多的是伤心,指着穆劭的手指忍不住的颤抖:“你当真是要为了叶染那丫头舍了这江山背弃朕?!” “背弃?!父皇,您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你我父子身上合适么?!” “十五年前,儿臣离宫之时,您对儿臣说了什么,您可还记得?!” 穆劭一直面向下伏在地上,穆青瞻并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其实他现在面无表情,原本面无表情是在正常不过的表情,只是在此时此刻,他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是最痛的表情。 “或许父皇已经忘了,可儿臣记得,在长岭苦苦求生的五年,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十年,儿臣是一刻都不敢忘。” 那日,九岁的穆劭刚失了母妃不足一月,穆青瞻安排了人将他送出宫,他没有送他到宫门口,也没有流露出一分的不舍与担忧,只让当时还是个小太监的陆庭业给他传了一句话:“束发之年,若能活着,方可回宫!” “早在那时,父皇赠与儿臣的十二个字,不就已经将儿臣弃了了么?!”那个时候的穆劭是真的觉得自己是被遗弃了,曾经一度甚至有些恨穆青瞻,恨他对云澜之死的不闻不问,恨他懦弱的丢弃了他。 可是后来,他释然了,后来他觉得与其腾出那些情绪去怨恨,不如让自己强大起来,依赖谁,都不如依赖自己更可靠,自己保护自己,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穆青瞻的嘴唇嗫喏着想说些什么,却被穆劭打断:“或许父皇觉得那是在历练儿臣,可是那时如果没有阿染,儿臣就没有跪在这里和父皇讲话的机会了,所以父皇,阿染若是有什么不测,儿臣绝不苟活。” “父皇若是对儿臣还有一丝的父子之情,就请不要再威胁阿染了,同样的话,儿臣不会再说了。儿臣……告退!” 说完,穆劭不给穆青瞻任何机会说话,径直起身转身便走了。 大殿里恢复了寂静,穆青瞻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帝王泪再也掩饰不住,夺眶而出。 他这一辈子,负过别人,也被别人负过,可若真的细细回味,却真的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可是他又真的做错了什么?历朝历代的帝王,有几个能既不负江山又不负红颜?! 楼景庭和周元一分别带着人将皇宫几个入口全部封锁,葛峰则领着他的后勤小队收拾战后的烂摊子。 穆劭亲自将各宫都巡视了一遍,当下正得宠的几个嫔妃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全都被灌了鸩酒,就连尚未出宫立府的几个小皇子小公主也都没能逃过这场浩劫。 明明昨日他进宫和穆青瞻见面的时候,一切都还风平浪静,可就是短短一夜的功夫,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陨落。 这就是权欲最可怕的地方,它能让人变得比魔鬼更可怖。 叶染从乾阳殿出来,心情很不爽,可是整个皇宫走到哪都是尸体和正在搬运尸体的人,看了之后心情更加不爽,一路小跑,总算是打听明白了华清的去处。 位于皇宫内宫东侧的一处院落,看上去好像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人住了,院子里杂草丛生,但是依旧依稀能看得出多年前这里的景致布置有多精致奢华。 通往院门的是一条汉白玉石砖铺制的小径,两边的引路灯台也是用同样的材料雕刻而成。 在小径的两边是一排一排的青瓷花盆,虽然里面的花卉早已经凋零,甚至连花泥都已经干涸开裂。 再往前,是待客的前殿,殿门上的匾额已经布满蛛网,可是上面那三个柒金大字依旧可辨,华清宫。 叶染一怔,心道,奇了这宫殿竟和清姨的名字一样,她还不知道华清的身份,更不知道这里便是当初华清在宫里时居住的宫殿。 叶染一路摸索着走到了后殿,果不其然,华清就在里面,彼时她正将手搭在布满灰尘的紫檀木圆桌上,而视线却流连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听见叶染的脚步声,她并没有回头,在这个时候,也没别的人会有空跑来这里寻她,不必想也知道是叶染。 “你怕还一直不知道,我曾是这苍域国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而这里,便是我出生那日,父皇便赐给我的宫殿。” “作为整个苍域开朝以来的唯一一个公主,我享尽荣宠,曾一度天真的以为不管自己要什么,父皇或是皇兄都会为我达成,这世上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或是做不了的事。” “可是当蕲州秘密拉拢南桓,计划以南北夹击之势瓜分苍域国土时,父皇为拉拢南桓,竟要将我嫁给南桓那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皇帝。” 忆起往事,华清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就连说话的音调都仿似又回到了刚刚及笄那一年。 叶染打量着殿内的陈设,知道她只不过是想找个听众说说话,是以虽然心里一肚子的好奇,却也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直到圣旨都已经颁发了,我还天真的想只要我求父皇,他便会改变主意了,可是他没有,那一天,我甚至都怀疑宠爱了我十几年的父皇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父皇。” “我绝食,哭闹,都没有改变父皇的初衷,后来七十二使臣团就来了,他们带着彩礼,前来迎娶我。” “我被他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上了花车,像是一个包装完美的礼物一样,未免我胡闹,临行时父皇特命负责送嫁的皇兄没隔一日便喂我服下一粒软筋散。” “我偷偷将软筋散压在舌下,假装吞落,然后趁着喝水的时候吐进水里。人人都知道华清长公主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傻丫头,我那时真的是把一辈子的心计都用在挣脱这件事上了。” “而事实上,与他们的认知唯一有出入的一点,就是我有一个师傅,他教了我医术,还教了我飞针,所以我虽是个没心眼的,却并不是真的任人宰割。” “放倒七十二使臣团我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喝了被我吐了软筋散的水,毫无反抗之力,银针刺入他们的心脏,他们倒在地上,却并不会马上死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看着他们因为心血不调而渐渐扭曲的面容,我却并不觉得害怕,还能若无其事的和皇兄谈判,说服皇兄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我必须杀了南帝,否则非但我活不了,就是我身后的苍域百姓也活不了,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守护苍域的百姓,而不是父皇赋予我的方式。” “皇兄命人穿上使臣们的衣服,假扮成使臣的样子,我们按照原定的路线到了南桓,而在此同时,写给父皇的信也早就到了父皇手中,就在南桓城门打开迎我进城的时候,你父亲带领的银甲军便攻了进去。” “而离南帝最近的我,亲手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周围都是南桓的士兵,我心里已经做好了死在南桓的准备,可是那个人出现了。” “他一路砍杀,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血里似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公主,臣带你回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华清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原本满目的凄苦之色也变得明媚起来。 “他生的不甚英俊,平日里总在我眼前转悠,我却也并不曾留意过他,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真心觉得他是这世间唯一可靠的男子,比父皇,比皇兄,都更可靠。” 说着她的神色又骤然一变,眉心狠狠的拧在一起,仿佛正承受着什么痛楚一样。 “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带离那个通往死亡的漩涡,为了护着我,他的肩上背上都收了伤,行动已经不那么利落,可他始终没有松开那只牵着我的手,即便是那一枪刺来的时候,未免我受伤,竟是不避不闪。” “他是危难时候唯一没有放弃我的人,那时我脑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于是我推开了挡在我身前的他,承受了本就该是我受的那一枪。” 华清眼中的情绪汹涌流转,而叶染此刻心中想的却是:“想不到,霍老秃还有这么爷们儿的时候!”不用问,叶染也知道,华清口中那个他,便是镇日掉进酒坛子里,吊儿郎当的霍云鹤。 随即叶染又想到,或许就是因为当初那一枪,所以华清和霍云鹤才会这么些年都没有孩子,小的时候,和华清一起在冷泉洗澡时,叶染曾看到过华清小腹上的那个疤痕,当时不懂事,还傻傻的说:“清姨,你咋比我多一个肚脐眼?!” 叶染对于女人为什么能生孩子并不了解,可是她至少见过别人怀孕,知道孩子在落地之前是要待在母亲的小腹之中,而那时孩子会把肚子撑大,像是冲了水的猪下水一样,鼓鼓的。 如今知道华清的小腹被抢刺了个洞,虽说经年之后会愈合成疤,她身上也有疤,知道疤痕会变硬,没有正常皮肤的弹性,是以她之所以认为华清因为那一枪不能生育,是因为肚子因为疤撑不开,孩子就不愿意进去,所以她怀不上。 她不知道,其实华清怀不上,最主要的原因并不在此。 “南桓就这样灭国了,而我虽然表面上又变回了那个可以恃宠而骄的长公主,可是阿染,你说碎了之后,可还能再回去?!”华清眼中尽是悲凉的望着屋里曾经极尽奢华的一切,唇角却是嘲讽的弧度。 “父皇一箱一箱的送来各色珍奇,皇兄也镇日将云澜嫂嫂叫进宫来陪我,可是他们谁我都不信了。” “从那以后,我天天告诉自己,我是个无兄无父的人,想要活得自在,就必须自己挣扎出一番天地。” 终于,华清将视线放在了叶染身上,她缓步走近,牵起叶染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染,清姨今日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前尘往事,就是要告诉你,身在皇家的人,从出生那日起,便是身负枷锁的,想要挣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我一个女儿家尚且如此,劭儿可想而知。” “如今皇兄想要扶持他上位的心已经是昭然若揭,若是最终劭儿答应了,也便罢了,若是没有答应,那么将来不管是谁做皇帝,劭儿便会成为那个人梗在喉间的一根刺。” 叶染的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想了半天才转过弯来:“清姨,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别人做了皇帝,会将穆劭视作威胁?!” 华清点了点头,试问有那个皇帝能容得下一个差点便取代了自己的人在身侧活着喘气,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在王权面前,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在正常不过了。 叶染有些头疼的甩了甩脑袋,真是不明白了,人家相当皇帝难,怎么轮到穆劭了,不想当皇帝也这么难?! 见叶染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华清到是没有在说什么:“走吧,我方才叫你父亲去叫了穆晁过来,想必现下也该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对了,清姨,你把皇后放哪了?!” “交给劭儿手底下的兵了,现下应该关在阳馨苑里吧!你找她作甚?” 叶染从怀里将穆青瞻给她写的那张盖了玺的黄绢取了出来:“没什么事,就是灭个九族!” 华清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呛咳得面红耳赤才缓下来:“灭……个……九族?!” 叶染不以为意的看了华清一眼:“嗯!怎么了?!” 华清深呼吸了几下,心想幸亏叶染不是生在男儿身上更与帝王宝座没什么关系,否则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暴君啊! “你灭她的事稍微缓缓!劭儿一直怀疑云澜嫂嫂的死是和唐婉玉有关,就算要灭,也要将此事查明,否则她这么死了是小,劭儿心里的结一直解不开却是个麻烦。” “这还用查,除了她还能有谁?!” 华清为叶染的榆木脑袋叹气:“就算我们都知道除了她没别人会这么做,但是也一定要让她亲口承认是她所为,并让她因此付出代价。” 叶染依旧不懂,还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华清:“那还不是杀了她么?!结果都一样啊!” 华清气结,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才又说:“结果是都一样,可是对劭儿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那是他多年的夙愿……嗯……就好比,你那么喜欢穆劭,如果最终的结果都是要和他成婚,是他喜欢你与你成婚让你欢喜,还是他在不得不的情况下与你成婚更让你欢喜?!” 叶染蹙着眉消化了一下华清的话,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哦!好吧!为了穆劭心里能痛快,那就让她多喘一会气!” 将黄绢重新塞回怀里,刚出了华清宫的院门,叶染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了华清的手:“清姨,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的药?!” 华清一怔,心想着,我虽然是个喜欢研究毒物的医者,可也不是个随时就想放倒一两个的恨毒之人,身上怎么可能随时带着那么霸道的药呢?! “那么霸道的没有,不过痒痒粉到是有两包,你要干什么?!” 叶染把手往华清面前一伸:“给我!有用!要是唐婉玉敢不承认,我就让她舒服舒服!” 华清忍不住笑了,叶染自小都是个喜欢作弄人的小坏蛋,而且是那种不声不响蔫坏的类型,在这方面,霍云鹤没少着道。 不过她对付自己人还是始终留着一手的,可是对付这唐婉玉的时候,除了这痒痒粉必定还有更意想不到的法子。 华清自小看着叶染胡闹惯了,此刻见她这幅样子,她到是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这一章5000字,其中1000献给用月票宠爱我的‘全程热恋00’小可爱! 所有看书的小可爱们,请多多宠爱小顾!!! 小顾的新书已经在酝酿当中! 打赏多多的来!各种小花大钻石啥的!请不要因为小顾是娇花就怜惜我!狠狠的宠我! 有宠爱,就有动力! 哈哈哈!无耻求爱的小顾遁走!咱们明天见呦!爱你们!笔芯! 第一百四十三章:死了! 叶染和华清才走到阳馨苑门口,便见两个银甲军士兵一左一右拖着唐婉玉出来。 “这是干什么?!”华清伸手拦住士兵们的去路。 士兵不认识华清,却认识站在华清身侧的叶染,便也知道华清的身份不一般,甚是恭敬的答道:“陛下命我等将她带至乾阳殿。”说完士兵拖着唐婉玉大步离开。 华清沉吟少许对叶染道:“想必是陛下要亲审了,我们也过去吧!” 两人正要举步一起去乾阳殿,突然想起一声肠鸣,叶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华清一眼:“清姨,你先过去吧!我找口吃的!” 说完不等华清说什么,叶染脚尖一点人已经不在眼前了。 乾阳殿的前殿,穆青瞻坐在正位,身侧立着陆庭业,穆劭坐在东侧的一把椅子上,阿劲立在他身侧,在他的下首坐着纪清和叶远山,纪清身侧立着纪世勋,其余位置朝中正四品以上官员依次落座。 大殿正中的空地上跪着两人趴着一人,躺着一人。 唐宗越此时已经被退去官服,佝偻的身子,花白的头发,若不是知道他是这场谋逆的主使,还真当是可怜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唐婉玉躺在地上动不了,可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怨毒竟也骇的人不敢睁眼看上一看。 唐廷则趴在地上,整个人因为脊椎断裂,身体像是一个没了牵引的人偶一样,无法自如闭合的嘴边还不时的有涎水淌出。 在这三人的前面,穆劭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看得出他是在哭。 华清进到殿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她看了一眼穆青瞻,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径直走到了唐婉玉的身边,拽着衣领将她提起来,在她身上点了几下,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才刚刚可以开口说话,唐婉玉就发出一阵凄厉又癫狂的笑声:“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你们以为你们胜了?!哈哈哈哈哈!你们可别高兴的太早!” 华清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手下一用力,将她甩得再一次摔倒在地上:“我们高兴的早不早不劳你操心了,至少你现在是没什么能高兴的了!” 穆劭原本以为叶染是和华清在一起,是以一直没见到她倒也不是十分担心,可现在见华清一个人来了这里,却没见到叶染的影子,心里顿时开始不安起来。 “阿劲,你去四下看看阿染现下何处。”穆劭转身小声的和阿劲交代完,阿劲虽然脸上不情愿,可还是拔腿出了大殿。 “父皇,母后就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她与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开恩绕她一命!” 终于能控制住情绪的穆晁一下一下的用力将头磕在地上,声音整个大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声声的求情,可穆青瞻的脸上却不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之意。 “你还为她求情?!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你以为你自己能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听穆青瞻将穆晁也算在这件事里面,唐婉玉整个人都是一震,瞪大眼睛怒视着穆青瞻:“你别瞎攀扯!这事晁儿根本就不知情!” 穆青瞻用力的一拍桌子,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谋反难不成还是你自己想当这个皇帝?!你以为凭你说一句他毫不知情,他就能置身事外了!?” 唐婉玉整个人都愣怔了,刚被解开穴道,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现下一听穆青瞻的话,更是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身子一软差点跌在唐越宗的身上。 好半晌她才找回神智,匍匐着朝着穆青瞻的方向爬了两步:“陛下,晁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都是臣妾的主意,父亲和兄长也都是被臣妾逼的没办法,陛下,你要臣妾死,臣妾这就死,可是晁儿是无辜的,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此刻的唐婉玉,朱钗歪斜,发髻散乱,满脸的泪痕早就将径直的妆容冲刷的一片狼藉,仿若疯妇一般。 她不停的求告,不停的表明穆晁的无辜,而此刻的穆晁却呆若木鸡。 前一天,他还安稳的在自己的王府中思考着过年的时候应该备什么礼去看叶柒,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讨得叶柒的欢心。 可只是一夜之间,他的母亲就背着他做下了这样的谋逆之举,非但是母族几百口的性命难保,就连他这个前一日还是金尊玉贵的淮安王怕是也顷刻就要变成阶下之囚了。 从叶远山刚去找他时的震惊,到进宫后看着满地尸体和血迹时的难以置信,上殿之后的不知所措,再到现在的无能为力,他几乎一直像是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一切都来的太快,显得都那么的不真实。 可是现在心口的痛,以及十周投射过来的冰冷的视线都在告诉他,这是事实。 “朕已经拟旨诛唐越宗九族,唐婉玉同唐氏一门一同执行,穆晁褫夺淮安王爵位,发配北境充军!有生之年不得召见不得返回京都!” 穆青瞻寒着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而穆晁此刻依旧还想再为唐婉玉争取一线生机。 “父皇!求您,放母后一条生路,让她和儿臣一道去北境吧!求求您!开恩!”穆晁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可他仿若没有感觉一样,依旧一下一下的用力的将头磕在地上。 “你和她一起去死可以,让她和你一起活着,别想了!” 就在众人都在为穆晁的样子暗自唏嘘的时候,叶染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众人的视线都朝着大殿门口望去。 只见叶染一身红色短褐,外面罩着一条大红的夹棉斗篷,一手扛着跟木棍,木棍的一头插着一直烤的外焦里嫩还在冒着热气的鸟,另一只手正抓着那只鸟的一条腿,嘴上吃的油乎乎的。 她大辣辣的走进来,目光冷幽幽的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穆青瞻,然后又看了看软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唐婉玉,便一声不吭的迅速将手里的鸟腿吃完,小骨头随手一扔。 然后慢吞吞的走到穆劭身边,将插着鸟的木棍交给他,小声安排:“饿了就吃两口,不过别吃完,我还没吃饱!” 穆劭见她安然无恙才稍稍舒了口气,接过她递来的棍子,看了一眼上面的鸟,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那究竟是只什么鸟,然后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叶染腰带上别的几根孔雀翎。 叶染安排好了自己的吃食,将油乎乎的手在斗篷上随便一擦,然后又慢吞吞的走到唐婉玉的身边,蹲下看着她。 “说说吧!穆劭的娘是怎么死的?” 唐婉玉此刻已经近乎癫狂,一阵哭一阵笑,满口细细碎碎的话,一阵是哭求穆青瞻放过穆晁,一阵又是骂穆青瞻无情无耻。 听到叶染这么问她,她像是纯碱清醒了一般,怨毒的看着叶染:“你想知道?还是他想知道?!”说着她伸手指向穆劭,却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呀?!那你们求我啊?!求我!赦免我的晁儿,我就告诉你们!否则,你们休想知道!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 叶染从怀里取出穆青瞻写的黄绢,就像是在抖包袱皮子一样在唐婉玉的眼前抖了抖:“看见了么?!这是你男人写的圣旨,杀你全家的圣旨,在我这里,上面只写了杀,可没限制怎么杀。” “你虽然害死那么多人,可我猜你肯定没亲自杀过人,想必不知道太多杀人的手法。” “这一刀砍了是杀,一刀一刀的砍也是杀,只扎破一处血管,看着血液流尽还是杀,更讲究的是,先把人皮剥下来,然后放在太阳地里晒,直至晒死。 这种杀法我到是只对付过雪狼,还没在人身上做过实验,不知道是用你父亲试好,还是用你母亲试,不过他们都太老了,皮皱了吧唧的,肯定不好剥,得颇费一番周折……” 光是听叶染说着,大殿上的人就已经是汗毛直竖了,不少人士叶远山的大臣心里都在暗自腹诽:“这叶侯爷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嗜血残暴的女儿,真是个疯子!” 唐婉玉此刻看着叶染的眼神更是仿佛能喷出火来:“你若是想折磨,便冲着我来,别拿别人来做筹码威胁我!” “你?!你自然是不会好过,你欠我的,除了赫连在我身上扎的三十多个窟窿,霍老秃的手筋脚筋一身功夫,还有穆劭身上的清欢,你觉得你会痛快的死?! 至于其他人,我劝你最好还是选择相信我,我从不拿空话来威胁别人,说得出,必然做得到,如若不信,我现在就先把你这半死不活的侄子先片了!” 说着,她还当真就从绑腿里抽出了一把匕首,众人见她带着兵器上殿,都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胆叶染,竟敢待着兵器上殿!快来人,将她拿下!”一列文官中有人惊起喊道。 叶染一记眼刀朝着发出喊声的官员看去,那官员原本正张着的嘴被叶染这一看立刻僵住了。 “老子不拿兵器进来,今日难不成指望着你们这些废物来救驾?!” “这……”那官员顿时被激得说不出话来,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穆青瞻,而穆青瞻却在和他的视线对上的瞬间将头撇向一边,他只好讪讪的又坐了回去。 叶染则重新将精力对准了唐婉玉:“不说是吧!行!我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啊!” 不等众人看清楚叶染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一直安静趴在地上的唐廷突然就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再看,他的脚腕上插着一把匕首,血顺着靴筒滋滋的流了出来。 