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萌》 第一章 汴京 大康顺安八年汴京 天色已暗,都城汴京却依旧灯火通明。 初夏时节又逢端阳,虽已掌灯时分,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减,沿街的摊位周围都聚满了人,嬉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香袋喽,丁香、木香、白芷……祛毒益气,只要五文钱嘞……” “凤仙花汁嘞……新鲜的凤仙花汁……不上色一文不收嘞……” 茶楼,酒馆,当铺,作坊,随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开去,街面行人不断,挑担赶路的贩夫,采买的百姓,驻足观赏汴河景色的文人……悠悠清风带起酒肆门口的旗幡,透过繁华喧嚣的内城,缓缓荡向护城河外摇曳的画舫,轻轻拂过那星星点点的河灯,似琴弦微动,雅乐朦胧间又勾勒出几分都城特有的奢华与迷离。 大康自建朝以来,历一百六十余年,汴京作为历代都城,位于大康西北,南倚渭水,北靠赤岭,西面昆仑山脉环绕,浑然天成的屏障,阻隔了大漠的荒凉与硝烟。 汴京城以城内高大的望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错落有致。作为一座历经百年的古城,承古开新,随康朝的兴盛而起;外城以百姓和普通官吏居多,内城则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云集,而位于内城之内的,还有当今建丰帝所居住的皇宫。 皇宫位于汴京内城之北,因着皇宫外另设有独立的城门,四面城墙围绕,与内城相隔,也称皇城,日常治安宵禁均由内城兵马司管辖。 端阳乃康朝四大节之一,期间虽然免行宵禁,外城门也较平日延后了一个时辰关闭,但是皇城内外护卫森严,丝毫不见松懈。 虽已戌时,守卫皇城的侍卫却丝毫不见疲态,身着侍卫服,手持兵刃两两一组,整齐划一分立于城下两侧。另有两队侍卫在各自侍卫长的带领下沿城墙来回巡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有别于内外城的喧嚣,皇城自掌灯时起便显寂静。此刻辘辘的马车声自内城东南向皇城南门驶来,煞是刺耳。寻声望去,褐色的车身极为宽敞,四周以素色丝绸装裹,乍看普通,细看整具车身竟是小叶紫檀木所制,寸木寸金亦不为过。随马车的行进,两旁各一队甲衣侍卫随侍左右,迈着整齐的步伐,护送马车向城门缓缓驶来。 城下站立的侍卫长瞥见马车外的纹饰,精神一震,急忙快步上前相迎。 “下官张力,参见国师”侍卫长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无须多礼”一缕男声自车内传出,如清风拂过夏夜,定人心神。素色的檀木窗牖被一帘绉纱遮挡,无法窥见车内的情景。甲衣侍卫中亦走出一人,浓眉大眼,身形魁梧,气势彪悍,似是认得守城的侍卫,甲卫朝张力微微颔首,“国师自宁王府归来,尔等速速让行”。 “是,是,国师请入城”张力听罢,不再多言,利落地抬手挥开左右,辟让出主道,与众侍卫拱手: “恭送国师!” 马蹄声再起,月色下,一众甲卫簇拥着马车向皇城内缓缓行去。 宽敞的车厢内,一男子扶几而坐,一头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一双仿佛望穿人心的凤眸微睁,一席月华长袍,莲花暗纹借着月色若隐若现。 --------------------------------------------- 夜色渐深,宁王府芳菲苑内一片肃然。 大堂内一众婢女静立,各个噤若寒蝉,在这等时刻,谁都恨不得能隐了身形,不叫主子注意才好。 甭管平时在主子跟前有多大脸面,这时候要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就是撞在枪口上,别说领罚,就是发卖了都有可能。即便平时最得力的几个婢女嬷嬷,现下也是低眉敛目,垂着脑袋本分的候着,视线都死死地盯着各自脚下,好像能把大理石的堂砖看出花儿来。 室内五彩描金海棠屏风相隔,内间紫檀月洞门架子床前,一美妇云鬓斜拢,柳眉轻憷,一双莹莹美目此时噙满了泪水,不时以袖拭泪。 “曦儿……我的曦儿”美妇止不住泪水,不停轻声唤着床榻上的人儿,顾不得擦拭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双手紧紧握住床榻上女童锦被外的小手,哽咽中声声殷切的低唤,闻者无不动容。 床上的女童安静的仰卧着,一双小手在锦被外交叠,似久病在床,儿童原本圆润的脸颊略显瘦削,脸色微黄,七八岁的年纪,眉眼尚未长开,此刻女童双眼紧闭,呼吸几不可闻。 “曦儿……”随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美妇愈感心神剧痛,泪眼婆娑间望着床上依旧不曾清醒半分的女童,再也顾不得仪态,掩面大哭起来。 “曦儿,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 听得内间哀恸,屏风外正来回踱步的男子也绷不住了,旋即进入内室。 “嫣娘,你先莫急”男子低声安慰美妇。 “国师有言,今夜……曦儿今夜多半就会醒来,你莫先愁怀了身子”宁王拧眉,有些担忧的望着宁王妃,心底也是一声叹息,即便国师医术了得,自己眼下也并无十足把握。 宁王乃当今圣上皇弟,虽非一母同胞,幼时却与今上颇有渊源,自小熟稔。建丰帝即位后,对这位手足亦多有关照。不同于其他兄弟,宁王成年后并未外遣封地,反而留居于汴京,统管礼部和宗人府。若问众多兄弟中,为何唯独宁王受了建丰帝的青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宁王幼年与今上嬉戏时恰遇险情,宁王当时为今上挡了一灾,事后虽性命无碍,但是左臂至此却留下了残疾……许是就着儿时的情分,建丰帝对这位兄弟自是有几分不同。 对宁王的婚事,姜太后也并未多加干涉,顺着宁王生母安贵妃的意思,为宁王纳了安贵妃娘家,现已致仕的安阁老的孙女安嫣然为正妃。宁王大婚后,与宁王妃亦是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小日子过得颇有几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味道,在一众皇亲间,这对夫妇也算得另类了。 第二章 宁王府 说起宁王夫妇,按惯例,皇子除了迎娶一位正妃外,理当再纳两位侧妃。但姜太后毕竟不是宁王生母,宁王大婚后不久先帝又驾鹤西去,国丧期间,也不便为宁王再张罗侧妃的事儿……就这样,一拖再拖的,宁王的侧妃之位就一直空悬着。 再看宁王这婚后宠妻成性有目共睹的,新皇即位后也就更懒得掺和兄弟的家事了,人家生母安太妃都不急,旁人瞎掺和什么呢,兄弟你自个儿乐意就好。 于是乎,多年来宁王身边仅宁王妃一人,虽早已过而立之年,司徒昶膝下却仅有一女,芳名司徒梦曦,年方七岁,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据说,宁王妃临盆前夜,一树繁花入梦,炫丽耀眼至极…… 于是,司徒梦曦自打一出生,宁王便求至御前,恳请建丰帝恩准不以皇家族谱辈分排字,为小郡主亲求了“梦曦”为名。 为此事,宁王当年没少被御史弹劾,什么藐视皇家威严……宠妻过度有失夫纲……不尊皇家礼仪等等不一而表。 宁王因自小落下残疾,反而远离了夺嫡争斗,生性豁达,娶妻安氏,也是家中独女,不谙争斗,和掌上明珠的芳名称心如意相比,受点挂落自然不值一提,反而成天乐呵呵的有女万事足。 然天不遂人愿,人能奈天何? 王府上下当眼珠子宝贝的小郡主初时不显,随着年岁渐长,同龄的孩童都已牙牙学语,会叫爹娘了,司徒梦曦却异常晚熟,平时奶娘婢女近身伺候,俱是面无表情,沉静不言,每日除伺候必须的饮食洗漱外,这个小主子能一连好几个时辰,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一座精致的人偶。别说叫父王母妃了,直到司徒梦曦五岁,王府上下都没听她开过口…… 可怜天下父母心,宁王夫妇自此为了独女开启了慢慢求医路,宫中的太医自是不提,康朝境内,但凡哪儿传出“神医”的风声,宁王必派亲信前去寻访。 奈何天南地北的“神医”不少,经年进出王府的也不少,司徒梦曦依然神情呆滞不见起色……久而久之,整个都城便传出郡主有疾,天生痴傻一说。 宁王妃自小娇柔,嫁给宁王后掌管王府中馈,对下人也是一贯和气,并不苛责,可一旦涉及爱女,可就不能以常理夺之了。 芳菲苑内侍奉的一众老人儿至今记忆犹新,痴傻一说传到王妃耳里的当日,宁王妃气得俏脸生寒,一改平日的温软,一夜之间便悉数发落了数十名王府亲随,从小厮到婢女,凡是就小郡主的病嚼过舌根的,杖责至残都是轻的,发卖至赤岭终身行苦役的、杖毙的更是过半…… 那夜,自掌灯起,宁王府传出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歇。而后半夜,宁王妃则是拽着宁王的袖子落泪到天亮…… 生于官宦世家,安嫣然平日不是不懂这些敲打下人的手段,只是自己作为安府嫡女,也是安阁老唯一的孙女儿,这等琐事并不需她费神;嫁与宁王后,也是夫唱妇随,日子安逸。若说生平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就是爱女的病了,这两年本就哭红了眼操碎了心,乍闻这等痴傻之说,更是气闷于心,这两年四处寻访名医,心底便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爱女先天痴傻,兴许,曦儿只是不爱搭理人,性格孤僻呢……即便曦儿痴傻,又干旁人何事,要你们来议论是非! 尤其府中下人,受着王府的恩惠反过来议论小主子的是非,着实可气! 而宁王妃这一气,生生牵连了府内一半的仆役,经此一事,宁王妃掌管王府,对下渐显凌厉,但凡和小郡主相关的活计,上下皆小心伺候着,战战兢兢之余倒也平静。 端阳将至,宁王妃本忙于王府内节礼往来,惯常侍奉司徒梦曦的王嬷嬷则慌张来报,不知怎的,小郡主近日越发嗜睡,食量顿减……王嬷嬷哆哆嗦嗦的禀报上来,事关小郡主的身子,不敢不叫王妃知晓。 相比其他七八岁的孩童,司徒梦曦本就吃的不多,加之终日不言不行的,已是体弱,面黄肌瘦全然不似养尊处优的样子,这饮食上再轻减下去……宁王妃听了立马就红了眼眶。 司徒梦曦即便有先天不足之症,天生痴傻,无疑也是宁王府的明珠。 宁王妃听闻爱女抱恙,更是一连几日守在了芳菲苑内,变着法的调配吃食,待各类精致的吃食从小厨房端来,又亲自拿着小勺,一点一点往司徒梦曦嘴里送,哪怕爱女能吃上一小口也是好的;宁王每日回府后,换下朝服,也必是守在妻女身旁,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唏嘘。 可是即便如此精心呵护,司徒梦曦的状况却不见好转,不但神情恹恹进食越来越少,每日昏睡的时间也愈来愈多,时至端阳,日间已显昏迷之态。宁王夫妇慌了手脚,哪还有心思过节,急忙一早又向皇城内递了牌子,求召钱院判速来宁王府为爱女诊治。 在太医院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钱院判擅断小儿之症,为人沉稳,平日在宫中主要为几位皇子公主诊脉。这些年也常来往王府为司徒梦曦诊治,算得王府的半个熟人了。 捻须沉吟半晌,钱太医两道白眉皱起,起身向宁王拱手道, “王爷,赎老夫直言,郡主脉象柔弱无力,似,似隐有力竭之像啊……” 钱太医言罢,宁王尚不及追问,宁王妃已落下泪来,哽咽打断道: “不……不会的,钱太医,求你再看看曦儿……” “我的曦儿……娘只求你身体康健” “难道……难道这也是奢求吗……呜……”宁王妃泣不成声。 医者父母心,钱太医望向床榻上双目紧闭,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女童,也是心中微叹,这年岁,和自己孙女儿差不多呢。生于皇家,享富贵荣华,奈何……痴傻也就罢了,偏另有衰竭之像,恐凶多吉少! 老太医心下感慨,瞧着宁王夫妇这些年宫内宫外的为了爱女奔波,也实属不易,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生在皇家,这份舔犊之情尤为难得,不似当年……咳咳!钱院判一个激灵,闭目不语,年纪大了,更该谨言慎思才是。 第三章 赵萌 “钱院判,敢问……可还有何良方!”宁王一介男子,听了钱太医的话,也是红了眼,哑声问道。“小女近日不思饮食,乃至于此,恳请院判设法,救小女一命!”宁王边说边欲行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啊,下官不敢受王爷大礼啊”钱太医终是不忍,犹豫道, “既是如此,王爷可曾想过……或可请国师前来看看小郡主?” 闻言,宁王眼中闪过一抹诧色。 未等宁王接口,宁王妃已是美目圆瞪,忍不住道,“钱院判此话何意!” 时人信奉气运,国师乃大康之国师,掌国之气运、主祭祀仪程,人尽皆知,我盼曦儿康健,找国师来作甚! 曦儿又不是……又不是……,你钱老头安的什么心! 钱院判闻言已知不妥,忙连连摆手,解释道,“王妃息怒,王爷莫怪,恕老夫直言,国师……国师之医术,实在老夫之上呐。” “……”宁王妃颇为惊讶,似从未听闻国师还精通医理呀。 “钱院判此言当真?”宁王似有所思。 “哎,老夫今日已是多言了,还望王爷见谅。”钱太医却略显为难,朝宁王拱了拱手,退至一侧不欲多言。 宁王剑眉微拧,似忆起什么,也未再出声,沉吟片刻,司徒昶终是主意已定,着靳管事好生将钱太医送至偏苑歇息;无论如何,曦儿今日也是离不得钱太医的…… ---------------------------------------------------- 公元****年**市 五月初五,诸事皆宜 一汪碧绿的湖水极为宽广,阳光下,粼粼波光衬着一池待开的莲花,含苞待放,摇曳生姿。 似是春末又如夏初,正午未至,呼吸间,似感受到空气间残留的水汽,赵萌眉心微动。 好一个湖光潋滟晴方好! 可惜……这是在做梦呵 同样的梦境最近出现的太过频繁,即便身在梦中,赵萌也忍不住思忖起来。 梦中的景象从初时的朦朦胧胧,到一次次越来越清晰,现在,竟然连感官都入了梦。 微湿的空气, 带着温度的阳光, 耳边清脆的鸟鸣…… 赵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事出反常必为妖! 定了定心神,赵萌凝神不再关注眼前的湖光景色,转而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沉静许久,仿佛感受到赵萌的沉寂,眼前的景物似是渐渐淡去…… 就是此时!赵萌眼疾手快的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把! 嗷嗷嗷!!! 艾玛!!真疼!——赵萌倒抽一口冷气。 嗖的睁开眼,简单粉刷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赵萌呼出一口浊气。 这一下总算是没白掐!好歹是醒了。 习惯性的揉揉大腿,虽然梦中那一掐并没有实际伤害,可是这疼的感觉还是一样一样的好么,赵萌苦笑。今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揉揉酸疼的太阳穴,赵萌有点气闷。 这个梦连续好多天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还越来越不容易清醒,不用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思索片刻,赵萌翻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方方正正的红漆小盒,打开盖子,一只玉镯静静得躺在盒内的红色绒布上。 这只镯子是前些日子赵萌在逛街时随意淘来的,说它是玉镯吧,其实有点贴金了,蓝灰色的材质谈不上清透,乍看和石头似的,要说有什么特色,也就是打磨平滑,光素无纹还算雅致了吧。当时第一眼看着还挺顺眼,也就随手买下了。 赵萌拿出镯子忖量了一番,眼眸微凝。 很巧啊…… 赵萌是孤儿,靠着自小学习上的天赋和不服输的性子,一路摸爬滚打至今,也算小有成就。在三十出头这个年纪,每年银行卡里七位数的收入,对一个孤儿来说,委实混得也不差了。工作之余,生活就是该吃吃,该玩玩;也是身为孤儿无所牵挂吧,赵萌的日子其实过的相当滋润。 不再去想这莫名的梦境,随手扒拉了几下披散的长发,赵萌无所谓地笑了笑,将镯子往左腕上随意一套。是福不是祸,是祸咱也躲不过不是么。 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今天还是周末呢,不用工作一身轻松啊,欧耶~” 轻快的女声似自带阳光,即便是阴天,也是一室的明朗。 伴随轻快的女声,石镯似溢过一缕红光,蜿蜒流淌,转瞬即没。 难得空闲,赵萌下午晃去“老友”家蹭了个饭。老友萧艾和赵萌是发小,交情不错。 同赵萌一样,萧艾也是个孤儿,俩人打小一块儿上的学,毕业后萧艾去了国外发展,近年才回的国;虽说住的不远,但两人平日里也都是各忙各的工作,算来也是有些时日没聚了。 赵萌见着萧艾一时高兴,除了胡吃海聊一番,借着酒劲,更是拉着老同学在院子里“切磋”了一番,直到两位跆拳道高手都直呼过瘾;许久没这么痛快了,晚饭时赵萌又拉着萧艾多干了几杯,等回到家躺上床,已是凌晨时分了。 满足地打了个饱隔,一脚蹬了球鞋,赵萌哈欠连连地伸了伸懒腰,临了还不忘摸摸腕上的镯子呵呵傻笑了几下,只一翻身便睡着了。 片刻,静谧的室内,只闻赵萌均匀的呼吸声。 …… 一汪碧绿的湖水依旧清澈,夏日的风,即便上身也是暖的。 湖面成片漂浮的莲花已悄然绽放,浅黄浅粉的花瓣,随风而动,似有香气随风而来。 终于被这湖景吸引,赵萌缓步向湖边走去,粼粼湖面,依旧泛着波光,远处似有三两只野鸭在湖心嬉戏玩耍……叫人真想近前去…… 赵萌似未感觉到湖水的凉意,缓步向湖中走去。 湖水漫过脚背……小腿……渐至腰际……似一只无形的网,逐渐收紧。 …… 深夜,熟睡中的赵萌,呼吸声从均匀到急促再到静止……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猛地,左腕处的石镯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镯面暗光浮动,由缓渐急,刹那间红光骤起,一瞬照亮了整个房间,映红了赵萌沉静的睡颜。 白皙的皮肤,纤长的睫毛,似笑非笑的嘴角微翘,女子的睡颜静谧而美好…… “啪”! 石镯似经不住红光的暴涨,果断的碎了。 第四章 醒来 亥时过半,芳菲苑内依旧灯火通明。 一众嬷嬷婢女外间静候,丝毫不敢懈怠,唯恐此时不慎触怒了主子;司徒梦曦闺房内,宁王夫妇除不时起身查看女儿情形外,也俱是静默不语,相对无言,此种等待最是焦心。 “午夜魂归,静待便可。” 国师临走,言简意赅,但随着时间渐逝,事关爱女,宁王夫妇忧心忡忡,恨不能向国师再问个明白,望着依旧昏睡的司徒梦曦,宁王夫妇有点坐不住了,再一炷香,可就过了午夜,到子时了啊! 国师此番得以前来,全凭宁王日间厚着脸皮又往御前走了一遭。然而国师来去匆匆,虽说钱院判提前透了底,但对于国师的医术,宁王夫妇其实也无甚把握,医术高超?可是谁都没见过不是。反观国师问诊也不似寻常大夫般望闻问切……只是一副银针刺穴,手法又及其娴熟,多少让宁王夫妇悬着的心放下些许,对司徒梦曦的状况也有所希翼。 于此,唯有静候…… --------------------------------------------- 梦魇中的赵萌似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时空俱寂间不知身在何处,似浩瀚宇宙中的一抹砂砾,沉沉浮浮中无所思亦无所想;偌大的天地化为一方混沌,只身游曳其中,不生不灭,不消不散……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百骸隐有剧痛袭来,赵萌感觉自己像从高处狠狠地摔下来似的,全身上下,无不酸痛。想张嘴喊个疼吧,脖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似的,根本张不开嘴。耳畔清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嘤嘤的女子哭泣声。 赵萌本就口干舌燥全身没一处舒服,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哭声震得更是郁闷。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吵啊啊啊…… 感觉一群小星星在头顶来回晃动,赵萌奋力睁开眼。 晕晕乎乎间,一席粉色的幔帐映入眼帘…… 赵萌微楞,不是白色的天花板么,怎么成粉的了…… 还未等赵萌看清,一声惊呼便从耳边炸开。 “啊啊啊!” “曦儿!曦儿你醒了啊……呜呜……”宁王妃本就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爱女”,此刻见“爱女”醒了,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又惊又喜的,宁王妃边哭边扯着一旁宁王的袖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宁王见状也是喜形于色。 …… 可怜赵萌却被这一声惊呼吓得不轻,本就眩晕的脑袋,更是传来隐隐刺痛,闭目憷眉。 宁王似是发现赵萌的不适,忙于房外低斥: “太医,快,还不快去请钱太医!” “对……王爷,赶紧请钱院判来给曦儿瞧瞧,你看我这糊涂的”宁王妃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让出床榻边的位置。 外间候着的靳管事听闻,赶紧转身而去;李嬷嬷见司徒梦曦醒来,也是松了口气,近前搀扶起宁王妃。 “王妃,您这都守了几个时辰了,老奴扶您边上歇会吧。” 宁王妃确渐有不支,之前爱女心切,全凭一股意念支撑到现在,这会见司徒梦曦醒来,霎时心神为之一松,闻言,便依言在女儿床榻对面的贵妃榻上坐下了。目光仍频频关切的望向司徒梦曦。 瞧着爱女双眉紧憷,宁王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几日为着司徒梦曦的病,他也几日未曾合眼了;今日又奔波于皇城王府,平日算得丰神俊朗的宁王,此刻已是双目泛红,面露憔悴。 所幸钱太医并未离府,也深知今日非常时刻,尚未歇下,听闻郡主醒来,连忙赶来。 把脉半晌,钱太医也是松了口气,捻须起身道, “王爷、王妃,小郡主脉力虽尤不足,然较之先前已是强健不少。” 钱太医倾身掀开司徒梦曦的眼皮,看了看女童的瞳孔,继续道, “不过郡主宜静养,忌喧哗,这几日的膳食也以清淡才好。” “待老夫先开道宁神补气的方子……慢慢调养,应无大碍。” “有劳钱院判多费心了”宁王夫妇听钱太医如此说,才算松了口气,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也是思绪复杂,爱女这一劫总算是有惊无险。 宁王、王妃、太医……郡主??赵萌终究抵不住昏沉,无力再睁眼一探究竟,听得四周渐静,转瞬便沉沉睡去。 …… 司徒梦曦(赵萌)再次睁眼是被饿醒的。 听着自己的肚皮发出阵阵抗议声,对一个脑子里还是吃货的人来说,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自己这是穿了?可是康朝?还真没有听说过。 现今已是司徒梦曦的赵萌,抬眼瞪着榻顶那粉色绢绸纱幔半晌,将昏睡之际听到的只字片语在脑中过了过,宁王夫妇的,太医的,丫鬟婆子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穿就穿了罢,怎么还是个智商有问题的……后续还扮不扮痴傻了呢? “大病初愈”就如此费脑子,司徒梦曦苦笑。 姐原先过得潇潇洒洒,好好的来啥这康朝。 “我的钱……都还没花完呢!” 司徒梦曦想到存款,更觉肉疼。这钱财果真是身外之物么,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默默摸了摸手腕,得,刚套上的石镯果然也没影儿了,我这上演的是裸穿喽?全身上下还瘦巴巴的一副难民似的小身板儿,嗷~~司徒梦曦愈发觉得胃里空荡荡的…… 哎,罢了,多思无益,反而头也跟着晕起来了,原主这身体似长期营养不良,又病了一阵,体质着实差的很,先琢磨吃点儿什么吧,不然再咯嘣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再睁眼的机会。 这身体,得花点心思调理好才行!司徒梦曦伸出小手,摸摸自个儿瘦小的脸颊决定还是想点实际的。 “呼——呼——” 一阵不合时宜的鼾声自塌外传来,虽然轻微,但司徒梦曦原就五感敏锐,想不注意都难。 缓缓掀开锦被,司徒梦曦身型微侧,透过垂落的床幔向外瞧。就着厅堂的灯光,隐约看见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似是一个小丫鬟,右手手肘支撑着脸颊,脑袋一垂一垂的,显是耐不住瞌睡,跪卧在她床榻外打起盹来了。 第五章 郡主 司徒梦曦不觉好笑,许是躺的太久,撑起身子颇为费力,轻轻地拨开床幔,待看清那小丫鬟也就十一二岁,梳着一对双环髻,两个包子似的髻上各垂着一条翠绿色的丝带,小脸圆鼓鼓的,一呼一吸间,一股不明液体正自嘴角滴落。 司徒梦曦莞尔,这小丫头,应是负责照看自己的吧,睡得这样香甜,怕是要挨板子的吧。 瞧着这小丫鬟包子似的小脸,司徒梦曦感觉更饿了,略一思索,便为“傻郡主”的将来速度定了基调! 悄悄的将身体又往外挪了挪,司徒梦曦玩心乍起,慢慢地伸出自己萝卜条似的食指,对着绿衣小丫鬟的脸颊轻轻戳了戳……又戳了戳。 在被连戳了几次后,小丫鬟终于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砸吧着嘴,待看清眼前司徒梦曦近在咫尺的脸后,小丫鬟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 “郡郡郡……郡主……” 支支吾吾了半天郡主后,小丫鬟终于醒过神,惊喜道“太好了,郡主,你醒啦!” 说完,也不等司徒梦曦反应,小丫鬟忙在榻下跪直了,双手平展交叠于前额,向司徒梦曦叩首见礼。 “奴婢小翠,给郡主见安”。 司徒梦曦:“……” 虽然贪睡倒也是个知规晓矩的。 小翠人如其名,音色清脆,看见小主子醒来小丫头十分开心。许是平日司徒梦曦一贯呆愣无言,小翠不等司徒梦曦有所反应,自顾自行完礼,便喃喃自语起来: “知晓郡主醒来,王妃必定开怀,我得赶紧请人去福芳苑通报一声!” 想清了下一步该干啥,便有了目标,小翠赶紧起身,先利落地扶司徒梦曦倚坐起来,顺手卷起床榻两边的娟绸帷幔,还在司徒梦曦腰侧贴心的垫了一个引枕,动作麻利,似是日常做惯这些的。 “不对,我还得先知会红袖姐姐一声,不然回头李嬷嬷带了王妃前来,不见红袖姐姐,她可是要受责罚的!”小翠似是又想起什么紧要的事,自言自语嘀咕起来。 这小丫鬟倒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心思全放在脸上,不,是嘴上了,司徒梦曦好笑的瞅着小翠。 “郡主稍候,待奴婢去外间通报一声就回来陪您。” 言罢,未等司徒梦曦有所反应,小翠起身便向外行去。 “且慢” …… 啊?没听错吧,方才是小郡主和我说话?? 小翠压根就没想过郡主会叫住她,听闻司徒梦曦叫停,带点儿疑惑,恍恍惚惚地转过身来。 但见床榻上,女童轻倚床畔,瘦小的脸庞上一对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沉沉地望着她,无声间自有一股威压蔓延而来,小翠有点懵。 是自己听错了吗?以前从未听郡主开过口呢, “郡主先前是在吩咐小翠吗?”小翠愣愣地脱口问到。 司徒梦曦微微点头,朝小翠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小翠如梦初醒,使劲点了点脑袋,连忙跑回司徒梦曦榻边跪坐好,也不知道避讳,抬头好奇地盯着自家小郡主瞧了又瞧,“郡主,您,您是叫小翠回来吧?” 司徒梦曦失笑,不答反问, “红袖…是何人?……先前的事,我记不得了。” 小丫鬟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便了然了,小郡主先前终日那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很正常嘛。 小翠一挺胸脯,一副为郡主解忧,包在我身上的样子,开始解答起来: “红袖姐姐是郡主您身边的一等丫鬟,一直侍奉在您身边,不像我,是一年前才拨来的” 梦曦眼睫微垂,“哦?我这儿有很多丫鬟侍奉?” 小翠正高兴自己能为小主子解疑答惑,未觉有异,听司徒梦曦接话,这下更是如倒豆子般: “郡主,我们芳菲苑伺候您的有好多人呢,管事嬷嬷是王嬷嬷,也是您的奶娘,另外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小翠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红袖姐姐、紫竹姐姐都是一等丫鬟,平日管着我们几个……对了郡主,我是苑里的二等丫鬟,您记得我不?……嗯,您连红袖姐姐都不记得了,估计也想不起我了……” 小丫鬟说着倒真显出几分失落,可怜巴巴地瞧向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有点儿无语,这小丫头是求安慰? “嗯,我日后一定记住……” 得到司徒梦曦的肯定,小翠眼睛立马一亮,絮叨起来更卖力了: “除了我们几个二等的,还有好多三等丫鬟和粗实婆子负责洒扫,不过平日里她们都见不着您……您还有个小厨房也设在芳菲苑,平时张娘子做的点心可精致了,是王妃特地从娘家请来的大厨,也就她做的吃食您平日还会尝上两口。 对了,紫竹姐姐,紫竹姐姐今日就奉命和张娘子一起在小厨房候着呢,王妃说您醒来也好有一口热食。” “对了郡主,您刚醒,肚子饿不?” 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深深地感到小翠这丫头有潜力啊……摸摸瘪瘪的肚皮,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去找什么红袖姐姐的,明显没有去小厨房找那个紫竹姐姐重要好么。 似是秒懂了自家小主子的眼神。 “郡主,您睡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小翠这就先去小厨房找紫竹姐姐,给您安排些吃食去。” 这次说完,小翠倒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望着司徒梦曦,似是询问自己这下是不是可以走了。 孺子可教也,梦曦心下满意,笑道,“先去吧,这里无事。” “是” 小翠领命,赶紧转身出了屋,与外间值守的丫鬟分工,一个往福芳苑,一个往小厨房去也。 司徒梦曦轻轻地靠向绣金引枕,眼神微闪,红袖,紫竹,王嬷嬷……看来自己这个傻郡主“下属”还不少呢。 只是,真正堪用的不知有几个呐…… 凝神环视周遭,自己这闺房装饰得颇为素淡,除了自己这张六尺有余的床榻,粉色浅浅的幔帐流露出七八岁女童的烂漫外,余下桌椅摆件俱中规中矩,榻前的海棠屏风在灯光下柔和华丽,暗金秀纹似鎏金闪动…… 第六章 后福 司徒梦曦掀开锦被盘腿闭目,试着缓缓提气,想着前世学习拳道时所修习的气功,心知拳脚于外,自己现今这副皮囊是暂时不要想了;于内,兴许还留得几分功力? 可惜现实很残酷,事实证明司徒梦曦又想多了,自己此刻的体力远不及以往,费了老大的劲儿,丹田处聚起来的气息,也就鸡蛋,不,鹌鹑蛋大小……气功护身?司徒梦曦苦笑:强身健体也明显不够好嘛。 抬起自己的小手细瞧,也是蹭蹭缩水了好几圈儿,轻吁口气,这才七岁啊……自己七岁时在干嘛呢?好像已经去上学了吧,这是让自己在这个异世再来一遭? 前世种种,记忆犹新,司徒梦曦双手渐渐握紧,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自己如何会来到这个康朝,之前的梦境……如一串解不开的谜,自己在前世又如何了,不会就这么……睡死了吧? 司徒梦曦这厢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索性闭目养起神来。 却说宁王妃这边,一接到女儿醒来的消息便和宁王带着一众丫鬟往芳菲苑赶来。 其实距午夜司徒梦曦初次醒来也不过两个时辰,先前好不容易看女儿睡熟了,料无大碍,宁王夫妇这才起身刚回到福芳苑歇下,此刻听闻爱女又醒,虽然睡眼昏沉,但也欣喜,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急急再次赶来。 “曦儿!” 一声急切的低呼自屏风外传来,人还没到关切声已至。 司徒梦曦抬眼,只见一位美妇自屏风处披衣碎步行来,一头青丝随意挽起,斜侧簪着一支翡翠玉簪,披风内一袭长长的素裙,肌肤如脂,眉若轻烟,一双莹莹美目似是会说话般,此刻俱是关切。 这就是原主的娘啊,真是个美人啊,司徒梦曦有点尴尬,看这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吧,居然现在是我的娘…… 司徒梦曦这边有点儿纠结,这声“娘”一时还真喊不出口,这忽来的便宜娘亲,也太年轻了吧,自己三十好几的人,当真有点不好意思啊。 宁王妃可不知晓司徒梦曦在瞎想什么,关切的伸手摸了摸司徒梦曦的额头,嗯,不烫。 ‘醒来若无高烧,便无大碍了’,宁王妃记得钱太医离去前的叮嘱,松了口气。 随即握上司徒梦曦的手,“曦儿醒了一定饿坏了吧,娘之前已经让小厨房备着吃食了,这就让端上来。” “我儿这回遭罪了,一定要多吃点补回来才是啊。” 宁王妃好好的说着说着便有落泪的趋势,司徒梦曦看着自己这位年轻的娘,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下才好,犹豫间,好在宁王司徒昶也到了。 宁王三十出头,虽然手臂有疾,但是丝毫不妨碍他继承了司徒家的优良传统——一付好颜值。虽过而立之年,宁王依旧身材修长,许是近两年为爱女的病四处奔波,没少受风吹日晒,不同汴京权贵的白白嫩嫩,司徒昶肤色微黑,眉目挺拔,狭长的丹凤眼更是司徒一族的标志,安在他脸上,深邃却不显凌厉,五官组合在一起,按司徒梦曦的标准,即便在现代,也是帅哥一枚啊。 司徒梦曦打量着宁王,宁王也关切的瞧着爱女,看爱妻又要落泪,赶忙上前轻声劝起宁王妃。 “嫣娘,这莫再哭了,别吓着孩子。” “曦儿既醒,你我理当开怀才是啊。” …… 估计最近没少安慰宁王妃,司徒昶也是直击重点,利落地帮宁王妃止了泪。 司徒梦曦瞧着眼前这对异世爹娘,心底慢慢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自己这一世,有亲人了啊…… “娘……您给曦儿备了什么吃食,怎的还没送来呢?” 没办法,温馨的场面不能填饱肚皮,司徒梦曦想了半天还是憋出这么一句开场白,也算和自己这对爹娘打个招呼吧。 实在是饿了好久了,不开口,也不行了啊。 …… 殊不知,司徒梦曦这句话,真是一声激起了众人内心的千层浪花。 不言不语从不搭理人的郡主——居然开口了!!! 司徒梦曦言罢,不但宁王夫妇愣住了,一众丫鬟婆子也呆了,顾不得规矩,各个抬起头,惊讶的望向司徒梦曦。 郡主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于宁王府,因天生有疾,始终与外界格格不入,似活在另一个世间,惯常侍奉的几个丫鬟婆子更是清楚,小郡主别说说话了,日常的眼神、肢体交流都是少有。此番醒来,竟然能开口和王妃说话了,这,这怎叫人不讶异吃惊,难到,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淡淡地收下众人诧异的眼神,司徒梦曦感觉自己真是太明智了,借着这次醒来干脆摘了“傻妞”的帽子才好,不然,日后自己想吃什么逛什么玩什么岂不是都得拘着?想出这院子、这王府透透气,对一个傻子来说,那得是做梦啊!你看,这开口说句话都能吓成这样。 将众人脸色一一收于眼底,司徒梦曦垂下眼帘,再次缓缓开口, “父王、母妃……大家都盯着我看做什么……梦曦说错什么了吗?” …… 一众丫鬟婆子闻言暗自心惊立刻警醒过来,弯腰垂目,主子的脸是能随意打量的么!今日郡主开口,王妃势必心情极好,估摸眼下不会责罚,再犯可就不好说了,还是谨守本分的好。 “没,没,曦儿说的很好……”宁王妃的心情在这一天之内真是大起大落,乍逢大喜,这下真是情绪来了,眼泪止也止不住了,一边拭泪一边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便宁王也是呆了半晌,瞧着爱女,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遗传了宁王妃,只是平日从无焦距,也不会看人。此刻见宁王望着她,她便也回望过来,还冲着宁王咧嘴甜甜一笑。 啪!宁王感觉自己心里的一根弦也断了,这,这是他的女儿啊,七年了,第一次喊我爹呢,曦儿还冲我笑了呢…… 宁王不觉鼻子微酸,终究也忍不住落了泪,赶忙别过身去举袖擦拭。 “今日实乃大喜!嫣娘,快,先别饿着曦儿……” 到底是男子,是亲爹,激动归激动,总算还记得我还饿着啊…… 第七章 宫亭湖 “王爷说的是,瞧我,这是乐糊涂了。” 宁王妃破涕为笑,想起来时在前院正好碰上院里的丫鬟紫竹端了粥来,粥是先前就关照张娘子在小厨房煨着的,细细的鸡丝配着参茸炖煮得刚好。忙吩咐一旁伺候的李嬷嬷下去,唤紫竹赶紧端了来。 乘着上粥的间隙,宁王妃又紧握司徒梦曦的手,细细端详起爱女来,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一腔母爱溢于言表。 “曦儿,你再喊娘一声可好?” “……娘”司徒梦曦哭笑不得,看宁王妃此刻笑的眉眼弯弯地模样,很难想象这位美人先前还哭着呢,怪不得说美人的眼泪跟安了水龙头似的,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再看一旁不停傻笑的宁王,司徒梦曦“……” “就知道我们曦儿聪慧,只不过较其他孩子晚慧些罢了,呵呵。”宁王撸须笑道。 “自是如此。”宁王妃白了宁王一眼,“我家曦儿自是好的,打小就乖巧。” 纵使司徒梦曦骨子里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脸皮也比一般人略厚点吧,此时也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这也……太自夸了吧。 “自己”先前明明就是个自闭症吧,智力也异于常人好么,这也叫晚慧的话,真是…… 司徒梦曦正觉着这个天聊的实在是插不上嘴,好在粥很快就端上来了。 一个紫衣丫鬟近前,双手奉上托盘,只见盘内一盅银丝鸡粥,翠色的葱花简单装点,颇为诱人。 “嗯,下去吧。”宁王妃接过碗碟,随手挥退紫竹,打算亲手喂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顺势打量紫竹,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秀丽,梳着一个双环髻,银色佩饰素雅,中规中矩,神情恭敬。 这厢紫竹并未留意小主子,听得王妃示意,便躬身后退,只是转身退出内间时,抬头飞快的瞥了司徒梦曦一眼,似带关切,匆匆一眼,便紧身向外退去了。 喝着娘亲一口口喂到嘴边的粥,司徒梦曦胃中渐暖,忍不住舒服的眯起了眼,瞧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是美女娘亲亲喂,司徒梦曦就差翘起二郎腿哼个小曲儿了,这日子真是舒坦得有点不习惯呢。 宁王妃喂着喂着,本来还问问司徒梦曦烫不烫啊,合不合口味,司徒梦曦起初还答几句,后面可能也是乏了,闭着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小脸一副吃得满足又陶醉的模样,宁王妃先是觉得好笑,这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以前没见曦儿这么有趣呢……细想又不觉心酸起来。 既生于王府,打出生,曦儿就该锦衣玉食,谁曾想现今不过一盅粥而已,就…… 吸口气,宁王妃打起精神,一勺一勺地将粥尽数喂到了司徒梦曦肚皮里,扭头接过宁王递来的锦帕,又为司徒梦曦拭了拭嘴角,看女儿双目微合,似是乏了,轻轻扶着司徒梦曦躺下。 瞧着司徒梦曦的睡颜,宁王夫妇又守了片刻,见她呼吸均匀,也是欣慰。再为女儿掖了掖锦被,这才熄了灯火,相携出了司徒梦曦的闺房,在院子里又少不了低声叮嘱一众丫鬟,今夜务必好生伺候云云。 黑暗中司徒梦曦静静听着宁王妃的低语,她五感本就较常人灵敏,虽说这次是“裸穿”吧,这五感,这智商好歹是一并兼带着也穿来了;虽然隔得远,院子里的话倒也是听得七七八八,这位美人娘亲真是唠叨啊,司徒梦曦嘴角含笑,从晚间起夜到明儿洗漱的,事无巨细的碎碎念啊……耳边伴着阵阵宁王妃的低语,司徒梦曦再次沉沉睡去。 “红袖,你是芳菲苑的老人儿了,今晚的值夜还是交于你吧,你惯常侍奉郡主,也稳妥些。” “王嬷嬷,你今夜和紫竹几个也警醒些,有什么动静速来福芳苑报于我知晓!” “是,王妃请放心,老奴几个省得。” …… 折腾了一夜,宁王妃此刻也是真的乏了,这会看爱女无恙且与常人无异,也是多年的心病了了,一番关照过后,携宁王往福芳苑行去。 宁王府外,宫亭湖 月影迷蒙间,一湖睡莲似无风而动,摇曳生姿,仿佛不耐这夜色清冷,长夜凄苦,阵阵暗香传来,惑人心神。 水汽浮动间,莲影潼潼,似落尘的仙子,曼舞于这寂寥的湖面,似歌似泣,然于这盛世繁华终是相隔…… 静谧间,只见司徒梦曦翻了个身,浅浅的呼吸声,似是好眠…… 皇城朝阳殿 不似皇宫内其余宫殿般奢华,朝阳殿虽离建丰帝的太极殿极近,地位超然。但整体素雅清淡的风格,在皇城中如一抹青黛之于绚烂,自有一股风华。 琉璃宫灯照耀间,殿内一男子上首端坐,正浅饮手中清茶,一席长发于身后随意束起,男子凤眸开阖间似有华光流淌,叫人不敢直视。 “今日有劳严统领了” 男声如雅乐入耳,清净却不失温雅。 殿内浓眉大汉闻言,忙抱拳正色道:“国师言重,护卫国师安全,乃严宽之本分。” “国师舟车劳顿……若无其他吩咐,严宽就先行告退了。” 萧玄龄闻言放下茶盏,对严宽微微颔首,转而凤眸渐阖,不再言语。 一旁侍者见状,忙上前调暗了殿内烛火,躬身向严宽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严宽随他出殿。 出得殿外,严宽办完差也是松快不少,转身向侍者拱手告辞, “有劳公公相送,严某告退。” 梁公公点点头,笑着拱手回礼道,“今日端阳,严统领也是辛苦。” “哪里哪里,今日本就是某当值。”严宽笑笑,别过梁公公,转身率一众甲卫离去。 严宽隶属皇家护卫,可以说是建丰帝的私卫,按理,国师的出行并不在他职辖范围内。只是国师在康朝地位尊贵,虽无甚实权,却甚得历代大康皇帝的器重,到了萧玄龄这儿,也不例外。不但于内城设有国师府,便是在宫中,建丰帝也将朝阳殿赐给了他做日常进宫休憩之用。 夜色黑沉,殿内的男子依旧闭目端坐,一席月华白衣映衬着如玉雕琢般的面目,似仙人下尘,即便身在这浊浊世间,也是半分尘埃不沾。 …… 第八章 仲夏 仲夏时节,太阳透过紫藤密密层层的叶子,沿一穗穗紫色流苏轻轻洒落。满树紫霞遮挡了这炎炎暑气,慵懒的气息伴着庭院内的花草香,好不惬意。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紫藤架下,一抹抹紫色层层叠叠间,“小美人”司徒梦曦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一把藤椅上纳凉,手握一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静养了一个多月,原本瘦削的脸颊渐渐鼓了出来,肤色也不比先前晦暗,每日宁王妃一日三餐外加两顿点心的浇灌下,司徒梦曦每日已能在芳菲苑来来回回踱上大半个时辰了。 每日午后,司徒梦曦最喜欢在这庭院小憩,淡淡的紫藤遮蔽了日头,像天然的帷幔,不考虑自己现下还是个孩子,真想来一句,岁月静好啊。 摸摸开始长肉的脸颊,司徒梦曦想起萧艾,想起前世所学的跆拳道……这副身子还是太弱了点,调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动起来了。虽说自己这小身板一年半载的也练不出什么杀伤力,不过生长阶段的孩子,强身健体练练柔韧性还是很不错的,司徒梦曦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明天起,张娘子那儿的饭食也要适当调整,谷物蛋白质的摄入得增加,甜食油腻煎炸的宜剔除……女孩子袅袅婷婷的虽然好看,但是不中用啊。何况,自己是郡主,康朝的皇帝是自己亲伯,重活这辈子,好看不好看的有什么打紧的,身份摆在这里了……啊啊啊,万恶的封建制度,不过,设身处地地被安在顶端么……司徒梦曦眨巴着小孩子大大的眼睛,很不要脸的想,这感觉还真不赖啊!何止是少奋斗几十年,是一辈子混吃等死都没问题好么。再想到自己没花完的存款,司徒梦曦似乎也没这么肉疼了。 好像自己的小私库是红袖这丫头管着?想起自己的这个一等丫鬟,司徒梦曦倒减了纳凉的兴致。 红袖今年也有十五了,与紫竹同年,是自己奶娘王嬷嬷娘家的侄女。王嬷嬷也算多年操劳地将自己这个“痴傻”郡主奶大,在宁王府算是颇有脸面的嬷嬷了。自个儿三岁那年,按惯例该着指派丫鬟婆子分院了,王嬷嬷便主动请缨,不放心司徒梦曦,主动领下了芳菲苑的管事嬷嬷一职,顺便推荐了自家妹子的闺女儿前来当差。 许是看王嬷嬷这些年也算尽心,宁王妃略一思量便点了头,看在王嬷嬷的面上,红袖进府后,在宁王妃身边侍奉调教了半年,便直接升作了一等,送去了芳菲苑当差。 有着王嬷嬷这层关系,红袖平日的活计并不操劳,主管司徒梦曦的衣物首饰和零花。可谓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肥差,若论辛苦,也就是值夜这一项了,按规矩,值夜得由两个一等丫鬟轮侍,到了红袖这儿,眼瞧着主子是个呆傻的,别说斥责责罚了,就是在王妃面前告个状投个诉之类的也是不可能的。仗着苑里实际管事的又是自己的亲姨,轮着红袖值夜,她不是叫几个二等的顶着,便是自个儿后半夜偷懒去了,这才有了醒来时小翠值夜的一幕。 王府月薪丰厚,领着一月二两银子的月俸,红袖也真是半个小姐差不离了。 虽然自司徒梦曦开口以来,这对姨侄似是收敛不少,面上功夫做得足足的,仿佛很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奈何多年偷懒耍滑的已成定性,一时又怎么掩饰得妥呢。 瞧着今天天气不错,修养了一个多月,精神气儿也是足足的,司徒梦曦嘴角微翘,择日不如撞日。 放下团扇,司徒梦曦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抬手向不远处的紫竹挥了挥。 同为一等丫鬟,紫竹是宁王府的家生子,爹娘平日里帮着宁王打理汴京远郊的一处庄子,算是庄上的二把手吧,日常并不在府中当差;每逢双月,各铺各庄的管事们便会来王府向王爷王妃回禀开支收益,紫竹的爹娘也会随行前来,为王府送些个新鲜采摘的时令瓜果,也顺带看望下自家闺女。 紫竹尚有一个幼弟,两三岁的年纪,现随爹娘养在庄上,每逢单月紫竹也会告天假前去庄上探望。 见郡主扬手召唤,紫竹便捧着司徒梦曦的披风,快步上前,在藤椅一侧躬身站定,等着小主子发话。 “且去将红袖一并叫来吧。” 司徒梦曦瞧着紫竹老实的模样,有心想逗逗这个中规中矩的丫鬟,并不详说,只道, “我有事吩咐。” 紫竹点头应下,也不询问司徒梦曦何事,便捧着披风转身寻红袖去了。 司徒梦曦暗自点头,守本分,听话,心地还不错;换做在前世,也算得敬业的好员工了。 …… 没给司徒梦曦太多瞎想的时间,两个一等丫鬟便相携而来,一左一右在小主子的藤椅两旁站定。 红袖率先福了福。 “红袖给主子请安。” “不知郡主唤奴婢何事?”红袖朝着司徒梦曦欠了欠身算是行礼了,眼角还不时朝紫竹瞥去。 看在眼里,司徒梦曦并不答话,待紫竹也见了礼,才缓缓开了口。 “紫竹,将平日里你负责的事务,一一道来罢。” “……”没有等到主子的回答,红袖俏脸发红,顿觉羞恼。用眼刀剐了紫竹一番。 这小蹄子肯定在郡主跟前使了坏!红袖气得暗自咬牙,却慢慢挺直了身子,心里寻思着回头非得让王嬷嬷好好敲打敲打紫竹才是,这丫头,敢在郡主跟前给我上眼药! 反观紫竹,心无旁笃的问什么答什么。 “郡主饮食起居,织物女工。” 真是言简意核啊……司徒梦曦轻扯嘴角。 “红袖,你呢?” 感觉自己的眼刀有去无回,刀刀落空,红袖正憋着气呢,乍闻司徒梦曦问话,呆愣了足有两秒才回过神,想起自个的差事,语气不无自豪: “禀郡主,奴婢负责您的首饰头面和零花;还有逢年过节、日常王爷王妃和长辈们赠与郡主的物件儿的归置。” “奴婢还给您铺床叠被,冬日的炭火也是奴婢负责呢。” “奴婢还……” “呃,行了,我知道了。”打断了红袖,司徒梦曦就着藤椅往后靠了靠,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这红袖再说下去……恐怕连帮我剥过个橘子之类的都得一一道来了吧。 第九章 安家 红袖这厢说的意犹未尽,被打断了虽有不满毕竟也知道王府的规矩,即便年幼,司徒梦曦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被落了脸面?那也只得憋着。 视线扫过两个丫鬟的神色,司徒梦曦闲闲道。 “明儿开始,你俩的活计,交换一下吧。” 稚嫩的童音,轻飘飘的带出,两个丫鬟却俱是一僵。 “郡主,为、为什么呀!”这下红袖忍不住了,猛地抬头看向司徒梦曦,似要讨上一个说法。 可是才对上司徒梦曦,红袖就是一愣,呃……还是那张小脸,分明还是那对大大的眼睛,只是,只是现今那双眼睛怎么好像能看透你的心思般……这么黑漆漆的瞧着你……红袖突然有点背脊发凉。瑟缩着垂下了头,问不下去了。 毕竟两世为人几十岁的资历摆着好么,司徒梦曦不屑地移开视线,收起威压,不再搭理红袖。 “回屋罢” 起身舒展了下小胳膊小腿,示意紫竹跟上,司徒梦曦迈开小短腿儿,缓缓向自己的闺房去了。 不论前世今生,司徒梦曦都秉承午后小睡,养生养气的格言,近日来,更是日日如此。 没什么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司徒梦曦关照紫竹:“王妃若是前来探望,唤我便是。” “是……今日王妃娘家有客前来,王妃这会儿恐怕正在待客,郡主且宽心歇下吧。” “嗯”想起宁王妃昨日来探班时确实提起,应是安家二房的亲眷前来探望吧。 宁王妃乃安阁老的嫡亲孙女,自己尚未谋面的祖母则是安阁老的幼女。 司徒梦曦想到宁王妃的娘家,就有想掰手指头的冲动…… 话说安老爷子膝下育有两子一女,自己虽已致仕多年,然而朝中门生众多,安大老爷安承敬蒙受老爷子余荫,在湖州知府的位置上一待就是经年,年近花甲,前年便自动请辞,在家专心陪起了安老太爷。安承敬与妻余氏育有一子安庭远,现任吏部尚书,也是宁王妃的堂兄。 除了大房安承敬这一支外,自己的嫡亲外公,则是安老太爷的嫡次子安承礼,国子监祭酒……嗯,相当于康朝官方大学校长一职吧…… 宁王妃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今日前来探望的便是自个的亲舅妈,二房安承礼的儿媳赵氏。 安家一贯以书香门第自居,虽已富及数代,但仍以家风严谨为训,尤其对家中男子,自小除读书习字外,约束甚严,从安老太爷起,家中除了发妻,几乎没有姨娘小妾,庶子庶女更是凤毛麟角。因此,汴京城中,谈起安家的男丁,那都是格外抢手,奈何没了姨娘小妾,安家子嗣自然都是嫡出,虽然身份金贵,但是奈何产量有限,宁王妃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安庭旭,自幼也是资质过人,似是继承了安家的读书天分,二十岁时,便中了进士,金銮殿上建丰帝亲封探花,娶妻赵氏,靖国公府的大小姐为妻,现有一女,年龄和自个相当,约莫十岁吧。 正准备宽衣歇下,不想前头传来小翠的通报声: “郡主,王妃和二少夫人还有孙小姐来看您啦。” 红袖这丫头,一使性子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还算小翠机灵,司徒梦曦皱了皱眉,让紫竹扶着起来稍作收拾,索性尚未歇下,还算齐整。 掀开帘子,只见宁王妃关切道: “曦儿今日身子可好?这是歇下了吗?” “都怪娘,这临时起意的,就带你二舅母过来了。” “这是曦姐儿吧。”宁王妃身侧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夫人,身材微丰,红石榴色的襦裙配着简单的红宝石头面,圆圆的脸盘看着很是福相,圆脸夫人上前轻轻执起司徒梦曦的手,关心的打量司徒梦曦小小的脸盘儿,笑着对宁王妃道,“我呀,也就前年远远儿的见过曦姐儿一回,这回瞧着真的气色好多了呢,弟妹,你这下可得宽心才是啊。” 司徒梦曦朝二少夫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眼神瞧向二少夫人身边随行而来的小姑娘。小姑娘也是圆圆的脸盘,配一双同样圆圆的大眼睛,也正好奇的看向司徒梦曦。 瞧见司徒梦曦瞧过来,圆脸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扯了扯二少夫人的袖子,呐呐道, “娘,你也给我介绍介绍呀。” 还没等二少夫人赵氏开口,宁王妃忍俊不住,将圆脸小姑娘从赵氏身后拽了出来,笑道:“都是自家人,往后啊,都得常见。” “这是你安家表姐,安倩倩,今年十岁了呢。” 司徒梦曦上前对着赵氏和安倩倩福了福。赵氏赶忙扶起司徒梦曦,“曦姐儿病才刚好,不必见礼,我这也是心急了,想着过来瞧瞧曦姐儿的身子,这下反倒是累着曦姐儿了。” “谢舅母记挂。” 虽说司徒梦曦表情寡淡,不过对比先前的面无表情,恐怕也无人和她计较这许多了。 安倩倩倒是好奇的盯着这个突然病愈的表妹,十岁也算是一知半解的年龄,先前即便安府家风甚严,府外、书院却没少听闻关于司徒梦曦的闲言碎语,明明都说快不行了的…… 自个从未见过司徒梦曦,今日瞧着却实在不像一月前要病危的样子呢……安倩倩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瞧着司徒梦曦淡定的模样,莫名升起一股子好感。曦姐儿比自己还小几岁呢,在大人面前一点儿都不显扭捏,真是……太厉害了,换我就端不住。 “梦曦妹妹,下回我下帖子邀你来我家玩儿成不?”安倩倩心下欢喜,忍不住开口道。 赵氏听了自家女儿的话,眉头微拧,这曦姐儿可是宁王府的宝贝儿,这病才好,自是要好生调理一段时日,宁王夫妇哪会让她轻易出府哎,傻丫头,真是没点儿眼力,也不知道像谁。 宁王妃果然不语,并不接话。 “好啊,那梦曦就等着表姐的帖子了。” 司徒梦曦似一锤定音,破了这短暂的尴尬,黑宝石般的眼睛眨巴着瞧着宁王妃,神情颇为期盼。 第十章 镯子 “……”宁王妃犹豫了下,“好,娘也好久没回去了,到时娘与你同去。” “嗯”司徒梦曦朝宁王妃和赵氏甜甜一笑,似是非常开心。 这孩子,也是闷坏了吧……正常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哪还能没个交际,况且自己娘家人也算得知根知底,没什么不放心的;曦儿的病既好了,往后总要在汴京多走动的。 想通了其中关键,宁王妃也乐呵起来。 瞧着两个孩子牵上头了,赵氏也是松了口气,这个小姑子在娘家也是被宠大的,心底也是担心女儿直愣愣的性子惹的小姑子不爽快。 “曦姐儿还是要多休息,我和倩儿来了半天了,这探望过曦姐儿,回去和你大哥二哥也有个交代了。”赵氏抿嘴笑道,“大家伙儿的也时常挂念曦姐儿,知道姐儿病愈,家里大大小小的指不定多高兴呢。” “劳嫂嫂挂念了。”宁王妃自然是瞧着司徒梦曦什么都好,“改天带曦儿来给老太爷请安。” “好~好~”赵氏笑眯眯地应着,与宁王妃相携准备离去。 “红袖呢?” 临走发现只有一个丫鬟近身伺候,宁王妃心下不满,向紫竹问到。 “母妃”司徒梦曦示意紫竹稍安,接过话茬,缓缓回道,“红袖有恙,近来苑内事务略增,曦儿正好也想再添些人手。” 没想到司徒梦曦有此一说,宁王妃美目一转略一思索,似也明白了几分,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过她这个女主人的?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遂点头道:“嗯,曦儿说的有理,明儿娘就让人伢子进府一趟,我儿挑几个称心的便是。” 临走宁王妃轻拍司徒梦曦的小手,略带心疼的说:“曦儿好生休养,若苑内有伺候的不周的,尽管罚了去便是,莫要太费神就好。”碍着赵氏还在,宁王妃也只得暗示几句,让司徒梦曦宽心,心下早已把惹女儿不快的几个当做刁奴了,只是这会当着外人不好发作罢了。 便是奶娘又如何,持宠而娇也该有个度! “嗯”司徒梦曦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道,自己的美女娘亲还是很拎得清的啊。 如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安倩倩还没和同龄的司徒梦曦聊上几句,便被赵氏拽着回了,想着自个在安府也没个同龄姐妹,只有大房的小侄儿今年四岁,偏偏又顽皮的紧,平日里也处不到一块儿。安倩倩临出院子,忍不住扭头瞧向在院内向她们道别的司徒梦曦。 紫藤花下,女童清瘦的身影安静的站立着,黑漆漆的眼眸淡淡回望,似被捉了个现行,安倩倩心虚地刚想转过头去,不防——这个给人感觉冷冷清清的表妹,竟突然冲她突然做了个鬼脸…… 揉揉眼,安倩倩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只见司徒梦曦抬起手,继而笑着冲她挥了挥,转身回屋了…… 夏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女童周身,似度了一层耀眼的金,耀眼而炫目。莫名的,安倩倩的心绪也跟着雀跃起来,回府的一路上都咧着嘴傻笑而不自知,惹的赵氏在马车上频频望来。 ----------- 宁王妃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高,隔天上午便特意派身边的李嬷嬷前来知会,下午便会让人伢子领了人来芳菲苑,供司徒梦曦相看,到时自己也会前来帮着掌掌眼。 司徒梦曦点头,“有劳李嬷嬷了。” “紫竹,代我送送李嬷嬷吧。” 李嬷嬷躬身应是,抬眼瞅了紫竹一眼,这丫头一贯的不近人情愣头愣脑,这小郡主清醒后也是冷冷清清的性子,难怪紫竹更合小主子眼缘了。 事不关己,李嬷嬷传完话,出了芳菲苑,便客气地让紫竹留步,自行回福芳苑回禀去了。 芳菲院内,送走李嬷嬷,司徒梦曦打开自个儿的首饰盒,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匣子,做工精致,盖上用金漆细细描绘了一幅仙鹤图,抬起盒边的镶金小锁扣,里面就是司徒梦曦长这么大攒的所有首饰了,也是昨夜紫竹与红袖交接回来的收获。 既然今后由紫竹管着这些金银细软的,红袖势必是要交出来的。 “这些物件儿,可还对得上?”拿起一只白玉簪子,司徒梦曦随口问道。 紫竹为人稳重,往常在一众丫鬟中一贯谨言慎行惯了,这些时日观司徒梦曦言行,虽言语不多,却让人有种洞穿世事的淡然之感……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种小主子很厉害的感觉,但是紫竹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知晓小主人不喜丫鬟婆子们说话藏着掖着说一半儿的,那便主子问什么,直言便是,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 稍加思索,紫竹坦言,“金银玉器并无核对不上的,只是郡主另有一盒南湖东珠,虽然珠子不大,但胜在颜色均是少有的紫色。” “原是王妃的陪嫁,前些年拿给郡主数数玩儿的,入册百颗,昨日奴婢清点了下,缺了3颗。” “哦?”司徒梦曦闻言,淡淡一笑心下了然。 “嗯,暂且记下便是了。” “是,郡主,奴婢去小厨房瞧瞧去,红袖刚换了活计,恐有不熟之处。”紫竹瞧着时辰不早,略带犹豫的说。 司徒梦曦笑笑,“也好,一日三餐,还是颇为要紧的,正好,你将张娘子一同叫来,日后的三餐配置,我需改动些。” “是,郡主是该多吃些、吃好些。”紫竹听司徒梦曦对吃有了兴趣,难得笑着打趣起来。 紫竹欠身自去小厨房寻张娘子,司徒梦曦则在红木匣子里随意翻看起来,嗯……各式簪子珠花,式样都颇为精致;一小袋金豆子倒是最为实用;还有这各色宝石,这会儿应该还没假货吧,估计价值不菲了;还有—— 突然,司徒梦曦瞳孔微缩,伸手从一堆珠串里翻出一只镯子来! 这镯子——蓝灰色的材质谈不上清透,乍看和石头似的!! ……望着这只似曾相识的镯子,司徒梦曦忍不住伸手捂额,半晌无语。 第十一章 厨娘 张娘子原是汴京有名的酒楼聚仙楼的厨子,掌勺的菜品以精致著称,尤其在面点甜食上手艺颇佳,一手刀工更是一绝。汴京闺秀们本就偏爱精致的菜肴,因此,张娘子的菜风虽偏清淡,也深得汴京贵女圈的推崇。 早些年张娘子不知为何,弃了丰厚的工钱,与聚仙楼解了约,恰逢安家为了安老太爷年岁渐长饮食不调犯愁,正对外招厨娘。张娘子便凭着一手拔尖儿的厨艺,应招进了安府,负责安老太爷的一日三餐。如此数年,又恰逢司徒梦曦这病,安老太爷也记挂这曾外孙女,便让张娘子随宁王妃来了宁王府,负责司徒梦曦的吃食。 如此一来,张娘子来宁王府也有两个年头了。严格说,张娘子倒也不算安家的人,和宁王府的一众丫鬟嬷嬷也不同,并未卖身入府;张娘子每月领着月俸算是自由身,又在主子跟前颇有脸面,因而,无论是安府还是宁王府,上下对张娘子都颇为和气。 盏茶功夫,紫竹便带着张娘子来到了内院。 司徒梦曦醒来后还是头一回见张娘子,意料之外,张娘子倒并非中年微胖的厨娘形象,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头长发以粗布裹起,十分利落,白净的脸庞上五官英气,身材高挑,行走间也是落落大方不见扭捏。 司徒梦曦揉揉眉心,略微平复了下心绪,对张娘子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了。 张娘子其实也是头一回见司徒梦曦,照面也是一愣——这小郡主好灵动的一双眼。 “奴家张四娘,给郡主请安”张四娘向司徒梦曦欠身一福。 “张娘子请坐。”司徒梦曦笑着示意张娘子落座。 “谢郡主”张娘子也不矫情,道了谢,便大大方方的在司徒梦曦下首的小墩上坐下。 望向司徒梦曦,不知小主子此次唤她前来所为何事。在张娘子眼中,司徒梦曦这年岁,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孩童,虽端坐上首,看着也是可爱的紧呢。 不再去想先前发现的镯子,司徒梦曦在脑中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和想得到的食物关联了下,略一沉吟,向张娘子细细道来。 早餐每日可以粥类面食等为主,辅以鸡蛋或鸡、鱼、虾等白肉和时令水果。午餐宜均衡,肉食蔬菜羹汤适当搭配,四菜一汤即可。晚餐同样四菜一汤,考虑夜间无需过多体力消耗,分量减半,果蔬比适当增加。上午下午另按季节另备养生汤羹,时下正值酷暑,绿豆百合或酸梅汤便可。 …… 张四娘坐在司徒梦曦下首,听小主子娓娓道来,也是越听越稀奇,原以为小主子是不耐酷暑,胃口不佳,寻了她来想着制作些孩童喜欢的冰品和开胃小食,不想小郡主的要求倒是极为养生……张四娘瞧着司徒梦曦稚嫩的小脸,不禁升起一股子违和感,这个……和安府老太爷的三餐配置倒有些异曲同工啊。 不过身为厨娘,张四娘自然知晓养生的未必好吃,好吃的未必对身体有益的道理,郡主如此年岁便能控制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倒也挺让张四娘刮目相看的。想自家的小侄子,和郡主一般年纪,真是什么不营养爱吃什么呢。 “我这里的吃食,清淡为主,不必浓油酱赤过于追求口感。” “少糖、少盐也无妨。”司徒梦曦最后补了句,想想也无甚要补充的了,朝张四娘略一点头。 张四娘会意起身道:“郡主放心,奴家都记下了,今日午间便可准备妥当,郡主若有不合口味的,差人再来吩咐四娘便是。” 见司徒梦曦再无吩咐,张四娘便告了辞,去小厨房琢磨菜色去了。 因着张四娘在宁王府只负责司徒梦曦的小厨房,平日张四娘其实也就在芳菲苑内当差,熟门熟路的紫竹并未相送。 待张四娘渐行渐远,司徒梦曦眼眸微抬,望着张四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紫竹,张四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禀郡主,听说张娘子娘家还有一个兄弟,听张娘子以三哥称呼,早些年因着家境不好,成婚也晚,现有一个侄儿,约莫才六七岁吧,其余……倒是不甚清楚了。” “哦” 司徒梦曦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瞧这张四娘来去步伐起落轻盈不似寻常妇人,自己的这位厨娘,绝不简单呵…… 好奇心这种东西,在紫竹身上是一贯不存在的,郡主有问,紫竹便将自己知晓的答与司徒梦曦;郡主不问,紫竹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也不多嘴。 回过神,司徒梦曦倒是喜欢紫竹的这份清净,微微一笑,示意紫竹去内间将先前翻看的红木匣子取来,挑出那镯子,递与紫竹。 “替我瞧瞧,这镯子可还有印象?” “我不记得这镯子……是如何得来的了。”司徒梦曦补充道。 紫竹听闻,小心地接过镯子细细打量,待看清手上的镯子后,表情颇为怪异。 “郡主,这镯子不就是……您捡来的么。” 啥—— 司徒梦曦没料到这镯子竟是自个儿捡的,愣神后也是哭笑不得,瞪着大眼瞅着这镯子,这下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瞧主子这模样,紫竹忍俊不禁,将镯子轻轻放回红木匣子,为司徒梦曦细说开来: 这镯子原也是登记在册的,先前由红袖保管时,这镯子私下也没少被她吐槽。论成色,这镯子实属一般,便是府里的丫鬟婆子,家境殷实些的,日常也不大会佩戴此等成色的镯子。但是这镯子偏偏还就是得了司徒梦曦的青睐,这才被收在这首饰匣子里,与一众金银玉石归于一处。 “所以,这镯子并非他人所赠?”司徒梦曦闷闷道。 