随着叶染将匕首拔出来,唐廷又惨叫一声,叶染将匕首上的血甩了甩,堪堪甩了唐婉玉一脸。 当脸上带着血腥的温热触感传来时,唐婉玉就像疯了一样,猛地朝叶染扑了上去,颇有一副要与叶染同归于尽的势头,可是却没等到了叶染的近前,就猛地弹了出去。 再看,穆劭已经挡在了叶染身前,方才就是他一脚将唐婉玉踢飞的。 “阿染,母妃之死不用问,也基本能确定是她所为,不必再问了。” 在叶染将匕首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知道,也不在意,可是穆劭却都看在眼里。 那些人的眼神里是恐惧和排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这些是唐家应得的下场而赞赏叶染的做法,这个时候仿佛真的做错事的人是叶染一样。 穆劭心知叶染这么做是为了他,可是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而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成为被人非议的目标。 他甚至不愿意任何一个不好的眼神落在叶染身上,不愿意任何一个不好的词汇被人用来形容叶染。 她在他心里就是个寻遍世间也难觅得的宝贝。 “不行,一定要让她亲口承认!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穆劭微微一怔,虽说知道叶染这么做是为了他,但是按照叶染的性子来说,连他都说不用问了,她也就不会在执着,可是现在她却这么坚持,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影响。 “劭儿,你就让她问吧!有些事,还是弄清楚的好!”自己找了个得劲的地方刚坐好的华清冷不丁的开口了,满殿的官员都将视线集中到了华清的身上。 从方才就有人好奇这个进殿也不和穆青瞻行礼的女人是谁,可是见穆青瞻也没太计较,众人也就将好奇心安奈住了,此刻听她开口就以长辈的口吻称呼安定王的名讳,心中的好奇之心就更盛了。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见过华清的一些老臣,于是下面就开始窃窃私语。 “啊!” 别人窃窃私语别人的,叶染只管干自己的事,不等穆劭做出反应,她就又将匕首插进了唐廷的另一只脚腕,然后唇角带笑的又看向唐婉玉。 “还不说么?!” 唐婉玉的嘴动了动,正要说话,却看到跪在她前侧的唐越宗噗的突出一口血的同时一头栽倒。 叶染也看到了,拔出匕首后,不理会已经疼的昏死过去的唐廷,将手指按在唐越宗脖颈上的脉门,然后挑了挑眉无悲无喜的下了个结论:“死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虐渣渣呀!虐渣渣!虐渣渣好开心! 打着滚求打赏,求留言!求求求……求爱! 第一百四十四章:一辈子都做这样的狗男女 唐宗越从被押到这大殿上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他伺候了三代君王,更是一手将穆青瞻扶持起来的,对穆青瞻的了解甚至比穆青瞻自己都清楚,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无非增添狼狈罢了。 只是,脑袋掉了也不过就是碗大一个疤,事败大不了也就是个死罢了。 半路却杀出个叶染来,将本已经废了的唐廷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唐廷是他们唐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虽说此次本就难逃一死,可是从小到大他对唐廷的疼爱,也让他难以对他经受这么大的折磨而无动于衷。 本就已经是风烛残年,再加上这几日竭尽心力谋划这一场起事,事败之后的打击,以及唐廷的惨状,最终终究是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出后便咽了气。 唐婉玉见唐越宗倒地,整个人怔怔的,眼睛血红,像是灵魂都已经被抽出了体外一样,没有呼嚎,甚至没有一句话,就只是那么看着背对着她躺在地上的唐宗越。 叶染起身,转身面向穆劭,然后脚尖踢了踢已经气绝的唐宗越:“找人抬走吧!” 唐宗越被拖走之后,叶染继续来到了唐廷的身旁,见他已经昏死过去,倒也不急着将他弄醒,而是又看向了唐婉玉,声音冷幽幽的道:“你还不说么?” 唐婉玉许久才艰难的将视线放在叶染的身上,她的脸上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反而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我父亲死了,唐廷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能拿来威胁我的都不存在了,你有本事就冲着我来,看看你的手段能不能让我屈服!” 叶染闻言笑了,她将手里沾了血的匕首在唐廷的身上擦了擦,用匕首的薄面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敲打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那样子轻松惬意,丝毫看不出她正在做一件狠辣的事。 “是哦!死人自然成不了威胁,那么活人呢?!你知道我之前是在什么地片儿上当土匪么? 北境!我记得苍域一般发配充军的人,不是去北境就是去西境,很不巧啊,这两个地方,我都熟,这路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个谁,对我来说应该不难!” 她这话一说完,不仅仅是唐婉玉的神情像是如坠地狱看见了恶鬼,就连坐在两列的官员们也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这穆晁是犯了事儿了,可是皇帝不也没下了死手么?!现在一气之下要充军了,可是毕竟是是父子,说不准用不了多久气一消,召回来,那还是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啊! 叶染这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当着皇上的面,威胁皇子的命?!众人都是震惊不已,看叶染的眼神更像是看疯子了。 可是一直坐在上面耳听目睹这一切的穆青瞻,却始终都没有开口。 “其实穆晁没干什么对不起我或者对不起穆劭的事,我和他没过节,所以我究竟会不会对他下手,就看你肯不肯好好开口了。” 唐婉玉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穆晁,眼泪再次像是决堤的洪流一样:“晁儿,是母后对不住你。” 穆晁像是被唐婉玉叫醒了一样,年轻英俊的脸上泪迹斑驳:“母后,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从一早就不止一次的向唐婉玉表明过,他对皇位没兴趣,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治世之才,能安安稳稳的做个闲散王爷便是快意人生了。 可是每次听到他这样的言论,唐婉玉都要冷着脸说他不思进取,可进取又如何,闹到如今这般田地,父子不父子,君臣不君臣,夫妻不夫妻,兄弟不兄弟,又得了什么?! 唐婉玉没有回答穆晁,转而看向叶染:“好!我告诉你,告诉你们,哈哈哈哈!我都告诉你们!” 她一双血红的眼睛扫视过她面前的每一个人,一些胆小的文官在看到她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投射出的骇人目光时,甚至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是!没错,云澜那个贱人就是我弄死的!从她进太子府的那天,我就想要弄死她了,可是那时我自己在太子府的根基尚且不稳,所以我只能慢慢的图谋。” 她将视线缓缓的转移到穆青瞻身上,死死的盯着他,唇角是扭曲的笑意。 “你不是宠着她防着我么?你不是将她的院子护得像个铁桶一样么?!我就忍着,等着,我倒要看看你的宠爱能在她身上消耗多久?”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男人?!哼!多得是薄情寡性!不过就是在穆劭出生的第二年,你就纳了新的侧妃进府,有人将你的视线分走,我想下手还难么?!” “我买通了她身边的采买嬷嬷,在她们母子常吃的点心里下了清欢,清欢,不用我说,你们也早就知道了它,它能让人尽早的油尽灯枯。” 说到这里,她怒视向穆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澜都死了,你却不死?!” 穆劭此时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其实他对母妃的死因早就有了猜测,只是一直没有可靠的证据而已。 至于为什么同时中了清欢的毒,而云澜死了他却没有,因的不过是他自来对糕饼点心这一类女儿家的吃食就不甚感兴趣。 之所以也会吃,是因为每次去给云澜请安的时候,云澜总会塞给他一块,本着孝心,他也从不拒绝。 可虽然吃的少,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仍旧在云澜死后不久就毒发,或许就是上天垂帘,他遇上了华清,遇上了叶染,直至如今才知道,当初救回自己一命的,一个是自己嫡亲的姑母,一个则是未来陪他度过一生的女人。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期盼的就是能有这么一天,告诉所有的人,他的母妃不是所谓的病故,而是被人害死,惩罚害死她的人,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他曾一度觉得,真的迎来这一天之后,他的宿命也就结束了,或许会觉得松了一口气,或许会觉得欣慰,可是现在,他心里一片平静,没有太多的起伏。 叶染看了一眼穆劭,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柔情似水,也没有什么心疼啊那种小儿女的小情绪,就是那么平平淡淡甚至说得上是冷冷清清的一眼,可也就是这么一眼,穆劭的心里便涌起了一片暖意。 他的傻姑娘,虽说是个土匪,可是他知道,她并不喜欢沾染血腥,对杀人这种事也并不多么热衷,如今这么做,无非都是为了他。 穆青瞻听完这些,心中虽有起伏,却也没有太多的震惊,毕竟当年他心里也并非当真没有疑惑,不查下去,反而将事情压下去,因的不过是他的江山根基不稳,需要仰仗唐家的还太多。 如今默许叶染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逼问唐婉玉,为的,也不过是给穆劭一个迟来的交代,给自己一个迟来的心安罢了。 “行了,来人!将唐氏和唐廷打入天牢,明日问斩!!” 穆青瞻话音刚落,就进来四个银甲军的士兵,他们架起唐婉玉和唐廷就往外拖。 “慢着!” 叶染突然出声,银甲军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 只见叶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又从穆劭手边的小几上拿过了一杯茶,将纸包打开,将里面姜黄色的细粉倒进了茶水中。 “阿染……你这是……”穆劭刚要开口问,便被叶染一个眼神制止了:“你别管,且看着就好!” 她将茶杯端到唐婉玉的跟前:“将她的手抓牢了!” 银甲军依言照做,叶染则一把锢住了唐婉玉的下巴,正要将加了料的茶水给她灌下去,一旁的穆晁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她的方向跪着扑了过来。 “叶姑娘!求你了!母后她已经是要问斩的人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他用力的扯着叶染身上斗篷的下摆,不住的祈求。 叶染偏着头垂眸看他:“你可亲眼见过你兄长清欢发作时的模样?!你可知清欢发作时的感受?!” “你兄长经受了那么许多的磨难,运气好,活下来了,可他的母亲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云贵妃,在经受了那样的折磨之后,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的母亲所为,那么,她凭什么能够痛快的死去?!” “今日是我这样做,你可以来求我,可若是你兄长要这样做,你可有脸求他?!当然,以穆劭对你的情义,他不会这么做,可正因为他不做,所以我才要做!你只需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母亲咎由自取,她自己种下的因,她自己享受这果,没什么不对,更没谁对不起你,对不起她!” 说完,叶染一抬脚,将听她的话已经瘫软的穆晁踢开,手下毫不犹豫的将茶水灌进了唐婉玉的口中,任由她如何挣扎,竟是一滴都没有留出口外。 随后又从怀里取出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小纸包,打开,里面还是一样的姜黄色细粉,而这次不同的是,她并未将那些细粉化进水中。 而是绕到唐婉玉背后,提起她的后衣领,往脖领里倒了一些,而后又在前面用同样的办法到了一些进去,最后纸上剩下的一点残留也没有浪费,将整张纸都盖在了唐婉玉的脸上,还来回的搓了两下。 还没等被银甲军拖出大殿,唐婉玉就开始觉得浑身上下瘙痒难耐,除了身体表面的痒之外,从喉咙到五脏六腑无不觉得奇痒难忍。 可是银甲军士兵押着她的手,纵使痒得钻心,也没办法抓一下。 “叶染!你给我下的是什么药?!你……啊……”唐婉玉被痒痒粉折磨的话都没办法说利索,可是叶染却不吝啬回答她的问题。 “比起你给云贵妃和穆劭下的毒,我这点痒痒粉可是温和多了,你今晚就好好的在天牢里享受吧!” 唐婉玉被拖了下去,她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叫声也随之远去,大殿上突然变得特别安静,叶染有些怔怔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可是整个大殿上,却没几个人敢和她对视的。 别说这些大臣们看了她整治唐婉玉的过程之后骨头缝都软了,就连给她提供痒痒粉的华清都觉得后背冒凉风,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心,此生都不会教叶染配毒。 之前叶染在学成准备离开长岭的时候,曾说过等北境那边的事安顿好了,她会回来和她学配毒,她当时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可是如今一看,这小妮子要是学会了配毒,还不得变成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她华清一个神医,一个配毒界的翘楚,都从没想过痒痒粉还能内服加外用的,这丫头心里这么些个损招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叶染到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冷哼一声回到穆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有摆了摆手,示意他往边上去点,穆劭照做,然后她就那么坦坦荡荡的坐在了穆劭让出来的那一点位置上。 仿佛和穆劭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紧紧的挨在一起,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四周投来的五光十色的视线,被她自然的无视。 而坐在一旁的叶远山将脸扭到一边,单手扶额,你们别看老子,她不是老子生的,老子不认识她! 穆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叶染让他往边上是个什么意思,现下也经不住了,脸早就在叶染坐下去的那一刻红到了脖子根。 可叶染却浑不在意的重新拿起那只不知名的鸟,虽然凉了,可是实在饿极了,倒也顾不得那么多,扯下一条腿就吃了起来。 穆劭也知道叶染这样大庭广众的十分不妥,对她一个女孩子的清誉是很大的影像,可是他也知道,叶染的眼里不看重这些,甚至是根本就不看这些。 指望叶染自己起来是不可能的,他就更不能起来,如果他先起来,便将叶染推到了一个更难堪的境地,红着脸思忖了半晌,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将计就计。 他接过叶染手中的鸟,一点一点仔细的将上面的肉撕下来,在叶染咽下嘴里的肉时就给她填上一口,这画面若是放在一对新婚小夫妻的闺房中,那倒是一副不错的画面,可是放在乾阳殿的大殿里,几十名官员的注目下,就有点……辣眼睛了。 穆劭心中苦笑,怕是过了今天,京都的大街小巷除了唐氏一门谋逆的大新闻外,被传得最热的,应该就是安定王和振武侯府的大小姐还没成亲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实则是一对厚颜无耻的狗男女。 不过看着叶染吃的油乎乎的小嘴,以及卷翘的睫毛下那双明澈的眼睛,穆劭又发自内心的笑了,狗男女就狗男女吧! 能一辈子都做这样的狗男女,似乎也是很不错的呢! ------题外话------ 小顾同志:啊啊啊啊啊,这一章写的好痛快啊!哈哈哈!明天见呦! 第一百四十五章:串了种的凤凰 叶染浑不在意的吃着,半晌才听到坐在上首的穆青瞻忍无可忍的厉声道:“来人!给叶大小姐赐坐!” “不用了,我坐这儿就挺好的!”叶染连头都没太抬就把穆青瞻给拒了,大殿上再次传来一阵抽气声,穆青瞻的脸早就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此时穆劭刚好将最后一口肉递给叶染,然后便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仔细的擦了叶染的手,又擦了自己的手,这才拉着叶染起身。 “父皇,儿臣还是不放心宫里的防务,这边现下也没什么用得上儿臣的地方,请容儿臣先行告退!” 穆青瞻也实在看不得他们两个继续在眼前伤风败俗,烦躁的摆了摆手。 穆劭拉着叶染才出大殿的门,叶远山也从椅子上蹦起来:“陛下!臣……臣……” “你又有什么事啊?!” “臣去解个手!” 禁卫营都已经没了,叶远山实在编不出个什么脱身的理由,可留在这里承受一群人的目光,他的老脸可没叶染那么厚,憋了半天也只想出个屎遁的法子。 “去去去!”穆青瞻真是觉得心乏力竭,烦躁的对所有人都摆了摆手:“没事就都散了吧!” 于是,一众人在亲眼目睹了一场刑训逼供之后终于解脱了。 而穆劭几乎是从一出大殿,就拉着叶染一路小跑,直到跑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这才停下来。 “跑什么?”叶染纳闷的问。 穆劭伸手从叶染的腰间将上面别着的几根孔雀翎给扯了下来,在叶染面前晃了晃:“你刚才吃的是孔雀?!” 叶染眨了眨眼道:“那鸟是叫做孔雀?!我还当是便串了种的凤凰呢!” 先不说这孔雀本就是稀缺的鸟,再加上叶染自小就长在北境,对兵书以外的任何书都不感兴趣,是以自然是不认识这孔雀。 见了它羽毛漂亮,搜刮干净了空荡荡的大脑,也只想到神鸟凤凰也有很好看的毛,只是据说那凤凰都是赤色羽毛,可她眼前这只则满身都是青绿相间的毛,思来想去,她也只想出一个结论,串种!肯定是串种了!至于是和什么鸟串种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就算是串种,她也想尝尝这只活在传说中的神鸟是个什么味道,是不是烤的时候,真的能浴火重生。 可是当她兴致勃勃的给孔雀拔了毛,收拾好了插上棍子开始烤的时候,直至它变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也没有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奇迹景观,于是她还暗自唏嘘:“可见传言都是瞎编的!委实都是不可信的!” “你可知这孔雀是何来历?!” 穆劭方才在殿中就已经猜到了,可是一直隐忍着没问,实数是若给穆青瞻知道他一直当宝一样养着的孔雀被人如同对待一直山鸡一样直接拿去果腹了,只怕他和叶染就更艰难了。 叶染微微一怔:“是何来历?!” “那是南桓王早年进贡给父皇的,说是祥瑞之鸟,父皇甚是看重,如今你却将它吃了!” 叶染的肩膀一夸,很是无奈的看着穆劭:“那还怎么办,吃都吃了,我就是吐出来,它也再变不回一个囫囵个儿了!” 再说了,既然是看重,那怎么就不好好的弄个笼子看管起来,竟由得它在院子里招摇蹦跶,也就是该它有此一劫,想到这里叶染瞥了瞥嘴,什么狗屁祥瑞之鸟,当真祥瑞的话,哪来的这皇后一族谋反的祸事。 “合该着是它这祥瑞用尽了,进了我的肚子,也算它的造化了!不过我说,方才不是你一口一口的将肉撕下来喂我的?!现下怎么弄得像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了?!这事你老子要真的追究,你也占一份!跑不了!” 难得能看见叶染撒娇耍赖的样子,穆劭是心里再多的责备都说不出口了,无奈的叹口气,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将下巴搭在她的额头上:“你总有你的歪理!全依着你便是!” 在宫里巡查完防务之后,也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折腾了一天,别说是叶染,就是穆劭也是乏了,可是谁都不想乘马车或是骑马,只觉得这一天乱糟糟的,未有此刻街上一片寂静,两个人并肩,影子也紧紧的贴在一起,缓缓的漫步,似乎就这样,已经足以卸下一身的疲乏。 “今天父皇留下你都说了些什么?!”穆劭明知故问。 叶染却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就是问了我们为什么说好去卿成谷,怎么会突然折回来。” 穆劭本是打算借由这个问题能表明一下自己坚定的立场来着,谁知道虽然不喜欢多话却也从来不藏话的叶染居然隐瞒了穆青瞻威胁她的事。 这让穆劭再看向叶染的眼神里更多了一分心疼,这傻姑娘什么时候也会顾忌别人的感受,看着眼色选择说与不说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伸手将叶染拉住,扯进了自己怀中,就在这灯烛初上的时候,在安静的刚刚飘了一层薄雪的街上,将她紧紧的锢在怀中。 “阿染!等宫里的事安顿好了,就嫁给我!好么?!” 叶染的身体在穆劭怀中隐隐一僵,随即,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嘴上却说:“那要看看你备下的彩礼我是否满意再说!!” “那敢问叶大小姐可否给个提示,你喜欢怎样的彩礼呢?!” “不可!自己想!” 两个人正相拥着说话,突然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吸引了视线,转身一看,只见夜幕里,一个娇小身影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两人一直注视着那个身影,直至她跑的近了,才齐齐出声道:“昌宁?!” 自打之前长平王说昌宁的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之后,昌宁就当真在家静养起来,虽然偶尔也会出门,可若不是必要之时,也难得能见到她。 只是那么久没见她,今日一见,觉得她这静养也着实是没什么效果,人非但没有恢复到原来那个圆润可爱的样子,反而觉得是更瘦了一些。 “劭哥哥!染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们了!”昌宁在这样的大冷天,竟是跑出了一头的汗,而且脸色苍白如鬼,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怎么了?!”穆劭问道。 “今日……今日是不是宫里出事了?!”昌宁双手搭在穆劭的肘弯,迫切的看着他。 穆劭点了点头,这是早在穆青瞻宣那些大臣们进宫的时候,怕是就已经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是以昌宁会知道也并不奇怪。 只是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姑娘,对这些事情如此紧张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 “劭哥哥,我求求你!”还没说个所以然,昌宁就朝着穆劭跪了下去,脸上顷刻之间便是泪如雨下。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慢慢说!” “劭哥哥,我求求你,你救救父王!别让他做傻事!我求求你!你帮帮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慢慢说与我听,先不要哭!”穆劭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摸不清楚昌宁这是怎么了。 昌宁手脚早就跑得发软了,穆劭与她虽然是堂兄妹,可也毕竟是男女有别,也不好将她抱起来,反倒是叶染看不下去了,提起昌宁的后脖领子就将她拽了起来。 叶染提着昌宁一路大跨步的走到了一处露天戏台,将昌宁往看台的石墩子上一放,垂眸看着她:“说吧!” 刚好穆劭也跟了上来,昌宁这才慢慢的开口道:“我……我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父王在和一个人说话,他说……他说要劫法场要救皇后……” 说到这里,昌宁的眼泪更汹涌了,再次跪下:“劭哥哥,我知道父王很有可能也搅和在皇后他们的谋逆里,可是劭哥哥,昌宁就只有父王了,昌宁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不归的死路啊!你能不能想办法阻止他去劫法场,哪怕最后发现他也参与了谋逆,至少保他一条命?!昌宁什么都不求,就求能保住父王的一条命!” 昌宁说的语无伦次,可穆劭大概也听懂了,就是说长平王计划要劫法场救下唐婉玉,却被昌宁听到了,她判断出自己的父亲可能和唐婉玉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即便她再单纯也瞬间就明白了,能将唐婉玉押上法场的罪名除了谋逆这样的大罪怕是也再找不出别的了,可她的父王能敢于去劫法场,至少说明他与唐婉玉之间存在眸中联系。 且不管她猜测的那种联系是否属实,就单单是劫法场救下谋逆醉人这一出,就已经够让长平王坐实一个谋逆的罪行了,若是别人是谋逆的主犯,或许还好说,可是以他的身份作为主犯,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今皇后都已经事败,他劫个法场又有几成胜算,届时无非是多葬送一条命罢了。 即便是长平王自己已经不在意生死了,可是昌宁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死。 从听到这个惊天的秘密的那一刻起,昌宁就像疯了一样的思考,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声,她思来想去,能求的也只有穆劭。 “劭哥哥!我求求你!明日一早,父王便要开始行动了,我求求你,一定要在这之前阻止他!” 见穆劭怔着没反应,昌宁又去拉扯叶染的斗篷:“染姐姐!我求求你,你帮我求求劭哥哥,求你们帮帮我!” 在昌宁一声悲似一声的祈求中,穆劭终于开口:“你父亲是怎样安排的?!” 昌宁立刻将她听到的细节都和穆劭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听完后,穆劭看了看叶染道:“阿染,我去调集虎卫,你跑一趟藏玉阁,我们在长平王府大门口汇合。” 说完,穆劭便朝着安定王府疾跑而去,之前他想和叶染一起漫步耍个浪漫,所以就让虎卫自行回府了,现在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安定王府,是以想要找人,只能先回府。 叶染应了穆劭一声,正准备出发,可是一偏头又看见泪眼婆娑的昌宁,顿时觉得烦躁上脑,一抓领子便将昌宁整个人高高的抛起,然后冲着穆劭的背影道:“这货你带走!” 穆劭冷不丁的听到叶染这么说,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耳后一阵劲风扑来,本能的往侧面一转身,待看清被扔过来的是昌宁之后,连忙伸手拉住。 也亏得是他反应快,不然,昌宁怕是不死也得身残志坚的过完下半生了。 秦楚一大早和穆劭他们一起往卿成谷去,可是半路返回来之后,因为涉及到进宫这种事,他们江湖门派也不适合出面,所以就提早分开回了藏玉阁。 眼下见到叶染突然来,还当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么?!不是说皇后一党已经都被缉拿归案了么?!” 叶染大辣辣的就往椅子上一座,桌上刚好又糕点,她心知也没时间在这里吃完,索性就将盘子整个端了,然后塞了一个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冲秦楚说:“来不及细说,有多少人调多少人,往长平王府走一趟!” 秦楚见她吃的急,连忙递上一杯茶,然后说:“行!你等着,我这就吩咐下去!” 待给手下的传了话,等着他们整合人手的功夫,他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叶染,想着她必然这一天也没怎么正经吃东西,心里想着,这皇家的人使唤人都当驴使,怎么着也的给吃饱饭再干活啊! 心里虽然有埋怨,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是刻不容缓,叶染既然这么急,势必是顶要紧的事,否则一般的小事岂能轻易撼动她对饱腹感的渴望。 叶染也是,早上起身出发太早,没吃早饭,中午忙着打架,也没吃中饭,一整天下来,也就是半下午的时候吃的那只孔雀了,没见过硬干粮的她,此刻见了糕点,可不得多垫补两口,不然谁知道长平王的幺蛾子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好呢! 没多少时间,秦楚的人就整装待发,一群人火速的朝着长平王府而去。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日咱们不虐渣,给小两口点空间休息一下!明日再战! 第一百四十六章: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叶染和秦楚等人到达长平王府的时候,穆劭和虎头营的人已经在了,而此时的昌宁已经冷静了很多,只是依旧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白着一张小脸紧紧的拉着周元一的衣袖。 往日周元一见了昌宁就头大,多是要躲着她的,可今日他很安静,任由她大庭广众的牵着他的衣袖,偶尔忍不住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怜惜。 虎卫和藏玉阁的人都隐蔽在围墙两边,穆劭和昌宁上前敲门,门子很快就开了门,见是穆劭将昌宁送回来,行礼之后便说:“郡主您回来就好了,王爷担心您,派了好些人出去找您!” 昌宁打着马虎眼,和穆劭两人进了门,就在门子转身去关门的瞬间,穆劭出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将他劈晕在地。 然后将门重新打开,将虎卫和藏玉阁的人尽数放了进来。 进府之后,安排人将长平王府的各个入口守住,穆劭和叶染这才带着人直奔里面找人,最终在长平王的书房中找到了他。 “安定王,你这是……”长平王一脸的不解看着穆劭,随即在穆劭身后看到了瑟瑟索索的昌宁,他的脸色一沉,但又很快恢复正常,仿佛那一瞬间的变色不过是别人看花了眼,根本不存在过似的。 “皇叔,今日皇后于宫中举事谋逆,此事将你也牵连了进来,现下带你进宫问话,请随侄儿走一趟吧!” 穆劭的态度很是有礼,可是穆青远在听到穆劭的话时,嘴角却浮上了一抹与他平日里那种忠直守礼的样子极为不符的弧度。 “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本王一个两手空空的人,拿什么卷入到此等大事中去?!” 穆劭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也不急着拆穿他,而是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并且一伸手坐了个请的姿势:“皇叔稍安勿躁,且听侄儿一言。” 穆青远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但还是在穆劭对面坐了下来,叶染知道这两人肯定不止一两句话,所以也想找个地方坐下,只是这书房本就不是主书房,是以并不算大,总共也就是两把椅子,现下都被占了,她只好就找合适的梁了。 待叶染在梁上躺好,穆劭也刚好开口:“方才昌宁找到侄儿,将您打算明日劫法场的事全都告诉了侄儿。” 只这么一句话,就将上一刻还在强做镇定的穆青远抽了老底。 他先是震惊的看着穆劭,而后又瞪向躲在周元一身侧的昌宁。 他在看见昌宁和穆劭一起进来的时候,只想着他们可能是恰好遇上了,可没想到是昌宁特地去找了穆劭,他早在昌宁逃出府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可是他也没想到她会胳膊肘朝外拐,将听到的事去告诉穆劭。 “昌宁一个小孩子,她说的话怎可当真?!” 穆青远依旧不承认,穆劭笑了:“皇叔,昌宁虽然年龄不大,可至少也已经及笄,认真说起来,也是能找婆家的大姑娘了,何至于还能童言无忌呢?!” 穆青远的脸色终于是撑不住了:“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用一件并未付诸于行动的事,就将本王和谋逆这样的大罪牵扯到一起?!” “皇叔,父皇如今也只剩下你一个手足,这些年,你们一直相安无事,说不上多亲近,可至少在世人的眼中也能维持一个兄友弟恭,皇后谋逆,本就是不赦的死罪,而此时你要冒天下之大不为去劫法场,不劫别人,只劫皇后,任谁都会想这其中的原由吧!” 穆青远绷着脸,一个字也不说,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皇家,从来没有心血来潮的事,皇后及唐家一党这些年在朝中做的那些事,你参与了多少,出了多大的力,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都可以不问,我只问你,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只是出于情,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穆劭的步步紧逼,让穆青远的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最后他无望的闭上了双眼,似乎这样就真的可以与任何纷杂隔绝。 “若本王说只是出于情,你信么?你觉得在皇室里谈这个情字,不可笑么?!” 穆劭见他终于肯开口,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 “皇室的人,也是人,只是人而已,是人,又怎会无情?” 穆青远再睁开眼,眼眶微微泛红:“怎会无情?!是啊!她是有情,只是,不曾真的给我罢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若是情之一物也能如同舞剑,收放自如,那该多好!” 他苦涩的摇了摇头:“如今,即便是我想用尽最后的力气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怕是也不能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犯下的所有罪过,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能不能在行刑之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穆劭思忖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明日行刑之前,在候斩的时候,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 穆青远微微一怔,心下有些不明白,既然是皇上让穆劭前来,何以不能光明正大的待他去天牢探视唐婉玉,而是要用这种避人耳目的方式?! “你诈我?!”他惊怒交加的瞪着穆劭,拍案而起! “皇叔,我可以让父皇知道你被利用参与谋逆,但是不能让他知道你秽乱后宫,你该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有些事,不必挑明,我们都心知肚明即可。” 说完穆劭起身,抬头冲着叶染招了招手:“阿染,下来,我们回家了!” 叶染一个翻身落了地,这些皇家密莘她没什么兴趣,这一天下来累极,哪怕只是片刻能舒展一下也是好的,若不是穆劭及时开口叫她,怕是她就睡了过去。 “皇叔,未免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今夜虎卫和藏玉阁的兄弟,我就暂时留在长平王府中,失礼之处,还请皇叔见谅,侄儿这就告辞了!” 说完,穆劭牵了叶染离开了长平王府。 而这一夜,很多人注定都没法安枕。 可不管谁睡得香,或者谁根本睡不着,夜去了,太阳必然要升起,时间的轨迹依旧不停歇的带着所有人往前奔。 ------题外话------ 小顾同志:事情回事这么简单么?怎么可能呢?!哈哈!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给大家补上,新书已经在筹备中,大家要继续爱我呦! 第一百四十七章:拿刀自然是杀人! 叶染虽说回府之后是倒头就睡,可是第二天还是差点就过了时辰,好在有叶林一早就守在她房门口,等着将新捏的两个陶人进献给她。 由于叶林经常打早过来,每次来都要把门敲得山响,天热的时候还好,天冷了还要从被窝里出来给她开门,叶染实在是烦躁的不行,索性晚上睡觉就都不上门栓了。 可是自打她不上门栓之后,叶林再来,是不敲门了,却也不直接进去,就站在门口叫她,非得要她应声了,才会推门进屋,还美其名曰是礼重于她。 平日里她的这份礼重让叶染恨不能将她的脑壳敲碎,可是现下头一回觉得礼重这个东西也不是完全没用,该礼重的时候还是要礼重的。 收了叶林送的小陶人,也没仔细看她到底捏的啥,径直往腰带上一别,便急急火火的出门去了。 京都是个藏不住消息的地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叶染晃荡到菜市口的时候,犯人尚未被押解到现场,但是大理寺的人已经在布置现场并维持秩序了。 大理寺之前被烧,长孙临除了忙着案子,还得一边安抚殉职差役们的家属,一边招募新的差役,可以说是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重新将大理寺衙门收拾出个囫囵轮廓,也又招了一些人手,才准备喘口气,就遇上了这样的大事。 这场行刑可以说是苍域建朝以来的第一次,以往的历任皇帝都是宣扬仁德之心治国,再加上也没有发生过谋逆之事,所以这诛灭九族的刑罚是第一次被端出来用。 平日监斩砍个把脑袋到是不算事,可是这八百多扣人的脑袋,到底该怎么个砍法,长孙临还真是一筹莫展。 且不说,犯人押解需要多少人手,就是光砍脑袋的刽子手怕是也找不到那么多。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许欣慰的是,这次叶染是大头,他只需要从旁协助即可,所以这大主意他只需要去问叶染就是,如果陛下怪罪下来,也好有个推脱之处。 叶染才走到刑台上,长孙临就眼巴巴的跑了过来:“叶姑娘!您可来了,下官这心可一直悬着呢!” “又不是砍你的脑袋,你怕什么?!”叶染微微蹙眉,冷幽幽的问。 长孙临又是一个客客气气的大礼:“是这样的,这唐氏九族的名单里一共老老小小的有八百三是一口,您看,咱们这刑场一共就这么大,行刑的时间又有限,这么多人……这……” 叶染看了看刑场四周,然后琢磨了一下,偏头问:“行刑的时间是怎么限定的?” “照规矩是午时三刻开始,不能过了午时。”长孙临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长孙临点了点头,叶染却挑了挑眉又问道:“你最多能调多少刽子手?!” “昨日接到圣旨,下官就将京都周边所有的刽子手都调过来了,也就只有十几个人。” 叶染点了点头:“少是少了点……不过也够了,还有别的事么?” 长孙临有些瞠目结舌,十几个人一刻钟的时间砍八百多颗脑袋,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事,也不知道这叶大小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没事,我先走了!午时三刻再回来!” 说完叶染转身就要走,长孙临却抢先一步又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有……还有……” 叶染轻蹙眉头看着长孙临:“说!” “还有就是,八百多人押解的过程中下官实在是担心出什么岔子,虽说这事巡防营那边负责,可是若真出了岔子,陛下发怒,只怕是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吃罪啊!” 叶染轻笑一声:“有穆劭在呢!你操的什么心!”说完,理也不理长孙临,径自朝着法场外走去。 离开法场,叶染一路小跑着回了振武侯府,冲进叶远山的屋子,不问也不说,扛起架在刀架上的金丝大环刀就走。 “哎哎哎!你又拿我刀干嘛去?!” 叶远山昨日从宫里一回来,就被莎薇又关在了屋里,尽早他想进宫看看情况,一边是莎薇,一边是华清,没一个放行的,都口风一致的让他在家养伤。 正憋屈着,叶染就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拿走他的刀,刚好给了他一个撒火的地方。 “拿刀自然是杀人!” “杀人不用你的枪,总拿老子的刀作甚?!” “砍头还是你这刀顺手!”说完,叶染没再给叶远山说话的机会,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屋里就没了她的踪影,叶远山怒目圆睁,瞪着门口叶染消失的方向,大声怒骂道:“小兔崽子,敢崩了刃,老子揍死你!” 笑话,他的金丝大环刀可是兵器谱裳都排的上名次的,哪能是切几颗人头就能卷了刃的?!只是他就是憋屈!想骂人!想揍人!诛灭九族这么大的热闹,他看不上,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赶上一回了! 叶染之前也是不知道刽子手会不够,否则出门之前就直接拿了刀了,何至于来回跑两趟这么折腾。 等她扛着金丝大环刀再回到法场的时候,距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犯人已经有一部分被押送了过来,法场四周也布置了银甲军。 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被挡在法场外围,一个个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而刑台上跪着的犯人们都是些老弱妇孺,可见正主都还没到呢。 叶染扭头看了犯人们一眼,腊月的天气,他们都只穿了一间单薄且破旧的囚服。 四五岁大的小孩子扛不住冻哇哇大哭,一个劲的想要往自己母亲的怀里钻,可是因为母亲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他自己也被以同样的方式绑着,根本没法保持平衡,才几下便倒在地上。 他的母亲想要去到他身边,可是才一动,便被站在他们身后的银甲军士兵喝止。 小孩子见到母亲被人凶,哭得更加厉害,震得叶染脑仁子一阵一阵的疼,她一手扛着刀,蹙着眉,冷着脸,大跨步的走到小孩子的跟前,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就要去抓那小孩。 “啊!景儿!我求求你!你先杀我!先杀我!求求你!他还是个孩子啊!” 不等叶染的手碰到那孩子的衣领,那孩子的母亲就歇斯底里的哭叫起来,叶染被她这一嗓子嚎的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就怔在那了,谁知这个时候伸出去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感,再看,那小孩正恶狠狠的咬着叶染的手指。 立在犯人后面的银甲军见状就要上前,被叶染一个眼神制止,而那小孩的母亲见状已经吓傻了,脸上挂着泪,嘴唇已经哆嗦的不受控制,直愣愣的瞪着叶染,却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了。 叶染眉头皱的更紧,手指一用力从小孩的口中硬扯了出来,垂眸看着手上一排带血的牙印,眉毛不经意的挑起,抬眼去看那小孩:“若能活着长大,倒也是条汉子!可惜了!” 说完她再次伸手,拽着那小孩的衣领经他拽起来,待他重新跪好,叶染这才起身,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兜头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在她转身的一刻,那孩子的母亲仿佛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谢谢!谢谢!” 叶染没回头,却对银甲军说了一句:“让他们母子背对背跪着!” 看着这一幕的老百姓一个个对叶染都表示赞赏,其实在百姓的心里,谋逆也好,篡权也罢,天大的罪过也都是唐婉玉和唐越宗他们犯下的。 对于九族之内的人,或许享受了唐家带来的荣耀和富贵,跟着倒霉倒也谈不上什么同不同情的,只是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世人都会有一种本能的善意。 而叶染在这种情况下,对那个孩子表现出了善意,让围观大众自己心中的那些善意得到了认同,便也回应给叶染等同的认同。 殊不知叶染对这些根本无感,她所作所为的一切,都只关乎于当下的选择。 就像当初救下叶拾,又将叶拾的家人入土,你问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她也说不出来,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而已。 于她而言,只有想做就做,至于为什么做,她不在乎,也从不思考。 当叶染扛着金丝大环刀在长孙临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人头攒动的围观大军终于让出一个口子,从这个口子里,走来一队人,人后面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囚车。 最后一批囚犯被押送到了刑场,而负责押送的人则加入到了排列在刑场周围的人墙队列中。 叶染扫视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唐婉玉的身影,可是也没见到穆劭,按理说这最后一批囚犯也已经到了,他也应该出现了才对。 突然,她想起来昨夜穆劭好像是答应了长平王什么,随即便观察起法场周边来,看了一圈,在参考囚车押送来时的方向,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她一路扛着大刀到了藏玉阁,守门的一见是她,态度倒也很是客气。 “方才穆劭可来过了?!” “回叶姑娘,王爷刚进去没一会!”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叶染大跨步走了进去,刚穿过庭院,便见穆劭他们都在前厅门口站着,就连主人秦楚都不例外。 于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从一旁的灌木后面绕到了前厅的侧面,脚尖点地,直接上了房,才一上房就看见房顶上还有一个人,竟是周元一。 两个人互相对看一眼,收敛了初看到对方时的惊诧,同时心照不宣的指了指下面。 有了周元一拆下的瓦片,叶染倒也省了事,和周元一一起顺着瓦片缺失形成的小洞朝前厅里看过去。 叶染最先看到的就是唐婉玉,经过一夜,唐婉玉的样子更加狰狞,虽然现在痒痒粉已经过了效用,可是光是从她的状态来看,昨夜她就被折磨的不轻。 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被抓挠的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她头上那支半挂在发髻上的凤钗,叶染还真认不出来是她。 而此刻唐婉玉就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双手和双脚都带了镣铐,在长平王穆青远进屋的一瞬间,她猛地将自己的双手抬起来遮住了面容。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凄厉,显然昨夜是想尽办法嘶吼来解喉咙里的痒了。 长平王见到唐婉玉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是一惊,他有心理准备,她进了天牢势必不会完好无损,可是也没想到竟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心下对于穆青瞻的恼恨再也掩饰不住。 “他竟如此折磨你?!”他的声音都在打颤。 “你告诉了他们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会安排你我见面?!”唐婉玉根本不理会长平王满眼的心疼和关切。 “该知道的,他们都已经知道,只是没有掌握到我与谋逆相关的实质证据,才答应我要和你见面的要求吧!” 唐婉玉闭目,神色甚是凄苦:“如今事已至此,他们没有证据,你当躲得远远的才对!何必要来惹上一身骚?!” “婉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么?!” 唐婉玉苦笑:“真心?!是啊!真心!这辈子,我怕是也还不了你什么了,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早点出现!” “婉儿,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你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死!” 穆青远双目含泪,言辞恳切,像是早已忘了自己布下的人手早在昨夜就已经被穆劭都控制住了。 “哈哈哈哈!如今这形势,谁都救不了我,救不了我了!”歇斯底里的一阵笑后,她突然双眼圆睁起身扑向穆青远,带着镣铐的双手死死的抓住穆青远的手。 “青远哥哥,你若真的还对我有情,就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我不用你救我,只要你完成我的心愿!” 穆青远凝视着面容惨不忍睹的唐婉玉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 “你!帮我,杀了穆青瞻!如果可能,将叶染那个小贱人也杀了!” 穆青远一怔,可也只是短暂的一怔:“好!我答应你!” 唐婉玉充血的双目总算是带了一丝还算正常的笑意,只是即便是平日里看着十分温婉迷人的笑,此刻用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呈现出来,也犹如是厉鬼再现,怕是也只有穆青远才能从那上面看到所为的温婉迷人吧! 趴在房顶上的叶染听到自己也在唐婉玉要拉的垫背名单里,浑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可周元一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后背却是一凉,一想到昌宁那边,他就觉得心口一阵气闷。 “作为你帮我完成心愿的报答,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本以为他们的谈话结束了,叶染都准备要下去了,却听到唐婉玉再次开口。 “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唐婉玉的话无疑是一记重锤,将穆青远砸的晃了神,整个人入定一般站在那,半晌才开口问道:“孩子?!那他……现在……” “是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如今他要是有幸或者的话,也该有十九岁了!” 穆青远恍然大悟,十九年前,唐婉玉曾怀有身孕,生下一个男婴,只是那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当时他也曾一度怀疑那孩子会不会和他有关,可是唐婉玉一口否认。 “原来是那个孩子,可是那孩子早在十九年前就夭折了,你如今告诉我又有什么意义?!” “不!当时我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一个生下来便是死胎,另一个却是健康的,只不过我明知那孩子并非是穆青瞻所出,所以便连夜将他送出宫去了,如今是死是活我也并不清楚,告诉你,便是给你存个念想,若你杀了穆青瞻之后还有命活着,便找到他,与他父子相认,也算我报答你这一世的情义!” 穆青远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婉玉,这件事她竟然瞒了他十九年,若不是今日到了这种境地,他怕是永远都没机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茫茫人海,我便是有命,怕是也难找到他了。” “他的手腕内侧有一个青色的叶形胎记,我也只能助你到此了,找不找得到,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 说完,唐婉玉像是了了所有心愿一样,神色平静的起身走了出去,而穆青远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早已经是泪迹斑驳。 叶染在屋顶上也愣愣怔怔的,周元一推了她两下她才回过神来,而此刻,唐婉玉已经被重新装进囚车。 落地后,周元一迅速跑到穆劭身侧将听到的事都告诉了他,而后便押解着囚车往菜市口去了。 而穆劭则等着穆青远出来后问道:“不知皇后可还有后事交代给皇叔?” 穆青远眼神微闪道:“她希望我帮她杀了皇上以及……叶姑娘!” 穆劭唇角一勾问道:“刺杀圣驾,这可是大罪,皇叔怎敢告诉侄儿?!” “你认为此时此刻我还有什么能力做这些事?!既然不做,又何必藏着掖着,我答应她,也不过是全了她的心愿让她安稳上路,岂能又岂敢真的那么做?!” “皇叔心中明白不做傻事便好!” 穆劭是最后一个到刑场的,距离午时三刻只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叶染已经站在刑台上,她肩上扛着的金丝大环刀在太阳的照射下更加明晃晃的,不仅仅比那十几个刽子手手上的刀大了几个码,还更亮,刀锋也更宽,光在气势上就已经足以震慑所有人了。 别说是密密麻麻跪在刑场上的人不敢将视线放在她那把刀上,就连围观的群众在看到那把刀的时候,都忍不住觉得有一股寒风吹过脖颈。 站了一个上午的围观群众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漫长而觉得不耐烦,反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逼近,而跟着摈弃凝神的紧张起来。 终于,计时的香燃尽,随着香灰断落的那一瞬间,长孙临高高的举起监斩令,口中高声喝到:“午时三刻已到!斩!” 他的声音随着令箭一起落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台上的犯人咬紧牙关紧闭双目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而台下的人则表情各异,有的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台上,有的则在刽子手举起刀的那一刻吓得紧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看过去。 刽子手们手起刀落将分派给自己的犯人的脑袋利落砍下,十几个人辗转砍了近两百人,对于没有武功,全屏蛮力挥刀的他们来说也已经是个辛苦活了。 可是等他们完成自己的人物定身再去看旁边时,立时傻眼了,只见六百多人的脑袋已经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刑台的最前面,而尸身却还是跪着的姿势留在原地,整整齐齐。 再转身看自己敢的活,尸身东倒西歪,脑袋到处乱滚,血溅得哪里都是,刽子手们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染。 不仅仅是刽子手们傻了,现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里面,除了穆劭周元一这些熟悉叶染的人之外,都傻了。 就在刽子手们忙着一个一个砍脑袋的时候,只见叶染一身红衣,将原本扛在肩上的金丝大环刀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只能看见她的身影来回的在刑台上穿梭,除了前排变得越来越多的人头之外,围观群众们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动的手。 可当他们终于再次看清楚叶染的时候,她已经将金丝大环刀立在一旁,自己则翘着脚坐在穆劭身边喝茶了。 整个刑场上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前后都没用一刻钟的时间,八百多条人命就已经都结束了,在那一大堆辨不清谁是谁的人头旁边,那个咬了叶染一口的孩子的脑袋被单独放着。 叶染特地安排他们母子背对背跪着,是以他们谁都没看到对方被砍头的场景,开始叶染这么做的时候,围观的群众都觉得叶染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但是当他们知道叶染将亲自操刀行刑的时候,都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再当他们看到叶染拎着那孩子的头将他单独放在一边的时候,她脸上那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人们无一不是后背凉凉的。 他们搞不清楚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神色冷淡的小姑娘,心中究竟是端着一尊佛,还是揣着一个魔。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6000一章,补上昨天欠的2000! 另外:新书,你们想看啥,有个现言的梗,有个挂着玄幻壳子的古言梗,还有个纯古言的梗,征集大家的意见! 1.现言:逗比小学教师和性格缺陷的大学教授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故事,平淡轻松,但是甜宠。 2.伪玄幻:一个身份尊贵的魔族公主魂飞魄散之后,通过反复投胎的方式养魂续魄的过程中与幕后操控者谈几世恋爱的故事,深情,多宠微虐。 3.纯古言:是一个曾手握重兵的将门孤女解甲归家找婆家的故事。 喜欢看哪个类型,我就开哪个!在评论区给个答案,小顾会给回答问题的宝宝一个讨吉利的小红包!爱你们呦! 第一百四十八章:大结局(一) 京都的老百姓们还是很有眼色的,热闹看完了,便都散了,不给打扫现场的官兵们添麻烦。 或是在街头巷尾,或是自家的炕头上,这个年关口上,几乎人人都有了谈资,大家都心满意足。 叶染喝了点水,歇够了,举步来到那小孩的头前,拉着小孩头上的总角径直提了起来,然后交给负责处理尸体的银甲军道:“和她母亲合葬吧!” 银甲军看了看叶染,想说什么,却见到穆劭摇了摇头,随即连忙接过小孩的头,点头称是之后,匆匆离开。 其实是叶染想的太过理想了,这样的尸首怎可能分开埋葬,大多是挖一个大坑,全部葬在一起了,只是穆劭不想让她心里那点希冀也因现实的残酷而泯灭,这才没有让士兵戳破。 行刑结束,几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唐家历时近百年的门厅荣耀就此终结。 行刑第二天,穆青瞻才正式下了一道废黜皇后的圣旨。 腊月二十六,穆晁被押解前往北境充军,刚好楼景庭也要回北境,便刚好算是顺路了。 即便穆劭多次想穆青瞻提起等过完年天启暖和了再让穆晁上路,可是都被穆青瞻拒绝了。 经过了这些事,穆青瞻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日日看着空荡荡的皇宫,心里的郁结化不开,几日下来,便积成了病。 赵金泉带着太医院的御医们日日守在乾阳殿研究办法,可是心病那是药石可医的,便是华清去了,也只留下一句:“该放的就放,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是想不通的?!” 转眼便是除夕,宫里还在给各宫遇难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守丧,穆青瞻还在病中,再加上宫人人手也不足,是以宫宴并未准备大办。 也就是皇室宗亲,以及朝中的忠臣们进宫简单的聚一聚,没有了丝竹鼓乐,更没了歌姬舞姬。 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叶家老小都具有参加宫宴的资格,叶染和叶林都不例外。 除夕这天一大早,云鬟和莎薇便开始忙碌,叶染和叶柒由着莎薇上下捣鼓,云鬟就忙着将叶远川的汤药和饭食安排好,然后收拾叶林,叶楠到是省心,自己一起来就把自己收拾的停停当当。 虽然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今年这个年是无论如何也热闹不起来,可是在叶家和安定王府,所有人都在为穆劭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上多年的重担,而暗自高兴。 就连一直醉里来醉里去的霍云鹤也难的的清醒着,由着华清将他从里到外的收拾一番。 大家不敢穿扮的过于喜庆,就来拿平日里素爱红衣的叶染也被莎薇逼着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 叶林惯喜欢随着叶染一样,可是今年叶染的新衣服是由莎薇准备的,她自己的则是云鬟准备的,所以从款式到颜色没有一处相同,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意。 看着和叶染仿佛双生子一样的叶柒,叶林小小的脸上满是羡慕嫉妒,最一瘪,包了一泡泪抱住了云鬟的腿,死活不肯换衣服。 “林儿,怎么了?!”云鬟蹲下,扶着叶林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和她对视。 “柒姐姐来了之后,染姐姐就不喜欢林儿了……哇……”云鬟不问还好,一问,叶林的委屈全都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 云鬟无奈的摇了摇头,嘴上说着:“怎么会呢?!”心里却叹道:“怎么会是因为小柒呢,你染姐姐什么时候也没喜欢过你啊!” 叶染指着坐在前厅喝着茶水的叶柒,和正躺在横梁上睡回笼觉的叶染控诉道:“怎么不会,你看她们两个的衣服一模一样,她们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她们……明明是我先有染姐姐的!” 叶林一直弄不清楚叶染和叶柒的关系,总觉得是她先认识叶染,而叶柒是个后来者,是个不相干的人,现在只觉得自己是被整个不相干的人夺了在叶染那里的宠爱,心里委屈的不行。 云鬟简直哭笑不得,可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耐心的解释:“那你觉得是染姐姐更亲些还是哥哥更亲些?” 叶林想了半晌,一脸懵的道:“都亲!” “那哥哥是不是要委屈了,毕竟是他先认识你,你也是先叫他哥哥的!” “可是……那可是……可……” 叶林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又实在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过了很多年之后,她才想起来,那个时候,她认为,自己和兄长都是一母所出,和叶染也是堂姐妹,可那个时候后来的叶柒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又怎可相提并论。 只不过那个时候年龄小,明知道哪里不对劲,可是也想不到那么条理清晰的程度。 “好啦!别可是了,刚洗干净脸又哭花了,真是不省心,快洗脸去!不然染姐姐等下进宫去不带你,你更有的哭!” 一听叶染可能会不带她,叶林顾不得哭,连忙跑去找嬷嬷重新洗脸。 穆劭则是一早就将叶拾带来振武侯府,一是将他一个人留在云宅过于冷清,在一个是书院没给他们几天假,不趁着这几天和叶染见见,书院一开学,他怕是又没什么机会能见上叶染了。 看着叶府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对比自己的安定王府和云宅,他似乎对未来的生活更憧憬了。 进了前厅,穆劭一抬头便见到睡得正酣的叶染,脚尖一点,便也上了梁,坐好之后,伸手在叶染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 叶染还以为是要出门了,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往下一看叶柒还稳稳的坐在那喝茶,叶楠正和叶拾两个人不知聊什么,完全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阿染!” 穆劭开口叫她,叶染这才转身,发现穆劭就坐在她身后:“干嘛?!” “给你个东西!”说完,穆劭从怀里取出一个绣工十分精致可看上去却已经有些年头的荷包递给了叶染。 叶染对这些女孩子的东西没什么感觉,看不懂上面的绣工,更不知道这荷包里会装着的究竟是什么,直愣愣的接过去,直愣愣的打开,里面一副清透无暇的白玉镯子露了出来。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要这劳什子有什么用?!”在叶染看来,玉镯子就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的饰品没有之一。 如果一定得带个镯子,金的银的不好么?除了危机时刻能直接当钱用不说,关键是打架的时候不用担心它碎了,吃饱了撑的才带个玉的,带着沉不说,碎了还怪心疼。 对于叶染的反应穆劭并不意外,他甚至实现都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叶染收到时会做出的表情以及会出口的话,简直完全一致。 “这是我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给了你,你收了,我便是你的人了。”穆劭说着话的时候,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染,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叶染蹙着眉将手里的镯子拿到眼前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又放回荷包,拉好了荷包的绳结,刚想揣进怀里,又觉得不妥,去看穆劭:“不戴光收着算不算数?!” 穆劭唇边的笑意骤然绽开,笑得前仰后合:“自然是算数的!” 叶染这才安心的将荷包塞进怀里,又想着这么带着进宫,万一跑啊跳啊的掉出来了终是不好的,于是就想着先把镯子放回房间,下梁的时候也生怕荷包顺着领口滑出来,一只手紧紧的捂着怀中的荷包,另一只手掌控平衡,那副谨慎的样子,看的穆劭心里那个乐呀! 终于全都收拾妥当,振武侯府最终只留了叶远山这个伤患和叶远川这个病患再加上一个没名没分的叶拾留守府中。 如今负责守卫皇宫的还是银甲军,新的禁卫军要重新招募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索性是穆青瞻本身就有意将皇位传给穆劭,是以穆劭到是不必担心有什么不好的猜忌,但毕竟这不是个长久之计,等过完年,怕是叶远山要有的忙了。 众人进宫之后全都直接去了乾阳殿,穆青瞻强撑着起身到前殿露了个面,便又被扶了回去,然后就是穆劭在场支撑这宫宴往下进行。 宴席进行到一半,长平王穆青远看上去像是喝醉了,被宫人扶着往内殿去了,叶染则是因为不喜欢殿内那些虚伪客套的氛围,一个人抱了一摊子酒往御花园去了。 漆黑的后殿中,穆青瞻闭目躺在床上,陆庭业刚伺候他用过汤药,端了药碗从殿中退了出来。 陆庭业刚一离开,一只手便轻轻的推开了后殿的门,穆青瞻本就浅眠,此时听到开门声,只当是陆庭业将药碗交给了手底下的小內官便折回来了,也没在意。 那人一步一步朝着床上的穆青瞻逼近,直至走到床前,穆青瞻才略微从气味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是当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时,为时已晚,那人不给他任何机会,举刀便朝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穆青瞻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或是死亡的来临。 “陛下!长公主来看您了!”门外响起了陆庭业的声音,那举刀的人微微一顿,正欲再往下刺,却被早他一步回过神来的穆青瞻用力推开。 穆青瞻竭尽全力的一记反击将那人生生撞开两步之远,他自己却因损耗过大,猛地咳了起来,直至口中充满了血腥气这咳嗽才算是压了下去。 那人在想凑近,开门声已经响起,他知道自己失去了杀死穆青瞻的机会,转身猛地朝门口冲去。 才打开门的陆庭业不等反应过来,就被人迎面撞倒,同时还感觉到下腹一片寒凉之后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只觉得掌心一片濡湿,是粘稠的血。 原本立在他身后的华清早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便冲出去追那人影,此刻两人都已经跑不见了,整个后殿除了一个病病歪歪的穆青瞻,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想喊,可腹部的疼痛让他难以聚气,才发出一声,就疼的晕了过去。 彼时,叶染正坐在御花园长廊的围栏上赏景喝酒,正所谓草长莺飞二月天,眼下的京都,已经有不少早开的花了,尤其御花园里种了不少的玉兰树,紫色,粉色,白色的玉兰花争相开放,景色自是美不胜收。 正一个人待得惬意,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叶染有些烦躁,这些日子一直哜哜嘈嘈的,好不容易能安安静静的赏个景,谁又这么不识趣? 转头便看见叶楠牵着叶林,身后还跟着个叶柒一道往这边来了,叶染身形微微一动,正想避开他们,另寻个清净地方去,却在刚起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就被叶林一声:“染姐姐!”给打消了。 “染姐姐,劭哥哥说外面风寒,让你早些回殿里去!”叶林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学着穆劭嘱咐叶楠时的说话口吻。 叶染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勺,却忘了今日的发髻是云鬟特地给她盘的,这一抓,将簪在脑后的簪花都打乱了,叶柒连忙将她的手拉住,又重新帮她整理了簪花。 两姐妹本就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如今又穿了一样的衣服,梳了一样的发式,不凑近了看,还真的难以分清谁是谁。 叶柒帮叶染整理好簪花之后,转身便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跑到一边假山上去摘玉兰花的叶林,见她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担心她从假山上掉下来,便走过去扶着她。 叶楠也到了假山的另一头,避免叶林从另一边掉下去,就在叶林的小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朵最鲜嫩的玉兰花时,突然一道黑影从另外一边的小径上掠了过来。 那黑影径直朝着叶柒立着的位置冲了过去,叶染在看到那黑影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且那把匕首的锋刃直直的对准叶柒咽喉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是飞身朝着叶柒的身上扑了过去。 而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叶楠在看到叶染扑向叶柒的时候,也是本能的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竟直接往前跨出一步,堪堪挡住了那道黑影从假山经过的路。 ------题外话------ 小顾同志:开始收尾了,大结局可能会写几章,具体几章,不知道,哈哈哈哈,然后会有番外! 第一百四十九章:大结局(二) 黑影似乎也没有想到叶楠会突然冒出来,原本刺向叶柒的刀,深深的没入了叶楠的身体,叶楠刚好比叶柒高一头,对准叶柒咽喉的刀正好扎在了叶楠的心口。 与此同时,叶染叶柒以及叶林三姐妹才从地上爬起来,叶染扑向叶柒的时候,将叶柒朝假山那边撞倒,刚好又撞到了正在摘花的叶林,于是叶染压住了叶柒,而叶林又压在了叶染身上。 叶染虽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要起身,但是顾忌着头朝下栽在她背上的叶林这才慢了一步,谁知就是慢下的这么一步,酿成了惨剧。 叶染就倒在距离她不到一步远的地方,而刺伤他的凶手就倒在他旁边。 就在黑影将刀扎进叶楠心口的同时,他的后心出也穿入了两根银针,随着他们两人倒地,华清也到了近前。 “清姨,你快给他看看!”叶染来不及管别的,伸手在叶楠的心脉周围点了几下,封住各处大穴,护住心脉,然后看向华清。 华清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中刀的位置以及出血量,连脉都没切,便摇了摇头。 “正中心脏,只要拔刀,立即毙命,趁现在还有口气,快去叫云鬟夫人,过来见见吧!” 叶染从来没觉得华清的声音冷,这是头一回。 叶林整个吓傻了,连哭都忘了。 叶柒愣怔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朝着乾阳殿奔了过去。 虽然口鼻之中一直在往外呛血,可是叶楠一直盯着叶染看,看着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失去血色,看着她的没紧紧的蹙起来,看着她眼圈泛红。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脑海里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她一身大红的短褐,站在临湖的亭子里,湖面泛起的微风将她鬓边的碎发吹得覆在面上,她没有像寻常的姑娘家那样优雅得体的拨开,而是抬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她从来都是那样,从言到行,没有一处是按照寻常女子的做派,可就是那样,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陷进去了。 可是后来才知道,她,是他的堂姐。 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在他心里藏了许久的可能性。 再后来,他看着她和表兄穆劭越走越近,才知道,自己当初对她的那种莫名的情愫,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向往,向往自己也能活成她那个样子。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能自然的面对她。 她是他的堂姐,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特别的人,是他渴望却无法成为的那种人,与其说今日他是想救她,不如说是想救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对自由,对洒脱,对随心所欲的希冀。 叶染一边用手胡乱擦着叶楠嘴边的血,一边问华清:“真的没办法了么?!” 华清依旧是摇头。 叶染心下发堵,还从没这么烦躁过,一低头刚好看到了倒地昏迷的穆青远,抬起脚冲着他心口就是一脚。 由于是运足了力,只一脚下去,就将穆青远的前胸踩得塌了一个坑,穆青远立时爆心而死。 华清的脸色一变,她活了这么些年,自认自己也算得上是个狠角色,却没想到真正的活阎王就在身边。 “楠儿!楠儿!你这是……楠儿……” 云鬟莎薇叶远山和穆劭以及正在殿上吃饭的众人浩浩荡荡的一下子全都涌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自然还是云鬟和叶远山,云鬟在看清楚地上的叶楠之后,便连惊带痛的晕了过去,都没来得及哭一声。 莎薇急忙扶住她,华清上前给她扎了一针,她这才幽幽醒转。 “云鬟,现下不是哭的时候,快去看看,小世子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华清轻声劝道。 莎薇和华清架着早已经瘫软的云鬟到了叶楠近前,云鬟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声音哽咽的难以成言。 “母……亲……”叶楠才张嘴,便又有血呛出来,华清这才在他身上下了两针,让血气暂时不再上涌。 “母亲,莫要……伤心,还有……还有林儿……需要您……不要……不要告诉父亲……就说……就说孩儿……外出游学……瞒得一时算……一时吧!” 叶楠的话引得在场的不少人都落了泪,他十几岁便老成持重在京都的世家子弟中是出了名的,谁家的孩子不成器,也都要将他的名字提出来当做榜样来比较。 如今这孩子自己性命危在旦夕,思虑的却都还是家里人,这样优秀懂事的孩子,若是能长大,该是家之支柱国之栋梁,可偏偏……可惜了! 叶楠就这样在家人的痛心,和旁人的惋惜中合上了眼睛。 叶林直到叶楠闭眼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捡起地上穆青远掉落的那把刀,朝着穆青远的尸体跑了过去。 叶染听着云鬟和叶林的哭嚎声,心里愈发的烦躁,原地踏了几圈也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才想着就算赤手空拳也必得想办法泄愤,才一转头,便见到叶林正在做她想做的事。 