紫竹点头,解释道:“这镯子虽做工尚可,可材质实属平常,若作为赠与郡主的礼物,着实……寒酸了些。” 见司徒梦曦对这镯子真个是半点印象也无,紫竹便继续说起了这镯子的由来。 在司徒梦曦被确定有异于寻常儿童前,宁王妃其实颇喜热闹,常于王府设宴。 旦逢春令时节,邀上三五亲朋或汴京的贵妇小姐们前来宁王府游园赏花实属平常,只是随着司徒梦曦年岁渐长,渐渐显出异样后,宁王妃忧心爱女,一方面寻医问药的也淡了兴致;另一方面,出于母亲的私心,也不愿意再让爱女现于人前遭人非议。 话说这镯子,便是前年司徒梦曦五岁时宁王妃办的最后一次赏春宴上来的。 第十二章 想当年 回想当时,紫竹也才十二三岁,彼时虽未有人提及司徒梦曦的病,但是宁王夫妇对爱女的异样已是开始忧心,尤其宁王妃,眼见一个个相好的夫人们,年岁比司徒梦曦还小的孩子都牙牙学语了,司徒梦曦却依旧没有起色,这哪还有心思在赏春宴上,只不过年初便已发出了帖子,此时不便取消罢了。 与往常的赏春宴雷同,夫人小姐们闲聊之余,在宁王府上自然少不得提起宁王夫妇的千金,司徒梦曦。虽无甚兴致,但出于主人家的规矩礼仪,宁王妃还是让王嬷嬷带了司徒梦曦前来见礼。说是见礼,可是司徒梦曦木讷的模样,别说给众夫人们行礼了,便是人家问候上几句也是毫无反应。 匆匆露了个脸,宁王妃便以爱女身体不适为由,差王嬷嬷抱司徒梦曦回芳菲苑去了。 紫竹与红袖随王嬷嬷一起由王府前厅去往芳菲苑,途径福芳苑时,苑内一婆子素来与王嬷嬷交好,瞧着前头办宴,苑内反而没啥活计,拉着王嬷嬷话起了家常。 抱着个娃儿颇为不便,王嬷嬷料想此处离芳菲苑也不远了,便将司徒梦曦交于红袖,让两个丫头先带司徒梦曦回去,自个稍后便来。 红袖在宁王府的这份差事全凭王嬷嬷这位姨母捎带,自是没有二话。只是红袖日常也是懒散惯了的,平日里也和个“二小姐”差不离,这抱着个半大的孩子走个三五步还行,多了,也就喊起累来;瞧着紫竹手上也捧着小郡主的一干衣物食笼,心下也不想交换,心思一转,便称小郡主累了,自个带着郡主边上园子里先歇歇,让紫竹先回芳菲苑放下手头物件,稍后再来接郡主。 紫竹瞧瞧前头,这离芳菲苑也就百来米的路,奈何红袖不愿走她也劝不动,只得先行一步。 由着红袖在一旁的园子歇歇脚。不想当紫竹回来时,却瞧见红袖和小主子正拽着一个满是泥泞的物件儿,红袖想扯过来郡主偏又不肯松手。 …… 正尴尬间,红袖瞧紫竹回来了,忙招呼紫竹过来帮忙,想把这脏兮兮的东西从郡主那取下。 可惜司徒梦曦年岁虽小,平日里对人也没什么反应,此时对这不知从哪儿挖来的物件却执拗的很,不言不语可就是不撒手! 两个丫鬟哄了半天,又不能伤着郡主,眼瞅着天色不早了,最后只得由着司徒梦曦拽着这物件,匆忙回了芳菲苑。 …… “当时带回的就是这个镯子?” 司徒梦曦右手撑着脸颊,听紫竹娓娓道来,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这盒里谜一样的镯子。 “正是,清洗干净后,便是这个模样了。” “本想事后丢了的,但是怕郡主万一想起不好交代,就给收在匣子里了。” 红袖本就管着司徒梦曦的首饰细软,这个镯子也就随手往匣子底一放,日后小郡主想起吧,也算一个交代;若不再想起,那放着也就放着了,也不是什么事儿,哪个孩子没个儿时玩具什么的呢。 “这个镯子……是我在园子里翻出来的?” 紫竹点点头,这事儿当时红袖也没少和她抱怨,自己不过是放郡主在边上坐了会,稍不留神,谁想小郡主就给你蹲地上刨拉出这么个东西来,往常瞧郡主不言不语的无甚动静,才一时疏忽,谁知道郡主喜欢玩泥巴呀……。 谁喜欢玩泥巴了……司徒梦曦心里默默的切了一声。 估摸这镯子的来龙去脉,也就这样了,叹了口气,捏起这只带她来到这异世的镯子,司徒梦曦也是无法,是个活物吧,还能揍上一顿解解气,瞪了几眼,终是抬手,又将这镯子塞回红木匣子里,想了想,抓起一把珠花把这镯子盖上,我眼不见为净总行吧。 盖上匣子,司徒梦曦有点儿不厚道的迁怒起红袖来,想到这个镯子和先前的缺失的紫珠。 想占我的便宜是吧,门儿都没有! 瞅着司徒梦曦瞬息万变的小脸,紫竹有点跟不上节奏,难怪说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这郡主是想到啥了,怎么一副谁欠了她钱似的表情?瞧瞧时辰也不早了,紫竹向司徒梦曦禀了禀,还是先往小厨房张罗午饭去吧,想起昨儿红袖闲散的模样,靠红袖,那显然是不靠谱的。 福芳苑 散了朝会,宁王早早便回了府,自爱女醒来后,除却早上那顿,宁王上朝吃得较早不忍叫醒司徒梦曦外,中午和晚上那顿基本都是去芳菲苑陪司徒梦曦一块儿吃的。在宁王夫妇看来,司徒梦曦呆呆萌萌了这么多年,这会好不容易病好了,认得爹娘了,自然喜不自禁,巴不得把司徒梦曦打包接来福芳苑,从头再长一遍才好。 “王爷,今日我们早些去芳菲苑吧。”宁王妃帮宁王换下朝服,说:“午后约了王婆子带了些人来让曦儿挑上几个。” “就是府里惯常采买的那个人伢子。” 宁王换上常服,笑道:“曦儿院里贴身服侍的本也不多,是该添置了,你这个娘亲看着办就是了。” “嗯”宁王妃笑着应了。 “今儿王爷可有见着陛下?” 宁王闻言,也是心下感慨,轻轻执起宁王妃的手宽慰道:“嫣娘且宽心,今日已向陛下禀过了,想来近日便会有旨意下来了。” “真的?”宁王妃忍不住面露喜色。 宁王笑着点了点头以示确认。 “曦儿本就是我司徒家的人,先前虽郡主相称,也是因着曦儿这病……故未曾正式请封,此次曦儿大好了,陛下那自然好说,其实算来,陛下对曦儿也是颇为关切,听闻曦儿大好了,我看也是颇为欣慰。” “只是曦儿此番恐要去宫中谢恩了。”宁王迟疑道。 “谢恩……这原也是应当,可是曦儿先前从未进过宫呢,”宁王妃转念想了想,倒也不怎么担心。 “左右有我陪着去,也是无妨,何况,日后宫中总是要常走动的。” 想到宫中的安太妃,司徒昶也是笑着点头。 第十三章 挑人 想起这些时日来,司徒梦曦的作息,宁王妃抿嘴一笑,“王爷,我瞧曦儿这几日身子刚好就没闲着,听说每日要在芳菲苑走上小半个时辰呢,这性子,也是好动的紧。” “哦?”司徒昶笑道,“等会得去问问,这丫头要是高兴,哪天我带她出府逛逛去。” 宁王妃白了宁王一眼,这才会走就惦记着跑啦。 “王爷近来公务可还繁琐?”宁王妃想着过阵子可能回趟安府,如果宁王得空,就一块儿去探望下安老太爷也不错。 司徒昶笑道:“本月尚可,下旬梅雨将至,防洪防涝的礼部或有祈福等事宜,会忙碌些,不过这洪涝,我大康也是多年未逢了,料无大碍。” 宁王妃点头,“王爷,这月我和曦儿许会回趟娘家呢。” “嗯,如此我陪你们同去,想来也是无事”。 …… 夏季的雨,说来便来,不似春雨的柔和温润,顷刻间乌云密布,雨水夹杂着雷鸣,倾泻而下。 所幸康朝已经有了玻璃工艺,一般官宦人家也置办得起,芳菲苑内倒未显晦暗。 宁王夫妇并司徒梦曦用过午饭,便在大堂饮茶,紫竹惯常立在司徒梦曦身后侍奉。 “曦儿,平日喜欢什么口味,尽管知会张娘子做来”宁王妃笑眯眯的对司徒梦曦说。 “嗯”司徒梦曦喝了口果茶,想了想。 “母妃,女儿身体已无大碍,理当每日前来请安才是,叫父亲母亲日日前来探望,心有不安。” 宁王妃闻言忙道:“这是什么话,我们高兴来芳菲苑瞧瞧你,这有何不可。” “曦儿只管好好养着,你呀,只要不嫌弃我和你父王每日前来叨扰就好啦。” “呵呵,王妃说的是,曦儿可是嫌弃我们了?”司徒昶也笑着打趣。 司徒梦曦看着这对爹娘,无奈道:“女儿只是怕累着父王母妃,并无他意。” “但为人子女,反让父母前来探望,于心有愧,明日起,还是女儿来福芳苑吧。” 司徒梦曦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认真的瞧着宁王夫妇,大有一言为定之感。 瞧着女儿小脸严肃的模样,司徒昶不觉联想起了殿上那位,忍俊不禁,这对伯侄倒是性子有几分神似。 “哈哈,那便依我儿所言罢。”司徒昶示意宁王妃稍安勿躁。 自古女子便重闺誉贤名,这日日父母前来探望之说若流传开去,也不免担上一个骄纵之名,于爱女并无益处,不如换司徒梦曦前来福芳苑,也合乎常理。 宁王毕竟是男子,又仅司徒梦曦一个爱女,想的自然更为长远,轻声宽慰宁王妃道:“嫣娘,曦儿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终日呆在这芳菲苑也是无趣。” “出这小小的芳菲苑你都不放心,日后我儿如何出门?” 宁王妃本来因着司徒梦曦来福芳苑放心不下,想着缓缓、再缓缓,眼下听司徒昶这么一说,也是无奈,是啊,不说日后京中交际,便是近日正式册封郡主的圣旨一下,也得进宫谢恩,这横竖都得放手才行,遂轻轻点了点头:“曦儿早间不必起得太早,若有不适,遣人来福芳苑禀一声便是。” “嗯,女儿明白的”。 见自己娘亲终于点了头,司徒梦曦也是松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用在宁王夫妇身上真是再确切不过。但是,即便护女心切,也终将有放手的一天,该是自己肩上的责,终有一天还得自己担着。 宁王倒不若宁王妃这般不放心,反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怎么瞧着自己女儿也是个有主见的呢,话说三岁,不、七岁看老,这便胜过汴京闺秀无数了,哈哈哈,不愧是我司徒昶的女儿。 此间一家三口正雨日闲嗑,外间传来小翠的大嗓门。 “禀王爷王妃郡主,王婆子领着人已经到了。” 司徒梦曦瞧宁王妃含笑向她点了点头,便朝小翠道:“带进来吧。” 紫竹上前打起大堂外的帘子,少顷,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人便带着十来个女孩子鱼贯而入。 中年妇人显然很懂规矩,进了大堂便向上首的宁王夫妇和司徒梦曦见了礼。 “小的王氏给王爷、王妃、郡主请安。” 王婆子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其实年纪并不够“婆子”的标准,常年风吹日晒显老罢了。黑黑的一张脸笑起来一口白牙对比颇为强烈。 “嗯,这回是给郡主苑里挑人,你循着郡主的意思便是。”宁王妃因见过王婆子几次,知晓她办事还算利索,轻抿了口茶,不再多言。 王婆子心下了然,朝着司徒梦曦又是一礼。外间对这位小主子的传闻可不少,虽然王婆子也是头一回见着真人,不过却丝毫不敢失礼,也未四下打量,王婆子规规矩矩行完礼,毕恭毕敬道:“禀郡主,小的这次带来女童一十二名,男童四名,俱是身家清白,循规蹈矩动作利索的。”王婆子边说边侧身让开视线,好叫司徒梦曦瞧清她身后的男童女童们。 适逢大雨,一众孩童都是发髻微湿,一色的青布衣衫,黑色麻鞋,有的布衫已经湿了大半,许是在外又候了半晌才进来,此刻湿漉漉的衣衫贴着身子,脚下均是一片水渍。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随着王婆子话音刚落,有几个孩子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司徒梦曦视线一一扫过门口的这一众半大孩童。一溜的十来岁的年纪,各个低垂着头,似是习惯了这被人挑拣的场面。 司徒梦曦缓缓开口:“可有识字的?” 王婆子听闻一愣,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宁王妃,心道,先前并未提及要能识文断字,这……普通丫鬟恐怕是不合要求的。 宁王妃心下也是一奇,未曾想女儿有此一问,时下莫说丫鬟小厮大多识不得字,便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也未必会供儿女习字。 一众孩童安静的站着,司徒梦曦言罢,无人应声。王婆子亦心下懊恼,心想:今天这笔买卖恐是不成了。 “奴……奴婢会念三字经。” 第十四章 三字经 一片寂静中,队尾的一个女童颤颤巍巍的出了声。这女孩看身量极为瘦小,司徒梦曦抬眼瞧向王婆子。王婆子会意,立马卖力介绍起来:“瞧我这婆子也是糊涂了,这丫头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姐儿,五岁时家里因犯了事儿,这才落得如此,原是读过书识些字的,今年十四了。” 王婆子并未提及女孩姓名,这入了奴籍便如货物似的由着主家挑拣了,谁还在意你原来姓甚名谁呢,便是看中了也不过随主家心情给另起一个罢了。 “哦,抬起头来,我瞧一瞧”司徒梦曦朝着女孩说。 仿佛鼓起了勇气似的,女孩子猛地抬起头也瞧向司徒梦曦,内心实则紧张无比。 长得……很一般啊,黄瘦的小脸,一头微黄的头发还略显稀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再配上瘦弱的身板,司徒梦曦心下了然。这丫头怕是不太受欢迎吧。 官宦人家选丫鬟,自是清秀为佳,带出去也是小姐和夫人的脸面,次者,做粗使的三等丫鬟,那也是要一股子气力的,这黄毛丫头……难怪这么紧张。 宁王妃似是不满王婆子将这样的“货色”也带了来,叮得一声将杯碟重重地放下。 王婆子心头一紧,忙跪下请罪:“王妃息怒,王妃息怒,老婆子思虑不周,是老婆子思虑不周了。”王婆子心头暗悔,不该看这丫头可怜,默认了她混进了今日的队伍。当时只道睁只眼闭只眼,算做了件好事罢了,这丫头若是近日再不被相中,她重病的弟弟便真是无救了,哎,其实关我老婆子屁事,这下倒先吃上挂落了。王婆子狠不能抽自个个耳刮子才好。 还未等宁王妃发话,只见这“黄毛丫头”不知哪儿来的胆气,竟猛地跪下对着司徒梦曦重重磕了个响头。 外间雨声未歇,女孩叩在大理石砖面上的动静显然不轻,虽只一下,抬头前额已是一抹青紫。 顾不得规矩,女孩双目直愣愣地瞅着司徒梦曦的方向,似是祈求般,这么直挺挺的跪着,女孩不知该说什么,嘴唇微张,泪水却渐渐浮出,蒙了她的双眼。虽跪的笔直,但这一次一次的,终是无能为力么,女孩想到重病的弟弟,即便知道这是坏了规矩还是鼓足勇气倔强的跪着,祈求这位小郡主能留下她,只有有了买家,她才能有银子给弟弟请大夫抓药啊…… 有难处吗?司徒梦曦前世今生都还没有过这种无奈无依的时候,望着女孩瘦弱的却跪得笔直的身形,司徒梦曦放下手中的果茶,缓缓开口,“……昔孟母?” …… “呃……?”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忍不住一阵狂喜,颤着胳膊撩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渍,跪直了身子,有些哆嗦的应道: “回郡主……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室外大雨滂沱,听着女孩背诵着《三字经》,司徒梦曦并未出声打断。 女孩的嗓音从起初的紧张颤抖逐渐平稳下来。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直至最后一句终了,女孩似是吁了口气,双眼期翼的望向司徒梦曦。 半晌,王婆子瞧着司徒梦曦并不发话,不自在地搓了搓双手,讪讪道:“郡主说的是识字,你这个三字经如何作得数”,边说边上前拉起女孩,暗中使力,想把这碍眼的给拉下去别给自个儿惹祸才好。 其实司徒梦曦心下也颇为无语,《三字经》自己这也没背过好么,就会那么几句,有心想检查下你背没背错,反应才慢了一点点好么,见王婆子如此,也就开口解围道: “这个丫头,留下吧。” 女孩听了王婆子的话,正怔忪间,忽闻她被留下了,一时真是喜极而泣,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挣开王婆子的手,冲着司徒梦曦又是噗通一声跪下,扣了个大大的响头。 司徒梦曦眉头微皱,光听着这个动静都觉得肉疼,这古人还真喜欢下跪啊,转身对紫竹轻语,“先将她带下去安置吧。” 紫竹应下,来到女孩身侧,将她轻轻扶起,瞧着她额头的淤青泛着血丝,也是不忍,掏出手帕帮她将眼泪擦干了,轻声说:“郡主宽厚,你若心存感激,日后好生服侍郡主便是,先随我来,我给你安排下住处,稍后再来见过郡主。” “嗯!嗯!”女孩闻言急忙点头,感激的望了司徒梦曦一眼,随紫竹出了门。临到门槛处,女孩身形稍顿,侧身对王婆子亦是一福,并不看王婆子反应,疾步随紫竹去了。 也是个有心的,司徒梦曦暗中点点头,不过,这么半天才选了一个,今日的午觉怕是得黄了。望着下面还站着的一排人,司徒梦曦思索片刻,倒也不再发问,视线扫过,点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王婆子忙满脸堆笑起来:“嘿嘿,郡主好眼光,这丫头今年十二,虽然不识字,不过学东西快,机灵着呢。” 司徒梦曦并不应声,又点了一个皮肤微黑,看着憨憨的姑娘。 “啧啧,郡主您可真会挑,别看这丫头长得不怎么样,她可是有一把力气的呢,这一波丫头里,属她劲儿最大呢。”王婆子眼看成了三笔买卖,咧着嘴,笑得一口白牙锃亮锃亮。 小厮暂时没有需要,司徒梦曦看着站出队伍的两个女孩,心下也是满意,一个可爱一个憨萌,日日对着,心情也好,于是转向宁王妃道:“母妃,我选好了。” 宁王妃原本听着三字经有些犯困,以为司徒梦曦这回各个都得精挑细选一番,不想这后面挑起来倒颇为速度,有些出乎意料,遂向王婆子摆了摆手,“你稍后跟李嬷嬷去账房结算便是,且退下罢。” 王婆子惯会察言观色,眼见生意成了,忙笑眯眯的应了,带着剩下的人借着小翠打起的帘子一路退了出去。 第十五章 处置 紫竹正巧回来,为司徒梦曦和宁王夫妇续了茶水,司徒梦曦瞧着外面雨势未歇,眨巴着大眼睛略有歉意地说:“父王、母妃,今日竟叫你们陪着女儿这么久。” 宁王妃抿嘴笑着说:“这有什么,娘啊,陪着曦儿干什么都高兴着呢。” 司徒昶倒是奇道:“为父不知道曦儿还会三字经呢。” “听紫竹说的。”司徒梦曦喝了口果茶,胡诌随口就来,毫无负罪感。 紫竹站在司徒梦曦身后低着头身子一僵,头不觉垂得更低。 “父王,女儿也想识文断字呢。”司徒梦曦就着宁王的话顺着杆子往上爬,她本也没想当个文盲,正好借此机会提出来。 康朝读书习字启蒙较早,到司徒梦曦这个年龄还什么都不会的“闺秀”,在汴京也算得凤毛菱角了,似宁王此等人家的孩子,别说《三字经》了,《千字文》都早已熟读了。 司徒昶似是也想到了这一层,原先女儿病着也就罢了,这眼下都大好了,四书五经不谈,女工乐器,启蒙习字,也是马虎不得的,得为曦儿寻一先生才是啊。 见女儿既有向学之心,宁王也慎重道:“我儿有此好学之心甚好,此事包在为父身上!” 聊起女儿的教育问题,古往今来的父母还真是一个模样,宁王妃也来了兴致,惦记起娘家安家的私塾来。 “回头我也向父亲打听下,有没有合适的夫子为曦儿启蒙。” “汴京除了国子监外,男子有鸿儒书院,修文书院也是尚佳,我朝对女子也不算苛刻,文莱书院为我康朝贵女首选,只是入学需先通过测试……我儿既有此向学之心,我们自会尽力安排。” 宁王点头:“修远兄幼时似是在鸿儒书院修习?” 宁王妃的嫡亲哥哥安庭旭,字修远。 宁王妃点头,“鸿儒书院课业严谨,不似国子监纨绔子弟较多,父亲当年有此考虑,便让哥哥去考了鸿儒书院。” 司徒昶点头,安大人的安排不无道理,“回头曦儿的课业,少不得多麻烦岳丈了。” 宁王妃笑道,“这是哪里话,曦儿也是父亲的亲外孙女儿,自家人,自是无妨。” 透过窗棂,廊下、院外雨势非但未歇,阵阵大风伴着雨点倾泻而下,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司徒梦曦瞧着宁王夫妇对自己的教育问题聊得兴致颇高,侧身对紫竹道:“让张娘子上些小食来吧,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紫竹点头,转身自去小厨房张罗了。 司徒梦曦端起果茶抿了一口,心下主意已定,起身往宁王妃跟前凑去,小手拽住宁王妃的衣袖一角摇了摇,和宁王妃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宁王妃:“娘~女儿想向您借个人。” 宁王妃一愣,转头瞧见司徒梦曦小小的人儿靠了过来,忍不住爱怜的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好好好,你这是看中哪个丫头啦?” 眼见红袖近两日都不在司徒梦曦跟前伺候,明白女儿必是不喜,今日挑的几个又都是新人,想必还需调教一阵方得用,女儿估摸着是想从她身边挖个现成的丫头吧。 “春晓、夏蝉、秋霜、冬梅……都是娘这儿得力的丫鬟,倒不是娘舍不得,只是年岁都不小了呢。”宁王妃笑着对司徒梦曦解释。 府中也有定例,丫鬟到了年纪是可以许配人家的,随宁王妃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现今早已都许配了人家,在府内管起了一方事物。说来这春夏秋冬四个已经是宁王妃身边的第二波丫鬟了,大部分都是从原先的二三等里提上来的。 贴身侍奉经年,春晓细致,夏蝉活泼,秋霜与冬梅都是内敛的性子,四人深知王妃喜好,平日里宁王妃除了李嬷嬷外,对这几个丫头也是颇为器重。只是这几个丫头也都已年近双十,若再拨给司徒梦曦,确实年纪有些嫌大了。 司徒梦曦认同的点点头。 “母妃所言极是,四位姐姐虽好,却并非梦曦想借用之人。” “梦曦想向娘讨要的是一位嬷嬷,能帮着掌管芳菲苑的嬷嬷。” 咦,察觉宁王妃和宁王询问的视线,司徒梦曦嘴角一撇,戏精上身,颇为委屈。 “母妃可记得您送我的一盒紫珠?原有百颗之数,现已少了三颗呢。” “女儿的细软一向交由红袖看管。”司徒梦曦坦言,“王嬷嬷又掌管女儿院中事物多年,委实不便再用。” “还有此事?这种人焉可留在我儿身侧!” 还未等宁王妃反应,宁王已皱着眉头脱口道。 不比朝堂公案,内宅的伎俩则复杂上许多,宁王妃听了司徒梦曦的话,秀眉微皱,并不搭理宁王,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这王嬷嬷毕竟是曦儿奶娘,若太过苛责,恐将来有碍曦儿贤名。 沉吟片刻,宁王妃开了口:“娘明白曦儿的意思,不若将王嬷嬷和红袖撵去庄上可好?” “曦儿瞧不见心不烦,她们在庄上当差,日子自不如府中,也算得惩治了……我儿意下如何?”宁王妃轻声询问司徒梦曦。 按理,这种贪墨的家仆,私下杖毙都是无人会管的,宁王妃也不是下不去手,但碍于王嬷嬷奶娘的身份,宁王妃并不想做的太过,将来累及女儿名声,只是又恐罚轻了女儿心下不满。 毕竟是成人的思维,司徒梦曦自然明白宁王妃的用心良苦,而自己对这奶娘和红袖,本就无赶尽杀绝之意,赶走便是了。 点点头,司徒梦曦乖巧道:“曦儿听娘的。” 瞧着女儿听话懂事的模样,宁王妃心里一暖,不禁在司徒梦曦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我儿放心,母妃啊,这就回去给你挑一位称心的嬷嬷来。”宁王妃打趣道。 眼下要丫鬟,年龄合适的还真没有,这管事娘子嘛,倒是可以从当年陪嫁的几个里看看。 “包在娘身上。” “嗯”摸摸脸颊,司徒梦曦晕乎乎的点点头。 第十六章 马蹄糕 话说紫竹一进小厨房便瞧见红袖在外间的空桌上趴着,皱了皱眉,也不便多说,收起油伞自绕去内间寻张四娘,说了司徒梦曦想上些小点心的吩咐。 张四娘琢磨了会,说:“锅里燕窝银耳是现成炖着的,厨房近来采买了些新鲜马蹄,刚兑了粉,一会我就蒸上,来个马蹄糕,再煸炒份琥珀桃仁、梅花糕一盘,紫竹姑娘你看这样如何?” 紫竹想想也无甚不妥,便点头道:“便按张娘子说的,我看都是清淡的,郡主也不挑剔。” 张娘子闻言开始忙碌起来,紫竹帮着在一旁摆起了碗碟食笼。 张四娘一边翻炒桃仁,一边瞧着紫竹笑道:“有劳紫竹姑娘了,我这油烟味儿重,姑娘呆不惯自管去外间歇会,再一会便好了。” 紫竹听了笑道:“我这闲着也是无事,来都来了,不如在这陪陪张娘子。” “呵呵,姑娘不嫌弃就成”张娘子想到外间的红袖,摇摇头,同样是郡主身边儿的丫头,这脾气可还真不一样呐。 这红袖自来了小厨房,嫌弃菜品厨余拖泥带污的,所谓帮忙,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张四娘本也是个豁达爽利的脾性,习惯了自己操持,也不与小姑娘家计较。 张四娘翻炒完核桃,取了紫竹递来的烫金小蝶摆了盘,转身掀开蒸笼去瞧蒸笼里的马蹄糕。 张四娘今年三十出头,不知因何缘故始终未曾成亲,在家乡也无甚依靠,故而投奔兄嫂来了这汴京谋生,借着一手好厨艺,这些年在汴京也算混出了名堂,平日除了在宁王府里照顾司徒梦曦一日三餐,闲暇也会去兄嫂家串门,和兄嫂家的小侄子也是分外投缘,平日里没少挂念,这回做起马蹄糕,忍不住又惦念起了张娃子。 “这娃随嫂子去沥洲省亲也有好一阵了,咋还不见回来呢……哎,真是,这娃最爱吃我做的马蹄糕了呢。” 念叨归念叨,张四娘动作一贯利索,加之今日有紫竹在一旁打下手,盏茶工夫,三盅燕窝羹另配三碟子点心已是妥妥地装进了食笼。 顺手擦了把汗,张四娘拎起装有点心的那盒食笼,对紫竹说:“我与姑娘同去吧,这两大盒的,下雨天提着也不方便。” 想到还要打伞,两盒提在手中确实不便,紫竹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张娘子了。” “这是哪里话”张四娘走到外间,寻了两把伞,递与紫竹一把。临走瞥见红袖装模作样的假寐,也是摇了摇头,这丫头,多好的年纪,整日不学点儿东西,净想着躲懒了。 这厢司徒梦曦被宁王妃亲了一口,正觉得老脸微囧,宁王也饶有兴趣地凑了上来,司徒梦曦一惊,兔子似的一蹦三尺远,隔了张方几还不忘捂着脸颊大眼睛警惕地瞅着司徒昶。 此番举动惹得宁王哈哈大笑:“这丫头,敢情只许你母妃亲近啊。” 无视自家父王的调侃,司徒梦曦:被宁王妃亲一口也就罢了,被您亲一口……司徒梦曦忍不住抖了抖,那可真是……光想都不习惯。 宁王笑声未歇,紫竹和张娘子刚好提了点心回来。 好奇地瞧了自家郡主一眼,紫竹怎么感觉小主子脸有点红?嗯,应该是错觉吧。 帮着紫竹将点心摆上桌,张娘子收起食笼行礼告退。 司徒梦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紫竹将桌上小点布置妥当,宁王妃端起燕窝羹,笑着对司徒梦曦说:“愣着作甚,自个儿叫的点心,还不快吃。” “嗯”司徒梦曦回头朝宁王妃甜甜一笑,端起面前的小碗舀了勺燕窝羹乖巧的慢慢吃了起来。 “王爷,近来可有见着国师?”宁王妃随口问道。 “不曾。”不似妇人这般细嚼慢咽,司徒昶三口两口就喝完了羹汤,因不喜甜食,对桌案上的小食并不感兴趣。宁王取过紫竹递来的盖碗漱了漱口,转身对宁王妃解释:“自端阳后,国师便闭关了,许是抱恙,近日也未上朝。” “啊……还未曾寻到机会向国师道谢呢”。宁王妃瞧了司徒梦曦一眼,不无遗憾道。 “呵呵,我看无妨”宁王听了倒是不放在心上,“国师道骨仙风境界颇高,又岂会计较这个,无须多虑了。” “嗯,不过礼数上还是得周全才好,这次曦儿的事多亏了国师。” 想到先前司徒梦曦的病态,宁王妃对萧玄龄也是真心感激。 “嗯,自然。”宁王点头。 想起萧玄龄的医术,那一手熟稔的银针入穴……也不是不无疑惑。 “待国师出关,我们再前去谢过吧。” 司徒梦曦喝着燕窝羹,头一回听宁王夫妇提起这位将她“救”了来的国师,不觉竖起了耳朵,心下也颇感好奇。 “父王,此番是国师救了梦曦吗?国师是不是很厉害?” 瞧爱女问起萧玄龄,宁王撸须一笑,“国师乃我康朝重臣,学识渊博,深受陛下器重……此次确实是国师施以援手,以银针刺穴之法,才保得我儿无恙。” 想起萧玄龄风仪,宁王也是由衷地欣赏,此等人物,确实不凡。 银针刺穴?回忆起刚醒来时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剧痛……司徒梦曦直觉头皮发麻,原来自个是被针扎醒的啊!! 司徒梦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样的……高人,是得找机会见一见才好,也不知道诊治时有没有发现她这个郡主是个调包货…… “那曦儿到时可以随父王同去谢过国师吗?” “哈哈,自然”。宁王倒是觉得女儿愈发明理,赞许道:“其实说国师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自当亲自登门谢过……不过国师近来居于宫中,待国师回府后再去拜访罢。” “好好好,你们同去,娘到时给你们备份厚礼。”宁王妃也是高兴,瞧着桌上的马蹄糕做的晶莹剔透颇为诱人,便顺手夹了块。 马蹄糕新鲜软糯,宁王妃尝着觉得口感不错,忙又夹了一块放到司徒梦曦面前的碗碟里,不无宠溺的说:“来来来,曦儿也尝尝,可是合口味?” 第十七章 操练 瞧着面前的这块马蹄糕,司徒梦曦心下颇为感动,抬头朝宁王妃露了个大大的笑脸。 想自己前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虽说处处要强,一路走来过得也不错,可是哪有过这种亲情关爱…… 不知司徒梦曦心思,宁王妃只当司徒梦曦小孩子心性,得了马蹄糕心下欢喜罢了。 精致的描金小碟里,还摆放着四块马蹄糕,切成菱形的马蹄糕黄白相间,层层叠叠煞是好看。 司徒梦曦想着心事,蒙头一块接一块的吃了起来。 宁王夫妇心下颇奇,宁王则朝宁王妃使了个眼色,悄声问:“曦儿这么爱吃马蹄糕?” “看来这马蹄糕,我们还是莫和曦儿抢了。” “宫里的马蹄糕也极精致,改天我问陛下讨上一份?” 宁王妃:“……” -------------------------------------- 适逢黄梅雨季,汴京虽地处西北不似两湖诸省历来湿暖,却也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夏雨滂沱,前往安家看望安老太爷的事儿自然暂且搁置了。司徒梦曦却是个闲不住的,在芳菲苑内单独辟了一间明亮的屋子,清空了屋内摆设,只留一排置物架,摆放了几套利落的束腿裤装,俨然成了室内“健身房”。 自从来了这康朝后,关于湖水的梦境再未出现,司徒梦曦睡眠极佳,作息也相当规律,每日辰时必起,洗漱后喝上一碗小厨房的甜羹便去健身房练上半个时辰的拳脚,随后稍加洗漱便去福芳苑给宁王妃请安,顺便一起吃个早饭。赶上宁王沐休或者散朝早,因着启蒙夫子还没着落,司徒昶还会亲自教司徒梦曦念念诗、认认字。 今日难得雨势渐歇,不到中午,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露了脸,宁王乘着好天,散朝后召集了一干礼部官员商议近期的防洪祈福诸等事项,派常随靳安回来报备,午饭在礼部吃工作餐了,让宁王妃和司徒梦曦不必等他。 瞧着难得放晴的天色,宁王妃主持王府中馈也是事务诸多,司徒梦曦在福芳苑吃过午饭便早早地回了芳菲苑。没多久,宁王妃身边的李嬷嬷带着几身为司徒梦曦量身定制的新衣来了芳菲苑。 这批新衣是先前司徒梦曦考虑行动便利请宁王妃找人做的骑装和男装。 原主自打出身,就没出过宁王府,府内多的是各式及地襦裙,利落的劲装却是一件也无,襦裙美则美矣,可是行动实在不便,在司徒梦曦的提议下,宁王妃自是有求必应,想着女儿有机会反串一把也是有趣,便也照着置办起来,请了汴京最知名的制衣坊——锦绣阁的老板娘亲自上门为司徒梦曦量了尺寸,订了几套时新的骑服外加两身男装,当然,虽然司徒梦曦未提,当季的女装,宁王妃自然也是照单全收,来了几套。 估计也是看今日天色放晴,锦绣阁便差人赶紧将衣服送了来。 李嬷嬷取出衣服交于紫竹,司徒梦曦挑了一套暗红色的骑装让紫竹帮衬着试了试。 衣服质地柔软,面料选的俱是暗纹成绣并不张扬,窄袖束口,司徒梦曦旋身、蹲下、抬腿,嗯,确实很合身。 满意的笑了笑,司徒梦曦对李嬷嬷说:“有劳李嬷嬷了,衣服不错。” 瞧着司徒梦曦一阵“肢体拉伸”下来,李嬷嬷有点儿不适应,呐呐道,“郡主满意就好,郡主满意就好。” 话说这锦绣阁也是汴京制衣的第一块牌子了,若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贵了。除了宫中绣房外,锦绣阁出品的衣服若自称第二,恐怕整个汴京也没人敢称第一。 想到上门为她量衣的李娘子,司徒梦曦也很有好感,既没有趋炎附势的嘴脸,也没有畏畏缩缩的局促,显然也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物。 “对了郡主,老奴还有一事相禀。” 李嬷嬷回过神想起另有要事,上前几步悄声道:“郡主,王妃已命人将王嬷嬷和红袖送去东郊的庄子上了,今日便走。” “嗯” 翻看着其余的衣服,司徒梦曦并不多言,一旁伺候的紫竹倒是一顿,想来共事多年,也是感慨。 李嬷嬷见司徒梦曦并无不快,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双手递与司徒梦曦,“这是王妃从红袖处追回的三枚紫珠。” 接过荷包,司徒梦曦转身递与紫竹让一并收了,对紫珠如何追回的细节却并不追问,只道:“有劳李嬷嬷费心了。” 李嬷嬷瞧司徒梦曦脸色并无不虞,心下也不禁另眼相看,这小主子经此一病倒真是不同了,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遇到不喜的人必定嚷嚷着誓不罢休才是,郡主这个年纪能如此沉得住气,实在难得,便是小姐幼时,也是不及的。 李嬷嬷想着不觉对司徒梦曦愈发恭敬,“郡主若无事相询,老奴先告退了。” “嗯,紫竹,送送李嬷嬷。” 李嬷嬷忙道郡主客气了,让紫竹送到半道便执意自己回去了。 瞧着芳菲苑内越出墙外的紫藤,雨后阳光下犹如一串串花做的铃铛,绿叶丛中砖墙内外一片生机……这芳菲苑,随主人的变化也不同了。 话说司徒梦曦骑装并未换下,借着好天气,干脆在院子里活动开了,一套低幼版的拳脚下来,倒也颇为流畅,可见最近的调理没有白费,这付小身板确实结实了不少。 司徒梦曦心下满意,走至紫藤架下,抬头瞧着这一串串紫藤也是可爱,迎着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正在院中洒扫的小翠见了,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司徒梦曦闻声朝小翠眨眨眼。 “小翠,要不要过来和小姐我一起操练操练?” 前头瞧自家郡主抬手抬脚舞得颇为有趣,后脚一听自个也要学?小翠忙放下扫帚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小翠可学不来那个。” 司徒梦曦莞尔,这强身健体的好事,真是……推广不易啊。视线从小翠憋得通红的小脸上转开,发现边上一个皮肤微黑的丫鬟倒是两眼放光地瞅着自己,两手紧握着扫帚,大有一副跃跃欲试之感。 第十八章 问询 这回轮到司徒梦曦“扑哧”笑了出来,这皮肤微黑的憨丫头,正是前些日子,司徒梦曦从王婆子处采买来的丫鬟之一,名叫小玳,司徒梦曦觉得这名字挺好,小玳也就继续叫做小玳了。 “小玳,你这是想学?”司徒梦曦挑眉笑问,这丫头表情也忒直白了。 “嗯,奴婢想!” 小玳满脸的期待掩也掩不住,手里的扫帚因为紧张握得更紧了。边上的小翠瞧了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这有啥好学的呀,小玳激动成这样,还不如和紫竹姐姐学刺绣呢……反正呀,郡主不叫我学就成。 看这两个丫鬟迥异的态度,也罢,人各有志嘛,先培养有兴趣的那个,司徒梦曦笑眯眯地朝小玳招招手。 “小玳,你且过来”。 小玳得令,兴奋地放下扫帚搓了搓手,三两步就跑了过来。 “郡、郡主”。 “您看……您看我这能跟着练吗?” 小玳今年其实只有十二,不过身量颇高,比同龄的小翠足足高了一个头,胳膊腿也是结结实实的,这快步行来,颇为飒爽。 司徒梦曦叫小玳站直了,身高目测一米五左右,这个年岁别说放古代,就是现代,也算高的了。司徒梦曦暗自点点头,又叫小玳做了几组拉伸动作,下蹲、压腿、扩胸……嗯,体型匀称,柔韧性也不错,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司徒梦曦笑眯眯得拍拍小玳的肩膀,“以后每日辰时,来和我一起练拳吧。” “啊。。多谢、多谢郡主,奴婢、奴婢一定不耽误手头的活儿。”小玳听了,顿时有点结巴,高兴地恨不得原地跳几下才好。 都说女孩子以娇柔为美,哪怕是她们这种卖身为奴为婢丫鬟也不例外,可是打小,自己就因为长得比同龄孩子高大没少受嘲笑,赶上家里一缺钱,这么多姐妹,父母想到的也是先把她给卖了好换些银钱度日,唯恐将来自己五大三粗的模样嫁不出去还要倒贴嫁妆。 这些年在人伢子手里辗转来去,选中小玳的无非就是看中她有力气,小小年纪连粗使嬷嬷的活计都能干。说不上来为啥,小玳打心底觉得,自己能干的其实不单是挑水砍柴,可是具体也想不出啥所以然来,直到见郡主练习拳法,感觉自个真真被吸引了,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舞出这么劲道的一面,仿佛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小玳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欣喜之余更是噗通一声向司徒梦曦跪了下来,感激地行了个大礼。 “哎——”司徒梦曦阻拦不及,加上小玳又比她壮实上许多,根本拦不住。 侧身避开小玳的大礼,司徒梦曦无奈道:“这谢也谢过了,赶紧起来吧。” 其实司徒梦曦也存有私心,看小玳底子不错,自己日后也确实需要一个陪练不是……只是没想到不同于小翠,这丫头反应居然这么大,望着小玳感激的眼神,司徒梦曦倒是无心插柳了。 也罢,司徒梦曦抬手唤来紫竹。 “你且去问问这芳菲苑内的丫鬟们,看还有谁也想一块儿练习拳脚的?” “俗话说拳脚无眼,选定了练习的,吃苦可免不了。”司徒梦曦边补充边笑着瞧向小玳。 小玳听了,更是腰背挺得笔直,赶紧表态:“郡主,我、我不怕吃苦!” “是,郡主,我这就去。”紫竹捂嘴笑着应道。 芳菲苑内,现今尚缺管事嬷嬷一位,很多杂务还是由宁王妃身边的李嬷嬷暂时帮衬着。上回采买回来的三个丫鬟,经过一番礼仪规矩的调教,均作了二等在芳菲苑当差。小玳和小翠一组,前院当值;娃娃脸的丫鬟叫红珠,颇为心细,已替下紫竹负责起小厨房的日常和采买;还有当初因背诵《三字经》而被司徒梦曦率先留下的丫头,原本姓黄,司徒梦曦便另加了一个玉字,就是现在的黄玉了。 黄玉虽然身形瘦弱,实则较其他几个丫鬟年长,今年十四,因幼时家中突遭变故,与幼弟相依为命,后为给幼弟治病又不得不卖身为奴。自进府以来,也是异常珍惜这份差事,不同于其他人,黄玉此番卖身所得,和王婆子是对半分成的,王婆子得个牵线搭桥的好处,黄玉则取了另一半为弟弟请了大夫看了病。平日里紫竹对黄玉也多有照应,两人年岁也相近,同住一屋。 紫竹先寻得黄玉,重复了司徒梦曦的话。 “你看你这……可有意愿随郡主强身健体?”紫竹瞧黄玉身子骨着实纤瘦,心下也没主意,想劝她一同操练吧,又颇为不忍。 黄玉一愣,“姐姐此话当真?郡主当真允我等一同操练?” 紫竹笑着点头,“郡主虽然年幼,说出来的话可是作数的。”想到王嬷嬷和红袖的去处、想到归还回来的紫珠,紫竹也是心情复杂。 “好姐姐,那我、那我也参加。”黄玉语气坚定,倒是有些出乎紫竹意料。 “黄玉感激郡主收容之恩。” “但……我也知道自个底子差,能为郡主效力的地方不多,反倒时常劳累紫竹姐姐你照应。” “黄玉并不喜拳脚,但是唯有身体强健,日后才有机会报答郡主之恩!” “劳烦紫竹姐姐了”黄玉说完,向紫竹施了一礼。 听了黄玉这番话,紫竹也是感慨,扶起黄玉,“你的心意我已知晓,自会回禀郡主。” 送走紫竹,黄玉重新拿起粗布,擦拭起屋内的桌椅来,郡主性格随和并不为难下人,家中小弟病情也已缓和……滴水之恩,日后有机会自当涌泉相报。 话说紫竹来到小厨房时,红珠正和张四娘学着切配。只见张四娘右手持刀,左手按板,不见刀起但闻刀落,蹭蹭数下一溜儿薄如蝉翼的萝卜片已整齐地排在了砧板上。 随手捏起一片来,都是薄如蝉翼几可透物。红珠眼神晶亮,张四娘瞧着红珠感兴趣,也挑起了兴致,笑道:“这刀工,看着简单,其实没个三年五载的可不成火候啊。” “我当年可没少割着自个的指头呢,哈哈。” 第十九章 西苑 转头瞧见紫竹来了,红珠放下手中的萝卜,娃娃脸一笑便显出两个酒窝来。 “紫竹姐姐,你怎么来啦?” 紫竹一贯沉稳,瞧着红珠可爱,也忍不住和她打趣:“无事,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红珠吐吐舌头,“我才没有呢,姐姐不信问张娘子。” 张四娘晓得两个丫头脾性,但笑不语,紫竹想起张娘子常惦记的小侄子,笑着问道:“张娘子,你家侄子省亲回来了吗?这两日都没听你提起呢。” “自随嫂子回去还未曾有消息。”张四娘皱眉,也是颇为担心,“听说那边最近发了洪水,也不知是真是假,是不是耽搁了回程……。” “劳烦紫竹姑娘和郡主禀一声,过两日我想稍个假,先回兄长家瞧一瞧。” “好”紫竹点头应下,张四娘的侄儿离去也是两月有余,按说从汴京至沥洲也该回来了才是,又赶上这大雨连绵的,确实让人担心。 张四娘言罢转身去灶后生火了,眼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晚饭得准备起来了。 红珠和小玳同年,今年也是十二,听了紫竹的转述,红珠红扑扑的小脸一副向往的表情。 紫竹不禁好笑:“你这是也想学?” “嗯,想!”红珠毫不迟疑得点头。 紫竹奇道,“你想学又是为啥呀?” 红珠想都不想,接口:“翻炒菜肴时好有力气啊!” “张娘子说了,好厨师,没有个臂力可不行。” “铁锅很重的!”红珠补充。 “……” 瞧着红珠一脸认真,紫竹无语:“你还想学厨艺?” 红珠点头,“我也想为郡主做好吃的。” 紫竹离开小厨房时忍不住想,难道是郡主上回吃了差不多一盘马蹄糕的事儿传开了? ……算了,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花了数盏茶的工夫,一番问询下来,芳菲苑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外,其余几个三等的和粗使丫鬟们或无甚兴趣或放不开手脚,俱未参与进来。 小玳、黄玉、红珠……司徒梦曦盘算着人数,最后直接把紫竹也捎带上,笑眯眯地叫了一众丫鬟前来,正式宣布,明日起四人便和她一块儿参加早锻炼了。由小翠负责后勤,凡参与锻炼的,早餐前同她一样,也加一份小厨房的甜羹。 听到最后有甜羹,小翠撇撇嘴,早知道有好吃的,我也该答应的嘛。 瞧出小翠的心思,红珠忍俊不禁,“我胃口小,回头分你半碗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小翠别扭道。 “客气啥,我们练习时你还帮着照看我们的活计呢。” “就是就是,小翠,我也分你点儿。” “小翠妹妹拿去喝吧”…… 其余几个也纷纷点头赞同。 “敢情我还缺了碗甜羹不成?”司徒梦曦被逗乐了,没好气的说。 “不用你们分她,小翠晨练时间代班,也有一份!” 司徒梦曦瞧小翠一脸满足的表情,也是好笑,记得刚醒那天,这小翠也是留着哈喇子在给她值夜呢,真是个小吃货。 看大伙皆大欢喜,司徒梦曦又吩咐紫竹知会下李嬷嬷,为几个丫鬟备几身简单便利的“练功服”。眼下芳菲苑管事嬷嬷待定,这许多置办上的事儿,自是少不得劳烦李嬷嬷了。 紫竹略有迟疑:“郡主,这练功服,需何等式样的?” 司徒梦曦往日自己练习,因着连日阴雨不绝,多是在室内,也就一袭中衣,随便配跟腰带束紧了就练了,今后是要在院中操练的,中衣毕竟不雅。沉吟片刻,司徒梦曦按着柔道服的款式,向紫竹比划起来。 “这衣服前襟交错,袖子短些无妨,上身宽大些,布料棉质即可,颜色随意,不要太过花哨。” “裤子宽松,束口,另配平底布鞋便可”想着柔道服露出小腿肚的装扮在康朝也不合适,司徒梦曦对裤装进行了束腿的改造。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司徒梦曦视线一扫,别看这高的瘦的大的小的,都还没发育呢,哪来这么多讲究,何况也没男子。 “练功服内统一着中衣便可。” “就照这样置办吧。” “是。”紫竹将司徒梦曦所说的样式在心里过了一遍,无甚遗漏,又向司徒梦曦转达了张四娘过几天要告假的事,见司徒梦曦点头,便福了福,转身办事去了。 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几个丫鬟相继行礼告退,红珠往小厨房去帮衬张四娘布置晚饭。留下小翠小玳两个收拾院落,司徒梦曦带上黄玉,往芳菲苑外行去。 宁王府位于汴京内城东南,是当今建丰帝御赐给宁王的府邸,据说是前朝某宗亲的府邸改建而成,占地不大,约二十余亩,虽无水榭湖泊,但是院落楼阁建造得颇为雅致,宁王夫妇于树木花草上又颇为精心,府中栽满了各季花卉,可谓几步一景。 出得芳菲苑,两旁的合欢树正值花期,一路既能赏花又能遮阳。树下一路行去,离芳菲苑最近的便是宁王夫妇居住的福芳苑,司徒梦曦每日晨起给宁王妃请安,只需出芳菲苑往西百米即可,不可谓不近。福芳苑地处宁王府正中,往南是前厅书房和宁王夫妇日常接待宾客的大堂。向北稍远尚有两处院落空置,只余一些丫鬟婆子日常洒扫。往东,便是司徒梦曦居住的芳菲苑了,芳菲苑不单离福芳苑近,较其余院落,也最为宽敞。 路过福芳苑,司徒梦曦示意黄玉继续前行,福芳苑往西也有一处院落,且先去那儿瞧瞧。 宁王府西边的这处院落与北面两处一样,空置着无人居住,司徒梦曦和黄玉主仆二人慢悠悠的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走停停。小径旁几株栀子花开的正好,还未靠近便是一阵香气宜人。司徒梦曦童心顿起,折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拿在手中把玩,想自己前世所在的城市,也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吧…… “郡主,让奴婢折些,回头带回咱们院中插瓶?”黄玉见司徒梦曦喜欢,小心翼翼的建议。 “嗯”抛开前世种种,司徒梦曦深吸口气,笑了笑,“不必太多,回头喜欢再来看便是。” “是。”,黄玉弯腰挑几株含苞待放的折了,这花香气清新,难怪郡主喜欢。 第二十章 梯子 把玩着手中白色的花……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这镯子既然带了自己来,是否也能送自己回去?司徒梦曦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郡主,西苑到了。”见司徒梦曦一路神游,到了苑门口也无甚反应,黄玉好心提醒。 司徒梦曦回神,冲黄玉点头笑了笑。 西苑——顾名思义,便是宁王府西边的这处院落了,门口一片竹林环绕,傍晚时分不似日间这么热,这片竹林也衬得这西苑颇为凉爽。抬头望去,苑门上两个“西苑”字迹苍劲有力,虽无人居住,倒也不显荒疏。 步上台阶,还未扣门,听见门外有动静,西苑当值的妇人正巧推开苑门,瞧见主仆二人也是一楞,回神后忙向司徒梦曦行礼。 “郡主安康,不知郡主来此,奴家给郡主见礼了。” 还不太习惯四处受礼,司徒梦曦顺手扶起妇人,浅笑道:“随意走走,便来了此处,你是?” 妇人四十上下,体态微丰,长相颇为和气,一身织锦套衫,发髻简单梳就,仅配一根银簪,显得颇为利落。 妇人瞧着司徒梦曦,似乎极为高兴,“奴夫家姓靳,郡主唤我靳家的便可。” “你是……靳安家的?”司徒梦曦想到宁王身边的常随靳安,听宁王妃提过,靳安的媳妇便是她当年的陪嫁丫鬟之一,姓姚。 察觉妇人微微惊讶,司徒梦曦心下了然,自己这是猜对了。 “姚嬷嬷。” 妇人忙矮身福了福。 司徒梦曦笑道“姚嬷嬷客气了,你这会怎么在西苑?” 姚嬷嬷侧身让开苑门好让司徒梦曦主仆进去,边笑边答,“奴家负责这几处空置院落的洒扫,每日会来瞧上一瞧。” “今日赶巧见着郡主了。”姚嬷嬷颇为欣慰,笑瞧着司徒梦曦,心道郡主真是大好了,小姐总算苦尽甘来了。 司徒梦曦带着黄玉步入西苑,但见院中一株数人粗的梧桐枝繁叶茂,栽于院子一角,西苑的院子虽不如芳菲苑大,但也颇为干净,尚有一个粗使婆子在院中洒扫。 见司徒梦曦瞧着这梧桐树,姚嬷嬷解释道,“这梧桐是宁王府开府前便有的,想来已有百年,原先这儿好像叫“梧桐苑”,许是这梧桐树的缘故吧。” 抬头望去,梧桐枝干挺拔,枝叶繁密,蜿蜒而上间大有遮天蔽日之感。司徒梦曦上前轻抚树身,哪怕是花草树木,百年之上,恐自有一番灵气吧,司徒梦曦轻拍树干,笑着对身后的姚嬷嬷说:“这西苑照看的不错,辛苦嬷嬷了。” “郡主若喜欢西苑的景致,可常来走走。”姚嬷嬷笑着领主仆二人继续向内。 西苑结构和芳菲苑类似,前院入内便是正屋,左右各数间厢房由长廊连接。正屋后还有一座后院,并未布置花草,院中一口水井供看守的婆子日常洗晒之用。 不知是不是错觉,经过后院这井时,司徒梦曦有一瞬的眩晕,脚步微顿,身后的黄玉似有察觉,抬手扶了扶司徒梦曦。 “郡主……”察觉主子的不妥,黄玉低声唤道。 司徒梦曦也觉得奇怪,自个最近调理的不错,寻常走上一个时辰也不在话下,怎么说晕就晕了,又不是没吃饭低血糖……借着黄玉的胳膊稳了稳,深吸了口气,向黄玉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姚嬷嬷见司徒梦曦不适,也颇自责,忙上前关切道:“郡主可是乏了,去前头屋内歇会可好?” 司徒梦曦摆摆手,“不必……姚嬷嬷,这井……也是西苑原先就有的?” “呃……”姚嬷嬷没想到司徒梦曦会问到这口井,回想了下,“奴家记得当年随王妃来宁王府时,这井似乎便在此处了,它连着宫廷湖,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这井连着……湖?” 听着听着,司徒梦曦似是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眉心不觉皱起。 “是啊,郡主,因西苑紧挨着宫廷湖,这后院的井水其实与这宫廷湖的湖水呀,是相连的。”姚嬷嬷顺着司徒梦曦的话解释道。 司徒梦曦不觉瞳孔一缩,心跳加速,转身对着姚嬷嬷问到,“这湖何在?” 乍被司徒梦曦盯着,姚嬷嬷不觉一愣,这与宁王妃七八分相似的眼睛,透出一股子威压,沉沉的有些迫人。 “这…这后院墙外,便是宫廷湖了。”姚嬷嬷被司徒梦曦问的竟有些紧张,指了指后院西侧的墙回道。 抬头瞧着七八尺高的院墙,司徒梦曦一顿,转身吩咐姚嬷嬷速差人去寻架木梯子来。 姚嬷嬷表情诧异,但见司徒梦曦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呆了片刻还是躬身应下,转身寻梯子去了。 院墙下,司徒梦曦一身暗红,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姚嬷嬷许久未归,黄玉犹豫间悄声道:“郡主,您……您踩在黄玉肩上,应该也能瞧见院外情形。” 司徒梦曦正琢磨着这院外的景色究竟如何,倒也不觉得时间过了多久,听了黄玉的话倒是一乐,转身眯着眼睛笑开了:“黄玉啊,就你这身板,叫我怎么好意思踩啊。” 黄玉闻言,脸刷的红了,想想自己体弱,搞不好还真的会摔着司徒梦曦,呐呐得不知答什么好。 瞧黄玉窘窘的模样,司徒梦曦先前的沉闷倒是一扫而空,戏谑道:“黄玉有心帮我便好,日后身子练壮实了,有的是机会,哈哈,不急,不急。” 主仆俩互动间,姚嬷嬷终于不负众望,领着两名健妇,抬着一架一人多高的木梯,哼哧哼哧的来了。 木梯才架上墙,知晓是郡主要攀上去,两个健妇也是一阵迟疑,朝姚嬷嬷猛打眼色,这郡主可是王府里的宝贝疙瘩,这攀上攀下的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几个可是吃不完兜着走啊! 姚嬷嬷苦笑,眼神是都收到了,可是看小郡主,虽说只有七八岁,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自个也不知怎么的,就按小郡主意思去找梯子了,这…这原该去福芳苑知会王妃才是。 第二十一章 封号 不等姚嬷嬷开劝,司徒梦曦今日本就穿得利索,窄袖束腿的,行动颇为便利。略微活动了下手腕,便吩咐两个健妇左右稳住木梯,扒着木梯蹭蹭蹭地便爬了上去。 黄玉心下也有些担心,毕竟是半大的孩子,比自个的弟弟还小上几岁呢,郡主这胆子也真够大的。黄玉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栀子花,也随两个健妇一起扶稳梯子。 “郡主!您慢点儿!” 司徒梦曦嗯了一声,示意大伙放心,也就两米多的墙,又有梯子,稳妥的很好么。 双手攀上院墙,司徒梦曦扶稳了抬眼向外望去,待看清墙外情形,只觉脑中嗡的一声…… 视线所及—— 一汪碧绿的湖水极为宽广,夕阳余辉下,一湖睡莲渐谢,仅余莲叶层层叠叠间随风而舞,呼吸间,似能感受到空气间的水汽…… 司徒梦曦猛地闭上眼,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吸口气……再睁眼时心中已颇为清明。 呵!这便是宫廷湖了……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湖景,良久,司徒梦曦终是咧嘴笑出了声,扶着这西苑的院墙,赏着这一湖的潋滟,司徒梦曦眼神渐冷。 前世今生不论,赵萌也好,司徒梦曦也罢,我的人生,从今往后必然只有我说了才算! 司徒梦曦不觉握紧了扒着院墙的小手,对着这湖愤愤地想。 咕噜——咕噜—— …… 扯扯嘴角,司徒梦曦不争气的尴尬起来…… 想来最近运动量颇大,吃得虽多消耗得也挺快的,视线从湖面移开,瞅瞅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也罢,今日好歹也有所发现,剩下的……慢慢来吧。 临了,司徒梦曦不忘朝这湖翻了个白眼,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吃饭,不、身体要紧的心情,手脚并用,慢慢沿着梯子爬了下来。 墙下众人也是等的揪心,既不敢催促司徒梦曦,又怕这宁王府的宝贝疙瘩出什么意外,眼见自家郡主终于下来了,两个妇人赶紧收起梯子,匆匆打过招呼就跑,唯恐司徒梦曦一时兴起又想着去哪儿攀着玩儿。 司徒梦曦失笑,掸了掸衣袖上沾到的尘土,朝姚嬷嬷道了个别,捡起地上的栀子花,携着黄玉一路晃回了芳菲苑不提。 …… 万籁渐寂间,夕阳西下的宫廷湖上,荷叶莲莲间,随风而起的,似阵阵喟叹; 清风起,碧波长,这流转于天地间的,又是怎样的怅然。 皇宫太极殿 深夜,经太极殿明间两侧的挂帘小门儿往内,便是建丰帝寝殿的穿堂了。此刻,穿堂两侧早有一对宫女当值,手持宫灯各自静立一角,眉目低垂,灯火微动间映得人昏昏欲睡。 李总管两手笼在袖口,掀起眼皮左右瞅了瞅,压着嗓子低咳一声算是提个醒儿,微胖的身型一路沿着穿堂不紧不慢地往建丰帝的寝殿行去。 建丰帝于政颇为勤勉,今日批阅奏章于子时方歇,侍奉主子歇下后,李总管照旧内外巡视了一番,见无甚异状,便再次回到建丰帝的寝殿外候着。 抖去些身上的寒气,李总管借着门外红漆柱子稳住身子,抬头瞧一眼东边儿的天色,见这会儿离唤皇帝起身尚早,便径自闭目养起神来。 建丰帝司徒浩今年四十有余,正值壮年。因自小便被立为太子,自先皇故去后,顺理成章地即位至今。生逢康朝大兴,建丰帝本身又颇有建树,即位这些年来大康兵力强盛,边疆亦无战事,即便赤岭一带偶有异族挑衅,也是瑕不掩瑜,百姓可谓安居乐业。 与宁王司徒昶一样,建丰帝也遗传了先帝的外貌,五官颇为硬朗,不过碍于长年久居深宫,缺乏锻炼,建丰帝体态微丰,颇有中年发福的迹象,狭长的丹凤眼则更多了几分帝王的凌厉。 层层浅金帷幔内,建丰帝闭目仰卧似已入眠;龙纹锦被外,建丰帝双手整齐的交叠于胸前,睡姿颇佳。历代帝王,自幼便于礼仪极为苛刻,坐卧起行皆有定例,建丰帝虽已即位多年,已然是天子,于言行坐卧间,仍是极为自律。 宫中的夜,总是格外的静,李总管自建丰帝还是太子时便随侍左右,也是建丰帝身边儿的老人了。虽耷拉着眼皮,确是时刻关注着殿内的动静。 一呼一吸间,只见建丰帝手心微拢,眉心渐渐皱起,似是陷入梦魇……盏茶功夫,一层薄汗便浮上了他的前额。仿佛于梦中争论着什么,建丰帝嘴唇微动,面色越发激动起来。 听闻内间动静,李总管忙睁开眼,轻轻推开寝殿边门,快步入内查看。 借着殿内昏暗的灯火,但见层层帷幔间,建丰帝已起身端坐。李总管见了,忙上前跪下。 “陛下……” 被李总管这一声叫唤,建丰帝似是回神,揉揉酸痛的眉心,抬手示意李总管将幔帐收起。 “是” 李总管利索地上前挂起帷帐,自去外间点了灯,取了温着的茶水,为建丰帝倒了一杯,退回一旁躬身静立,不再言语。自古伴君如伴虎,瞥一眼主子的脸色神情,李总管此时自是不会多言。 “李茂……” “奴才在”静候半晌,听建丰帝出声唤自个儿,李总管忙上前应是。 “宁王家的……那个孩子,可是已大好了?” 李总管胖胖的身子团得更低了,接口道,“禀陛下,听说确是无碍了。” “无碍了啊……好,好”建丰帝思绪似是飘远,不觉连说了几个好字。 “传朕旨意,明日…今日便着允文将册封郡主的旨意拟了吧,赐名……康乐吧。” “……是,奴才记下了,一会儿天一亮便去通传。”李总管忙应下。 “天色尚早,陛下您看……奴才扶您再歇会?” 静候片刻,见建丰帝并无异议,知晓这是同意了,李总管忙上前扶建丰帝躺下,放下帷幔,轻手轻脚地退出寝殿,临了不忘吹熄了几盏先前调亮的壁灯,规规矩矩地回殿外继续候着。 以“康”为号,别说郡主,就是公主,这……在大康也是头一份啊。 李茂将手拢回衣袖,重又倚着柱子假寐起来,主子这怕是又惦记起小公主了吧…… 第二十二章 后宫 说到建丰帝的子嗣,不算现今还在嫔妃们肚子里待着的,已有五子三女。萧皇后嫡出的就有二子,大皇子司徒元焕今年已有十八,也是早早便被册封了太子,待过些年行了及冠礼后,便可成亲开府另立东宫了;七皇子司徒元鸿,同样也是萧皇后所出,不似司徒元焕是在建丰帝仍为太子时所生,司徒元鸿今年才五岁,作为宫里最小的小皇子,平日里也最讨帝后的喜爱。 除了萧皇后嫡出的两位皇子,淑妃所出的二皇子司徒元恒今年也有十六了,平日里和太子关系颇佳,时常跟着司徒元焕一并办些差。剩下的四皇子司徒元朗和五皇子司徒元瑾则是丽妃和华妃所出,两人正是八九岁最顽皮的时候,混在一块儿时常挨建丰帝的训,连累两位生母也颇为头疼。 建丰帝除此五子外,尚有三女,分别是三公主司徒嘉玉,六公主司徒嘉柔及八公主司徒嘉夕。 三公主因母妃生她时难产去了,自小便养在萧皇后名下,只是先天便有不足之症,天生体弱,今年已有十岁了,却几乎未出过萧皇后的雍和殿,长年汤药不离口的将养着。 六公主司徒嘉柔今年八岁,生母是李贵人;而最为年幼的八公主司徒嘉夕则只有三岁,为安嫔所出。 雍和殿内,除了三公主司徒嘉玉外,尚有七皇子司徒元鸿同住;太子自打十岁后便迁去了储君所住的凌霄殿,与太极殿、朝阳殿一样,凌霄殿隶属前殿,位于皇城以南,与后宫隔着一条内河;皇城内河之上,架有数座白玉石桥,由前殿往北越过白玉桥,便是后宫的御花园,再往内,则是各宫嫔妃们的居所了。 若说现今后宫之中谁人最得建丰帝的宠爱?那……还真不好说。自古以来,虽说多有帝王爱美人更胜于江山的,不过在建丰帝这儿,还真是一碗水端的极平,除却萧皇后和几位育有皇子公主的嫔妃外,建丰帝对其余嫔妃均是颇为冷淡;即便是育有子嗣的几位,也就是混了个脸熟,能常见龙颜罢了。 没了皇帝的偏颇,一众莺莺燕燕于后宫之中,反而宛如一个小朝廷般,凡事但按品级,就事论事不讲荣宠,倒也颇为和谐。 后宫之中,除却姜太后的永宁殿外,最为华丽的便是萧皇后的雍和殿了,萧皇后出自广陵萧氏,萧氏一族世代显贵,单说宰相,康朝一百六十余年间就出过不少,更不提三品以上的大员了,据传便是在前朝,萧氏亦是世家望族。 历经百余年,现留于汴京的萧氏一族主要由萧家的嫡系延续而来,除却萧皇后所在的长房,萧老太爷尚有一个嫡次子萧肃,现任刑部尚书;而萧皇后的父亲萧冕则是萧老太爷的嫡长子,现任翰林院学士,其余庶子庶女不一而表;除了萧老太爷这支嫡系,萧家于汴京尚有一同族分支,相较嫡系,虽同为萧氏一族,但分支这一脉则显得人丁单薄了许多,往上追溯,分支一族似是历来子女缘薄,加之男丁不旺,数代下来更显凋零,然而——康朝历代国师,却几乎都是出自于这萧家旁支。 其中缘由旁人不得而知,许是老天的一种公允吧,子嗣凋零下却又尽显尊荣。 作为萧氏嫡支的长房嫡女,萧皇后待字闺中时在汴京贵女圈便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抛开显赫的家世,萧曼本就长相柔美,性格明媚,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当年已有“汴京第一才女”的雅号。即便二十余年过去,岁月这把杀猪刀于萧皇后而言,却是格外的温柔。 雍和殿精致的宫灯下,萧曼着一袭牡丹描金凤袍,端坐镜前笑容浅浅,随意取下发髻上的九尾凤钗,姣好的面容于镜中却略显阑珊。 “康乐么……” 一旁侍奉的潘嬷嬷观萧皇后神情,也是欲言又止,挥退前来传话的宫女,潘嬷嬷方近身宽慰道: “娘娘,也就是一个封号,莫要多想才好……日间陛下着陆诏拟的旨,想来也是宁王家的孩子大愈了。” 萧皇后神情微滞,缓缓点头,“这孩子……年岁倒是相当。” 潘嬷嬷一顿,不敢接这话茬。 萧曼不觉轻笑,“太后那……近来可好?” 潘嬷嬷轻声回道:“禀娘娘,如常。” 萧皇后娇美的脸不觉带上些许狰狞之色,有些事,有些人……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凤袍中的手不觉越攥越紧,直至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母后,母后!” 怔忡间,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快速窜了进来,跟滚皮球似的,还等不及细瞧,这团小人儿不由分说地就攀上了萧皇后的膝盖,身型还未坐稳,便扯着萧曼的衣襟撇嘴嚷了起来。 “母后!大哥,大哥他又欺负我!” 小家伙越说越伤心,竟撇嘴哭了起来。 萧皇后:“……” 一边儿的潘嬷嬷回头瞪了守门的宫女一眼,赶紧上前想抱七皇子司徒元鸿下来,奈何司徒元鸿人小力气大,死揪着萧皇后的衣襟就是不松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小样,瞧着让人还颇为心酸。 无奈,萧曼也顾不上先前在想什么了,只得拢紧双臂,先将这幼子护住坐稳,睨了门口一眼,但见守门的宫女一阵瑟缩;负责照看七皇子的两位宫女,兰茜和兰菱也是气喘吁吁的方才赶来,眼见来晚了,这七皇子已经冲进皇后的寝殿去了,也是欲哭无泪,随殿前的宫女一并跪了,恳请萧皇后能从轻发落。 转头看着膝上抽抽搭搭的小儿子,萧皇后皱眉。 “鸿儿,这又是怎么了?” “大哥、大哥他欺负我……母后,母后你得帮我做主!”五岁的司徒元鸿听得萧皇后问他,倒是不哭了,气鼓鼓的说起了太子的不是。 原来,因着今日天气不错,司徒元鸿带着两个随侍的宫女兰茜和兰菱在御花园玩儿,瞧见河里有野鸭在那儿戏水,小孩子一时兴起,想着捉来玩儿。便叫守园子的两个小太监下河去给他捉。奈何这两个小太监水性着实一般,下水半天,愣是一只小野鸭没捉着。 司徒元鸿本就是小孩子气性,又是被惯大的,晒着日头在白玉桥上蹲了半天已是不耐,见两个小太监上得岸来两手空空更是气恼,二话不说一人赏了一脚又给他们踹下了河,硬是不叫他们上来。 如此几次,自然闹得动静有些大了,眼见两个小太监渐有不支,怕闹出人命,有机灵的内侍便跑去临近的凌霄殿报与了太子司徒元焕知晓。 第二十三章 太子 至此,萧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太子前来管教了幼弟,这小子又不服气,来我这儿告状来了。 “鸿儿,你怎的现在才来说太子的不是?” 天色可是不早了,萧皇后瞧着怀里的七皇子,颇为好笑。 萧皇后不提还好,一提,司徒元鸿更显气愤,小脸气得鼓鼓的。 “母后!我早就想来找你说来着,大哥、太子他一直把我拘在凌霄殿不让我走,呜…还、还罚我练字……” 司徒元鸿越说越不甘,揪着萧皇后的衣袖抹了把眼泪,扭着身子嚷道:“母妃,他凭什么管我,忒讨人厌了,我不依!” 萧皇后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柳眉渐皱,笑意不在。 “鸿儿,你忘了母后常和你说的么。” “长兄如父!” 萧皇后放下七皇子,正色道,“你小小年纪,元焕是你兄长,管教你自是应当,你这贪玩已是不妥,太子管教于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你怎可如此做派。” 七皇子见萧皇后变了脸色,多少有点儿心虚,想着司徒元焕日间同样不好相与的脸色,也是有点后怕,但毕竟是帝后幼子,心下也颇为委屈,若论闯祸,四哥和五哥可比我出格多了,也没见他们母妃多训斥他们。抬眼瞧萧皇后又想接着训他,司徒元鸿气得跺了跺脚,干脆一扭头,转身又向殿外跑了。 “母妃偏心!什么都是大哥对!我不和你们说了!” 小小的人儿,这脾气倒是不小,潘嬷嬷忙向门口跪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二兰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内间萧皇后叹了口气,揉揉酸疼的眉心,对潘嬷嬷道,“这孩子……拿他如何是好。” 潘嬷嬷上前为萧皇后披了件披风,宽慰道:“娘娘,这七皇子还小呢。” “小吗?”萧皇后苦笑,“许是……我对鸿儿太过严苛了吧,反而让他与焕儿生分了。” 萧皇后伸手捂额,一种说不出的无助瞬间袭来,不过是想着两兄弟自小莫有嫌隙才好,怎地,愈行愈远呢。 潘嬷嬷心下了然,想到永宁殿那位……恐怕娘娘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对小皇子也是矫枉过正了吧。 “娘娘,您可莫再伤神了,今日早些歇了吧。” 前殿已然落钥,想来建丰帝今夜也不会来了,萧皇后点头,由嬷嬷帮着卸去妆容。 “鸿儿那边,晚些差人再去看看罢。” “娘娘宽心,老奴省的,待会便去偏殿瞧瞧七皇子去。” “……焕儿近来也是操劳,记得让王顺好生照应。” “是,娘娘且安心歇下,老奴稍后就去关照。” 萧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似是疲惫已极。 凌霄殿 时辰不早了,凌霄殿的管事公公王顺,手捧一盅参汤,正由御膳房往太子的凌霄殿而来。王顺也是打小就在太子司徒元焕跟前侍奉的,现年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一张颇为喜庆的圆脸,面相颇嫩,一双小眼睛逢人又总是笑眯眯的,皇宫之中凡是提到王公公,总少不得好人缘儿这个评价。 “王公公,您这是去前殿呐。” 路过御花园,负责巡夜的侍卫长朝王顺招呼道。 “哎,是李侍卫啊,今夜又轮着您值夜了呀,辛苦辛苦。” “可不是么,这给主子送点儿吃食去。” 王顺手上端着碗盏有所不便,朝李侍卫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脚下不停,笑眯眯的穿过西侧的石桥,熟门熟路的进了太子的凌霄殿,入得殿门儿,王顺一路沿着回廊,曲曲折折间径直往前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门口,王顺示意门前当班的小太监接过自个手中的托盘,瞧着室内灯火依旧,垂首轻扣了几下门,待屋内传来一道微哑的应允声,王顺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转身再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托盘,示意他们把门带上。 室内,一张极为宽大的红木书案置于棂下,一溜儿的书册文稿整整齐齐地铺满了大半张桌子。 太子司徒元焕此刻正立于案前,手执狼毫小楷不知在写着什么,一袭黑金蟒袍衬得他体态更显修长。 “主子,时辰不早了,您可别累着。” 王顺瞧司徒元焕在案前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了,自个都从后宫回来了,主子还是这个姿势站着,忍不住出声劝道。 “嗯” 听得王顺动静,司徒元焕抬眼瞥了过来,紫金玉冠下,少年眉目如画,剑眉入鬓,狭长的丹凤眼在烛光下略显深沉。 被自家主子瞅得有些发凉,王顺放下参汤,讪讪的退到一旁,不再多嘴。 司徒元焕低头继续查看起案前的舆图。康朝国土辽阔,北部气候干燥,往南以渭水为界,渭水以北气候颇为宜人,而往南则多湿暖,尤其湖州、漳州等地,每逢黄梅雨季便多阴雨,往年这雨淅淅沥沥一下便是月余,历年所报,沿岸百姓已是有所波及。 今年……汴京即便靠北亦是阴雨绵绵,南面这雨,可是下了将近两个月了。 司徒元焕将渭水所流经的诸省自西往东细细抄录了一番,薄唇微抿。 自古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洪水不发则以,一旦爆发,势必波及者甚众。 搁下笔,司徒元焕静默不语。大康虽多年未逢洪涝,但不代表没有这个隐患。长远计较,这渭水沿岸的堤坝,恐怕是非修筑不可的,涉及百姓的归置迁移,诸省的物资规划,户部的文案批复……零零总总,为康朝长久计,即便今年不提上来,今后也是势在必行。 司徒元焕眸光微黯,将所书随意搁于一旁,转身离开书案,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喝了起来。 “哎哎,主子,这还有参汤您还没喝呢。” 王顺瞧司徒元焕端起半凉的茶盏心中着急,这主子怎么有热乎的不喝,喝啥茶呀。 司徒元焕并不搭理王顺,饮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微哑的嗓音问道。 “母后那可还好?” 奈何主子我行我素惯了,王顺皱着张圆脸,只得接口道。 “娘娘今日歇得早,奴才去后头的时候,娘娘已经歇下了。” “七皇子先前去闹过一回……”王顺虽年纪不大,平日里也显油滑,但却深谙处事之道,点到即止,多余的话那是一概不会多说的。 “嗯……你下去吧。” 修长的手指划过白玉茶盏,司徒元焕嗓音不似寻常少年般清越,暗哑间却自带一股威仪。 王顺俯身应是,临走想起自个大老远端来的参汤太子还是没喝呢,眨巴着小眼颇感为难。 “主子……您看这参汤?” “赏你了” “……” 第二十四章 圣旨 宁王府 康朝官员,奉行十日一休,宁王今日难得休沐,心情颇佳。早起陪妻女吃过早餐,想着司徒梦曦的课业尚未有着落,便拉着女儿,去了自个前厅的书房,再次充当起启蒙夫子来。 铺开一页一尺见方的白色宣纸,司徒昶左手颇有不便,以肘部压着宣纸,右手取来案旁镇纸置于纸上,再取了支中楷,对司徒梦曦笑道:“先前为父瞧你于诗书上悟性颇佳,这光会说不会写可不成啊。” “来来来,今日为父便教你习习字。” 司徒昶取笔沾了沾面前砚台里小厮已经研好的墨,抬手在纸上写起了笔划。 “这习字当从笔画起。” “横要平,竖要直。” “曦儿,你习字时需记得悬腕……” “嗯……” 如此,一个写一个看,观摩了半晌,司徒梦曦接过宁王递来的笔,也开始在纸上试着练了起来,一页、两页、三页……,女童执笔临着笔划,极为认真。 “横,当微微向右扬起,才为美观;落笔后当记得调峰……对对!就是如此,两端稍粗,中间略细……嗯。”宁王教的用心,爱女于书写上似乎并无多少天分,启蒙亦晚,但七岁稚龄,端坐良久,这份心性倒也是难得了。 宁王心下对司徒梦曦的学习态度颇为满意,取过数页新纸,接连写了几个笔划打算晚些让司徒梦曦带回去临摹,也算回家作业了。父女俩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用心,正觉时光静好,前头管事靳安却急匆匆来了书房。 ——“王爷、郡主!” 靳管事一路跑的急,抬起袖子一边拭汗一边道:“王爷,郡主,宫里来旨意了!” “哦?”宁王搁下笔,略一沉吟,心下也是猜着了七八分。 “还是李公公亲自前来宣的旨。”靳安靠近司徒昶身侧,笑着禀道。 李公公?——大内总管李茂是也,也是建丰帝身边儿的红人。 “哈哈,好,好”宁王撸须笑着吩咐靳管事先将李总管迎到客厅稍作歇息,再着人速去福芳苑通知宁王妃前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靳管事笑着领命自去办差。 回头瞧司徒梦曦面露疑惑,司徒昶笑着解释,“这十有八九,是你皇伯父下的正式册封我儿为郡主的旨意。” “先前因我儿一直病着……”宁王语音微顿,转而笑道,“现下我儿大好了,为父前些日子御前向你皇伯父提了册封一事,想来,是有回音了。” 司徒梦曦心下明了,看宁王欣喜的模样,也是感叹,颇有点李代桃僵的尴尬,这若是知晓自己只是个西贝货,而真正的司徒梦曦或早已不在了……这又该是怎样的伤心。 不及细想,宁王妃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已是匆匆赶来,不同往常装扮,宁王妃已按宗亲品级打扮妥当,一身华服映衬,减了娇柔多了份华贵,环佩叮当间握着司徒梦曦的手也是颇为激动。 “曦儿,先随娘来,娘带了接旨的衣物,咱们先去偏厅换上。” “嗯……好”司徒梦曦乖巧的应了,随宁王妃、李嬷嬷及一众丫鬟至偏厅换装。 片刻,司徒梦曦已换上一身崭新的镶金红石榴襦裙,发髻亦被春晓梳成了一个小丸子于头顶盘起,另以珍珠盘饰装点,简单却不失雅致,煞是可爱。 宁王瞧着妻女,一个美丽大方,一个乖巧可人,也是甚为满意,笑着相携去往前头接旨。 按说,李茂作为建丰帝面前的红人儿,本该时刻守着建丰帝,传旨这等小事儿自是不必他亲自前来;不过想着建丰帝对这小郡主似是爱屋及乌颇为重视,而宁王司徒昶在御前也是一贯受器重。李茂寻思着或许晚间建丰帝会问及,还是自个跑一趟好心中有数。 喝了一杯茶,吃了一盘糕点,李茂瞧宁王一家珊珊来了,也不敢托大,忙起身笑着向宁王拱手。 “见王爷安,呵呵,恭喜王爷啊。” “哪里哪里,有劳大总管跑一趟了,呵呵。” 一来一往,李茂和宁王寒暄了数句,便自随行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早准备好的圣旨,看宁王夫妇已携司徒梦曦跪请圣旨,便缓缓展开卷轴,宣读了起来。 “咳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王之女司徒梦曦,静容婉柔,丽质轻灵……此番得以大病初愈,亦是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我司徒皇族郡主,赐名——康乐,钦此!” …… 猜着了前头没猜着后头,宁王夫妇虽然知晓此番李总管前来,必是宣读爱女册封郡主的旨意,只是这封号,却着实惊到了宁王夫妇。这以国为号的……别说当朝,便是康朝历代,还真是掰着指头也数的清啊。 宁王眉心一跳,心下也是纳闷,面上不显,带着妻女谢过圣恩,起身笑呵呵地从李总管手中接过圣旨。 “曦儿,来来来,见过李大总管。” 心知李茂于外,某种意义上也是代表着建丰帝,司徒昶也不敢怠慢。 司徒梦曦点点头,上前中规中矩的向李总管行了个标准的闺秀礼。 “李大总管好。” 女童清脆的嗓音还略带几分奶气,李茂低头瞧司徒梦曦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眨巴着向自己望来,饶是见多了后宫各色美人儿,心下也不禁赞叹了一句,这娃儿,这对眼睛真是长得极好啊。想到这小郡主也是命运多舛,李茂心下颇有怜意,胖乎乎的脸颊堆起笑意,八面玲珑的李大总管,难得倒是露了个真笑。 “哎,好、好,郡主也好,老奴这哪当得郡主的礼呀,呵呵。” 切~ 司徒梦曦心底朝李茂翻了个白眼,当不得?当不得你还不是受了我的礼了。 于是司徒梦曦也笑眯眯地瞅着李茂,心下多少也带点儿好奇,自己两世为人,这还是头一回见“公公”呢,这李公公脸上,好像也没敷粉嘛…… 不知司徒梦曦所想,宁王瞧爱女颇为懂事,甚是欣慰,向李茂拱手道:“呵呵,今日有劳李总管了,多谢、多谢,明日吾等自当携小女进宫谢恩。” “呵呵,老奴定然转达。”李总管眯缝着一双金鱼眼笑着应了。 “如此,老奴也不打扰王爷了,还需回宫复命,就先行告辞了。” “呵呵,好,李总管这边请。” 宁王亲送李总管出府,宁王妃与司徒梦曦则回书房稍作休憩。 第二十五章 嬷嬷 见圣旨被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案前,司徒梦曦瞅着四下也没旁人,便好奇地拿起圣旨细细打量起来。小手先摸了摸这圣旨的材质,嗯,似是锦缎,入手颇沉;再翻开卷轴,嘿,到底是圣旨,这字,写得可真不赖啊;再细看这落款印章,司徒梦曦抬头。 “娘,这印便是咱们大康的玉玺印出来的吗?” 宁王妃原本正在饮茶,瞧女儿盯着圣旨如此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宁王妃本就保养的极好,虽已二十七八,看上去确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这一笑,还颇有几分少女的娇俏,这厢放下茶盏,朝司徒梦曦点点头,宁王妃伸手取过圣旨,手指顺带轻轻地朝司徒梦曦脑门一戳。 “你呀,一卷圣旨,如此这般看法,凭的丢你父王母妃的脸。” 司徒梦曦摸摸脑门儿,笑嘻嘻地对宁王妃吐舌。 “是是是,母妃说的是,人家这不是头一回见着圣旨嘛。” “下回一定注意,哈哈。” 宁王妃笑着把圣旨交给李嬷嬷,让她且拿去前堂收好,转头对司徒梦曦道。 “莫要贫嘴,这接了圣旨,明日需随我进宫一趟,面谢圣恩呢。” “曦儿未曾出过府,明日有娘在,莫怕。”宁王妃拍拍司徒梦曦的小手,以示安慰。 “嗯,有娘在,女儿不怕。”司徒梦曦心里其实相当好奇,这皇宫,和后世的故宫是不是差不多? 宁王妃摸摸女儿的脑袋,心下爱怜,想起司徒梦曦前些天提及的管事嬷嬷来。 “曦儿,你不是向娘讨要个管事嬷嬷么。” “娘这儿呀,有两个现成的。” 宁王妃笑着向司徒梦曦介绍起来。 “一个是娘当年的陪嫁丫鬟,早些年嫁了你父王身边的靳管事,娘家姓姚,行事利落,跟着娘也是多年了。” 司徒梦曦点头,这姚嬷嬷,自个倒是见过,印象也颇为不错,嗯,就是给自个在西苑寻梯子那位。 “这另一个呢,原是娘在汴京外城一家铺子的管事娘子,这些年帮忙打理着铺子确是一把好手……奈何,这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终是不便,沈娘子这些年在外也没少受委屈。” 宁王妃见司徒梦曦听得认真,便继续到,“这沈娘子的能干,这些年娘也是瞧在眼里的,她现今也是无依无靠,娘便寻思着,若有合适的机会,便将她迁来府中当差,也算是个归宿。” 哦……看宁王妃有点儿支支吾吾的,司徒梦曦似有所悟。 寡妇门前是非多?好吧,自古如此。 “曦儿,过几日便是管事们前来交账的日子,到时娘安排你见上一见可好?” 宁王妃既对这沈娘子青睐有加,想必其自有过人之处吧,司徒梦曦点点头。 对这管事嬷嬷自个本也并不挑剔,为人本分,办事利索就行。 如此说定,宁王妃又问起早前的功课,司徒梦曦咧嘴献宝似的抽出一沓纸。 “娘,父王今日教的,您看,这是不是写的还行?” 一页页翻看着,宁王妃不忍打击爱女,指着最后一页的几个“横”鼓励道:“这才开始练字,我儿这几个,写的确是不错。” “日后稍加练习,必定愈发精进。” “嘿嘿,谢母妃夸奖。” 司徒梦曦美滋滋地接过纸,心想,书法这项倒是自个一贯喜欢却没时间学的,这下挺好,也算穿来的隐形福利了;现下既不用忙于工作,还有闲情能发展兴趣,简直是提前享受起了退休生活啊。 “娘,咱们苑前的字都是父王所写吗?” 司徒梦曦没见过宁王的字,单看笔划,感觉不赖,想起西苑门前苍劲的字迹,与芳菲苑等略有不同,颇为好奇。 “哪能呀。”宁王妃笑道,“除却王府门口那块是陛下御赐的,西苑因着改了名是你父王亲提的,其余都是原先便有的,开府时瞧着尚可,也就稍加修缮沿用了。” “哦”司徒梦曦了然,琢磨着明日进出府时记得抬头瞧瞧门前的匾额,皇帝送的呢,嘿嘿。 不知女儿所想,宁王妃惦记着明日一早需得进宫,尚有诸多事务要交代制备,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先送了司徒梦曦回芳菲苑,随后匆匆也回了福芳苑安排起来。 傍晚时分,宁王妃便差李嬷嬷将明日进宫的着装送了来,一并叮嘱了不少注意事项,届时宁王妃会带春晓前去,而司徒梦曦则带上紫竹同行。紫竹不比春晓几个,此番也是头一回进宫,李嬷嬷得宁王妃授意,自然少不得细心教授一番进宫的礼仪规矩。 对比紫竹的晚间培训,司徒梦曦则比较好命,本就是个孩子,宁王妃想着即便规矩上有所瑕疵也是无妨的,因此并没安排给她开小灶,只是关照她早些歇息。 与往常一样,司徒梦曦在榻上依旧练习了两刻前世所学的气功心法,想着明日卯时便要起床,不忘关照剩下的几个丫鬟们,明日晨练取消,这才宽衣睡下。 ------------------------------ 翌日,司徒梦曦早早地就被紫竹叫了起来,体验了一把古时大官觐见皇帝的作息。 打着哈欠更衣洗漱,由着春晓过来给她梳头,春晓手巧,不消片刻就利落地为自家小郡主挽起两个小小的丸子,一左一右顶在头上,这回没有绑珍珠,宁王妃特地挑了两串红宝石串珠送来。 对着镜子,司徒梦曦瞧镜中的女孩,小小的鹅蛋脸上,两串弯弯的眉毛颇为讨喜,一双酷似宁王妃的眼睛显得极大,顶着两个发髻的脑袋微歪,小小的嘴唇似笑非笑。虽然还是太瘦、皮肤也不够白嫩,不过五官还真是取了父母的优点,极为出色啊。司徒梦曦客观地点评了下自己的长相,心下颇为满意。 司徒梦曦这厢欣赏完毕,拾掇妥当,宁王妃便牵着她的小手,带着春晓紫竹,一同上了印有宁王府标志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晃悠着向皇城驶去。 饶是习惯了早起,可是今日也实在忒早了,毕竟还是个孩子,缺不得觉,司徒梦曦随宁王妃端坐在马车里,不一会儿,小脑袋便忍不住一点一点地犯起困来。抬头瞧自家母妃,跪坐的端端正正俨然大家闺秀的模样,再想到自己老爹司徒昶,今日上朝比她们母女俩起的还早上许多……差距啊,司徒梦曦揉揉脸颊,想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二十六章 进宫 由宁王府往皇城的路并不远,奈何一早赶着去上朝、去觐见的人可不少,道路虽宽,这马车间你来我往的却也驶不快。 天未亮透,耳畔听着较常人扩大一倍的车轱辘声,颇为规律;瞅着车窗外也是灰蒙蒙的没什么看头,司徒梦曦干脆闭眼往宁王妃身上一靠。 瞧女儿这小无赖似的模样,宁王妃也是好笑,伸手揽过她小小的身子,让她在自个怀里能躺的舒服些。 ……这才来了多久,自个真像一个七岁的孩子般,对宁王夫妇依恋起来了……罢了,占了他们这许多便宜,今后对他们好些便是了。 司徒梦曦舒服地靠在宁王妃怀里,琢磨着宁王妃先前的关照。 今日的谢恩可是诸多流程呐。 首先,入得皇城后得去大殿,也就是建丰帝上朝的地方向皇帝陛下谢恩,此乃重中之重,也是今儿进皇城的主要目的。但是当然了,谢恩这等小事自然是排在正经的国家大事后头的,司徒梦曦即便到了,也需等文武百官散了朝,再看阁老大员们是否有国家大事找建丰帝另议。 若是顺当,建丰帝散了朝便可接见;不顺当的话……这种可能司徒梦曦则暂时拒绝去想。 随后,别以为给建丰帝谢过恩、磕过头就可以回去了。 这难得进一回宫,还有这一国之母呢?顺带你也得前去参见下吧。哪怕是皇亲,作为女眷,这日后也少不得人家国母照应不是。 当然,见了这皇后,自然也少不了得去给太后请个安,再然后,不去见见自个的亲奶奶,宁王的生母安太妃也是说不过去的吧…… 这套流程下来任务当真是不轻呐,司徒梦曦感觉今日早饭还是吃少了,赶上这两日小厨房的张四娘告假,虽说自己不挑嘴,但毕竟由奢入俭难哎…… “小小年纪,叹的什么气。”宁王妃笑道。 “知道我儿这是累着了,但也就这么一回。”宁王妃顺势扶起司徒梦曦,估摸离皇城门也近了,帮着司徒梦曦整理好发饰,好言宽慰。 “嗯,母妃放心。”司徒梦曦舒展了下四肢,转身好奇地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张望。 临近皇城,周边已无商铺住户,周围不乏三三两两的马车与自家同行的,皆是向皇城而去;朝前望去,晨曦中的皇城显得灰蒙蒙的,青砖铸就的城墙高约三丈,将建丰帝所居的皇宫环护其中;城门前一众侍卫手握兵器矗立,另有守卫对进宫的车马逐一勘察。 宁王府的马车车身前自有宁王府的标识,宁王夫妇也是常来常往的皇亲,守卫接过车夫递来的牌子瞅了眼,便抬手示意通行,放行得颇为利落。 此番出行,宁王妃带着司徒梦曦同坐一车,春晓与紫竹则另乘一车,随行的车夫俱是府内的老人儿了,对皇宫也是熟门熟路,入得城门待马车安置妥当,早有内侍候在一旁前来接引,春晓与紫竹下车各自搀扶着宁王妃与司徒梦曦,随引路的小公公,由偏廊一路向偏殿行去。 司徒梦曦随宁王妃入得偏殿方才落座,自有宫女端上两盏茶水另配四碟精致小点,态度恭敬。 宁王妃晓得这是要候着了,也不多言,示意宫女和引路的小公公可自去。春晓与紫竹则各自立于宁王妃和司徒梦曦身后,规规矩矩地站好,宫中不比府内,言行自当愈发谨慎。 司徒梦曦坐在高大的梨花木椅上,晃悠着小短腿儿,好奇地打量这歇脚的偏殿。估计前世看多了古装剧,这布置陈设,和想象中的皇宫也差不离,没啥震撼的。司徒梦曦没有一丝进宫的拘谨,扭头捻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 嗯,入口即化,味道可以的啊。司徒梦曦眼睛一亮,忙将碟子往宁王妃那推了推,嘴里包着点心,挤眉弄眼的示意宁王妃也尝尝,补充点体力。 “哎呦,别吃得这么急哎,噎着了可怎么好啊”宁王妃又好气又好笑,掏出帕子给司徒梦曦擦去嘴角的点心屑,这孩子,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心大啊。 ——“哈哈哈……” 不等宁王妃数落完,殿门外传来一阵小孩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哪儿来的土包子,真是个馋猫” “五弟,延之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哈,还真是,瞧这个样子,吃的满嘴的碎屑,真没见过世面……” 但见殿外不知何时来了三个小子,许是见着了司徒梦曦先前吃点心的模样,也不客气,就这么当面笑话起来。 宁王妃秀眉微皱,心下不满,扭头瞧着又都是半大的孩子,也不好发作,正主意不定间,三人中一个略高的男孩似是认得宁王妃,皱眉扯了扯边上两个同伴,朝二人低声咕囔起来。 晨光初起,背着光投映在这三个小小少年身后,似成一方剪影,叫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唯殿外的一树梧桐,黄绿相印间透出的光芒煞是耀眼,不禁迷了人的眼。 多年后忆起这初识的一幕,各人的心境又各不相同了…… 听得同伴提醒,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挑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过神情倒也收敛不少;剩下那个长得颇为白净的孩子则是好奇地瞧向司徒梦曦,也是一副久仰久仰的样子。 隔着偏殿的门槛这么两两相望的也不是办法,思忖半晌,那个叫延之的孩子示意左右两位跟上,率先跨过门槛儿,朝宁王妃施了一礼,其余两个也是别别扭扭的施了礼。 “司徒元朗” “司徒元珏” “见过五婶” 待这几个孩子走近了,四皇子司徒元朗和五皇子司徒元珏宁王妃是认得的,再瞧先前带头的小少年,宁王妃也是觉得眼熟……哎,这不是昭宁长公主家的小郡王嘛,好像叫秦延之吧,相比宫里的两个活宝,这孩子可懂事儿顺眼多了。 毕竟是一众孩子,宁王妃自是不会多计较先前的事,看着孩子们都进来打了招呼,便也笑眯眯的寒暄起来。 “这是延之吧,有些日子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啊。” “久未进宫,元朗、元珏还是老样子呐。” “嘿嘿……”元朗元珏两兄弟尴尬得应着。 “宁王妃也还是老样子” 秦延之年岁虽然不大,言谈却颇为得体,言辞间宁王妃心情大好,瞅着这孩子,又是长得白白净净,一双眉眼也是秀气,心下好感顿生。 真是……马屁精啊 第二十七章 皇子 司徒梦曦闲闲地又捻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心想,这康朝的孩子也真是早熟,瞧这个叫延之的,看样貌也就十岁?这般会察言观色的,也是个人才啊,大了必定了得。眼角瞧另外俩小子,在一旁互相挤眉弄眼的,司徒梦曦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朝他俩开口道。 “嘿,你俩老瞧着我的点心,这是也想吃?” 司徒梦曦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又拿起一块点心,笑眯眯的朝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挥了挥。 “谁……谁要吃了”司徒元朗不屑地撇撇嘴,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司徒元珏则有些不好意思,刚才还同司徒元朗使眼色,笑话司徒梦曦这会怎么又吃上了,乍被问及,支支吾吾地摆手,“呃,我也不吃、不吃。” “哈哈,不吃?不吃你们盯着我看什么!”司徒梦曦眉毛一挑,大眼斜斜的睨了兄弟俩一眼,你俩闲的呀。 收到司徒梦曦“挑衅”的小眼神,司徒元朗眼看就要炸毛,秦延之皱眉,暗扯了下司徒元朗的衣袖,抢先说到。 “这是梦曦妹妹吧。” “初次见面,先前是我们的不是,妹妹莫要见怪。” 秦延之长相斯文,言语间又颇为温和,司徒梦曦心底对这小少年倒也是颇为赞赏。 宁王妃这会瞅着这四皇子与五皇子也是头疼,日常就是两个惯会惹祸的主,索幸今日还有个秦延之在,这仨年岁相当,自小便玩在一块儿,有秦延之在的时候,这俩皇子总算还有所收敛。想了想,宁王妃还是为司徒梦曦一一介绍起来。 “曦儿,延之是你昭宁姑姑家的孩子…” “这是四皇子,司徒元朗” “这是五皇子,司徒元珏” 随宁王妃逐一指去,秦延之一袭银纹锦袍,气质温雅;四皇子司徒元朗则是一身骑装打扮,颇为利落,浓眉大眼,瞧司徒梦曦打量过来,头抬得愈发高了,一副我很牛,很腻害的表情。 司徒梦曦默默移开眼,这五皇子司徒元珏相比则可爱多了,一身浅黄色的袍子,白净的小脸,眼睛不大,见司徒梦曦朝他看来,忙眯着眼对司徒梦曦笑了笑以示友好。 可是瞧这小子的笑,怎么总有种小狐狸的感觉…… 打量完毕,司徒梦曦嚼完嘴里的糕点,攀下椅子,朝着大伙也行了个礼。 “我叫司徒梦曦。” “各位哥哥们好。” 因着长年营养不良的,女孩个头不高颇显瘦弱,还有些微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发髻束于头上,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显得超乎寻常的大,略显奶气的嗓音问起好来倒也不显拘谨。 原来传言这傻乎乎的司徒梦曦长这个样子啊…… 三人心里大同小异的这么想着。 不待这三人客气一番,司徒梦曦自来熟的拍拍司徒元朗的胳膊,嘿嘿笑道,“你叫司徒元朗吧,你长得可真壮实啊。” “呦,你这头发还是卷的呢,自然卷啊。” 司徒元朗:“!!!” 秦延之和司徒元珏瞧了也俱是一脸懵,这司徒梦曦真是……不见外啊。当着宁王妃的面儿,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是脸色颇为怪异,忍不住朝司徒元朗瞄去。 四皇子司徒元朗生母是丽妃,丽妃因着祖上有异族血统,一头秀发自然卷曲,也就是俗称的自然卷吧,这放在女子身上,也是一件美事,在宫中其实也颇受羡慕。可是换做男子,在康朝拥有一头自然卷发,实则就是麻烦了。 康朝男子二十岁方为成人,行冠礼后需于发髻上加冠束发;而未成年前,则无须加冠,小儿束发散发皆可。不过直白的说,这无论你束发也好,披着也罢,拥有一头卷曲的头发着实是很难打理,康朝又不时兴短发,司徒元朗打小就没少嫌弃自个这头卷发,你披着吧,不像样子,你束起来吧,也总弄不平整,甭提多上火了。 今儿倒好,司徒梦曦居然敢直指他痛处,司徒元朗对这哪壶不开专提哪壶的堂妹真是恨得牙痒痒的,瞧着这瘦小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揍她,何况当着宁王妃的面儿,也不好发作。司徒元朗感觉气闷不已,心里堵得慌,这会恨不得转身就走。 “别乱动!”司徒元朗一巴掌想拍开司徒梦曦的手——这臭丫头居然、居然还敢扯他的头发! 可惜司徒梦曦看着病恹恹的,行动倒是敏捷,跟野兔子似的早躲开了。 “哎呦!” “四皇子,你怎么这么凶,还想打我啊。”司徒梦曦人小嗓门倒是不小,一嗓门下去,感觉殿外候着的一干宫女和内侍都能听到。紫竹与春晓两个在一旁也是憋着笑意,忍得颇为辛苦。 “你、你!!”司徒元朗感觉今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吃了个哑巴亏无处诉苦。 秦延之和司徒元珏在一旁瞧得真切,眼看一贯横行的司徒元朗吃瘪,两人倒是没忍住,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哈哈,把元朗气成这样” “人小鬼大,当真是个不好欺负的呢。” 秦延之到底有点儿瞧不下去了,人家母妃在,司徒元朗再呆下去看来也只有受气的份儿。 “宁王妃,梦曦妹妹,我们今日和太子还有约,需去凌霄殿一趟,就不多加打扰了”秦延之朝宁王妃行了一礼解释道。 “哦,如此,你们自便就是。”宁王妃想着时辰也不早了,建丰帝也是随时会传唤她们觐见的,便笑着示意这三个孩子自去忙。 被秦延之带着走出偏殿,司徒元朗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在这宫里,还真没人让他受过这等闲气呢,偏偏还还不上口……司徒梦曦是吧,小爷可是记住你了,往后可别落了单! “行了,谁让你先笑话她来着”秦延之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哈哈,延之说的是,那糕点我也尝过,味儿确实不赖,也就吃了几块而已,不能说梦曦妹妹馋嘴儿。” 转身附送一记爆栗!司徒元朗听自个这弟弟也帮着司徒梦曦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我活该!” 摸摸脑门,司徒元珏眯起眼睛颇为委屈,哎,今儿这是什么事呀。 “延之,咱么什么时候说好要去找太子了?” 又是一记爆栗,司徒元珏颇为无语,我、我这也问错了?? 对这两兄弟的互动自小也是习以为常了,秦延之笑着解释。 “不是真的要去,找个借口罢了,难道你还想和这小郡主一块儿呆着?” “呃”……回想司徒梦曦拿司徒元朗头发说事儿,司徒元朗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司徒元珏忍不住嘴角一弯,觉得这个想法倒也不赖。 许是想到司徒梦曦狡黠的眼神,秦延之转身望了眼太极殿的方向,听闻陛下昨日下旨册封了郡主,宁王妃今日应是带女儿前来谢恩的吧。 这个表妹,很有意思呢…… 第二十八章 觐见 这厢刚送走三位小爷,先前引路的内侍便急匆匆地进来了。 “杂家见过王妃、郡主。” “陛下有旨,宣宁王妃和康乐郡主前去觐见。” “嗯,你且带路罢”。放下茶盏,宁王妃起身,示意春晓和紫竹两个在偏殿候着,自个则牵着司徒梦曦的小手,随内侍往建丰帝此刻所在的正殿而去。 知道这是要见大boss了,司徒梦曦收起先前玩笑的心思,随宁王妃一路规规矩矩摆着礼仪,内心构思了无数款建丰帝的模样,可是谨记宁王妃的关照,龙颜不可随意瞻仰,最后司徒梦曦发现,即便进了大殿,该通报的通报了,该跪的跪了,该磕的头也磕了,自个这都起身快要告辞了,还没瞅见皇帝长啥样子呢…… 许是看司徒梦曦小身板颇显瘦弱,建丰帝叫起后说道。 “康乐大病初愈,近来饮食可还好?” “若有用得上钱院判或太医院的地方,随时与朕说便是。” “谢陛下。” 宁王妃想着钱院判多年来也是时常进出宁王府,对爱女的病颇为费心,心下也是感激。 “嗯” 建丰帝点点头,毕竟是男子,对着殿下两个妇孺也没什么话题,嘱咐了几句好生调理,得空多进宫来玩儿,便也端茶谢客了。 临走,司徒梦曦不甘心的回头瞧向龙椅的方向,但见一个中年男子,金冠美髯,眼神——不巧,人家也正目光炯炯地朝她看过来。 哎呦妈呀,这龙颜果然不能乱看呐! 司徒梦曦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缩回脑袋假装啥也没看见,转身加速蹦跶着跟上宁王妃,往殿外闪去。 不知司徒梦曦在身后搞怪,宁王妃端着仪态出了太极殿,想着接下来少不得先去雍和殿拜访萧皇后……且先回偏殿,再着内侍前去通报吧。 瞧司徒梦曦蹦跶着渐行渐远,建丰帝难得笑了起来,摸了摸胡子。 “李茂” “你说朕这长相,是不是颇为严厉?” 李茂自然瞧出建丰帝心情颇佳,眯着金鱼眼上前凑趣道,“哪里,我看呐,是小郡主初见龙颜,这还不习惯呢。” “哈哈,瞧把这丫头吓得,下回啊,朕定叫她好好看个够。” 建丰帝虽有三个女儿,但是三公主司徒嘉琪体弱,性格似也随了这身体,颇为沉静;八公主司徒嘉夕则还年幼,这会还流着口水说话尚不利落;剩下的六公主司徒嘉文与司徒梦曦年岁倒是相当,可生母位份不高,生性颇为木讷。如司徒梦曦般性子活泼的女儿,还真是没有啊。 许是想起往事,司徒浩渐渐卸了笑意……也不是没有,想到曾经的长女,司徒嘉宜…… 建丰帝到底意兴阑珊,阖上眼,有些事终究不愿再忆。 ------------------- 于偏殿稍作休息,依旧留下了两个丫鬟,宁王妃与司徒梦曦便随引路的小公公一道,赶往此次皇宫之行的第二站——雍和殿。 雍和殿作为一国之母日常起居之所,位于皇城正中,由前殿,经正中的玉石桥往北,穿过御花园,便是萧皇后的雍和殿了。殿前亦是小池流水,景色颇佳,天气未凉,尚有数尾锦鲤于池中嬉戏。绕过殿前浅浅的池子,引路的内侍与殿前宫女交代数句,便向宁王妃拱手告退了。 宫女将二人引入殿门,转身朝宁王妃与司徒梦曦低身一福。 “请宁王妃、康乐郡主稍待,奴婢先行入殿通传一声” “嗯,你且去罢”宁王妃点头,正好带着司徒梦曦在前院稍作休憩。宫女转身往内自去,司徒梦曦则站在树下阴凉处,瞧着这雍和殿内花草树木甚多,殿前的池子边就种了一排较矮的灌木,这进得殿来,前院也布置得颇有小园林的意味。一路青砖小路向前,依稀可见萧皇后会客的前殿,路旁林林总总则摆放了不少造型各异的盆栽,或大或小,或雅致或奇特……司徒梦曦寻思,这萧皇后大约是个园艺爱好者? ——嗖! 尤自打量间,忽觉一物自后方破空而来,速度还挺快! 亏得司徒梦曦感觉远比常人敏锐,近来也是坚持锻炼,行动颇为敏捷,这才堪堪扭头避过!只听“啪嗒”一声,一块泥巴擦着司徒梦曦的脑门儿,掉落在一旁的草地上。 瞧着掉落一旁的“暗器”,司徒梦曦蹲下身拾起泥块,在手心略掂了掂,瞧自家母妃正在前头欣赏一株盆栽,并未留意自己这儿的动静,司徒梦曦眯了眯眼,嘴角一弯。 嘿,姐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梦曦起身的瞬间,抬手便把这泥块向后甩了出去,嘿嘿,司徒梦曦龇着一口白牙,拍清小手上的泥,上前几步与宁王妃一同赏起盆栽来。 “哎呦!” 只听一声闷哼自身后的灌木传来。一个长得粉妆玉琢的小孩自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拍打着头上的泥土,神情气愤地瞅着司徒梦曦。 司徒元鸿瞪着圆圆的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指着司徒梦曦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听见身后动静,宁王妃转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院里多了个孩子。待看清是萧皇后的幼子司徒元鸿时,宁王妃刚想上前招呼,前头去禀报的宫女却也回来了,传话说娘娘知晓宁王妃带着小郡主前来,十分欢喜,这厢正等着宁王妃进去呢。 也不知这孩子为何一脸不高兴?这发髻上还搞得脏兮兮的……宁王妃犹豫间,七皇子随侍的两位宫女也由前院旁的前廊追了过来。 “七皇子,您怎么在这儿啊”兰茜顾不及喘口气,看司徒元鸿顶着一头的泥也是颇为诧异,赶紧掏出帕子,先给司徒元鸿擦拭。 一巴掌拍开兰茜的手,司徒元鸿颇为郁闷,想开口告司徒梦曦的状,可是小脑袋想了想,又觉得终是自个先挑的事儿,有点心虚;况且昨日才惹得母后不快,这人……似乎还是母后的客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眼瞧着这七皇子的侍女也来了,前头萧皇后还等着,宁王妃颇为奇怪的看了这孩子一眼,到底并未多言,带着司徒梦曦随引路的宫女往殿内寻萧皇后去了。司徒梦曦倒也见好就收,识趣地没提这小屁孩拿泥块砸她的事儿,只是离去前冷不丁转身朝着小屁孩龇了龇一口白牙,笑嘻嘻地挥了挥拳头。 “呃,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兰茜和兰菱正低头忙着给司徒元鸿擦拭,并未瞧见司徒梦曦那番动作,司徒元鸿只觉一脑门子的气没处撒,一人在雍和宫的前院发了好一阵脾气才罢。 第二十九章 婆媳 觐见皇后娘娘不比觐见皇帝,作为女眷,又是妯娌的,私下自然不兴这诸多皇家规矩。萧皇后与宁王妃也是相识已久,因着建丰帝对宁王这个弟弟也是颇为提携,萧皇后性子本就玲珑,对宁王妃与司徒梦曦自然也是客客气气一贯和气。 方入得殿内,萧皇后便笑声款款道,“来来来,嫣娘快带着康乐过来这边儿坐。” “在我这儿啊,可别拘着了。” 萧皇后笑着示意潘嬷嬷上茶点,待宁王妃母女落座,萧皇后健谈的与宁王妃唠起了家常。 什么昭宁长公主近日略感风寒,瑾王许是今年中秋会返京,永靖王近日又迎娶了一房小妾……俱是皇亲国戚间的家长里短。司徒梦曦端坐一旁,一边儿吃着小点,听着八卦,倒也颇为有趣。 宁王妃对自家王爷的几位兄弟姐妹的家事,一贯并不热衷,本着多听少说的原则,这皇宫毕竟不是自个儿家,萧曼她可以说的,你安嫣然可未必,宁王妃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是心下门儿清的。 如此笑着寒暄数句,话题不觉转到司徒梦曦的学习上了,这个话题颇为安全,宁王妃说起爱女将来的课业,倒是真流露出几分担忧来,寻常孩童,这四五岁也就启蒙了,眼下怎么能不担心呢。 萧皇后笑着打量了下司徒梦曦,想到这孩子的封号,也是心情复杂。 “我说嫣娘,你也莫忧心,我看曦儿这孩子,大大方方的,一看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再不济,这文莱书院,每年入学,这宫中也有几个名额……届时若有需要,你提前知会我便是了” 啥——这还能走后门儿啊,司徒梦曦瞧宁王妃两眼放光,颇为感动的模样,料想这文莱书院,还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多谢皇后娘娘” 宁王妃这厢谢的真心实意,虽说这实打实的考上最好,可若是考不上……凭借司徒这个姓氏得以另辟蹊径进去,也是极好的不是,将来曦儿再凭着这文莱书院就读的名气,何愁找不到一位合适的郡马,这将来小两口处着也……呃,宁王妃这是越想越远了,司徒梦曦此时若是知道宁王妃脑海中的蓝图,都替她想到郡马了,这点心估计得呛着。 萧曼瞧着这时辰也不早了,知道这母女难得进一次宫,势必还得去给姜太后、安太妃请安,也不便多留,笑着对宁王妃直言道。 “我这儿呀,你得空带着康乐常来,今日也不便多留你,待会,我让潘嬷嬷带你们去太后和太妃那儿,她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也是熟门熟路。” “给娘娘添麻烦了艾” 宁王妃笑着谢过萧皇后的好意,稍待了片刻,便由雍和殿出来,跟着潘嬷嬷,往第三站永宁殿而去。 路过前院,早已不见了七皇子的身影,呵呵,这个小屁孩估计早走了吧,司徒梦曦想到司徒元鸿先前憋屈的模样,倒也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来,自己这么大把岁数了,今儿进趟皇宫,倒净欺负起小孩子来了,略显尴尬得摸摸鼻子,司徒梦曦上前拉着宁王妃的手,沿着御花园由北向西,往永宁殿而去。 太阳已是高悬,永宁殿距萧皇后的雍和宫颇有一段路程,许是体恤母女俩,行至半道儿,但见一位小公公从前头一溜儿小跑着过来,瞧见潘嬷嬷,倒是一愣,转而面露喜色起来。 “呦,这不是潘嬷嬷吗,小的这厢给您见礼了,这正想去雍和殿寻您呢。” 只见小公公单膝微弯,朝潘嬷嬷笑嘻嘻地行了一礼。 潘嬷嬷作为萧皇后身旁的贴身嬷嬷,身份自是不一般,这小公公瞧着对潘嬷嬷嬉皮笑脸的也无甚畏惧,倒也有趣。 待看清来人,潘嬷嬷皱眉问到,“小安子,你怎的来了,没看见我这正领着宁王妃和康乐郡主往永宁殿去吗。” “你这没的挡了道儿,有事儿一会再说!” “呦,奴才给宁王妃,给康乐郡主请安。”小安子似刚见着宁王妃和司徒梦曦,麻溜地往地上一跪,行了个礼。 “行了”潘嬷嬷有些嫌小安子不会看脸色,“你且先让开吧,别耽误我们去见太后。” “哎,潘嬷嬷,你这可就错怪小安子了艾”小安子面带委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奴才这就是奉了太后懿旨,特地赶来知会您,这省的您们白跑一趟哎。” “你这是什么意思?”潘嬷嬷皱眉。 “太后昨日夜里浅眠,今儿有点乏,这会才起身呢”小安子笑着解释,“这方才听说宁王妃和郡主正往这永宁殿来了,便赶紧差了小的我前来通传。” “今日太后恐不便见客,您们就不用前去啦,省的白跑了这一趟” 小安子说完,又朝大家笑着拱了拱手。 潘嬷嬷皱眉,心下不满,敢情这是意指皇后差人通传的晚了不成。瞧着小安子这厢笑眯眯的模样,潘嬷嬷也不便发作,到底是姜太后身边儿新晋的红人,这打狗还需看主人呢。无奈,潘嬷嬷只得转身朝宁王妃和司徒梦曦陪起了不是。 “王妃、郡主见谅,这厢老奴安排不周的,拖累您都走了这半程了。” “不妨事”宁王妃或多或少听说过这皇后与太后间的弯弯绕绕,心下了然。 “如此,我们去太妃处便是。” 见宁王妃并未发作,潘嬷嬷也是松了口气,不再与小安子多话,扭头带着宁王妃与司徒梦曦往东而去,这安太妃,可是住在东面儿呢。 渐行渐远,耳畔听见这小公公不屑地轻哼,司徒梦曦即便原先不知这婆媳俩的关系,这会也是明了。 不想掺和萧皇后与姜太后间的事,待潘嬷嬷将二人送至安太妃所住的颐和殿外,宁王妃便客气地让潘嬷嬷先回了。 思量着这厢也有事儿回去禀过萧曼,潘嬷嬷并未在颐和殿歇脚,别过宁王妃母女,便径直回了雍和殿不提。 看来这宫斗还真不是说说的啊,司徒梦曦颇为同情地想,哪怕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萧皇后八面玲珑光鲜亮丽的凤袍下,这日日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罢了……相较之下,自己这对便宜爹娘的日子,那才叫人羡慕不是。 第三十章 太妃 颐和殿规模不大,位置也算不得多好,但是胜在清净,丛丛竹林间,安太妃的颐和殿显得颇有遗世独立之感。先帝故去多年,现今尚能在后宫得一席之地的“太”字辈,屈指可数。不说需和顶头上司姜太后长久相处得当,便是萧皇后这辈的嫔妃,互相间多少也得有个面子情分才行。 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得知今日司徒梦曦和宁王妃两个要进宫,安太妃早早儿的便安排底下内侍留意起这母女俩的行程,司徒梦曦还未到颐和殿,安太妃便遣了身边儿的赵嬷嬷在殿门外候着了,这眼见盼来了自家的孩子,赵嬷嬷忙笑逐颜开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王妃,郡主,老奴给您们见安,得知您们要来呀,这太妃早就盼着呢” “王妃里面请,郡主里面请……” 颐和殿的管事赵嬷嬷笑着招呼司徒梦曦和宁王妃随她往内殿而来,赵嬷嬷侍奉主子经年,自个却一直未曾成婚,自安太妃幼时起便一路伴着安太妃……从进宫、产子、再到先帝逝世、建丰帝即位……几十年来陪伴安太妃左右,情分自也不一般。赵嬷嬷心知自家小姐恬淡惯了,多年来也就宁王这么一个牵挂,今日又是头一回见宁王家的小小姐,这招呼起来,自然也颇为用心。 偏北的宫殿朝向并不好,虽日上三竿,殿内依旧不怎么亮堂。司徒梦曦跨过内殿高高的门槛,但见殿内摆设素雅,左右数张梨花木椅,周围散着些高脚盆栽,一溜的栽了不少绿萝吊兰,颇显生气,多少弥补了室内光线的不足。 上首,一位宫装美人正倚着桌榻而坐,素纹锦衣下,配以当下并不时兴的宽袖高领,虽略显过时,但穿在她身上却极为合适,娴静间美人右手枕着脸颊,眉目恬淡似在小憩。 这便是安太妃?这……保养的也太好了吧,似是印证司徒梦曦所想,赵嬷嬷笑着上前几步轻唤:“太妃……” “艾……看我”安太妃悠悠醒转,瞧见儿媳和孙女来了自个都没发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到底是上年纪了,怎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呢……” “谁说的,祖母哪里上年纪了,瞧着可一点儿都不老!” 司徒梦曦虽是初见安太妃,印象却甚好,一个糖衣炮弹适时脱口而出,一点儿都不见外。 “呃……”没想到司徒梦曦说话这般直白,安太妃一愣,待回过神,发现是这头回见面的小孙女儿在夸自个,小小的人儿嗓音稚嫩偏又一本正经的,安太妃听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你呀……贫嘴。”一旁的宁王妃也是哭笑不得。 司徒梦曦挑了挑两串弯弯的眉毛笑着反驳道,“女儿只是实话实说嘛,祖母瞧着和您像姐妹似的,哪儿老了……” 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过司徒梦曦这番评价倒也并未有多夸张。安太妃长得柳眉杏目,本就耐看,按理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不说近看脸上也几乎没有皱纹吧,这身段,也是保养的极好,即便被宽大的袍子罩着,也看得出体态纤盈,不说年轻时,便是现在也称得上是位娉娉婷婷的美人儿呢。 安太妃听了司徒梦曦的话,更是笑得杏目微弯,抬起宽袖挡着脸边笑边朝赵嬷嬷道。 “你看这孩子,开心果似的,这头一回见面,就夸的我老太婆脸都红了呢” “呵呵,可不是么,郡主和您,这是投缘呐。”赵嬷嬷也笑着打趣。 “来来来”安太妃往塌边挪了挪,笑眯眯得招呼司徒梦曦上前和她坐一块儿。 瞧祖孙俩相见如故的模样,宁王妃也是高兴,自家这婆婆,平日里久居深宫,性子也是清淡,当年在安家时,就听闻安太妃在闺中时便对自个的一言一行极为苛刻,礼仪举止皆按古时大家世族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哪见过她像今日这般笑逐颜开的。 “这便是祖母的曦儿啊”安太妃握着司徒梦曦的小手,笑着将身旁的小人儿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己这辈子被条条框框约束惯了的,难得有个孙女儿性子如此跳脱……好,好。 安太妃平日对自己约束甚严,从日常吃喝到言谈礼仪,无一不是高标准严要求,临到了这个年纪,恍然发现自个大半辈子也就这般清清淡淡的,终是无甚趣味;眼瞅着司徒梦曦这般的孩儿,心下冒过一丝奇异之感,莫名地对司徒梦曦也是极为喜爱。 平素诸多规矩羁绊,安太妃并无过多情绪流露,即便对先帝,那也是淡淡的敬重罢了,这会见了司徒梦曦,不觉言行倒也被带着随性起来。瞅了这孙女儿半晌,心下愈发喜爱,安太妃笑着从腕上撸下一串珠链递与司徒梦曦。 “祖母呀,没有什么特别的见面礼,这串珠子,曦儿且拿去吧。” 见安太妃取下珠链,一旁侍奉的赵嬷嬷眉头不觉一皱,顾不得规矩刚想上前劝阻,不妨安太妃一个眼神安抚过来……这、这着实……赵嬷嬷叹口气,收回迈了一半的步子,终是没有干涉。 司徒梦曦但觉好奇,伸手接过这尚留有余温的珠链,但见这珠链由无数极小的黑珠子相串而成,每个珠子的直径约莫只有两三毫米,凑近细细看来,司徒梦曦不觉一惊——这每颗黑珠内,竟然还有虫子在蠕动! 司徒梦曦诧异的抬头瞧向安太妃,只见安太妃神色依旧,反而接过这珠链往司徒梦曦左腕缓缓绕去。 “曦儿莫怕……” 瞧着戴上孙女儿手腕的珠链,安太妃微微一笑,解释道,“这珠子啊,原是我进宫前父亲所赠,这一颗颗黑珠之内,将养着的乃是幼甲蛊虫,此虫极难寻得且寿命极长,养于这黑珠内对人并无伤害,相反,还有不少助益……” 安太妃似是想起往事,不觉轻叹,转而轻拍司徒梦曦的手,轻声关照道,“曦儿,这蛊虫于珠内可活百岁,你且莫怕,随身佩戴,此珠可保你百毒不侵。” 第三十一章 珠链 啥……司徒梦曦有点不敢相信,抬起手腕,瞧着这被绕了数圈的珠链,虽说这珠子里养虫子,听着颇为怪异,可是她毕竟来自异世,这什么饰品没见过,在赵萌的年代,更奇怪的手链也有……心下倒不怕这些虫子;这些……蛊虫吧,一方面体型极小,另一方面,这些珠子色泽也是暗黑,不贴近了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是这串珠链……司徒梦曦怎么看也就是一串“活着的”琥珀饰品,当真可以避毒? 安太妃念起以往,神色却越发平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倒不是不可对孙女儿说,只是往事如烟,而今忆来纵是想说,也是无从说起罢了。 宁王妃作为儿媳,又同为安家女,既嫁与皇家,这其中艰辛,自然也知晓个七八。 “姑母!这珠子甚是要紧,曦儿她不能收!”宁王妃秀美一皱,上前拉起司徒梦曦的手,顺势便想将珠链取下。 “哎!”安太妃一愣,忙拦着自己这侄女加儿媳的。 “嫣娘!” “你这是作甚,我这给小辈的见面礼,既已送出,哪还有收回的道理!”安太妃拉过司徒梦曦的胳膊,为其将衣袖重又放下,刚好盖住这珠链。 “哎,嫣娘,你无须担心姑母,姑母这把年纪了,先帝都已故去多年,连昶儿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安太妃浅浅一笑,“我这在宫中,左右不过一个院子一双筷子罢了。” “可是……”安嫣然心知这珠链珍贵非常,安老太爷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别看这蛊虫貌不惊人,实则稀有非常,近身佩戴者莫说百毒不侵了,即便身患剧毒,只要不是即时毙命的,假以时日,蛊虫亦会将体内毒素逐渐吸净。姑母手中这串,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安家也从未对外提及。安太妃在这宫闱之内数十年无恙,想来这串珠链也是功不可没的。 越想越是不能拿,安嫣然见安太妃不为所动,便向司徒梦曦连连使起了眼色。自家娘亲媚眼频频,司徒梦曦自然都接收到了,对安太妃的馈赠,心下也是震惊,这送的何止是“见面礼”啊,其间心意细细想来,即便两世为人,司徒梦曦也是鼻子微酸,不无感动。 司徒梦曦笑着望向安太妃,“祖母,曦儿知道您疼我。” “只是这珠链实在是太贵重了,曦儿不能收啊。” 司徒梦曦想着取下珠链还于安太妃,不想安太妃却是动起气来,奈何一辈子不曾使过性子发过脾气,安太妃左右看看,只得端起桌上的茶盏重重一放,沉下了脸。 “你们这一个个的,瞎操的什么心呀!” “我都这把年纪了,这宫里还有谁想着害我不成!”安太妃被逼急了,干脆挑开天窗说亮话了。 赵嬷嬷闻言,忍不住朝殿外瞅了瞅,再扭头瞧自家小姐,有些无语,小姐这脾气,看着淡定,实则……也跟孩子似的,罢了,这确也如小姐所说,这会儿都是“太”字辈的人了,这宫中,谁吃饱了还来在意你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安太妃怎的都不肯收回珠链,宁王妃与司徒梦曦无奈,只得厚着脸皮收下了安太妃这份大礼。 “你们母女且宽心,我在这宫里都呆了数十年了,自会照顾好自己的。” 眼见天色不早,在宫中也不便留饭,安太妃纵有不舍也怕留得晚了饿着司徒梦曦。关照了几句家长里短,安太妃起身,亲送宁王妃和司徒梦曦同往殿外。 安太妃常年居于颐和殿,尤其自先帝逝世后,更是未曾出过皇城一步,这经年又不晒太阳的,或许还有珠链在身的缘故,安太妃的皮肤极好,行走间仪态更是端方。即便先前在殿内这么随意的倚着,也能叫人感觉出一股子静态的美,所谓的美人不在年龄而在气质,说的便是安太妃这样的女子吧。 临到殿外,司徒梦曦小手依旧捏着安太妃,颇为不舍,中午的阳光透过竹林并不强烈,斑驳间倒有一股落寞不知不觉蔓延开来。 安太妃摸摸司徒梦曦的双髻,笑道,“今日还是初次得见曦儿,竟已是这般高了呢。” “祖母,曦儿会常来看您的!”司徒梦曦扬起两串弯眉,抛开不舍,笑着捏了捏安太妃的衣袖。 “呵呵,好,好”安太妃笑着应了,朝宁王妃示意照顾好司徒梦曦,想着来日方长,转身叫过一个内侍先去知会随行的丫鬟和车夫提前候着。 司徒梦曦瞧着安太妃清瘦的模样,想着如果能把这祖母接回去和自己同住,那该多好…… 挥别了安太妃,母女俩随引路的内侍往马车停放处而去,提前得了通报,司徒梦曦和宁王妃到前,春晓和紫竹两个已经在马车旁候着了。宫中规矩众多,许多地方也不便带人随侍,相较之下,今日随行而来的两个丫鬟倒是比主子要轻松上许多。 临上马车,司徒梦曦朝紫竹眨眨眼,指指自个的腿,一副小姐我已经累趴的模样,逗得俩丫鬟连带宁王妃都是一乐。这别人进宫觐见求也求不来的美事儿呢,你这丫头倒是一副辛苦至极的样子…… 经司徒梦曦这一搅和,大伙返程的心情倒是松乏了不少,正准备俯身登车,司徒梦曦眼角扫过一侧的车夫,不觉有些奇怪。今日随行的车夫都是府内惯用的老人儿,一路驾车倒也平稳,只是这车夫……先前众人嬉笑时唯独他没什么表情,这是有心事? 眼神撇过车夫,司徒梦曦心下奇怪不过也并未多想,今日起的颇早,司徒梦曦想着在马车上眯一会也是好的。正午时分,车内不免有些热,司徒梦曦倚着宁王妃,随马车的前行不觉打起盹来。 看着颇为威严的建丰帝,谈话间让人如沐春风八面玲珑的萧皇后,气质超好的安太妃,还有那几个小屁孩……今日真是充实啊…… 迷蒙间,宁王府的马车随一辆褐色的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皇城,午间进出皇城的车马不多,出得皇城,那褐色的马车便径直向西,往国师府而去了。 第三十二章 回府 司徒梦曦在马车上睡得迷迷瞪瞪,自然不会晓得,她刚和自己的“救命恩人”擦肩而过了…… 司徒梦曦原本只是靠着宁王妃打个盹儿,待马车行至宁王府门口时,司徒梦曦一早就改了姿势,扒拉着宁王妃的腿当枕头,舒舒服服的躺着了。好不容易被宁王妃唤醒了,司徒梦曦揉揉自个的脸颊清醒过来,想着方才拿自家美女娘亲的腿当枕头呢,挺不好意思的,狗腿的替宁王妃揉了几把。 “娘,您腿没事儿吧”司徒梦曦边揉边问。 “你这丫头,惯会拍马屁”宁王妃也是习惯了司徒梦曦这厚脸皮的模样,笑道,“往后这若是和他人外出,还需注意仪态才是。” “嗯!娘说的在理,下回一定注意。”司徒梦曦笑着与宁王妃一道于府门前下了车,紫竹与春晓两个各自上前扶着主子,车夫们则将马车赶至马房安置。司徒梦曦瞧着两个车夫相携离去,随口道。 “娘,女儿今日还是头一回坐马车呢。” “这又不是啥稀奇的。”宁王妃倒不急着往里走,牵过司徒梦曦,替她理理微乱的发髻,笑道,“曦儿若喜欢,过几日娘再带你去安府,见见你外祖父、外祖母、老太爷,还有你倩倩姐姐……” 闻言司徒梦曦眼睛一亮,“娘,我们明日便去吧?” “那可不行。”宁王妃白了司徒梦曦一眼,“要去也得等你安家表姐给你下帖子呀,何况,诸事安排,明日怕是来不及的,瞧你急的。” 母女俩寒暄着往府内走,司徒梦曦想着安府的圆脸小姑娘啥时能给自己下个帖子,这样又能借机出门见见外面的世界……心下早把瞻仰府门前御赐匾额的事儿忘的干干净净了。 随宁王府府门的一开一合,街角处一小厮缩回脑袋,四下打量一番见无人注意,这才转身穿过巷子,快步而去。 内城国师府 书房,梁公公侍奉萧玄龄换上常服,沏了盏热茶端上,瞧萧玄龄脸色依旧苍白,忍不住劝道: “少爷,这才回来,您要不先歇歇?” “无妨” 萧玄龄凤眸微转,示意一旁的黑衣人说下去。 苍洱领命,自暗处上前躬身道,“禀主子,我等尾随勘察,今日出宫所遇那几个探子似是针对宁王府而去,与吾等并无干系。” “可知何人指使?” “搭的俱是市井地痞……”苍洱顿了顿,继而道,“接头的暗线属下会尽快查明。” “嗯”萧玄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悠悠茶香似是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唇色也带上了几分生气。 “近日我不在宫中,告诉夜阑谨慎行事,若无要事,不必联系。” “是” 苍洱静候片刻,见主子没有要交代的了,朝梁公公拱了拱手,闪身退去。 萧玄龄放下茶盏,凤眸微阖……近来这视力仿佛也是愈发不济了,尤其这日间光线强烈之时。 梁公公见状忙放下窗纱,也是忧心,“少爷,您这,是不是找太医再来瞧瞧?” 萧玄龄摇头,如玉的脸颊依旧不见血色,宫中太医若是治得好,自己又何须翻阅古籍自己钻研医道呢。 梁公公也是一叹,萧家这一脉,自己侍奉了大半辈子了,也是天妒英才,这一代又一代的总是英年早逝,现今只剩下少爷这一支独苗了……哎。 “梁伯,生死由天,无须看不开”萧玄龄睁眼一笑,谪仙般的面容瞬间生动了起来。 “人,活在当下便好。” ----------------------------- 晚间,司徒梦曦在紫竹和黄玉的服侍下,在芳菲苑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紫竹瞧见司徒梦曦腕上的珠子,颇为好奇,询问是否需要取下收着。 司徒梦曦轻按珠链,想着安太妃所赠珍贵非常,摇了摇头。 “不碍事的,戴着吧” “太妃所赠,我也极喜欢”司徒梦曦向两个贴身丫头解释了句,并未细说这珠链的功效,嗯……太妃也没说这珠链不能碰水,想来沾点水也不至于将这蛊虫淹死吧…… 两个丫头帮着司徒梦曦烘干了头发,司徒梦曦惯例练习了两刻气功便也早早的睡下了,一夜好梦不提。 而与司徒梦曦的好梦比,皇宫内的两位皇子可是恰恰相反。 今日晚间为司徒元朗洗头的宫女尤其遭了殃,这位主子的头发本就极难伺候,今日不知受了哪门子刺激,晚间伺候着洗完头,便开始发作起来,怎么打理都不满意,哪怕丽妃来劝也是不听…… 而雍和殿的司徒元鸿,则是叫二兰给他拾掇了一筐的泥块,在院子里搬了一株萧皇后的盆栽做起了靶子,小手捏着泥块,吧嗒吧嗒地把泥块直往盆栽扔,看来这日间也是气得不轻…… 听了潘嬷嬷的转述,萧皇后也是莫名其妙,原本想着睡前去瞧瞧这幼子,再想日间太后那的传话,到底心绪不佳,罢了,这孩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许是想学射箭了?只是可怜了自个的盆栽…… “娘娘,听闻今日国师也出关回府了。” “哦?” 萧玄龄一脉虽说只是萧家分支,但毕竟也是同宗,萧曼问道,“他身子可有好些?” 潘嬷嬷摇了摇头,“老奴瞧着,气色还是不佳。” “嗯,他们这一支一贯如此……也是可惜了”萧皇后想到萧玄龄才华风仪,也是颇为感叹。 建丰帝曾提及,国师这一脉,自数代前起便体内带毒,这一代一代传下来始终不得解,即便到了这一代国师也是如此;只是这萧玄龄才智过人,于康朝历代文史典籍俱颇有研究,此等才华,不能长久为我大康谋福,着实让人扼腕。 “娘娘,昭宁长公主那儿,明日是否安排些驱寒药材,奴才差人送去?” 萧皇后听潘嬷嬷提起,才想到这一茬,“你看我,日间还和宁王妃说起呢,这会自个倒是忘了,还是你想得周到,明日便代我去探探昭宁吧。” 昭宁长公主作为建丰帝这辈唯一留在汴京的公主,其身份自不一般。与三公主司徒嘉琪一般,昭宁也是生母早逝,自小便养在姜太后身边,可以说与建丰帝还有瑾王自小一块儿长大,与姜太后感情也是不错,萧皇后这边,自是不可轻忽。 第三十三章 帖子 芳菲苑“练功房”内,只见司徒梦曦带着一溜丫鬟,穿着特制的柔道服,正在晨训。 “红珠,两腿分开与肩同宽!”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蹲马步动作就是要到位!” 半炷香时间,四个丫鬟除了小玳,其余均是两腿发颤,有些蹲不住了。司徒梦曦无奈小手一挥,让大伙暂且歇歇。 “便从今日的半炷香开始,争取抗过一炷香!” 红珠忍不住皱起一张娃娃脸,黄玉喘着气擦着汗,连紫竹都忍不住一阵哆嗦,唯有小玳,眼神晶亮。 “是,郡主!” 还是这丫头最精神,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朝小玳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玳身型壮实,比司徒梦曦要高上一个头,不觉有疑,听了司徒梦曦的招呼便径直走了过来。 突然,司徒梦曦右手猛地抓住小玳前襟,身子一矮,迅速以背贴紧小玳的前胸,左手顺势拽起小玳裤腿,猛地一掀,小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但觉天昏地转间,自个啪地一声,已经仰面摔在了练功房的地垫上了。 一众丫鬟看呆…… 标准的过肩摔啊,司徒梦曦拍拍小手,因为体力关系,姿势不甚满意,不过也算凑和吧。 司徒梦曦旋身拉起晕乎乎的小玳,朝其余三个丫鬟眨眨眼。 “可是看清了?这一招你们日后都得学会,尤其面对身高体力悬殊的对手会很有效。” 司徒梦曦叫小玳站直了,自个开始慢动作拆解先前的过肩摔,小玳听着,但觉两眼光芒渐盛,不觉跃跃欲试起来。察觉小玳期待的眼神,司徒梦曦笑着朝一众丫鬟挑眉道,“这讲也讲了,你们谁来和小玳操练操练?” 啊! 三个丫鬟都是一脸尴尬,不上吧,对不起郡主的“栽培”;这上吧,对不住自个的内心,正犹豫间,大嗓门儿小翠及时解了围。 “郡主、郡主!” 只见小翠一阵风儿似的进了练功房,笑着朝司徒梦曦禀道。 “郡主,安家小姐给您下帖子啦” “李嬷嬷刚送来的,您瞧。” 小翠抬起手,捏着一封信笺笑嘻嘻地递给司徒梦曦。 昨天还说起呢,司徒梦曦笑着接过小翠递来的信笺,挑开封印,一张绘有兰花图案的信纸附上半页字迹娟秀的寒暄,大意便是安倩倩邀请司徒梦曦三日后去安府游玩…… 收起信笺,司徒梦曦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真是心想事成啊,想来过几日又能出府了。 “阿嚏——阿嚏” 司徒梦曦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紫竹与黄玉两个颇为紧张,一个忙去边上架子上取披风,另一个则上前摸摸司徒梦曦的后背,怕她着了凉。 “不碍事”司徒梦曦心下也是奇怪,想了想,将信笺重又取出,凑近鼻子闻了闻。 “阿嚏——阿嚏”果然又是两个喷嚏。 揉揉鼻子,司徒梦曦将信笺递与一边儿的黄玉,“这纸上的香气,我恐怕闻不得。” 黄玉接过,与紫竹两个挨个闻了闻。 “这闻着像是桂花?”黄玉说。 “嗯,好像还掺和了些其他的香料”紫竹细细分辨着这信茷上的气味。 这一打岔,司徒梦曦也不强求这几个丫鬟演练过肩摔了,先吩咐小翠去福芳苑说明自个知道了,也很愿意去安家后,司徒梦曦拉过小玳,向小玳交代了一些跆拳道的基本要领,与她一招一式的演示起来,其余红珠、紫竹几个丫鬟则在一旁自行观摩学习。 司徒梦曦年方七岁,虽然身型柔软动作到位,又有前世的经验在身,但终究是个孩子,实际博弈中,难免气势和力度上都逊色不少;反观小玳,一招一式虽然颇为生硬,动作也不够流畅,但是体力极佳,于拳脚上又颇有天赋,往往能举一反三的想出更为灵活的应对之法,倒是叫司徒梦曦心下称奇,日后若是多加培养,小玳成为跆拳道高手,那是指日可待啊。 主仆俩这边活动开了越练越精神,一个拼的是技巧,一个胜在体力,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今日往福芳苑的请安都给省了。 安府 二房的小姐近日向宁王府的康乐郡主下了帖子,按寻常说法,不过是两个孩子间的往来罢了,可是摊在司徒梦曦身上则又不同了。一方面司徒梦曦大病初愈且是头一回来外祖家,另一方面,宁王妃作为安家的女儿,也是许久未曾回娘家了,这算在一块儿,此次邀约,不单二房的少夫人赵氏有点紧张,便是长房众人,对此也是颇为关注,毕竟安老太爷还是挺在意这个唯一的孙女儿和曾外孙女的。 “娘,听说我邀了梦曦妹妹来玩儿,灵儿表姐到时候也想来呢。” “哦?”赵氏还是头一回听说此事,忙拉着安倩倩问道,“灵儿如何得知你下帖子的事?” 安倩倩不好意思道,“我、我前些日子去靖国公府时提过……” “那你答应了?”赵氏皱眉。 “嗯”安倩倩小心地点点头。 “如此,那你便一同邀了来吧……” “嗯,谢谢娘,我这就差人去和灵儿姐姐说一声”安倩倩喜道。 “既已答应了,便去吧……” 赵氏自问自己处事一贯算得圆滑,奈何怎么生了个女儿,如此的一根筋。这司徒梦曦身子才好,又是头一回来安府,自然是自家人聚聚方为妥当,万一,万一这郡主“旧病复发”有什么不妥当的,那也是安家自己的事……罢了,左右也是自己娘家的孩子,赵灵儿这孩子一贯沉稳,自个到时多加关照着,想来也是无妨。 赵氏感觉自个为这个女儿操心操的脸都方了,叹口气,瞥见安倩倩桌上摆放着的几个彩色小瓶,每个虽只有小指大小,瞧着却精巧可爱的紧。 “我瞧你这几日关在屋里倒腾的,便是这几个瓶子吧?” 赵氏好奇地拿起一个浅紫色的瓶儿,记得这是女儿随她逛街时在一个铺子里采买的,当时安倩倩便看中这几个瓶子小巧精致,打算买来灌东西的,只是一直没舍得用。 “哎、娘,您小心些!” “人家刚弄完呢。” 安倩倩小心地从赵氏手里取回小瓶,重又摆放回桌上。 “……” 这啥呀,这么金贵,你亲娘碰都碰不得了啊,赵氏瞧女儿小心谨慎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第三十四章 长房 “娘,这可是我按书上的方子新制的香露。” “这味儿可好闻了,不过也就制得两瓶,我打算明日送给梦曦妹妹和灵儿姐姐的。” 赵氏奇道:“这儿不是还有几瓶吗?” “那是空的,我先前选瓶子呢。” “……” 对这女孩儿间的礼物,赵氏倒也不再多问,想起今日婆婆方氏也问及明日宁王妃与康乐郡主来的事儿,现今安府管家的又是长房的大少夫人王氏,自己少不得还得跑一趟长房,找王氏捋一捋明儿的细枝末节,自个这小姑子可是自家婆婆的独女,明日的吃食上,自是得上心的。 赵氏愈发觉得自个真是个劳碌命,关照了安倩倩几句便急着往长房而去。 现今在安家管着中馈的,是安家长房的长媳,王氏。王氏虽说娘家不显,但一贯知书达理,侍奉公婆上也是勤勤恳恳,经手安家这一大家子的事务多年也从未出过茬子,若非说有什么让人牵头皮的事儿,也就是子嗣了。 赵氏这厢才到王氏所在的院子,便听见院内孩童的啼哭声,想来又是长房的幼子安映亭在使性子了。 这说来也是命,安家虽家风甚严,但这王氏自打过门后却一直未曾诞下子嗣,这一年两年便也罢了,这十年八年的,别说婆婆余大夫人不答应,便是王氏的娘家,也觉得脸面有点挂不住了。想长房的独子安庭远,年近四十却还是膝下空空,余大夫人终是做主将安庭远一外室夫人所出的幼子接回了安家,挂在王氏名下算是嫡出。 安家虽顾着王氏的脸面,未曾休妻纳妾,但这外室的孩子,始终也非亲生,这贴身带了也有两年多了,奈何这孩子和王氏总是不太对付,每日不是惹祸便是哭闹。王氏每日处理府内中馈后仍需照料这幼子,极为耗神,不到四十的年纪,两鬓已是隐有霜色。 经丫鬟通报,不消片刻,赵氏便在花厅内见着了王氏。 “嫂子,我这又来给你添乱了哎”赵氏见王氏正忙,圆脸堆笑确是有些过意不去。 “哎,弟妹这是哪里话,来,快坐。”王氏长得小家碧玉,为人中规中矩颇为实在。见赵氏前来,转念一想便也猜着了几分。 “弟妹前来可是为了明日嫣然妹子回府?” “哎,可不是……”赵氏一贯喜欢自己这位大嫂直来直去的性子,笑着解释,“小姑子也是久未回府了,我家夫人也是惦记,明日想劳烦嫂子于这吃食上帮着看顾些,所以今儿又厚着脸皮找来了。” 王氏笑道,“这是哪里话,你这不说,我也是晓得的。” 王氏转身吩咐身旁的婆子,“回头让厨房的管事将明日午间的菜品拟来,届时也记得送一份到二少夫人院里。” “弟妹,你也帮着相看相看,若有需要调整的,再差人与我说来便是。” 王氏就事论事,确是颇为尽心。 “如此,多谢嫂子了。”赵氏笑着应了,听着内间安映亭依旧哭闹不止,毕竟是长房的家事自己也不便多加叨扰,寒暄了数句,便告辞回了自家院子。 送走赵氏,只听内间安映亭的吵闹声依旧不消,王氏只得放下手中账本,叹口气,吩咐身旁的婆子,“走吧,去看看这孩子,先前分明已经消停了,怎的又闹起来了。” 王氏进得屋内,只见一众丫鬟正围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束手无策,乍见少夫人进来,丫鬟们更显得手足无措,而安映亭则哭闹的更厉害了。 王氏皱眉,“奶娘呢?” “亭儿他可是饿着了?” “禀夫人,少爷先前还好好的……奶娘,奶娘去解手了。”一个粉衣丫鬟怯生生的回道。 王氏刚想发作,一个妇人便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哎呦,我的小少爷啊,您这是又怎么啦!” 只见妇人扭身挤过一众丫鬟,抱起安映亭放在膝上低声安抚起来。 说来也怪,先前还挥着小手哭的声嘶力竭的孩子,在奶娘怀里倒是渐渐安静下来。 “娘……娘……”也是折腾累了,安映亭抽抽搭搭的喊了几句,小小的身子往奶娘怀里拱了拱,一会便睡着了。 小巧的鼻子,精致的五官应是随了生母吧,这孩子安静时其实还颇讨人喜欢……王氏眼见孩子这厢消停了,也不便再训斥奶娘和丫鬟们,这孩子自从来了安家,便日日离不得这奶娘。 按理,孩子既然抱养来了,这奶娘理当自己指派,但王氏到底性子温婉,想着自己也是多年无所出,这生生的拆散了人家亲生母子,也是不忍,当年便同意了奶娘也一同进府,如此孩子身边儿有个熟人也算踏实。 不曾想,这孩子确是越发离不得这奶娘了,这两年来自己与这孩子的情分没有增进半分不说,只要奶娘不在身边,这孩子便要闹上一回,长此下去如何是好…… 奶娘惯会察言观色,见王氏脸色不虞,便朝王氏道:“少夫人,这都是妇人的错,您莫怪罪啊。” 王氏起先还会亲自试着去安抚安映亭,可惜效果不佳,这孩子也是看见奶娘便嚷嚷着要奶娘来抱,次数多了,王氏便也淡了心思。此时听这奶娘如此说,王氏心下也是颇苦,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带着几个婆子回前厅去了。 眼瞅着夫人走了,奶娘对几位丫鬟笑道。 “左右这儿有妇人呢,几位姑娘也累了,都去歇会吧。” 几个丫鬟见留着也插不上手,便也相继离去。奶娘眼见屋内没有了旁人,便将安映亭轻放在床榻上,摸摸自个胸口,眼神微闪。 进府照顾这娃子也好些年了,虽说这孩子这会也过了吃奶的年纪,不过对自己倒是愈加依赖了……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妇人家中亦有老小等着养活呢,况且……你这亲娘吩咐的,妇人不过照办罢了! 