一尺来长的刀在大人手里尚且嫌小,可在叶林手里却是正好,她一边哭,一边用刀胡乱的在穆青远的尸身上戳,虽然力气小,却也真的戳了好几个洞出来。 叶云山趁着华清和莎薇将云鬟架起来的时候将叶楠的尸身抱了起来,转身对穆劭说:“王爷,叶谋先去将楠儿的尸身安顿好,迟一些再进宫,至于此事原委,就麻烦王爷了。” 穆劭点头。 叶染一手提了还在拿刀戳穆青远的叶林,对穆劭说了一句:“我一会再过来!”便也跟在叶远山身后走了。 待把叶林和云鬟都送上马车,叶染和华清这两个当事人便转身又回了乾阳殿,而此刻殿上众人齐坐,穆青瞻也强撑着又出来了,只是不见他身边的陆庭业。 其实,穆青瞻的寝殿里穆劭早就安排了人,即便是华清不出现,穆青远也没可能伤的了穆青瞻,只是,穆劭给他们的命令是保护皇上,一步也不能离开寝殿,所以见华清去追穆青远,其他人就没动,只抽了两个人将手上的陆庭业送到了太医院。 谁都没有想到慌不择路的穆青远会往御花园逃,更没想到叶染他们几个都在御花园。 穆青远心知自己逃不掉,想到唐婉玉的遗愿除了杀穆青瞻就是杀叶染,他觉得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也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他孤注一掷,想在自己死前杀了叶染。 可偏巧叶染和叶柒穿了一样的衣服,梳了一样的发髻,他一时间难以分辨出谁是谁,只知叶柒是后来才认回叶府的,想必与叶家两个孩子更为亲近的那个才是叶染。 于是他将在假山边上扶着叶林的叶柒当做了叶染,持刀冲了上去,一切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穆劭那时其实是相信了穆青远的,可是他不敢轻信,为防万一还是在穆青瞻的寝殿里安排了人,至于叶染那里,凭穆青远那点功夫,还不够叶染两个回合玩的,是以在他认为的万无一失的安排下还是发生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事。 大殿上,和穆青远一起前来赴宴的昌宁在听到这一切之后完全傻了,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正被几个世家小姐拉着说话,甚至都不知道她父王是什么时候离开大殿的。 可就不过半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叶楠死了,她父王也死了,她变成了孤儿,成了罪臣之女,还变成了叶家的仇人,成了叶染的仇人。 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一样,惶惶然不知所措,半晌才从位置上起身,踉跄着走到殿中朝着穆青瞻跪倒。 “皇伯伯,父王犯下如此重罪,昌宁……昌宁……”昌宁的话被上涌的哽咽压在喉间,她伏在地上,言不成句,泣不成声。 “昌宁,你劭儿都和朕说过了,你是个好孩子,你父王已经伏罪,朕也不为难你,你就回你的封地去吧!” “谢……谢皇伯伯……” 昌宁谢恩后想起身,可是腿早就没了力气,起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大殿之上,众目睽睽,竟没一个人敢上前扶她一把。 就在她再次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后脖领子一紧,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她的心猛地一震,会这样将她提起来的,没有别人,只有叶染。 而这个时候,叶染不是应该恨她么?恨她的父亲想要杀她,最终却还死了她的堂弟。 她闭上眼睛,做好了被叶染一掌劈死的准备,可是疼痛却迟迟没有来,她却已经被拎出了大殿。 直至坐在了自家的马车上,昌宁还是难以置信:“染姐姐!”她开口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叶染。 叶染回头蹙眉看着她:“怎么了?!” “你……你不恨我么?!” 叶染偏头:“不关你的事!走吧!”说完叶染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只留下昌宁望着她的背影再次痛哭失声。 原本该是热闹非常的年初一,叶家却谁都高兴不起来,依照叶楠的遗愿,他的死讯要瞒着叶远川,是以家里不能办丧事,只悄无声息的将他安葬了。 云鬟实在抑制不住伤心,只得称病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华清也帮着她圆谎,称她的病传染,不能探视,这才打消了叶远川要去探望云鬟的念头。 为了避免叶林说漏嘴,这些日子叶染几乎走到哪就把她拎到哪,小妮子到是没再哭闹,只是话是明显少了许多,脸上也不见笑容,安静的像个假娃娃。 叶染这几日最常做的就是练枪,总要弄得一身汗才罢手,除此之外,看不出她和平日有什么不同。 穆劭一连几天都住在振武侯府,一方面帮着府里处理一些事,一方面盯着叶染,担心她出什么状况,却没想到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阿染!他们都很难过,你不难过么?!” 正月初五,吃过晚饭,叶林被穆劭抱在怀里,小脑袋很是乖巧的搭在穆劭的肩头,叶染则负手跟在穆劭的身侧。 京都的人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虽然已经天黑,可是街上的人流依旧络绎不绝。 偶尔还会有调皮的孩子当街放炮仗,炸得行人们四下躲避,然后他们便嬉笑着跑开。 听到穆劭突然这么问,叶染脚步微顿,偏了头去看叶林,然后面无表情的道:“谈不上难过,就是有些心烦!” “烦什么?!”穆劭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怀疑叶染真的不是因为失去了叶楠这个弟弟而心烦,只是她烦什么,他还真摸不准。 果不其然,只听叶染冷幽幽的说:“穆青远死的太轻松了,我不该那么快就踩爆他的心!” 穆劭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心里有有些庆幸,或许这样也好,他现在虽然是有了血玉可以压制身上的毒,可谁也不知道能压多久。 如果有一天,他势必要离开,她如果也能这样没心没肺的只在意报仇报得通不痛快便也是好的。 将所有的情绪都纠结在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中,这种方式不适合她,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染姐姐,林儿想学武功,你教林儿好不好?!” 好几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叶林在听到叶染说到穆青远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可开口说的竟是要学武的话。 叶染定定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到了小丫头眼睛里的坚定,从她拿刀捅穆青远的那股子狠劲儿来看,或许她是真的可以。 “行,你吃的了苦,你娘亲同意,满足这两点,我便教你。” 叶林立刻点头道:“我能吃苦!今晚就去问娘亲!” 第二天一早,叶染一出门,就看到云鬟牵着叶林站在她房门口。 “阿染,你当真愿意教林儿学武功?”云鬟红肿着一双眼看着叶染。 叶染点了点头。 “好,今日起,我就把她交给你,打骂由你,只别弄残了弄死了,都由着你!” 叶染还是点点头,随即对着叶林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瓦罐:“罐子,双手举过头顶,扎马步,半个时辰,去吧!” 叶林看了看比她腰还粗的瓦罐,竟也不娇气,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抱起来已是吃力,要把瓦罐举过头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也没有半个想放弃的字出口。 叶染抄起梨花枪,用枪柄那一端碰了碰叶林的膝弯:“下蹲,在蹲,腿分开,再分,好,腰挺直,坚持半个时辰!” 云鬟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叶林那个小小的一个人那副吃力的样子,最终还是咬着嘴唇举步离开。 昨晚叶林和她说要学武的时候,她其实很震惊,她不知道叶林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可是这个念头却提醒了她,如果当初她也给叶楠请了教习师傅,学得个一招半式,是不是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惨剧。 可是叶楠已经没了,再多的后悔也都于事无补,可叶林不一样,虽然她是个女孩子,可是在京都,在侯府,在她以后未知的生活中,谁知道还会遇上什么,她宁可叶林长大后也变成叶染那样不羁的性子,也好过面临危险的时候没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不管叶林是一时兴起还是什么,她都下定决心要让叶林学武了。 年初六,云澈来了一趟振武侯府,说是云老侯爷身子不好了,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让云鬟有个心里准备,见穆劭正好也在,便也传了个话。 “你外公想见见你,他眼看着没日子了,你便是心中有气,如今也别和他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了,去看看他,权当是可怜他吧!”云澈似是变了一个人,没了之前的执拗,一下子稳重了许多。 穆劭没有马上答复,而是转头去看了看叶染,随即才开口道:“好!” 初八一早,云鬟和穆劭一道去看云世堂,穆劭将叶染也带上了,直至上了马车叶染还老大不愿意的:“我去作甚?!” 云鬟自然知道穆劭带着叶染的用意,以为穆劭是个叶染说明白了的,听到叶染这话才知道,这事全是穆劭自作主张。 “带你去见见人。”这话换做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听了,多是要脸红上老半天,可是叶染听了,只是瞥了瞥嘴,心里还暗搓搓的来了一句:“我知道不是去见鬼!” 云士棠已经病了有好一阵子,一时好一时坏,一直从年初拖到年尾,又拖过了一个年关,这几天是眼看着拖不下去了,精神一天差过一天,一天里,清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 好在穆劭他们到的时候,老头子刚刚醒来,下人们正伺候着吃汤药。 穆劭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云士棠,印象中的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样子,以至于突然要面对现下面容枯槁形容焦脆的他时,竟一时有些晃神。 “劭儿……是你么?!” 云士棠双目浑浊,看人也已经看不清,可是只依着一个模糊的轮廓以及心中对穆劭来看他的那份渴望,便出口喊出了穆劭的名字。 待丫鬟们退开,穆劭才跨步上前:“是!” “近些……让外公看看你……” 穆劭凑近些,抓住云士棠举向半空的手帮他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脸颊,老人的手粗糙,抹在穆劭的脸上,引得他莫名一阵心酸,早年对云士棠的那些埋怨也好,恨意也罢,似乎就在这一瞬间都远去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今天5000,其中1000是献给我亲爱的‘全程热恋00’小可爱的,感谢小可爱的月票!爱你呦! 第一百五十章:大结局(三) “劭儿……”云士棠只是唤着穆劭的名字,便落下泪来,半晌都只会是怔怔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外公,我带了一个人来看您。”穆劭转身朝着叶染招了招手,一直负手立在门口没有靠近的叶染这才缓步上前。 云士棠的视线缓缓的顺着穆劭的指引移到了叶染身上,模模糊糊的一个红色人影。 “阿染,叫外公……”穆劭轻声道。 叶染一怔,微微蹙眉,显然不理解穆劭的意思,但是见一屋子人都瞧着她,倒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拂了穆劭的意,从善如流的轻声唤了一声:“外公。” 云士棠听出是个女娃,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好……好……劭儿大了,要成家了,真好……”说着他的眼角又落下泪来,朝一旁招了招手:“澈儿!去准备见面礼!” 云澈闷闷的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拿了一个大红的漆木盒子进来,走到床前,将齐木盒子在云士棠的面前晃了晃。 “父亲,儿子准备了一对白玉如意,一对翡翠镯子,还有一套纯金头面您看可否?!” 云士棠眉头微蹙:“怎么没有你母亲留下那套金玉霞帔?!” 云鬟和云澈都是一惊,那套金玉霞帔是云老夫人和云士棠成亲的时候穿的,和凤冠是一套的。 凤冠在云鬟成亲的时候给了云鬟,霞帔却没给,当时云鬟只当是那霞帔非但用料金贵,工艺更是复杂,实数难得,母亲大概是想留给未来的儿媳。 如今看云世堂的意思,怕是那个时候,母亲便是将这东西留给了穆劭未来的媳妇的。 叶染显然有点懵,心想着当初叶远山正式认祖归宗,叶贺都没给她什么见面礼,如今第一次来云家,穆劭的外公却要给她见面礼。 云澈尽管惊讶,可还是按照云士棠的意思去将那霞帔拿了过来,叶染接过来,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霞帔是个什么东西,打开看了一眼,也就是比腰带宽了一些长了一些,完全不知道这个劳什子是干什么用的。 无怪她不知道,霞帔在苍域,除了受过诰命有品阶的夫人们能穿之外,一般人家的女子也只能在婚嫁当天的嫁衣上才能穿。 可在北境那个偏远的地方,民间女子出嫁能穿上一身簇新的大红缎面礼服,就已经是好的了,她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东西。 即便是如京之后见过命妇穿,也只见过已经穿戴整齐的样子,并不知道拆下来之后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原来那个东西就叫霞帔。 她一门心思低头研究霞帔的实际用途,根本没注意云士棠看着她和穆劭的眼神,那双浑浊的眼里,除了不断涌出的泪,更多的是遗憾。 “外公,您好生将养,我成亲的时候,还要请您坐主席,当我们的福寿老人。” 云士棠含泪摇了摇头:“外公不行了,怕是熬不到那天了。” 云鬟和云澈眼圈都红着,这种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 “楠儿呢?你们来怎么没让他一起过来?” 提到叶楠,云鬟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可是又怕云士棠看出端倪,连忙扭身避开。 云澈自然是得了消息的,只是担心老爷子经不住打击,这才瞒着:“楠儿年前便出门游学去了,一时赶不回来。” 听他们提到叶楠,又见云士棠这样,叶染心底再次升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可她再不通世故,也知道现下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自己烦躁也只能自己压着。 从云家出来,叶染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回了振武侯府,她才开口问云鬟:“你爹为什么给我这么多东西?先前穆劭也给了我一对镯子……” 云鬟有些无奈的看着叶染,若不是眼下实在没有心情,否则她真的是要好好的给她灌输一些人情世故。 “你该去问问劭儿……”云鬟自己心力交瘁,也没心思和叶染多说,他们年轻人的事,还是年轻人自己解决吧。 虽说这两边亲上加亲也是好事,不过她也挺替穆劭愁的,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们老叶家的一块木头。 叶染看了看正在交代阿劲事项的穆劭一眼,将手里的漆木盒子夹在腰与手臂之间,站在原地等着穆劭。 穆劭和阿劲说完话一转身,便看见叶染正定定的望着他。 “怎么了?外面冷,也不快进屋去!”穆劭说着话,伸手帮叶染紧了紧身上的头蓬。 “你外公为什么要给我见面礼?和你送我镯子是一个意思么?” 穆劭苦笑一声,这小妮子总算是开始动脑子了:“嗯,一个意思。” 叶染皱着眉头,并没有因此显得多高兴,反而看上去很是发愁的样子。 穆劭唇边带笑,到也并不问她,只是有意无意的道:“嗯,宫里暂时有银甲军守着,等叶侯身体好些了,重新招募禁卫军便是,至于朝堂上,眼下纪相在朝务上很是上心,父皇也能安心休养,只是看父皇这身体,怕是立储之事也迫在眉睫了。” 叶染一听又是一个激灵,脸色更难看了,穆劭则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背着手跨步往厅里去了。 原本礼部早就将叶远山和莎薇的婚事重新提上了日程,可眼下叶府发生了叶楠这么一档子事,婚事自然也要往后延,好在两人早就过了庚帖,差的也就是一场婚礼而已,对西梧那边只说是已经礼成了,莎薇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正月十五过完,这个年便也就过出了,叶家人依旧都很消沉,自从叶楠的事发生之后,叶贺也病倒了,云鬟也是心力交瘁,整个叶府就是莎薇支撑着,可她毕竟是西梧人,对苍域的很多礼俗不懂,尽管有华清在旁帮忙,也依旧是手忙脚乱。 叶染则是每日都有模有样的认真教叶林习武,虽说都是基础的站桩扎马,可叶林却练习的很是认真,坚持了这么多天,还没听她叫过一声苦,这一点,叶染很满意。 正月十六这天,已经许久没有登门的昌宁差人来送了一封信给叶染,请她去一趟长平王府。 “想必她要去封地了,想和你道别。只是这振武侯府,她怕是再也不会来了。”穆劭道。 叶染和穆劭到长平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除了一辆待棚的,其余的马车上都装满了箱笼。 昌宁和两个贴身的丫鬟刚出门,便看见了叶染和穆劭。 “劭哥哥,染姐姐,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才开口,昌宁的眼圈就红了。 叶染由衷觉得眼前这个瘦的尖嘴猴腮动不动就哭的昌宁实在是不招待见,她还是喜欢当初那个肥顿顿见人就露三分笑的小胖子,虽然缠人,可是却也容易让人心生欢喜。 “你要走了?!”叶染问道。 “嗯……皇伯伯下了圣旨,本是当天就要走的,劭哥哥在皇伯伯面前说了话,这才准我过了年再走的。” “你的封地在哪?!”叶染虽然认识昌宁很久了,知道她是个郡主,可是还一直不知道她其实是有封地的。 “在陇西昌宁郡。” 陇西?!叶染一怔。 陇西是个富庶的地方不假,可是却距离京都路途遥远,而且那地方多是湿泽,气候和京都比较起来相差甚远,昌宁这样的身体底子,先不说能不能顺利的到达陇西,即便是到了,只怕也会因为挨不过那边的气候而倒下。 她看了穆劭一眼,心想着穆青瞻果然不是个东西,表面上装得多宽宏大量,实际上只是换了个法子弄死昌宁而已。 可是她看穆劭也没用,穆劭为此不是没和穆青瞻求过情,可是穆青瞻最终也只做出了年后再走的让步。 历代皇帝对于别的罪过都能宽恕,唯独两样绝不可能,一企图要他的皇权,二是企图要他的命。 唐婉玉要的是皇权,被灭了九族,穆青远想要他的命,没法灭九族,可也不能让他的血脉成为隐患。 这就是帝王心。 昌宁拉着叶染的手,低垂着眼帘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开口:“染姐姐,我此次叫你来,除了道别,还有事想求你。” “你说!” 见她应允,昌宁这才用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她从宫宴回府之后再自己房间里发现的,是穆青远留给她的,信中穆青远已经料到自己没命回来,嘱托了昌宁一些事。 “父王说,我还有个兄长在这世上,他让我务必找到他,可我眼下必须往陇西去,若是往西南这一路上能找到他也是好,可只怕没这么巧他刚好在那边,我就是想烦请染姐姐能不能托人在西境北境已经京都周边也帮我找找,这世上,我没什么亲人了,若真能找到他,日后也算有个依靠。” “没了亲人,你还有我!” 叶染还没开口,便听身后有人开口,她和穆劭齐齐转身,只见周元一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穆劭身前,周元一二话不说双膝跪倒,双手抱拳朝着穆劭行了一记大礼:“王爷,我……” 不等他开口,穆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俯身将周元一扶起来:“不必多言,去吧!” 周元一见穆劭如此痛快便答应了,瞬间双目通红:“谢王爷!”说着便要再次跪地,被穆劭一把拖住:“行了,成亲的时候来个信,本王可能会去讨一杯喜酒喝!” 看到这一幕的昌宁直接就傻了。 她从穆劭第一次回京的时候见到周元一,便芳心暗许,每天想尽办法靠近他,可他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段时间便又跟着穆劭去了北境,一走又是几年。 那些年,她天天想办法打听西境北境那边的消息,只要有战报回来,她总要进宫去探探口风。 后来周元一也会偶然回来一两次,她每次都会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扑上去,可是周元一每次见了她,都像是老鼠见了猫,退避三舍。 一直到后来穆劭彻底班师回朝,她才多了些和周元一接触的机会,可是他除了礼数周到之外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虽然后来她因为听到父王要劫法场的事去想穆劭求救,周元一一直默默在旁边保护她,可她一直觉得那是出于穆劭的示意,并非是他自己要那么做的。 可是现在,周元一突然出现,说了那样一句话,又听到穆劭那样说,她能不傻么?简直就是做梦也不敢相信能是真的。 直至被周元一牵着手拉上了马车,她都还恍若身在云雾之中。 就在马车准备出发的时候,叶染快步跑上前,撩开车帘,冲着里面还在发傻的昌宁说了一句:“你先走,你那兄长三日之内便能追上你!” 这一句话把昌宁激醒了:“什么?!三……三日?!” 周元一和穆劭也是一愣,不明白她怎么会对一个根本杳无音信的人的行踪这么有把握,可见她说的是信誓旦旦,穆劭也明白叶染不是一个胡乱说话的人,便也没有出口打断她。 “嗯,三日。” 不等昌宁再说什么,叶染已经放下了帘子朝赶车的人挥了挥手,车轮滚动,昌宁和周元一便启程往陇西去了。 “阿染,你认识昌宁的兄长?!”目送着昌宁他们的马车离开,直至消失在转角处,穆劭才开口问叶染。 叶染点了点头:“嗯,不仅我认识,你也认识。”说完背着手往前走去,看那架势似乎非常肯定她心中所想之人,就是长平王和唐婉玉当年所生的那个孩子。 穆劭想了半晌也没觉得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哪个是符合那个孩子特点的人,可叶染显然是摆明了要卖个关子,他既无奈又好笑,只好快步跟上她,看看她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题外话------ 小顾同志:会是谁?你们猜! 第一百五十一章:大结局(四) 穆劭一直跟在叶染身后,最终却是到了大理寺卿长孙临的府上,穆劭似乎也猜到叶染说的那人是谁了,只是他不清楚叶染如何能肯定那人便是长平王要找的人。 长孙临没想到他们二人会突然造访,急急慌慌的从衙门赶回来的时候,叶染和穆劭已经在前厅吃茶了。 “不知王爷和叶姑娘驾临是有何吩咐?” 长孙临自打在刑场亲眼目睹了叶染拿刀砍人的场面之后,见了叶染,即便叶染什么也不做,他都觉得后背有凉风,双腿自动发软。 刚从刑场回来那天,夜里躺在床上拼了老命的回忆在此之前他和叶染的相处过程中有没有过言辞或者态度上不妥当的地方,生怕自己曾在不经意之间得罪过这个活阎王。 对于长孙临态度上的变化,叶染毫不知情也浑不在意,只有穆劭坐在一旁,唇边是一抹再了然不过的笑意。 “把那小子叫出来吧!”叶染翘着脚,将茶杯捧在手里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抬头一饮而尽。 长孙临不敢有二话,立即吩咐下人去将仍旧住在他府上的容亮叫了出来。 容亮就是之前他们抓住后安置在长孙临府上的卿成谷刺客,此时的他虽然依然不方便说话,可是牙齿却是已经补回来了,身上的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很是精神。 见了叶染和穆劭,他简单的行礼之后便立在原地,以询问的眼神看着叶染。 “你把左手袖子撩起来给穆劭看看!” 容亮一怔,但是也还是依照叶染说的做了,穆劭在看到他手腕内侧那个叶形胎记的时候也是一怔,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又这么捉弄人的事?! 说它巧,是因为那一日他和叶染两个热对付那么多的刺客,就只生擒了一个,却偏偏就这一个,不是别的任何人,恰恰就是容亮。 说它捉弄人,却也是真的捉弄人。 已经死了的穆青远和唐婉玉万万都不会想到,他们当初私通生下的孩子,被唐婉玉丢弃出宫,却被一个私塾先生领养。 养至十岁,却又被穆青远的手下拐骗进了穆青远一手建立的杀手组织,割了舌头,当做杀人的工具。 到头来,他们的败,追根究底,也是因为容亮,若不是容亮供出了卿成谷,穆劭就不会在去攻打卿成谷的路上发现唐家谋逆的端倪。 这一切饶了这么大一个圈,终归是一场自食恶果,可是容亮何辜? 倒霉的投胎到了唐婉玉的肚子里,这十几年的人生兜来转去的就是这么一场闹剧,一个笑话。 好在他并不知道卿成谷的幕后主人就是穆青远,否则,真难以想象他会不会疯。 叶染很平静的说:“你收拾收拾行礼,往陇西,尽快追上昌宁郡主,以后就随她在陇西生活吧!” 容亮一怔,十分不解的望着叶染,叶染嘴不耐烦解释什么事,可是这事不和他说清楚又不行,她瞟了穆劭一眼,穆劭无奈的笑笑,转而看向容亮。 “让你去寻她自有让你去的道理,详情,待你寻到她,她自然会讲与你听,你若是想知道你的身世,便听我们的,去吧!” 穆劭的一句话在容亮的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穆劭和叶染,随即急着口齿不清的问:“父母……” 知道他是想问父母是谁,他一直被关在卿成谷,出来也只是执行任务,对这外面的人和事并不知晓,也并不奇怪。 只是长孙临还在,这种皇家丑闻,不变当着他的面讲出来。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昌宁被父皇下旨即刻启程前往陇西,我们也只是过来传一句话,你若想尽快追上她,那就尽快启程吧!” 叶染也懒得管穆劭干嘛绕这么大个圈子却不直接告知容亮,见他说的遮遮掩掩,知道他必定是有他的用意。 两个人从长孙临那里出来,闲庭漫步在大街上,穆劭突然说:“该走的都走了……你不觉得这京都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么?!” 叶染想了想,就走了穆晁昌宁和周元一,容亮本就和他们不熟,走不走的也不打紧,那里就冷清了?! “小叶林最近也不那么活泼了,叶拾也很消沉,连这些小孩子都觉得气氛不一样了,你就没觉得么?” 叶染蹙眉看着他:“到底想说啥?!” 穆劭苦笑,她的耐性从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最近就那一点点估计还都用在教叶林功夫上了,留给他的就没有了。 他本是想旁敲侧击的说,这京都该走的都走了,眼下也算的安稳,他们留不留在这里也都不重要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可是偏偏叶染就是听不懂,还不愿费心去思忖。 “我想说,你若再不把我劫回你的寨子里去,等父皇一道继位诏书下来,就什么都晚了!” 叶染一怔,对呀,现在穆青瞻无人可用,再加上老叶头是和西梧和亲的重要人物,即便她把穆劭劫走了,穆青瞻也不会对叶家怎么样,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叶染脸上绽开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开怀的笑容:“行啊!别的本事没有,我就会打劫!” 说完她一下扑到穆劭怀里,懒腰抱住穆劭,脚尖一点便飞身上房,急奔向振武侯府的方向。 周围的路人吓得连连躲避,好不容易站稳后惊恐的看着在房顶上急奔的两个人的背影,连连摇头,这年头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看见,大姑娘生扑俊俏公子,还心急成那个样子,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叶染一路和穆劭跑回沁园,二话不说,进屋就收拾细软,穆劭被她逗笑了:“阿染,你不急的时候是真的不急,可急了的时候也是真的急,我王府还有很多事没交代,就这么立刻走了,他们不乱套才怪。” 叶染一怔:“我打劫你,还管你乱不乱?!闭嘴!” 穆劭从善如流,乖乖闭嘴,其实王府那些事,即便是现在不安排也没什么打紧的,大不了等人到了北境再稍信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叶染收拾好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准备拽着穆劭出门的时候,一开门却见叶柒正站在门口。 “你有事?!”叶染急着走,说话的口气带着些许的不耐烦,原本一脸希冀的叶柒被她这么一蹙眉,便有些紧张。 “姐姐,我……我想……” “你想干啥?快说!对了,我要回北境,老叶头现在不在家,我来不及和他打招呼,你回头帮我和他说一声!” 说完叶染蹙眉看着叶柒,等她开口,却见她看着叶染竟笑了起来:“姐姐,你当真要回北境?!” “嗯,咋了?!” “可否带上我一起上路?!”叶柒早忘了刚才那一瞬的紧张,脸上都是欣喜的笑意。 “你也要走?!” 叶柒在叶染震惊目光的注视下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 “你去北境干嘛?!”叶染纳闷的问。 “我……我想……”叶柒的脸骤然便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叶染还瞪着眼睛等着她把话说全,可穆劭似乎已经明白了:“阿染,带上她吧!” 叶染一脸懵的看了看叶柒又看了看穆劭,最后心想着再不走天黑都没法赶到及水镇的客栈投宿了,也不纠结那么多了。 “那就赶紧的!急着呢!” 叶柒听闻立刻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叶染急的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穆劭是哭笑不得,她到是给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可是他现在光溜溜的一个人,连回王府一趟的时间都不给他。 真不知道现在急成这样的叶染在此之前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他明里暗里的提醒了那么多次,她就是无动于衷,现在一下子开了明台,到是片刻也等不得了。 见叶染着急,叶柒也不敢收拾太多东西,只草草的拿了几件衣服以及金银细软便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封信。 “姐姐,我写了一封信,留给爹爹和母亲,你看放在哪里合适?” 叶染看了看四周,从之前教叶林练箭的靶子上拔下一根羽箭,将信径直钉在了门前的柱子上,这样有人来找她们的时候自然能一眼看见。 看到箭靶子,叶染到是突然想起叶林来,想着自己答应教她练武,自然是不好半途而废的。 可是要是把她也带到北境去,云鬟难免不舍,想了想,她将信又取下来,从叶柒屋里拿了笔墨,在上面填了几句,大底的意思就是将教叶林学武这件差事交给了秦楚。 一切安排妥当,叶染叶柒穆劭三人火急火燎的便出了京城,一路往北而去。 此后的半年中,京都往北境苍域山青山寨下了三道圣旨命穆劭即刻回宫,穆劭都没有回去,他不想再与穆青瞻就继位一事上多起争执。 他们既然谁都无法说服谁,那便让时间来解决一切吧。 决定和叶染离开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若是穆青瞻因此便对青山寨用兵的话,便是死在青山寨里,他也要和叶染站在一起。 可他心里始终相信,穆青瞻再如何是一个帝王,再如何无情,再如何固执,都不会那么做。 毕竟即便是皇后谋反了,他也从没动过杀穆晁的心思,他虽为君可以不仁,为夫可以不仁,为父却还做不到不仁。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叶染和穆劭离开京都的第八个月,穆青瞻下了继位诏书,传位于南桓王穆卯,新君继位,大赦天下。 又一年半后叶远山和莎薇补办婚礼,叶染和穆劭,叶柒和穆晁这才上书请旨回京参加婚礼。 可那时的穆青瞻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在婚礼结束的第二天,他召见了穆劭叶染,穆晁叶柒,浑浊的目光看着两个儿子,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们半晌,然后让穆卯给了他们一张圣旨,便摆了摆手将他们敢了出去。 直到出了乾阳殿,穆劭才将手中的圣旨打开,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是在穆卯登基之前穆青瞻就拟好的,赐婚于穆劭叶染,穆晁叶柒,让他们尽快完婚。 穆劭拿着圣旨,指尖微微泛白,他长这么大,可以说没有哪件事是感谢穆青瞻的,可他今日的放手成全,确实让他在穆劭的心里从一个君王变成了一个父亲。 礼部紧锣密鼓的筹备两对新人的婚礼,而振武侯府更是在刚忙完叶远山的婚礼后便又进入了紧张的筹备中,只是莎薇对于处理府上事物还是不熟,好在有云鬟和华清帮忙,倒也有模有样。 叶染对这些琐事向来不注重,随着别人怎么弄,她依旧是每天打打猎,喝喝酒,偶尔去看看叶林和叶拾的功夫练得怎么样,日子于她而言到是不如何紧张。 可叶柒就截然不同了,她一下子紧张自己的嫁衣样式是不是不够好看,一下子又紧张自己最近是不是胖了,但是不敢缠着叶染抱怨,便只好日日去藏玉阁找秦羽,叶染还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叶柒已经和秦羽走的很近了。 半个月后,婚礼如约而至,穆劭和穆晁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振武侯府。 京都的老百姓们早早的边站在路边等着看热闹。 要说这同时两户人家成亲的到是不少见,可是同时一户人家的两兄弟迎娶一户人家的两姐妹本就已经不多见了,更何况是两个王爷迎娶两个侯府千金。 这百年一遇的热闹,有生之年赶上了,京都的老百姓们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当迎亲的队伍停在振武侯府门口的时候,围观群众都傻眼了,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都一脸新奇又好笑的看着其中一个新郎官。 ------题外话------ 小顾同志:给长平王安排的这个儿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明天就是最终章了,后续还会有番外!不要离开呦!爱你们!么么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结局(终) 人家迎亲,新郎官只需穿得喜气洋洋的来就好了,聘礼彩礼什么的都早在婚礼之前就已经抬到女方家里去了,可是今日这位新郎官穿得是挺精神,可是手里却端着一个一尺来宽的托盘。 托盘上是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鸟,至于是一只什么鸟,众人盯着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到底是只什么鸟。 跟在新郎官身后的几个傧相,手里也各自端着一个同样的托盘,只是他们的托盘里所盛之物,大伙到是都认识,一盘皮皮虾,一盘鸡腿,还有一盘烤兔肉,一盘狍子肉,总之五花八门都是吃的。 京都的老百姓虽然看过的热闹比吃过的盐没少多少,可也没见过哪家的婚礼是这么办的,难不成女方婚宴上的酒菜还都是男方带过去?没听说有这礼俗啊! 众人议论纷纷猜想不断,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染当初答应嫁给穆劭,唯一的要求就是大婚当天,他得带着一只烤孔雀来迎亲。 是以穆劭趁着礼部和叶家紧锣密鼓准备婚礼的档口,自己快马加鞭跑去南桓特地寻了一只孔雀回来,更是在迎亲当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进宫把御膳房的总厨从温暖的被窝里挖了出来给他烤。 有了孔雀,想到叶染平日除了武功和酒,也就是吃这一个固定爱好,是以举一反三,干脆把她平日里爱吃的都准备了一份,于是就有了这一场与众不同的迎亲礼。 在放过喜炮之后,由礼官和喜娘引路,穆劭端着烤孔雀穆晁跟在他身侧,而他们身后是呼啦啦的一群傧相,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沁园去了。 到了沁园,众人分开两路,一路往叶染房间去,一路往叶柒房间去。 到了房门口,礼官提醒穆劭要做催妆诗,穆劭其实早就有了准备,正准备开口,却听着房门里面有人开口。 “烤孔雀带来了么?!”是叶染的声音,穆劭只好先答:“放心,带来了!” 话音才落,房门就被人从里面直接打开,叶染连盖头都没盖,只烦躁的顶着满头的朱钗:“那还等什么,走吧!” 喜婆见这架势怕是要掠过催妆这一环节了,赶忙拿了盖头给叶染盖上:“盖头,盖头……” 叶染仍旧不放心,将喜婆刚给她盖好的盖头掀开一角,探着头看了一眼被一群人堵住的穆劭,见他手里扎扎实实的端着一盘烤孔雀,这才安了心,只想着赶紧上花轿,到了地方好赶紧将这一头坠得她头皮生疼的劳什子给摘下来。 叶染这边礼官愁的嘴角直抽抽,好在叶柒那边没什么问题,该走的步骤都按照流程一步不少的走了。 好不容易将两个新娘都送上了花轿,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往各自的王府去了。 到了安定王府,穆劭下马踢轿门,轿帘掀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傻了,差点下巴都在脸上挂不住了。 只见叶染头上盖头已经掉到了肩膀上,堪堪被那金玉霞帔上面的金羽毛挂住,而她脸上的妆容早已经一塌糊涂,嘴上的胭脂已经花到了腮边,还油乎乎的,手也油乎乎的,弄得嫁衣的前襟也油乎乎的。 喜娘和媒婆礼官都傻了,他们办过的婚礼不说多少,可也大半辈子的过来了,还从没见过哪家的新娘会在大喜的日子在轿子里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叶染在上轿的时候就从穆劭手上将那只烤孔雀接了过去,从振武侯府出发,到安定王府的这一路上,她在轿子里就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吃! 轿帘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才刚好将最后一口肉塞进嘴里,穆劭选的这只孔雀当真是又肥又嫩,烤肉的人技术也到位,她吃着吃着就忘了要小心着穿扮妆容了。 于是就成了现下这个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惊诧意外,就她一个人一脸愣怔的场面。 就连迎叶染下轿的叶林都被叶染这模样给惊了一下,她以往也只见过叶染不施粉黛的情况下吃的满嘴流油,倒也不觉得什么,可今日这情况,脸上画着厚重的妆容,她吃成这个样子,一张精致的小脸愣是吃撑了殿前小鬼,能不让人吓一跳么。 穆劭还算反应及时,一转身将人们的视线都挡住,然后转手往轿子里丢了一块丝帕,叶染这才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重新又将盖头盖好。 准备好了才轻咳一声给了穆劭一个信号,穆劭又轻轻的拍了拍叶林的肩膀,叶林这才伸手去拉了三下叶染的衣袖,穆劭则将牵红的一头递到她手里。 跨过马鞍跨火盆,诸多步骤都有礼官和喜娘在旁提示,叶染总算是磕磕绊绊的走进了大殿。 大殿中早已经安排妥当,赞礼者高声唱起:“一拜天地,跪,拜……”叶染在喜娘的搀扶下随声而动,一起一跪一拜,随着最后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她便被穆劭用牵红一路领着进了茶园。 从埋进喜房的那一瞬间,叶染总算是重重的透出一口气来,娘的,这婚礼幸亏一辈子也才办一回,不然真是要命了! 她一进门就扯了盖头,喜娘和嬷嬷忙着捡起来又想重新给她盖上,可是被她蹙眉冷眼一瞪,立刻吓得缩了回去。 成功的扯下了盖头,叶染就开始解放头皮,将头上丁玲桄榔的那些钗环都取了下来,然后将比盔甲没轻多少的金玉霞帔也脱了下来,外袍一脱,舒舒服服的成一个大字往床上一倒。 “啊!” 就现在叶染的身体完全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她猛地弹了起来,转身掀开大红的缎面被子一看,褥子上面五花八门的撒着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她到是知道为了讨个好彩头,婚俗上是有这么一条,只是刚才急于放松给忽略了,伸手将那些干货往边上一划拉她才又躺了回去。 喜娘和嬷嬷看着着急,可是又不敢去说,叶染是个土匪,而且两年前她在刑台上砍人头的场景不少人都见过,即便是没见过的也都听说过,即便她此刻的行为诸多不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说一句,生怕自己的脑袋下一秒也被当个蹴鞠一样被抛着玩。 穆劭应酬完前面的宾客回到洞房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叶染在床上四仰八叉的意境睡熟,而喜娘和嬷嬷一脸苦相的立在一边,见到穆劭的时候变普通一声都跪在地上了。 穆劭无奈的摇摇头,朝他们摆了摆手:“去准备合卺酒吧!” 待喜娘和嬷嬷出去,穆劭缓步踱道床边,矮身凑近叶染的脸,伸出拇指将她依旧有些花的唇妆抹掉,然后轻轻印下一吻:“阿染,醒醒,起来喝了合卺酒再睡。” 叶染微微睁开眼,迷迷蒙蒙的望着穆劭:“你回来了?可以洞房了?!” 穆劭笑着点了点头:“嗯,可以洞房了。”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些许的宠溺。 叶染唇边荡起一个开怀的笑:“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轻薄你了?!” “嗯,可以名正言顺的轻薄我了!” 穆劭话音刚落,叶染的手臂就攀上了他的肩头,借着他的力仰头将自己的唇送上。 就在这时,端了酒水去而复返的喜娘刚好抬腿准备买过门槛进屋,一打眼就看见这么一幕,差点就惊呼出声,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着急的新娘子。 听到动静,穆劭立刻起身,将叶染也带了起来,见她连袜子都已经脱了,便干脆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喜娘红着脸硬着头皮将酒倒好递给他们,念一段吉祥话,两个人交杯而饮,总算是过了成亲的最后一道坎。 喜娘和嬷嬷收拾酒盏收拾的格外麻利,出门的步子都带了风。 房门被掩上后,叶染趴在穆劭的肩头嗤嗤的笑:“你看见那个喜娘了么?走的时候就跟后面有狗追她一样!” 穆劭也笑:“还不是被你吓的!” 说完,他在她被红烛映的格外好看的脸上落下一吻,刚要撤开,却被叶染突然锢住后脑,强行且野蛮的加深了这个吻。 跌跌撞撞,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曲折,两人从食案上一路辗转的吻到了喜床上。 期间果盘打翻了,衣服也在从身上扯下之后随意的丢在地上,直到床帐落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从究竟是谁轻薄谁,谁占上峰中而较量出一个结果。 大婚次日,叶染难得的赖了个床,一赖就赖到了日上三竿。 按礼俗,这一天,穆劭要带着叶染进宫却给穆青瞻以及穆卯请安谢恩,可是穆劭起来的时候,叫叶染,叫了几次都没成功。 想到昨晚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天快亮才睡着,想着她着实是累,只好无奈作罢。 王府的管事已经开始安排午膳了,他趁着叶染还在睡觉的空挡里抽查一下叶拾的文武功课。 叶拾正仔细想着穆劭提出的问题,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进来一个守门的下人。 “禀王爷,宫里来人传话,说是……说是……太上皇崩了……” 穆劭持茶碗的手猛地一顿,半晌,他才强忍着不让手发颤,看似平静的将茶碗稳稳的放在桌边。 “叶拾,今日你自己在家用午膳,下午管事会送你去书院。” 叶拾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可最终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望着他起身进了后院。 回到房中,穆劭面上依旧很平静,可眼眶却还是红了。 其实他心里早有就了这个准备,穆青瞻病了那么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日子不久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会是在这一天。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让叶染给他奉上一碗媳妇茶。 “阿染,醒一醒!” 已经快到正午,叶染其实也睡得差不多了,只是迷迷糊糊的赖着不想动,听到穆劭叫她便立即睁开眼,可看到的确实穆劭微微泛红的眼眶,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了?!” “父皇……崩了!”穆劭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不想在叶染面前也隐藏情绪,就在穆青瞻将赐婚的圣旨给他的时候,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一次父爱,可是仅仅就是十几日的功夫,这样一个消息,就将这短暂的感觉切断了。 叶染和穆劭急匆匆赶到宫里的时候,穆晁和叶柒也已经到了,在京的各处官员也都到了,宫里的宫人到处忙碌着开始准备皇丧事宜,平日里看着奢华威严的皇宫,此刻即便人流涌动,却显得一片萧条。 叶染尽管觉得王妃的服制累赘,要在这外面再加上一层孝服更是累赘,可在这个时候她却显得十分的乖巧。 她安静的站在一群命妇的队伍里,按照礼官的提醒,完成那些繁复的皇室孝子礼俗。 穆劭原本还担心叶染那边出什么岔子,总是不安的往她那边望,可看了几次之后,发现她都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阿染,我们是回北境还是留在京都?” 穆青瞻的葬礼结束了一个多月了,叶染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手里捏着一根柳条,将柳条的大部分叶子都扯掉,只剩了头里那一点,然后逗弄着窝在地上睡觉小黑狗。 穆劭靠着门框看着她。 叶染没回头去看穆劭,视线依旧闲闲的落在小黑狗身上:“你想在哪?!” 穆劭走到躺椅前,将叶染抱起来,自己代替她坐在了躺椅上,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定后,鼻尖低着她的鼻尖:“我是你劫的,自然是你在哪,我就在哪。” 叶染强忍着嘴角的笑意,强硬的道:“嗯,算你听话,那就……先在京都吧,什么时候呆腻了,咱们就回北境!” 穆劭笑得眼睛弯弯,将怀里的人更紧的圈住:“好!呆腻了,你就再把我劫回去!” 他怎会不知她留下,不过是为他做的妥协。 而她又怎会不知,京都,才是他心里记挂最多,有余地施展的地方。 不过是他不想她委屈,她也不愿他生有遗憾罢了。 谁让他们是彼此唯一想要相伴到老的人,是彼此心中唯一的亮处,是竭尽一生也想要守住的人。 (全文完) ------题外话------ 小顾同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文部分终于写完啦! 再次感谢各位追文的下可爱们,虽然这本书的成绩没眼看,但是是你们的一路支持和鼓励让我坚持到了今天,让阿染和穆劭这对小可爱将他们的故事顺利的登上了完满的大团圆高地,所以,请接受小顾诚挚的谢意!谢谢!鞠躬!撒花! 下本书,小顾会更加努力,让更好的梗,更有爱的人设给大家带来更好看的故事,所以大家不要抛弃我,我们新书继续约起! —————————————————————————————— ps:不要走开,明日还有番外!(么么哒!) 番外(一) 宏盛十年,春。 穆卯登基的第十年。 安定王府门前停着三辆马车,为首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妇人,才一下车,她便急匆匆的问开门的下人:“生了么?!姐姐生了么?!” 同时后面的两辆马车上也下来三位,其中一位也是妇人打扮。 “柒姐姐,瞧你急的,染姐姐都已经生了六个,哪一次不是要折腾三五个时辰?”穿着大红短褐的少女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的将搭在肩上的长发甩到脑后。 她身边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脸上尽是揶揄的笑意:“小林子,你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张口闭口妇人家生孩子的事,羞也不羞?!” 在她们身后走上来一个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又牵了一个约么三四岁的小童。 “秦姑娘,你们两个谁也别笑谁,我看都差不多!”妇人揶揄的笑着,有对身后的两个孩子道:“念儿,谦儿,快叫人!” 小姑娘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礼细声细气的道:“周念见过柒王妃,见过林姑姑,见过羽姑姑。” 见姐姐是这样,跟在周念身边的周谦也有样学样奶声奶气的跟着说:“周谦见过柒王妃,见过林姑姑,见过羽姑姑。” 周念见状连忙纠正他:“谦儿,你是男孩子,不能这样行礼!”说完便将周谦放在腰侧的小肉手举起来摆成一个抱拳的样子道:“是这样才对!记住了么?” 周谦很是乖巧的道:“记住了!” 看着这两个小大人,几个大人都眉眼带笑。 到了茶园,穆劭正守在卧房门口,即便已经有了六次经验,可他依旧是一脸的焦灼和紧张。 老人们常说,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他也曾听说过很多有关女子因难产而亡的事,可那时不过都是随便一听,听过便也忘了。 直至叶染生穆小刀的时候,他亲自守在门外,之前听到过的那些话便突然莫名清晰的都回到了脑子里。 是以他那时想象,叶染会如何痛苦,可是直至穆小刀响亮的哭声传出来,他始终都没听到叶染哼一声。 之后他便一直以为女子生产,或许并没有像老人家说的那样可怕。 然而这个认知又多傻,穆劭是在叶柒生头一胎的时候才知道的,那时穆晁第一次当爹,紧张的不行,拉他进府帮忙镇场子,结果叶柒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女孩子,生产的时候,呼痛声简直可以用歇斯底里来形容。 自那以后他才知道,不是不痛,不过是叶染即便痛晕了,也不愿意喊出来罢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心疼,一度都想只要穆小刀一个就好,再也不让叶染遭那份罪了,可偏偏叶染嫌弃穆小刀总缠着她,想着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她自己便能落得轻松。 是以这十年期间,一路下来,如今第七个便也要落地了,可即便已经有了前面六个的经历,每次一到了发动的这一天,他还是揪心揪心的紧张和担心。 与他相比,他和叶染的六个娃就显得淡定多了,九岁的穆小刀坐在小石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三十六计目不转睛的看着。 而七岁的穆小袄则抱着一根鸡腿吃的有滋有味,五岁的穆小锤正拉着还不满四岁的穆小裳满院子采集杨花,之前不知道是谁告诉穆小锤攒够一千朵杨花便能实现一个愿望,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改个名字,是以最近就像疯魔了一样,随时随地的捡杨花。 