狠狠心,奶娘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香囊,见安映亭睡得正香,便将香囊放在他鼻翼处,孩子嗅着香囊中特有的气味,睡梦中似是回到了儿时生母的怀里。 “娘……”安映亭颠了个身,睡得亦发香甜。 第三十五章 应邀 安府位于汴京外城,虽说内城达官贵人云集,不过对于朝中清流一派而言,反而多喜居于外城,在外城中置办宅子虽不如内城热闹,但外城的茶坊、酒肆、商铺也是林林总总一样儿不缺,唯独缺了的便是那些皇亲贵戚达官贵人,而这对靠着读书一路混上来的清流们而言,反倒是件舒心事儿。 何况外城临近城门,城外汴河两畔每每春夏时节,多有文人云集,这吟诗作对、画舫香车的,自古读书人也都颇为向往;由外城而去赏这汴河夜景,自然比这内城要便利上许多。 司徒梦曦晨起照例带着丫鬟们活动了会拳脚,擦了把脸,在黄玉紫竹两个的帮衬下换上了前阵采买的暗红骑装,便随宁王妃一道,匆匆上了马车,往安府而去。 此番出行不似前次进宫,娘家人面前没有太多讲究,宁王妃便也由着司徒梦曦选了身利落的装扮。春晓在司徒梦曦的要求下,只是简单的将司徒梦曦的头发束起,配着这身骑装,司徒梦曦装扮的宛然一位小公子般,瞧着倒也有趣。 宁王因为最近朝中事务繁忙此次到底未能同行,这康朝久未遭遇的洪水,伴着先前的大雨,终是在渭水沿岸爆发了。太子司徒元焕此次请命亲往灾区赈灾,宁王掌管礼部,虽无需他前去支援,但司徒昶受命配合太子和工部做好后勤,加之这灾后重建确实也是诸事繁杂,宁王委实也抽不开身。 车夫驾驶着宁王府的两辆马车,自内城沿主路依次往外城而去。不似皇城与内城间筑有城墙相隔,这内、外城间并无明确分割,寻常观念里,这出了内城南侧最繁华的地块儿,以南面儿这座望楼为标,这再往南,便算外城了。 与内城的商铺店面比,外城则更接地气儿,行走间小商贩们使劲地吆喝着自自家兜售的吃食,沿街除了铺子外,门口还摆有不少临时摊位,五颜六色的香囊,各类木制的小玩意,算命看相的,代客提字的,还有香喷喷的馒头包子豆浆面条……司徒梦曦瞧得眼睛晶亮,往后得找机会好好逛一逛这汴京城才是! 宁王妃久未回安府探望,后车除了紫竹与春晓两个丫头外,也载了不少随礼。给安老太爷的是一株百年人参;长房和二房诸人的礼物也是颇费心思……给父亲的陈年佳酿,给兄长的淳安古砚,连送给长房安映亭的木质玩偶也极精巧。 知晓今日宁王妃和司徒梦曦要来,安府门前一早便有小厮候着了,眼见宁王府的马车到了,小厮们忙上前帮着车夫一道安顿起车马来,赵氏和王氏两位少夫人也是笑着出门相迎。 宁王妃扶着春晓的手下了马车,转身刚想搀着司徒梦曦下来,不想这丫头倒是利索,自个径直跃了下来。 赵氏瞧见眼睛一亮,上前笑着对宁王妃说,“几日不见的,曦姐儿这身子看来也是无碍了呢。” “可不是,跟个皮猴儿似的。”宁王妃笑着应到,美目扫过王氏,忙招呼司徒梦曦上前。 “曦儿,来,快过来见过你大舅母。” 司徒梦曦闻言,上前几步对着王氏甜甜一笑。 “曦儿见过大舅母。” 王氏生性温和,自个膝下虽无己出,但对孩子倒是颇有耐心,见司徒梦曦乖巧,便执起她的小手,笑着对宁王妃母女说,“今儿老太爷得知嫣然妹子与曦姐儿要来,早早的便关照了我等前来候着。这会,大伙都聚在老太爷院子里等着呢。” “呵呵,可不是,府里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呢。”赵氏身为靖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待人接物自然也是老道,与王氏一块儿,两人陪着宁王妃一路话着家常往安老太爷所住的院子而去。 安府人口算不得多,虽说并未分家,但长房掌管中馈一贯妥当,二房也习惯了清闲,两房妯娌间相处倒也和和睦睦。 一行人才到院门口,早有眼尖的丫鬟打起帘子往内通传去了。司徒梦曦牵着王氏的手才进屋,便感觉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望来,尤其是右侧一个圆脸小姑娘,瞧见司徒梦曦,更是忍不住朝她挥了挥帕子一脸雀跃,嗨,这不是安倩倩又是谁呀。 司徒梦曦忍着笑,瞧赵氏一脸嫌弃地瞪了自个闺女一眼。 ——“祖父!” 宁王妃这厢见到安老太爷也是颇为激动,自己这位祖父从小对自己便是宠爱有加,而自己这几年却鲜少前来探望祖父……宁王妃乍见安老太爷清瘦的面容,忍不住鼻头微酸起来。 司徒梦曦随宁王妃望去,只见屋内上首端坐着一位老人,一把长长的白胡子,一件青布长衫,虽已耄耋之年,但老爷子精神头不错,眼神清亮,颇有道骨仙风之态,想来,这便是安家的老太爷,宁王妃的祖父了。 “曦儿见过老太爷” “孙女儿见过祖父” 司徒梦曦穿着利落大大方方地随宁王妃一起向安老太爷行了礼。 安老爷子瞧着难得一见的孙女和曾外孙女,哈哈一笑,摸着胡子连道,“好,好。” “今日老夫还是头一回见曦儿呢,嗯,这身装扮倒是精神。”安老太爷眯着眼,对宁王妃笑道,“若不是老夫知情,还以为你和昶儿生的是一个小郡王呢,呵呵。” “哎呀,祖父!”宁王妃起身忍不住白了安老太爷一眼……这祖父怎么还是老样子,就喜欢开小辈的玩笑。 “哈哈”安老太爷瞧自个这孙女还是和当年一般,脸皮子薄得很,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随老爷子的玩笑话,屋内众人也是忍俊不禁,尤其安倩倩年纪小,更是哈哈笑出了声。 赵少夫人有种想捂住女儿嘴的冲动,感觉自个这些年算是白教了,说了多少遍,笑不露齿啊…… 一旁的王氏想着司徒梦曦也是头一回来安家,许多人还不曾见过,便笑着上前为司徒梦曦一一介绍起来。 第三十六章 奶娘 坐在安老太爷下首的,是安老太爷的长子安承敬,也是安家长房的大老爷,安承敬前些年刚从湖州知府的位置上退下来,瞧着颇为严肃;挨着安大老爷坐着的是他的夫人,余氏。夫妻俩笑着与宁王妃母女寒暄了几句,余氏便从怀里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小袋金豆子,笑着塞进了司徒梦曦的手里。 “这孩子呀,瞧着就是个乖巧懂事的”余氏笑赞。 司徒梦曦掂了掂手中的荷包,感觉入手颇沉,瞧了自家娘亲一眼,见宁王妃并无异议,便将荷包收入袖口,对着余氏又是甜甜一笑,“谢谢外祖母。” ——“啊!我也要!我也要!” 瞧余氏给了司徒梦曦一个荷包,一旁的安映亭冷不丁嚷了起来。 王氏皱眉,上前哄道,“映亭乖,这个呀是祖母给姐姐的,回头你也有,乖。” 余氏在一旁也点头哄道,“你娘说的对,回头呀,祖母也有荷包给你,亭儿莫闹。” 安映亭见王氏和余氏如此说,撇撇嘴,想着自个也有,便也不再坚持,扭过头,趴在奶娘怀里不吭声了。 王氏才松口气,不想这孩子忽又扭过头,朝着她大喊起来:“不对!你才不是我娘!” “你们都骗我!” 只见安映亭揪着奶娘的衣襟,边嚷边哭喊了起来…… “……” 长房诸人见此情境颇为尴尬,王氏愈发觉得疲累,眼看公婆责怪的眼神,王氏也是无奈,见哄劝无效,便示意奶娘先将安映亭带下去。 王氏朝宁王妃歉意道,“嫣娘,这孩子不懂事儿,你莫见怪才好。” 宁王妃拍拍王氏的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这孩子的事儿,自己也不是没听赵氏说起,只是头一回亲见罢了,这亭哥儿也有四岁了吧,王氏放身边带了也有两年多了,看来确是个带不熟的哎……可怜王氏,瞧着这几年也是生生憔悴了不少。 宁王妃心下同情,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司徒梦曦瞧着退去的奶娘却是鼻子微皱,这奶娘身上,好浓的香味儿啊……这长房的孩子看着还小,和这奶娘长久处着,能习惯? 还没想明白这其中蹊跷,赵氏也上前打起了圆场。 “小孩子家家的,这哭哭闹闹的再正常不过了,我家倩儿幼时呀,闹腾起来动静也是大得很。” 司徒梦曦闻言忍不住瞧向安倩倩,只见小姑娘自个也是一脸莫名,这话题怎么忽然就转到她这儿了哈? 宁王妃瞧着安倩倩这孩子倒是颇为喜欢,拉着司徒梦曦来到二房众人面前,指着安倩倩笑道。 “这是你表姐,你俩这也不是头回见面了,该认得吧。” “自然”司徒梦曦笑着朝安倩倩眨眨眼,“多谢表姐邀约。” “哎,谢什么呀,你今日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娘还说我……” ——“可不是,自家人就该常来常往多加走动!” 赵氏眼见女儿这越说越不对劲,忙上前打断,感觉自己额头都要冒冷汗了,这闺女怎么这么缺心眼儿啊,这是想说我劝她别给司徒梦曦下帖子么…… “哈哈”司徒梦曦瞧这对母女性格迥异,实在有趣,忍不住笑开了,朝安倩倩道。 “表姐,下回我给你也写帖子,邀你来宁王府玩儿。” “好啊”安倩倩倒是颇为期待,上回去宁王府跟着赵氏和宁王妃,自个都没怎么逛过呢。 今日因着朝会,安家男丁多不在府内,长房的安大老爷现任翰林院编修自去了翰林院应卯不说;二房这边儿宁王妃的父亲安承礼则去了国子监,哥哥安庭旭时任吏部侍郎,此时也不在府内。 宁王妃拉着司徒梦曦的小手,来到自个母亲方氏跟前,方氏年过半百,面容和蔼,还未等宁王妃介绍,便笑盈盈的拉过司徒梦曦左看右看,亲昵之情溢于言表。 “我说嫣娘,你这得把曦姐儿养得再壮实些才好,瞧这孩子清瘦的。” 方氏摸着司徒梦曦的小手颇为心疼,“这年纪的孩子,长得快,这吃食上你这个当娘的得多费点心思才行哎。” 宁王妃无语,“娘……这调理得慢慢来。” “这哪能一口就吃出个胖子来啊……” 司徒梦曦心下暖暖的:“外祖母,您别怪娘,不是娘不喂,是我吃不胖来着” 方氏闻言,笑着对宁王妃道,“你看这孩子,真会说话,处处护着你,比你小时候啊,可省心多了呢,呵呵。” “哈哈,说的有理。” 久未插话的安老太爷见孙女儿吃瘪,也是笑着附和起来。 宁王妃:“……” 哎,这还是不是我的亲娘亲祖父了,当着女儿的面也不给我留点儿面子,不就是幼时任性骄纵了些么,怎地都还记着呢…… 这厢众人玩笑间其乐融融,冲淡了先前长房的尴尬,王氏眼见着也快到饭点儿了,笑着对安老太爷道。 “祖父,这时辰也不早了,您看先移步花厅开席?可别饿着孩子们。” “可不是”赵氏笑着建议,“待吃完饭,咱们呀,再接着聊。” “呵呵,如此也好”安老太爷摸着胡子率先起身,宁王妃难得回府,忙上前搀扶起安老太爷。 “哈哈,老夫身子硬朗着呢”安老太爷笑着朝宁王妃道。 “是是是,您老身子好着呢”宁王妃忍不住对安老太爷又是一个白眼,“孙女儿难得回来一趟,这不是想尽点儿孝心嘛,您呀,就当是给孙女儿一个孝敬的机会就是了。” “哈哈,好好”安老太爷一贯宠爱这个孙女,便由着宁王妃扶着他往花厅而去。 剩下众人也纷纷起身,安倩倩上前牵起司徒梦曦的手:“曦儿妹妹,随我来,我带你去花厅。” “听娘说,今儿可是准备了不少你们母女爱吃的菜呢……” “嗯” 司徒梦曦也是喜爱安倩倩爽朗的性格,任由她牵着自个往外而去;紫竹、春晓则与安府丫鬟婆子们一道坠在后头。司徒梦曦瞧见走在俩人前头的王氏,想起先前奶娘身上的气味不觉皱眉……自己嗅觉较常人灵敏些,此事或寻个机会对宁王妃提一下罢,许是有什么蹊跷也不得知呢。 第三十七章 午膳 通往花厅的路说远不远说长不长,宁王妃对自家这位祖父,打小就颇为信服,别看祖父寻常爱开玩笑又不修边幅,实则作为安家的掌舵人,安老太爷心思缜密,极有远见……不然又怎当会在阁老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数十年,现今又得以全身而退呢。 “昶儿近来是忙着洪灾的事儿去了?” 安老太爷虽已退下,但朝中数十年经营下来,门生众多,自然知晓洪涝一事,想来宁王今日未曾前来,便是揽了相关的活计了吧。 “祖父还是一猜一个准儿”宁王妃在安老太爷面前说话自是不必转弯儿,“这洪涝也是多年未曾有了,夫君近来受命协助太子安顿灾后事务,也是忙碌,今儿实在抽不出身。” “嗯……”想到太子司徒元焕,安老太爷撸须。 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只是这陛下正值壮年,有些事终是过犹不及的…… “嗯,昶儿尽心办差便是。” 安老太爷并未多言,自家这孙女婿本就远离各方势力,眼下更是一心为圣上办事便好。 “是,祖父” 宁王妃想起前些天进宫探望安太妃的事儿,忙道,“祖父……前些日子进宫,姑母将她的珠链,赠与了曦儿。” 安老太爷步伐微顿,“既如此……曦儿收着也好。” “你姑母无妨,不必多虑”安老太爷瞧出宁王妃的担忧,低声安抚道。 “只是这珠链一事,莫对他人提及才好” “嗯,孙女儿晓得的” 宁王妃点头应下,这珠链一事,即便在安家,也就太妃和安老太爷知情,自个也并未与宁王提及,原也就想着为曦儿护身,怀璧之罪的道理,宁王妃还是懂的。 见孙女明白了自个的意思,安老太爷笑着不再多言。 司徒梦曦随安倩倩边走边欣赏着安府的景致,虽然不如宁王府大,但是院落间布置得也颇为精心,由安老太爷居住的主院而出,绕过安府的小花园,便是王氏口中所说的花厅了。 安倩倩性子活泼,一路为司徒梦曦讲解不停…… “这园子里有老太爷最喜欢的兰花暖房呢” “这园子再往前便是你娘宁王妃之前住过的院子呢” “对了,曦姐儿,回头你去我的院子里玩儿吧,我还准备了礼物给你呢” 安倩倩拉着司徒梦曦一路絮絮叨叨的来了花厅,后面跟着的赵氏一路听着也是颇为头疼。 这孩子,凭的话多! 进得花厅,安倩倩瞧着一桌子的菜色眼睛一亮,见安老太爷已经落了座,忙拉着司徒梦曦在她身边儿坐下,悄声说,“咱们坐门边儿好” “等会儿一吃完,就能出去玩儿,方便……” 瞧安倩倩悄悄地向自己托了底,司徒梦曦忙点头正色道,“表姐说的有理,一会儿,咱们吃快点。” 见司徒梦曦异常默契,安倩倩笑着点点头,果然没看错人,梦曦妹妹比灵儿姐姐都有趣呢。 一旁的赵氏“……” 权当没听见吧。 在康朝,但凡大户人家,吃饭时也是秉承“食时不言”的规矩的。开席前王氏作为当家主母,笑着招呼宁王妃,客气道:“嫣娘难得回府,今日叫厨房安排了几个你平日里爱吃的菜,也不知这味道合不合心意。” 宁王妃瞧着桌上的“松子鲈鱼”、“桂花藕”、“葫芦鸡”……确实都是她往日爱吃的,心下也是感动,笑着对王氏说,“这自家的菜,哪还有不合口味的呢” “辛苦嫂子了” 王氏闻言笑着摆手,瞧这一大家子的都满意,自个即便操劳些也是无妨的。 寒暄数句,众人便笑着用起饭来,一时只见室内丫鬟们往来布菜,热气腾腾的菜品不时从厨房端来,安府众人也是久未聚在一块儿吃了,尤其二房的方氏,此刻女儿外孙女俱在身边,这顿午饭吃得更是开怀。 安倩倩与司徒梦曦两个虽然吃得快,但是在赵氏眼神的威压下,安倩倩到底是不敢拉着司徒梦曦提前退场,吃完了饭,也是乖乖的坐着剥着坚果儿,待攒了一小碟子,再推给一旁的司徒梦曦,颇有长姐风范。 少顷,待众人都吃完了,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盏漱过口,安倩倩终是忍不住,悄声询问赵氏。 “娘……这会我能带梦曦妹妹出去玩了不?” 赵氏瞧女儿也是个闲不住的,点点头,忍不住关照到:“只是去你院里玩,可别给我乱跑啊!” “知道、知道!”安倩倩见赵氏松了口,忙拉着司徒梦曦起身,与安老太爷和宁王妃报了备。 “曦儿,你跟着倩倩莫要乱跑。”宁王妃有些放心不下,也关照道。 “嗯,娘你放心。”司徒梦曦点头应下,想起奶娘一事,便借着时机上前小声与宁王妃说了几句。 宁王妃闻言,眉头一跳,想到后宅那些鬼魅伎俩……这孩子抱来安府也是许久了,这按理也不该与王氏如此生分才是……想来还是少不得知会王氏一番,这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这也是长房唯一的血脉。 宁王妃这边留了个心眼,司徒梦曦眼见此事也算有了交代,便与安倩倩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花厅。紫竹接了宁王妃的示意,忙跟着侍奉安倩倩的丫鬟们一道,也追小主子去了。 出了用饭的花厅,安倩倩带着司徒梦曦径直去了自个的院子,想着昨儿才制备好的香露,小姑娘恨不能马上拿了给司徒梦曦评鉴评鉴。 “对了,梦曦妹妹” “知道你今日要来,我表姐赵灵儿也会来呢,一会儿呀,我们三个可以一块儿玩呢。” 安倩倩想着家里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了,平日里自个与长房的安映亭也玩不到一处,今日倒好,一下来了两位年龄相当的同伴,想着一会儿三人还可以在院子里踢踢花毽,玩几局“躲猫猫”呢。 司徒梦曦在康朝初来乍到的,对什么都颇感兴趣,听闻一会还有孩子要来,也是随意点了点头,并不放在心上,内心琢磨的是日后出门多了,或许宁王妃会准许自个直接去汴京城逛逛?这么想着,司徒梦曦内心也是美滋滋的。 第三十八章 表姐 两位小姑娘就这么乐滋滋地相携进了院子,虽然赵氏不在,安倩倩却宛然一个小主人,吩咐跟随而来的丫鬟们赶紧上果茶点心,可别怠慢了自个的小客人。 “梦曦妹妹,我家的拔丝糕可好吃了,你可一定得尝尝。” 见丫鬟们端上了一盘盘的小点,安倩倩指着一盘色泽金黄的糕点道。 “嗯!”司徒梦曦摸摸肚皮,所幸尚有余量。 安倩倩瞧司徒梦曦动作颇为搞笑,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我就喜欢你这实诚的模样” “不像那些汴京的小姐们,娇滴滴的这不吃那不尝的,你说她们那样,可有啥意思” 安倩倩边吐槽边抓起一块拔丝糕往嘴里送,另一只手则举起盘子递与司徒梦曦。 学安倩倩一般,司徒梦曦也抓起一块拔丝糕往嘴里塞去。糕点煎炸得极松脆,内里还有软软的馅儿,入口甜而不腻,确是当得好吃二字。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安倩倩瞧司徒梦曦又拿起一块,知道她也喜欢,忍不住笑着问道。 “嗯,是不错。” 司徒梦曦先前在花厅吃得不算多,本身也是偏爱甜食,这会见这点心合口,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安倩倩瞧司徒梦曦端坐着吃着糕点,一本正经的表情配着一副富家小公子的装扮凭的有趣。不禁联想到长房总是肃着一张脸的安大老爷。 “哈哈”安倩倩想着想着自个就先笑了出来,“我说梦曦妹妹,你怎地喜欢穿男装呀?” 司徒梦曦细嚼慢咽的吃完第二块拔丝糕,接过紫竹递来的帕子把嘴角和手擦拭干净,才慢条斯理的回道,“方便呀。” 司徒梦曦指着安倩倩浅粉色的百褶襦裙道,“你穿这裙子可能爬树掏鸟窝?” 安倩倩:“……” 一边儿站着的紫竹听了自家郡主的话,明显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安府的几个丫鬟不敢窥视司徒梦曦,于是,都瞧瞧地打量起她来…… 郡主,您这几个意思啊,也没见您在府里爬树掏鸟窝好么,不就爬了次梯子么。 司徒梦曦可不知丫鬟们在想什么,跳下座位拉伸了下胳膊,在安倩倩面前直接来了个后空翻! 站定,司徒梦曦将发束拢回肩后,淡定地拍了拍小手上沾到的尘土。 “瞧,你穿裙子这些动作都做不得。” “所以我说,男装方便呀。”司徒梦曦说完端起桌上的果茶喝了起来。 安倩倩自小在汴京长大,又是康朝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哪见过司徒梦曦这般做派,看着虽不合大家闺秀的规矩,可是瞧着举手投足间又极潇洒;也是好玩好动的年纪,安倩倩愣了半晌后不觉眼睛放光起来,扯着司徒梦曦的袖口,忙不迭道,“哎,梦曦妹妹,你会的可真多啊,你刚才这是杂耍吗?能不能也教教我哎?” 杂耍?司徒梦曦挑了挑弯弯的眉毛,我这是气质,是潇洒好么,小孩子到底不懂的…… 安倩倩正想着怎么让司徒梦曦教她翻跟头,还有爬树、掏鸟窝,不想有丫鬟匆忙进来通传,说是赵氏娘家的表姐,赵灵儿也应邀来了。 到底自己今日也是小主人,安倩倩不好不讲规矩,只得留下司徒梦曦在前厅休憩,自个儿去前院迎一迎赵灵儿。 这靖国公府,司徒梦曦倒是听宁王妃提起过,与其他世袭罔替的国公爷不同,靖国公一脉凭着军功起家,手中掌握着的,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自数代前起,靖国公家便世代镇守北疆,与赤岭一带的藩王一道,互成犄角之势,抵御着西北蛮族的入侵。 而现今于北镇守的,正是现任镇国公,赵德,也就是安倩倩的舅舅,赵氏的嫡亲兄长;此番应邀而来的赵灵儿,则是赵德的嫡次女。 司徒梦曦一边喝着果茶,一边撸着这镇国公一家的关系,听闻赵灵儿上面还有一个长姐和兄长,兄妹三人与母亲一并留于汴京侍奉着老靖国公夫妇,并未随赵德留于北疆……至于靖国公家的庶子庶女姨娘小妾们,司徒梦曦就记不太清了,这康朝也是奉行的三妻四妾,这每府都有一大家子的人口,委实难记哎。 “灵儿姐姐,这边儿” 司徒梦曦听见安倩倩的声音,便抬头向门口望去。 但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随安倩倩款款而来仪态极佳,女孩小小的瓜子脸衬得眼睛颇大,细致的眉眼宛若画师笔下的仕女,眼波流转间亦是秀气灵动,一头秀发自两侧盘起缀以蝶形珠花,行走间颤颤而动,几可乱真……嗯,长得不赖,还很会打扮的女孩子啊。 方入室内,赵灵儿便向着司徒梦曦施了一礼,垂首道。 “赵灵儿见过康乐郡主。” 司徒梦曦尚未出声,安倩倩便由后将赵灵儿拉了起来。 “哎呀,灵儿姐姐你这是作甚。” 安倩倩笑道,“怎地如此见外呀,梦曦妹妹哪会在意这个,你随我一起叫梦曦妹妹便是了,这郡主郡主的叫着多别扭啊。” 赵灵儿乍被安倩倩拉起,礼数尚未周全,不觉歉意地朝司徒梦曦笑了笑。 司徒梦曦大眼微眯,接着安倩倩的话,半真半假道:“我这才册封的郡主,还是头一回有人给我见礼呢,谁说不在乎来着?” 安倩倩生性大条,以为司徒梦曦小孩子心性,闻言哄到,“行行行,下回呀,我们见着你都给你见礼,郡主大人。” 赵灵儿闻言则深深看了司徒梦曦一眼,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孩子不像是开玩笑,这双大眼总有种将你看透的错觉……此番前来,虽说是出于母亲授意,但这安家众人应是不知才是,许是自个心中有事,想多了吧。 赵灵儿展颜笑道,“头一回见郡主,礼数周全也是应当。” “只是……这起也起来了,郡主不若看在灵儿另带了礼物的份上,大人有大量?” 说到大人有大量,赵灵儿眼神微动,颇为俏皮。 司徒梦曦点点头,本也是听闻这赵灵儿特意要来,有些奇怪出言试探罢了,自己岂会真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边上的安倩倩听闻赵灵儿还带了礼物来,更是注意力都被这礼物给引了去。 “灵儿姐姐,你给我和梦曦妹妹带了什么好东西?快取来我们瞧瞧吧。” 第三十九章 香露 赵灵儿闻言,笑着让身后随行的丫鬟取了篮子上前。 “昨日与姐姐在家制了数朵绢花,郡主和倩倩妹妹莫要嫌弃才好呢。” 但见丫鬟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四朵娟绸制成的绢花确是精美。粉嫩、鹅黄、湖蓝……另有一朵竟还是红白双色,绢花花瓣繁复却极轻盈,细细的金线勾勒出的花蕊也是逼真,安倩倩一眼就被那朵双色的绢花吸引过去了,伸手拿起双色绢花,安倩倩凑近细看后,忍不住赞道,“这朵做的可真好啊,这还是双色的呢,灵儿姐,你的手可真巧!” 安倩倩举起绢花,凑到司徒梦曦眼前,“梦曦妹妹,你说是不是?” 司徒梦曦见多了现代机械打造下的精美饰品,虽说这手工的绢花做的确实不赖,不过她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好几的人了,一则对这等物件不怎么感兴趣,另一方面,精致的东西前世确实也见的多了,闻言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赵灵儿观司徒梦曦神色淡淡,忍着心下的失落笑着解释道。 “这朵双色的做起来可复杂了,我可做不来的……是家姐做的呢。” “哦,娴儿姐姐做的呀,难怪,娴儿姐姐一贯手巧。” 赵娴儿,赵灵儿的长姐,也是靖国公赵德的嫡长女,前些年不知为何与瑾王世子解了婚约,此事在整个汴京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现今,这赵娴儿也有十八、九岁了吧,在康朝,这个年纪尚未成婚的女子,也真算得是大龄了。 “昨日姐姐为着这双色的制法,也是琢磨了半天呢。” 赵灵儿见司徒梦曦依旧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郡主,倩倩,这绢花看着简单,实则做起来也颇费功夫,昨日与家姐忙了一天也就制得四朵。” “你们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好啊”安倩倩听赵灵儿这么说,便将篮子提溜到司徒梦曦面前,让司徒梦曦先挑。 司徒梦曦见安倩倩颇为中意双色的那朵,便取了一朵湖蓝色的,随手递与紫竹,让她帮着收起。 “多谢” 安倩倩眼睛一亮,见司徒梦曦挑完了,便不客气的说,“那剩下的,可都归我啦?” “嗯,这朵双色的和你今日的裙子颇为相配”司徒梦曦点点头。 安倩倩也这么想,转身让丫鬟帮她把这多绢花簪上,红白相间的,确实不错呢。 …… 赵灵儿来时想着司徒梦曦毕竟年幼,多半会选这双色繁复的一朵才是,如此,这康乐郡主簪着这绢花回去,宁王夫妇见了也会问及……不曾想,今日这小郡主着的便是男装,这性子与自己先前所想的也是大相径庭…… 赵灵儿感觉胸口有点儿堵,见这两人都分好了绢花,也是无法,眨着大眼笑道。 “确是和倩倩很配呢……对了倩倩,路上你不是说你也给我们备了礼物吗?” “哎呀,瞧我这糊涂的,差点儿忘了!” 安倩倩忙叫丫鬟收起剩下的绢花,拉着司徒梦曦和赵灵儿快步往内间而去。 “你们随我来,我呀,给你们制了香露呢,花了我好几天功夫呢……” 三个小姑娘挤在安倩倩的梳妆台前,瞧安倩倩小心翼翼的拿出两个琉璃色的彩色瓶子,这瓶子不过三四厘米高,精致可爱,每个瓶子上还配有小巧的软木塞子。 “瞧,我制的香露就罐在里头呢”安倩倩得意得瞧着两个伙伴。 “看你们喜欢哪个颜色吧。” 安倩倩将两个小瓶一左一右的摆放在桌上,一个浅紫、一个深蓝。 赵灵儿大眼微闪,笑着说,“郡主先选吧。” 司徒梦曦闻言,也不客气,拿起紫色的瓶子,朝安倩倩点点头,“我喜欢这个。” “嗯”,安倩倩便将剩下的瓶子递与了赵灵儿。 “这都是我按书上的方子制的,你们快打开闻闻,喜不喜欢?” 赵灵儿配合地拧开软木塞子闻了闻,笑着夸道,“喜欢,多谢倩倩了。” “你呢、你呢,快闻闻怎么样?”安倩倩转身催促司徒梦曦,满脸期待。 司徒梦曦瞧着这像葫芦娃似的瓶子,心下也是好奇,这香露应该便是香水吧?打开瓶子,司徒梦曦低头也闻了闻,嗯,这味道闻着不错啊,这小丫头手艺倒是不赖,只是不知这留香时间长不长……不对,这香味儿好像哪里闻到过?? ——“阿嚏”“阿嚏” 司徒梦曦不防连打了数个喷嚏,忙拧上盖子,终是想起来自己哪里闻过了。 这味儿,不正是前些日子安倩倩送来的帖子上的味儿嘛…… 司徒梦曦苦笑,这是什么香来着?桂花掺和着其他的什么? “你没事儿吧?”安倩倩见司徒梦曦喷嚏连连,有些莫名。 “不是着凉了吧?我给你叫碗热姜汤来?” 司徒梦曦接过紫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鼻子,朝安倩倩摆摆手,想着还是不要打击这孩子了。 “我没事儿,一时鼻子痒而已。” “你这香露不错,我就收着啦,多谢。” 见司徒梦曦将香露收起,赵灵儿心下颇有疑虑,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客气什么,我这个可是加了不少香料呢,有桂花、丁香、麝香……”安倩倩见自制的两瓶香露都受了好评,忍不住又絮叨起方子来。 紫竹心下明白自家郡主是对这香露过敏,眼下既然安家小姐在此细说,自个还是留心记下的好,日后若有类似的方子,也好叫主子避开些。 安倩倩也是真心喜欢配置这些香露香料,别看年纪尚小,说起其中的门道也是头头是道,俨然一个行家里手,直到门外丫鬟通报,赵氏与宁王妃陪着方氏来了院里,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口。 “娘、祖母、姑母,您们怎么来了呀?” 还未等几个孩子出门相迎,宁王妃几个已经进了屋。 “祖母坐久了,也起来走动走动,正好过来瞧瞧你们几个姐儿”方氏笑着对安倩倩说。 “祖母,我正在说我制的香露呢,对了,灵儿姐姐还带了绢花送给我和梦曦妹妹呢,您们看?”安倩倩笑着指了指自个头上簪着的那朵双色绢花。 “唔,确是精巧,灵儿有心了” “确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众人跟着笑赞。 第四十章 突变 “这朵双色的可是娴儿姐姐做的”安倩倩补充道。 众人想到靖国公家的长女赵娴儿,不免想到她的婚事,当着赵氏和赵灵儿的面,都沾亲带故的自是不会多提,均点点头,夸了几句精巧罢了。 赵灵儿观宁王妃美貌娇俏,一双大眼像极了司徒梦曦,虽已过二八年华,但也委实当得美人二字,毕竟是皇家的人,举手投足间也是处处透着股贵气,再联想前些年宁王妃处置府内奴仆的铁血手腕,不似好相与的人啊……恐怕这次母亲的念想得落空了吧。 察觉赵灵儿的打量,宁王妃转头朝赵灵儿善意的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这靖国公与宁王司徒昶私交颇为不错,往常回汴京时,两人也会私下相约饮上一杯,早些年宁王为司徒梦曦奔波求医时,偶尔也会北至北疆,这赵德在当地也是颇为照应。 收到宁王妃的注目,赵灵儿心下一跳,匆忙垂下了头,宁王妃见此倒是莞尔,赵家这孩子长得倒真是不错,仪态也是端方,只是这胆子小了点啊,瞧这双眼……宁王妃再扭头瞅瞅自家这个“假小子”,兴许都是大眼睛的缘故,这赵灵儿乍看,和曦儿还有几分神似呢,尤其是这双眼,虽不若曦儿的深邃有神,但也是极美。 宁王妃这厢打量着赵灵儿,方氏则又拉着司徒梦曦寒暄起来,这平日里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的,越看越觉得这外孙女儿懂事乖巧,夸的一旁的亲孙女儿安倩倩都冒酸气儿了。 “祖母,您这一个劲儿的夸梦曦妹妹,人家都快听不下去了啊” 安倩倩扯着方氏的袖子,不依地撒起娇来。 “哎呦” “我家倩姐儿这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啊。” 方氏笑着刮了刮孙女儿的小鼻子,“你呀,这日日在祖母身边的,平日里还少夸了你不成。” 方氏笑着从腕上退下一对翡翠玉镯来,一人一个的塞在了安倩倩与司徒梦曦的小手心。 “你们呀,都是祖母、外祖母的心头肉,今日头一回见曦姐儿,这镯子呀,便做了见面礼吧。” 方氏笑着点了点安倩倩的小脑门,“你呀,就是沾了你梦曦妹妹的光了。” 握着这油光水滑的玉镯,安倩倩心知方氏也是疼自个的,吐吐舌,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司徒梦曦见这玉镯成色极好,心知这镯子必定也是方氏日常的心爱之物,揣进怀里怕磕碰了,想着还是转身交给了宁王妃让她帮着收好,等回府再给她。 宁王妃收起镯子,瞧自家母亲颇有几分倦色,想来平日里方氏也是得歇个午觉的,今日一早便等着她和司徒梦曦,这午膳后又陪着话了许久家常,毕竟上了年纪,难免疲累。 “娘,今儿时辰也不早了,我这也该带着曦儿回府了。” “这才多久呀,妹子何不留下一同吃过晚饭再回?”赵氏见宁王妃要走,忙挽留道。 “多谢嫂子,这来日方长的”宁王妃笑着朝赵氏说,“下回呀,我让曦儿给你们下帖子,去我那园子赏花。” “哈哈,那我可是有眼福了”赵氏心知宁王妃于府内花草一贯精心,笑着应道,“如此,那我也不多留你了,现今曦姐儿身子也大好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常来常往。” “嗯,说的是”方氏颇为欣慰的瞧着自己这外孙女儿,想着女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如此,待宁王妃与司徒梦曦一一别过安老太爷、安大老爷夫妇、王氏与二房的方氏、赵氏等人,这天色确实也不早了,出得安府大门,眼见这太阳已经西沉,灰红相映间昭示着夜晚将至。 车夫一早套好了车马,于安府门前相候,紫竹与春晓两个将安府众人相赠的礼物安置上了随行的马车,与来时一般,宁王妃还是带着司徒梦曦坐上了印有宁王府标志的马车,车夫载了二人率先扬鞭而去。 “曦儿,今日娘和你外祖母提了你课业一事。” 宁王妃笑着对司徒梦曦说到,“过阵子,让你与倩姐儿一块进学,你可愿意?” “嗯” 司徒梦曦利索地点了点头,可以正儿八经的学点东西,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你需得每日早起些,这先生呀,原在安府授课,娘也不好意思叫这先生再往咱们府上多跑一趟。” “嗯,曦儿不怕辛苦。” 司徒梦曦明白自己这是插班了,自己原也不是那娇滴滴受不得苦的主,本就在王府好吃好喝的养着,这早起些怕什么。 见女儿如此好商量,宁王妃开心的捏了捏司徒梦曦的脸颊,“我家曦姐儿呀,就是懂事。” 司徒梦曦刚想说宁王妃王婆卖瓜,不觉马车一个颠簸,司徒梦曦下意识地握住车内茶几稳住身型。来时未曾有此颠簸啊……司徒梦曦皱眉细听,这车轱声怎如此响,速度也不对!马车怎么驶得越来越快! 司徒梦曦一把掀开车帘,但见天色渐暗仅余西边一抹暗红,车夫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正疯狂的举着鞭子抽打着马匹不断加速,再看两旁,早没了沿街的酒坊茶铺,俱是些空置的宅院,颇为偏僻……不好!这绝不是往内城、往宁王府而去的路! 宁王妃见车外如此情境,也是一惊,脸色一沉,柳眉倒竖朝车夫喝道,“大胆奴才!” “还不速速停下!你这是反了不成……” 话音未落,地势不平加之车速过快,宁王妃在车内一个颠簸差点儿撞上窗框,好在司徒梦曦眼疾手快,拉了宁王妃一把,宁王妃扶着女儿,气得俏脸发白。 “你、你、你这奴才是不想活了!……” 颠簸中似是听到宁王妃这句,只见车夫扭过头朝着宁王妃母女哈哈一笑,双目狰狞道。 “奴才?奴才就是你想打杀就打杀的是吗!” “呸”车夫恨恨吐出一口唾沫,“我这奴才今儿就是不想活了,我叫你这个宁王妃随我一道陪葬,啊哈哈哈” “给我的老婆孩子一道陪葬……哈哈哈……老子早就不想活了……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出城 只见这车夫如失心疯般变本加厉地抽打着马匹,两匹骏马在鞭挞下发出嘶吼,撒开腿更是往前直冲而去。 司徒梦曦见此情景也是皱眉,这车厢离这车夫着实有些距离,自己又是稚龄,即便跳上前去,这黑灯瞎火的恐怕也制不住这车夫。眼见这车速愈发快了,车帘被风吹得不住地往车内掀来,掰开车窗,身后早不见了丫鬟们随行的马车,司徒梦曦迎着风眯眼往前看去,只见远处青灰色的城墙随马车的颠簸愈来愈近,反观这车速丝毫不减,……不好!这车夫是想硬闯出城? “这、这是汴京西郊!”借着尚未全暗的天色,宁王妃惊道。 “此门有官兵把守,定不会放这奴才逃了去的……曦儿你别担心,有娘在!” 宁王妃拉过司徒梦曦低声安慰,实则内心也是惊惧,这车速委实过快,即便再厚重敦实的马车也经不住如此颠簸,感觉这车夫真的不要命了! 司徒梦曦心下也是发憷,这突发的变故让人一时措手不及,想劝说这车夫吧,看他这恨恨然地模样,似与宁王府有着深仇大恨,恐怕劝了也是徒劳;依靠这守城的侍卫?如若这些侍卫硬生生的关上城门试图拦下这车马,马匹骤然遇阻,受惊后撞上城门的冲击力……自己与宁王妃恐怕也是难逃一劫。 司徒梦曦反握住宁王妃有些发颤的手,嘴唇微抿,心下自有了一番计较。 车帘飞舞间,冷风随着马车的飞速前行一阵阵地灌入车内,宁王妃不觉心底也泛起了阵阵凉意。只见西郊的城墙越来越近,城下的侍卫与往日一般,正挨个查验着进出汴京城的百姓商贩,而这城门——并未全开!寻常百姓进出自是没有问题,但宁王府的马车,此等宽度,则是必定过不去的! 城下侍卫似是发觉这远处驶来的马车不太对劲儿。 “头儿!快看,这马车怎地这么快!” “嗯?”侍卫长扭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只见驾车的车夫像疯了般抽打着一辆马车,向着城门直冲来。 “嘿……嘿!还不停下!你小子疯啦!”一众侍卫忙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向车夫示警。 “啊——哈哈哈哈——” 眼见马车离城门渐近,车夫愈发癫狂起来,即便此时他回心转意想停,也是为时已晚! 他这不是想出城!是想玉石俱焚啊! 城门口的百姓见状,也是面露惊惧,眼瞅着这马车就要撞上城门了,人群纷纷呼喊着往两旁避去唯恐惨被殃及。 侍卫长瞳孔微缩,这是遇上不要命的了,刚想叫手下的侍卫关上城门,不觉听见马车上一孩童稚气清亮的嗓音遥遥传来。 “我乃宁王府康乐郡主!” “尔等速将城门打开!打开城门!” 但见急晃的马车内,一孩童手抓车沿立于急驰的马车之上,狂风吹得她发丝飞扬,叫人看不清面目。 “还不速开城门!你这是要本郡主的命吗!!!” 听闻此句,火光电石间侍卫长福至心灵,猛地转身挥手喝到:“开城门!速开城门!!!” 这万一真是郡主,因为城门未开而惨死城下……这个责,某可吃罪不起! “上!全他妈给我上!把城门给老子推开些!!” 侍卫长咬牙,与一众侍卫一齐上前,只见两扇城门向外缓缓推开…… 十、九、八、七米……眼见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车夫已成疯癫之态,宁王妃一手拉着司徒梦曦,一手则捂着眼不敢再看。司徒梦曦紧抓着车沿,眼见着厚重的城门一点一点地被推开,时间于此偏又过得极慢,司徒梦曦不觉咬紧了唇,这便是生死由命么! 妈的,这感觉可真不好! 不及细思,只听一阵巨响,伴随着车身剧烈的震动,车厢一侧的柚木挡板摩擦着城门轰然而落,而马车其余的部分,终是被马匹扯着硬生生地挤出了城门…… 侍卫长瞪着城门口这一地狼藉,暗道不妙,见手下几个侍卫还是一脸怔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他妈的都是死人呐!”侍卫长扬声呵道:“还不给老子去追!” “是、是……” 侍卫们纷纷惊醒,这才向马车驶离的方向急急追去。 --------------------- 汴京西郊 天色已暗,车夫驾着宁王府破损的马车,眼见闯过了城门,更是憋红了眼,一路疯癫叫嚷着往西疾驰。 司徒梦曦与宁王妃两个紧抓着完好的一侧车壁,惊魂未定,听这车夫又似着了魔似的,不觉心惊肉跳。 “娘,这再往前是何处?”司徒梦曦见这车夫不似想活命的样子,隐约觉得不妙。 宁王妃皱眉:“一直往前似是……山脉,昆仑山脉!” ——啥! 司徒梦曦匀不出手,不然真想捂额骂上一句,运气要不要这么好啊! 黑漆漆的瞧不清外面情景,但眼下司徒梦曦可以肯定,前面这疯子十有八九是想带着她们母女一块儿去撞一撞这昆仑山脉了。 只觉阵阵冷风自对面缺失的车壁处吹来,司徒梦曦低头,只见车下的地面退的也是极快……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凶险。 司徒梦曦靠近宁王妃,悄声道:“娘,此处离城门尚且不远。” “咱们……跳车吧!” “啊” 宁王妃听了女儿的话,不禁心跳加速。 “这、这如何使得啊” “娘!这不跳就是个死!没时间了!” “这跳下去,也就是磕碰些外伤,养上些日子便好了。” 司徒梦曦边劝边打量宁王妃装扮,索幸自己这位娘亲颇喜素雅,今日发髻上也并没有簪太多尖锐的发饰,司徒梦曦捡着几根细长的簪子给她拔了,也不管宁王妃诧异的眼神。扯起车内铺地的垫子,往宁王妃身上一裹,急道: “娘,你先下去,随后曦儿再跳!” “不——不!曦儿你不能留下!” 宁王妃一时脑中空白一片,直觉不能将司徒梦曦留下,这马车随时会撞上山壁! 司徒梦曦则想着若自己与宁王妃同时跳下,恐被这车夫发觉,若他起了歹心停车寻来,这荒郊野外的她们母女两个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先叫宁王妃跳下,自个随这马车驶上一段,稳住这车夫后再脱身也不迟。 第四十二章 意外 “不!曦儿,娘留着,你先——” 主意既定,司徒梦曦狠狠心,不待宁王妃说完,一把拉上垫子盖住宁王妃的头脸,乘着马车颠簸速度乍缓,顺势就将宁王妃的身子往破损的车壁推了过去! “啊……”宁王妃不防司徒梦曦突然出手,就这么被蒙着头脸稀里糊涂的推出了马车。 …… ——“娘别怕,我拉着你呢!” 配合宁王妃的惊叫声,司徒梦曦扯着嗓子装作宁王妃还在车上与她搭着话。 车外黑漆漆的虽已瞧不清状况,但此处离西城门不远,不久便会有人寻来才是,虽说宁王妃此次少不得一番磕碰,但好歹刚才给她护住了头脸,这关键部位没事儿就好,其余的……这垫子也颇为厚实,想来宁王妃将养些时日也就恢复了吧。 司徒梦曦舒了口气,“送走”了宁王妃,这悬着的心总算也放下了一半儿,再想到自个如今的处境,也是颇为尴尬。这跳吧,车上唯一的垫子先前给了宁王妃,自个这下去恐怕都没个遮挡,骨折都算是轻的,万一磕的不巧,来个瘫痪也不是不可能;这不跳吧,随时就可能撞上这西面儿的山壁,结果恐怕只有更惨……司徒梦曦苦笑,真真是两难! 犹豫间,马车拉着司徒梦曦又是一阵狂奔,司徒梦曦深吸了口气,望着车外黑漆漆的地面,咬咬牙,打定主意刚想纵身跃出,忽然觉得车身一沉,仿佛有重物砸在马车顶上! 司徒梦曦心头一跳,不对劲啊……有人?这是有人在车顶!司徒梦曦皱眉,忙缩回身子蹲回角落处,只听闻车顶上方脚步声起落,“咔——” 连接着马匹与车厢的缰绳竟生生被利器砍断了! “啊!……”伴着前头车夫的惨叫声传来,司徒梦曦只觉心口狂跳,小手紧紧地抵着车壁,不觉冷汗涔涔,杀手?刺客?冲着宁王府来的?这杀了车夫是灭口?……来不及深想,卸了马匹的车厢刹时失了动力,车辕摩擦着地面急速停了下来,宛如一个急刹,司徒梦曦抵不住巨大的惯性,小小的身子瞬间被抛出了车厢,一头摔在车外的杂草地上——不巧,后脑勺正好磕上了一块凸起的硬石。司徒梦曦挣扎着想起身,只觉头晕目眩力不从心,但觉眼前一黑,终是昏死了过去。 …… 借着月色,一行黑衣人三三两两地落于马车四周。 “头儿……咱们?” 刺死车夫的黑衣人收回匕首,向其中一黑衣蒙面人请示道。 “还按原计划!” “是!” 只见黑衣人将车夫的尸身拖上了马车,掏出火折子点燃开来。 “嘿嘿,这王大也是找死,害得兄弟们在南边白候了半晌!” “他早晚都得死”蒙面首领瞧了一眼燃烧起来的车厢,语气淡淡,俯身探了探司徒梦曦的鼻息,随手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扛了起来。 “此处起火,不宜久留!” “是!” 火光中,黑衣首领带着司徒梦曦,施展起身型,率先往南疾驰而去。 …… 燃烧着的马车旁不远,一株茂密的槐树上,待一众黑衣人俱往南而去,苍洱依旧隐匿着身型若有所思……这帮黑衣人究竟是何身份?与前阵盯着宁王府的可是一波人?望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苍洱于怀中掏出暗哨,无声间,一个暗影自不远处现身。 “首领!” “你将今晚所见速去报与主子知晓。” 影卫领命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收起暗哨,苍洱跃下槐树,几个起伏纵跃间,亦追着黑衣人往南而去。 ---------------------------------- 汴京外城,一座两进的宅院内,虽已点灯时分,少妇却似刚刚起身,正在屋内对着镜子勾勒着妆容,淡扫峨嵋,妇人脸盘丰腴,粉白的面颊配上艳红的樱桃小嘴,眉目顾盼间倒也颇具风情。 余敏瞅着镜中的妆容颇为满意,放下胭脂盒,转身对着一旁的婆子问道。 “这什么时辰了呀,这老爷怎的还没来?” “你再去门口候候罢。” “哎”婆子答应着,颇不情愿地起身往前院而去。 “这才多大一会儿,都让人去瞧了两遍了……”婆子边走边嘀咕着,“这到底是个外室,这做派呦,急的什么似的……”婆子咧着一嘴黄牙,慢吞吞的重又去院门口张望起来。 这黑等瞎火的,隔壁街的铺子都关门儿了,婆子打了个哈欠倚着院门搓着双手正无趣间,只见远处巷角一小厮朝着这儿快步而来。婆子上了年纪,到了晚上眼神也不太好使,临近了才认出这不正是老爷身边惯来传话的人嘛,忙招呼道: “小哥,怎的才来!今儿可叫我们夫人好等啊!” 婆子瞅瞅小厮身后,不觉奇道:“咦,这老爷呢?今儿这是……再晚些来?” 小厮本就行色匆匆,听了这婆子的话,不无好气的说,“来什么呀,出大事儿了!” “今晚老爷可是来不了了,这特意差我来说一声,叫你们夫人今晚别等他了。” “啥?” “哎,小哥,你和婆子说说,老爷这是出啥事儿啦?我家夫人可是等了半宿了呢!” 婆子眨着精明的小眼,凑近小厮想着打探些消息也好回去和夫人说道说道。 小厮随自家老爷往来这宅子也是多年,想着屋里这妇人孩子都替老爷生了,虽说还没有个名分,但透露些也是无妨,便凑近婆子小声道;“不是老爷,是二房……今日来府里的表小姐出事了……这会人还没寻着呢,府里都急的什么似的了……” 小厮见这婆子也是听得一知半解,想着自己来报个信还得赶紧回去呢,也懒得与她细说,匆匆交代了几句孩子还好,老爷得空自会再来的场面话,小厮便匆匆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不来了?”余敏腾地扣下镜子,冲着婆子皱眉,“就他们家事儿多!” “呵呵,夫人,您别动气,这不是出了大事儿了嘛,老爷也是没法子。” 婆子在一旁陪着笑哄着余敏。 瞧着自个涂抹着艳红蔻丹的手,余敏只觉分外刺眼。自己虽说和老爷家也算是远亲,但这些年来何曾见他们惦念着这份亲戚情分,自个孩子都给他生了,这名分依旧只字未提…… 余敏越想越气,什么满门清贵没有纳妾的先例!我余敏原也是读过书、清白人家的女子,怎就配不上你安家了! 第四十三章 外室 哗啦一声,余敏终是忍不住将梳妆台上的一应物件儿扫落在地,趴在桌前嘤嘤哭了起来。 “哎,夫人,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婆子眼见这小余氏使起了性子,忙佝偻着身子上前安慰起来。 “我说夫人呐,您这又是何必呢……依婆子看呐,只要小少爷在老爷那儿,您这位份那可是迟早的事儿……” 婆子一边劝一边拾掇起地上的瓶瓶罐罐来,“您瞧,您用的这些香粉儿,还都是这汴京城最贵的货呢,可见这老爷心里啊,还是有您的,您还年轻着呢,这来日方长啊……” 小余氏转头瞧着这婆子收拾起来的蜜粉,这永昌号的脂粉莫说汴京,在整个大康也是头一份了。虽说她家的脂粉质地细腻香气宜人,但这价格却也是高的令人咋舌了,桌上这小小的一罐,可是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花销呢……余敏想着安庭远到底待自己不薄,神色稍霁,捏着粉盒想起先前婆子带回来的话,这安家二房家的表小姐……不就是宁王府的那个傻孩子么。 小余氏脸色不禁一白,这着实是巧了些啊,前些天自己才向那边儿提起这宁王妃带着女儿要回娘家一趟,怎么今儿就出事了呢……小余氏细眉微皱不敢细想,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直跳。 “奶娘这几日是不是该来了?”小余氏只觉莫名有点心慌。 “算来是快来了,这药粉儿也该用完了呢。”婆子收拾好屋子,听小余氏问起自个这干女儿,忙笑着凑上前悄声说道,“夫人放心,我这干女儿呀,牢靠着呢。” 小余氏点点头,自己当年从云中投奔安府而来,在汴京本就无依无靠,多年来身边儿也就这婆子一路随着自己,现今能靠得住的,也就这个婆子了。 小余氏对这婆子柔声道,“行了,这也不早了,老爷既不来,你也早些下去歇着吧,左右我这儿也无事,剩下这些,我自己收拾便是了。” “哎,这哪里使得。”难得见这小余氏和颜悦色,婆子颇有点受宠若惊。 “叫你歇着便去歇着吧,哎、让你那干女儿在那边办事也上点儿心,她这每月的份利可是不少呢。” 小余氏一面儿想着这奶娘这些年来办事还算利落,并未出过岔子,另一面儿也颇为心疼银子,毕竟自己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日子也是苦过来的。 “是、是,老婆子一定叮嘱这孩子,一定好好给夫人办差。”婆子瞧小余氏脸色也是疲累,朝着她施了个礼便也轻手轻脚的回屋歇着去了。 想着这两年多来,自己背着安家人给亭哥儿下药,小余氏多少有些心虚,起初还担心这香囊里的粉末儿是不是对亭哥儿身体有所损害,在得到那边儿的一再保证后,这才找了人操作起来……这两年来亭哥儿与这王氏确是没有亲近上半分,只是如此长远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哎,自己终得想个法子进了这安府才行。 想到眼下尴尬的身份,余敏心下更觉烦闷,感觉自个像被套牢了似的,隐隐又有股子担忧,偏又无人可以诉说。 …… 汴京内城 夜色中的汴京,百姓大多已熄灯就寝,借着月光,城中却是暗影浮动,内城以西的国师府内,萧玄龄此刻正听着影卫的传话。 “禀主子,宁王府小郡主遭劫,车夫身死,首领亲自追踪黑衣人往南去了。” 影卫单膝跪地拱手道。 “可有黑衣人线索?” “具体尚未查明……似与瑾王相关。” 听了影卫所言,萧玄龄双目微闭瞧不清神色,长长的睫毛轻动,缓缓吩咐道: “苍洱随行即可,无需干涉。” “是!”影卫领命。 萧玄龄抬手示意影卫退下……这汴京城看来是要热闹了,只是不知此番动静之下,所图者何?宁王府那个孩子也是命运多舛,瑾王真打算这么快就回汴京了么……萧玄龄指尖划过半凉的茶盏不觉轻笑,功名利禄一世浮名罢了,谁又曾细想,即便叫你得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利又当如何,百年之后终是一杯黄土罢了。 “梁伯,问问奉天,北面近来可有动静。” “哎。” 梁公公应下,瞧萧玄龄这些时日在府里休养的不错,这脸色也不似先前般丝毫不见血色了,劝道:“少爷,您今晚还是早些歇着吧?” “嗯,今日尚需施上几针。” 萧玄龄收回思绪,点头应道。 梁公公闻言,不觉一愣,哎,这施针之痛也不知少爷还要忍上多久…… 虽说少爷于古籍中寻得此银针疗毒之法,此法亦能抑制体内的毒性,但施针之时委实疼痛难当,且每隔一段时日便需施用,即便如此,此法也只是抑毒而非完全的解毒之法。 知道萧玄龄施针之时不便受到打扰,梁公公端起凉了的茶水,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书房,在门外候着。 萧玄龄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布包来,只见他将布包展开,数排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整整齐齐地码放其间,萧玄龄熟稔的从中挑出数十枚长约三寸的银针一枚一枚熟练地向自己周身大穴扎去…… 随着手中银针渐少,萧玄龄眉心渐渐皱起,熟悉的疼痛如久违的朋友般再次袭来,四肢百骸无不漫及。待二十余枚银针尽数用尽,萧玄龄不觉已是牙关紧咬,冷汗自额头划过脸颊再没入衣襟,不过盏茶功夫已是衣衫尽湿。 十日便需如此为自己施针一次,其间滋味说是蚀骨亦不为过,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萧玄龄方抬手缓缓收针,汗湿的长发贴着如玉的脸颊颇显狼狈,看着重又拢于掌心的银针,萧玄龄嘴角微扬,不无自嘲的想,自己这活着,也甚是辛苦呢…… 收起银针,萧玄龄起身径自出了书房。 “哎,少爷,这夜里凉,您这怎么也不搭件袍子。”,梁公公本就在书房外候着,眼见萧玄龄这么汉涔涔地就出来了,不觉心急,这身子才好些,哪禁得起这么折腾。 萧玄龄朝着老仆轻笑道,“无妨,这便去沐浴了” 借着月色,一道暗影自院中划过,如影随形般护着自家主子而去。 第四十四章 南下 悠悠清风吹拂着广阔的江面,雨季过后,渭水的水位较前一季上涨了不少,作为康朝最重要的一条天然运河,渭水自西北往东南的流向,承担着康朝南北货运往来的重要职责。今年渭水两岸虽因洪灾波及了不少省份,但南北的船运往来却是丝毫未受影响,毗邻都城汴京,宽阔的江面上,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客船和载满各类物资的商船,来来往往间,各色帆旗迎风而动,好不热闹。 在这众多南下的客船中,一艘三层高的排船颇为显眼,乌木色的船身所用漆料一看就甚为讲究,高大的桅杆上挂黑色秀金四爪蟒旗,加之船舱两侧肃目而立的侍卫,引得沿江船坞的商贩们竞相指指点点起来。 “掌柜的,你瞧前方这船,似是不简单呐。” 同向而行的商船中,一青衣老者站在船头指着前方的排船道。 随行的陈掌柜瞧了一眼前头,压低了声音回到:“可不是,您不知道么?这呀,是咱太子的船……” “今年这接连下雨的,虽说咱这北面儿还好,但往南不少省份可是遭了灾了,这太子啊,听说就是奉命前去赈灾的。” “哦、哦,原来如此。”青衣老者频频点头,谢过陈掌柜的指点,“小老儿正是湖州人氏,这也有数月未曾回去了呢,听闻此番湖州的灾情也是严重,想来太子此番也会前往吧。” “或许吧,这上面儿的动向,咱小老百姓可说不准”陈掌柜复又打量了下老者,“难怪你们几个搭船去湖州呢,原来是湖州人氏……放心罢,我这趟船呀,这一路顺势往南,等过几天先过了沥洲便去往湖州了。” “呵呵,多谢、多谢。” 老者朝着陈掌柜拱了拱手。 “哎,莫要客气,这出门在外的,生意归生意,就当多交个朋友了,我这趟船呐,除了些货物也就捎带了你们这一家人,若有啥需要的,尽管说来便是。”陈掌柜四十上下的年纪,做惯了这南北货的买卖,整日与人打交道,说话自然也是爽快。 “好、好,小老儿这厢先多谢了。” 朝老者摆摆手,陈掌柜自去舱内安置货物去了。 老者站在船头,瞧前面太子所在的排船渐行渐远,便也转身回了自个的舱房。 推开舱门,只见屋内一青年正坐在桌前独自饮着茶,抬眼瞧老者来了,青年比了个请的手势,邀老者同坐。 “如何?”青年问道。 “都已安排妥当,此去湖州,水路约得四五日。” “对外,我等暂以叔侄相称。”老者补充道。 “唔”青年朝老者拱了拱手,“有劳了,那位……小姐,恐要随你们在湖州呆上一段时日了。” “务必小心看管。” “小的明白,您、这是要走?” 青年点了点头并不多言,自己随行一段后自会返回汴京,如今这汴京可是少不得人的。 “您先休息着,我这就去小姐那儿瞧瞧去。” 老者得了青年的首肯,退出屋子往二楼的舱房而去。当初选择这艘商船,也是因为它主营货运,整艘船上可供出借的舱房并不多,除却这楼下两间留给了他和青年外,这楼上一间稍大的,刚好安置自家这位小姐和随行的婆子。这船上仅他们这一家,自然也是省心不少。 老者缓缓沿着船舱内的木梯来到二楼,瞧着紧闭的舱门抬手轻轻扣了数下。 只听得吱呀一声,一个精瘦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半扇门,弹出头来四下张望。 “哎呦,是刘管事啊。”婆子抬眼瞧见老者,脸皮可就没先前绷得那么紧了,堆起一脸的褶子笑着招呼老者。 “嗯,小姐这么样?” 婆子转身瞅了瞅,放低了嗓音回道:“这还睡着呢,也就半大的孩子,好睡着呢……” “唔,你今日可警醒着些,这醒了恐怕少不得一番闹腾。” “您老就放心吧。”婆子讨好道,“我这经手了多少人了,婆子有的是手段叫她听话!” 刘管事皱眉,“她身份不同,你客气着些,她这将来的去处,和你原先经手的可是不同!” “搞不好等到了老爷那儿,还得以待客之道处之呢……总之,你别给我弄僵了,免得这吃苦的是你!到时候别说老夫没提醒你!” 刘管事想到这婆子寻常干的那些腌脏的勾当,不禁出言敲打。 这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忙赔笑道,“婆子省得、省得,您老既关照了,婆子定客客气气地伺候着,定不会讲她当做那些货色处的,嘿嘿,您就放心吧。” 刘管事抬眼瞧了这婆子一眼,心底也是泛起股厌恶,奈何老爷手下……此等事情还是只有用这样的人才便利。 “刘管事,那这丫头、不、小姐随身的衣物物件儿,可需要……” 婆子略显犹豫,若是寻常,这丫头身上但凡值钱的货色,早给她扒拉下来了,只是这丫头,自从接手后,还未寻得机会请示上面儿,眼下这管事又说得客客气气地……只是不知这客气的尺度如何了。 瞧着婆子一脸市侩的模样,刘管事颇为不喜,平日里也不肖与此等人往来,府里自有负责接洽的,要不是这孩子身份不一般,老爷极为上心,自己也不会亲来…… “都给她留着!老夫先前已经说过了,这孩子身份不同,日后说不定也是个主子,如此,你可明白了?” “哎,明白、明白”眼见刘管事不耐,婆子心下也算有数了,看来这横财恐怕是发不了了。 “无事多上点心照应着,别总想着那些歪门勾当。” “哎,是、是,您放心。” …… 室内,绕过木制的镂空隔断,只见内间架子床上,正侧卧着一个孩子,过肩的长发披散着遮挡了大半张脸,一身暗红色的骑装前襟、裤腿处都破了不少口子,孩子的手脚均被绸缎紧紧地捆着,往上看去,孩子尖尖的下巴也似带着擦伤。 ——这不是被黑衣人带走的司徒梦曦又是谁! 第四十五章 傻子 舱房内的光线有点儿暗,船身随江面起伏轻晃,婆子这厢受了刘管事的交代,点头哈腰地目送老者下了楼,这才直起佝偻的身子,朝着舱门外啐了一口:“瞧这耀武扬威的,不都是给老爷办事儿呢么,读过些书识些字就了不得了似的,嘿,经我婆子的手,这些年给老爷赚的银子可是不少呢,呵呵,自以为是个什么东西!还看不起老娘了……” 婆子收起笑,一对倒三角的小眼颇显凶相,不过老者的话到底也是听进去些许,转身进屋时,不忘轻手轻脚地带上舱门,省得将内间这孩子吵醒,届时这丫头发现自个被绑着,还不知怎么闹腾呢。 婆子绕过屋内隔断,刚想在一旁的凳子上歇会,不料一转身,突然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 “艾玛!”婆子一时意料未及吓了一跳,扶着桌子方回过神,忍不住脱口道:“你个死丫头!这是想吓死人呐!” “……这醒了怎的也不知道招呼一声”婆子皱着眉头拍拍自己的心口抱怨道。 只见床沿之上,司徒梦曦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坐了起来,女孩手脚依旧被结实的捆着,一头长发散乱的披着,瘦削的小脸上有着几处擦伤,许是伤口的关系,嘴并未被堵住,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正直直地瞅着这婆子,乍看之下,黑漆漆地确实叫人瘆得慌。 怎么瞧着怪邪乎的……婆子瞧着坐在暗处的司徒梦曦,总觉得有点怪异,听掳了她来的黑衣人说,这孩子原先是个傻的,瞧现今这模样,倒是真不似正常的娃子。 婆子经这一吓也不急着坐下了,挽起袖口,婆子慢慢儿靠近司徒梦曦,伸出五指在司徒梦曦面前挥了挥,只见司徒梦曦大眼似无焦距,依旧呆坐在床沿……婆子皱眉,伸手推了推这孩子,只见司徒梦曦只是木讷的转过身子瞅着自个也不说话,婆子心下了然。 “啧,原是个傻的。”婆子嗤笑一声,转身自寻了张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儿从怀里摸出包瓜子儿磕了起来,不再搭理司徒梦曦。 “还想着这教训不得的,醒了少不得要费一番嘴皮子功夫,嘿嘿,这下倒是省力。” “这孩子,傻得好,嘿嘿。” 婆子想着这趟活计倒是松快了不少,待过几天下了船,将人往庄子一送,自个这打赏可是不少呐……想着白花花的银子,婆子半眯着眼磕着瓜子儿,一时倒是惬意。 …… 商船经由汴河河道始发,往南沿着汴河不消一日水路便可于渭水相汇,接下来的数日只需沿渭河顺流而下,辗转经过沥州、湖州、漳州等地,最终到达豫章。陈掌柜租船跑商也是老把式了,从随行的伙计到船员,都是一溜儿的熟人,原本想携妻儿一同前往豫章,沿途顺带做几笔买卖,不巧小儿子感染了风寒,委实不适合远行,如此才空出了这几间舱房来,捎带了老者一家前去湖州。 江上的天相比城里总是暗得早些,傍晚时分,眼瞅着西边儿的太阳才下山,这天色说暗就暗了下来。远离了汴京、远离了郊外的庄子、村落,两岸星星点点的灯光也愈来愈远。悠悠江风拂面,此刻的江面早没有了日间的热闹,来往的船只早已三三两两的分散开去。眼下,这黑漆漆的江面上,似乎只余这一艘商船摇曳其中。 与商船相隔数里,一艘三层楼高的漆木排船此刻正稳稳地停在河心,高大的桅杆上挂黑色蟒旗随风扬起,船首绘以四爪蟒龙首,船尾则是蟒尾;凑近细看,船身两侧俱刻以祥云镂空浮雕。往上望去,三层船舱内俱是灯火通明,隐有人影浮动。二楼整层的船舱更是设计的前后相通,内置屏风卧榻、桌椅书案,两侧窗棂下各立有数盏仙鹤宫灯,宛如凌霄殿的书房挪到了这渭水之中。 宽大的乌木长案前,太子司徒元焕正从一沓奏章中抽出一本细细地翻阅着,少顷,司徒元焕剑眉微皱,随手另取了几本翻阅起来。 一旁伺候着的王顺只听司徒元焕将这一本本折子啪嗒、啪嗒地直往桌上扔,忙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起来。 翻完最后一本折子,司徒元焕脸色愈发的沉了,随手拿起两本递与王顺。 “拿去给元恒和允文瞧瞧罢。” “是” 王顺一听主子有吩咐,忙接了折子紧走几步,递与下首端坐的两位少年。 坐在太子司徒元焕右侧的少年长得与司徒元焕有几分神似,只是五官更显秀气,乌黑的长发以一根汉白玉簪简单束起,同款的丹凤眼在他脸上竟奇异地添了分柔美之色。 二皇子司徒元恒接过折子细瞧,不觉也是皱眉,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皇兄,这折子应是湖州所上的吧?” 司徒元焕点头:“这些折子都是临行前父皇所授,俱是为此番洪涝所波及的诸省,你手上这本,确是湖州知府所呈,只是……这些折子的内容竟都大同小异罢了。” 司徒元恒闻言一惊,“沿江诸省所述皆是大同小异?” 司徒元焕点了点头,目光略过左侧的白衣少年。 “允文,你如何看?” 被称作允文的少年,合起手中的折子,起身朝司徒元焕拱了拱手,沉吟片刻道。 “想来,这沿江诸省并不欢迎太子您前来赈灾啊。” 司徒元焕闻言,剑眉微挑,低低的笑了起来,用一贯微哑的嗓音回道:“孤这去不去的,恐怕还由不得他们。” 瞧主子总算露了个笑脸,王顺忙狗腿的为司徒元焕端上热茶,眨着小眼马屁道: “主子,您喝盏茶润润嗓子。” 司徒元焕抬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瞧着桌上散落的奏章,眸光微动。 “既然都说自个灾情不重,你们说咱们先去拜访哪位大人好呢?” “听闻湖州受灾最为严重。” 白衣少年躬身应道。 “哈哈,陆诏你这小子忒坏。”二皇子司徒元恒忍不住笑道。 陆诏这小子一贯阴险,虽未曾明说先去哪里好,但这轻飘飘的一句抛出来,看似不想干,实则不就是建议皇兄往这湖州而去么。 第四十六章 陆诏 司徒元焕饶有兴趣地瞧着白衣少年,这陆诏不愧是外祖的得意门生,如此年纪倒是心思缜密,说话行事已是滴水不漏。 听闻陆诏的出身颇为尴尬,虽出自永靖王府,但永靖王此人妻妾众多,每年被抬进府的姨娘小妾数不胜数,而永靖王的原配夫人又颇为强势……作为永靖王府的众多庶子之一,这陆诏所受的照应实在有限,嫡母不说照拂了,不给你使点儿绊子就是厚道的了。 瞧着下首淡然而立的少年,司徒元焕想起外祖萧冕曾言,陆诏少年奇才,在我朝这数十年中,自安家的那位安侍郎后,也就出了陆诏这么一个少年进士,且不同于安家世代书香门第,家中自有依托,这陆诏真真是靠着自己的勤勉与天赋。他中进士时不过一十六岁,比那安庭旭还早上四年,不容易啊不容易,这多少人在这个年纪能考得个秀才也是不错了……此人少年老成实属难得,日后若是能为你所用,必是一柄利刃! 外祖初见陆诏之时,大冬天的见他却仅着一件单衣,裹着单薄的袍子就这么在萧府外候了足足一个时辰……凭着这份心性,当年才得了外祖的侧目正了这座师之名;而后这陆诏也是个会把握机会的,殿试之后建丰帝便亲封了榜眼,如今更是任了御书房行走一职,日日于御前办差,可谓平步青云。 司徒元焕想起陆诏的出身,心底亦有惜才之心,今年分明水患肆虐,偏偏这沿江的灾区都上了折子连称灾情尚可,无须圣上、太子挂心云云……分明是睁着眼说瞎话,只是不知这些人哪来的底气! “如此,便去这张之茂府上叨扰几日吧。” 张之茂,现任湖州知府,弘治年间的两榜进士,顺安元年自汴京外调,辗转数年来自县至州晋升算不得快,不过仕途也是顺风顺水。 “是。” “听皇兄的。” 陆诏与二皇子司徒元恒闻言,自是没有异议。陆诏见二皇子拉着太子话起了家常,便起身先行告辞,自行回了舱房。 回到房内,陆诏点亮了桌上的烛火,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瞧着桌上跳跃的烛火思索半晌,陆诏唇角微勾,于怀中取出一张折了数折的纸来,瞥了眼纸上所言,少年终是一笑,将这纸在掌心揉作一团,就着清茶,缓缓吞了下去。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陆诏无声的笑了笑,想自己孑然一身,生母早逝,什么苦没吃过呢,能有今日无非是一次次的选择中,自己选对了路罢了;建丰帝正值壮年,自己与太子虽接触不多,但司徒元焕瞧着也不是个会轻易出错的人,若无差池,那位的胜算实在是不够高,至少没高到让我陆诏拿自己的前程去赌的地步。 垂下眼睫,想着登船之时,被塞到袖中的纸条,陆诏并不打算向司徒元焕提及。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世事未料前情未知的,或许哪一天形势变了,凡事自然又当从长计议了。烛光明暗间,只觉少年眼神愈发深沉,人生在世,唯利不破罢了…… …… “皇兄,你说父皇为何将这些谎话连篇的折子给我们?” 二楼船舱,二皇子司徒元恒见没了外人,与司徒元焕说起话来也熟稔自在了许多。 “你说呢?” 紫金玉冠下,司徒元焕冷着张俊脸将问题给抛了回去。 “我、我这不是想不到才问你嘛……” 司徒元恒一愣,苦笑道。 “我要是知道父皇成日里想着什么,我可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司徒元恒仗着自小与太子司徒元焕的情分,与司徒元焕说话丝毫不觉压力,即便外人瞧着太子一张冷脸颇为发憷,他照样能给你嬉皮笑脸的。 司徒元恒的外貌遗传了淑妃的柔美,抬头对上这张堪比女子的瓜子脸,司徒元焕不觉皱眉。 “你不知便该深思,整日如此轻浮,今后怎堪大任。” “呃……” 二皇子被司徒元焕的话说的一噎,不觉无语,我这不是日日如此、年年如此么,怎么到了今日就轻浮了? 司徒元恒不以为意,心道:大任?我要什么大任啊我,等皇兄您上了位,给兄弟我封个闲散王爷,就像王叔似的,不就行了……再说了,这四海升平的,有什么大任啊。 自认思绪跟不上司徒元焕的进度,司徒元恒瞥了眼兄长,选择了闭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喝起了茶。 “叫暗五去查查这张之茂。” 司徒元焕并不避着自己这同父异母的皇弟,朝一旁的王顺吩咐道。 “……是,奴才这便去。” 王顺抬起那张招牌似的圆脸,迅速瞅了二皇子司徒元恒一眼,转身自去传令了。 司徒元恒在一旁喝着茶,听了司徒元焕的话,心下也是一紧。 自己没记错的话,皇兄前一阵唤的还是暗三吧……这也没过多久,这是又折损了两个暗卫么? 司徒元恒秀气的脸透着点担忧,生于皇家,成年的皇子们都会被允许拥有一定数量的私军,数量在几百内皆不算逾制,即便实际略多些,只要不太过分,皇帝一般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与这摆在明面上的私军相比,大康的皇帝与太子则还有一股暗中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暗卫了。 