刚刚还跟着穆小袄一起吃鸡腿的穆小簪在啃了几口之后便吵着要去出恭,奶娘只好将扶着穆小剑走路的差事交给了云鬟,她自己抱了穆小簪去解手。 整个院子里,看上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做,只有穆劭一个人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惴惴不安。 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穆劭几乎是立刻便要重进屋里去,却被正好开门出来报喜的嬷嬷给赶了出来。 “王爷!里面还没收拾好,您还不能进,不过您放心,王妃和小世子母子均安!” 嬷嬷一句话才落地,就听到了不约而同的一阵叹息声,然后几个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小袄,你输了!你得帮娘亲擦一个月的枪!”穆小刀,穆小锤以及还留着哈喇子的穆小裳都笑眯眯的望着穆小袄。 正在啃鸡腿的穆小袄轻蹙着眉头,冷冷的将鸡腿往盘子里一丢,在身上随意抹了抹手上的油转身就往叶染的兵器房去了。 穆劭没工夫理会几个孩子之间的赌约,也没心情招呼叶柒叶林秦羽和昌宁等人,只伸长脖子往房里张望,总算是见到产婆将孩子抱了出来,他脸上紧绷的线条这才松了下来。 “王爷,您看看,又是一个……”产婆一边说着一边去掀开一角襁褓想要给穆劭看,可是一抬头,眼前哪还有穆劭。 房里,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丫鬟婆子还在忙着清理,叶染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可额角的汗还是能看出她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挣扎。 “阿染,你觉得怎么样?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睡一觉!”穆劭矮身立在床头,看着叶染因为虚脱而有些苍白的脸。 叶染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睡什么睡,快给我弄点吃的,我都要饿死了!” 穆劭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立刻讪讪的跑出去吩咐饭食去了。 叶染真的是和别人不一样,昌宁每次生完孩子,不睡个一天一夜不会醒,而叶柒则是生完一松气就直接晕了,唯独叶染,加这次一共七次,无一例外,都是一生完就要吃的。 与她而言,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睡觉,也才能安安心心的睡觉。 至于穆家小七的名字,依旧是老规矩,满周岁时抓周,抓住什么就叫什么,在此之前,他就叫小七,小毛头,小宝宝,具体还要随心情。 ------题外话------ 小顾同志:先来一段阿染和穆劭婚后的润润嗓,明天番外继续走起!不见不散!爱你们呦! 番外(二) 秦楚是在收到信的第四天才赶回京都的,此前他一直四处晃荡,已经一年半没有回京都了。 留在京都的人都很难掌控他的去处,是以在叶染怀孕刚进第九个月的时候便想办法托人给他带信,而他收到信赶回京都的时候,穆小七都已经满月了。 他回京都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安定王府探望叶染母子,而是先回了藏玉阁京都分舵。 至于原因么,有两个,一是要回去准备送给穆小七的见面礼,二是怕白日里去,会碰上叶林。 说起叶林这个小丫头,其实说得上是他看着长大,又一手教大的,虽说他和叶染穆劭算是平辈,和叶林在辈分上也属于平辈,可他一直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去对待她,在他眼里,她一直就是个小孩子。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这小丫头一下子就长大了,直到那时候他才察觉到,叶林看他的眼神以及对他的态度都不太一样。 细细的回想,他教他武功的这些年,只要他在,她的视线似乎就永远只看得到他一个人,他说的话,比叶远川甚至比任何人都要管用,早些年她喜欢学着他的喜好传白衣,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穿衣打扮上,言行举止上又开始模仿叶染。 单单是这些倒也不至于将他逼得不敢回京,说起来是在一年多以前,那时候穆小剑才满月,京都的各家显贵都陆续登门来贺,其中自然不乏一些世家的夫人小姐。 那时恰巧秦楚就住在安定王府,以他的样貌和气度,事后就有好几家都派人来和莎薇打听他,似是有意想要结亲。 这个时候的藏玉阁已经是苍域最具盛名且最受朝廷倚重的江湖门派了,即便是世家小姐,也不会因他是个帮派头子而觉得不堪匹配。 是以莎薇就拉着云鬟一起想给单身多年的秦楚拉个线,牵个媒,秦楚对此倒也没什么抵触,毕竟自打穆劭和叶染大婚之后,他就断了对叶染的念想,这些年见他们夫妻恩爱和睦,也早就将曾经的那点肖想都放下了。 就在云鬟在振武侯府办小宴准备请几位世家小姐一起来坐坐的当天,那几个世家小姐就在来振武侯府的路上出了事,四个小姐的马车在同一个时辰内,前后脚的惊了马,当日京都的街上可以说是乱作一团。 被惊马撞翻的小摊不计其数,甚至还发生了踩伤人的情况,当即叶家是又赔银子又赔礼,叶远山和莎薇硬着头皮到各家去道歉。 叶林则是被叶远川在祠堂里吊了整整一天一夜,云鬟哭着问了她一天,也没问出一个字来,却在见到秦楚的时候突然就委屈的哭了出来。 秦楚清楚的记得那时叶林说的话。 “我一直在努力的快点长大,你就不能等等我吗?!”就这么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吓蒙了。 秦楚和叶林相识也有十几年了,叶染自小就性格古怪,大家一直都以为,她对秦楚的与众不同紧紧是出于喜欢,就像她喜欢叶染一样的喜欢。 可是大家都猜对了表象却没猜对内里,她是喜欢秦楚,但是却和喜欢叶染不同,对叶染,是亲情使然,是小女孩对偶像的崇拜,可喜欢秦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注定是不同的。 她第一次见到秦楚的时候,脑海里就只有一个词,好看,这个大哥哥真好看! 她年龄虽小,却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对秦楚的喜欢是那种将来要嫁给他,和他携手共度余生的喜欢。 秦楚没有给叶林留下任何答复,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而这一声叹气留在叶林的心里便成了他对她的失望。 果真,自打那日以后,秦楚就不见了,叶林一连找了他很多天,直至最后秦羽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告诉她,秦楚自那日从振武侯府回来的第二天便离开了京都,去向不明。 秦楚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可是在离开后,他听说叶林没有继续闯祸,依旧刻苦练武,比他在时更加听话,只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将他教的内功心法从第四重练到了第七重,她还在沙盘排兵布阵的游戏中将叶拾赢得翻不了身,他才觉得或许自己的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至于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想知道,自然便有知道的法子。 如今因着叶染生产,他再回来,自然知道以叶林对叶染的感情,这些日子必然是要日日赖在安定王府的,为了避免碰上了尴尬,他自然是要挑一个能避开的时间再去。 秦羽刚从安定王府回到藏玉阁,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秦楚回来了。 “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不过,你这次回来到底是贺阿染再得贵子还是准备参加小林子的订婚礼?!” 原来在秦楚收到叶染生子的信出发回京的第二天,叶林订婚礼的帖子就到了他之前下榻的地方,堪堪与他错开,是以他并不知情,闻言猛地一震。 “林儿要订婚?!她不是还没……”他想说叶林不是还没及笄么,可是出口后才反应过来,叶林的生辰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她……及笄了。 秦羽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要说这云鬟夫人也真是急,上个月小林子才行了及笄礼,当日就给安排了一门亲事,我们都以为小林子肯定不能同意,可谁知道她竟一个字也没说,就这么默许了,不过要说这门亲事……” 秦羽后面说了些什么秦楚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一句:“叶林要嫁人了……要嫁给别人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那个只有一点点大,能坐在他臂弯上笑成一只小包子的小丫头要嫁人了…… “哥,你怎么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不是托人给你送去帖子了么?!你没收到么?!” 秦羽抬头看着秦楚等着他的回答,却见他猛地醒神,瞪着眼睛问她:“她现在何处?!” 秦羽挑了挑眉,满脸不以为然的道:“还能在哪?肯定是在家秀嫁妆呗!” 话音才落,屋里哪还有秦楚的身影,秦羽望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脸上流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而后又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呐!在如何精明,遇到一个情字,立刻变成个大傻子。 这若是在平日,她说叶林绣嫁妆,秦楚肯定用他惯有的温润和煦的笑容来表达他的嗤之以鼻。 毕竟叶林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叶染,拿刀拿枪不在话下,即便真的拿针,也只会拿来做凶器,用来做女红,除非是白日见鬼了。 可今天他不仅信了,还信的那么当真。 秦楚赶到振武侯府并未从正门入,虽然走正门也必定不会有人将他拦下,可免不了要一番寒暄和应酬,此刻他只想第一时间见到叶林,也不管那么多的礼数和规矩了。 彼时的叶林正在自己院子里耍刀,一副双刀在她手中伴随着红色的衣袂上下翻飞,八岁的叶梁在一边兴高采烈的拍手叫好:“林姐姐好厉害!林姐姐你飞!你快飞给梁儿看!” 叶林还当真就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耍了两个刀花之后一翻身又跳了下来。 自打叶梁出生,叶林便摆脱了叶家老幺的头衔,总算也尝试了一把做姐姐的滋味,是以对这个小堂弟十分的喜爱,自然是有求必应。 而叶梁也因为出生的时候叶染叶柒这两个亲姐姐就都已经出嫁了,是以对叶林这个堂姐十分的依赖,平日里最是喜欢粘着她。 叶林收了刀,正弯腰将脸凑到叶梁面前,由着他用帕子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抹,美其名曰要给她擦汗,可余光却不经意瞥见墙角立着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她微微弯腰的动作顿时僵住,半晌她才骨气勇气朝着墙角望了过去,不是幻觉,她也没有眼花,那人就切切实实的立在那,眼神焦灼的望着她。 叶林曾设想过很多种再次碰面后的样子,可这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僵硬的强行让自己站直,然后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秦楚。 看着他缓步朝自己走过来,就在他只差两步便能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猛然清醒,端端正正的,仪态标准的行了一个礼:“秦先生,别来无恙。” 秦楚脚下的步子猛然一顿,他这一路狂奔至此,根本没时间思考见了面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甚至是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就在方才翻墙进来看见叶林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靠近她,心里不能说不紧张,他望着她,猜想她会如何反应,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或者会不会哭着怨他不辞而别。 可是她都没有,她仿佛一个守礼懂事的大家闺秀那样,规矩得那么疏离,端庄的那么陌生,一句:“秦先生……”一句:“别来无恙……”这怎么会是她对他说的话,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 秦楚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绷,自小到大,叶林所见到的秦楚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即便是他对她失望透顶的那一天,也没有一句质问。 只是,当初的那一声叹息,却比最严厉的质问都要让叶林感到害怕。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孩,一个叶染托付给他的包袱。 曾经那些年,她跟着他,以一个小孩子的身份做他的小尾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仰望他,倾慕他,始终不敢将她的心意告诉他,怕的就是他发觉之后会将她彻底推出他的生活。 可是这所有的隐忍和害怕在她得知他有意要相亲的时候土崩瓦解,她不顾一切的去阻止,不顾一切的打开了这么多年,她心里那个卑微的不敢示人的秘密。 那时她在想,孤注一掷,若他有意,那么她得偿所愿,若他无意,那么她便彻底的端了念想,不再做徒劳伤情的蠢事。 可是他走了,于是她知道,自己即便极尽努力,也终是没办法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走进他的生命。 如今她及笄了,为了能和振武侯府结亲,前来问媒的人不在少数,云鬟曾询问过她的意见,她……没有意见。 曾经,嫁给他,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心念。 可如今,嫁给谁,于她而言,并无差别。 所以,在云鬟给她安排了与旭远侯府世子的亲事之后,她并没有什么意见。 原以为自己可能直至出嫁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秦楚,可偏偏就在她订婚礼的前一晚,他出现了。 可即便这个时候他来了,她也不敢自以为是的以为他是为她而来,即便他是翻墙进来,即便他此刻就实实在在的站在她面前质问她。 “哦,秦先生既来了,便请至前厅喝一杯茶,父亲和大伯父许久未见先生,先生来,他们必然欣喜。” 秦楚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他才不过离开一年的时间,叶林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言语间也没有一丝曾经的顽劣和自傲,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没什么不好,可在秦楚眼里,她这是在自虐,生生的将自己坼裂成了另一个人。 他向前两步,张开双手想要去抱叶林,她却在他指尖堪堪碰到她衣袖的瞬间,向后猛地退了一步。 “秦先生,叶林已然长大,你我终归男女有别,儿时的一些不妥举动,如今已经不合时宜,还请自重。” 还请自重,这四个字,像是一柄锋利的三菱杵,一路旋转的将秦楚的心剿了个稀碎,一阵一阵的闷痛自胸口蔓延开来。 “林儿……”他才开口,便见叶林伸手拉了傻傻立在一旁的叶梁转身回屋,他便直愣愣的站在院子里,望着被决绝关上的房门。 ------题外话------ 小顾同志:小林子和秦楚的故事还没结束呦!!! 因为一章写不完了,所以分两章,今天略微虐一下,明天让他们甜甜的在一起! 我们小林子馋秦楚从小馋到大,不虐他一下子,觉得他太大尾巴狼了,所以,大家别打我,我保证明天甜甜的,蜜蜜的,哈哈哈! 遁了,遁了,免得挨打~~~~~~~~ 番外(三) 次日,便是旭远侯府世子到振武侯府下聘与叶林互换更贴的日子,过了这一道程序,旭远侯府与振武侯府的亲便是定了,叶林便真正名花有主了。 一早起来,云鬟和莎薇便忙着张罗,家里的下人们也是各个忙的脚不沾地,叶林却一直恍恍惚惚的。 她甚至怀疑昨日见到秦楚的那一幕不过是自己夜里做的一个梦,丝毫都不真实。 她自早上起来,便功也没练,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即将定亲的样子,云鬟带了一套全新的首饰过来给她打点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大对劲。 “怎么了?马上就要纳征了,心里着慌了?”云鬟挨着叶林坐下,一手将她的手拉过来握住,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满目的爱怜。 “没有,只是……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叶林轻轻的依偎在云鬟的肩头,语气中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失落。 “哎!”云鬟轻轻的扶着叶林手掌心练刀磨出的博茧:“其实娘亲也不想这么早便将你嫁出去,只是……”只是你对秦先生的心思不断,他又对你无意,常此下去,怕你会更苦。 这些话云鬟没有说出口,可叶林心里也明白父母的用意,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想通过这样一桩婚姻,彻底切断自己这么些年对秦楚的念想。 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也觉得自己能做得到,却不成想在昨日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之前预想的坚定,一点点的开始溃散,她好像突然间就开始怕了。 怕自己这一步走出去,这一辈子,就真的和他再无交集。 怕自己日后连看他一眼都无法坦坦荡荡。 怕日后他的喜怒悲欢都与她没了牵连。 …… “娘亲,你当初嫁给爹爹的时候,是喜欢他的么?!” 云鬟一怔,她从未想到会从叶林的口中问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才开口:“我那时与你一样大,尚且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知道你爹爹是个性情极好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么过来了。” 叶林微微的闭上眼睛,是了,那娘亲一定不知道,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却要嫁给另一个人的时候,心里会有多痛,多不甘,多惶恐…… 见叶林不再说话,云鬟无奈的又叹了口气,微微将她扶正,对着妆镜开始给她打理头发,待得云鬟将叶林收拾停当,便有下人前来通报说是旭远侯府来送定了。 云鬟连忙出去招呼,临走还叮嘱叶林:“你先在房里待着,等会开席我让人来叫你,今天是大日子,你可不能乱跑!” 叶林点了点头,目送着云鬟的背影离开。 叶远山和莎薇已经在前厅待客,与旭远侯夫妇,以及旭远侯的妹妹怀远夫人正相谈甚欢,而官媒正一边指挥着下人将各色定礼都在院中摆放停当,一边拿着礼单和叶府的管事一一核对。 云鬟扶着叶远川缓步进屋,几人起身相互寒暄一番,两家平日走动虽然不多,却也都是看重对方与各方势力均无牵涉,为的是都是一份安稳太平,是以双方都对这门亲事甚是满意。 管事清点完毕,官媒这才进来将礼单交给云鬟,时间在说说笑笑中过的也很快,吉时一到,官媒便开始主持男女双方互换更贴。 就在旭远侯和叶远川分别将旭远侯世子和叶林的更贴拿出来的时候,三道人影一前两后冲了进来。 冲在最前面的秦羽才一站稳便双膝跪倒冲着叶远山和云鬟就是一个跪拜大礼,把叶远川猛地吓了一跳,若不是有云鬟扶着怕是要摔回椅子里去。 “秦先生,这可使不得,您这是做什么?!”叶远川缓过神来连忙伸手想拉秦楚起来。 毕竟秦楚在苍域没有年龄有辈分,莫说是他叶远川,哪怕是叶贺也得礼敬三分,他这么突然就给他跪下了,叶远川可不就惊着了。 “让他跪着吧!听完你能不打他,也算他没白跪!” 穆劭和叶染本是打算快开席了再来,可是一大早秦楚就火急火燎的跑到安定王府说什么也要让他们提前过来,叶染是纯属抱了看热闹的形态陪着过来闹场子,而穆劭是真心觉得天天惦记他媳妇的人转移目标是一件必须帮上一帮的事。 开口说话的自然是叶染,莎薇一见叶染眉头就蹙了起来,连忙将自己的手炉递到她手上:“才出了月子几天,就这么跑,衣服也不多穿一件!” 叶染烦躁的将手炉推还给莎薇,然后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的穆劭:“我不爱用!再说也不冷!” 莎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穆劭堂堂的一个王爷,一只臂弯里是穆小簪以及一件大氅,另一只手里是带给叶林的贺礼盒子,腋下还架着被叶染嫌弃的一只手炉。 一眼看下去,若不是他头上有金冠,腰中有玉带,还真当是王府的一个打杂小厮呢。 再看看叶染,双手空空,衣袂飘飘到是自在恣意的很,莎薇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招呼他们赶紧坐下。 而叶远川这边还在为执意要跪在地上的秦楚而头疼,旭远侯夫妇也被秦楚这么一下搞得一头雾水。 “叶先生,云鬟夫人,我……” 秦楚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当初叶林表露出心迹的时候,云鬟曾旁敲侧击的探寻过他的意思,可见叶家对于他和叶林年龄上的差距并不十分在意。 可那个时候他不明白自己的心,选择了不辞而别的逃避,现在又在人家已经要换更贴定亲的时候突然蹦出来说要反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所以才抓了叶染和穆劭来壮胆,可即便如此,话真的到了嘴边,也还是难以开口。 “你什么?!” 就在众人都等着秦楚将话说下去的时候,大厅门口传来了叶林淡淡的一句问话。 就这么淡淡的一句,生生的让秦楚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众人将视线都放在了叶林的身上,为有秦楚不敢回头。 为了今日,云鬟将叶林打扮的大方得体,她身穿一身浅粉色的襦裙,披着一件米色底绣桃花纹的大氅,乌黑的青丝梳成一个流云髻,纯金的步摇随着她缓慢优雅的步伐在鬓边轻轻摇曳。 为显得更加娇俏,云鬟还在她的眉心点了一朵桃花形的花钿,这一身不同往日的装扮,衬得她美丽不可方物,就连叶染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也觉得那些在她看来累赘又没用的东西用在叶林身上,实在是赏心悦目。 可即便她美的晃眼,她就站在秦楚的身后,近在咫尺,他都没勇气看她。 “你什么?!”见秦楚不回答,叶林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叶染瞟了一眼秦楚,见他一张脸惨白,却还是不吭声,她这个旁观者都有些急了,正准备开口,却被穆劭一把按住,她看向穆劭,穆劭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道:“这种事,旁人说的没用,让他自己说。” “我……我不想你嫁人!” 憋了好半晌,整个厅里的人将视线都胶着在他身上,他最终豁了出去,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当初若不是他只想着缩头,也没了今日的这般后悔。 叶林上前两步,站在了秦楚的面前,垂眸俯视着他,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以这样一种姿态俯视着他,毕竟他这一声,向谁下跪的机会并不多。 “你是我什么人?站在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叶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还和方才一样听着淡淡的,仿似是最平常的聊天不过了。 可是她说出的字眼,却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秦楚的心,一下一下刮的生疼。 “你想我是你什么人?!”他心痛难耐,猛然抬头,一眼便望进了叶林的眼里,一字一字的问她。 见两人这样子,旭远侯即便是再迟钝也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些什么,脸色瞬时便沉了下来,他冷冷的望着叶远川和云鬟 “叶兄,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振武侯府这也……”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太苛责的话说不出口,可心里的愤怒却已经表达的很是到位。 “宫侯,这……实在是对不住……” 叶远川也知道这亲怕是结不成了,现在只求别成了仇才是,只好连连作揖致歉。 叶远山也跟着向旭远侯夫妇赔礼,直至将人送上马车,看着旭远侯府的马车驶离,叶远山和叶远川这才互相担忧的对视一眼。 “没事,有我呢!再者这旭远侯一向待人亲和,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且安心吧!”叶远山担心叶远川的身体,出言宽慰。 而前厅里,秦楚依旧跪在地上,叶林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都是他那句:“你想我是你什么人……” 她想他是她什么人,他不是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么,如今却又来问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你捡着今日来说这样一番话,摆明了是要搅黄这门亲事,如今你如愿以偿了,宫家不会再要我,今日的事传扬出去,整个京都我也难再找个像样的夫家,你可满意了?!” 叶林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可她脸上悄无声息滑下来的泪,却无不在告诉在座的人,她现在的情绪。 “你可愿嫁给我?!你……可还想要我?!”秦楚也不知道自己怎会脱口就说出这样的话,虽说是他心中所想,可是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这副模样跪在这里说出来,若是理智,他绝做不到。 叶林也傻了,刚要进门的叶远川和叶远山也傻了,云鬟更是傻了,只有叶染和穆劭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问,开席的时间到了,门口来了宾客,是直接请到宴厅还是先来前厅喝茶。 这下云鬟是真的头大了,帖子都发出去了,虽然是定亲礼,只请了几家走的近的亲朋前来,可是现下亲事黄了,又来不及通知客人,这可是要闹笑话了。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秦楚开口:“云夫人,现在只需您和叶先生说同不同意将林儿许配给秦某,若是愿意,今日这席便照常开,定礼更贴我明日便送来!” 云鬟看了看叶远川,又看了看叶林,一脸的愁容,这事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叶远川轻咳一声,看向叶林:“林儿,即是如此,便由得你自己做主意,不管你是点头还是摇头,今后要面对的,都要你自己担着。” 决定权最终还是落在了叶林的头上,而叶林此刻将脸上的妆都哭花了,愤愤的看着秦楚:“你不是走了么?!你不是瞧不上我么?!你如今做出这样一幅姿态,又是做什么?!” 她一股脑将自己这一年来压在心里的委屈和苦闷都发了出来,秦楚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拉了叶林便往外跑。 叶远川和云鬟望着他们急速消失的背影,双双默契的叹了口气,而后又无奈的笑了。 “行了,让他们直接将宾客都引到宴厅去吧!” 这边大人们张罗着宴请宾客,而另一边秦楚拉着叶林一路狂奔,直至跑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才才挺稳便将她狠狠的拥入怀中。 他的呼吸灼热,一阵一阵的冲向她的耳根,惹得她耳根也一阵一阵的发热。 “林儿,你听好了,这些话,我有可能只说一次。” 叶林才从突来的一阵狂奔中缓过劲来便被他这样抱在怀里,脑子里早已经混成一堆浆糊了。 “我没有瞧不上你,我是……我是怕我配不上你,我……比你大十七岁,我怕你说的喜欢……不过是小孩子的一时懵懂,我怕……很多很多的未知。” 说到这里,秦楚感觉到一双小手轻轻的环住他的腰,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些安抚,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拍,他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懦弱了,可是,现在我更怕会失去你,所以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别不要我,好么?!”他趁热打铁的道。 叶林只是轻轻的抱着他,这是她肖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她就喜欢粘着他,那时候没有男女之仿,他可以任由她在他怀里折腾。 可是后来,她渐渐长大,他便刻意的和她拉开了距离,她也知道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可是,知道归知道,她对那个怀抱的眷恋却与日俱增。 如今总算可以,他总算是主动将她拉了进去,她便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趣,我喜欢你,不是你走时才有的情愫,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一直都喜欢你,你比我大,你经历过的,我不知道,我经历过的你却都亲眼目睹,这算起来,其实还是我吃亏,你有什么好怕的?!” 叶林从秦楚的怀中抬起头佯怒的望着他,明明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可她此刻就是觉得甜进了心里,从没有过的欢喜。 秦楚垂眸望着她,脸渐渐的凑近,找到她的唇,轻轻的印了上去,叶林错愕的瞠大了眼睛,却在下一刻被秦楚用手合上。 这个吻痴缠绵长,将叶林脑子里想的那些八八九九都吻成了一汪秋水。 秦楚的心总算是不再悬着了,他这一天真的可谓是一寸天堂一寸地狱。 可这又何妨,他现在能心满意足的抱着他的小丫头,将她捧在手里,放在心上,好好的珍惜,再也不用像过去的一年那样像个没有凡的破船一样随浪胡漂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题外话------ 小顾同志:叶林和秦楚的番外结束了,明天开启番外(四)!明天见! 番外(四) 宏盛十二年,春闱会试结束,叶拾从贡院里出来,虽然不似其他考生那样步伐虚浮,可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这几天被关在里面,满脑子都是考题,寝不安眠,食不知味,在里面的时候绷着一根弦道也不觉得如何,可现下这根弦一松,困乏和饿就一下子都来了。 穆劭和叶染早早的就在贡院门口等着他,远远地看到叶染,叶拾就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他的视线在叶染和穆劭的周围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那个身影,面上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你自己觉得考的如何?!”穆劭待叶拾在马车上坐稳这才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次一起参考的,不少都是贡山书院的学生,我这心还真有几分悬着。”叶拾如实答道。 贡山书院虽说是民间办的,可是里面却有好几位先生都是当代的大儒,学识比起皇家书院的先生也要高出许多,这次会考和这些人的门生碰在一起,即便叶拾的课业出众,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穆劭到是不以为意:“你也不必紧张,大儒,有些是货真价实,有些也不过是被吹捧出来的,再到他们的弟子,即便是真正有本事的大儒,能得他们几分真传,也难说,先别急着妄自菲薄,待放榜自见分晓!” 叶拾自小课业便是出众的,就算这次会考时运不济,拿到殿试资格还是没问题的。 而下个月的殿试,他即便拿不到个一甲头名,考个一甲前三名总是没问题的,这一点,穆劭对他十分有信心。 叶拾自然也知道穆劭的想法,只是,在旁人看来,能进前三甲就已经是祖上有光了,可是他知道若这一次考不中,就又要等三年,他再考几年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怕那个人等不了了。 叶染自上车一言不发,就翘着脚直愣愣的看着叶拾,看得叶拾心里直发毛,也不知道自己是又哪惹她不痛快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自己,也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老……老大,你看着我干什么?!” 叶染瞥了瞥嘴,冷冷的哼了一声:“看看你能蠢成什么程度!” “王爷……我老大……咋了?!” 穆劭老神在在的将视线移向车帘外面,半晌才开口提了一句:“左相府向藏玉阁提亲了。” 叶拾原本就乏力,刚好马车又猛地晃了一下,再加上他被穆劭的话说得一晃神,整个人就从座位上栽了下去,一头撞在对面的车架上,额角立时就起了一个大包。 “你说什么……谁向谁……提亲了?” 如果他没听错是左相府,向藏玉阁……那么纪清就只有纪世勋一个儿子,而藏玉阁也只有秦楚兄妹俩……纪世勋……秦羽……不不不,他一定是听错了! “纪世勋向秦羽提亲了。”穆劭的话狠狠的将叶拾心底那一点点的侥幸也碾碎了。 “那……秦羽答应了?!” 穆劭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道:“答应没答应我不知道,可是这纪世勋毕竟是左相的独子,人才样貌都不差,秦楚那么精明的人,也没有要拒绝的理由。” “可他都已经有了葛小姐,他们……他们都生了五个孩子了,他……又怎会好好待秦羽?!” 葛慧兰虽说一直跟着纪世勋,可是她就一直被养在外宅,虽然孩子都已经生了五个,可就是坚持着不愿进纪家的门做妾。 这些年,纪清没少给纪世勋张罗婚事,可是有些身份的世家千金一打听他和外室都已经生了那么多孩子,都不愿意,普通人家的闺女纪世勋又不同意,这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 纪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见到过秦羽,就觉得样貌和家世都和纪世勋合适。 这些年他们和藏玉阁相处的也还算融洽,最重要的是,秦羽还认识葛慧兰,两个人关系似乎还不错,这样一来,到时候说不准葛慧兰还愿意进府做妾,他那几个宝贝孙子他也就能天天都见着了。 纪清的如意算盘越想越美,最后便孤注一掷的找了媒人去藏玉阁提了亲。 “他再怎么和葛小姐恩爱,可也没将她娶进门做正室夫人,秦羽年轻,长相也出众,又有藏玉阁这样一个娘家,嫁过去倒也未必就不受待见。” 穆劭的话字字都戳着叶拾的心窝子,心一阵一阵的往下沉。 他原本也可以不走科举这条路的,比起文,他更爱武,更向往像叶染那样恣意张扬的活法。 可是他若只是一个江湖浪子,又怎么配得上她,拿什么给她富足安定的生活?! 所以他一直都刻苦读书,他没有比别人更聪明的头脑,之所以课业能比别人优秀,不过是付出的辛苦比别人多罢了。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孤儿,一个被叶染当猫猫狗狗捡回来,交给穆劭养大的小玩意。 虽然他心里明白,穆劭和叶染将他视作亲人,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必他们自己的孩子少,是以他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唯一在面对秦羽的时候不同。 他不想她是因为叶染和穆劭的关系才对他另眼相看,他希望她喜欢他,不是因为别的,只单纯因为他是他。 所以他要参加科举,他要考中状元,然后凭着自己努力得来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去向她提亲。 他原以为只要他够努力,一切就都还来得及,距离殿试不过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难不成这就是天意?! 叶拾紧紧的握起拳头,他不甘心! 叶染用脚尖踢了踢穆劭的小腿肚子,在穆劭看向她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眼神,穆劭立刻福至心灵。 “不过我听说今日纪相今日去了钦天监,不知道是不是去合八字的。”穆劭一开口就又在火上浇了一股油。 然后便亲眼见着叶拾一声不吭的就掀起车帘从马车里窜了出去,把正聚精会神赶车的阿劲吓了一跳。 “唉呀妈呀!王爷,小叶拾这是咋了?!”阿劲心有余悸的拍着心口问穆劭。 “不咋!媳妇快被人抢了,自然是着急了!”穆劭凉悠悠的语调像极了叶染。 阿劲撇着嘴无奈的摇了摇头,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勉强接受了他风神俊逸的王爷被叶染这个女土匪给带坏的现实了。 ------题外话------ 小顾同志:我现在写到这里才发现,秦楚和秦羽这对神仙兄妹,哥哥娶了个小媳妇,妹妹嫁了个小郎君,哈哈哈!真是好福气啊! 明天大团圆!并且新书开更!不见不散! 关于新书,先透露个书名《将回朝之庶女封侯》,这个名字暂定,有可能和网站签约的时候被编辑一吐槽就得改,免费期,还要仰仗各位小可爱多多捧场,别让它沉底!爱你们! 番外(五) 叶拾一路狂奔跑到了藏玉阁,直奔进了秦羽住的院落,可是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秦羽人,最后好不容易遇上个下人,一问才知道秦羽一大早就出门了。 当他垂头丧气的从藏玉阁出来,没走出多远就看到秦羽牵着她的小红马从另一头走来,看神情,好像心情也不是很好。 “秦……秦姑娘……” 秦羽闻声抬头,见是叶拾,原本有些落寞的脸上立即升起了一丝怒意:“你考完试不回家瞎跑什么?!害我在王府白等那么久!” 叶拾一听秦羽是从王府来,而且还是特地去找他的,心里骤然一喜,跨步上前,从秦羽手中接过马缰绳。 “秦姑娘……我是听说你……你……纪大人……”叶拾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的,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听得秦羽一脑门子火。 不过她还是勉勉强强的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虽然没什么耐心,可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一紧张就结巴的样子。 “你也知道纪相向我们家提亲的事了?!”秦羽没好气的问。 叶拾老老实实的点头,脸上是一股子憋屈劲。 “那你……对了!你是从藏玉阁出来么?你来找我?!”秦羽本想问叶拾对于自己被提亲这件事的态度,可突然想起来叶拾来的方向貌似就是藏玉阁。 “嗯!丫鬟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 秦羽唇角擒了一抹狡黠的笑意:“你找我做什么?!” 叶拾一听秦羽这么问他,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更说不清楚话了。 秦羽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叶拾一句囫囵话,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而又释然了,她认识他也有些年头了,他一向是这样,一到了她面前,就变得一条舌头三斤重。 原也指望不了他能说出什么漂亮话来,秦羽只好自己将心里所想旁敲侧击的告诉他,至于结果如何,她心里也实在没底。 他们这些年的相处一直就是这样不咸不淡,她原来觉得自己比他大那么多,他对她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义气,可有时候又分明觉得不仅仅是这样。 她喜欢梅,他会大冷天的跑到山上去将整株梅树挖了来移到她的院子里。 她喜欢跑马,可是叶林他们又不喜欢,一个人跑没意思,每次都是他陪着她,可他分明是个喜静的性子。 他会亲手下厨去做她喜欢吃的梅子糕,会攒很久的零花钱给她买好看的马镫和马鞍,会亲手给她制马鞭。 久而久之她把这些细枝末节都当成了他的义气,是他惯来会做的事,可就是这些细枝末节,让她在被提亲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出想起了他。 “你……觉得我嫁去纪家如何?!” “不怎么样,纪世勋……他……配不上你!” 叶拾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就冒出这么一句话,也难怪他会不经思考,毕竟他跑来藏玉阁的一路上,这一句话就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 如果现下和秦羽提亲的人是别家的世家公子,身家清白,无不良癖好,为人端正,他即便心里会遗憾自己终究慢了一步,会难过,会失落,但只要她自己欢喜,日后的日子能幸福,他便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不安。 秦羽闻言原本紧张的脸上线条变得柔和,唇角甚至浮上了笑意:“怎么说他也是丞相独子,我一个江湖世家女,怎的就配不上了?!” 叶拾一听就急了:“他……你别妄自菲薄,你……你很好!他……他心里有别人,他就是配不上你!” 秦羽看着叶拾一边脸红一边据理力争的样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口中却还不依不饶:“他都配不上,你觉得还有谁能配得上?!” 这下可把叶拾难倒了,他瞠目结舌的看着秦羽,秦羽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你若能说出一个比他好的,我便让兄长回绝了纪家。” 叶拾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傻愣愣的看着秦羽,眼睁睁看着秦羽眼睛里那些希冀一点点的淡下去。 “好,我知道了,我年长你那么多,这种问题自是不该来问你,到是我唐突了。”说完,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在这一句话的前后变得多了几分疏离,过去几年相处中她一贯的那种轻松惬意的神态荡然无存。 见秦羽转身就要走,叶拾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不是!我……” 人是拉住了,可是真到了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拾又卡主了,肚子里那么多的话,堵在喉头就是一个字也出不来,叶拾有时候也真是恨自己这张嘴。 平日里和叶染也好叶林也好说话都好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秦羽这里,就像是梭机生了锈一样,丝毫不见灵光了。 秦羽转身望着他,很是耐心的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晌只见他脸越来越红,就连眼睛里都有些充血,可就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羽刚升起来的一点希冀又凉了下去,她微微一挣,挣开了叶拾,一句话也没再说,只将缰绳又从叶拾手中扯回来,便牵着马走了。 “我……我……我想娶你!”眼见着秦羽的背影越来越小,马上就要转弯进了藏玉阁的大门,叶拾才算是憋出了一句话,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憋了半晌,憋出的会是这么一句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 路上的行人都朝着他望了过来,就连旁边卖红薯的老大爷叫卖了一半都止住,半张着嘴看了过来。 叶拾只觉得气血从脚底板直冲到了天灵盖,脑袋一阵一阵的发蒙,而脸上则像是有火在烧一样,热浪滚滚。 秦羽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脚步猛地一顿,却过了好半天才转过身再次看向叶拾,一双美目中尽是压抑着的情绪。 “你说什么?!” 叶拾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退缩,几步便奔到秦羽的近前:“我说我想娶你!” 尽管气血冲的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心也早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不知道跳到什么频率去了,可是潜意识里他知道,错过这次机会,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秦羽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都笑得弯弯的:“好!现在你就进去,和我兄长提亲!” 叶拾顿时傻了:“这……这……我还……没……下个月……”他又不会说话了。 秦羽用力一扯他的袖子就往藏玉阁里拽:“什么你啊我啊的!现在只管进去提亲,下个月你敢考不中前三甲,就罚你做上门女婿!” 直到已经坐在了秦楚的对面,叶拾还是一脑子混沌,和秦楚大眼瞪小眼的坐了半晌,直到被秦羽狠狠的扭了一下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秦先生……我……” “哥,他来提亲的!” 秦楚单手扶额,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嘴角却挂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 他们其实早就都看出秦羽和叶拾之间那层窗户纸了,纪相来提亲的时候,他就明确的回绝了。 不过为了让这两个人能往前近一步,他这才让纪相和穆劭给帮了个忙,本想着今天趁这个机会好好逗一逗叶拾。 谁知道秦羽是个这么沉不住气的,平时不矜持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不懂得假装一下害羞,这个妹妹真是没救了。 “应不应,你到是给句话呀!”秦羽没耐心的催道。 秦楚起身,头大的看着秦羽:“你就这么急着嫁啊?!那纪家来提亲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着急啊!” 来自亲大哥的揶揄,秦羽回应了一个白眼:“你就说应还是不应,别的废话少来!” 秦楚笑道:“下个月就是殿试,若是中了一甲头名,你嫁他,我只给嫁妆不要彩礼,若是前三甲,你嫁他,彩礼我全收,嫁妆减半,若是前三甲都没进,那就只能他嫁你了!” 一口气说完,秦楚看着两个人,叶拾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脸懵,而秦羽似乎是被秦楚绕口令是的一段话绕柱还没出来。 “这样安排你们有意见么?!有意见也没用,要我应下,就得按照我说的来!” 秦羽峨眉一蹙正要说什么,便听叶拾道:“没意见,就依秦先生所言。” 秦楚一挑眉,转过身,强忍住笑意道:“行,那你就找个日子带着媒人正式来提亲吧!” “好!” 说完,叶拾朝着秦楚行了一礼,便直接走了,从头到尾没看秦羽一眼。 他才一走,秦羽就发作了:“哥你干嘛呀!你这么为难他,当心我以后给小林子小鞋穿报复你!” 秦楚双手往身后一背,很是傲娇的来了一句:“叫嫂子!等你能打得过你嫂子再来威胁我!” 秦羽:“……” 一个月后…… 苍域皇宫门口,秦羽和叶林站在宫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望,而叶染就躺在他们身后的马车上隔着车帘看着宫门口的方向。 车里的穆小簪正抱着秦栩有模有样的哄他睡觉,三岁的穆小簪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总角摇头晃脑的哼着童谣,一岁的秦栩则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画面相当有爱。 终于,考生们陆陆续续的从里面出来,大多是满脸的灰败之色,从考完到放榜日,不过三天,可很多人就在这三天里吃不下睡不着,紧张焦灼的只等这么一个结果出来。 可能等来喜讯的少之又少。 看了半晌也没见叶拾出来,秦羽有些急了,随便拉住一个考生便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叶拾?!” 考生一怔随即道:“叶拾?!他中了头名状元,所有进士都被陛下留在宫里赐宴,怕是要到夜了才能出来了。” 秦楚根本没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透明状元四个字,一下子抓住了叶林的手:“小林子,你听见了么?头名状元!头名!是状元!” 叶林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去看叶染,叶染打了个哈欠,一翻身,睡着了,穆小簪的童谣没把秦栩哄睡着,把她亲娘哄着了。 半个月后,叶拾和秦羽举行了大婚之礼,秦楚按照之前的约定并未索要聘礼,可是穆劭还是为叶拾备了十二台的大礼给藏玉阁送了过去,搞得秦楚很是头疼,哭笑不得的对穆劭说:“你这是要让我掏空家底来给妹子陪嫁么?!” 玩笑归玩笑,他们的婚礼还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举行了。 婚礼结束的第四天,叶拾正式入了翰林院,开始了他的仕途,而秦羽则还是和叶林叶染混迹在一起,他们三个女魔王负责打击骂狗到处闯祸,而穆劭秦楚叶拾这三个男人,在赚钱养家的同时除了要带好家里的小崽子们,还要搞好善后工作,忙,却甘之如饴。 ------题外话------ 小顾同志:新书开了开了! 《将回朝之庶女封侯》 作品简介: 霍樱对幸福人生的定义就是活着且有肉吃! 她有个疯娘,死了,有个笑起来像只野狐狸的师傅,跟女人跑了,捡了个半死不活的爹,刚救活,就在战场上做了炮灰。 便宜爷爷将她带回京都侯府,霍樱以为从此就能过上天天有肉吃的好日子,可谁知侯府里的女人如狼似虎,各个都想把她生吞活剥。 可霍樱是狼嘴里抢食活下来的人,她们如狼似虎,霍樱就是杀狼打虎的小能手。 低调吃肉高调打人的日子过得挺好,可是皇帝说要奖励她一个相公,让她自己选,她打眼一看,伸手指向角落里:“就他吧!” 文武百官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他不良于行还口不能言……” 霍樱:“嗯,知道。” 皇帝:“你可想好了?!” 霍樱:“嗯!我就要他!” *** 新婚之夜 明渊写道:“为何选我?!” 霍樱:“殿上那些人,没人真心想要我,就不为难别人了。” 明渊:“那你就为难我?!” 霍樱:“你不也没人要?!咱俩在一起,便是为民除害!” *** 多年以后 霍樱:当初我在大殿上选你,你可以拒绝,为啥不呢?! 明渊:我那时候不会说话!不会说话! 霍樱:哦!可你可以不去参选,为啥去呢?! 明渊:我设的局,凭啥我不去?! 喜欢的小可爱请移步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