虽然并不知道建丰帝与司徒元焕实际拥有多少暗卫,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暗卫的排名是有定数的,好比暗一铁定是排在暗二前面;而主子吩咐差事,一般也是只交代给暗卫统领的……对尚未行冠礼的太子司徒元焕而言,私军尚不可招募,手中唯一积蓄的力量,便是这暗卫了。 也不知这些时日皇兄经历了什么,这暗卫损耗的颇快…… 司徒元恒欲言又止,终是向司徒元焕正色道:“皇兄,若是有用得着元恒的地方,皇兄吩咐便是。” “嗯” 司徒元焕闻言,朝司徒元恒点了点头。 这康朝大兴的表面下,亦是暗流涌动,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危机…… 第四十七章 荷包 “小风儿吹……” “小娘儿美……” “我的心肝儿哎呦喂……” …… 夏末秋初,飒爽的江风吹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迎着风,依稀可以听见其中一艘两层高的商船上传出的小曲儿,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 商船甲板上,陈掌柜正与老者叔侄赏着江景,听闻楼上传来的小曲儿,陈掌柜摸摸胡子拉杂的下巴,忍不住朝老者道。 “刘老,您家这嬷嬷,嘿嘿……还会唱小曲儿啊。” “呃……”刘管事瞧陈掌柜这挤眉弄眼的心下也是尴尬,忙堆起笑脸朝陈掌柜拱手道,“市井妇人,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往日在家也就是个三等的婆子,哪里担得嬷嬷这称呼哎。” “这种坊间小曲儿也不知道这婆子哪里学来的,真是……” “这样的婆子,回头还是辞了的好。” “免得带坏了小姐。” 老者的侄子听了楼上婆子的吟唱也是皱眉面露不喜,想来也是嫌弃这婆子粗鄙。 “哎,可不是么,也是赶上家中缺人手,怎的就叫这个婆子来侍奉了,真真是粗鄙不堪。”刘管事颇为无奈。 “也叫陈掌柜见笑了……老夫这就去和这婆子说道说道!” 见老者转身往二楼而去,陈掌柜摸摸鼻子也是尴尬。楼上这婆子哼的小曲儿怎么听怎么像那烟花巷子里招呼客人的曲儿……哎呀,别人家的事,我一个大老爷们管这么多干啥,没听人家说呢,原是三等的粗使婆子,这缺人了临时顶上来侍奉的;何况看这老者叔侄俩穿着也甚是朴素,想来家境也是一般,这年头,要想找个称心满意的嬷嬷,还不得要大把的银子呐…… 陈掌柜暗怪自个多事嘴巴快,笑着朝这老者的侄儿拱了拱手。 “小兄弟,你别介意,我呀,也就是随口一问。” “谁家没个烦心事不是,你这也别放心里去,现在招个得用的人确实不容易啊。” “嗯。” 青年朝陈掌柜拱手回了一礼,并不多言。 陈掌柜见青年无意攀谈,想着沥洲将近,自个明日还需停靠装卸些货物,便也别过青年,自去舱内忙着对货去了。 …… 二楼舱房内,只见婆子一对倒三角的小眼闪着精光,左手正提溜着一个荷包,右手食指与拇指间正夹着一颗金灿灿的金豆子,婆子笑眯眯得举着金豆子在眼前比着,不时还放进嘴里用牙嗑上那么一下。 “哎呦喂……” “真的是金子做的呢,哎呦,这趟买卖可是真真好运呐。” “好运儿来……” “我的心肝儿哎呦喂……” 婆子一边将手上的金豆子塞回荷包,一边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垫垫这荷包的分量,婆子更是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原先不过想着给这丫头换身衣裳,不想这孩子身上还有这么一袋金豆子,也是该着我发财呐,婆子越想越得意,转身将这荷包小心翼翼地塞进袖口收好,这才想起司徒梦曦还呆坐在内间等着她换衣裳呢。 嘿,这丫头也是傻人有傻福,婆子心情不错,摇摇晃晃的进了内间,瞧司徒梦曦依旧傻兮兮的呆坐在一侧,身上还是只穿着自个先前给她套上的中衣。 “怎也不晓得将边上的外衣穿上,整日的就知道发呆……” 婆子嘟囔了几句,想起刚得的横财,心下也不与这傻子计较了。随手将床边叠放整齐的一件棉质外衫披在了司徒梦曦身上,帮她穿妥系好,瞧瞧还算齐整便算完成了任务。将司徒梦曦撂在一边,婆子复又拿起床沿上司徒梦曦先前换下来的暗红骑装,伸出干枯的手对着这袍子又是拍又是抖的,小眼睁得晶亮,恨不得能从里面再扒拉出一锭金元宝才好。 许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婆子摸索了半天,这破袍子里却再没蹦出个铜子儿来。 “呸!” “白耽误老娘半日!” 婆子眼见这袍子里当真半文钱也无,团起这袍子恨恨地往角落一扔,摸摸袖内鼓鼓的荷包,婆子眼神不善地瞥向床上的司徒梦曦……先前见这衣服里竟抖落出个荷包,我急着拿出去查看了……这不会还有啥好物件儿,被这丫头乘机给藏起来了罢! 见司徒梦曦垂首正自顾自的摆弄着衣角,婆子凑近了打量起司徒梦曦来。这瘦小的身板儿,前面给她穿外衣时也没摸到身上藏了啥物件儿……要不再给她脱了查查? 婆子这边正游移不定,不防自个的花面布鞋上正吧嗒、吧嗒的似有水滴掉落?婆子低头一瞧,自己的鞋面儿已然湿了一片,顿觉恼火起来——这是老娘这个月找人新纳的鞋呐!婆子拧着眉头伸手抬起司徒梦曦的头,只见这傻子竟张着一张嘴朝她嘿嘿一笑,嘴里的唾液正不断往外淌而不自知。 “呃……真是晦气!” 婆子一把推开了司徒梦曦,抓起先前仍在角落的破袍子,蹲在地上擦起了自个的鞋面。 “呸,这都傻成啥样了,这嘴都不知道闭上!” 擦完自个的花布鞋,婆子也是心里有气,想着要是再去给这傻子脱穿一遍衣服,指不定又怎么膈应人呢,瞧这傻子连嘴都控制不住,指不定一会还大小便失禁呢……呃!婆子瞪了司徒梦曦一眼,想着昨日这刘管事亦有关照,便也歇了给司徒梦曦搜身的心思,拾掇起替换下的脏衣,扭身往舱外而去,想着去那刘管事处诉诉苦顺带也邀个功,这伺候个傻子可是多不容易呐,瞧这新鞋不都给整脏了! 当然,这荷包和金豆子一事,婆子自是不会说的。 内间,随舱门的开合,内室似也带入一股江风,让人精神不觉一振。司徒梦曦就着婆子这一推搡顺势倒在了架子床上,一头乱发覆面,女孩依旧一动未动,也不知道为自己捋上一捋。 听闻婆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下了楼,床沿一角,依旧散落着两条长长的绸缎,这婆子,不单是忘了给她束发……这手脚,也是忘了束呢…… 第四十八章 装傻 婆子这厢踢踢踏踏地下着楼,不想在拐弯处差点与人迎面撞上。 “哎呦,这是哪个不长……” 婆子揣着衣服刚想数落来人几句,不想来的竟是刘管事,婆子眼珠一转,拢了拢袖口,满脸堆笑起来,“哎,原来是刘管事啊,您这怎么突然就上来了呐,这黑黝黝的,嘿嘿,老婆子差点就撞着您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满嘴跑胡话瞎唱的什么!刘管事皱眉,不欲与这婆子在这狭窄的楼道里多言,见她这模样也是要下楼的,便转身往一楼甲板而去,示意这婆子跟上,自个有话要关照。 “哎、哎,您老慢着点儿,这梯子窄。”婆子不知老者唤她何事,想着揣在袖里的荷包,心下有些没底,这老头不会知道了吧?哼,横竖我不认又能怎地。 随老者前后脚来到一楼甲板处,婆子咧嘴抖了抖怀里的衣裳,讨好道。 “您瞧,我这几日对小姐照顾的也是尽心尽力,这小姐才醒,老婆子就帮着把这脏衣给换了呢。” 婆子凑近刘管事压低嗓门道:“这孩子换身衣裳甭提多闹腾了,也亏得是我,这才堪堪压得住……”婆子伸手指指自个的脑袋,“您是不知道,这儿有病的,发起疯来,那气力可是大得很!别看这孩子小,力气可大着呢,您瞧,把婆子这双新鞋都给踩了。” 刘管事闻言,低头瞧了瞧,这婆子的鞋面上却是有点污渍,刚想数落她的话憋在嘴边犹豫了下,还是罢了。 “如此……你精且心伺候着吧,左右也就没几日了。明日途径沥洲,这船会停靠片刻,你若有什么要置办的,我让船上掌柜的到时帮你捎带上便是。” “哎呦,多谢您呐……婆子这鞋回头刷上一刷也就行了,不碍事儿。” 婆子见刘管事并未问及财物这茬,心下大定,和这袋子金子比,小小一双鞋子又有啥值当的。 刘管事点点头,迟疑道,“这出门在外的不比在自家,船上诸人也是喜静,你这没事儿……也不用哼那小曲了,闹的慌……” “啊……哎、哎,婆子省得了。”婆子心下奇怪,不过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忙笑着应了。 “嗯……那孩子,当真神志不清了?” 曾听闻这宁王府的小郡主先天有疾,是个痴傻的,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自今年端阳大病一场后竟然痊愈了,这才有了宁王妃携这小郡主外出一事,只是现如今醒来又痴傻了? “可不是,什么神志不清,根本就是个傻子。”婆子见老者问起司徒梦曦,忙添油加醋的说道起来。 “这孩子啊,依我看,连三岁的孩子还不如呢,这整日里还留着哈喇子都不知道擦呢。” 刘管事见这婆子说的眉飞色舞,想到青年也曾提过,这司徒梦曦甩出车厢时,后脑确实是磕着石块了,估摸现在后脑勺还有个大包呢……既然如此,恐怕也是天意吧,宁王夫妇对这孩子一贯上心,即便前些年一直痴傻着,不也四处求医问药的护着么,想来对老爷的计划也是无碍。待我修书一封,明日到了沥洲,请那位爷下船时顺道捎带给老爷,府里也好提前有个数。 抬手止了婆子的话头,刘管事叮咛道:“你这几日继续好生照料便是,待到了湖州,老夫自会禀明老爷,论功行赏。” “多谢、多谢您老美言,婆子省得,一定给好好看着!” “嗯,自管好生办差便是。” 刘管事打发了婆子自去处置衣物,寻思着回头少不得拜托那青年给自己捎带封信呢。 想着这青年始终不热络的脸,刘管事也是摇头,这虽说是合作吧,那头的架子可是一贯不小,瞧这位爷的态度就晓得……但愿自家老爷没跟错人吧,老者摇摇头,径自折回舱房写信不提。 二楼舱房内,听着楼下二人的脚步声渐远,司徒梦曦转过身在床上仰面平躺开来。女童漆黑的眸子微闪,少顷,司徒梦曦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唉—— 沥洲、湖州……看来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抬手摸摸自个依旧凸起的后脑勺,司徒梦曦忍不住又龇了龇嘴角,真疼! 那一下摔的还真是货真价实!忍着不适,司徒梦曦起身细细摸了摸发丝间的头皮,虽然肿得颇高,但好在未曾磕出口子,如果真来个杠头开花之类的,自己也甭惦记着逃了,这四面环水的,头顶着一道大口子再去泡一泡这江水?那简直是找死了。 司徒梦曦检查完头上的伤势,伸手自衣襟内小心地掏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一串珠链,乘当下无人,司徒梦曦迅速地将珠链套上左手手腕,想起那婆子贪财的模样,还是不太放心,又将这珠链往胳膊上推了推,放下衣袖甩了几甩,见珠链不曾下落,这才吁了口气。 也难怪自己紧张了,这会全身上下也就这串珠子有点价值罢了…… 剩下的玻璃小瓶倒是问题不大,不过是些让自个过敏的香露罢了,司徒梦曦将小瓶随手装进了袖口,想起安大夫人所赠的那个荷包,更觉肉疼,这一袋的金豆子自个都没捂热呢,倒是便宜了那婆子了。 司徒梦曦苦笑,如若不是这袋儿金豆子闪瞎了那婆子的眼,指不定手腕上这串珠子也叫那婆子给掳了去呢,罢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离开吧。 眼见床脚遗落的绸缎,司徒梦曦眼神微顿,待这婆子回来,恐怕还是会给我重又绑上罢,只是眼下天色大亮,四面又是江水环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即便我水性不错,也是无处可去…… 打消了此时就跑路的想法,司徒梦曦环顾舱房四周,发现自己这会儿所坐的架子床上左右各有两个挂钩,钩子呈s形,想必是原先用来悬挂床幔的,眼下夏日已过,这床幔倒是撤了,但这挂钩……瞧着这挂钩,司徒梦曦不禁大眼一亮,直起身子快速卸下一个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第四十九章 赌局 这挂钩瞧材质似是黄铜,不软不硬,稍许用力些,这钩子也跟着略有变形……嗯,大小也合适,司徒梦曦心下满意,手握挂钩侧耳细听了半晌,但觉四下无人,司徒梦曦快速攀至另一侧床沿旁,借着床沿一角凸起的木料抓紧打磨起了手中这挂钩。 相比船舱内壁和底部的木板,床角上的这块木料显然更为结实……不消片刻,虽被这挂钩磨出了道道划痕,但这挂钩在反复的打磨下,顶上也渐渐锐利了起来。司徒梦曦打磨上片刻便会停下手上动作细听舱房外的动静,见无人前来,便继续加紧打磨。 届时能否顺利跑路,就看你的了! 司徒梦曦顾不得额上的汗,举起手中已被扭成条的挂钩,打量着这铜条顶上的尖锐处,司徒梦曦嘴角微抿,紧握着铜条往自己衣服下摆扎去。 只听“兹拉——”一声, 棉质的外衫一下便被顶出了一个洞,司徒梦曦松了口气,效果算是差强人意吧。 顾不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司徒梦曦先用被子掩上内侧的床沿,再将这自制的“铜钉”塞进了自己的布袜内,待一切准备妥当,司徒梦曦揉揉红肿的手心,照先前的模样依旧往床上一躺,闭上眼,女童躺的四平八稳,瞧模样仿佛已经睡着了。 尽人事、知天命;这剩下的,说好听些就是见机行事,难听点嘛……就是听天由命了。 ----------------------- 都城汴京 这两日,若说汴京城街头巷尾最脍炙人口的小道消息是啥? 除了永靖王前些日子刚抬进门的一房小妾莫名丧了命,便是宁王府小郡主走失一事了。不论是起因、经过还是结果,这两桩事儿赶巧了,都带着点神秘色彩。 这起因与经过,但凡涉及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平头百姓们自然不会知道的太过详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但出了事儿吧,这说法自然就多种多样了,加之各人拼拼凑凑的口口相传,眼下汴京百姓茶余饭后所议论的版本也是众多。 若这两则消息间非要比出个劲爆程度来,鉴于永靖王的小妾已经身死,按寻常观念,这后续无非是不了了之……总不见得汴京的京兆尹还会为了一个平头女子去得罪永靖王?呵呵,能在都城坐稳京兆尹这个位置的,还不得是个官场老油子,这种可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于是,宁王府小郡主一事的下文则更叫人津津乐道了。一则,涉及皇亲,宁王夫妇护犊之心这些年大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眼见这孩子才刚好起来,紧接着又给丢了,还不知宁王夫妇会如何伤心呢,啧啧……当然,借着关心的名义瞧热闹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大部分人都与宁王一家非亲非故不是。 其二,司徒梦曦此番走失,没错,官府此番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走失”,其结局颇具有开放意义。若按当下时兴的戏本子演绎,指不定过些时日这小郡主就给寻回来了,届时亲人相聚,又是怎样一番感人的情景啊……由此,对于宁王府小郡主结局如何,汴京百姓也是众说纷纭各有臆测,连带着汴京诸多赌坊都开了局子,专压“寻得回”亦或是“寻不回”,虽碍于宁王府脸面,赌坊并不敢将这赌局摊明面儿上来,但汴京众赌坊各方势力繁杂,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更是暗中互相牵扯着,但凡有利可图,又岂是宁王府一家能遏制得了的。 一时,司徒梦曦是否能安然归来?何时归来?不仅牵动着宁王夫妇的心,同时也牵动着汴京百姓们的心,尤其是那些暗中下了注的……司徒梦曦若是知道自己此番飞来横祸还有此等效果,间接带动了一把康朝的地下经济,也不知道会如何想了。 内城靖国公府 垂花门外,靖国公府的大夫人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刚送走自家小姑,赵氏。近来莫说宁王府了,便是这小姑子的婆家安家,也是极不平静。如果真如这赵氏所言,此番宁王府这孩子真是被掳走的而不是什么走失……那还真是凶多吉少啊,这宁王夫妇可是指不定该如何伤心呢。 柳氏若有所思的搀着两个女儿的手往院内走,这宁王妃多年来可是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呢,这年纪也是不小了,再加上此番伤神,这宁王日后的子嗣,怕是颇为艰难呢…… 柳氏体态娇小,五官精致,即便上了年岁,一言一行间也是袅袅娜娜的,当年靖国公赵德也是相中了柳氏这瞧着温雅的身姿,想着与北边儿的女子终是不同。 柳氏自嫁与靖国公赵德后,诞下二女一子,也算是汴京贵妇圈里颇有福气的夫人了,有了子嗣傍身,这些年在靖国公府也是过得稳稳当当顺风顺水。夫君虽不在身边儿,但老靖国公性子爽直,老夫人也是个和善的,即便自个偶尔使些性子,惩治府内小妾过了些,老夫人看在几个嫡亲孙辈的份上,也不和她多加计较,别太过火便是了。 由此,这柳氏原先温婉的性子,这些年也被惯得有些膨胀起来,凡是都得心想事成才好。 “娘,您瞧着点儿路。” 长女赵娴儿搀扶着柳氏走过院门,见自家母亲遇着门槛也不知道抬脚,不觉轻声提醒。 “哦”柳氏回神,扭头瞅了自己这长女一眼,说句心里话,自己这女儿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乃至性子,不是自夸,那真真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的,这即便放在汴京这贵女如云的地界,那也是绝佳的良配啊。 柳氏想到赵娴儿的姻缘,不觉脸色不好起来,想那瑾王世子司徒元修,有何不妥,老爷好端端的非要和人家解了婚约,也不知怎么想得,眼见着好好的闺女给耽误到现在! 心下不虞,柳氏松开女儿的手,自怀里掏出方帕子擦了擦脸,这招呼了赵氏半日,迎来送往的,今日也确是有些累了。 “娴儿,娘有些乏了,在这前院稍坐会儿,你先回屋,帮娘布置下午膳吧。” “灵儿留着陪我就行。” 第五十章 心思 老靖国公膝下其实育有两子,除了接任靖国公一职的赵德外,另有一子赵旻,在西南当差,这二房众人也都随了赵旻在任上,往常并不在汴京。作为长房长媳,靖国公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寻常都由柳氏打理着,想着女儿赵娴儿年岁也不小了,有些事务便也直接让她接手帮衬着,免得今后去了婆家,于这中馈上颇为生疏。 “老太爷那儿,午间还是排清淡着些。”柳氏想到婆家,不由触痛了心事,不觉头疼。 “是,女儿记下了。” 赵娴儿不知母亲想法,见柳氏累了,既得了吩咐便转身抓紧去办了。 “哎……” 瞧着赵娴儿远去,柳氏不觉叹了口气,搀着小女儿的手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歇了下来。 赵灵儿年岁虽小身型也未长开,但五官皆取了赵德夫妇的优点,相比长姐更为精致动人,见柳氏如此,联想到先前母亲差自个往安家见见宁王妃和司徒梦曦一事,心里也是有数。 “娘,您先前也听姑母说了,这宁王府也还乱着呢,姐姐的事儿……您也别太担心了。” 小女儿说话一贯贴心,柳氏想着此事确也是急不来的,此时急吼吼地凑上去反倒不美。 “还是灵儿你明白母亲的心意,你这姐姐啊……也不知个变通,我这是为她着急哎。” “娘,姐姐自然知道您用心良苦”赵灵儿一面宽慰柳氏,一面为姐姐赵娴儿分辩道,“姐姐只是良善惯了,没这等弯弯绕绕的心思罢了。” 说到此处,柳氏不觉拧紧了帕子,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自家这女儿唉,当真迂腐! 年前老爷回汴京省亲时,曾邀那宁王前来府中小酌,这两人原也颇有交情,记得当时多好的机会,自个叫娴儿借着上菜的机会上前与这司徒昶打个照面儿,今后在宁王心里多少也好留个印象不是,谁知这女儿那是百般不愿,说什么于理不合,楞是不愿前去,真真是枉费了自己一片苦心。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若说娴儿先前与那司徒元修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丫头也并未将这司徒元修放进心里,这退亲也就退了,可这宁王司徒昶……哎,还真真是女儿的孽缘呐! 柳氏不觉又叹了口气,为人父母的,总盼着膝下的孩子都能寻得个良人,算来她们母子几个在这汴京也有三年了呢,娴儿十五岁及笄时便在北疆与那瑾王世子定了亲,想那司徒元修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次年老爷便给娴儿退了这婚事……想到当年随赵德在北面儿的过往,柳氏不觉狐疑起来,有些事上其实自己亦不甚明了,譬如,这退亲的缘由…… 反正眼下这亲事,退也退了这么多年了,多思无意,只是这大丫头,既心中有人,又这般做派……长此以往,如何使得,又如何再给她寻合适的婆家呢。 柳氏对于长女的婚事,越想越觉头大,这司徒昶因女儿有疾,寻医问药亲往过北疆数次,娴儿这孩子,许是在北疆时便对宁王上心了吧。 “娘,您莫着急,眼下小郡主出了事,大家都忙着寻小郡主呢。” 赵灵儿对姐姐与宁王这桩事儿倒并不看好,虽说眼下宁王府大乱,宁王妃心绪不宁,可是并不代表姐姐就可乘虚而入了,侧妃的位置虽然尊贵,宁王也当得良配,只是想到宁王妃通身的气派和司徒梦曦那黑漆漆的眼神……再摊上姐姐这性子,赵灵儿不禁摇了摇头,能成才怪。 不知为啥,想到这小郡主司徒梦曦,赵灵儿心下并不怎么期待她的归来,许是不合眼缘吧,总觉得这小郡主瞧自个的眼神让人瘆得慌,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司徒梦曦那双比自己还美的大眼睛,多少也让自己不太舒服。 自个凭着这些年的勤学苦读,去年得偿所愿考入了文莱书院,即便在人才济济的书院里,自己的相貌也是顶尖儿的,尤其是自己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真对得起自己灵儿的闺名,在汴京,自己隐隐也有了个汴京第一小美人的雅号…… 赵灵儿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掩去了少女那些许不可说的心思。 豆蔻年华,娉娉袅袅十三余……一旁操心着长女婚事的柳氏恐怕不知,自个这小女儿,也已渐渐长大了。 皇城御花园 相比城里的沸沸扬扬,皇宫之中,对于司徒梦曦走失一事倒是颇为平静。宛如投入湖心的一块石头,这“咚”的一声过后,除了荡开面上的一层涟漪外,这湖水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儿。 与宫中浸营数十年的妃子们不同,几个与司徒梦曦有过接触的皇子们,倒是颇为诧异。 “你说什么?” “那臭丫头叫人给掳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住在宫外的秦延之,想着几人与这表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秦延之进宫时便将这消息带给了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两兄弟。 司徒元珏听了秦延之的话,也是不信,眯着眼皱眉道:“前些日子才见过,怎的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不是不见……”秦延之语气颇沉,自己也是半大的孩子了,先前在府里听下人向母亲禀报此事时,虽然母亲并未多言,自己也未曾问及。但从母亲神色上看,这司徒梦曦怕是凶多吉少。 四皇子司徒元朗听了,不觉抿紧了嘴唇,恨恨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臭丫头,活该!” “哎,四哥,你别这样说哎……”五皇子司徒元珏心下不忍,撇嘴反驳道。 秦延之附和着点点头,这司徒梦曦才多大呀,上次见着也是大病初愈吧,也不知此番祸事是牵涉到了什么……三人之中秦延之最为年长,凡事也比两位皇子想得深远些,想那司徒梦曦不过一个孩童罢了,即便精灵古怪些,又能得罪谁呢,想必此事背后,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缘由。 “……希望梦曦表妹早日平安归来吧。”秦延之想起司徒梦曦狡黠的神情,不觉有些可惜,也是真心期望她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第五十一章 夜谈 “嗯,表妹聪明的紧,想来定能化险为夷!” 五皇子司徒元珏对司徒梦曦倒是有着股迷之自信,也未如秦延之这般想得太复杂,单纯的觉得依表妹那样的性子,必定能安然归来。 平安归来吗?司徒元朗少有的没有反驳两人,少年眉眼间不知当喜还是当忧。 这个臭丫头不是更应该落在自己手里好好教训才是么,怎能轻易就这么不见了! 自己想了好久怎么报复吓唬她,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呢……司徒元朗不觉握紧了拳头。 臭丫头!你给我顶住了,回到汴京,我才好收拾你! ------------------------------------ 入夜外城安府 虽已夜深,安府安老太爷的院子里却不同以往,别说安老太爷尚未歇息,安家长房的安承敬夫妇、安庭远和王氏以及二房的安承礼、安庭旭父子此刻也都齐聚在安老太爷的客堂。 众人神色都颇为凝重,自从司徒梦曦出了事,安府明面上无甚动作,只是帮着宁王四下找寻司徒梦曦;实则暗中也是波涛汹涌,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安老太爷面容清瘦,但是一双眼睛依旧锐利,缓缓扫过长房及二房父子,安老太爷开门见山道:“今日也没外人,映亭这孩子的事,你们如何看?” 安二老爷安承礼与安庭旭听着,一时无言,此事原是长房的私事,虽说与嫣然、曦儿此番受劫有关,但……还是先听长房如何说道才是。 长房的安大老爷安承敬一贯肃穆,此刻更是脸色铁青,瞧着儿子安庭远,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逆子!” “连个妇人都看不透,竟还叫人算计了去!” “老爷……您也别怪庭远,这、这都是我的错……”大夫人余氏心下也是愧疚,见老爷将这过错都揽在自己儿子身上,心里也是不好受。想这小余氏,也算得自己本家的远亲,当年远赴汴京前来投靠自己……唉,只怨自己识人不清,哪里晓得这余敏是此等心性。 安大老爷横了余氏一眼,“慈母多败儿!”这是连余氏也怪罪上了。 一旁端坐的王氏心下也是纷乱,从宁王妃提醒奶娘或有问题到彻查,短短不过数日光景,原先暗藏的问题却是一个接一个地浮到了面儿上,老爷这外室,恐怕并不简单。 “父亲,您莫怪母亲,媳妇整日与亭哥儿处着,这些年来竟也未曾发现不妥,实在是难辞其咎……” 王氏见公婆不虞,便主动上前认起了错,心里对亭哥儿也是愧疚。从奶娘身上搜出的香袋,经府里常来常往的大夫勘验,这哪里是普通的香粉,分明是罂粟、古柯的粉末又经特殊的手法提炼浓缩制成,莫说孩子,便是成人,如此长久的闻着,也是会上瘾的! 唉,原道是映亭这孩子与自己不投缘,想着终非己出不便多加干涉,谁曾想竟是这药粉所致…… “夫人,都怪我,识人不清,拖累你了……” 安庭远不觉轻握了下王氏的手,也是喟叹。这两日除了出入翰林院点卯,便是彻查这余敏,想着小余氏往日温柔的做派,也是心寒,哪有亲娘为了圈住自家男人,如此利用孩子的,这亭哥儿当年可是只有两岁啊。 “此时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 安老太爷朝长房众人摆摆手,转身朝着二房父子问道:“承礼,此事,你们看当如何?” 既被父亲点了名,安二老爷沉吟片刻,说道。 “此事并不简单……这余敏一介女子,在这汴京又无依无靠,这药粉不说寻常药铺买不到,她这,又是从何处得来?” “这亭哥儿被下药前前后后也近两年,这个局布得如此久,所图者何?” “嫣然与曦姐儿此番遭劫……偏偏余敏又是提前知晓,此事可有关联?” 一连三问,安二老爷最后提及女儿和外孙女时不觉眉头皱起,此次劫持不论是否和余敏有关,终是奔着宁王府去的,宁王司徒昶一届闲散王爷罢了,往日里也不曾得罪了谁,这背后的目的究竟何在? 眼见父亲忧心妹子和侄女,安庭旭星眸微动,朝众人道。 “祖父、伯父、大哥。” “如父亲所言,此事尚有诸多疑惑之处待解……依庭旭之见,我们不妨静观其变,先勿打草惊蛇。” 安庭远皱眉,“你是说……先不处置这余敏?” 安庭旭点头,解释道,“背后之人尚且不清,如若处置了这余敏,恐断了线索,再难追究。” 安老太爷闻言,撸了撸自己的长须,也是缓缓点头。 “曦姐儿的事与这余氏究竟有无牵连,也可从中查探,如是,我安家人又岂能容他人如此算计!” 久未见自己老父亲动怒,安大老爷忙起身告罪。 “父亲息怒,此事我等定会彻查,这余敏恐怕只是对方的一个饵罢了,对方既然敢算计到我们头上,我们定然会叫他后悔!” “父亲勿虑,既然已有了线索,我们顺藤摸瓜便是,定会为亭哥、曦姐儿讨回个公道的。”安二老爷也起身正色道。 “嗯,亭哥儿这需得好生照料,这孩子也是不易。”安老太爷朝着余氏和王氏关照道。 “祖父放心,孙媳妇儿省的。”王氏起身朝安老太爷行了一礼,眼眶微红。 按大夫所说,映亭这孩子,如今想要戒了这粉末儿的瘾,恐怕得受上小半年的罪了,想到先前被丫鬟们拉扯着不断哭嚎的孩子,王氏也是不忍,也不知道该怪自己这些年的疏忽还是这奶娘,小余氏……亭哥儿才四岁便受了这许多苦,今后自己对这孩子好些才是。 如此一番合计,众人也算心里有了个谱,亭哥儿这里自是由王氏精心照顾不提,奶娘显然也是用不得了,暂且寻个由头先敷衍着小余氏;而宁王府那儿,自也是要派人去通个气的,剩下的,便是继续明的暗的一道寻人了…… 众人虽未多提,但相比亭哥儿,司徒梦曦的处境却更是叫人揪心;而安家,叫安老太爷欣慰的是,无论长房还是二房,孩子们终究知晓大家都是姓安的,而众人与这宁王府,也是根脉相连、息息相关……任凭外间风浪骤起,内里不乱才是根本。 第五十二章 沥洲 沥洲,作为康朝颇为发达的州府,舆图狭长,除了北面儿紧挨着汴京,往南则与湖州相连。不似湖州,有数十万亩的土地与这渭水接壤,沥洲大部分领域蜿蜒至内陆,与这渭水相接的,不过数县。 司徒梦曦所在的商船,由西北往东南行驶了数日,今早,自甲板一侧眺望开去,远处晨雾虽未散尽,但这层层叠叠间,对岸的屋宇楼阁已是若影若现,这沥洲,就在眼前了。 “呵呵,在江面上荡了数日,今儿可算见到人影儿了。” 陈掌柜指着前头的码头,笑着与老者叔侄攀谈起来。 摸摸自己一脸的虬须,陈掌柜不无期待道,“今日这船需得在这沥洲停靠上半日,也好上岸拾掇拾掇,呵呵,您两位瞧着还不错,我这模样,再不找个地儿收拾收拾,怕是回头自家婆娘都认不出了,哈哈……” 刘管事闻言,瞧这陈掌柜一脸的胡子都快把自个的嘴给盖住了,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开来。青年依旧寡言,冲着对岸若有所思。 “这是停靠在码头?”青年指着对岸挂着帆旗的码头询道。 陈掌柜回头瞧了眼青年所指的方向,摇了摇头。 “此番跑货皆是小买卖,您有所不知,这官府的码头虽进出方便,但这南北货物的勘验却甚为费时,呵呵,这些兵头儿的孝敬,收的也是不低呢……” 青年颔首,表示明白。康朝的航运颇为发达,这粮油、皮毛、棉布、茶叶、药材等从水路源源运来,各关卡自是少不得一番细查,若是夹带有不合规的货品,更是得费一番工夫去衙门交涉,即便是所运货物属实,这层层勘验下来,为了便利,这陈掌柜估计也少不了孝敬。 “我们且过了这码头,往东数里便有一渡口,停泊上半日也是无妨的。” 陈掌柜见两人无甚意见,便继续道:“这半日,我这船上的伙计怕也是要下船去松乏上半日的,您看您这儿?” 陈掌柜停靠渡口后,带着手下清算完货物,办完生意上的事,自然是要进县城吃喝洗漱一番的,想着船上还有老者一家,不知这几人今日作何打算,故有此一问。 “我随你们一同下船,在沥洲有事,回头不再登船了。” 青年与老者对视一眼,如此道。 “好、好。”陈掌柜点点头,转向老者,“那您老呢?还是按原先的说法,去湖州吧?” “呵呵,自然”刘管事冲陈掌柜拱了拱手,客气道,“还是有劳掌柜的了。” “嗨,哪里哪里,本就说好的,只是今日您这……” “哦,小老儿一把年纪了,正好在这船上歇歇,不用下船。” “家中老仆和小姐这两日也是疲累,想来也是随老夫一道,在这船上候着便是。” “如此,我也知晓了。”陈掌柜想了想,扬声唤来一个敦实的伙计,待伙计近前,便当着老者的面关照道。 “黑子,今日你便辛苦些,留在这船上当值吧。” “嗨,不辛苦、不辛苦,船上有我掌柜的您就放心上岸吧。”只见伙计拍着胸脯笑嘻嘻的应承着。 “呵呵,好小子。”陈掌柜拍了拍黑子的膀子,“你今儿留下可不止照看这船上的货色,这老丈一家也会留在船上,你可记得照应着点儿。” 刘管事闻言忙转向黑子拱了拱手,“这位小哥,有劳了。” “哎,不碍事、不碍事。”伙计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受老者的礼。 “俺是粗人,您老要是有啥吩咐,只管唤我便是,我没事儿就呆在封板那头。” 黑子指了指船尾,对老者腼腆一笑。 “掌柜的,若没其他事儿,我去和大伙准备下待会儿要卸的货了?” “呵呵,去吧” “好好干!这年底啊,少不了你的那份赏钱,哈哈。” “哎!” 瞧伙计咧着嘴乐颠颠地回去干活了,刘管事再次向陈掌柜致了谢。渡口将近,见陈掌柜也开始忙着收拾起了货物,老者叔侄便转身回了老者的舱房。 进了舱房,刘管事见眼下只剩二人,便从怀里取出封信。 “您看,这是老身写给我家老爷的信,您上了岸,是否方便……” 青年瞧了眼刘管事手中的信,抬手接过,简短道:“送至何处?” “我在沥洲不会停留很久。” “呃……”老者反映过来,这位这是应下了,忙道,“您给送到这四方客栈,交于掌柜的便行。” “这上了渡口啊,往北约百米便是,有劳您了。”刘管事知晓这青年在那边儿身份不低,拱手谢道。 “嗯” 青年随手将信塞入袖口,这信提前捎带给这张之茂也好,眼下这人我是给送到了,后面如何看管便是他张之茂的事儿了。若能提前准备妥当,于主子的大计自是更为稳妥…… “若有需要,你们老爷知道如何联系我们。” “是、是……” “太子此番似欲往湖州而去。”青年眼神颇为迫人。 “叫你们老爷好生应对,莫坏了我家主子的大事!” “是……小老儿定当转告。” 刘管事只觉这青年眼神带刀,似能穿透你的身体发肤般,不觉低头应下,既然自个这信也递出去了,这会儿只想赶紧将这位瘟神送走才好。 察觉老者的紧张,青年收回视线嘴角不觉轻蔑一笑,也不知主子看上这张之茂哪里,竟也将他拉入了帐营,此人手下真是无甚能人,想到楼上市侩的婆子,青年也是摇头,瞧了老者一眼,转身自出了舱房。 感觉周身压力顿消,刘管事不禁舒了口气,重又关好舱门……也不知老爷怎的招惹上这伙人,老者摇摇头,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啊…… 习习江风,人影潼潼,伴随着船上伙计们搬运货物的脚步声,码头对岸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也是渐渐清晰起来…… 日出江花红胜火,耀眼的阳光自东散下,转眼驱散了江面上的薄雾,不论是这船上还是对岸,熙熙攘攘间,带动着万物瞬间鲜活了起来,沥洲——将至。 第五十三章 计划 船舱内,虽说二楼算是江景房了,但毕竟是在船上,而且还是商船,室内的采光着实不怎么样。自清晨起,司徒梦曦耳边便传来阵阵搬运声兼着陈掌柜大嗓门的吆喝……处处透露着今日的与众不同啊…… 此刻,司徒梦曦正端端正正的躺在架子床上,懒懒的瞧着边上的婆子给她料理吃食,当然,这会不想躺得端正也是不行的,这手脚还被捆着呢。 这婆子自从昨日得了横财,对待自己的态度倒是和善了不少,除了带自己上厕所时依旧会臭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外,这头发也给自己扎了,这脸上的挫伤也知道找了药膏给抹了,司徒梦曦寻思着自己这袋金豆子也不算一点儿效用也没有,好歹也是得了点优待。 想起昨日这婆子拿着瓶药膏小气的模样,司徒梦曦也是好笑。 “这脸上抹抹就行了,身上反正也瞧不见,省着点儿得了……” 也亏得这婆子抠门贪财,不然自己腕上的珠链恐怕也难保……瞧婆子这几日的做派,司徒梦曦也算摸清了她的脾性,除了贪财外,别看这婆子一把年纪了,其实还颇爱打扮,每日见着总是抹着一脸的白粉,偏偏脸上又没什么肉,此等扮相着实显老;穿着上虽不显贵,但婆子的外衫却也是每日必换。 在桌上吃完了自个这份早中饭,婆子捡了剩下的几样小菜装在托盘里,转身给司徒梦曦端了来。 “小小年纪,还不得吃清淡点才好,整日这般摊着倒是舒服,这吃个饭还得让人伺候。” 婆子照例咕囔着将饭食放在床沿,扶司徒梦曦坐了起来,挽起袖子打算喂司徒梦曦吃点。 “懒人屎尿多,按理我就不该给你吃……” 真是个人才啊!……司徒梦曦忍住想喷饭的冲动,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心下却是不爽。 如此差不多喂完了大半碗饭,婆子取过勺子端起汤碗,乘了汤水开始往司徒梦曦嘴里送。 来而不往非礼也……司徒梦曦抬起头,睁着大眼咧嘴朝婆子嘿嘿一笑。 婆子见司徒梦曦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傻笑起来,端着碗正觉奇怪,不防司徒梦曦傻笑间突然抬起被束着的双手,就这么朝着自个手里的汤碗猛地一推! 眼见这么一大碗的汤汁尽数洒在了自己的衣裳上,婆子小眼睁得老大,直到这汤碗在地上滚了两滚,这婆子才后知后觉的吼了起来。 “——啊!” “你个傻子!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啊、反了!” 婆子一把推开司徒梦曦,气愤地掏出帕子擦拭起衣服上的汤渍。 “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今儿别想再吃饭了!”眼见衣服上的污渍擦不干净,婆子更是烦躁,一张抹的白乎乎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今儿休想叫老娘再喂你!休想!” 婆子怒瞪了司徒梦曦一眼,瞧司徒梦曦依旧一副傻不拉几的表情,只觉一脑门的气没出撒,婆子恨恨地收起帕子,拾了碗筷,扭头摔门而去。 听这婆子急急而去的脚步声,司徒梦曦在床上转过身,朝着舱门无声的做了个鬼脸。 姐的钱可不是这么好贪的啊,哼,你才活该,那一荷包的金豆子够你换多少件衣裳了。 说来说去还是兜里没钱不踏实啊,司徒梦曦转身复又平躺下来,大眼瞧着床顶发起了呆。 这婆子一气,估计说到做到,今儿睡前估计是看不到她了……今日途径沥州,着实是一个好机会呢,只是——逃,还是不逃? 司徒梦曦闭上眼,这不逃,想来一日三餐总是有的,只是不知宁王府得罪了何人,如今自己落在这幕后之人手中,不知此人是何目的,是用自己要挟宁王夫妇?参考绑票,自己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被送回,这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连郡主都敢绑,其索要的条件,必定不轻……司徒梦曦皱眉,如若宁王府办不到……司徒梦曦想到绑架案中被撕票的也是不少,届时自己的下场恐怕生不如死。 初秋的天气虽未显凉意,但司徒梦曦不觉后背微凉,这婆子、刘管事似是听命于“老爷”,而在汴京西郊掳了自个的黑衣人头子,听声音,似乎也在这船上随行并未离去。 想起那晚黑衣人手起刀落处置车夫时的情景,司徒梦曦心下也是抖霍,这不是小说、不是电视剧,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啊! 乘着而今自己尚且有利用价值,算算日子,这幕后之人应该还来不及去联系宁王夫妇谈条件,即便自己今夜出逃失败,被抓回来也不过是严加看管,深吸了口气,司徒梦曦决定还是养精蓄锐,搏一搏吧!自己在这康朝虽未曾游过泳,但毕竟前世底子还是不错的,至于钱财……等真的逃成了再做计较吧!俗话怎么说来着,天无绝人之路不是! 正午时分,商船终在陈掌柜打点好的渡口停泊了下来,一时间,卸货的卸货,接货的接货,货船上的伙计们借着搁板往来岸上,一时好不热闹。 青年瞧着船上人来人往不觉皱眉,低声叮嘱老者道。 “看紧点,别出了茬子。” “您放心,省得的。”刘管事忙点头应下。 青年瞥了二楼舱房一眼,想想不过一个七岁女童,还是个傻的,料来也出不了茬子,主子虽有言让自己送到了湖州地界再行返回,但……青年面容冷峻,汴京经这么一闹,宁王、安府也不是吃素的,一番彻查下来难保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尾巴会牵连到主子。 思及此处,青年也不再耽搁,朝老者拱了拱手算是别过,带着老者的信,自下了船,由渡口往北向城内而去了。 “我说老丈,你这真的不去城里走走?”陈掌柜安顿完了货物,招呼着一众伙计正打算去渡口附近的酒肆搓上一顿,临走,见老者还在船上,笑呵呵的邀道。 “掌柜的客气了,小老儿不比你们这些个年轻力壮,呵呵,真不去凑热闹了。” 刘管事笑着婉拒道。 “呵呵,好,老丈若是有事,吩咐黑子便是。” “好、好。” 一众伙计你推我攮勾肩搭背的下了船,船上一时安静了不少,颇有种人去楼空之感。 第五十四章 出逃 刘管事原是这湖州知府张之茂府内的管事,因早年全家蒙这张大人搭救,有着救命之恩,便一直留在了张之茂身边帮他打理府外的人情往来和田产铺子。 这刘管事本有着秀才的头衔,在家乡也做过阵教书先生和账房,心里一直感恩着当年张大人的恩情,为其办事也是一贯尽心尽力。此番“接人”的勾当虽说上不得台面,但本着护内的想法,既然跟随了自家老爷这么些年,自然一荣俱荣同进同退,顾不得是非对错,终是要把老爷交代下来的任务给办妥的…… 老者瞧着天色,缓缓踱步到船尾,见那叫黑子的伙计果然在,只见黑子嘴里衔着根杂草正躺在封板上晒着太阳,眼角瞥见老者来了,忙丢开杂草,掸了掸衣上的灰,站了起来。 “呵呵,老丈,您怎么来了,是找黑子不?” 刘管事朝黑子笑了笑,“劳烦小哥了,小老儿想询下,今日大伙都进了城,这大概什么时辰会回来?” “哦”黑子挠挠头,想了想,“应该不会太晚,呵呵,往日里跑船,掌柜的晚饭过后也便回来了。” “您老要是吃不惯这船上的饭食,这渡口处就有新鲜面饼铺子,回头啊,您吩咐一声,黑子给您去买。” 伙计憨厚的朝刘管事笑了笑,想起渡口那家饼铺,那味儿还真是香,嘿嘿,寻常路过这渡口,和兄弟们少不得带几张饼子上船留着慢慢吃,今儿不晓得掌柜的会不会给俺捎带几张。 “呵呵,好好”刘管事瞧黑子这模样对那渡口的饼店倒也有了几分期待,瞧这天色尚早,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与黑子。 “小哥,你若得空,便帮小老儿去那饼店采买些,呵呵,多买些,咱们一块儿吃。” 黑子眼睛一亮,黝黑的脸颊倒是一红,接过老者的银子,连声答应着。 “他家的牛肉饼最有名,您一定得尝尝。” “哈哈,好” 刘管事笑着别过黑子,心下对今日的行程也算有了数,正想上二楼关照婆子几句,不想自己还没到楼梯口,婆子便急匆匆地找来了。 “嗨,刘管事,您这可叫婆子好找呐。” 刘管事没想到这厢能碰着婆子,微楞,只见婆子倒是不见外,处了几日自以为和这刘管事颇为熟稔,上前一把拉着老者的胳膊,倒豆子般诉起苦来。 “您这是不知道,婆子这几日照料那小姐是多不容易啊,您瞧,今日好心给这孩子喂饭呢,这孩子又将饭菜洒我这身上了哎”婆子皱着一张脸,额上和眼角挤出的褶子感觉都能夹苍蝇了,委屈巴巴的道。 “您瞧我这衣裳,真是没穿几回呐。” “这回头您得记得在老爷面前给我美言几句呐。” “您不知道,现在这布料,可不便宜,别看婆子这身料子不显,那也是斜纹双面织就的棉布,厚实着呢,您瞧这颜色,一染上污渍,也真真是难洗的很呐……” 刘管事被婆子拉扯着在楼梯口听着这婆子喋喋不休的念叨,不觉头疼。 “……不说这料子,现今儿单是做件衣裳的人工,那也是不菲呐,您知道,这得量体裁衣、这……” “——好了、好了!”刘管事忍不住打断这婆子的话,再让她说下去,自己都不知道找她何事了。 挥开婆子拽着自己的手,刘管事整了整衣衫,正色道:“今日此船许要停靠到晚上掌灯时分方才前行,你好生“照看”住小姐,这连着渡口,人来人往的,今日你可莫要疏忽了!” 见婆子不以为意,刘管事无奈。 “行了,我也知道你这一路在船上照顾她也是不易,这吃日常穿都异于常人,回头到了湖州,定会向老爷为你讨赏的!” 刘管事从怀中掏出些碎银,一并递与婆子,“左右也就这么些天了,你也迁就着些,回头到了那儿,再去置办一身衣裳便是了。” 眼见总算得了赔偿,婆子忙伸手接过,往怀里一收。 “是、是,婆子也就和您一说,自当尽心,您只管放心罢。” 这翻脸翻的比书还快,刘管事也不欲与这婆子多言,见话已带到,便也挥挥手,自去了厢房歇息。 嘿嘿,婆子得了赏钱,想着整日对着楼上这傻子也是不快,既然这老者都走了,眼珠子一转,扭身自去了原先青年住的那屋,打算合衣歇上一会,左右那屋也空着,傻子也吃了大半碗的饭,饿不死。 …… 司徒梦曦听着楼下的动静,尤其这婆子的一番诉苦,啧啧,口才还真是不赖啊…… 待两人脚步声渐远,却无人上楼,司徒梦曦赶忙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从袜内扒拉出那根昨日打磨好的铜钉,咬在嘴中,对准自己手腕处的绸缎一下一下的捅了起来,虽然费劲,但好在绸缎易破,不消片刻,手腕上的带子已被扎出了数个窟窿。 放下咬着的铜条,司徒梦曦用力挣了挣手腕,还不行!司徒梦曦俯下脑袋直接用牙对着破损处,撕扯起这绸缎来。 少顷,只听兹的一声,这束手的绸缎终是叫司徒梦曦给扯出了一个大口子,松口气,活动了下酸疼的脸颊,司徒梦曦就着这个口子,继续撕扯了数下,这才将一双小手解放了出来。 顾不得手上的红肿,司徒梦曦抓起铜条,继续往脚上的绸缎扎去,有了双手的帮衬,腿上的带子解得顺利许多,扯开散落的绸缎,司徒梦曦将铜条塞入袖口,起身在舱房内张望起来。 瞧着外面明晃晃的光线,司徒梦曦皱眉,这大白天的,着实不适合跑路,即便跑了,那些个黑衣人是否就在岸上候着?一旦发现自己不在,前来寻我,岂不危险。 揉揉手腕,司徒梦曦叹口气,决定还是等船开拔了再见机行事方为上策,届时天色也黑了,不容易被发现。这被发现的越晚,那些人折回来的时间便越久,而自己也会越安全…… 原以为,自己乍然来到这康朝,父母和睦,身份尊贵,怎么着也是来享福的,谁知等着自己的竟是此等惊喜,司徒梦曦重又坐回床上,不无自嘲。 貌似自己这上演的不是穿越之荣华富贵,而是亡命天涯啊…… 第五十五章 日仄 室外时辰尚早,那婆子又被自己弄脏了衣裳,料想她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来,司徒梦曦在床上盘起腿,闭上眼,干脆静心练起气功来。 这套气功虽不像武侠小说里的那样神乎其神,练到后来可以飞檐走壁无所不能,但是前世坚持多年下来,气脉顺畅,身强体健,一年四季较常人不易得病倒是真的。 缓缓自丹田处凝起一小股气息,自气海往上,呼吸吐纳间,气息自下而上经下院,过中院,而至中庭……虽无法再行向上,司徒梦曦也不着急,气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精进的,气随意念,在中庭稍作停顿,气息随司徒梦曦所想,再由中庭缓缓向下,重新返回气海,如此,对司徒梦曦来说,这气息在体内循环往复,便算得一个小周天了。 …… 午后的渡口不若晨时忙碌,来来往往地商船该靠岸的业已停泊了下来,渡口做小买卖的商贩们忙过了这波早市,也都各自回了店铺休憩。黑子乘这会手头没啥活计,想起渡口那家饼店来,揣着老者先前给的银钱,拢了拢衣襟,黑子笑嘻嘻地跳上隔板自去了岸上采买。 饭点刚过,离晚饭时间又还尚早,渡口不远处的这家饼铺,与其他贩卖吃食的店家一样,此时正是清闲。 “店家,店家?” 黑子熟门熟路的来到铺子前,见门前无人,便朝内吆喝起来。 “哎~就来、就来。” 只听铺子内一老汉扬声答应着。 “爹,您歇着,我来招呼吧。” 片刻,只见一个少女从铺子里快步而来。少女脸颊微黑,经年在这渡口随爹爹招呼生意,也是熟稔。 “您这是要买饼吧,我家这饼都是每日早起新鲜和的面,当日烘烤的呢,味儿香着呐。” “呵呵,俺、俺知道。” 黑子挠挠头,见今儿出来招呼生意的不是老丈,而是他家闺女,不觉红了脸,只觉不太自在。 “哎,是你呀。”少女抬眼瞧清黑子的模样,不觉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笑道,“我记得你,上月初不是还来过嘛,怎地,你倒不认得我啦?” “认得、认得……”黑子继续挠挠头,也不知道说啥好。 “俺……要买些饼。” 扑哧一声,少女不觉笑开了,这来饼铺不买饼子,还能干啥呀,这人真是有趣。 “今儿要来点啥口味的?牛肉,猪肉白菜,还有梅干菜?” “好、好”黑子瞧少女利索干练的模样,处处透着股精神气,只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嗯!就按你说的,各来个五张吧……” “好嘞,这就给您包上,稍等啊。” 少女取过数张油纸在柜面儿上摊好,再转身取过夹子自炉中夹出数张饼来,按不同的口味儿,给黑子细致的包上做了标记。 “这红色儿的是牛肉的,绿色的是猪肉白菜,剩下的便是梅菜了,哎,您拿好了,趁热乎着吃。” 黑子一手接过饼子,一手从怀里掏出碎银递给少女憨厚一笑。 “那啥,我就爱吃你们家的饼子。” “哈哈”少女见黑子那朴实的模样,也是好笑,接过碎银,自递了找头给黑子。 “小哥,你今儿这趟跑船不上县里逛逛去?” “呵呵,哪能次次去呀,这次轮到我看货呢。”黑子想挠挠头,又觉得自个这买个饼都挠了多少回了,不觉又将手放了下来。 少女点点头,“也是,下次有机会来咱沥州,小哥你得空再逛逛也是一样的。” “嗯!”黑子和少女打了招呼,提溜着热乎的面饼,满足地笑了笑,快步往商船停靠的位置而去。 “素芬……是谁呀?” 见闺女出来与人絮叨了半天,老汉不太放心,也跟着出来瞧瞧。 “爹,没事儿,老主顾,多聊了几句。” 瞧黑子远去的方向,老汉笑道:“呦,这又是跑船的那个伙计吧。” “哎呀,爹!您这笑什么呀,人家是老实人。” 名唤素芬的少女见自家老爹那笑里有笑的模样,颇不认同。 “呵呵,好、好。”赵老汉眼瞅着再说这闺女可要炸毛了,忙换晃悠悠的转身往内继续歇着去了。自家老伴儿去的早,在这小县经营这饼铺也是几十年了,一把带大了这闺女儿,眼瞧着女儿大了,这也该到了说个好婆家的年纪喽,呵呵…… 相比岸上和船上的静谧,此刻司徒梦曦的内心则颇不平静。原想利用这闲暇将体内气息运行上几十个小周天便罢,不想这练着练着,可能是最近几日神经绷得过紧,司徒梦曦感觉自己竟然睡着了……直到耳畔传来一阵低语,司徒梦曦才隐隐有所察觉。 “安阳……” 只闻一声叹息似是出自一男子,萧索间透着浓浓的无奈。 “我知你此刻心中甚是怨我……” “倘若可以重来,我自不会再助那司徒,篡了这秦家的天下……” “只是事已至斯……我又该当如何……” 只闻男声渐低,语气间似是极为痛苦,司徒梦曦不觉微楞,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是同我说话么? “安阳……此生你我煞是辛苦,你若恨我……来世做牛做马再供你驱策罢……” 司徒梦曦皱眉,怎地越说越凄凉了? 只听男子似是作别般的自言自语:“都说缘定三生,兴许来世你我还能再聚吧……” 这话听得不明不白的,着实难受,司徒梦曦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扭头往身侧看去,日光刺目,只见一男子长袍加冠,身材欣长,正背对着她倚在房门口,男子望着门外一树硕大的梧桐,喃喃自语,似是随时便要离去一般。 房门?我躺在船上,哪里来的房门……还有这门外的梧桐!司徒梦曦正觉诧异,不料门前这男子似是察觉她的动静,也猛地转身回望过来。 ——啊!——啊! 在这男子转身的一刹那,司徒梦曦只觉一惊,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这男子竟然长着一张和萧艾一般的脸!司徒梦曦不禁张大了嘴,就这么呆呆地与男子对视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发小 女、女扮男装?萧艾这家伙……也穿了? 司徒梦曦只觉脑子乱成一团,尚且来不及理清思绪,一股钝痛自胸口突然而至,宛如一记重击由内而外地砸在司徒梦曦的胸口,瞬间竟叫人喘不上气来。 来不及开口问一问这与好友八九分相似的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徒梦曦只觉一阵眩晕,“啪”地一声,伴随手脚传来的痛意,再睁眼,自己竟然跌坐在舱房床畔的地板上! 前额、后背都是冷汗,司徒梦曦回想着梦中的种种,一时也是莫名其妙。 难道——萧艾也出事了? 司徒梦曦回忆着自己穿来康朝前的那日,不正拉着好友喝酒喝到半夜么,知道自个在前世就这么“睡”死了,萧艾不会是过意不去,内疚得出事了吧? 哈哈,司徒梦曦想到萧艾的性子,不觉摇头,这大大咧咧的女子,哪里会如此啊,虽说生死是大事,自个与她也是大小的交情,可是又不是情侣夫妻,这还会生死相随不成? 想到梦中的情景,司徒梦曦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梦中这男人似是对我有情?还缘定三生?这也忒肉麻了……别说这梦如何,单是想到发小萧艾的脸,司徒梦曦便想笑场,直觉接受不了,这忽来的笑意,倒是冲淡了不少这梦境带来的诡异之感。 什么叫秦家的天下,而这司徒……联想到康朝的国姓,司徒梦曦不觉眼皮子一跳,无巧不成书啊,还有,这“安阳”又是何意…… 真是复杂啊,司徒梦曦起身,瞧舱外天色微暗,估摸时辰也是不早了,相比那些船员和掌柜的也快回来了吧,自己这一梦倒是够长的。先前镯子的事都还没搞清楚,这“萧艾”又硬生生地挤了进来,不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呃——快算了吧,眼下人生安全都成问题,哪有功夫去想人呐,何况自个又没有那断袖之癖,司徒梦曦好笑的扯扯嘴角,擦擦额头的汗渍,摸摸袖中铜条尚在,也不再细想这古怪的梦境,转而关注起外面的动静来。 今夜,可容不得半点疏忽啊。 掌灯时分,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渡口乃至各家船上,伙计们都三三两两地挂起了灯笼,黄橙橙的灯火映着漆黑的江面,折射出一股暖色的波光,昭示着夜幕将近,也似唤着那些未归的人们。 “嗨,掌柜的,今儿喝的,呃、真是爽快呐。” “哈哈,就是,这家新开得酒肆,菜品量倒是足,哈哈……” “大伙儿辛苦了这几日,吃好喝好,陈某人就高兴!哈哈!” …… 暮色中,只见一众船员伙计,拥着这陈掌柜摇摇晃晃地自渡口而来。 听得搁板上传来的动静,正在船尾休息的黑子忙迎了上来,笑着接过众人手中采买的酒肉。 “哎,黑子,辛苦你了” “兄弟们给你带了几斤白肉呢,一会、一会你就着这酒,也来上一顿。” “哎、多谢掌柜的、多谢几位大哥,这还想着俺呢……” 黑子笑着谢过众人,提溜着手上的货色往船上的灶房走去。 “这吃食啊,我先收在灶上了,回头哥几个自个再来取。” 众人吃喝得半熏,笑着朝黑子挥挥手,也是勾肩搭背的往各自的床上摸去,若说酒后啥最舒坦,哈哈,那自然是自家的草窝了。 陈掌柜瞧今日一切顺当,打了个饱嗝,让手下伙计们各自歇着去了,自己想了想,还是敲了敲刘管事的舱房门,想着与老者也道声歇息。 “老丈,老丈?” “哎,陈掌柜,您这回来啦。”刘管事听见敲门声,忙起身前来开了门。 陈掌柜瞧老者舱内点着灯,似在桌前对着账?收回眼神,陈掌柜摸摸自个眼下光洁的下巴,笑着对老者道,“回来了、回来了,呵呵,这喝酒也累得慌,这不,带着大伙看天色差不多了,早点回来歇着了呢。” “老丈下午休息的可还好?” “好、好”刘管事见陈掌柜关心,忙道,“您那伙计对老夫也是颇多照应呢,下午还帮老夫去这渡口采买了些吃食呢,呵呵,有劳掌柜的了。” “哈哈,无妨无妨,老丈客气了,如此,我也放心去歇着了。” “稍后我便交代这船管代开船,您老好生歇息,再过个几日,便到湖州了。” 听得稍后便会发船,老者点点头,笑着目送陈掌柜离去。 刘管事收起桌上账本,均是些郊外庄子的收支,明天白天得空了再对吧。这老眼昏花的,对着烛火看起来也是费尽呐。 今日因大部分伙计和船员都随陈掌柜下船了,这午饭和晚饭都较为潦草,都是前些日子厨房剩余的一些食材,拼拼凑凑的加了稀饭算作一顿,中午那会吃的又早,这会放下手中的活,这肚子倒是饿了,刘管事想起黑子下午带来的面饼,当时自个还在午睡,便请这伙计帮忙放灶房锅里暖着了,这会取来吃倒是正好。 刘管事出了舱门,在船尾的灶房倒是又碰到了伙计黑子。 “呵呵,小哥,你还没歇息呐。” “老丈?您这是来取饼的吧,俺这给您温在锅里呢。” 黑子刚归置完众人带回来的吃食,正在灶房擦扫,瞧老者进来,忙笑着揭开灶上的一口大锅,抬出一碟面饼来递与老者。 “这还有两碟呢,这碟是牛肉的,先端给你尝尝。” 刘管事接过碟子,正巧肚子也饿了,便将碟子放在灶房的桌上吃了起来。 “小哥,你也吃啊,别客气。”老者抓起一块牛肉饼递给黑子。 “多谢、多谢。”黑子腼腆的接过,许是饿了,也呼啦呼啦得啃了起来。 “对了、老丈,这是饼的找钱,差点忘了,嘿嘿”黑子啃了一半,想起怀里的找零,忙伸手掏了出来递给老者。 “哈哈,小兄弟,你可真是个实诚人呐。”刘管事不觉对这小伙子另眼相看起来,这年头,如此实诚的伙计,可是不好找啊,想到老爷庄上那些油嘴滑舌的小子们,刘管事不由一阵头疼。 第五十七章 离去 “你与这陈掌柜干活,签的是月契?还是年契?” “嘿,哪有啥契约呀”黑子露出一口白牙,憨厚的面孔在灯下更显黑红,“俺这等粗人,也就一把子力气,哪儿找不到啊,掌柜的哪会和我们这种人签约呐,有一笔算一笔就是了。” 刘管事手里捏着饼,心里倒也有了一番计较。 “小哥……你若是得闲,往后可来湖州寻我,不瞒你说,我这儿呀,倒真是缺个像你这般实诚的老实人呐。” 黑子闻言,面露喜色:“多谢老丈了,俺这次随陈掌柜的出完船,正愁手头没个活计呢,这眼瞅着天气也是往凉了走了,俺正愁着呢……” “呵呵,既然如此,甚好甚好。”刘管事笑着吃完手中的饼,示意黑子靠近些,附耳对着他交代了数句。 “可记下了?” “哎、记下了、记下了。”黑子挠挠头,不知该怎样谢过这老者,一时激动,竟直愣愣的就给老者跪了下来。 “哎——” “这可当不得、当不得”刘管事吓了一跳,忙搀着黑子站了起来。 “这会也就一说,后面还要我家老爷点个头呢,呵呵,这若真是成了,你再请老夫喝酒便是,此等大礼可是使不得,哈哈……” “嘿嘿,使得、使得”黑子不好意思道,“您老不知道,现今没个一技傍身,想找个稳当的活计,着实不容易呢。” “呵呵——”刘管事刚想和这敦厚的活计絮叨几句,不妨“吱呀”一声,灶间的门儿冷不丁的被人推开了,一声熟悉的招呼应声而至。 “哎呦,您老也在这儿呢!” 只见婆子一张粉白的脸正从门后探了出来,精明的小眼滴溜溜的扫过桌上的面饼,砸吧了下嘴,扭身进了屋子。 “啥东西闻着这么香啊,呵呵。” 黑子知晓这婆子与老者是一道的,忙起身从锅里又端出一碟饼来递给婆子,见婆子与老者似有话说,自个也不便再在这儿杵着。 “您二位慢用,俺就先回去了。” “您老要是有啥事儿,再吩咐俺便是”临走,黑子朝刘管事笑着说。 “呵呵,小哥自去歇着吧,待到了湖州,老夫再与你细说。” 听闻湖州二字,婆子有点儿奇怪,见这伙计出了屋,便悄声询问老者:“管事的,咱这到了湖州,有啥要和这傻小子说的?” 刘管事嫌弃这婆子为人,不欲与她多言,反正日后也是不怎么见得着。刘管事将桌上的面饼推给婆子,“趁热吃罢,左右与你也不相干,问这许多做甚。” 婆子本就是过来寻吃食的,抓起一张面饼便往嘴里塞去。 “哎呦,还是梅菜味儿的呢,香!” “您老也来一张?” 刘管事摆了摆手,“我刚吃过。” “小姐那怎么样了?可有安排晚饭送去?” 婆子正忙着往嘴里塞饼,听刘管事问起楼上的傻子,一时有点支支吾吾起来,自个一下午的在楼下躲懒呢,谁知道那傻丫头如何了。 婆子眼珠一转,放下手中的吃食,笑道,“您说的是,这不,婆子给小姐寻吃食来了么,没想到今儿船上还有这好东西。” 婆子扬了扬手中的饼:“一会儿,我给小姐也送几张上去吧。” “嗯”刘管事点点头,“还剩这些,你看着剩些给她送去便是……没事儿也别东逛西逛的,留在二楼好生伺候才是。” “是、是,省的的。”婆子瞧老者并未深究,便笑嘻嘻地坐下吃了起来。 ——“起锚”! 伴随船夫的一声吆喝,甲板两侧的灯笼也随之左右摇摆起来,船身微动,随纤绳的松动,商船在夜幕中正缓缓驶离渡口。 听得商船开拔的动静,司徒梦曦睁开眼,不觉跟着紧张了起来。在这船上数日,还没有出过这间舱房呢,也不知外面是何情形。 室内一片漆黑,今日婆子不在,这灯烛自然也没人前来照应了。司徒梦曦摸着黑,就着外廊的灯光,闪身在门口站定,决定先等等婆子,若是这婆子来了,先将她制住再走,也更稳当些。若这会自己先走了,这婆子随时回来,一但发现自个不见了,毕然惊动众人。 夜间行船,船速并不会快,还是再等等吧,若能先将这婆子撂倒再跑,胜算会大上许多。 司徒梦曦在暗中活动了下手脚,许久未曾这般与人动过手了,尤其这胳膊腿的都缩水了一大圈,心里也是有些没底…… 索幸这婆子也没叫司徒梦曦等多久,这商船才一开拔,婆子嫌弃灶房内嘈杂,端着碟子,借口给小姐送去尝尝,便朝这二楼舱房而来。 司徒梦曦听觉本就敏锐,这几日对这婆子的脚步声也是熟悉,听着她缓缓上楼的脚步声,司徒梦曦早已躲在门后,等着她进来了。 摸摸袖口的“铜钉”,司徒梦曦犹豫片刻,终是下不了手,这一下扎中要害,这婆子虽然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但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康朝,也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物吧……,这婆子到底也罪不至死,何况自己也下不了这手。 罢了,司徒梦曦收起“铜钉”,只听这门被婆子哗啦一声给推了开来。 “黑灯瞎火的,缺了我还真是不行呐。”只见婆子一手提着盏油灯,怀里揣着碟饼,大摇大摆的进了舱房,将这油灯和饼随手放在了外间的桌上,婆子转身刚想关上身后的舱门,不料“吧嗒”一声,背后这门儿竟然自个给掩上了。 “嘿,这吹得哪门子——” 婆子转身正想瞧个究竟,不想正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婆子一时有些懵,这傻子怎地到外间来了,还知道关门儿?不对啊! “你、你怎么……”不待婆子说完,司徒梦曦抡起手刀便向这婆子的颈脖子砍去。 不防司徒梦曦还有这胆子,婆子措不及防,一时挨了这么一下,只觉头晕眼花,正当这婆子似倒非倒之际,司徒梦曦闪身抄起桌上装饼的碟子,朝这婆子头上又是一击! 第五十八章 夜游 “你、你、你……” 惊惧间,婆子睁大了眼哆嗦着伸手往自个头顶一摸,再一看!只见手心已是一团鲜血。 “哎呦!”婆子怪叫一声,两眼一翻,竟吓得晕了过去。 摸摸先前敲得生疼的手掌,司徒梦曦也是龇牙咧嘴的,到底是个孩子,这一记手刀下去,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哎。 不敢耽搁,见婆子晕了过去,司徒梦曦忙放下碟子,将这婆子连拖带拽的拉上了内间的架子床,取出袖中打磨好的铜钉,从婆子的外衫上撕拉下了几根布条,将这婆子的手脚牢牢得捆在了床架子上。想这婆子又是一贯咋咋呼呼的,只得又扯了两根布条,干脆将她的嘴也堵了起来,再蒙上眼。搜了搜这婆子的衣襟、袖口,司徒梦曦皱眉,也不知道这婆子将先前顺去的荷包收哪儿去了,竟不在身上? 也是无法,总不见得将这婆子弄醒再问上一问吧,司徒梦曦扯过边上的被子,将这婆子盖上,能蒙混多久算多久吧…… 收拾完这婆子,司徒梦曦瞧着散落在桌面儿上的面饼,不觉摸摸肚皮,是有些饿呢,这大半天没吃饭了呢……司徒梦曦抓起两张面饼一卷,快速的往嘴里塞,一边吞着饼,一边留心着舱房外的动静,待手上的两张饼吃完,司徒梦曦勒了勒自个的裤腰带,深吸口气,吹熄了桌上的油灯,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 一阵江风扑面而来,司徒梦曦迅速出了舱房,反手将门带上。漆黑的江面上遥遥可见三三两两的船只,而船尾不远处,大红灯笼下的渡口依稀可见……司徒梦曦瞧着那渡口方向眨了眨眼,趁着此时楼梯口无人,摸着黑缓缓下到了一楼甲板。 夜间的江风吹得人微凉,司徒梦曦身上穿的单薄,想着待会还要跳入这江水游上一游,牙齿便有些不自觉的上下打颤起来,这康朝的船,不知道有没有类似救生圈的东西,葫芦瓢儿? 眼下这游往渡口的距离,可是不近呐,而且还是逆流……不待司徒梦曦去寻那康朝的救生圈,前方甲板处便有脚步声传来,司徒梦曦瞳孔微缩,这甲板上都没个遮挡,再等下去,势必得和来人打照面了! 就地搓了搓手脚,暗道一声背运,司徒梦曦转身攀上了甲板两侧的护栏,瞧了眼黑漆漆的江面,咬咬牙,迎着江风,纵身一跃。 少顷,只见老者沿着甲板正往自个的舱房而去。 今儿这江风可是有点大呢,前头应该烫上一壶小酒配着那饼子才好,刘管事呵呵一笑,拢了拢衣襟不由加快了回房的脚步。 真——冷——啊—— 司徒梦曦尚未活动开便一头扎进了江水里,只觉从头到脚都冒起了凉气儿,顾不得冷,眼下为了不沉下去,司徒梦曦只得奋力地划拉起手脚,朝渡口游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康朝的江水,不似前世那般,早已被污染的下不了人了;借着月色,这江面倒也颇为干净,只是逆流逐波,浮浮沉沉间,始终不曾见这渡口近着几分。 不行啊!司徒梦曦心下发凉,这江水流动的速度着实太快,自己这逆流而上的游出去的距离生生的被抵消了大半!如此往复,恐怕自己力竭之时还是到不了这渡口吧。 怎么办!司徒梦曦踩水思忖的功夫,不觉又被江水往东推出了数米,眼看着离这渡口愈发远了,司徒梦曦皱眉,扭过头顺着水势往东张望起来。这黑漆漆的一片连着一片,除了星星点点的远处有些灯火,着实瞧不清何处是岸何处是水,要不试试顺着江水往东,另寻一处上岸? 摸着被江水泡的有点发皱的双手,司徒梦曦咬咬牙,不再看身后的渡口,转身沿着江水顺势而去,这看着黑漆漆的,说不定上得了岸,走个几步也能找到人家呢,毕竟这会得百姓也没啥夜生活,自然熄灯得也早,嘿嘿,司徒梦曦自我安慰了一番,借着水流,迅速地往东边游去,此处既然是沥州地界,想必沿江的土地也不会少,离这渡口不远,总会有可以落脚上去的地方! 沥州濒临渭水,但是因着地势关系,沿江诸县所设的码头和渡口其实并不多,原因无他,只因沿江地势多不平整,除了陡峭的岩壁外,即便靠岸,也是多岩石砂砾,不便设立渡口罢了。 这沥州之沥,最初便是由着“厉”字而来,意喻这地势之厉,只是不知哪一代的知府,嫌这名字太过犀利,便随手改成了现在的沥字。 此刻在渭水之中夜游的司徒梦曦自然没有机会得知……如若知晓这沥州的由来和地势,恐怕她也不会轻易做出此等决定了;然而,若凡事皆可先知,又岂会有世事无常一说。 月落乌啼江风习习,商船自驶离了沥州渡口后便径自往东南而去了,丝毫未觉船尾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自渡口往东,缓缓移去。 ------------------------ 司徒梦曦接连呛了几口江水,渐感体力不支起来。在水里泡久了,又吹了冷风,感觉此刻头也是涨得厉害,眼皮不觉愈来愈沉。挣扎着抬眼往前瞧去,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硬邦邦的岩壁吗,果然是前不着村后不找店啊……司徒梦曦心下发凉,也怪自己白日里没有出来查看下地势,谁曾想过了这渡口,往东竟是些石壁!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司徒梦曦继续顺流而下,机械地向前划动着双手,虽已精疲力竭,但女童的双目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沿岸,绕过一个又一个岩壁,在司徒梦曦理智尚存间,只见前方的岩壁间似是闪过一丝灯光? 司徒梦曦猛地睁大了双眼,没错!岩壁后确实有灯光! 前方这块岩壁似有缝隙,穿过那里,便有人家了。 抑制住心底的狂喜,司徒梦曦重又振奋起精神,奋力向着光亮处游了起来,知道自己力气将尽,司徒梦曦不敢松懈,必须、必须一鼓作气游到那石块处才行! 第五十九章 屯江县 屯江县是个小地方,虽然靠着江,但是沿江多砂砾岩石,县里的百姓们并没有从这江水中获得多少便利与好处。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这屯江县的百姓却有一大半儿都选择了外出务工,但凡家里有壮丁的,也都去了临县谋生,只因这沿江一片儿,委实不易捕捞。 县里剩下的老弱妇孺,则多以贩卖水货为生,蛤蜊、螃蟹、泥螺……偶尔运气好起来也能在石缝里捞着几条屯江鱼。 每日天色尚未亮透,便有勤快的村民跨着篮子,赤脚来到这江边,捡拾退潮时被冲上岸的河鲜贝类,拾掇上几篮子,回头去渡口码头或者临县兜售,没准也能换上几十个铜子儿呢。 天色灰蒙间,与往日一般,方老汉家的孙女杏儿早早地便来到了江边,今日天气阴沉,寻常一块儿的几个妇人都还没来,方杏儿卷起裤腿,挽着提篮驾轻就熟的攀上岩石,朝江边慢慢攀去。 那些个螃蟹可是最喜欢躲在小石块下面,杏儿手脚并用的攀过岩壁间的缝隙,不时拨开石块沿着江边缓缓翻看,乘着涨潮前,拾掇上一篮子螃蟹,回去腌制下拿去换钱也是好的。 日头尚未出来,阵阵江风吹得这农家女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前方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包袱忽然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方杏儿三步并两步得跑到“包袱”跟前,待凑近了,少女不觉吓了一跳,这哪里是包袱呀,只见一个小孩正侧身蜷缩在这江岸,全身湿透,脸颊通红,也不知在这江边泡了多久,周围都是些碎石块。 少女忙放下篮子伸手朝这孩子额头探去,好烫! 方杏儿也顾不得捡拾那些江货了,轻拍这孩子脸颊咿咿呀呀了一番,见这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得将这孩子扶起,驮在背上,匆匆往自家赶去。 这孩子看样子这是在江边泡了一宿了,得赶紧带她回去才好! 伏在少女背上的司徒梦曦,昏昏沉沉间只觉一股暖意自胸前传来,昏迷间不觉朝这热源贴了上去…… 昨日夜间,待司徒梦曦游至这屯江县岸边时,已然耗尽了气力,不及攀过这江岸的石块去往县里的人家求助,司徒梦曦便体力不支昏倒在了江边。若非这少女一早发现将她带回了住处,司徒梦曦这条小命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方杏儿家离江边不远,平日里和爷爷方老汉相依为命,方老汉年老体弱,在家中靠照料些母鸡兜售些新鲜鸡蛋过活;孙女杏儿每日也会去江边捡拾些江货补贴家用。 今日方老汉照旧在家料理鸡棚,不想孙女儿一脸慌张地驮着个孩子进了院子。 “啊啊啊呀呀!”方杏儿冲着爷爷指手画脚的笔划了一番,示意方老汉帮着自己先将这孩子抱进屋子。 “哎、慢着点儿”方老汉瞧清孙女背上的孩子,也是一阵吃惊,来不及细想,一阵手忙脚乱的先将这娃子给抬到了孙女平日里睡得床榻上。 “啊-啊——” 方杏儿瞧司徒梦曦还裹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皱了皱眉,两手比了个盆状,请方老爹帮自个去打盆热水来,自个则转身从柜子了取了套干净的内衫,打算为司徒梦曦先换身干爽的衣服。 方老汉见这孩子脸上手上都是外伤,着实可怜,忙跑去灶台上灌了盆热水,给孙女端了来。 “这才多大的娃子,杏儿,你打哪儿捡来的?” “……” 少女生有哑疾,襁褓之时便遭了遗弃,天寒地冻的被扔在方老汉家院外的柴火堆旁,幸亏方老汉发现的早,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多年来一直与这方老汉相依为命,直和亲祖孙一般。 乍闻此言,方杏儿也是好笑,忍不住横了自家爷爷一眼,心道,您当这大活人这么好捡呐,又不是捡螃蟹,这一抓一个准儿的…… 接过方老汉手中的盆和棉布,方杏儿朝老汉指了指自个,意思此处有我就行了,您老该干嘛干嘛去吧。 方老汉瞧孙女这模样,想着自己这孙女虽说口不能言,但是心可细着呢,也没啥不放心的。支着个拐杖,便转身出了屋。 “杏儿,你先照应着,我呀,去鸡棚摸摸,给这娃子弄个鸡蛋。” 屋内,方杏儿拿着帕子浸了浸热水,缓缓帮司徒梦曦擦拭起来。 这孩子,怎的一身的伤呐,少女见司徒梦曦小手上数道划痕,不觉皱起了眉头,这伤口应是岸上的石头划伤的吧,泡了一夜的江水,颇为狰狞,这皮肉都翻得老高。 乘这孩子还睡着,少女自柜子里取出一盒膏药,细细得为司徒梦曦抹在伤口,又取过一卷棉布,为她将双手轻轻包扎了起来。 料理完这双手,方杏儿给司徒梦曦换下了身上湿漉漉的棉布衣衫,用帕子沾着热水给这孩子擦拭了遍身子,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盖上了棉被。 对着司徒梦曦的小脸端详了片刻,摸摸她犹自发烫的前额,还是得寻大夫开付退烧药才行呢…… ------------------------------ 对村民来说,午间的日头最为毒辣,明晃晃的就这么直射下来,田间地头,直叫那些正在地里干活的村民们无处可躲。 但是对于此刻正躺在炕头的司徒梦曦而言,火辣辣的太阳光透过屋内的小窗,晒在她忽冷忽热的身上,确是舒服至极。 鼻翼传来阵阵草药煎熬发出的药香,昏昏沉沉间,司徒梦曦只觉无数张脸在眼前闪现。有宁王妃嘤嘤哭泣的、有萧艾女扮男装诡异的脸、有船上那婆子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有……竟还有人手拿三寸银针直往自己脸上扎来! “啊——” 司徒梦曦忍不住惊叫着猛地坐了起来。 重重得喘着粗气,感觉额头又是一阵冷汗。 “啊-啊啊呀哎呀-” 听闻一阵异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司徒梦曦循声望去。 只见门外正站着一个少女,瓜子脸,粗布衣,健康的小麦肤色,长着一双温柔的眼,少女此刻正带着笑意瞧着自己呢。 第六十章 哑巴小姐姐 见这孩子醒了,方杏儿笑着指指自个的嘴,摇了摇头,进屋摸了摸这孩子的额头,嗯,不似昨日这般烫了,想来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剩下这一副还是得坚持喝下才好。 司徒梦曦瞧这少女此番动作,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已替换过的衣裳,心下也是明了了几分,想来便是这位小姐姐救了自己,只是看这模样,她不能说话? 对上这孩子一双漂亮得有些不像话的大眼,方杏儿笑着点点头,再次指指自己的嘴,缓缓摇了摇头。 “多、多谢姐姐。” 司徒梦曦举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不好意思的朝方杏儿道谢。 “啊-啊-” 方杏儿笑着摆摆手,想起先前从这孩子身上带出的物件,忙转身去边上柜子里翻了起来。旋即,少女转身笑眯眯得将一包事物递与了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眨着大眼正觉奇怪,不想掀开这包裹的布巾,里头竟然是自个随身的那串珠链和玻璃小瓶儿。 也不避着少女,司徒梦曦笑着将珠链戴上了手腕,摸着剩下的玻璃瓶儿,司徒梦曦若有所思。 “姐姐……你这儿有镜子吗?” 方杏儿想着司徒梦曦许是不放心自己的脸,这孩子下巴处还真有几处擦伤,只是并不严重罢了。 朝司徒梦曦点点头,少女自一旁的抽屉里翻出一方铜镜来,镜子在康朝也算得奢侈品了,寻常百姓,大部分还是以铜镜为主的。 见司徒梦曦举着镜子端详起自己来,方杏儿笑笑,转身自去院里熬药了。 司徒梦曦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犯愁,这长得太好也是祸害啊,容易叫人发现呐。难怪那些探子们都是选的大众脸,这见了一面跟没见过似的,毫无特色才不会叫人记得。 原先觉得不错的五官,到了逃难这会反而成了累赘。 还是太漂亮了点,尤其是这双眼睛……但凡见过自己,想不叫人记得也难! 叹口气,司徒梦曦拧开手里的小玻璃瓶儿,用指尖沾了滴香露,对着铜镜,往自己的眼皮上抹去。 “阿嚏——阿嚏——” 不可避免的,几个喷嚏伴随着这香露的气味儿如约而至。盖上小瓶,也不知这安倩倩现在怎么样了,若是知道自个眼下还需要靠她的香露改装一番,当时定将那个赵灵儿手中那瓶也讨要了过来。 揉揉鼻子,司徒梦曦将小瓶塞进怀里,裹着棉被,在床上晒着太阳发起了呆。 方杏儿端着药碗进屋时,便见司徒梦曦裹着被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用手上的勺子敲了敲碗口,这孩子方才回神朝自己瞧来。 “啊——” 方杏儿看这孩子转过头,不觉一僵。手中端着的汤药差点儿没撒了出来。 这、这孩子的眼睛……怎的肿成这番模样了,这才多大会工夫啊,难道这屋里进了马蜂? 方杏儿狐疑着凑近了这孩子,将汤药往桌上一搁,伸手指指这孩子的眼皮。 “嘿嘿”司徒梦曦倒不怕这少女出卖自己,毕竟人家好心将她救了回来,这还给她熬着药呢。 只是自己眼下这番情况,也着实不是两三句话能说清的,也不知那些打自己注意的黑衣人和婆子是哪一路的……这少女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嘿嘿……” 方杏儿见这孩子只顾着对自己傻笑,就是不说话,心下也是明白了,那是不想说了。 指指自己的嘴,摆了摆手,方杏儿也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孩子,对她的事,自己一个哑巴,也不会乱说的,好叫她放心。 点点头,司徒梦曦举起铜镜,照起了自己当下的尊容。 还是那张瘦小的脸,弯弯的眉毛,小小的嘴,只是那双黑玛瑙似的大眼睛,因着眼皮红肿,硬生生得被顶得只剩原先一半大小了。 托这香露的福,司徒梦曦此刻即便站在安倩倩面前,恐怕这小姑娘都不一定认得出自个。虽说还是这张脸,但是臃肿的眼皮耷拉着,怎么看,怎么一副焉巴巴、不精神的模样,与原先当真是判若两人,难怪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呢。 心下满意,司徒梦曦玩心大起,咧嘴朝方杏儿做了个鬼脸。 “小姐姐,我今后就长这模样,你可别认错啊。” 点点头,方杏儿笑着摸了摸司徒梦曦的脑袋,端起桌上的汤药递给司徒梦曦。示意这孩子乖乖的把药给喝了。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用的啥法子把自个好端端的眼睛弄成那样,但这孩子如此必然有她的理由,既然救了她,也不想这许多了,不过是个孩子,随她去吧。 “杏儿——” 司徒梦曦这边刚喝完汤药,方老汉笑着从院外踱到了孙女儿的房门外。 “杏儿,今儿摸着好些个新鲜鸡蛋呐,呵呵,来来来,你挑上几个,给这娃子炖上碗蛋羹,补补身子。” “啊-啊” 少女开口应了声,忙起身去门口搀扶老汉。 “呦,娃子,你这是醒啦?” 方老汉瞧司徒梦曦端坐在床上,乖巧的捧着药碗,老人笑着问道。 “嗯,多谢老丈相救,刚醒呢。”司徒梦曦朝老汉甜甜一笑,真心感激。 “呵呵,不谢不谢,你这娃子也是有福气,被杏儿大清早的捡着,昨日这天可阴着呢。” 哎,这爷爷怎么总是捡啊捡的,方杏儿跺跺脚,真拿这老爷子没办法。 “呵呵,小娃子,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呀,怎么会到了咱这屯江县?” 方老丈瞧司徒梦曦言行落落大方,不似寻常村里的娃子那般腼腆,不由好奇起来。 “呃……” 司徒梦曦摸摸脑袋,朝方老丈无奈道,“老爷爷,我磕着了脑袋,原先的事很多都不记得了呢……” 想起先前帮司徒梦曦擦头发时,这孩子后脑勺上的一个大包,方杏儿不由同情起司徒梦曦来,端起药碗,示意自家爷爷也别净盯着个孩子问东问西的了,人家才刚醒,需要休息。 “啊……哦”方老汉没料到司徒梦曦啥都不记得了,这老汉这辈子没出过这屯江县,朴实惯了,也不知道该聊啥了。 “那、我说娃子啊,你也别急,这先安心在咱们家住下吧,日后老头找人帮你打听打听,谁家掉了你这般大的娃子,等有啥消息了再说,啊……” “哎,多谢老爷爷。”司徒梦曦乖巧的点点头。 第六十一章 偷蛋小贼 屯江县不大,靠近江边的住户更是不多,一般家有壮丁的人家,但凡有点人力财力的,也都往内陆迁走了。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农田,长势也不如内陆的好,收的税金倒是相当。 这等不公允的买卖,村民们可是算得门儿清。 于是,方老汉家周边的邻居,也不外乎都是些村民眼中的“破落户”,谈不上谋求多好的生活,维持个生计罢了。 世人爱将这日子分个三六九等,不过对孩子来说,可没这许多讲究。田间地头也是玩闹,江岸河边也是一样。 话说这秋高气爽,日头正好,自从方老汉家来了个肿眼泡的小子,这沿江几户人家的孩子可是有了事儿做。 “小虎,你说那小子今日会不会出来逛?” “嘘……别说话……” 名曰小虎的孩子,收回视线,招呼身边儿这几个在树后围拢了来,压低声音小声说。 “不好说,这小子机灵着呢……” “那、那他这总是不出来,可咋办?”先前发问的孩子,吸拉着鼻涕,有些为难。 小虎颇有大哥的架势,哼了一声,得意道:“咱们不会想办法将他骗出来呀!” “小虎,你有啥法子?快说快说!上回被俺娘抓回去可是一顿好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边上一个瘦巴巴的男孩催道。 “就是、就是!” 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瞅着小虎,只等他说出啥好主意。 隔着树干,小虎转身又瞄了眼方老汉家的草屋,除了听见鸡棚里的几声鸡叫外,一个人影没有。 “咱出来趟也不容易,若这小子不出来——咱再去他家摸鸡蛋去,这一准的能把他引出来!” 小虎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等这臭小子一出来,咱就揍他!” “他,他要是不出来呢……” “啥?不出来……不出来咱就拿走他家的鸡蛋!”小虎觉得这个决定也是不赖。 “啊……行不行啊,上回不就是因为去方老爹家摸鸡蛋被逮了才挨的罚么……怎么还来……”瘦巴巴的男孩没想到小虎打的又是这摸蛋的主意,想着自个才被凑了没多久,不觉小声嘀咕起来。 “板凳儿,就你胆子小!”小虎鄙视地瞧了这瘦巴巴的孩子一眼,语气颇为不肖。 “你爹娘不在,又没人揍你,当、当然不一样啦。”被叫做板凳的男孩不太服气,小虎仗着块头儿大,一向是他们这几个孩子的头儿,平日里带着他们几个也没少在这村里胡闹,直到前几日踢到了铁板。 上回不就是听了这小虎的,几个孩子想着去方老爹家偷偷摸上几个鸡蛋拿去烤熟了当零嘴儿,原本妥妥当当的事儿,也不是干了一两回了,偏偏那次被方老爹家的那个肿眼泡的小子给抓了个现行,呼啦啦的一顿叫嚷,直把自家大人们也惊动了,各自提溜了回去,一顿好训。 这小虎因为爹妈去临县务工,家中只有老祖母,耳聋眼花的并未得着准确的消息,再经这小虎瞎扯了一番,老人倒也没怎么罚他。 “没这胆子的话,那就给俺滚!”小虎听板凳提起自家奶奶,更是激起了心中的不满来,不过几个鸡蛋而已,上次凭的让奶奶担心! 这小虎龇了龇牙,朝身后一众孩子挥了挥拳头,“胆小的就赶紧回!俺手下可没孬种,哼!”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倒是拿不定主意。 “那、那俺今日就不参加了……虎子哥,俺先回去了……” 板凳挠挠头,囫囵着说完,不待小虎答应,便转身一溜烟地下了小土坡往自家方向去了。 “呃,虎子哥,俺娘今儿去渡口摆摊儿,估摸着也该回来了呢,俺也得回去了。” 流着鼻涕的那个孩子眼见板凳跑了,心下也是紧张,抛下这句紧着着也追着板凳而去。 …… 有了先例,这童子军的阵营可就出现了松动,剩下的几个孩子互相瞅了几眼,呼啦一声,干脆招呼也不打了,直接涌下了土坡,各自散了去。 “你、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孬种!” 土坡上,大树底下,顷刻间只余小虎一人。 “哼!没有你们,俺一个人也能把那小子揍趴下!”小虎恨恨地转过身,绕过树干,继续盯着方老汉家张望起来。 咦,今儿方老汉家咋这么安静呢,小虎皱眉,他家的哑巴孙女一早便和鼻涕虫的娘去了渡口,这会还没回来呢,这方老爹前头出来喂了把饲料才进屋歇着,这臭小子倒是半天没见他出来蹦跶了呢……小虎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在自己来前就出去了? “嘿嘿,你这是找我?” 小虎聚正精会神的盯着土坡下的屋子,不妨有人冷不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着实吓了一大跳。 瞧这小屁孩嘴里喊得凶,实则又经不得吓得模样,司徒梦曦不觉好笑,也确实笑出了声。 听闻笑声,小虎回过神,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一瞧,一时怒目而视。 “你、你、是你啊!” 司徒梦曦眯着臃肿的眼皮,晃悠着手里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狗尾巴草,笑着说,“哎呦,你不是上回那个偷蛋小贼嘛。” “怎么着,这又惦记起我家的鸡蛋来了?” “呸!”小虎被司徒梦曦直指痛处,直觉脸上发红,气道,“不过是几个鸡蛋,什么小贼不小贼的这般难听,你、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 司徒梦曦来了兴致,“大块头,你到是说说,什么是规矩。” “规矩……规矩就是,这摸几个鸡蛋,算不得偷!” 把话撂下,小虎仿佛更坚定了自个的想法,没错!几个鸡蛋而已,自然不算偷。 “哦” 司徒梦曦点点头,“这便是你说的规矩啊。” “没错!”小孩不觉挺了挺胸脯。 “早说嘛,那我上你家也摸几个呗!” 司徒梦曦叼着草根,双手环于胸前,好笑地说。 “那、那不一样!”小虎皱眉。 “那你就是不讲规矩喽?” 瞧着面前这臭小子闲闲地站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小虎直觉不爽,上回已经让自个在一众孩子面前掉了面子,今儿落了单,少不得教训他一顿,下回见着自己才会客客气气! 第六十二章 教你规矩 如此想着,小虎倒是懒得再与司徒梦曦多说,适时地抛出一句不知哪里听来的道上话。 “俺这拳头便是规矩,叫你小子好好见识见识!” 言罢,小虎抡起拳头就往司徒梦曦的面门招呼过来,憋了几天的气,只想将这碍眼的小子打到跪地求饶才好。 “啧啧,小小年纪,这火气倒是不小。” 闪身避开小虎的拳头,司徒梦曦反手一记手刀,直直地劈在了小虎的脖子上。 虽说司徒梦曦有所保留,但也叫小虎一阵好受,只觉一阵头晕,晃悠了几下还是跌坐在了泥地上。 “你这规矩,我见识过了,着实很一般嘛。” “我的规矩,你要不要也见识见识?” 小虎正坐在地上揉着自己酸疼的脖子,尚未听明白司徒梦曦话里的意思,只见一只拳头迎面而来。 “啪——” 只觉漫天的星星飞舞,这小子,竟然也敢向自己出拳?!! “你、你……”小虎捂着被揍的左眼,惊怒地指着司徒梦曦。 揉揉右手的关节,司徒梦曦懒懒道,“我什么我,我的规矩滋味还不错吧?” 都是半大的孩子,许是叛逆期吧,这小虎的气性一下被司徒梦曦给激了起来,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去揉青黑的眼眶,小虎不服气道。 “你这是偷袭!不算!咱们、咱们再来过!” “呵呵,好呀。”司徒梦曦笑嘻嘻的握着拳头朝小虎的右眼框笔划了起来。 “看看咱们谁的规矩更厉害。” “好!” 小虎这次不敢大意,借着身高优势慢慢向着司徒梦曦逼近。直到两人仅余一个胳膊的距离时,小虎又是一记虎拳,直往司徒梦曦的脑袋招呼过来。 这般年纪就恃强凌弱,将来还不得成了地方一霸! 司徒梦曦皱眉,矮身躲过这直面一击,乘小虎身形未收,闪身贴近小虎前胸,反手揪住他的衣领,借着他依旧往前冲的势头,呼啦一声,演绎了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的小虎,都没想明白自个是怎么摔的,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你这规矩变来变去的不好守啊,今后,还是听我这规矩吧,如何?” 背着阳,只见这肿眼泡的小少年,缓缓蹲在自个面前,扬着拳头,笑着朝自己问道。 摔得恍恍惚惚间,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小子的话轻轻柔柔的,倒不怎么叫人讨厌……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小虎不由皱眉,刚想反驳,只见司徒梦曦复又扬起了他的拳头,朝自己的右眼眶挥来。 “怎么,规矩做的还不够?” “哎、哎——慢着!” “够了、够了还不行么!”小虎想着左眼传来的酸痛,忙伸手挡住脸,松口服了软。 这还差不多,小时候不教育,什么时候教育,有所惧怕才不会无法无天。 司徒梦曦笑着扒拉下小虎的胳膊,“行了,不揍你了,快起来吧。” 睁眼瞄了司徒梦曦一眼,背着光,那小小的脸,弯弯的眉毛,一双大眼泡金鱼似的眼,永远睡不醒的模样……哼!还是这么讨人厌。 小虎起身自拍了拍身上的泥,撅着嘴,揉了揉脖子和眼眶,虽有不甘,但也知道自个打不过这臭小子,别看人家个子小小的,凭的厉害。 “嘿,下回别再惦记我家的鸡蛋了啊。” “方老爹家也不容易,这些鸡蛋自己都舍不得吃,留着卖钱呢。” “下回你们要是嘴馋,我带你们掏鸟窝,摸野鸭蛋去,嘿嘿。” …… 听身后司徒梦曦一句一句的叨念,小虎倒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孩子,乡里乡亲的,只是先前没想这么多罢了……这方老汉,日子确是紧巴巴的。 到底拉不下脸道歉,小虎瞅了司徒梦曦一眼,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这孩子撤得倒是快……瞧这块土坡倒是个不错的天然晒台,司徒梦曦干脆背靠着树干缓缓坐了下来。 瞧着前方不远处的茅草屋,这蹭吃蹭喝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司徒梦曦苦笑,这鸡也就这么几只,每日下的又不是金蛋,先前给自个抓药就差不多花光了这祖孙俩这月的粮钱,眼下这米缸里都没米面儿了,这几个鸡蛋,我再不看紧着点儿,能行么!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 司徒梦曦原先在宁王府时,莫说对一文钱有啥用不知道了,便是一两银子,一锭金子恐怕也没太多概念。 运动了一番,此刻静下来,肚子倒是有点饿了,这在康朝,一个肉包还要两文钱呢……将裤腰带往紧了系了系,司徒梦曦寻思着自个还得尽快寻个来钱的渠道才行,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这宁王府,也不能总赖在人家家里吃白饭呐。 今早方杏儿不是去就近的渡口卖鸡蛋了么,下回自己一起跟去县里瞧瞧吧,许能寻到啥挣钱的机会也不一定呢,再不济,也能帮着提点东西不是。 司徒梦曦摸摸自己的脸,不觉咧嘴一笑,这幅扮相,恐怕宁王妃也不定认得出吧。 午间,小小的少年身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裳,细细的头发,自头顶随意扎了个髻,拍拍身上的尘土,正慢慢儿地往坡下的茅屋走去。 “小蒙,你回来啦?”方老爹听见动静,在屋里问道。 “哎,方老爹,您醒啦。” 总是喊人家老爷爷显得颇为生份,司徒梦曦便改了口称呼方老汉作方老爹。 “您歇着吧,一会我去打扫鸡笼。”司徒梦曦进屋,给床上的方老爹将薄被盖盖好,这上了年岁的人,午后习惯眯会儿。 “小蒙啊,又麻烦你了哎……” “嗨,这是哪里话,您安心再躺会,一会杏儿姐姐回来了,我再叫您。” “哎,好,好……” 瞧老汉重又躺了下去,司徒梦曦,哦不——赵蒙,熟练得抄起扫帚往院里的鸡棚而去。 眼下这院儿里养着的几只花母鸡,可金贵着呢,当真容不得半点闪失。今日的晚饭,恐怕还得看方杏儿早上带去的一篮子鲜鸡蛋,能换回啥了…… 第六十三章 游戏 接连几日,小雨夹带着阴风,方老汉家的母鸡们也受了这天气的影响,不怎么爱动了,整日窝在鸡棚的草窝里作孵蛋状,产蛋量也是急剧下滑。 原本攒个三五日便可去隔壁屯安县贩卖,现今七八日了,一篮子的鸡蛋尚未凑满。 方杏儿盖上装着鸡蛋的篮子,略有些犯愁。家里多了个孩子自然粮食消耗的也快些,上回自个换来的两斤米面,即便再省着吃,所剩也是不多了。 “杏儿姐姐,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 司徒梦曦这个吃白食的,手头没事儿闲在屋里也是别扭,瞧外头雨停了,便和方杏儿交代了一句,呼啦一声,窜出了屋。 “啊-啊” 方杏儿阻拦不及,这孩子,外头凉飕飕的,真是…… 方老汉倒是呵呵一笑,“这娃子好动是好事儿嘛。” “男娃子总不能跟个大姑娘似的整日待在屋里,呵呵。” 方杏儿闻言,朝方老汉点了点头,示意自个知道了,只是转过身却是神色复杂。 这孩子,除了自己来时给她换了身衣裳,知道她是个女娃外,便是方老爹,也只当她就是个男娃子呢,将自己的脸弄着这般模样,又是个性子跳脱的……方杏儿想到司徒梦曦这些时日的做派,也是掩嘴无声一笑。 什么怀里抱着母鸡暖手,拔鸡毛做鸡毛掸子掸灰……自从这孩子来了,家里这几只母鸡可是不得消停呢,可能也是家里无趣吧,只能拿那几只鸡做文章,眼下出去走走,和村里其他孩子一道玩玩也好。 村里的泥地沾了雨水还未干透,司徒梦曦晃晃悠悠的在村里闲逛起来。 雨日泥泞,没舍得穿那少女一针一线给她纳的布鞋,司徒梦曦脚上穿的还是双由稻草搓成的草鞋。四下镂空八面窜风,这没走几步,感觉脚趾甲缝儿里都塞上了泥。 司徒梦曦耷拉着草鞋,来到村里那群孩子常来的小土坡,果不其然,难得雨停了,小孩子们可是闲不住的呢。 “快、快看,他、他也来了……”那个叫板凳的孩子最为机警,第一个发现司徒梦曦。 顺着板凳的手瞧来,一见是前几日刚给自己“做规矩”的老熟人,小虎直接将头扭了回来,只当没看见。不过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势不两立。 “嘿嘿,你们在玩什么呀。” 都是半大的孩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呀,说到玩儿,自然是孩子间永远的主题。 “我们、我们玩掰手腕呢。”鼻涕虫小朋友忍不住回道。 瞧小虎也没拦着,其他孩子也纷纷气嘴八舌起来。 “三局两胜,现在小虎第一。” “咱们这还是小虎最厉害……” …… 听着一群手下为自己正名,小虎转过头忍不住瞧了司徒梦曦一眼,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脯。 俺是打不过你,不过可不是样样不行的! 收到对方的眼神,司徒梦曦大方的报以一笑,自来熟的挤进了孩子堆里,笑眯眯地拢着袖子蹲了下来。 “嘿,新来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局?”板凳瞧了小虎一眼,“好心”建议道。 司徒梦曦摇摇头,掀起浮肿的眼皮瞧了这板凳一眼,慢悠悠的说:“这叫蛮力,赢了也不稀奇。” “……”没想到司徒梦曦会直接拒绝,板凳倒是一时没话。 “那玩什么不是蛮力!你倒是说说。”小虎到底是没憋住。 “对呀,你说玩什么?” 见一众孩子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了过来,司徒梦曦笑了。 “猜物件儿,你们会不会玩?” “这谁不会啊……” “就是,还以为有什么新鲜玩意呢。” 瞧一众小屁孩鄙视的眼神,司徒梦曦嘿嘿一笑,加码道。 “不一样啊,咱们可以来点彩头。” “彩头?啥意思?” 司徒梦曦摸摸身上,半晌,颇为不舍的掏出了个鸡蛋来。 “瞧,这便是我这一局的彩头了”司徒梦曦可怜巴巴道,“若是谁猜赢了我,这个鸡蛋就归他了呗。” 都是一个村儿里的,谁家能没只鸡没个鸡蛋呢。 不过,这小子拿出来的鸡蛋可不一样! 几个上回参与偷摸鸡蛋的孩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是跃跃欲试。上回为了这鸡蛋的事,回家没少挨教训,今日这小子倒是大大方方拿出来当彩头了,若是赢了回去,岂不是舒坦…… “我、我来!”只见板凳第一个吆喝了起来。 司徒梦曦握着鸡蛋,笑眯眯地朝他望来,“那你的彩头呢?” “啥——”板凳有些傻眼。 “怎么,总不见得你输了什么都不出吧。”司徒梦曦笑着将鸡蛋小心地揣回兜里,好整以暇的说道。 “你想要啥,俺身上没带呢……”板凳摸摸身上真的啥也没有,不觉有点可惜,早知道带块饼子出来也成啊。 “那就不能同你玩了,来来来,有谁能玩得的?” 司徒梦曦闲闲地瞅着这群孩子。 “我、我有一块糖,行不行?兑你这鸡蛋。”鼻涕虫伸出小手,从兜里翻出块糖块来。 “这是俺娘给俺换来的呢,可甜了。”生怕司徒梦曦嫌弃,鼻涕虫举起糖块递给司徒梦曦给她过目。 “唔……我好像吃亏了点啊。” 司徒梦曦接过糖为难的说,“不过……行吧,谁让是我先找的你们玩儿的呢。” 见司徒梦曦点了头,绰号鼻涕虫的孩子,立马盘腿坐在了司徒梦曦对面儿,起劲道,“咱猜啥?” 司徒梦曦复又掏出鸡蛋,与这糖块一道,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中间,笑着从身旁捡起一块小石子说;“就猜这小石子,怎么样?” “嗯嗯,行啊,谁先来?”鼻涕虫瞧着中间的鸡蛋,眼睛发亮。 “你先猜吧。” 司徒梦曦将小石子放入左手手心,双手各自握拳,藏于身后,眯缝着眼瞧着围拢来的一众孩子,“可不许赖皮告诉哦。” “放心放心、快猜吧。”孩子们连连点头,赢了鸡蛋也不是自己的,没啥好提醒的。 从身后伸出手,将两个拳头呈在鼻涕虫面前,司徒梦曦示意。 “好了,猜吧。” 第六十四章 输赢 “嗯……”小孩摸了摸司徒梦曦的左拳,复又看看右拳,总觉得这右拳更大些。 “这个!右手!” “确定?” “嗯!” 见鼻涕虫坚定地指着自己的右手,司徒梦曦咧嘴一笑,展开右手,只见手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哎……” “真是的,越大的又不一定是,换我,准猜左手……” 听着其余孩子的议论,鼻涕虫撇撇嘴,接过司徒梦曦手里的小石子,两手在身后捣腾了一番。 “喏,轮到你猜了。” 瞧着面前两只相似的小手,司徒梦曦倒是不着急猜。笑眯眯地这只手摸摸,那只手碰碰,直到围观的孩子也开始失去耐心。 “嘿,咋这么磨蹭呀。” “就是、就是,快点儿……” 抓着小孩的右手,司徒梦曦终于下定了决心,“别催、别催,就是它了!” “快开、快开!” 先前催着司徒梦曦的孩子们,转而催起了鼻涕虫。 几个先前站在鼻涕虫身后的孩子倒是提前知晓了答案,并不吱声。 “……算你运气!” 孩子无奈的摊开手,手心上摊着的,可不就是那块小石子儿嘛。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司徒梦曦笑嘻嘻地收起鸡蛋和糖块,一副运气不错的模样。 没见这小子输了鸡蛋反而赢了颗糖,一众孩子倒愈发跃跃欲试起来,说明自个还有机会赢着这鸡蛋咧。 “我来试试!还是要你那鸡蛋!” 司徒梦曦闻声头也不抬,只是询道,“鸡蛋?行啊,你拿什么玩儿?” 见司徒梦曦自顾自的蹭着鞋底的干泥,仿佛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小虎不觉拔高了嗓门,狠狠心,从怀里摸出块烧饼来。 “这个!俺爹妈托人捎带回来的,新鲜着呢!” 小虎摸出这块烧饼时,心底也是不太舍得,奈何今日出门,全身上下也没带啥其他吃食,偏偏又想杀杀这小子的气焰! 反正也不定就会输,这烧饼还是我今日的午饭呢…… 听到烧饼二字,司徒梦曦眼神微闪,随即笑应道,“好!” 照旧,烧饼被油纸包着,与鸡蛋一块儿,被放在的中间,两个孩子相对而坐。 “谁先?”司徒梦曦照旧大方道。 “……我先猜吧。”小虎略有犹豫,想想也无需客气。 “呵呵,好嘞。” 只见司徒梦曦将小石子放在掌心,拢起,于身后交换了数次,再次将双手放在小虎面前。 “猜吧。” 瞧着对面笑不见眼的司徒梦曦,小虎视线往下,转到了他的手上。 与他们几个孩子不太一样,这家伙的手很小,很白,还很干净呢,小虎微楞,晃了晃脑袋……赶紧观察小石子藏哪个手才是,你管这小子手白不白咧。 男孩凝神对着司徒梦曦的两只手细细分辨起来。 大小看着相同啊,不对,也不能只盯着大小看,先前这小子不就使坏了么! 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呢?与鼻涕虫猜时不同,周围的孩子们可不敢催促小虎,也不敢给他瞎出主意,虽说小虎家条件好些,但是一个烧饼也不比鸡蛋差咧。真建议输了,指不定被他一顿好揍呢。 如此安安静静中,司徒梦曦倒也不催,耐着性子等着小虎做决定。 眨眼间,右边这手好像松动了一下!小虎眼睛一亮,迅速抓过司徒梦曦的左手。 “就它了!” “哦”瞧着被小虎紧紧拽着的左手,司徒梦曦懒洋洋的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也不多说,司徒梦曦旋即摊开未被握住的右手。 一枚小石子赫然就在掌心。 “啥——” 小虎睁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瞪了司徒梦曦一眼,不服气的扒开司徒梦曦的左手,果然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哎,可惜、可惜。”鼻涕虫眼瞧着小虎输了烧饼,不觉同情。 这可比俺的糖要好吃呢。 “谁说输了!她还没猜呢!”小虎回头瞪了鼻涕虫一眼,“指不定平局呢!” 挠挠脑袋,鼻涕虫不好意思道,“对哦,俺也是太激动了,呵呵……” “哈哈” “哈哈,鼻涕虫呀,还是这么糊涂,难关先前会输……” “轮到你了” 司徒梦曦将手心的小石子抛给小虎,善意的笑了笑。 瞧在小虎眼里,这笑,且不说司徒梦曦眼下的尊容笑起来并不多好看吧,鉴于先前自个猜错了一局,这笑更像是赤裸裸的挑衅嘛。 哼了一声,小虎将双手背在身后,也是左手右手间不停的交换了数遍。 “猜吧!” 司徒梦曦摸摸下巴,伸手戳了戳小虎的左手,只见这拳头握得颇紧,司徒梦曦好笑的歪着头假装思索了片刻。 “就它吧!” 司徒梦曦腾地握住小虎的右手,“有没有烧饼吃,就看运气吧,嘿嘿。” 被司徒梦曦陡然一抓,小虎本就绷着的神经不觉扯得更紧了。 “你、你确定?” “嗯”司徒梦曦肿肿的眼皮一笑都叫人瞧不请她的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虽然还小,不过这两句话本里常见的话,小虎还是知道的,悻悻然松开手。 “哇,又叫他猜中了呢!” 一群孩子兴奋了起来,这可是连胜两人了啊。 见司徒梦曦眉开眼笑的将烧饼和鸡蛋收回怀里,小虎表情古怪的瞧了司徒梦曦一眼,真是邪门,咋这小子运气这般好…… 拍拍怀里实打实的吃食,司徒梦曦倒是真心欢喜,虽说骗这群孩子着实不太厚道,不过嘛……这些小子先前也没少顺走方老汉家的鸡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来来来,还有没有要一起猜的啊?没有的话,我可就要回去啦?” 见剩下的孩子们各自掏起了衣兜裤兜,司徒梦曦眯着眼撒上了最后一把火。 “最后一把,我这烧饼和鸡蛋一块儿压了,你们有啥吃食也别藏着掖着了,都掏出来瞧瞧呗。” 哇,烧饼加鸡蛋!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不想拿出来猜的零嘴儿,都被孩子们掏了出来,扔在了司徒梦曦面前的空地上。 一沓山楂片儿、一个粗面馒头,一小包花生米,竟然还有两个野果子…… 第六十五章 识字的重要性 司徒梦曦挑了挑眉毛,“行吧,就这么些东西了,抵我的鸡蛋和烧饼……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了。” “来来来,最后一次,你们选个代表呗?” 孩子们互相看了几眼,这代表铁定得从掏吃食的孩子里挑才行,只是选谁呢? 几个孩子半天也没定出个说法。 “我来替你们咋样?”一旁观察许久的小虎插嘴道,“我有经验。” “不、不行……你先前输过……运气不好。” 出馒头的孩子出口反对。 小虎瞪了他一眼,倒也不再坚持。毕竟不是他的东西,谁也保不准自个替了他们就能赢。 瞧这一众孩子依旧没个头绪,司徒梦曦笑了笑。 “这样吧,要不我吃点儿亏,你们仨藏,我来猜三回,怎样?” 合伙出了吃食的三个孩子互相望了眼,都觉得这主意不赖。 “可是你身上只有一个鸡蛋一个烧饼比较值当,三场都输了,你拿啥赔?”安静了一阵的小虎,忍不住指出了司徒梦曦的漏洞来。 这小子,倒不是只有蛮力嘛…… 司徒梦曦不以为意地拍拍胸脯,“我输一次给一样,要是三次都背运输了,那我再回去拿个鸡蛋凑上!” “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哈哈,没问题……” 司徒梦曦见这孩子还知道将自己的话拿来现学现用,对这小虎倒是有点刮目相看。 “来吧!” 规矩既已说妥,孩子们重又围拢了来。 …… 一刻后,小风飕飕地吹着小土坡,以及土坡上的一众孩子。 除了司徒梦曦还是笑眯眯的外,其余的孩子们,尤其是那些输了吃食的,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好运呢? 孩子们再看司徒梦曦的眼神却也开始不同起来。少了先前的审视和防备,多了几分好奇以及……崇拜。 “嘿,你小子叫啥名儿啊?”输了馒头的孩子指了指自己,“俺叫大牛,住东边那头。” “我叫赵蒙。”司徒梦曦此番收获不小,自然好脾气的有问必答。 话说这个名字,还是司徒梦曦前些天自个临时起的,虽说“失忆”了,可是这失忆的范围自己也是可以调节的,比如……这名字还是可以记得的呢。 就取前世的谐音吧,听着也像个男童的名。 “赵蒙?咋听着像找门儿啊……”大牛摸摸头,对司徒梦曦的名字不甚了解。 比如自己长得壮吧,就叫大牛,小虎也是;这门儿又是啥意思咧…… “不是门窗的门,是天蒙蒙亮的蒙。”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司徒梦曦一时想起了苏轼的诗句,便当着一众孩子摇头晃脑的吟了起来。 “想我爹妈当年生我时,许是想到此景,故有此名吧。” 村中几个孩子虽说不至于吃不饱饭,但是上学堂识字对他们来说,还是极其遥远的事儿,莫说他们了,便是祖上几代,无不是在这屯江县,在这沥洲务农为生,便是老村长,也不过是识得几个字谈不上有学问。 司徒梦曦这番颇为做作的感慨,在这群孩子们看来,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这个肿眼泡讨人厌的臭小子形象瞬间得到了质的提升。 “你、你还会吟诗啊!” “真厉害啊。” “你是不是识字?” …… 司徒梦曦点点头,换来孩子们愈发崇拜羡慕的眼神,便是先前不打不相识的小虎,也惊讶地朝她望来。 “识字有何难,你们有兴趣,下回得空,我可以教你们啊。” 回忆着在宁王府翻阅过的书册和宁王单独的几次指导,这康朝的字体与前世的繁体字一般无二,想来教授几个孩子启蒙认字,还是难不倒自己的吧。 “你、你此话当真?”小虎睁大了眼,激动的问道。 “对、对,真的可以教我们吗?” 小虎的话显然代表了一众孩子的心声。 “自然啊。” 司徒梦曦还是那副眯拉着眼的德性,“不过……也不能白教啊。” 不待孩子们失望,司徒梦曦补充道,“你们每次给我两个馒头就行,嘿嘿。” “两个馒头……咱这么多人呢,可以哎!”大牛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眼睛晶亮,这摊到每个孩子身上,不算啥事儿啊。 “你说话作数不?”小虎起身瞧着司徒梦曦认真问道。 也不知这小虎多大了,身高倒是比司徒梦曦高上一个头都不止。 “自然” 司徒梦曦咧嘴一笑,还是那句话。 “好!等我们凑到了馒头,便来找你,你可不许赖!” 点点头,瞧天色也不早了,司徒梦曦兜着一堆吃食,心下满意,笑着朝孩子们挥挥手,自往方老汉家而去了。 虽说靠察言观色和听心跳赢了这群孩子有些不厚道,不过嘛……眼下实打实的粮食更重要不是,权当村民们好心接济了,回头多教他们识几个字便是了。 坡上的孩子们倒是扫了先前猜输的失落,想着今后有机会可以认字了,都是颇为兴奋。 “小虎哥,你说这赵蒙应该不会骗咱们吧?”板凳有些犹豫,总觉得这个与自己一般,不,比自家更落魄的的孩子真能识字?有些难以置信。 “俺相信!你没听见吗,前面那啥山色来着,说的一套一套的,应该是当真识字。”大牛没想这么多,只觉赵蒙这人看着挺厉害的,与他们不一样。 “咱先凑了两个馒头,再寻他来,不就知道了。”小虎心下也是更愿意选择相信这叫赵蒙的孩子,毕竟,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其他孩子或许不知,但他可是听爹娘提过,这屯安县上的私塾,束脩可是要一大篮子的腊肉和鸡蛋呢,还是一月一交,相比这两个馒头,还是合着伙出,真是不值一提。 “好,就信这‘找门儿’一回,嘻嘻。”鼻涕虫对这识字没有太大期望,更多的倒是凑个热闹。 …… 无论是期许还是凑热闹,这群孩子中终是有人把握住了这难得的机会,得以跨出了这小小的屯江县,在康朝的历史上亦抹上了浓重的一笔,青史留名,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六十六章 再来 屯安县,同属沥州,与屯江县毗邻。 但与屯江县相比,屯安县上到县令,下至百姓,不说和沥州其他郡县相比,至少在邻居屯江县面前,他们的自我感觉总要好上三分。 虽说都是沿江,但是屯安县与屯江县不同,人家沿江的可不是岩石峭壁,而是平滩沙地。 早些年,县里的乡绅商贾们便打通了州府的关系,在这江边设起了渡口。对那些不便往来于官府码头的商船而言,自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航运不仅带动了货运,同时带动的还有屯安县的各行各业。 自渡口往北直至县城,但凡头一回来屯安县的人总不免惊奇一番,这沿街商铺的热闹程度,当真不逊于汴京呢。 “热乎乎的烧饼,才出炉的烧饼……” “包子,新鲜的包子……” 辰时刚过,自渡口方才传来船只停靠的动静,沿街的商贩们便顺势叫卖吆喝开了。连日阴雨却并未影响渡口的生意。但凡有船停靠,自然少不得上岸采买补给一番,此时靠近渡口的商铺便显现出独有的优势来。 “早嘞,客官。” “您这是来些早点?” 一早,四方客栈的伙计刚收拾齐桌椅,便迎来了今儿的头一位客人。 阴恻恻的天气,尤其靠近江边,只见来人一袭兜帽连着披风,全身上下似都带着一股水汽。 并不搭理伙计的招呼,来人径自往一楼柜面而去,柜台后,四方客栈的掌柜隔着柜面正打着哈欠,显然也是才起没多久。 “哎,这位客官……” 伙计正觉纳闷,只见这人撤下兜帽,伸出食指,关节朝下,对着柜面敲了两下,显然是为了引起掌柜的注意。 “嗯?你是……” 来人身量颇高,背对着伙计,倒是瞧不清面目,只知是个男子。 掌柜的先是不耐,待瞧清了对面男子的样貌,立时堆起了笑,“哎,是您呐,您、您怎的又回来了,呵呵。” 只见掌柜的自柜后快步绕了出来,朝男子恭敬道,“您今儿这是……?” 男子朝掌柜点了点头,说话还是一贯简洁。 “住几天。” “哦、好、好的”掌柜的得了吩咐,转身朝门口的伙计吆喝道,“天字一号房,还不赶紧带客官去!” “客官,您,您要是有啥事儿,随时吩咐小的就是。” 难得见掌柜的对人这么殷勤,伙计不由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只见男子相貌普通,只是眉眼颇为凌厉,一眼扫过来,伙计忍不住一阵瑟缩。 “瞎看个啥!还不带路!” 掌柜的见伙计如此没眼色,不由出口提醒。 “哎,是、是,客官请随小的来……” 朝掌柜的点了点头,男子并未多言,随伙计往二楼而去。瞧这男子并未交代其他,掌柜的搓搓手,倒是有些费解,前些日子,这位爷不是刚来过么,上次是送信,自个也着人送了出去;只是今儿又来是为了啥? 摇摇头,掌柜的自是不知,住就住呗,这最好的上房也腾出来了,想来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二楼上房 男子周身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伙计送上茶水后,便识相的立马阖上房门走了。 打量了下房内设施,无甚不妥,青云解下随身的披风,自怀里缓缓掏出一张纸来,徐徐展开,竟是一幅画像。 画中似是一个女童,尖尖的小脸上梳着两个丫髻,弯弯的眉毛下,一双大大的眼,即便隔着纸也能感到那份灵动——这不是司徒梦曦又是谁! 望着手中的肖像,青云眼神凉凉。 一个小丫头,也敢装疯卖傻……哼,张之茂的人果然都是群废物,自己前脚刚回到汴京,后脚就收到湖州的密信,竟叫这丫头逃了!当着主子的面,自己真是颜面尽失。 回想主子当时对自己流露出的失望来,青云不禁神色一黯,克制住想将这纸揉碎的冲动,一拳沉沉的砸在桌上。今日势必召集人手,便是将这屯安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这次,我亲自押去湖州! 丝毫未觉楼上隐隐透出的戾气,掌柜的吩咐完前头的伙计好生招呼这位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后,又关照起后厨的厨娘来。 “虎子娘,今儿多采买些肉食,有客,汴京来的,吃食上得精致着些。” “好嘞,您这一说呀,我就知道了,一会儿就出去买最新鲜的。” 虎子娘三十来岁,长得膀大腰圆,在后厨一贯是把好手,听了掌柜的吩咐,连忙应下。 掌柜的对这厨娘的利落劲一贯满意,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自由她去操持便是。 清晨的渡口,随客人的陆续到来渐渐热闹了起来。 “面饼,面饼,喷香的面饼喽……”少女甜美清亮的嗓音叫卖着自家的面饼,一时吸引了不少刚下船人的注意,店铺门前围拢了不少买饼的客人。 “小娘子,你这面饼生意可真不错哎。” 人群中,只见一男子对着卖饼的少女调笑道。 “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曹老板呐。”少女抬眼瞧了这出言调侃的男子一眼,笑着说,“我家这饼子卖的好,还不是您家的面粉儿好嘛。” 哦,原来是给这家铺子供面粉的,难怪说话这般熟络。 “爹,曹老板来了呢,我这儿腾不出手。” 只见铺子里走出一老者,笑着将这曹老板迎了进去。 “曹老板,请请请,里面说话,你可是许久没来了呢,呵呵……” “来来来,最后一锅牛肉饼了,还有要牛肉饼的不?”少女重又招呼起生意来。 …… 屋内,曹老板一改人前的油滑,正喝着茶水,听着赵老汉将这几日的消息一一道来。 “那青云今日又来了这渡口?” “正是,老汉不会认错。”赵老汉一改佝偻的身型,拱手道。 “如此……应是发现那孩子逃了。”曹老板沉吟片刻,“这青云颇为难缠,你们父女如若碰上他,切记小心应对。” “呵呵,统领放心。”赵老汉笑道,“老头子在这县里几十年了,熟门熟路的,有数儿。” 第六十七章 教你计数 “曹老板”笑着点点头:“不过这青云一来,最近县里估计不会太平,你们父女替主子瞧着动静便是,凡事无须插手。” “是,请统领转告恩公,请恩公放心。” 赵老汉正色道,“恩公若有用得着我赵氏父女的地方,小老儿在所不辞!” ------------------------------- 尚且不知临县的变化,司徒梦曦在方老汉家撸着母鸡,闲来邀上村里的几个孩子挣上两个白面馒头,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今日的日头依旧不怎么亮堂,迎着这时阴时晴的太阳,司徒梦曦正举起一双手对着日光比着。 上岸时被碎石划破又浸泡了一夜的伤口,已经愈合,不知是小孩子新陈代谢快还是安太妃给的珠链有疗伤之效,自己双手和下巴上的伤口完好如初,竟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痕迹 。 司徒梦曦懒懒地靠在鸡棚外的小竹椅上,眼下不知如何回这宁王府才好,那些人发现自己不见后,势必会派人来寻吧……虽说机缘巧合的,自己并未自先前的渡口上岸,但眼下这栖身之所离那也不远,恐怕也非久留之地。 “啊啊啊-” 方杏儿自鸡棚出来,双手捧着好几个新鲜落下的鸡蛋,忍不住兴奋的朝司徒梦曦使着眼色,这是,超产了? 司徒梦曦支起身子,冲方杏儿笑着眨眨眼,“杏儿姐姐,这几个刚好补上前几日的缺。” “抽空我给她们几个编个号,看谁下的蛋多,谁下的少,这下的少的,平时可不许多喂……” “……” 方杏儿不过高兴这几日母鸡又正常下蛋了,听司徒梦曦这话,今后,这几只花母鸡吃多吃少还得和下多少蛋有关系了?少女不禁觉得好笑,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瞧方杏儿一副好笑的模样,司徒梦曦不觉摇了摇头,反而认真解释起来。 “非也非也,我可不是说说的。” “杏儿姐姐,你想,这鸡若是不下蛋或者下的蛋很少,尚且抵扣不过她每日的饲料和照料她的人力,为何还要继续养下去呢?” 见方杏儿歪着头似在思考她的话,司徒梦曦接着解释道。 “凡事都有一个机会成本,就是值当不值当,如若某只母鸡的产出不值当去继续养她,咱们便该考虑将她卖了去换钱或者换小鸡仔重新养来。” 这小小的人儿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她绕了进去,竟觉得这孩子说的很有道理,方杏儿打量着鸡棚里几只母鸡,颇有点跃跃欲试,编号、登记,似乎可以一试。 司徒梦曦对方杏儿颇为赞赏,虽说口不能言,但这少女本极聪慧,平日里靠着简单的肢体语言,她便能精准得领会对方的意思,心地又是不错,真是越看越顺眼。 起身寻了根树枝,司徒梦曦朝方杏儿招了招手,在身旁的泥地上简单地划下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由一到十,想了想方杏儿的接受能力,司徒梦曦又加了个零。 握着小树枝,司徒梦曦见少女好奇地瞧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符号,举着树枝逐一解释起来。 “杏儿姐姐,我教你个简单的计数法子,你且记下。” 见方杏儿眼睛一亮,听明白了,司徒梦曦缓缓说道。 “这个代表一,这个便代表二,依次往下……这是十。” 少女虽然不解,从未见过有人用此等符号来计数,但这孩子……总有一股自信,让人不由得信服起她的话来,方杏儿记得极为用心,少顷,便将零到十的阿拉伯数字记熟了。 “从今日起,咱么就用这数字去记鸡棚里母鸡的产蛋数。” 司徒梦曦并未再引入阿拉伯数字的加减法,只是在泥地里横横竖竖地划拉出一个表格,示意方杏儿第一行可用来登记母鸡,而纵向可记录相应的产蛋数。 瞧着这新颖的计数法子,方杏儿眼睛一亮,对比村里妇人们常用的账本,这法子虽然一开始有点费脑子,但是这纵横间的格子……一旦想明白了其中妙处,实在是方便许多,很是直观。 方杏儿帮着方老汉打理家事也是好几年了,不多久便明白了这符号计数的妙处,忍不住对着司徒梦曦比手画脚了半天,秀气的脸蛋因为兴奋倒是愈发红了。 扔了树枝,司徒梦曦拍拍小手,笑着说,“杏儿姐姐若是觉得好用,今后用这法子计数便是。” “啊-啊” 方杏儿点点头,不知如何表达,少女笑着对司徒梦曦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哈哈”司徒梦曦不客气的眨眨眼,臭美道,“我赵蒙,会的东西可多呢。” “杏儿姐姐,日后你跟了我,保你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哈哈……” “……” 这小子,不、这丫头……方杏儿俏脸一红,嗔了司徒梦曦一眼,什么都好,就是口没遮拦的。 瞧少女不好意思的模样,司徒梦曦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其实自己想的是,日后带这方杏儿一块回宁王府,给她找个差事,这不是又跟在了自个身边,又吃穿不愁了那么,哈哈。 方老汉近年上了年纪,每日除了三餐外,大部分时间习惯了眯上一会,不是午睡便是休憩,瞧着老人日益衰老的模样,方杏儿心底也是不忍,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又有谁可以逃脱呢。方老爹毕竟八十多了,这年岁即便在司徒梦曦前世的年代,那也是高寿了,何况在这康朝,无病无痛的,也算得有福之人了。 瞧瞧时辰,差不多该去教那帮孩子认字了,见方老爹依旧在室内歇着,司徒梦曦与方杏儿知会了声,便拿着个油布袋子出了院子,朝屋外不远处的土坡而去了,如今这土坡倒成了一众孩子集会的固定地点。 方杏儿瞅着司徒梦曦小小的身影往外而去,眼里不觉溢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有关切、有高兴、有钦佩,还有那么一点自豪……这孩子,用自己的方式在补给家用呢,虽然从未与她说及柴米油盐,但是她聪慧至此,又岂会不知,既然知道了,这孩子便用自己的方式在报答,在照应这个家呢…… 第六十八章 教书先生 如果这孩子真是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好了……想到自己不过也是方老爹捡来的,方杏儿不觉恍然一笑,亲不亲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当她是亲的,她便是了呗。 少女嘴角带笑,也开始忙起了手头的活,这鸡蛋再攒个几日,便可以去屯安县售卖了呢。 不知方杏儿内心的感动,司徒梦曦只是本着好手好脚不吃闲饭的心态,踩着点儿往土坡而去。 “小蒙,你可来啦~” “等了你半天啦,咋才来呐。” “就是就是,该罚。” …… 司徒梦曦才攀上土坡,一溜的问候便如炮弹般不停的响起。瞧瞧天色,司徒梦曦哑然,哪里来晚了,这帮小子是越来越早了吧,嗯,好学是好事儿。 掸了掸裤腿的尘土,司徒梦曦瞧了瞧对面的孩子,默默点了点人数,小虎,大牛,板凳,鼻涕虫……嗯,常规的几个都到齐了,不赖嘛,都没见缺勤。 小虎利索地递上两个大白馒头,“给,挑的最新鲜的,今早新鲜蒸的呢。” 闻言,司徒梦曦眼睛一亮,迷迷瞪瞪的表情瞬间精神了不少,“新鲜的,哪儿来的?” 无怪司徒梦曦有此一问,这村里的孩子虽说家里馒头也是常备的,可是都是隔阵才会去临县采买,每次采买又是一大篮子吃上好一阵,这新鲜的馒头,可是不多见,那得赶巧碰上家中有大人正好出门呢。 小虎瞧司徒梦曦问及,不由笑着说,“俺娘今早回来了一趟,正好捎带了馒头回来。” “这不,赶紧挑了新鲜的给你。”小虎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家里还剩着几个老馒头呢,只是不知道为啥,有新鲜的馒头,立时就想着这小子了。 司徒梦曦也是许久没吃过新鲜蒸出来的馒头了,拿在手里闻了闻,不觉一脸陶醉,小心地塞进了带来的油纸袋,朝着小虎真心谢道。 “多谢你了,小虎,我家方老爹也是许久没吃上新鲜馒头了呢。” …… 瞧这小子这等模样,小虎反而有些不自在,别过头,随口道。 “客气啥,你、你一会好好教俺们便是了。” “嗯,自然!” 司徒梦曦重重点了点头,一拍胸脯,“我赵蒙是什么人,那可是这康朝独一份的人物,从不吃白食!” “……” 又来了,心头才冒起对这小子的些许怜悯之情,这小子一番狂妄自大的言论又下来了。 小虎不由垂下头,笑了起来,瞧着司徒梦曦依旧露在外面的脚趾和草鞋,不觉笑容又是一滞。这天气,已经入秋有一段时日了呢。 这小子,总是这样……小虎抬眼,瞧着孩子间侃侃而吹的司徒梦曦,分明是个落难的,偏偏一副很不在意的模样。 “小虎,你娘咋今早就回来啦,往常不是月底才回来的么?”板凳心细,朝小虎问到。 “呃”小虎怔楞间回过神,“哦,俺娘说,掌柜的那有客从汴京来,后几日俺娘恐怕走不开,所以乘着今日采买,先回来了一趟。” “哦,怪不得,汴京,那可是俺们康朝的都城呢。” “嗯,所以吃食上也比较看重吧。”小虎对这都城不都城的并不怎么上心,随口应道。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先前还和孩子们调侃的司徒梦曦听了小虎和板凳的对话,内心不淡定了。 没记错的话,这小虎的娘,是在隔壁屯安县,也就是自个先前想逃上岸的那个渡口那打工的吧,虽说那渡口人来人往的,每日有个把来自汴京的客人并不稀奇,只是,为啥自己有点不安呐……这吃食上都需要讲究一番的客人,或许不一般? 司徒梦曦心下警铃大作,不觉歇了玩笑的心思,招呼起孩子们开始了今日的识字内容。 …… “春夏秋冬,一年分四季,一日分十二时辰,今日所讲多了些,你们都记住了吗?” 临了,司徒梦曦询问对面的几个孩子。 虽说都是孩子,年岁相当,但接受能力确是有所不同。瞧小虎利落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大牛与板凳则是略有犹豫,但最终也是点了点头,而其余的孩子…… 司徒梦曦笑了笑,并不强求,“能记住多少便是多少,回家仍需勤加练习。” “对了”司徒梦曦收了笑,朝对面的孩子正色道。 “我教你们识字一事,如果可以,还是莫与人提及的好。” “啊,我已经和俺家的人说了呢……”大牛一脸懊恼,倒不追问司徒梦曦为啥不让说。 小虎并未说话,只是面露疑惑地瞧着司徒梦曦。 瞧着一众孩子的反映,司徒梦曦莞尔,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这小虎带来的消息着实…… “罢了,说便说了,你们看着办吧,不妨事。” 这小子今日不对劲啊,小虎瞧着司徒梦曦难得正经的模样,什么叫说便说了,究竟是让不让说呢?这小子往日可没有这么模棱两可的时候,今日奇怪! 顾不上这群孩子或探究或奇怪的眼神,司徒梦曦心下有事,只是笑了笑,拿起来时的油纸袋,往土坡下而去。 “哎,你、等等。” 下了土坡,不防身后有人叫住自己,司徒梦曦回头,只见小虎自坡上追下,这孩子身高马大的,几步便追了上来。 “咦,可是有字忘了?” “不是!” 小虎立马否定,瞧司徒梦曦一脸疑惑,不由更加吞吞吐吐起来,半晌,终是挤出一句。 “你、你要是有什么心事、难处,也可以和我们说说……大伙能帮的总会帮你的。” “人多力量大,莫闷在心里……” 小虎一口气说完,倒也不看司徒梦曦,转身大步往土坡上去了。 哈哈,这是……关心起老师了?难道我先前情绪波动很大?这孩子都察觉了? 司徒梦曦摸摸下巴,有些暖心。 只是想到西郊那些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司徒梦曦实在是笑不出来,宁可警醒着些也大意不得啊,司徒梦曦瞧着前方方家的屋子,不觉担心起来。 这方家,自己恐怕是不能久留了,自己待久了,对这祖孙俩,恐怕是个祸害…… 第六十九章 为母则强 汴京内城,宁王府内人影寥寥。 自从小郡主失踪后,整个宁王府如今用惨淡来形容亦不为过。尤其是芳菲院内,管事嬷嬷自司徒梦曦失踪后自是无人再提,一众丫鬟们虽经宁王妃授意,继续留守芳菲苑,按郡主在时一般行事便可。 但是这一个大活人,还是个主子,在与不在又如何能相同呢。除却那些个粗使丫鬟和婆子与司徒梦曦接触不多,剩余的几个丫鬟,包括几个司徒梦曦亲自采买来的,俱是忧心忡忡,担忧着自家小主子的安危。 缺了郡主的院子,显得极为冷清,洒扫完前院的小翠,支着扫帚,不觉有些失神。 “小翠,发什么呆呢!”紫竹作为一等丫鬟,照旧管着这几个丫头们的日常。 “……紫竹姐姐,你说,咱们郡主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小翠噘着嘴,“原先郡主在时,晨起大伙还一块儿在这操练,多热闹啊,现在……” 瞧着一院萧条的秋色,大伙的心情不言而喻。 紫竹走近小翠,轻声提点道:“你的心情,我明白。” “只是眼下,郡主既然不在,我们作为她的丫鬟,就该将这院子给她拾掇好了,待郡主随时回来便能看到一个齐整的家,这才是我们眼下能做的。” “与其期期艾艾的,不如拿出精神来,好好照看这个院子。” “紫竹姐说的是!” 小玳想着司徒梦曦在时,晨练时训练她们的模样,不觉挺直了腰杆,接过小翠手上的扫帚,使劲扫起了院里的落叶。 得把这院子收拾干净了,郡主回来也知道我们没偷懒呢! 瞧小玳精神的样子,紫竹暗自点头。 这丫头,倒是没叫郡主看错,果然是飒爽的性子。 “大伙都精神点,管好自己手中的活!” 借着小翠此番感慨,紫竹也是敲打院内的一众丫鬟们。 主子不在,更不能松了、散了。 见众人都打起了精神,紫竹转身往司徒梦曦的闺房而去,虽然司徒梦曦不在,但是她的房间,还是由紫竹一人负责洒扫,并未假手他人。 细细擦拭着司徒梦曦往常爱坐的桌椅,不似人前般底气十足,紫竹心下也是极为担心。那日分明与郡主一道去的安府,谁知回府时郡主与宁王妃竟会遇到不测。事后宁王虽闻讯在西郊救下了宁王妃,但是自家郡主却是音讯全无……不若外间所说的走失,她这个贴身丫鬟自然是知晓些内情的,只是这内情,此刻莫说是对外间几个丫头了,便是自家爹娘,也是说不得的。 想到司徒梦曦的失踪,紫竹不禁黯然,若说郡主是被外人劫持,不如说是里应外合更为妥当。 当日为宁王妃与郡主驾车的车夫,虽是府内的老人,但谁又曾想,正是这府内的老人,串通了外贼劫持了主子。 事发当日,据说这车夫也是早早的被灭了口,死状凄惨,但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紫竹摇摇头,也是事后府内彻查时才听说,这车夫名叫王大,原有一子,早年也在宁王府内当差,只是牵扯进了前些年议论小郡主痴傻一事的风波中,叫宁王妃打断了腿发卖去赤岭行了苦役。 赤岭原本就是苦寒之地,王大那儿子又被打断了腿尚未痊愈,一到赤岭,没扛过几个月便早早地去了。而消息传回汴京,这王大的老婆本就体弱,经年来靠汤药吊着,乍然听闻独子离世更是伤心,没挨过当月,便也随儿子一并去了,独留下这王大…… 凡事皆有因果,紫竹判不清这王大是否值得同情,毕竟当年宁王妃迁怒之余,一众丫鬟小厮被重判的不在少数……只是,无论如何,郡主只是一个孩子,你王大报复到她的身上,就是不对! 紫竹不觉捏紧了手中的棉布,心底对王大也是气上了三分,要不是这人已经死了,真想冲上去好好质问他一番。你没事拿个孩子撒什么气! 也不知晓郡主现今如何了,有没有落在恶人手中,先前在福芳苑听宁王夫妇所言,这王大之死似是被灭口的,这同谋的线索可就断了,这人,又该从何寻起呢…… 宁王府福芳苑内,此时与紫竹一般想的还有宁王妃。 “你们说,曦儿这能去哪儿呢……” 不过几日光景,宁王妃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是生生又小了一圈,过了头两天天塌下来的日子后,众人都以为宁王妃要崩溃时,宁王妃反倒是痛定思痛打起了精神,靠着拼了命也要将女儿给寻回来的劲头,硬生生挺了下来。 除了料理宁王府的诸事,其余时间,宁王妃便与宁王一道,合着彻查府内尚有嫌疑的仆妇,并四处找寻爱女司徒梦曦的下落;都说为母则强,但每每夜深人静,想着司徒梦曦临别将她包裹的好好的推下马车的一幕,宁王妃都不觉泪崩,人前撑起来的坚强不过是一股要将爱女寻回的执念罢了……而独自面对宁王时,宁王妃亦是忧心不已,生怕爱女有个好歹。 这些时日对宁王夫妇而言,人前或许不显,人后之心酸焦灼,实在是不足为人道的。 今日,恰逢自己亲哥哥,吏部侍郎安庭旭过府商议,自司徒梦曦失踪后,不但京兆尹处消息全无,派人于内外城搜遍了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自家哥哥也不是外人,宁王妃不由憷眉又愁起了司徒梦曦的下落。 面对自家妹子憔悴的面容,安庭旭也是不忍,转眼瞧向对面的宁王司徒昶,斟酌道:“听大哥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给亭哥儿药粉的人,听口音,似是汴京本地人士。” 安庭旭口中所言的大哥,指的是安家长房的安庭远。 “哦?”宁王皱眉,这与原先怀疑的北面那位……就有出入了。 此番如若不是北面的意思,那又会是谁呢…… 安庭旭闻言也是沉思,想着这余氏和奶娘不过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所知未必会多。 “我看倒也未必……即便是北面那位在操控,这汴京之中,有多少人与之牵连也不可知。” 第七十章 北面的瑾王 安庭旭虽在吏部待了多年,一番推敲下,目前手中的线索尚不够多,尤其是司徒梦曦的去向,可能性还真不少。 “这、这什么都不确定的,那该往何处去寻曦儿呢?”宁王妃熬了多日,嗓子早哑了,此时焦急,更是忍着疼,哑声问道。 “嫣娘,你莫着急。”宁王自己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仍耐着性子安慰。 “是啊,嫣然,你先莫急。” “我看……我们不若还是按原计划,再派一支人马往北打探,而这汴京往南诸省,也加派人手沿途查看起来。” 安庭旭补充道,“如若当真是北面这位所为,那么这一路将曦儿往北送也太过招摇了,不排除他有将曦儿就近安置的打算。” 宁王皱眉,想了想安庭旭的话,缓缓点了点头:“修远所说不无道理。” “如此,除了调派一路府兵往北勘察外,我再调拨一路自汴京往南沿途勘察,曦儿失踪多日,实在耽误不得了。” “嗯,汴京城内,我和大哥也会继续派人留意着,以防对方使的障眼法,反将曦儿藏匿在我等眼皮底下。” “多谢。”宁王朝安庭旭拱了拱手,近日忙于找寻爱女,宁王也是多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觉了,相比宁王妃的憔悴,他也好不了多少。 安庭旭摆摆手,“本就是一家人,自当尽力。” “只是你二人也莫太过劳神了,身子要紧呐,此事并非一朝一夕,曦儿吉人自有天相,别到时寻到了曦儿的线索,你二人倒是先倒下了。” 听着至亲的劝,宁王妃不觉鼻子发酸,道理都懂,只是奈何关心则乱哎。 眼见自己的妹子和妹夫如此,安庭旭也是理解,将心比心,若是自家闺女安倩倩被人掳了去,自个必定也是寝食难安的,只是往好了想,宁王夫妇对外素来无争,此人撸了孩子势必是为了以此要挟,暂时来说,曦儿的安全应是无虞的。 也是旁观者清,安庭旭对着宁王夫妇又细细分析了司徒梦曦此刻应是无虞,宽慰了几句。 “连累大家跟着一块儿操心了。”宁王妃想着此事事起车夫,也有着自己失察的责任,心中始终懊恼不已。 “一家人谈何连累,只能说对方布局甚久,我等也是大意了。” 宁王点点头,无论是宁王府的车夫还是安府亭哥儿的药粉,这布置,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方的手,伸得可真长啊……北面这位,封地本就在赤岭一带,能牵上王大这条线,本就不足为奇,只是这汴京之内,谁又会是他的同谋呢。 摸着左臂处的旧疾,宁王神色渐冷,旧账我可以不在意,只是此番曦儿的失踪,若真是你司徒睿所为,哪怕再有太后护着,我司徒昶定然也要为女儿讨回个公道! 众人虽未明说,但心中对司徒梦曦“失踪”的幕后黑手都隐约有了猜测。尽管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但有时候,还真不需要讲什么证据。 敢同时对宁王府和安家动手的,除了北面那位自小嚣张跋扈惯了的瑾王外,一时还真不作第二人想。只是,若真是这瑾王所为,所图者何呢?这其后的目的才更叫人疑惑。 送走了亲哥哥安庭旭,宁王妃不由担心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王爷,若真是瑾王所为……” 司徒昶轻拍宁王妃的手,叹道,“我也不知他所为何来,只是,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曦儿不能落在他手中。” “王爷……”宁王妃目露担忧,自家王爷虽说位份尊贵,于建丰帝跟前也说得上话,但放眼整个康朝,诸多皇亲贵戚中,唯有如今盘踞于赤岭的瑾王……不好相与啊。 这瑾王不但是今上建丰帝的同母胞弟,也是姜太后最为宠爱的幼子,当年这瑾王司徒睿尚在汴京之时,其风头可是一般无二,莫说其他皇子了,便是建丰帝在这瑾王面前,因着姜太后的袒护,也是得礼让这胞弟三分的。 瞧着自家王爷如今还行动不便的左臂,宁王妃不觉心酸,都说皇子尊贵,可是谁又知道,皇子间亦有着属于他们的厮杀。 虽说先帝英明,早早地在弘治年间便立了而今的建丰帝为太子,但没想到同为姜太后所出,幼子司徒睿自打出身,亦是得天独厚资质上佳,无论是经史韬略还是文治武功,司徒睿自小便无师自通,天纵奇才,随这幼子的日益长成,其才华也渐渐压了当时尚为太子的建丰帝一筹。 作为当时帝后的幼子,也是嫡子,司徒睿的光芒自然不会受到压制,在姜太后的宠溺之下,反而处处尽显锋芒,虽然自己当年年岁尚小,但回忆父亲、哥哥的言谈,这瑾王司徒睿,除了太子储君这一名号外,其余还真是什么都不比建丰帝差了。 而自家王爷左臂的残疾……说来也是拜这瑾王所赐。 似是察觉宁王妃的担忧,司徒昶低头朝宁王妃一笑。 “这是又想到何事了,这眉头都皱起来了。” “王爷……”宁王妃抬头回望,瞧着宁王同样瘦了一圈的脸,不由脱口道,“我、我只是不想别人再欺负王爷……” 司徒昶挑眉,不觉目露笑意,“嫣娘这是担心为夫吗?” 瞧宁王妃挽着自己的左臂,司徒昶似是明了了几分。 “嫣娘,此一时,彼一时了,你莫瞎担心,知道吗?” “司徒睿再如何,毕竟也是臣子,君臣毕竟有别。”宁王解释道。 是啊,即便是天纵奇才又有太后袒护又如何,而今坐拥天下的,毕竟是建丰帝,不是他瑾王司徒睿。宁王妃收拾起心情,朝宁王笑了笑,若这瑾王真可无法无天,当年也不会因为误伤了宁王而急急领封被遣往封地了。 见宁王妃重又展了笑颜,司徒昶不觉也一扫近日来寻找司徒梦曦所带来的焦灼,轻拥着宁王妃,司徒昶轻声道:“明日我便随私军往南搜寻曦儿下落,看先前车夫被斩杀的手法,不似瑾王手下惯常的做派,此次曦儿遭劫,许是同党所为的可能更大些,这汴京周边诸县,势必要好好查看一番。” 第七十一章 寻女 “此次亲往,势必要将曦儿寻回的……凡事有我呢,勿忧。”宁王低头劝着宁王妃。 “嗯”倚在宁王怀中,听着司徒昶将计划缓缓道来,宁王妃心下踏实平静了不少,握着司徒昶的手,宁王妃轻声叮嘱,“出门在外,王爷也要处处小心,按时吃饭。” “放心……” 翌日,天色尚未亮透,宁王便亲点了一众府兵,别过宁王妃,径自出了汴京往南而去。 此番离京,前日已于皇城向建丰帝禀明了缘由,知道自己这位皇弟这些年来对这独女甚为重视,建丰帝自是无话,虽恰逢朝中洪灾后续事务众多,但终究还是抬手准了司徒昶的告假,另拨了百余名侍卫协助宁王一同追查康乐郡主下落。 当宁王率一众手下行至汴京南郊时,如约,与建丰帝调拨的百余名侍卫相会了。 “严某见过王爷。” 只见对面马上一甲衣侍卫朝宁王拱手行了一礼,此人浓眉大眼,气势强悍,正是建丰帝手下护卫军统领,严宽。 “严统领,有劳了。”宁王回以一礼。 这几日忙于府内彻查,加之朝中诸事也不是说甩手就能甩手的,对于司徒梦曦的寻访,宁王夫妇原本对京兆尹还抱有期望,谁知等候了数日,平白耽误了不说,爱女依旧音讯全无,不觉懊恼。 此时好不容易向建丰帝告了假得以出寻,心系司徒梦曦安危,宁王朝严宽点了点头便率先领着众人往东急行而去了。 严宽见宁王既定了搜寻的路线,也无异议,带领一众甲卫紧随其后,由汴京,往最临近的沥洲而去。按宁王昨日所书,由汴京往东南,众人当先至沥洲,后经漳州、湖州陆续搜寻小郡主下落。 于此同时,宁王府所派出的另一支队伍,此时正由汴京往北而行。受宁王之命,管事靳安怀揣着宁王写给靖国公赵德的私信,此行将先至北疆而后赤岭,沿途搜寻打探小主子的下落。借着靖国公的帮衬,希望早日能有小郡主的下落。 清晨的汴京,即便是百姓们,也多未起身,但是城内消息灵通的府邸,已在第一时间纷纷接到了宁王告假外出寻女的消息。 对多数事不关己的人来说,无非觉得宁王为了这女儿又小题大做了。眼下抛开陛下委派的要务不理,分明是家事国事不分,呵呵,这宁王少不得又要被御史弹劾上一番了。 稍有人情味的,则是又同情了宁王夫妇几分,这隔三差五的寻医问药,今年端阳后好不容易消停了,这才多久呐,宁王家的这位小郡主又出事了,哎,这孩子真真是来讨债的呐…… 内城国师府内,同样接到影卫消息的萧玄龄,此刻正握着一卷不知名的书册细细研读,听到宁王出城的消息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少爷,这宁王对小郡主的去向似并不清楚,我们……” 梁公公想着自家与这宁王府日常并无不睦,前阵少爷还帮着给这小郡主施过针,算来也是有所渊源,是否做个顺水人情告知宁王这孩子的下落? 萧玄龄视线未离书卷,开口问道,“司徒昶可是往沥洲而去了?” 男子音色清淡却如雅乐入耳。 “是,还有一支人马往了北面儿,由宁王府的管家随行。” “嗯,苍洱那如何了?” 说到这个,梁公公不由笑道,“苍统领前些日子发回不少沥洲的消息,那小郡主……呵呵,也着实有趣。” 从书卷中移开视线,萧玄龄微微一笑,“何事竟让梁伯也觉得有趣。” “呵呵,少爷您不妨亲看吧。”梁公公想了想,一时半会好像也概括不全,干脆从怀里取出一小叠纸来,笑着递与萧玄龄。 “对了少爷,沥洲的那对赵氏父女也还惦记着您,您看……” 伸手接过梁公公递来的纸,萧玄龄点点头,随意道,“他们父女如有合适的去处,自行离去便是,我这儿,无需他们报恩。” “是,老奴当托苍统领转达。” “嗯” 放下书册,萧玄龄捏着那叠苍洱传来的消息,缓缓翻看起来。 “午后,与村中男童斗殴,胜” “……喜母鸡,常抱之……” 字里行间,从这孩子如何逃到屯江县,到自己改头换面,再到两个馒头开班授课……这苍洱虽是一本正经的禀报,但字里行间的,萧玄龄翻着翻着不觉嘴角微扬起来。 这个孩子,也就昏睡时匆匆见过一面,倒是个胆大的。寻常七八岁的孩子遭遇劫持,莫说逃了,不哭喊吵闹便不错了,看苍洱这消息,这孩子似未曾慌乱过啊…… “若是有机会,让苍洱给宁王递个消息便是。” “呵呵,好,老奴明白。”梁公公上了年纪,这抬抬手便能帮人的事儿,自然是乐于促成的,一方面帮了别人,另一面儿……瞧了瞧脸色依旧苍白的萧玄龄,老人垂下眼睑,心下暗道,也当是积累些福报吧,只盼少爷这身子,能愈发康健才好。 依旧是内城西侧,离国师府不远,隔着两个巷子,便是昭宁长公主的府邸。 与国师府的低调不同,公主府占地不大,但是布置却甚为考究,红漆鎏金的正门上建丰帝亲笔所书的公主府三个大字气势磅礴,御赐的门匾既是身份,又是圣眷的象征。 门外一对高大的石兽,状若麒麟,神态逼真,所用石料亦是上等,整块打磨下来,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方可成就。 昭宁长公主驸马早逝,膝下仅有一子,建丰帝体恤她早年守寡,早早地就为其子秦延之封了郡王。 虽说昭宁长公主一届女子并无实权,但无论是在姜太后还是建丰帝跟前,昭宁长公主可是现今屈指可数的说得上话的人。 依靠着与建丰帝和瑾王一同在永宁殿长大的情分,这位公主即便丧夫无权,在这汴京,却依旧过得风风光光的,只待膝下幼子长成,倚着这层关系,势必也少不了一个好前程。 因此,这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对这昭宁长公主,非但不敢看轻了,反而有事没事的更爱借着夫人们的名义,前来套套近乎。 而对于一早宁王出门寻女的消息,昭宁长公主自然也不乏眼线第一时间得知。 第七十二章 和气的长公主 “公主,听说宁王亲自领着队伍往南去了。” 常年侍奉昭宁长公主的罗嬷嬷,一边给昭宁长公主梳着头,一边小声禀着。 昭宁长公主多年来习惯早起,此时时辰虽早,但也已经被伺候着洗漱完毕只待梳妆了。 镜中的美妇长得一脸和气,闻言只是一笑。 “宁王爱女心切,叫人唏嘘。” “公主——” 罗嬷嬷刚想接着话头说什么,不妨被昭宁长公主忽的抬手止住。 “延儿今日又进宫去了?” “哎,小郡王今儿起的早,说是约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一同吃早膳,早早地便出门了。” 罗嬷嬷乍被打断,有些跟不上思路。 “嗯,家中这些事,还是不要叫延儿知晓的好,你可明白?”昭宁长公主不笑得时候,其实颇为严肃。 罗嬷嬷闻言,心下咯噔一声,忙低头俯身认起错来。 “老奴思虑不周,还请公主责罚。” 见罗嬷嬷佝偻着身子因害怕而有些瑟瑟的模样,昭宁长公主满意的笑了起来,重又一团和气的道:“你这是作甚,在我身边都伺候这么些年了,怕什么……” “老奴不敢、不敢……” 罗嬷嬷见主子重又恢复了笑意,方缓缓支起身子,接过梳子重又为昭宁长公主梳起了发髻。 虽贴身侍奉多年,但这公主的脾性,还真不如她这长相般好相与呢,一个不好,掉脑袋都是轻的,想着那些得罪了主子最终生不如死的下场,罗嬷嬷不觉一抖。 前些日子向公主禀告宁王府小郡主一事时,想着也不是什么秘闻,小郡王虽在公主身侧,但自己也并未避讳……此时想来,恐怕是大大的不妥,犯了公主的忌讳了,罗嬷嬷不觉后怕不已。 察觉身边人的紧张,昭宁长公主眉头微皱。 “过去的事,本宫不会追究,安心梳头罢,今日尚需进宫一趟,简单些的。” “是、是。”罗嬷嬷抹了抹前额不曾见的汗水,连声应道。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只是这些年知道的事儿多了,用着还算顺手,这轻易也不想换了去,否则…… 罢了,这一贯顶事儿的近日不也出了岔子呢么,昭宁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镜中的自己盈盈一笑,只是这笑意,终是不达眼底。 中秋将至,是该进宫给太后请安了呢。 -------------------- 不知汴京的动态,也不知宁王司徒昶已经带了人前来寻她,不过,司徒梦曦今日倒是与宁王一般,起了个大早。 打了个哈欠,司徒梦曦起床简单的收拾了一番,随方杏儿一道喝了碗稀粥,挽着几个篮子,与隔壁鼻涕虫小朋友家的娘亲一道,相伴往这屯安县而去。 此去屯安县约莫八九里路,对于乡间走惯了的村人来说,再是寻常不过。 此时天色尚未亮透,抓紧着些,待到了屯安县,走到那渡口,兴许还能占个好位置。 鼻涕虫的娘姓范,往常对方老汉家颇为照顾,方杏儿口不能言,寻常来往临县兜售,也都是和这范大嫂子一块儿的,有个照应不说,碰上询价扯不清的,也能帮着方杏儿解释上几句。 “我说杏儿,今日你还是凑了两篮子鸡蛋?” 范大嫂子人虽不错,话却也多,眼见方杏儿双手各挽着一个篮子,盖着蓝布瞧不请里头的货色,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习惯了这范大嫂子的性子,与她一同出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即便自个不会说话,这范大嫂子都能与自己一路聊到渡口,回头再从渡口给你一路聊回家。 方杏儿笑着朝范大嫂子点点头,表示她说对了。 “哎呦,那你家这几只母鸡倒是挺能生的呐。” “我家那几只鸭子,前几日天气不好,净顾着吃,一个屁都没给俺放。” “扑哧”司徒梦曦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嘿,咱乡下人说话,不讲究,就那个意思,小蒙,你可别笑话嫂子啊” 范大嫂子见方杏儿身边这孩子斯斯文文的话不多,不由向他打趣起来。 “哎,哪能儿呢”司徒梦曦忙朝范大嫂子摆了摆空着的左手,“咱们家那几只母鸡呀,也就这几天下蛋下得勤了点,前些天,和您家那鸭子一样一样的呢,懒着呢。” “哦,哈哈,听我家小子说,你没事还喜欢抱着母鸡?” 范大嫂子好奇地瞧着司徒梦曦,听自家娃回来说,这方老汉家捡回来的孩子可有学问了呢,只是再细问这娃子,偏又说不出啥名堂。 “呵呵,是啊。” 司徒梦曦提着一篮子方杏儿腌制的泥螺,朝范大嫂子神秘一笑。 “这抱母鸡,可是有讲究的呢,这抱好了,可是能叫它听话,多产鸡蛋咧。” 啥,还有这等讲究?范大嫂子闻言立马绕过方杏儿,凑到了司徒梦曦身旁。 “我说小蒙啊,你这抱母鸡……有啥妙处?你跟嫂子也说道说道吧。” 范大嫂子笑眯眯地朝司徒梦曦挤挤眼,“回头婶子家的鸭子下单多了,也给你分俩鸭蛋尝尝哈。” “这个嘛,也是我以前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司徒梦曦嘿嘿笑了两声,说的有模有样。 方杏儿扭头瞧她这胡诌的模样,不由也是无语,这孩子……分明是前些天手上有伤,怕冷,抱只母鸡取暖来着吧,怎的这会说的一套一套的,把这精明的范大嫂子也给套进去了呢,真是。 不过少了范大嫂子没完没了的搭话,方杏儿也是难得清闲,听这一大一小在一旁聊着,倒也有趣。 “这鸡鸭产蛋呐,想必是同一个道理,首先呢,它心情得保持愉悦。” “一只鸡下蛋,还得它心情好?”范大嫂子闻所未闻,只觉怪异,自己每日这起早贪黑的,家里那死男人都不知道管我心情好不好咧。 “自然!” 司徒梦曦眼见手上的篮子也不轻,自来熟的挽上了范大娘子的胳膊,顺势借点力。 “这鸡鸭呀,与人也是一样的,婶子您想,这人心情好时,是不是这活也能多干些呀?” “呃……好像也是。”范大嫂子想起自个偶尔被家里那位夸上一句,这整日的精神气还真是不一样呐。 第七十三章 赶集 “所以嘛,你要让这鸡给你心甘情愿的多下蛋,自然得让它心情好,我这抱着它呀,就是让它心情好呢。” 听得一愣一愣的,范大嫂子全然未觉这孩子已经半个身子跨在了自个身上,只是一路寻思着司徒梦曦的话,不时请教上几句。 “这抱着,它们心情就能好?” “可不是光抱着啊”司徒梦曦歪着头,一本正经道,“您瞧着是抱,其实,我还给它顺毛呢。” “啥,顺毛?”只听过那些富贵人家养只猫狗,抱手里给它顺毛的,没听过给鸡顺毛的。 “可不”司徒梦曦瞧着一旁憋笑的方杏儿,继续忽悠道,“这鸡鸭的羽毛呀,好比人身上的衣裳,不、比咱的衣裳还重要呢,你这给它撸顺了,打理漂亮了,它自然心里舒坦。” “这……和咱穿漂亮衣裳一个意思?”范大嫂子举一反三起来。 “对,您真是一点就透。”司徒梦曦夸道。 “哈哈,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范大嫂子直觉和方老汉家这孩子说话投机,“行,回头等婶子家的鸭多下了蛋,一准儿给你送来,哈哈。” “多谢婶子。”司徒梦曦厚脸皮地应着,只见四周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垫着脚往前看去,天色渐亮,晨雾间房屋的轮廓若影若现。 “婶子,前面是不是就快到了?” “可不是。”范大嫂子笑着指了指前头隐约可见的屋檐,“那儿呀就是屯安县的集市了,也是最热闹的地儿,你瞧,这边上一路同行的,可不都去往那里么。” 司徒梦曦四下看看,还真是,左右同行间,不乏像她们一般,带着货物前来兜售的,大多三五成群,有步行的,也有赶着驴车的。 “这集市里铺子可是不少,但是门前儿可不让设摊儿,咱们呐,穿过这集市往南,渡口那几个铺子好商量许多。”范大嫂子对这屯安县早已熟门熟路,热络的向司徒梦曦介绍着。 司徒梦曦点点头,顺着人流,乖巧地跟着范大嫂子和方杏儿往前走,不时打量着周围。 那些人发现自己不见了,想必会折返回这渡口吧……腾出空着的手摸了摸脸,司徒梦曦寻思,眼下这模样那群黑衣人应是认不出来,多留意些便是了,自己一个大活人,这藏着掖着总不是事儿。 “一会儿呀,咱还是先去小虎他娘那一躺,再去渡口找个摊儿,等安顿下来了,有我和你杏儿姐看着,没你啥事,你到时可以自个逛逛去。”范大嫂子见司徒梦曦安静了许多,以为他和自家小子一般,一路跟着大人出门,时间长了便觉得无趣,赶紧抛了个甜枣出来。 “可惜我家那娃子不乐意出来,不然你俩倒正好凑一对,也不寂寞。” 司徒梦曦笑着点点头,眼下四周赶集的人不少,自己还是沉默些好。 方杏儿牵过司徒梦曦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跟着自己,也是安慰。 身有残疾的人在其他感知方面都极其敏锐,方杏儿也是,虽然不知这孩子为何忽然不如先前活泼了,不过早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般,既然带出来了,自然要好好照顾她。 感受到方杏儿的善意,司徒梦曦小手回握了下让这少女放心。 越往集市走,人群越是熙闹起来,随天色大亮,市集两旁的店铺三三两两地都掀开了门板,挂出了幡幔,开门招呼起了生意。 “客官,您来碗热汤面不,这一大早的,热乎着呢。” “上好的胭脂水粉喽,小娘子,进来瞧瞧不?不少汴京新进的货呢。” …… 顺着人流一路往南,沿街的叫卖声愈来愈多,兜售丝巾手绢的,面脂干货的,见了范大嫂子和方杏儿不免上前笑着询上两句。 范大嫂子遇到中意的,倒会停下脚步瞧上一瞧,试上一试;方杏儿则一概笑着摇头婉拒。 如此走走停停的,三人终是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哎,三位,您是住店还是饮茶?” 店门外候着的小二见有人来,忙快步上前打起了招呼,待看清来人,小二不觉熟络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范嫂子和方姑娘么,倒是多日不曾见着了呢。” “呵呵,可不是,万小兄弟,这小虎他娘可在?”范大嫂子笑着问小二。 这姓万的小二眼神在方杏儿身上转了转,笑着应道,“在的、在的。” “方姑娘,范嫂子,来来来,我带你们去后头。” 小二殷勤得引着三人往客栈后院厨房而去,瞧见司徒梦曦,不觉好奇,“呦,这是谁家的娃子呀?” 抢在范大嫂子回话前,司徒梦曦朝着小二腼腆一笑,“万哥哥好,我是杏儿姐姐家的亲戚,跟着出来见识见识呢。” 小孩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了。 乡下小孩头一回出门都是这般放不开手脚,瞧司徒梦曦说话声渐小,小二不以为意,瘦巴巴的,大概老家过不下去来投靠这方家的吧,最近不是到处洪灾呢么……只是这方姑娘家,也是不宽裕呢,啧啧,小二的眼不觉又飘到了方杏儿身上。 这通往后院的路也不长,三人随小二拐了几个弯便来到了后院厨房。 “虎子娘——虎子娘——”小二朝内帮着唤人。 “哎,谁呀,来了来了。” 片刻,只见屋内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一块深色的头巾随意挽着头发,急急地往外瞧来。 “哎呦,是你们呐。” 待瞧清了找她的是同村的范大嫂子几个,妇人不由热情的寒暄起来。 “虎子娘,你瞧,这都多亏了你照应呢。”范大嫂子瞅瞅自个手中的篮子,颇为不好意思。 “说的哪儿话呀”小虎娘嗓门颇大,“俺们乡里乡亲的,帮衬一把也是应该不是。” “何况,这也是掌柜的仁厚,呵呵。” “是、是,还得多谢掌柜的呢。”范大嫂子顺着虎子娘的谢道。 接过范大嫂子和方杏儿手中的篮子,虎子娘也不挑拣,各留下了一篮子鸡蛋和鸭蛋,一手一篮子利落的提溜在手上。 第七十四章 再遇 “这蛋钱还是照常和掌柜的月结罢。” “不瞒你们说,这几日客栈来了位汴京来的客,喜好清淡些的菜色,你们这些新鲜下的蛋呐,正好入菜,这客人回来的晚,一回来这吃食又得给现做,这弄些蛋羹啥的也便利些……” 小二见这几个妇人聊上了,想着手头还有活呢,离久了少不得被掌柜的责罚,虽然不舍,眼神在方杏儿身上转了转便告辞先回前头招呼客人去了。 “哎,这孩子是……你家新来的吧,叫小蒙?”虎子娘瞧见方杏儿身旁老老实实站着的司徒梦曦,想起回家时儿子提起过,自发将人名儿和人对应了起来。 “虎子娘好,我就是赵蒙。”司徒梦曦对这高大的妇人颇有好感,仰起头,笑着应道。 这孩子,听说是个识字的,到底比村里一般的孩子懂个礼数。 虎子娘瞧司徒梦曦也是瘦弱,想着方杏儿家的情况不觉动了恻隐之心,提着两篮子蛋快步回了内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油纸包了一块锅巴。 “来”虎子娘笑着将锅巴塞进司徒梦曦的小手,“灶上正好烙着,赶了几里路呢,饿了吧。” 司徒梦曦瞧着手里的锅巴,色泽金黄泛着油光,虽不是什么金贵的吃食,但也泛着股饭香。 “多谢虎子娘。”司徒梦曦笑着咬了一口,不觉眯着眼夸道:“真香。” “哈哈,乘热吃,今儿你随她们出来这一趟呀,得耗到晚上呢。” 虎子娘笑着摸了摸司徒梦曦的头,对范大嫂子和方杏儿说:“我呀,也不多留你们了,这渡口啊,这会人也不少了,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赶紧去吧。” 瞧了瞧天色,确实不早了,渡口的流动摊位一贯紧俏,又赶上好天气,是得赶紧走了。 范大嫂子和方杏儿别过虎子娘,各自挽着剩下的一篮子鸡蛋鸭蛋,带着司徒梦曦一道往外走。 路过客栈大堂,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正与掌柜的攀谈。 “这是几日的房费。”男子语气简洁。 “您这是结账……?”掌柜的不太确定,自留了这天字一号房给这位爷后,知晓是老爷的熟人,原也不在意这房费。 “再住几日,够了吧?” “哎、够、够。”掌柜的拿起男子放在柜上的银子,连忙应道。 男子似是嫌掌柜的啰嗦,见他既收了银子,便也不在多言,整了整肩上的袍子,快步往外而去。 范大嫂子见柜面有客和掌柜的攀谈,自然不会这么没眼色的就往外撞,待客人走了,这才带着方杏儿和司徒梦曦自一旁绕着往外而去。 司徒梦曦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跟着两人,前后脚出了这客栈。 这声音——想起宁王府马车出事的那晚,状若疯癫的车夫、心狠手辣的黑衣人,司徒梦曦不由攥紧了手。 昏沉之际虽只是依稀听见过这黑衣人说话,但自己决计不会记错!这人,正是当日参与劫持的黑衣人首领,不想今日竟能碰着! 转身回头看去,“四方客栈”的四字招牌正高高的挂在先前进去的客栈门前。这客栈,自己还是少来为秒。 挽着方杏儿的胳膊,司徒梦曦加快脚步往渡口而去,寻思着今日需得低调些才好,莫叫那些暗处的黑衣人发现重又给逮回去。 时近巳时,渡口人来人往与往日一般热闹,熙熙攘攘间,只见一条客船正缓缓靠上了渡口,下锚、栓绳,船员伙计娴熟的将船靠上了岸,一中年男子笑着与船坞上的管事寒暄起来。 言谈间,袖中递出的孝敬自然是少不了的,渡口管事含笑收下,瞧着船上正下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抬着一箱箱捂得严严实实的箱子往岸上而去。 许是早得了吩咐,这岸上,早有一溜马车在此等候接应,帮着壮汉们将这些箱子逐一搬上了车。除了装货的车马外,排在稍后的,尚有几辆坐人的马车,均是商号外借的款式,想来也是这船客人所租。 “呵呵,你们这雅集班,可是许久不曾来了呐。” 先前与管事寒暄的中年男子面容清隽,笑着回到,“可不是,吃我们这口饭的,都是跟着主顾跑,劳碌命,居无定所的。” “呵呵,也是个营生不是,呵呵……”渡口管事见这货也装运的差不多了,这戏班毕竟是下九流的营生,虽说拿了人家的孝敬,谈不上瞧得上瞧不上的,不过与这班主,毕竟也没啥可多聊的,客气了几句,便转身自去了。 岑班主大江南北的混迹多年,早习惯了世人这般做派,不甚介意,指挥着身后尚未下船的弟子们抓紧,戏服道具可以装箱找人搬运,这杖鼓、筚篥、琴等器乐,还是得让弟子们小心着自个随身带着为好。 “今儿上岸修整一日,明日一早还需赶路,大家伙的抓紧些,也好早些去客栈歇着。”岑班主扬声催促身后尚未下船的众人。 岑班主年纪不大,年轻时曾在汴京知名的瑞霞班学艺,因肯吃苦扮相又不错,在瑞霞班时着实红过一阵。只是梨园这行当毕竟吃的是青春饭,除了底子,靠人捧也必不可少。 随着年龄渐长,瑞霞班身处都城,不乏愿意一掷千金寻个乐子的贵人,自然更不乏年轻貌美的新人。岑班主算是混的不错的,也难免一身练功所带下的伤,靠着前些年当红时攒下的钱,识趣的选择了激流勇退。 离了瑞霞班后修养了几年,岑班主在附近几个郡县收养了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慢慢儿也组了一支戏班,除了几部常规的话本儿,岑班主自己在琴艺上颇有造诣,也带着几个弟子勤加练习,偶尔有权贵人家不喜听戏,反倒中意这些个雅乐时,弟子们也可上台献艺,也算自家这雅集班的一项特色吧。 “师傅,来了来了。” 只见几个少年陆续自舱内而出,或手抱古琴,或手持竹笛,俱是面容俊秀。 “师傅,还不是五师弟耽误工夫。”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抱着一架琴,朝岑班主抱怨道。 第七十五章 戏班 岑班主瞧向这少年口中的五师弟,只见那瘦削的小少年只是静静地环抱着自己那架琴,这孩子的身高比这琴也高不了多少,一身素色的衣裳,是戏班里发放的,少年听了师兄的抱怨,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眉眼依旧平静。 “师傅,您看,五师弟就是这付德性,先前我一个劲儿催他也不知道吱一声……” 视线划过被这少年包裹的极为仔细的琴身,岑班主打断弟子的话,“既然好了,就走吧。” “呃——”被打断的少年见师傅并未责怪这五师弟,不由嘟起了嘴,心下不满。 这个五师弟,来的最晚,却最受师傅偏袒,哼,不就是琴练的好些,人,人长得也好看些么。 “小四,行了,这会你最慢了,还不快跟上。” 前头几个年长些的少年笑着对这犹自生着闷气的少年道。 这少年抬头一看,这五师弟果然还走到自个前头去了,忙抱着琴往前追去。 “哎,师兄们,你们等等我啊。” “哈哈,就你小子最慢。” “我才不慢哩……” …… 见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打打闹闹的,年轻真好啊。 岑班主指着前头朝众人说道,“这下了岸,往前些,便是客栈了,云清云楼几个先前也来过,一会记得照看好几个师弟。” “师傅放心。”两个年长些的弟子闻声应下。 这屯安县虽说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请得起戏班,但是作为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作为沿途修整,这屯安县,众人还是来过几次的。 雅集班规模不大,连带班主,五个师兄弟,几个跑堂的、奏乐的、杂耍,也就十来人。即便在戏子中,按角儿的不同亦分了三六九等,这些个小少年们,面容清秀,除了排行老二的云楼长得身材高大选了武生一角外,其余所学均是旦角。一个戏班中这么多旦角儿,也着实有些多了。 跟随岑班主多年的老王头就这么劝过岑班主。 “咱这雅集班,可不能再收孩子了,再收,也得有点其他绝活不是,戏班儿不养闲人呐……” 老王头负责班里的吹拉弹唱,那二胡和唢呐可是一把好手。 “班主,不是俺说,您这好心收留了这许多孩子,又是为他们考虑给往旦角儿上靠,这器乐吧,也是抚琴弄乐的走的贵人那套,只是到底不如小老儿手上这些儿来的实惠呐。” 当时瞧着老王头手中的唢呐,岑班主也是一笑,这倒是实话,谁家红白喜事的不请个吹奏弹唱的,只是这些个孩子,资质都是不错,入了梨园已是低人一等,如何能不尽心为他们归置个将来呢。 想到自己的境遇,年少父母双亡,莫不是当年的师傅收留给了口饭吃,教授了自己唱戏的本事,自己早饿死了。 “个人造化吧,呵呵,我也就收云默这最后一个孩子了,再多,这戏班确实也负担不起。” 收留的孩子里,尤其老四老五,都还不能登台,对戏班来说,这日日供养着,还要教授技艺,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原本就听了老王头的劝,并不打算再收弟子了,尤其是年幼的。对雅集班来说,目前更需要的是招募几个有功底的艺人,扩充自个现有的戏本。只是前些年遇到云默这孩子时,那双什么都没说却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的眸子,到底是让岑班主起了惜才之心。 这孩子眼睛会说话啊,绝对是一块好材料,假以时日稍加打磨,莫说在雅集班当得台柱,便是、便是到那瑞霞班,也是当仁不让啊。 于是,岑班主才破例从一群难民中,带走了现在的小五,为他起了个艺名,叫做云默。岑班主所收的几个徒弟里,最大的有自己离了戏班单干的,也有去了更大的戏班图个发展的,剩下的还在身边的,便是现今这五人了。 只因当年救下自己的师傅,艺名中有一个云字,出于对当年师傅的感恩,岑班主后头所收的徒儿,皆是以云为名,自然,那些离了雅集班的,愿意再叫什么,岑班主也管不着了,但是只要在雅集班,这云字辈的名儿就是一个规矩。 岑班主带着一队云字辈的少年,陆续上了马车,虽然没多少路,可是戏班人多,箱子也不合适一路抬去,岑班主还是很大方的雇了几辆马车,载货的载货,载人的载人。出门在外,有时候免不了讲究些排场,戏子本就叫人看低了三分,这要叫人高看,自然少不得砸些银子。 壮汉们下来的早,这会早已将箱子搬运上了车,剩下的少年们则随着班主和老王头几个,三三两两的往后头的马车而去。 抬眼瞧见班主与老王头几个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先前抱怨的小少年不觉眼珠子转了转。落后几步与五师弟并肩一块儿走。 “云默,你这成天的不说话,可怎么学得好唱戏?” 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小少年不觉又动起气来,自己好歹来的早,是师兄!这小子成天板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一点也不知道尊重师兄,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不可。 “云飞,你和云默快点儿……”前头师兄们都陆续上了第二辆马车,朝这后行的两人招呼道。 “哎,就来!”那叫云飞的少年眼见路上人流多了起来,这马车本就挡住了不少路,剩下的半边颇显拥挤。借着答应师兄们的话语,云飞佯作不经意般,往前疾走了两步,顺势用脚对着一旁的小师弟的膝窝处就是狠狠一踹。 “来了来了”云飞一脚得逞,也不顾云默手中尚抱着琴会如何,三步并两步地窜上了前头的马车。 “咦,五师弟呢?”车厢宽敞,师兄弟几个临时挤一挤也是无妨。 “谁知道,他就是慢。”云飞耸耸肩,放下自己手中的琴,无所谓道。 而先前沉默的小少年,不防自己师兄这一脚的捉弄,全付心思正在手中的琴上,这琴是师傅所赠,也是雅集班最好的一把琴,师傅曾嘱咐过自己要好生看管,于是,即便这琴很沉,自己瘦弱,但是自从得了这琴,一路而来也从未请师兄们帮衬过半分。 第七十六章 扶了一把 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云默只觉右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这路上人来人往的,自己摔一跤倒是无妨,只是这琴,难免受损。 心下正觉懊恼,不想打横里伸出一只手,结结实实的托了自己一把。 …… “嘿,你没事吧。” 小少年借势稳住身子,抬头一看,只见扶住自己的竟是一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这孩子一身粗布衣裳,一手正托着自己的胳膊,另一个手则环着自己的腰。 “呃……多谢。”饶是平时再沉默寡言,面对此景,云默也着实不好意思。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只是……能把这家伙移开些不?” “搁我脑袋上了……” 闻言,云默才惊觉自己怀里一直抱着的琴好巧不巧的,这一摔正砸在这孩子的头上呢,把这孩子头顶的发髻都给压歪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 云默赶紧直起身子,将琴重又抱好,瞧着这孩子微微泛红的额头,心下着实过意不去。 “你……没事儿吧。” “呵呵,没事,没事……” 只见这孩子摸摸额头,一双弯弯的眉毛十分喜气,眉下一对厚重的眼皮颇有特色,叫人瞧了总觉得这孩子跟没睡醒似的。 “云默,你没事吧?” 几位师兄纷纷从前头的马车里探出头来,云楼见自家小师弟似乎在与一个孩子说着什么,不由问道。 见众人均等着自己,小少年见这孩子无碍,便朝他歉意地笑了笑,抱着琴,疾步往马车处而去了。 人群中,小少年素衣急行,分明是着急而去,却又透着股不疾不徐的味道。放在这熙嚷的街面,倒也是一副画似的…… “这人,咋地走路也不看着点儿,好在小蒙你手里提的不是鸡蛋,不然还不得砸地上!” 范大嫂子见小少年撞了人又匆匆而去,不觉为司徒梦曦鸣起了不平来。方杏儿捡起地方放着泥螺的篮子,挽在了自个胳膊上,替司徒梦曦整了整发髻。 “咦?”司徒梦曦眼尖,瞧见泥地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玉牌,蹲下身子,随手捡了起来。 “雅集-云默” 这是那小少年身上掉落的吧?司徒梦曦抬眼,只见前头的马车离得还不远,好人做到底吧。 “杏儿姐姐,婶子,你们先去渡口,我给前头这人送去。”司徒梦曦扬了扬手中拾到的玉牌,比划了下马车离去的方向。 “我一会就来渡口寻你们。” “哎,小蒙,这渡口就在前头不远,你一会顺着这儿往南就是了。”范大嫂子好心叮嘱司徒梦曦。 方杏儿有点不放心,但见司徒梦曦已经跑开了,想想渡口也不远,届时到了渡口笼统也就是个开阔的场子,想来这孩子也能寻着她们,便与范大嫂子一块,先往前头去了。 手里握着玉牌,司徒梦曦沿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快步追去,想着将这玉牌赶紧还给这小少年。先前那一扶一抱,嘿嘿,想想自己这个骨子里的“小阿姨”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占了人家小鲜肉的便宜呢。 不过是随范大嫂子和方杏儿好好的顺着人流往前走,渡口应是快到了,谁想先是脑袋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了一下,接着对面走的好好的一个人便斜里向你倒了下来,幸好自己眼疾手快反映迅速,松开手中的篮子赶紧将人接了下来,总不能眼见着人摔一跤不扶上一把吧。 摸摸脑袋,嘿嘿,何止是将人接住了,自个这脑袋把这小少年的琴不也接住了呢,哈哈。 雅集-云默?这云默是那孩子的名字么? 司徒梦曦边想边离马车愈来愈近,这时刻街面上来往的人可不少,这马车,走的可不比人快呢。 瞧马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司徒梦曦刚想上前,待瞧清了这马车停靠的地方,不由皱眉改了主意。 这些人,是要住这四方客栈? 自屯江县一路往这渡口而来,附近确是未曾见到其他可以歇脚的客栈,想来,这小少年是要住下了。 “客官,您快里面请。”四方客栈那姓万的小二见有客人上门,还是坐车的,不由眉开眼笑,殷勤的招呼起来。 岑班主带着一众云字辈的弟子和雅集班的众人陆续下了马车,指挥着随行的壮汉将几箱子衣物道具依次抬入客栈。 “呵呵,先前有知会你们掌柜的,多备几间房,我们这些人,住一晚,明早就走。” “哦,您是……雅集班的岑班主吧?”万小二似是想起掌柜的有所交代。 “呵呵,正是。” “嗨,您这一说呀,小的就明白了,请,诸位里面请,这上房呀,早就为您几个留着了呢。” “有劳有劳。”岑班主客气地朝小二笑了笑,招呼众人跟上,往客栈内而去。 司徒梦曦所站的位置离客栈较远,虽听清了这岑班主与小二的对话,但是想起先前黑衣人也住在这客栈,不禁有些犹豫,只是远远的瞧着,并未跟着上前。 少顷,只见那几个素衣少年均手持乐器随这岑班主入了客栈,只余壮汉们三三两两的往返于马车间继续搬运着随行的货物。 “呦,这是戏班儿吧……” “可不是,瞧,这箱子上不都印着雅集班这几个字呢么。” “呵呵,哪能像您老一般都识字呐,只是瞧这几个车里出来的长得像是戏子罢了。” “哈哈,可能是旦角儿吧,长得自是得秀气些,嘿嘿……” …… 不乏路人对着这几辆马车指指点点,这屯安县毕竟不是啥大郡县,难得有戏班子惠顾,即便是逢年过节,这戏班子也不是县里那几家大户人家消费的起的。 “这戏班儿……是咱县老爷请的?”沿街不乏好奇的百姓,指着这雅集班打听起来。 “哪儿能呀”知情的不免带着几分得意,“这又不是啥喜庆的日子,咱县老爷请啥戏班儿呀……听渡口的管事说,这雅集班是往漳州湖州那块儿去的,只是连日的水路也乏了,少不得沿途歇上一歇。” “哦……原来如此。” “呦,这还贴了块牌子出来呢,您老给瞧瞧,这写的啥呢?” 第七十七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只见雅集班的老王头自客栈内出来,将一块告示顺手摆放在客栈门前,支稳当了,朝着客栈前看热闹的众人拱手笑道。 “诸位父老乡亲,咱们雅集班儿呀,途径此地,因着班儿内需要,招募小厮一名,这跟着咱雅集班搭把手,工期两个月,包吃包住,两月后还会回这屯安县,详情啊,可往内亲自询问咱岑班主……” “嗨,这戏班儿还招小厮呢。” “可不是,只是不知这工钱……” “左右咱两家也没这合适的,管它作甚……” “哈哈,也是、也是……” …… 虽说县里来了戏班,不过这戏可是听不上的。 路人既满足了好奇心,见这雅集班的货物也搬得七七八八了,便纷纷散了去。 司徒梦曦消化着路人的话,见此刻客栈进出的人多且杂,客栈的伙计也是忙忙碌碌的不得空。 “算了,回去时也路过这客栈,到时候交给小二转交下就是了。”司徒梦曦将手上的玉牌放入怀中,眼神在这招募小厮的牌子上晃了晃,转身往来时的方向找方杏儿她们去了。 虽说在这康朝没啥生活经验,但是听先前路人的口气,不难得知,这戏班子的地位和自己那年代比,还真是差的远了,司徒梦曦有点同情起先前的素衣少年来,这小小年纪,抱着偌大的一架琴,也是靠自己的学识技艺吃饭罢了,谁说戏子低人一等呢。 循着人流不消片刻,司徒梦曦便来到了沿江的渡口,只见前方便是宽阔的江面,渡口上自有桅杆矗立,大红色的灯笼依旧遥遥地悬挂着,只是日间光亮,这些灯笼都还未被点亮罢了。 转头打量渡口四周,有挑着扁担货架四处走动,向着船上的客商兜售货物的小贩,也有不少有门面的铺子搭着各色棚子招呼着吃食。 司徒梦曦眼睛微眯,细细扫过左右铺子,透过来往的人群,终在一家饼铺前看到了正在售卖的方杏儿和范大嫂子。 少女还是一贯腼腆,照看着两篮子货物只安安静静的蹲坐着,揭开蓝色的盖布,放上一块薄木板,写了鸡蛋和泥螺的价格。 一旁的范大嫂子则粗狂上许多,只要有人经过,便不忘起身吆喝上一句。 “新鲜下的鸡蛋鸭蛋喽……” 听着范大嫂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方杏儿瞧瞧边上卖饼的人家,不觉有些尴尬。 借着别人家的铺子门前兜售已是不好意思了,别人也没收个铜子儿的,再如此喧宾夺主…… 方杏儿不觉轻扯了扯范大嫂子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歇会。 “嗨,这有啥”范大嫂子见方杏儿有点尴尬,哪能不知这姑娘脸皮薄,只是这脸皮薄能当饭吃不。 “这有啥,人家卖的是饼,咱是蛋,俺这吆喝几句又有啥相干的,碍不着她家的生意……”范大嫂子低声朝方杏儿解释道。 方杏儿听了,不觉朝一旁正烘着面饼的少女瞧去,只见这少女正不慌不忙的将烘透了的饼子夹出炉子,放在一旁温着,察觉到方杏儿的眼神,少女抬起头,善意地朝她笑了笑,似对她们的高声叫卖并不在意。 方杏儿歉然一笑,见少女并无不快,也是放了心。 司徒梦曦穿过人群,正赶上范大嫂子又吆喝起来。 “新鲜的鸡蛋鸭蛋嘞……” “婶子,您吆喝半天就这一句啊” “哎——小蒙呐。” 范大嫂子正觉得纳闷,一见是方家的这孩子找来了,忙笑着拉过司徒梦曦,给她让了个地儿让她坐下。 “就你小子嘴贫,来来来,坐下,你倒是帮婶子想想,咱还能吆喝啥?” 方杏儿也笑着白了司徒梦曦一眼,这孩子,就爱埋汰人,这才多大会儿,连人家范大嫂子,都欺负上了。 “行,包在我身上。” 不想这孩子还真的托着腮认真的寻思起来,范大嫂子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真是……” 不待大嫂子说完,司徒梦曦笑着打断道,“婶子,我看,你不妨加一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呃……”范大嫂子微楞,不觉随口复述起来。 “新鲜的鸡蛋鸭蛋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扑哧—— 还没等范大嫂子将这口号琢磨出名堂,一边烘着饼的少女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小兄弟,你这话儿倒是编的极顺流啊。”少女脸颊微黑,一笑起来便露出一排白白的牙来,看着很是精神,正是渡口赵家饼铺的赵素芬。 “嘿嘿,也是引用来的……”司徒梦曦朝素芬笑笑,不敢托大。 “新鲜的鸡蛋鸭蛋嘞”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喽” “新鲜的鸡蛋鸭蛋嘞”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喽” …… 范大嫂子将司徒梦曦的段子放嘴边念了两边,越念越觉得顺口,原先自己就吆喝这么一句总觉得少了些啥,加上这孩子凑的那句,倒是朗朗上口许多,于是,立马现学现用起来。 哈哈——这下,不止饼铺的素芬,连方杏儿和司徒梦曦都不禁笑了出来,这范大嫂子也真是个妙人,别说,经她这一吆喝,前来光顾的客人或是觉得有趣或是不想错过,还真多了起来。 这早点卖完,也能早点回去不是。 随着摊位前的人越聚越多,外面的人愈发好奇想知道这人群里究竟卖的啥,更是围拢了来想亲眼一看究竟。 “闪开——!” 许是这人群颇为引人注目,只见几个青年男子伸手推开外围的几人,也往内而来。 “挤什么挤,这不都……”一人刚想斥责上来人几句,转身对上对方的视线不觉一凛。 “呃、您请,您请……” 只见这几个男子长相或狰狞或凶悍,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主,原先聚拢来的人群,不觉散了大半,露出其中席地而坐的司徒梦曦和方杏儿几人。 呵!原来是几个卖鸡蛋的,为首的男子长得粗壮,面上一道疤自前额划至眉心,视线转动间,即便是范大嫂子也不禁闭了嘴。 “卖鸡蛋的,打哪儿来的?” 第七十八章 逼近 “隔、隔壁屯、屯江县……”范大嫂子小心地回道。 “屯江县……”男子转向身侧问到,“你们可曾查探过?” “未曾” 同行的几个男子思索片刻如实回道。 抬脚踢了踢地上摆放着的篮子,前额有着疤痕的男子随意问到,“这几日,你们县可曾见过个七八岁的女童?” ——咯噔!方杏儿原本正好低着头,此时听闻这男子的话,只觉心头一震,更是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紧张引起这男子的注意。 “七八岁的女童……?这,这大人您问的啥样的啊,俺村里孩子多,俺这也不知道您问的……啥意思”范大嫂子对男子的问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猛地,只见随行的另一男子扬起手就要向这范大嫂子迎面挥去,司徒梦曦睁大了眼,不觉咬紧了牙根,把心一横,正想起身拦下这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先前出声询问的男子抬手隔下了身后男子这一掌。 “一个村妇罢了,在外,收敛着些!” “是!” 男子间低声的交谈悉数落入司徒梦曦耳中,松口气,松开袖中握紧的拳头,司徒梦曦继续蹲坐着只当不知男子们先前的动作。 “哎、哎,大爷,您高抬贵手,多多包涵”范大嫂子一阵后怕,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无奈道:“俺们就是卖些个吃食贴补些家用,您大人有大量若有啥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几个多担待了……” 听范大嫂子哆哆嗦嗦的解释,疤痕男子视线扫过方杏儿和司徒梦曦。 “你,抬起头来。” 男子瞧见司徒梦曦时视线一顿。 “啊-啊”方杏儿一听这男子竟然要司徒梦曦抬头,不觉惊慌,握着司徒梦曦的手不觉吱吱呀呀起来。 “杏儿姐,没事,这叔叔就让我抬头瞧瞧,不是要抢咱家的蛋……” 司徒梦曦故作会错意,暗暗稳了稳心神,抬头朝这男子瞧去。 见司徒梦曦一脸浮肿的眼皮,还是个男孩,视线扫过司徒梦曦的脚,一双指甲缝里都是泥的脚丫子…… 不像 男子皱眉又瞧了司徒梦曦几眼,虽说年龄相当,但这模样委实不是自己要寻的那人。 瞧周围也都是些当地的村人,男子也没了询问的兴致,领着其余几名男子,转身离了饼铺,往北而去。 “艾玛,吓死人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可不是,各个凶神恶煞似的” “谁知道,看着像是寻啥人呢” …… 随几个男子的渐行渐远,众人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司徒梦曦帮着范大嫂子将那篮子被踢歪的鸭蛋扶好,心下也是打鼓。 这几人,应是当日的黑衣人吧……似还未去屯江县寻过自己? 只是眼下范大嫂子既提及了屯江县,这些人难保不会去找上一找,方老爹家,自己恐怕是不能待了呢…… 转身对上方杏儿担忧的眼神,司徒梦曦心下一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呐。 乘着范大嫂子与周围几个小贩还在叨念先前那几个男子的做派,司徒梦曦略一思忖,拉着方杏儿在饼铺一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示意方杏儿稍安,司徒梦曦见四下无人关注,遂从左腕解下了那串珠链,一颗颗圆润的小珠子,在司徒梦曦白皙的手掌上更显深邃,不凑近了细看,自是发现不了这珠子的不同。 司徒梦曦朝方杏儿咧嘴一笑,伸出食指在自己嘴上比了个禁言的动作,随即取了方杏儿发髻上的一支铜簪,握在手里,小心地将连接这珠链的串绳挑断,取下一颗珠子放在方杏儿手心。 待方杏儿看清这珠子中隐有动作的幼甲蛊虫时忍不住正要惊呼,司徒梦曦连忙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捂住方杏儿的嘴,朝她摇了摇头。 少女眼中满是惊讶,瞧司徒梦曦的动作,不禁定了定心神,复又打量起手心的珠子来。 司徒梦曦对方杏儿的应变很是满意,一边将手中剩下的珠子重又系好,一边小声向方杏儿解释。 “杏儿姐姐,这珠子很是珍贵,别看里头养着虫,但是对人无害,相信我。” 见方杏儿好奇的点了点头,司徒梦曦犹豫片刻,又道,“先前那些人,是来寻我的,想来近日少不得会去屯江县……我得走了。” 少女闻言面露担忧,这孩子既然避着这些人,想必是不想同他们走的,这该如何是好。 司徒梦曦眼中渐暖,“杏儿姐,你我萍水相逢,这些时日的照料,委实多谢了。” “啊-啊-” 方杏儿摇头,握着司徒梦曦的手,意思这孩子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司徒梦曦重又将珠链带上左腕,“杏儿姐,你身上可有丝线?” 方杏儿一愣,不明白司徒梦曦怎么突然问起丝线来,想了想,还是从怀中的荷包里抽出一根红色的丝线递与司徒梦曦,这行不? 红色,不错,司徒梦曦笑着接过丝线,再从方杏儿手中取过那颗被单独摘下的珠子,仔细地将珠子串在了丝线上,又在珠子两边打了个结固定住。 瞧着自己现制的链子,司徒梦曦十分满意,对着方杏儿的脖子比了比,笑着帮方杏儿将这丝线所串的珠子给戴了上去。 “杏儿姐,日后若是有空,不妨去汴京寻我。” “带着这珠子,去宁王府寻一个叫紫竹的丫鬟便是。”司徒梦曦轻轻地对着方杏儿的耳边叮嘱道。 此番获救,也是多亏了这姑娘,虽说自己一时半会回不了宁王府,但并不碍着这方家祖孙俩去宁王府啊。这祖孙心善,如能在宁王府安顿下,也是极好的。 司徒梦曦笑着朝方杏儿眨眨眼,并未多加解释自己与宁王府的渊源,如今这处境,她对自己的事儿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即便那些黑衣人寻到方家,怀疑之前所救的孩子便是她司徒梦曦,自己都已经走了,这方家祖孙又不知详情,想来也是无碍。 “这紫竹认得这珠子,你若遇着紫竹,给她看这珠子便是。” “其余时候,这珠子,贴身戴着便可,莫要叫他人发现这特别之处。” 第七十九章 发现 司徒梦曦心下自有一番计划。 让方杏儿前去宁王府自是为她谋一个安生,若是直接叫她找宁王或宁王妃,一介平民,自是不可能见着的,反而说是找紫竹,更为妥当。方杏儿口不能言,这珠子,权当是个信物了,想来紫竹这丫头见了,总会禀明自己的父王和母妃,这方杏儿祖孙也会得到妥善安置。 知道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让自己去汴京,方杏儿长这么大,与方老爹在这江边相依为命还未离开过这沥州呢,今后若有机会,去这汴京瞧瞧也好,只是这孩子眼下又该当如何?孩子,你是也有了打算? “我自有打算,莫担心。” 察觉方杏儿的担忧,司徒梦曦朝少女做了个鬼脸,并不多言,只是道,“晚些回程时,我便和姐姐别过了。” “范大嫂子和村民那,就当我在这县里寻着亲人了便是。” 司徒梦曦想到村里那些才熟络起来的孩子,也是有些可惜,说好的明日继续讲课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是无法。好在这束脩还是次结的,不然那几个小子还不得跳起来,哈哈。 想到小虎和大牛几个,司徒梦曦觉得最近在这屯江县的日子,其实也不赖。虽说吃的穿的都是贫民线的水平,但是接触的人倒都是些朴实的,往后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再回来瞅瞅大伙,哈哈,不知小虎那小子还敢不敢再和自己打上一架。 瞧这孩子晶亮的眼神似是胸有成竹,方杏儿也受了感染,淡了几分忧虑。不太舍得这孩子,但想来这孩子也有自己的打算,日后得空,想她了,自己去那汴京便是。 方杏儿将胸口的珠子塞进领口,笑着对司徒梦曦点点头,笔划了下自己的嘴和肚子。 瞧瞧天色,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嘿嘿,这还真有点饿了呢。” 方杏儿抿嘴一笑,拉着司徒梦曦起身,往饼铺前头去了,虽说平日里舍不得,但今日……便买几张肉饼给这孩子吃吧,这赵家的饼铺,在这渡口也是小有名气的呢。 从素芬手中买了几张肉饼,司徒梦曦和方杏儿蹲坐一旁细细嚼着面饼,看着午间路人来来往往人流渐稀,素芬还好心为这姐弟俩端来两碗茶水。 “日头晒,孩子还小,一会儿呀,不妨带着这孩子进铺子歇会,这大正午的,一会也没啥客人了。” “谢谢姐姐。” 茶水就着面饼,司徒梦曦朝素芬乖巧的一笑,想着一会可以去室内歇歇,司徒梦曦自然不会拒绝。 “谢啥,大家都不容易,一会茶水不够找我再添。”素芬挺喜欢这孩子的大方劲儿,虽说穿的落魄,但这孩子一股子气势,真是将许多唯唯诺诺的大人都比了下去呢。 赵素芬自幼便随他爹行走江湖,虽经营着渡口这饼店多年,但终究不是普通的农家女,眼界自是不同,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司徒梦曦这淡然的模样,更多的是她内心根深蒂固的平等观念,即便身着褴褛,自内而外的自信却是不受影响的。 范大嫂子经了上午的惊吓,倒是安静了不少,减了吆喝的兴致不说,人也显得有些焉。不似方杏儿这般午间买些点心充饥,范大嫂子一早从家自带了两个馒头,也向素芬讨了碗水,就着些咸菜,在一旁安静的啃着馒头。 正午的渡口,不论是来往的船只还是岸上的铺子,过了上午这一阵的忙乱,一时都沉寂了下来,商贩们或挑着担子回转或就地休憩,秋风夹着暖阳,吹的大伙都昏昏欲睡起来。 临县,午后的村子与往常一般静谧。 今日那肿眼泡的小子出门赶集去了,习惯了这个时辰聚在小土坡上一块儿识字的孩子,倒有些寂寞起来。 “小虎,你说咋一天没见,还有些想小蒙那小子了呢。” 大牛瞧着坡下方老汉家的屋子,甩着手里的野草,有点百无聊赖。 许是日日见习惯了吧,小虎这么想着,不过还没来得及回大牛。 “——哎,小虎,你快来看!” 大牛直起歪坐着的身子,忽然语气紧张起来,朝身后的小虎挥手招呼道,“快看,方老爹家!” 今日因为小蒙不在,知道不会教字,另外几个孩子干脆便也没来,此时土坡上只有小虎和大牛两个。 听大牛语气焦急,小虎忙矮身挪了过去,往坡下不远处的方家望去。 只见不远处来了几个男子,正骑着马踏进了方老爹家的院子,离得远,听不清他们互相间说着什么,男子们三三两两的在院内下了马,径直进了方老汉家的两间屋子,几人进进出出间十分随意,似在翻找着啥,从屋内出来后,连院子里的鸡棚都抄着家伙翻看了一番。 小虎皱眉,与大牛对视一眼,这些人看着和平时的村民不一样呢。 两个孩子尚未瞧个明白,只见方老爹跌跌撞撞的从屋内走了出来,似在对这些男子说着什么,像是想请这些个男子离去。 片刻,其中一男子似是不耐方老爹的跟进跟出,转身一个推捺便将方老爹推倒在院内一角。 小虎不禁心头一跳,手中的拳头不觉握紧,这大白天的,是打劫不成! 两个孩子正不知所措间,那几个骑马的男子迅速又将方老汉家的屋子翻看了一边,只见其中一人手中似是拿着一块破旧的布料,对着其中一个高大的男子说着什么,片刻,不知男子回了什么,众人重又上马,匆匆而来,亦又匆匆而去。 “大牛,快下去看看方老爹!”小虎立马想起被推倒的方老爹,招呼上大牛,赶紧往土坡下奔去。 “哎、等等俺。” 大牛闻言,忙起身随小虎一块往方老爹家奔去。 院内的物件儿被马匹踏得颇为凌乱,院子一角,方老爹正仰面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一旁还跌落着方老爹惯用的拐杖,院内鸡棚里的鸡似是受了惊吓,此刻在棚内也是叫唤个不停。 “大牛,快,咱先把方老爹扶进屋去。” 小虎比较有主意,见此情境,想着救人要紧,这方老爹上了年纪,哪经得起折腾呐,赶紧将人扶进屋躺着再说。 “好!” 第八十章 别过 “卸货喽,卸货喽……” “看着点脚下,这人来人往的……” …… 申时的渡口,随着一艘新到的货船停泊下来,沿岸的众人纷纷又忙碌起来,店铺的生意人在午憩过后愈发精神得招呼起了生意,未曾回转的商贩们则抓着最后的时间继续兜售着各自手中的物件。 方杏儿与司徒梦曦运气不错,今日凑的两篮子鸡蛋,一篮给虎子娘采买了去,剩下的一篮也已经全部卖完了;两人带来的泥螺,也很受一些内陆船客的欢迎,天色未暗,眼下也就剩篮子里的一罐了。 瞧一旁的范大嫂子正将最后几个鸭蛋卖给了一个船上下来的妇人,方杏儿想着同进同出的,也别白耽误了范大嫂子等着自个,自己这罐泥螺,放久些也是无碍的,不若今儿先回去,下次再一道拿来兜售。 只是不知这孩子有何打算,可需自己再陪上一会? 察觉方杏儿询问的眼神,瞧两人篮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卖完了,一旁闲坐的司徒梦曦自然心领神会。 “今日有我陪着,杏儿姐和范婶子的东西都好卖了呢。” “呦,这孩子,真不客气哈。” 刚收完鸭蛋钱的范大嫂子也是心情不错,虽说先前遇着那几个凶人颇受惊吓,但毕竟也不是头一回出门,隔三差五的,出来售卖哪能都是顺风顺水的哎。 左右这鸭蛋可都是卖出去了,价格还不错,这才是顶要紧的。 “婶子,我看杏儿姐这也差不多了,今日咱么早些回去吧?” 司徒梦曦笑着建议。 “哎,你这不是还有罐子泥螺嘛。” 范大嫂子眼尖,指着一边儿篮子里的罐子问道。 朝范大嫂子遥遥头,方杏儿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不碍事,大不了回头自家吃了。近来方老爹胃口也是不好,给他老人家佐个饭也是可以的,自己出来一日了,也有些放心不下方老爹,早些回去看看也好。 “哦,如此,便回去吧。” 范大嫂子见时辰尚早,早些回去还能乘着天色干些农活。 如此,几人起身收拾起空篮子,朝铺子里的赵氏父女道了谢,便依来时的路,返程而去。 路过四方客栈门前,司徒梦曦掏出怀里的玉牌,朝着两人说道。 “哎呀,杏儿姐姐,范婶子,我这上午捡来的牌子还没还人家呢。” “瞧我这糊涂的,早上看这人就歇在这客栈,我进去送了再来寻你们吧。” “这孩子,咱和你一块儿去吧”范大嫂子好心道。 “没事,你们先走,我一会再赶上来。”司徒梦曦朝方杏儿笑了笑。 “啊-啊……” 知道这孩子这是要走了,方杏儿心下有些难过,从袖里掏出一串铜钱来递给司徒梦曦,嘴里忍不住咿咿呀呀的还想叮嘱几句。 今日这两篮子鸡蛋也没卖上多少串铜钱,一会方杏儿还得留着换些米面,司徒梦曦不欲收下,不想少女却是异常坚持,司徒梦曦只得取下五个铜板,将剩下的给方杏儿塞了回去。 “杏儿姐,你给我几个买糖吃就够啦,我要不了这许多,我们留着给方老爹买好吃的才是。” 司徒梦曦笑着提醒方杏儿,这钱给她还不如留着买些吃食给方老爹呢。 见少女犹豫着接过了剩下的铜钱,司徒梦曦笑着朝两人挥挥手,算是告辞。 “呵呵,这前头有家铺子的糖块味儿不错,都是现做的,一会小蒙你要吃糖,可记得去那家买。” 范大嫂子未觉两人间的异样,想着小孩子都爱吃糖块,这沿街,就那家糖铺售卖的糖价格最公道,味儿也不赖,便向司徒梦曦推介起来。 “好咧,范婶子,你们先回,我一会儿呀,自己逛逛。” 范大嫂子笑着应了,挽着方杏儿转身继续往回走。 对于村里长大的孩子来说,这些路原也不算啥,何况这天色尚早呢,即便小蒙这孩子还完东西逛的晚了自己一个人回来,也是寻常,乡里乡亲惯常走的路,没啥不放心的。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方杏儿和范大嫂子的背影不一会儿便被四周的人影给挡了、看不见了,司徒梦曦收起脸上的笑,心下也是有些空落。 即便自己想留在方家寻机会回汴京……可眼下既遇见了这些身份不明的男子,想来也是不成的了。 叹口气,感觉有种过街老鼠无处藏身之感。也不知道这帮黑衣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敌暗我明的,着实不利呢。 将手中的五个铜板收起,司徒梦曦抬眼瞧瞧面前的四方客栈,上午支在门口的告示倒是不见了,这么快便寻到人了?司徒梦曦眼神一闪,心中有了个主意,掏出先前的玉牌瞧了瞧,司徒梦曦揉揉脸颊,抬头挺胸笑眯眯地往客栈内走去。 “哎哎,小孩,你干啥呢……” 四方客栈的万小二见一个孩子正往客栈内走,不由上前嚷了起来。 这小二门可看的真紧呐,正好也找他询询。 司徒梦曦转身朝着万小二一笑,“小二哥,是我呀,才见过,你不记得我啦?” “杏儿姐家的”司徒梦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脸,提醒小二道。 “嗨……是你呀!”万小二想起早间的事,不由客气了几分。 “你这孩子咋一个人呐,你杏儿姐姐呢?” 见小二眼神往门外飘去,司徒梦曦不觉好笑,“杏儿姐姐和范婶子在一块儿呢。” “哦”万小二闻言,略显失落。 “小二哥,您帮我瞧瞧这个吧,先前路上看人掉的,好像这人就住客栈里呢。” 司徒梦曦拉着万小二到了门边不怎么显眼的地方,见大堂吃喝的客人无人关注她这边的动静,便举起手中的玉牌,递给小二。 “我想还给这人呢,小二哥,今日是不是有戏班的住店呐?” 经这孩子提醒,万小二回过神,皱眉瞧了眼这孩子手中的小玉牌,这质地,一瞧也就是劣等的成色,至于上面的字嘛,我一个小二怎么会认识。 眼见没有方家那姑娘的消息,万小二立时减了兴致,随手指了指楼梯口。 “这牌子我可不认得,戏班儿的话,今日倒是有,几个小生模样的,都安排在二楼玄字号呢,你自个上去找找吧。” 第八十一章 又见面了 “小二哥,这许多房间呢……我看这掉了东西的人,这么高吧,也就比我大一点儿。” 司徒梦曦朝万小二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玄字号的三间都是,那几个小生一共也就五人,两两一间,最年幼的那个,落单一间。”小二想着手头的活有些不耐,“你自个上去找找就是了。” “好嘞,多谢小二哥了。” 司徒梦曦得到了大致的信息,也不再招人嫌,冲小二摆摆手,“小二哥您自管忙去。” 朝司徒梦曦点点头,万小二也懒得关注这孩子,转身给一楼的客人端茶倒水都来不及呢。 扫了大堂正坐着吃喝的客人一眼,司徒梦曦心下渐定。 这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安全,眼下既无处可去,不如就在你们眼皮底下呆着罢。 沿着木质的扶梯而上,客栈二楼东西南北都设有不少房间,傍晚时分,虽算不得晚,但客栈内已略显昏暗,司徒梦曦按顺时针的顺序将这客栈楼上依次逛了个遍,对比街上的热闹渐起,客栈内的客人,此时倒大多不在房内。 四方客栈规模不大,笼统也就两层。一楼除了招呼生意兼着供应吃食,后院设着厨房和马房外,二楼都是客房,自南往西分别按天、地、玄、黄排了房号。 按小二所言,这玄字号的房间,便是朝北的这几间了。 不过北面这几间玄字号的房间,除了最后一间有灯光透出外,其余屋子似都没有人呐。 没啥选择,摸摸胸口的玉牌,司徒梦曦抬手在最末那间屋门前敲了敲。 片刻静默,只听屋内传来一少年的回应。 “……进来” 司徒梦曦摸摸鼻子,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去。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康朝的客房呢,小小的房间布置的整整齐齐,对门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桌旁几张四角圆凳分别放于一边。司徒梦曦视线扫过,只见屋内靠墙处放置着一张简单的架子床,床上似放有几个简单的包裹。 视线一转,离自己最近的木桌前,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架古琴,琴身狭长,几根琴弦孤零零的点缀于上,显得极朴素。 “是你?” 坐在琴后的少年正对司徒梦曦,眼见推门进来的,不是客栈的伙计,竟是日间扶了自己一把的人,不由吃了一惊。 “嘿嘿,运气不错啊”司徒梦曦不觉朝这小少年笑了笑,“咱们又见面了啊。” “……” 小少年似不善言语,一双好看的眼睛瞧着突如其来的司徒梦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自己正想练琴呢…… 瞧对方无话,司徒梦曦厚脸皮的干脆随手把门先带上了。 “呵呵,你看,这是不是你掉的?” 司徒梦曦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笑嘻嘻地递给桌前的小少年。 目光对上玉牌,小少年不由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果然,自己的腰坠不见了! 接过司徒梦曦手中的玉牌,小少年瞧了眼,忙站了起来朝司徒梦曦道谢。 “多谢,这确是我的。” “呵呵,你叫……云默?” “嗯”小少年看着司徒梦曦,点了点头。 “今日着实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这琴,恐怕也早摔了。” 见少年极为珍惜地摸着桌上这琴,不论前世今生,司徒梦曦于乐器上一概没有研究,或许这琴……挺值钱吧,瞧这叫云默的当个宝似的。不过,这云默能记得自己的好就行。 “呵呵,不客气啊。” 云默将玉牌重又在腰上系好,抬头见司徒梦曦依旧这么瞧着他,也没有个要离去的意思。 “你……请问小兄弟你如何称呼?” “免贵姓赵,单名一个蒙字,陈蒙关照的蒙,呵呵。”司徒梦曦眯着眼回的极为利索。 “哦……” 云默人如其名,既然不知道要说啥,便也不再没话找话,也就这么站着瞧着司徒梦曦。不知道司徒梦曦还有何事。 真是有点尴尬哈,司徒梦曦眯着肿胀的眼皮朝云默笑着开口:“那个,云默啊。” “要不咱们都先坐下?坐下说?虽说头一回、不、第二回见面,不过……眼下还真有话想和你说咧。” 见云默点点头听话的坐了下来,司徒梦曦也跟着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 “听说你们戏班需要小厮呐,呵呵,我想试试,你看行不?”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自己这厢无父无母不说,还被一堆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盯着呢,这光景,也只能试试靠“朋友”了。虽说这“朋友”也就才认识半日,不过如今,想掩人耳目的离开这屯安县,借着这雅集班,是最好的选择。 云默听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瞧了司徒梦曦半晌,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时,倒是吐出一句。 “师傅要的小厮似有人选了,何况……你太年幼了。” 嘿嘿,肯搭理我就有戏,司徒梦曦恬着脸隔着桌子凑近了云默,讨好道,“别看我年纪不大,别的小厮能干的活,我都行啊,可利索了呢,云默你就帮我引荐引荐呗,指不定你师傅反而选我了呢。” 云默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这小厮得来往各府替师傅递帖子传话……你如此年幼,怎行?” “你只管替我引荐,这成不成的,也是天意,真不行,我这也算试过了不是,嘿嘿。” 司徒梦曦右手撑着脑袋,期盼地瞅着对面的云默。 都是半大的孩子,今日又是有缘,云默即便冷淡惯了,此时也不忍心赶了司徒梦曦出去。 “你家大人同意?”云默想起日间所见,司徒梦曦身侧还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女同行呢。 “嘿嘿,后娘,后娘……你懂的。” 想到范大嫂子,司徒梦曦狠狠心,打算在这小少年面前再装把惨,加点同情分。 “哦……” 不疑有他,云默闻言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半晌没有说话,司徒梦曦倒也不催,俩人就这么隔着桌子一个发呆一个借势休憩起来。 第八十二章 丑角赵蒙 桌上灯芯跳跃,云默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走神了,再瞧对面的司徒梦曦,不觉笑了起来。 这人,倒是支着脑袋打起盹来了,真是有趣。 自己话少,也不爱交际,因此在这雅集班内与一众师兄们关系极为一般,尤其是长自己一些的四师兄云飞,对自己更是时常挑刺,觉得自己轻视于他。 其实自己只是容易走神,平日里也着实没这许多话想和他们说罢了,如果他们都如这赵蒙一般清净,省下的时间用来钻研琴技,那不是很好么…… 想到此处,云默小小俊俏的脸上倒是难得浮起一层笑意,或许向师傅说说情,留下这赵蒙也是个好主意呢。 轻推司徒梦曦,“赵蒙,赵蒙,你醒醒……” “哎?” 司徒梦曦是真累了,借着这桌子心大的眯了会,丝毫不知自己这一睡倒是给自己又加了不少分。 瞧着这人肿的都睁不开的眼皮,云默发现自己对着司徒梦曦倒是特别容易发笑。 “你不是想留在雅集班当小厮吗,我知道师傅师兄们在哪儿,我带你去吧。” “啊?” 这就带我去见他师傅了?司徒梦曦迷迷瞪瞪的点点头,起身跟着这云默往外走。 “——啊呀!” “——嘶!” 云默所住的客房并不宽敞,司徒梦曦刚醒,一时没瞧清脚下,转身时不慎脚趾踢上了一坚硬的物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这屋子的地上,靠近她先前坐着的那边,竟然堆满了不少木箱,大大小小的,倒是铺了有半屋子这么多。 进屋时视线被桌面挡了,倒是没有注意呢。 “你没事吧?” 听到司徒梦曦的惨叫,云默也是一惊,忙举着桌上的油灯,俯身往司徒梦曦的脚上瞧去。 只见一双小小的脚丫子,这天气,还穿着稻草纳的草鞋。此刻司徒梦曦的右脚,露在外头的脚趾正迅速地泛起了青紫。 云默皱眉,“你快坐下,我帮你瞧瞧。” 这后娘就是个祸害啊,怎么连双布鞋都不给他一双!瞧着屋内这几个被云飞硬塞来的箱子,云默忽然觉得心下不快起来。什么你一人一间,师兄弟们的物件,自然都得放你这儿了……瞧着司徒梦曦明显撞伤的脚趾,云默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四师兄着实讨厌了些。 将四周的箱子踢开了些,云默蹲下抓起司徒梦曦的右脚细细查看。 “哎,没事儿,没事儿的” 司徒梦曦忙缩回脚,自己没看清脚下,也是活该,哪好意思叫人家帮自己处理啊。 这脚丫子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呢,嗷…… “没事儿,我这田地里跑多了,脚硬实着呢,呵呵……” 司徒梦曦先前疼的龇牙咧嘴的,此时硬着头皮这么一说到也觉得没先前这么疼了。 想想往后估计少不得吃苦,这算啥呀,司徒梦曦苦笑。 “那如此……我便先带你去寻师傅吧。” 云默想,若赵蒙能得到师傅的首肯留下,自己再给他找双鞋袜处理也不迟。 吹灭了屋内的油灯,云默掩上房门,带着司徒梦曦往楼下而去。 “师傅和师兄们去对面酒楼吃饭了,你随我一道去吧。” “好,多谢。” 司徒梦曦话音未落,两人刚下得楼梯,只见客栈门口,岑班主正带着一众少年、老王头几个说笑着回来了。 “咦,云默?” 瞧见自己最看重的徒弟在楼梯口,岑班主不由笑着招呼起来。 “是不是肚子饿了?你几个师兄给你打包了不少菜呢,来,快拿上去趁热吃。” “谢谢师傅。” 云默接过大师兄云清递来的油纸包,略顿了顿,指了指身侧的司徒梦曦。 “师傅,这是云默的朋友,赵蒙。” “他想留在咱么雅集班做小厮。” …… 众人听了,俱是惊讶不已,一时倒无人说话。 年长的几个师兄诧异的顺着云默的目光瞧了瞧司徒梦曦。 这孩子,才几岁呐,这应征小厮,也太小了点吧。 “哈,你的朋友?你啥时也认识朋友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云飞睨了眼司徒梦曦,朝云默不客气的调侃道,“就这小样,还当小厮?” 云默听了心中不喜,正想驳斥云飞,司徒梦曦笑着朝岑班主拍了拍自个的胸脯。 “您别看我这长得小,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做事也是利落,这小厮的活,保管给您干的妥妥当当的。” 瞧司徒梦曦笑眯眯的脸,这孩子,看着也就八九岁?这双眼见上不见下的,面相倒是长得颇为喜气,性子……对云飞的话倒也晓得略过,直接找自个商议,是个活络的。 只是这年纪……委实小了。 “呵呵,小孩儿,不是我不收你,你这年纪委实小了些。” “这小厮的活计多是跑腿,你恐怕还真干不得呢,何况今日午间我们也定了人选了。” 岑班主为人和气,虽觉得不合适,言语上倒也并未为难司徒梦曦。自己此番找小厮,也是得年长些,方便给主人家传个口信儿之类,日常班子里的采买等,也需得搭把手,这半大不小的孩子,怎可委派。 “这样啊……班主,不瞒您说,我这也是想糊口饭吃,您看,您这小厮不合适,我这也会些个把式,您看能收留下我不?” 司徒梦曦眼见小厮无望,倒也不气馁,灵机一动,就地对着众人来了个压腿,轻松的将自己的左腿拉过了头顶。 “呵呵,班主,我这给您兼着打杂也成呐。”司徒梦曦可怜兮兮的瞧着岑班主道。 众人瞧司徒梦曦说来就来的表演,也是一愣。 “师傅,赵蒙他……日子也是艰难,恳请师傅能够收留。”一旁的云默适时的朝岑班主劝说道。 “哈哈,这孩子倒是块不错的武生材料。”一旁的老王头眯着眼,朝岑班主轻声道,“这长相不怎样,但是这丑角儿也是要的啊,您看?” “唔……”听老王头如是说,岑班主面露沉吟之色。 雅集班多的是旦角儿,这丑角儿倒是真缺,只是这孩子不知家世背景如何…… “小孩,若是让你来这雅集班当学徒,并无工钱,你可愿意?” 第八十三章 留下 小厮是差事,自然有工钱,但是学徒可就不同了,戏班既然教授了你技艺,甭管啥技艺,总之也是不欠你的了,尤其这半大的孩子,也干不了啥重活,若还得付工钱,戏班哪供得起这许多人。 寻常无依无靠的孩子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求一碗饭吃,也不会有其他要求,只是不知这孩子家人可愿意? “愿意、愿意!说啥工钱呐,能留下还能学到不少技艺呢,谈啥工钱呐。” 司徒梦曦见留下有戏,说话自是漂亮。 “班主您几个看着赏小蒙口饭吃就是了,嘿嘿。” “哈哈,这娃子倒是实在,班主,我看要不这小子就跟着我吧?”老王头觉得司徒梦曦说话颇对自己胃口,“我这身行头也该有个传人不是。” “呵呵,好!”岑班主见两厢愿意,倒也并不反对。 “孩子,你这家人可曾知会过?” “呵呵,多谢班主关心,我是孤儿,在此无亲无故。” 司徒梦曦朝岑班主大方一笑。 自己严格来说,还真不是这康朝的人,说无亲无故也不算吹牛呢。 收到师傅询问的眼神,云默默默的点了点头。 想着司徒梦曦青紫的脚趾,这后娘,确是算不得亲人,说是无亲无故也是合情合理。 岑班主遂点了点头,朝司徒梦曦道,“既如此,雅集班就暂且收下你了。” “今日,你便与云默住一间吧,明日一早我等便会坐船南下,届时再慢慢跟着大伙熟悉规矩吧。” “云默,你带着……赵蒙收拾下,今夜早点歇息吧。” “是,师傅。”云默瞧师傅允了,轻快的应了,转身拉着司徒梦曦让出楼梯入口的位置,请岑班主和众人先上楼。 岑班主临走瞧了司徒梦曦一眼,这孩子这扮相确实不合适当旦角儿,虽然这脸架子和身型都不错,只是这五官,尤其是眼睛,着实是败笔……罢了,要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自己不是又多了个负担不是,呵呵,还是老王头说的对。 这孩子往后也是跟着老王头学些龙套之类,也不必费心给想个云字辈的名儿了,赵蒙?呵呵,叫着也挺顺溜。 “哼!”排行老四的云飞错身时对司徒梦曦则是不削一顾,长得这德性,往后在这班里混,还不得看自己的脸色?能和云默这小子当朋友的,看着就不顺眼。 察觉云飞翘到天上的鼻孔,司徒梦曦转头也朝他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毫不在意。 “哼!”扭过头,云飞跟上岑班主和几个师兄,快步上楼了。 “你莫与他一般计较” 云默瞧着云飞的背影,对司徒梦曦安慰道。 “嗯,这人鼻子不太好使,出气声特响呢。” 瞧着还未走远的云飞身型明显一顿,司徒梦曦朝着他的背影更是做了个鬼脸。 云默:“……” “哈哈,咱们也回去?” 司徒梦曦找到了暂时的“归宿”,心情也是一松。一楼人来人往,虽说那黑衣人头子没这么早回来,但是自己也不宜在这地儿久留,没事还是进了房比较稳妥。 “你可要吃点东西?” 云默瞧天色不早,自己先前因为不饿,又想紧着些时间练琴,并未与师傅几个出去吃饭,眼下这赵蒙…… “你手头不是有吃食嘛”司徒梦曦指了指云默手中一大包的油纸。 “我人小胃口也不大,这些说不定咱们也够了,先上去吃着不够再说?” “嗯,甚好。” 见司徒梦曦与自己一般在吃食上并不讲究,云默心情也是不错,关照了大堂内的万小二一会帮忙给提桶热水来,一面带着司徒梦曦又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先师兄弟几个就是两两一间,这下虽多了赵蒙,却也是住的开的。 小少年云默毕竟比司徒梦曦年长些,进了房便扶着司徒梦曦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打开那几个油纸包,为司徒梦曦倒了杯温水,示意她先吃,自己则接过小二打来的热水,为司徒梦曦料理起挨撞的脚丫子来,俨然一副照顾新师弟的态度。 拗不过云默,司徒梦曦只得安慰自己年纪小,极不自在的由云默给她洗净了双脚,抹上药膏,换上了干净的鞋袜。 瞧自己新换上的布鞋,应是云默自己的鞋子吧,比自己的脚略大些,不过也能穿。 “新的,班里发的。” 见司徒梦曦对着这鞋左看右看,云默开口道。 “多谢” 司徒梦曦想今日不过是顺手扶了这孩子一把,人家不单给你介绍了份工作,还送了双新鞋给你,真是很不好意思的……赚了。 “这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云默唤来小二将洗脚水抬了出去,转身见司徒梦曦面前的油纸包还是一动未动。 “等你一块儿吃,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嘿嘿。”作为吃白食的,司徒梦曦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司徒梦曦拽着云默的袖子拉他一同坐下,瞧着桌上油纸内的烧鸡、花生、麻饼,不由咽了咽口水。 把烧鸡往司徒梦曦面前推了推,云默笑着示意司徒梦曦吃。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啦。” 司徒梦曦朝云默笑了笑,抓起油纸里的鸡块,没啥形象的啃了起来。 自己也是长身体长个子的黄金时期,自从醒来后也没吃上啥好的,之前船上的婆子抠门不说,在屯江县日子也是清苦,这会见了一桌子的菜实在是味蕾大开。 “你慢慢吃,别噎着。” 云默午间吃的不少,此时并不觉得多饿,只吃了块麻饼便停了手。见司徒梦曦吃的脸颊鼓鼓囊囊的,不觉心酸,帮着又添了杯水。 “呃……”司徒梦曦打了个饱嗝,有些歉意地瞧着基本都是被她清空的吃食。 “哎,这都是我吃的……” 小少年闻言轻笑,“师傅常说,能吃是福” “呵呵,你真会说话” 云默眼神微暖,这还是头一个夸自己会说话的呢。 “明日一早,师傅就会带咱们由水路往漳州去,吃饱了今日便早些休息。” “嗯,哎,你不练琴了吗?” 司徒梦曦瞧着桌边依旧摆着的琴问道。 第八十四章 去哪儿了 云默起身寻了块青布将桌上的琴重又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边裹便说,“时辰不早了,莫扰了其他人歇息,明日到了船上,再练不迟。” 司徒梦曦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水漱了漱口,瞧着屋内唯一的一张床,寻思今晚和云默怎么睡? 云默清理完桌上的油纸,似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小蒙,你习惯睡哪边儿?” 挠挠头,司徒梦曦倒是无所谓,“我都行。” “那我睡外侧吧,晚上你要是想喝水什么的,叫我便是,我替你去倒。” 云默见司徒梦曦既已留下,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心下已将她当做自己的小师弟般照顾起来了。 点点头,司徒梦曦近来也确是累了,解了外衣,手脚并用的爬进架子床内,朝着还站在桌前的云默露了个笑脸,在床上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了。 云默瞧着这孩子倒头就睡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惊奇。自己与这小蒙虽然相识不过一日,却似极为熟识,相处起来尤为自在,莫非这便是戏本中常说的一见如故? 收拾好明日的行装,云默灭了桌上的油灯,也上床与司徒梦曦并排歇息了起来。 从今往后,自己在雅集班,除了师父,还有了一个师弟呢,呵呵,真好…… 小少年闭上漂亮的眼睛,不一会便也呼吸均匀起来,睡着了。 客栈一楼,随客人的进出此时依旧热闹,小二忙里忙外的上着菜,不妨险些撞上一刚入店的男子。 男子身型高大,一袭暗袍连同头脸一道遮着,刚踏入客栈,尚未来得及解下兜帽。 “哎,客官,您没事儿吧,险些撞上您,您多包涵、多包涵。” 男子皱眉并未言语,推开小二径自上了楼。 似是认出了这男子正是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小二想起掌柜的吩咐过,对这位客官可得上心招待,忙扬声询问起来。 “客官,今晚也是做几个菜端上来?” 这位客官进出神出鬼没的,每日早出晚归,不喜在底楼与大伙一道吃喝,前些日子都是叫厨娘另炒了菜色送上去的,不知今日如何。 男子闻言一顿,朝着小二吩咐道:“照旧送上来吧。” “哎,是!”小二麻利的应下,转头朝院内厨房而去。 天字一号房内,男子解下外袍,寻常的眉眼下,眼神锐利。 提起桌上的水壶,青云为自己倒了杯水,不在意茶水已凉,一口将杯中的茶水悉数饮尽,方觉心中的苦涩减了几分。 这几日自己苦苦搜寻那孩子的下落,不敢懈怠半分。奈何这孩子似平白消失般音讯全无,今早更是接到主子的信息…… 青云不觉收紧手中握着的杯子,心下也是懊恼。难不成这孩子跳水沉了江不成!即便是沉了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势必得为主子弄个清楚明白才成! “——啪” 心事太重,手中的杯子不堪重负的碎了。 青云望着手心渗出的血丝,心底的苦涩再次涌上。 先将主子的这趟差事办好了再说吧,若是办好了,许还能有份念想;若办不好……主子这性子,又岂会要一个无用之人…… 心神正乱间,只听一物自窗外破空而来! 青云闻声身型腾空而起,一个旋身间,在半开的窗旁伸出两指接住了一物。 细小的青竹管长约两寸,青云眼神一缩,这是他和手下惯常的联络方法,这是有什么消息了。 从竹管中快速抽出一张纸条,男子细细看了起来,越看眉心越是紧皱。 “废物!” 青云看完竹管内的信息,不觉暗骂,这帮废物,既然在屯江县有了那宁王郡主的消息,何不守株待兔,如此打草惊蛇一去再去的,抓不到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帮蠢货,自己不在就不该擅自行动!眼下这人又没了消息…… 青云握着手中的纸条,片刻功夫,纸条便化为灰烬,沿着指缝悉数洒落开来。抬眼瞧了瞧窗外,天字号的房间一溜朝南,窗外正是热闹的商铺酒肆。 罢了,虽未寻着人,但也算是有了线索,看来这沉江是不会的了,且听这些废物怎么说吧。 青云将青竹管塞入怀中,重又披上那袭暗袍,推门往外而去。 “哎——客官小心!” 门外小二端了小菜正想扣门,不防男子一个健步冲了出来,差点没将餐盘跌进男子怀里。 “怎么又是你!” 青云不悦,若是平时,给这小二一脚叫他下半辈子再也起不来也是可能的。 “哎,客官息怒、客官息怒,都是小的不是。”小二倒也乖觉,见这客官脸色不虞,又是一身戾气,本能的赔起了不是,殊不知自己这赔礼倒是为自己捡回了半条命。 瞧了小二一眼,男子甩了甩袖子转身而去。 小二识相的并未出声,只是将端来的小菜老老实实地给摆在了房间内。放下盘子,小二不觉额上一层的汗,这位爷,真不好伺候呢,难怪楼下的小万哥不乐意招呼。 …… 半梦半醒,对面房门开合间动静虽有听闻,但毕竟不知这黑衣人所住的是哪间屋子,司徒梦曦并未多加留意,翻了个身依旧专心睡觉。 相比司徒梦曦和雅集班众人的好梦,江边方老爹家和村里众人,今夜则注定了不太平。 随着傍晚几个男子的到来,方老爹在一推捺间跌坏了肋骨,虽然被小虎和大牛两个扶上了床又找了村医给查看了,但方老爹毕竟年纪大了,这伤势不容乐观,用村医的话说,就是今后能不能起来也是难说了。 就这么在村里其他大人的照看下,好不容易方杏儿和范大嫂子两个从屯安县回了村,一听前因后果,方杏儿心中自然有了数,只是瞧方老爹现今这模样,心里也是不好受。 尚来不及给人一个喘息的机会,晚间,这几个男子竟又折返了回来,瞧方老爹日间被他们推伤了非但没有愧疚之色,又在方老爹家来来回回地搜了一遍,黑灯瞎火的更是拽着方杏儿拿先前搜出的破损外袍逼问司徒梦曦的下落。 第八十五章 强盗 方老爹家的动静不小,面对这许多人逼迫一个哑女,村里的老弱妇孺也是怒了,方老爹家的事儿大伙也都清楚的很,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事情交代的七七八八了。这祖孙俩不过好心救了个落水的孩子罢了,你们要寻这孩子,自管寻去呗,这拽着人家姑娘家的作甚。 眼见这哑女不知内情,又有村妇嘴快道出了这孩子今日随这哑女进了趟屯安县至今未归,这群男子中不觉有人“咦”了一声。 “老大,这女子不就是日间码头那儿卖蛋的——” 被问及的男子转身朝着方杏儿细细瞅来,昏暗的灯光下不禁双目睁大了几分,脸上的疤痕更显狰狞。 “日间,与你一道的孩子呢?” 刀疤男面色黑沉,揪着方杏儿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问道。 “啊-啊-” 方杏儿自是也认出了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饼铺前差点掀了她们摊子的凶恶男子。只得挥舞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暗自庆幸那孩子还好没和自己一块回来。 “啪——” 只见方杏儿瞬间便被男子一个巴掌拍倒在地上,脸颊上多了一个红肿的手印。 “哎——这怎么随便打人呐!” “就是,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人见方杏儿莫名挨了打,不觉气愤,这几个男子瞧着也不像是官府的人,这不是行凶么。 几个平日里与方老爹家颇为熟络的人家,家中妇人纷纷上前扶起方杏儿,帮着查看脸上的伤势。 “哎呦!好狠的手劲呐!这把人家姑娘的脸都打坏了!” “可不是,也不知是什么路数,这县老爷打人还得讲个礼法不是!” …… 村民虽都是老弱妇孺,但是人数可是不少,冲着这几个男子一阵数落,什么报官之类的话更是不绝于耳…… 小虎与大牛几个站在村民中,借着院中插着的火把,瞧着这几个男子的做派不禁攥紧了手心。 “你们岂有此理——” 小虎面露气愤,正想上前与这刀疤男论理,不想被板凳一把抱住。 “虎子,别去!” 板凳说不上啥原因,直觉这几个男子不像好人,伸手拦下小虎,低声劝道。 “咱这么上去要吃亏的,看模样他们是要找小蒙,这小蒙不在,也不干杏儿姐啥事,咱再等等……” “板凳说的有理,咱再瞧瞧”大牛也在一旁劝道,“这小蒙也不知和他们啥关系,看着倒不像是找人,跟抓人似的……” 小虎听了大牛的话,皱起了眉头,不知是替司徒梦曦担心还是怎的,终是没有动作。 “……你看这?” 几个男子似有些为难,见村民的情绪隐有不稳,不由像为首的男子低声询问起来,此番受命搜查确是不宜惊动官府的。 刀疤男视线扫过越聚越多的村民,沉吟起来,这哑女既不知情,多逼无意,反倒容易引起官府注意,届时惊动了上面反而不美;许是日间惊动了那孩子,想来日间便已跑了……还是回去和头儿商量下再寻为好。 “走!” 男子低喝一声,不再搭理院内众人,如来时一般,去时亦如入无人之境。 “强盗!真是强盗啊……” 小虎的奶奶年纪大了,平生在这小县就没见过这样的事儿,只知晓戏文里管恶人叫做“强盗”,便朝着这几个男子离去的方向嘟嘟囔囔起来。 “作恶啊,真是作恶……” “俺这拳头便是规矩——” 不知为何,人群中的小虎竟想起自己曾对司徒梦曦吼过的那句道上话儿来。 拳头便是规矩吗? 少年瞧着方老爹家被搜的一堆乱的院子、红肿着眼的方杏儿,还有屋内依旧昏迷不醒的方老爹,心中忽如翻江倒海般思绪纷乱起来,直到被自家奶奶扯着家去时都一言未发。 “强盗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哦……” 眼见恶人走了,方家也无碍,老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拽着孙子慢慢离去。 村民们帮着收拾了方老爹家被翻乱的院子,少不得安抚方杏儿几句。 “杏儿啊,你也莫往心里去,权当今日倒霉。”范大嫂子瞧着方杏儿泛青的脸颊也是心疼。 “这小蒙也不知是啥路数,这伙人特意奔着他来,所幸今日这孩子也不见了,不然也不知怎的收场才好,哎。” 范大嫂子到底也不傻,自然也认出了这几个男子正是日间那几个,恐怕这赵蒙日间便察觉不妥起了离去的心思吧,哎,这年头,好人不好当呐,这没事,救了他还招了祸事了。 “你呀,就当没救下过这孩子,也是个只顾自个的。”范大嫂子瞧方杏儿没啥反应,想她也不过也个姑娘家,许是吓傻了,也不在意,径自帮着进屋烧了水扶起屋内被踢翻的桌椅。 “杏儿啊,这日子还得过啊,往后这方老爹还得指着你呢,你可得想开呐。” “是啊,咱这小老板姓的,这被欺负可不是常来常往的事儿嘛,莫太往心里去。” “这脸上记得这几日拿凉水多敷敷……” …… 几个村妇随范大嫂子一块劝了劝方杏儿,见这姑娘并无不妥,这才纷纷退了出来,各自回了家。 瞧着床头昏睡的方老爹,方杏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抛开先前的惊惧,更多的还是愤怒。 打了盆水替方老爹重新擦拭了下手脸,方杏儿这才将棉布轻轻的敷在自己被打的脸颊上。 那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莫叫这群恶人寻着才好啊。 静谧的村子好不容易重又归于平静。 深夜,屯安县外的密林却是人影潼潼。 只见先前还在屯江县村子里耀武扬威的几个男子,此刻正并排跪在林中的泥地上。 面前一高大的暗袍男子正垂目瞧着众人,并不言语。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气氛却并不轻松。跪地的一男子忍不住抬起了头。 “头儿,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兄弟们——” 男子话音未落,便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这一脚正中胸口,男子闷哼一声,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诸多借口!” “这人若是寻不回,莫说你们了,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八十六章 第二天 “是……头儿息怒” 先前出声的男子被踹的不轻,捂着胸口艰难的起身继续跪好,低头认错。 借着月色,男子脸上的冷汗沿着面颊上的疤痕不断滑落,本想说出心中疑虑,这宁王府的小郡主,样貌似与这村户家救起的孩子对不上啊…… 碍于首领今日这气性……不敢再多做分辩。 青云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手下众人。 “这孩子,想必今日也走不了多远,你们几个,通往汴京和邻县的小路,继续给我盯着。” “你带队!” “……是!” 刀疤男子见头儿还是让自己领一队勘察,不由一愣,连忙应下。 青云点点头,“剩下几人,随我好生看着渡口,若想要离开这屯安县,除了旱路,也就剩水路了。” “是!” 众人应下,按青云的指示各自散去不提。 临走,刀疤男子略有迟疑,想了想还是行至青云身侧,低声禀道。 “头儿,这孩子……日间我等其实也见过一面,只是这样貌,不知怎的,似与先前在汴京时有异。” 刀疤男想了想,比了比自己的眼睛,“眼睛小了,会不会是有人给咱们掉了包,这个不是我们要找的?” 说完了心里的疑惑,刀疤男顿觉舒坦了不少。 “还有这等事?”青云皱眉,“你的意思……日间所见的孩子,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位?” “呃……属下也不确定,只是,只是觉得不像。” 这宁王府的郡主,那晚也就黑灯瞎火的瞅了眼,还是晕过去的,这……到底是不是中午那个,还真不好说,只是对比头儿先前给的画像,那是肯定不像啊。 见属下说的支支吾吾,似是而非的,青云更觉狐疑。易容了?按理这孩子也没这手段,即便易了容,自己这下属也不是吃素的,能瞧不出来?若说是障眼法,谁在和自己作对呢,宁王?不会!再说,若是障眼法,不该找个与司徒梦曦更神似的孩子来扮么…… 越想反而越糊涂起来,青云没好气得瞪了刀疤男子一眼。 “凡是年岁合当的,都给我注意着点儿!” “还愣着干嘛,去吧!” “是!” 刀疤男见首领对这长相一事并无指示,寻思着到时自己见机行事便是,也拱手离去。 林内晦暗,青云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今日接汴京消息,宁王司徒昶已率众出了汴京寻女,主子有言,这小郡主若是寻着了,便按原计划行事;若在司徒昶来前还未寻着,那权当此番行动失利了,速回即可。 言辞间虽未提责罚,只是……若今日手下几个能聪明些,将那孩子给擒住了,那便好了。 夜色浓重,青云重又带上兜帽,几个纵落间便出了这林子,往四方客栈而去。 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再加上些许运气,司徒梦曦在青云的眼皮子底下竟妥妥的睡了个安生觉。 一夜无梦,清晨被云默给叫醒时,司徒梦曦对着客栈的床褥还颇为不舍。 瞧自己这小师弟拥被发呆的模样,云默不由又是一阵笑意,这是没睡过棉被么。 “小蒙,今日卯时便得出发了,赶紧起来吧,若是困乏,待上了船再歇息。” 司徒梦曦闻言点了点头,瞧云默已经穿着妥当,便也赶紧翻身收拾起来。 开玩笑,刚找到的糊口之所,哪能迟到啊。 “今日确是辛苦些,明日在漳州订了戏份,早些出发也好有时间收拾准备”云默耐心解释道。 “嗯、嗯”司徒梦曦穿着停当,快速接过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帕子面盆洗漱了起来。只听走廊上也是走动声不绝,想来雅集班众人也都起了。 “咚咚咚——” 司徒梦曦没什么行理,洗漱完毕便瞧着云默收拾自己的衣物,正收拾着,屋外倒是传来了扣门声。 “来啦” 司徒梦曦自觉的上前开门,只见门外一个少年正笑着打量过来。 少年十八九岁年纪,眉眼机灵,一身粗布衣裳瞧着挺干练 司徒梦曦不认得来人,转身瞧向云默。 “你是?” 云默也不认得这少年,开口问道。 “你是云默吧,嗨,我该先介绍下的,我呀,是昨儿来聘小厮的伙计,姓刘” “你们往后叫我刘三儿就成,我呀,在家排行老三。” 刘三儿一点不怕生,见了屋内两个孩子便侃侃介绍起自个来。 瞧这给自己开门的孩子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刘三儿接着说道,“班主呀,吩咐我今儿一早就来候着,同大伙一道出发,这会没啥事儿,过来你们师兄弟几个这瞧瞧,看能帮上啥忙不。” 哦,原来是戏班正经的小厮,第一天上班儿很积极嘛。 司徒梦曦了然的笑了笑,见云默没反应,对着这刘三儿的一张笑脸也不好不理不睬,随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箱子,“小刘哥,要不,这些箱子你看着找人给帮忙搬下?” “呦,行!我这就去安排,你们稍等,我去去就回。” 点点头,见这刘三儿转身安排去了,司徒梦曦刚想带上门。 “——这架子倒是不小嘛,知道找人给搬箱子呢,这自己怎么就不能动手了呢。” 得,听这声音,不是别人,隔壁间的小师兄云飞是也。 一大早的说话就夹枪带棒的,这孩子是得多尖酸呐…… “云飞师兄啊,早啊”司徒梦曦眯着眼探出头去,在走廊上和云飞打了个招呼。 “你是要来帮咱们搬这箱子吗?” “……”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孩子说话自己就上火,云飞没好气道,“我是说你们自己不会搬呐!” “哦……”司徒梦曦挠挠头,“你不是要帮我们搬呐,站着说话不腰疼……” 司徒梦曦这后半句说的挺轻,可是偏偏云飞这距离还是能听见的,眼见这孩子话音刚落便将房门给“啪”的一声扣紧了,云飞只觉一股怨气直冲面门。 这一大早的,怎么又受气了,凭什么呀,凭什么!! 瞧廊上已有不少戏班的人在走动,云飞咬咬牙,瞪了眼被司徒梦曦关上的门,转身拂袖而去。 好小子,得罪了我,看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哭鼻子! 第八十七章 离开 屋内,云默瞧司徒梦曦对着门扮了个鬼脸,漂亮的眼睛透着笑意。 “你理他做什么,一会就该出发了,先前我让小二送了粥上来,快抓紧喝了吧。” “嗯” 司徒梦曦肚子也饿了,配合的端起桌上的粥,就着小菜喝了起来。 自己并不挑嘴,没饭吃的时候,这清粥小菜也是极美味呢。 ---------------------------- 渡口 昨日过夜停泊的船只不多,此刻时辰尚早,渡口除了值守的几个船把式在晨起洗漱外,四下倒是清净。沿着江面远眺,途径这沥洲的船只此时也不多,许久方能瞧见一艘。 渡口附近的铺子此刻也是冷清,挑着担子前来售卖的自是没有来得这么早,而那些有铺子的,也多是未起,但是赵家饼铺倒是一贯勤快,铺子外的大烘锅内,此时已有阵阵饼香传出,日日新鲜烘烤的名头倒是不虚。 “爹,你就歇着吧,这些活我熟着呢。” “呵呵,年纪大了,也睡不着了,起来瞧瞧。”赵家父女如往日般忙活起来。 隔着铺子不远,几个男子正聚在一处,瞧着渡口的方向有一会儿了,也不知要干啥,颇为引人注目。 “头儿,这儿有弟兄们看着,您要不去客栈歇会?这渡口风大,也没个歇脚的地儿。” 青云转身瞧了开口的男子一眼,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一会人多起来怕你们人手不够。” “是……” 几个属下自知此番办事不利,至今没寻着人,也不敢多劝,左右头儿领情了就好。 随着阳光破云而出,照散了这江边的晨雾,渡口也开始热闹起来。 素芬拾掇了一篮子新鲜出锅的肉饼,朝赵老爹使了个眼色,便挽着篮子往北面兜售去了。 “素芬呐,早些回来” “好咧,就一篮子饼,卖的差不多了就回来,您老放心吧。” …… 除了守着这铺子,赵家父女也会带着些饼去北面儿沿街集市和商铺兜售,人来人往的,生意也是不错。 青云瞥了赵素芬离去的方向一眼,转头继续瞧着渡口往来渐多的人。 “今日都给我盯紧些!” “是!” 四方客栈外,数辆马车如来时般正候在客栈外,雇佣的壮汉脚夫们正在小厮的指挥下搬运着戏班的行礼物件。 “这刘三儿倒是个利落人呐”老王头笑着朝岑班主道。 “还是班主你识人,哈哈。” “嗯” 岑班主对刘三儿也是满意,一大早的来了不说,还忙上忙下的自觉揽起活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才盏茶工夫,几大箱子的物件便都妥妥的上了车,只待班儿里的人齐全了,便可往渡口去了。此去漳州,虽说是老主顾相邀,但也少不了一番布置,莫搞砸了自家招牌才是,这日子上,宜早不宜晚呐。 岑班主正思忖间,几个云字辈的徒儿和昨晚新收的孩子也陆续到了。 “班主早,师傅早!” 司徒梦曦人最小,精神头却是最足。方出了客栈,瞧见岑班主和昨夜为她说了话的老王头,便笑呵呵的招呼起来。 “呵,这孩子,好甜的嘴儿。”老王头被一声师傅喊得心中舒坦,瞧着司徒梦曦更是喜爱。 “呵呵,既已到齐,这就上车吧。”岑班主对司徒梦曦也是满意,笑着朝她点点头,示意刘三儿也跟着上车。 “哼,是个惯会溜须拍马的!”云飞与司徒梦曦同车,上车前忍不住对着司徒梦曦嘀咕了一句。 司徒梦曦权当没听见,手脚并用利落的攀上了马车,转身朝身后的云默伸出手来。 云默朝司徒梦曦一笑,“多谢。” “哼,装模作样!” 车内年纪稍大的云清和云楼不觉好笑,一大早的,这云飞好端端的又去招惹云默和这新来的孩子作甚。 “少说几句吧。” “是啊,有空不若多背背戏本,今年兴许师傅就该让你登台了。” 最年长的云清朝云飞劝道。 这戏班演戏想来也是有剧本和台词的,司徒梦曦拉着云默在车内坐好,心下好奇,自己还没看过这康朝的戏呢,不知道是不是和京剧似的,抬头瞧对面一排少年,虽年岁不一,但都是清秀的小帅哥。看来这古今的标准都差不多啊,想当演员,这长得好铁定不吃亏。 只是想到这云飞咿咿呀呀演戏的模样,司徒梦曦忍不住想笑。这还得扮女人吧,就这小子这脾气,能行么…… 车内除司徒梦曦不时窃笑上几声外,其余几人一时无话。云飞虽翻了数个白眼,腹诽了几句丑人多作怪外,倒也忍了没再对司徒梦曦出口相讽。 …… “卖烧饼嘞,新鲜热乎的烧饼……” “卖烧饼嘞,新鲜热乎的烧饼…… ” 随马车缓行,沿途商贩们的吆喝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待雅集班众人到了渡口,这渡口的人也已不少了,渡口的管事瞧见岑班主,笑着打起了招呼。 “这就要走了啊?” “呵呵,正是,正是,改日途径再来叨扰。”岑班主亦笑着拱手。 “好说好说”渡口的管事想起昨日岑班主出手阔绰,脸上的笑容也是格外真切。 “来人呐,还不快给岑班主架板子登船。” “多谢。” 岑班主再次谢过这管事,转身吩咐刘三儿安排行李上船。 “班主您放心,保准儿一件不给您拉下。”刘三儿笑着应下,转身朝壮汉们而去。 “咱们也抓紧上船吧。” 几个云字辈乘的马车排在最末,听得车外动静,年长的云清便提醒起几个师弟来。 雅集班众人这厢正忙着上船,矗立在渡口许久的青云等人自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瞧着几个大箱子接连被抬上了船,一个活络的小厮前后招呼着,青云的眼神不时掠过。 “卖烧饼嘞,新鲜热乎的烧饼。” “客官您几个要不要来几张饼?热乎着呢。” 青云正瞧着雅集班众人,不想先前饼铺卖饼的少女竟向自己兜售起来。 “不要不要!”见头儿没有发话,手下几个虽咽了咽口水,但还是瞪了素芬一眼,开口驱赶起来。 “哎,几位爷,我就是对面饼铺卖饼的。”赵素芬挽着篮子笑着指了指对面的饼铺,“这一大早的第一锅饼还没出锅呢,就瞧见您几位在这渡口了,想来也是饿了吧。” 第八十八章 暗助 ……可不是,一大早跟着头儿就来了,早上吃的这会早消化了,眼下自是饿了。 见几人不语,却也没有再驱赶自己,素芬笑道:“我家这饼呀,在这小县都小几十年了,您几位买了保管不后悔。” 瞧少女憨实的模样,再瞧手下几个确也饿了,青云朝素芬点点头,“那便各来两张吧。” “好咧。”少女欣喜地点了点人数,笑着掀开竹篮,不觉脸色一变,跺了跺脚。 “好个小乞丐!好心赠了张饼,竟还将我这篮子里的饼给偷摸去几张。” 素芬为难的瞧着几人:“哎……几位爷,我这,只剩三张肉饼了,您看您这够不?不够我去铺子里给您几个再取新鲜的去。” “什么小乞丐?”青云眼神一凝,并不在意这饼的数量,反倒是抓住少女话中的小乞丐问了起来。 “呃……我先前去那市集兜售。”素芬指了指北面她来时的路,“见着个孩子缩在街角极是可怜,便好心给了她张饼吃。” “嗯” 青云点头,示意素芬继续说下去,这少女早间出去他也是瞧见的。 “几位爷,您们给小女子评评理”素芬见有人问起先前的事,更是委屈起来。 “我好心给这孩子揭了张饼吃,瞧她脸上手上脏兮兮的还掏了帕子给她擦了擦。” “谁知这孩子乘我不注意,又在我这篮子里顺走了好几张饼。” “你们说这是不是好心没好报呐……这可少了不少呢。” “——这乞儿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青云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问道。 “哎、七、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够脏的,瞧不大清,不过、那孩子眼睛长得挺好看的。” 素芬不防男子这么一抓,只觉手腕处如铁箍似的,只想快些答了,这人好松手。 “头儿……?” 身后几个听闻这少女口中偷饼的小乞丐年岁,便心知肚明起来,瞧着青云等着他指示。 这肉饼,看来是吃不成的了。 松开抓着少女的手,青云对着屯安市集的方向沉吟了片刻,转头打量了下少女一双因常年烙饼揉面显得粗糙的手。 青云抬手戴上兜帽,低声吩咐左右:“去集市。” “是!” 几个男子边应边疾步向北而去,留下素芬一个依旧挎着篮子在渡口杵着,少女揉揉酸胀的手腕表情微楞,废了半天嘴皮子,竟是一张饼也未兜售出去呢…… 素芬瞧着男子们离去的方向倒也不觉懊恼,转身挽着篮子往自家饼铺而去。 身后,雅集班余下的众人正攀下马车,随岑班主一道,顺着架板依次上船。 熙熙攘攘间,渡口愈发热闹起来,最后,待雅集班的小厮与脚夫壮汉们结算了车马工钱也上了甲板,这船终是缓缓开了,载着雅集班众人,也载着赵蒙,沿着渭水往南而去。 …… “我说闺女,你这招调虎离山倒是使得不错。” 瞧着客船远去,赵老爹笑眯眯的冲着自家闺女夸道。 少女揉着面,常年江风吹拂,肤色微黑也瞧不出啥异样,随口道:““曹老板”不是关照了多照应照应么,这哪儿当得夸呀。” 素芬瞅了自家老爹一眼:“爹,我看这青云也不是省油的灯,要不是咱这铺子在这渡口几十年了,也不一定能说动他。” “说来说去,也是爹您的功劳不是。” “哈哈,我家素芬那是越来越会哄你爹开心了。”赵老爹瞧少女娴熟的和着面,想起前尘往事也是欣慰,这些年闺女都这般大了,她娘泉下有知,想来也会高兴地。 自己浪迹江湖半生,愈上年纪才愈发觉得这平平淡淡的日子反倒金贵,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自己这闺女还是莫要沾染的好,守着这铺子入赘个女婿过过小日子也是不赖,呃,之前那总来买饼的黑小伙就不错嘛…… 赵老爹的眼神越发飘忽起来,不知自己爹爹在想什么,素芬一边揉面,一边倒是想起“曹老板”苍首领的嘱咐来,这其貌不扬的小孩,不曾想竟是宁王府那个失踪的小郡主。没有丝毫娇气不说,胆量也是惊人。 素芬想到司徒梦曦昨日饼铺前的应变,也是暗自点头,想来这孩子此去应是有惊无险能照料好自己吧。这几日苍洱回汴京应差,这孩子的事儿,恐怕得随这戏班到了地头才有消息了。 主子并未发话让人随行相护,自己也不好太过插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罢…… …… 不知暗中受了“贵人”相助,司徒梦曦随雅集班众人在船上方安顿下来。 这船是岑班主惯常包用的,一共两层,大大小小的舱房加起来正好供雅集班众人歇脚,与在四方客栈时类似,司徒梦曦照旧与云默一间。 方才收拾完行李,云默便将随身所带的琴给解了绑,安置在舱房内的圆桌上,心无旁骛的练起了曲子。 司徒梦曦“……” 这孩子也够勤勉的啊。 司徒梦曦所不知的是,但凡习乐器者,一日不练便会手生,这外行听不出来,内行可是一听便知的。 昨日云默在客栈时便因着司徒梦曦的突然造访并未练琴,今日既已上船,船上又都是雅集班的人,不怕扰了别人,自是得加紧练习起来,想着莫要辜负了师傅的教习才是。 果然,这厢云默的琴音刚起,不多时,隔壁云飞所住的舱房也起了阵阵琴音…… 司徒梦曦听了也是莞尔,这云默对自己要求极严,初次见面时宁可自己摔着也要护着随身的琴,只是这云飞,怕是从众居多吧。 司徒梦曦耸耸肩,为云默轻轻掩上门,自己则出了舱房,来到甲板上透口气。 先前在船上那几日可是不见天日呐,眼下暂时离了黑衣人,总算能自由活动上一番了。 耳边琴声、笛声、咿咿呀呀的哼唱声不觉于耳,看着偌大的江面船只往来,司徒梦曦心气为之一宽,虽说怕宁王夫妇担心,但借着此番经历,若能在这大康游历一番,大江南北的走走,也是不错。 相比汴京宁王府郡主的身份,这自由自在的日子许是更贴合自己原先的生活吧。 第八十九章 先天优势 戏班众人均是习惯了这种天南地北的生活,在船上稍作歇息,便各自捡起了活计,练习的练习,歇息的歇息,多年走南闯北的历练下,整个雅集班宛如一个默契的整体,丝毫不乱。 “小蒙?” 一声叫唤打断了司徒梦曦的思绪,转身一瞧,老王头正溜达着往甲板而来,瞧见司徒梦曦,老头颇为高兴。 “师傅,您怎么来啦,嘿嘿,正想寻您去呢。” 司徒梦曦倒不是溜须拍马,既然暂时栖身在这戏班,说了要随老王头当这戏班儿的学徒,自然不能食言。先前舱房内,几个云字辈的小生们都开练了,自己也没有躲懒的道理,只是望着江面,一时走了神…… “哈哈,你这孩子,说话倒是讨喜。” 老王头走近了摸摸司徒梦曦的脑袋,拉起她的胳膊瞧了瞧,又绕着她转了一圈儿,满意地点点头。 “唔,这资质倒是上佳。” 要不是当日瞧这孩子身子骨还算柔韧,这一下便将自个的腿给翘上了头顶,自己也不敢向班主开口呐,若遇上那等筋骨僵硬些的,恐怕练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是不成的。 “生旦净末丑,这不论选哪个角儿,咱演戏这行当呀,少不得得过身体这一关。” 老王头对着司徒梦曦,显得很是耐心。 “这打腿下腰,横叉竖叉的,都是家常便饭,小蒙你可莫怕苦啊。” “嘿嘿,师傅您就放心吧。”司徒梦曦见老人说的真心,笑道,“我这是学艺,吃些苦也是应当。” 老王头闻言点点头,“孩子,你也莫怕,你这资质已是上佳,便是往后有些动作难些,咱慢慢来便是,左右你年纪尚小,这几年也是登不得台的,不急不急,呵呵” “嗯,全凭师傅做主!” 司徒梦曦点点头,一脸仰慕的瞧着老王头,直将老王头瞧得心花朵朵开起来。 这孩子着实通透,哈哈。 老王头笑着示意自己这小徒儿跟上,“来来来,随我来,我呀,先传你些基本功。” 一老一小笑嘻嘻的往中间最为宽敞的舱房而去。一入舱门,只见舱内竟被布置成了一间简单的练功房,只见三五个雅集班的成员正三三两两的在舱内操练着。有持着花枪两两对练的,有自个垫着搬砖练习下腰的,先前一同坐车的云楼,这会儿也正穿着练功服,沿着舱房四壁独自练着侧翻腾挪。 见老王头带了司徒梦曦进来,众人也只是打量了一眼便各自继续起来。 老王头见舱内众人练得热火朝天,也起了兴致,脱了件外衣,取了一旁架子上的竹枪,摆开了架势,“小子,你看好喽!” 只见老王头一手向上抛起竹枪,左脚足背轻抬,一个凌空翻身,在这竹枪尚未掉落之际,身型已是稳稳落地,复又抬起右足,在竹枪落地瞬间,又将其挑上了半空,复又一记后空翻……如此数次,老人身型腾挪间,这竹枪始终不见落地,最终也是稳稳地落在老王头的掌心。 “哈哈,老王头你伸手不减当年呐!” “了得了得……” …… 室内原先各自操练的众人,此时不觉也聚拢了来,替老王头叫起好来。 “师傅……您、您太厉害了!” 司徒梦曦看得有点呆,这老王头年纪可是不小了呢,确是真有几把刷子啊。 这康朝演个武戏,看来要求不低啊…… 隔行如隔山,自己虽然会些拳脚,但是这些武生的招式可真是不会的。 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司徒梦曦心里有些犯愁,这连着后翻,搞不好伤了脊椎,那得瘫痪吧…… 骑虎难下,虽没想过这辈子在康朝当个演员,不过眼下似乎也别无选择,不学说不过去。 司徒梦曦上前狗腿的接过老王头手中的竹枪,笑着夸道:“师傅,您这招太厉害了,这徒儿没个三年五载的可是学不会呢。” 老王头哈哈一笑,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哪里哪里,我这到底是老了,稍许动动便不行啦。” “你还小,将来啊,铁定比我这老头强,呵呵。”老王头笑着拍了拍司徒梦曦的肩膀,取了一旁架子上的几块板砖。 “来,咱们呐,还是得一步一步来,小蒙你先从压腿开始,练功切莫操之过急。” “若是伤了筋骨,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老王头说到伤筋骨时面色严肃,显然是希望司徒梦曦能听进去。 “嗯,徒儿记下了。” 司徒梦曦点点头,应得也极认真。 作为一个成年人,自是知道这练功受伤可大可小,伤的不巧,生不如死都是可能的。 老王头见这小徒儿神情似是真听进去了,便也放了心。 自个先前耍上一耍无非是想激起这孩子的兴趣,但也不想这孩子急功近利今后操之过急反倒伤了自己。 司徒梦曦这具身体本就柔韧性不错,加之自清醒后勤于锻炼,寻常的劈叉压腿倒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 老王头见状笑着在司徒梦曦脚下垫了两块板砖,帮着司徒梦曦拉伸腿脚处的筋骨。 “若是受不住,就喊出来。” “好……” 两块搬砖下去,司徒梦曦膝窝处传来阵阵酸胀之感,颇为难忍。 俗话不是说“筋长一寸,寿长十年”么,咬咬牙,我忍,我忍! “呵呵,好样的,若是能忍得住,半炷香后咱再换腿。” 瞧这孩子龇牙咧嘴却不喊吃不消的模样,老王头也是好笑。 “咱这行呀,这最多也就上两块搬砖了,你这孩子,头一回就封顶了,呵呵,不错不错,有前途啊。” 司徒梦曦只觉头顶有些冒汗“……” “王师傅说的对,小蒙啊,你这已经够厉害的了。” 转头,只见云楼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瞧着司徒梦曦脚下的两块搬砖,目露羡慕。 “我刚开始时,莫说上砖了,这腿都分不利索呢。” “呵呵,云楼,你这底子也算不错了。” 老王头心下对自己新收的徒儿自是满意,但也不便打击云楼。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老王头俯身将砖歇下,给司徒梦曦垫在了另一条腿下。 第九十章 相迎 司徒梦曦摸摸发颤的左腿,心下苦笑,还好就两块砖,不然自己这腿该断了…… “多谢云楼师兄鼓励,我也就这两根筋好使些,让大伙见笑了呢。” 云楼见这小孩谦逊,不由添了几分好感,笑着说:“往后都是一个班的,咱们班武生这行当的也不多,日后有啥不清楚的地方,除了王师傅,你也可以来找我。” “多谢云楼师兄。”司徒梦曦坐在地上不便移动,学着大人模样,朝那云楼也拱了拱手,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这孩子倒是个有趣的,哈哈。” “可不是,我老王头的徒儿自是好处,哈哈” “说是云默这小子的朋友,这性子可真不像呢……” …… 练功房内众人有说有笑,气氛颇佳;船舱外,阵阵琴音笛音绕耳,伴着这船沿渭水一路往南荡去,确合了这戏班之名,颇有雅乐相集的意境。 ------------------------------------ 同位渭水之上,不同于雅集班客船的始发,往南,太子司徒元焕的漆木蟒船,数日前便抵达了湖州府最大的码头。 其时,三层高的船身尚未停稳,码头上一众官员已是黑压压的立了一片。众人面色恭敬,均朝着船身的方向毕恭毕敬的站着。 为首的大人着暗红官袍,脚上一双云锦暗纹的官靴,见船身已然靠岸,更是不敢怠慢,领着众人纷纷上前于架板前相候。 少顷,待船身停着稳当,船舱正中的门帘放被由内自两边掀起,数位宫女装扮地女子沿左右依次执太子仪仗鱼贯而出,袅袅婷婷间仪态极佳。几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吏悄悄抬头观望,不觉有些看呆了。 “咳咳,非礼勿视!”一旁年长些的官吏轻声提醒,年轻小吏方觉不妥,急急收回目光。 随宫女踄出舱门的王顺依旧一脸笑意,笑眯眯地瞧着码头上此刻立于船侧的众人,小眼却是聚光,在先前那小吏身上转了一圈儿,又转到了为首的红袍官员上头。 “诸位大人”王顺话音微顿,眯着小眼朝舱内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有言,今日有劳张知府率众相迎,诸位大人辛苦了。” “不敢不敢,太子亲临实乃吾等之幸。” 湖州知府张之茂不敢托大,神情恭敬,躬身答道。 “下官不敢……” 一众官员随之附和。 王顺朝一众官员笑了笑,转身为太子司徒元焕打起了帘子,舱内,太子司徒元换率先一步,穿过王顺打起的帘子出了船舱;二皇子司徒元恒与此番同行的陆诏一道,也先后随太子出了船舱。 桅杆下蟒旗舞动,司徒元焕依旧一袭黑袍,紫金玉冠长身而立,对着一众官员倒也未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粼粼江面,少年储君气势不凡,皇家威仪下一众官员纷纷俯身。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行的陆诏目光略过岸上的一众官员,眼神微闪,湖州这块硬骨头,恐怕不好啃呐。 视线落在身前的太子司徒元焕身上,陆诏不觉垂下目光,与众人一般恭敬起来,自己不过一介御书房行走,此番湖州之行结果如何,端看着太子想如何了。 “太子殿下,得知殿下此番前来湖州,驿站早已收拾妥当。” 张之茂长相斯文,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让人颇有好感。 “殿下不若先去这驿站稍作休憩,晚间吾等在这驿站附近定了晚宴,届时再为殿下接风洗尘?” 王顺瞧自家主子点了点头,忙识趣地替司徒元焕回道: “如此,便请张大人着人引路罢。” “是,殿下这边请。” 张之茂毕恭毕敬地将司徒元焕等人迎下了船,岸边码头上早有数架华丽的马车相候。 司徒元焕瞧了眼为首最为宽敞华丽的马车,扶着王顺的手率先进了车厢。 “元恒、陆诏,一同上来吧。”车内传来太子暗哑的嗓音。 “呃……好” 二皇子司徒元恒正四下打量这岸上景致,乍被点名,有些没反应过来,不似陆诏,太子话音刚落,已经半个身子进了车厢。 “……” 陆诏这小子,也不知道等等我。 司徒元恒好在腿长,几个箭步倒也没让太子的座驾等上太久。 “起架——” 王顺瞧主子点名的两人上了车,清了清嗓子,摆出太子出行的范儿,扬声吆喝了起来。 于是,太子司徒元焕的马车在前,一众宫女侍卫相侍左右,伴着湖州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众人浩浩荡荡的由码头往驿站而去。 与随行的普通官吏一般,知府张之茂并未乘坐车马,瞧先前安排的马车余了两辆,张之茂也只是吩咐属下空车相随,自己与其余官员一道,顺着太子的马车缓缓往驿站而去。 掩上车帘,二皇子司徒元焕目露几分不解:“这张之茂瞧着倒是个谦逊的君子模样,无甚当朝大员的架子。” 司徒元焕不语,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落在对面的陆诏脸上。 “允文觉得这张之茂如何?” 一入车厢,端坐在太子司徒元焕对面,陆诏便有种被关注的异样,听司徒元焕发话,陆诏自是已有腹稿。 “殿下,臣的感觉与二殿下一般,只是俗语有云,人不可貌相,我们与这张大人不过一面之缘,还不好定论。” 司徒元焕点点头,这张之茂是弘治年间祖父尚当政时的进士,父皇登基那年被调往湖州,他这在湖州地界担任知府,一晃就是八年…… 与自己当初设想的不同,这张之茂的底子倒是清的很,数年来的政绩考评也均是上佳,日常为人风评便如他今日表象般,在当地颇受赞誉。 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也会上奏谎称灾情不重呢?司徒元焕随马车前行,自闭目养起神来。 真真假假,这湖州的水,颇深呢。 二皇子司徒元恒也察觉到了这湖州的违和之处,沉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也不再出声。 如此,一行众人步行的步行,坐车的坐车,沿途景色说不上多俊秀,但也确是没有洪灾后的苍凉之意,沿着寻常的官道,不消半个时辰,便抵达了驿站。 第九十一章 灾情 驿站位于湖州府外围,距离码头不远,驿站众人一早便知今日太子将临,早有准备。 在驿丞的带领下,从相迎到安顿,对太子殿下的招待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众官员自码头相迎至驿站,礼数亦是周全,见太子殿下已然到了驿站,众人忙纷纷向太子殿下再次行礼,言辞真诚恳切,恭请太子殿下好好歇息云云。 司徒元焕瞧众人神情恭敬,口中虽未言语,却低声吩咐王顺记下了今日随行官员的姓名,也算是领了众人的情。 “是,杂家明白。”王顺眯缝着小眼,吐字清晰的当众应下了太子司徒元焕的话,心下自是门儿清。 “诸位大人也辛苦了,这离晚宴尚早,都各自回去歇歇吧,待晚间,太子再与大家把酒言欢。” 众人素知太子嗓子有疾,不喜多言,日常听闻便是身边这王公公传话的多,见王顺如此说,哪有不应之礼。在知府张大人的带领下,众人与太子一行暂且别过,纷纷告辞而去。 当然,不比日间的接风,晚上的接风宴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去的。众官吏先前在码头也是提前候了小半个时辰,一路徒步下来也不乏体弱气虚吃不消的。未在晚宴相陪的名单上的官吏,自是告辞回家便可;那些晚上仍需作陪的,倒不急着找地儿歇上一歇,三三两两的聚在了张之茂的周围。 “张大人,你看咱们这……” 同知柳文兴一贯以顶头上司张之茂为马首是瞻,此时更是第一个凑了上去。 “是啊,张大人,这时辰不尴不尬的,您看咱们几个如何行事……” 几个通判也纷纷附和,这时间,各自回府吧,一来一往的确是略显仓促。这在驿站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张之茂瞧众人神色,微微一笑,“诸位所说却也有理。” “今夜宴请订在飞鹤楼,离寒舍也算不得远,诸位若是不弃,不若去寒舍小坐片刻,待时辰差不多了再同去这飞鹤楼可好?” 飞鹤楼,湖州府最有名的酒楼,没有之一。位置虽非州府最热闹的地块,但飞鹤楼各地菜色齐全,光是顶级的厨子便不下十人,不说在这湖州府当地,便是在整个康朝,这飞鹤楼的名声,也是挤得进前十的。 “呵呵,如此,叨扰张大人了。” “叨扰了……” 一众官员见上锋有邀,自是求之不得,纷纷拱手笑着应了。 自驿站三楼往外望去,只见先前相送的官员们正同知府张之茂一道,寒暄着由驿站往北,往湖州府城内而去。 “这个张之茂,御下倒是挺有一套。” 室内只余自己与太子司徒元焕,面对皇兄,二皇子司徒元恒自是想什么说什么。 司徒元焕想着之前暗五送来的信息,这张之茂似与北面的瑾王也有着往来……自己这位王叔身在赤岭,这手倒是伸得长得很,只是不知是否插手过这洪灾一事。 今日虽只途径湖州沿江郊县,但纵观沿途风貌,着实难以看出这湖州前阵还是洪涝的重灾区。 这天灾既然做不得假,那张之茂,不论为人如何,在这灾后事务上的处置,确实高效。从政绩上而言,确是担得上佳,只是这样一个儒雅有才的官吏,为何不愿向朝廷禀明实情请求赈灾呢…… 与司徒元焕同样想的,还有陆诏。 不着急去自己的房间,陆诏见驿站众人有序的安顿着车马,便与一小吏聊上了。 “这位小哥,今日有劳了。” 陆诏依旧一袭白衣,斯斯文文间叫人很有好感,小吏正忙着手中的活,原本并不欲搭讪。抬头见是与太子同来的少年,说话间又气质不俗,忙笑称不敢,本分而已。 “小哥,您这是湖州本地人氏?” “呵呵,正是,我家离这驿站不远,挨着湖州府的城门进去,一拐弯儿便是,我呀,便是在这湖州城墙下长大的,呵呵,这到了年岁,便接了家里的差事,在这驿站当差。” “哦”陆诏心下了然,这小吏多是子承父业,一方面朝廷用得也是安心,另一方面,对这等百姓来说也是寻了个铁饭碗,算个保障。 “今夏这洪涝,沿江诸县多有波及,只是今日到了湖州地界,一路从码头而来,瞧着倒是尚可啊……”陆诏语露疑惑。 “嗨,您路过是客,自是不知。”小吏听陆诏提起洪灾,倒是来了几分精神。 “这哪里是尚可啊,这洪水多年不遇的,一时哪有防范,自是被这洪水祸害的不轻呐。” “啊……可是这瞧着,不似洪灾过境之态。”陆诏一装到底。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小吏凑近了陆诏低声道,“这灾情,原也不该再提,只是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呀,不提也难受。” “这洪水之际,咱这湖州,尤其沿岸,那是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啊。” 小吏回忆数月前的状况也是感慨,“好在我们知府张大人,连夜召集了湖州各方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夜调配人手,安置灾民……那几日连这湖州府的乡绅商贾们都被召集了起来,帮着安置灾民的安置灾民,施粥的施粥,捐衣的捐衣……这才稳住了大伙,算是给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一番话下来,小吏对自己这位张知府的敬仰那是溢于言表。 “咱张大人家不但捐了银钱,连西郊的庄子都腾了出来让给了灾民;这洪水退后,更是自己掏钱募集了州府的壮丁前来为受了灾的百姓修缮屋子,这呀,才有了您今日瞧见的景象。” 陆诏越听越是惊奇,这张之茂谎报灾情,敢情自己私下倒是没少出力啊,此等赔钱还不赚吆喝的做法,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别过小吏,陆诏将先前所闻在心中略过了过,便上了驿馆三楼,求见太子司徒元焕。 “殿下有言,陆公子您来了自管进去便是,无需杂家再行通报呢。”房门前,王顺示意陆诏直接进去,一张圆脸还是一贯讨喜。 “多谢公公。”陆诏心下讶异,面上却不显,整了整衣衫,便迈步入了室内。 第九十二章 站队 屋内,只见诺大的屋子摆设简单,面积确是极大。太子与二皇子司徒元恒此时正一坐一立倚于窗前,似在闲聊。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二皇子。” 陆诏正欲对司徒元焕行跪拜之礼,司徒元焕抬手制止了陆诏的大礼。 “吾等算是熟识了,允文无需多礼。” “就是,你这人就是礼数太多,跟那些上了年纪的御史似的,古板的紧。” 二皇子司徒元恒笑着调侃起陆诏。 重又整了整衣衫,陆诏并不搭理二皇子的戏谑,对着太子司徒元焕正色地将先前的听闻一字不差的转述了一番。 “竟有此事?” 陆诏语音方落,二皇子司徒元恒便脱口而出。 司徒元焕眼角扫了自己这皇弟一眼,一时并未开口。 “陆诏以为……这张之茂未曾据实上书,许是有其他内情。” 陆诏等待片刻,见司徒元焕并未发声,便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司徒元焕瞧着陆诏,缓缓点了点头。 “今夜的宴请,不妨刺探刺探。” 陆诏心中一震,太子这是……给自己委以任务了? 一路行来,这太子对自己客气有加,不想今日自己原想借着这探听来的消息做个顺水人情表个功,将来也好留个后路,不想这太子,竟是借着这个信息让自己做个抉择了。 应还是不应? 这若是不应,日后恐怕于这太子嫡系再无干系;而若是应了,日后可就再难另择新主了。 “……下官遵旨” 不过呼吸之间,白衣少年已是恭敬的俯身应下。 司徒元恒倒是颇为奇怪,这前头还说陆诏太古板,怎的才说完这又一板一眼起来。 太子司徒元焕瞧着面前弯腰领命的陆诏,眉目倒是舒展了一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这陆诏自称下官,那便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做了抉择。 “起来吧,允文日后可莫再多礼了”司徒元焕一语双关笑道。 “是” 陆诏抬起头,对上司徒元焕那双洞明的丹凤眼,不觉后背起了一阵凉意。难道自己先前收到纸条的事太子已然知晓? 不及细思,司徒元焕抬起黑面秀金的衣袖,伸手端起了长案上的茶水。 闻弦知意,陆诏目光微闪,垂首对着太子司徒元焕又是一礼。 “今夜宴请,下官先下去准备准备。” “嗯,允文自去便是。” 这次司徒元焕并未挽留陆诏,瞧着陆诏徐徐而出的背影,只是低头抿了口茶。 “皇兄,你这是叫陆诏今夜去打探这帮湖州官员?” 二皇子倒也不傻,先前再不察觉,这陆诏三番两次的下官下官的如此正式,也终是猜着了几分。 “这也是父皇的意思罢了。” 司徒元焕答非所问,听得司徒元恒一愣一愣的。 瞧自己这皇弟一脸茫然,司徒元焕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陆诏作为御书房行走,自然也颇得父皇赏识。” 见司徒元恒点点头,太子继续道,“此番出行,这陆诏,不也是父皇建议随行的么。” “哦……原来如此!”二皇子司徒元恒绕了个弯方才想明白了原委,敢情这是自家皇帝老爹给皇兄推荐人呐。 见二皇子心下明了,司徒元焕不再多言,自古新旧交替必然都少不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虽说父皇正值壮年,但自己作为储君,身边自也需要用人的,只是这个度……实要把握的恰到好处才是。 “罢了,你们这中间的机锋我也不明白,只是,今晚有热闹好瞧了。” 司徒元恒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嗯,这飞鹤楼的菜品听说极佳,你晚上记得多吃点。” 司徒元恒:“……” 薄暮时分,张府内十分热闹。 湖州知府张之茂因早年颠沛,虽过不惑之年,家中除了一妻二妾外,府内人丁并不兴旺。 往日清冷的张府今日因着数位官吏的造访颇具人气。跟随知府大人多年的老管家刘管事日间见自家老爷引了一众官员前来,便前前后后的招呼了起来,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官员均是湖州府当地的官绅,往日里虽不曾这般大规模的一道聚在张大人府内,但是这张府,确也是常来常往的,再不济,与张大人也都是熟的很,如今在张府休憩,众人倒也不显拘谨。 “诸位,来来来,请饮茶。” 张之茂也不摆什么架子,都是熟识的,吩咐刘管事上了好茶,便笑着招呼众人喝了起来。 “呵呵,好茶,好茶啊”同知柳文兴浅饮了一口,连声赞道。 其余诸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呵呵,你若是喜欢,回头让管事给你府上送些去便是。”张之茂对柳文兴笑道。 这柳大人年纪不小,办事也算牢靠,只是往日里没事总喜欢迎合着上锋,真遇着什么大事儿,还怕担责。 这不,喝个茶的工夫,又叫这柳大人捷足先登率先捧赞起了张大人。 其余众人茶盏起落间,自不乏一番眼神翻飞。 解了乏,品了茶,自有那沉不住气的官吏引出了话头。 “诸位,你们说,这太子此番为何独选了咱么湖州,做这赈灾的第一站呐?” “王通判,这太子乃是储君,君意又岂是你我所能妄自揣测的?” 与这王通判对面而坐的一位白面官员,对这问题有些不屑,都说这王通判没脑子,果然不假,在座这许多大人在,怎么就你甩出这句话呢。 “呃,程大人说的也是。”王通判老实惯了,心知自己说话十句里便有九句不太高明,朝对面的程大人拱了拱手,倒也不介意他的语气。 我家儿子若不是正在和你家女儿议亲,谁爱提点你…… 对面端坐的程大人瞧了这王通判一眼,叹口气,好歹也是个听劝的,若性格再耿些,那回去就算被夫人说道,这亲事也是万万不可的。 “呵呵,诸位。” 张之茂见座下诸人似有疑虑,心下也是明白,略作沉吟开口安抚道。 “诸位,这太子此番所谓何来,想来诸位与我一般,心下多少有些明了。” “然,此次洪涝一事,我们亦是问心无愧,诸君说是否?” 第九十三章 飞鹤楼 望着张之茂笃定的模样,众人心中不由也是一定。 “张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多虑了。” 一旁的柳同知尚未开口,这次倒让先前问话的王通判抢了先。 “呵呵,大人所言极是。” 众人虽各怀心思,但诚如张之茂所言,此番洪灾,不论于公于私,在座的倒真是没什么好心虚的,既没贪墨反倒是叮嘱着家眷多多帮衬百姓,这于理无碍嘛。 “诸位大人放心,太子若有责罚,自有下官一力承担。” 张之茂在这湖州地界为官多年,自是清楚下属们心中的这些小九九。此番上书不据实涉及灾情,确也是自己的主意。 “哎,张大人严重了,严重了。” “呵呵”张之茂抬手示意众人稍安,“说句自夸的,咱们此番应对这洪涝,也算得有功,太子又是一贯睿智,想来也是无事,来来来,吃点心,吃点心……” “呵呵,多谢张大人。” “大人家不但茶好,这点心也是别致呐……” “哈哈,回头让小厮给你打包一份回去。” “如此,多谢张大人了,呵呵……” 众人心意相通,岔开话题自是不提。 …… 飞鹤楼作为湖州府的地标性建筑,并非一栋孤楼。与寻常酒楼茶庄不同,飞鹤楼由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而成,矗立于湖州府内城间,显得既气派又与众不同。 由三楼的雅间遥遥远望,渭水江景入目,视野最佳。由此,飞鹤楼一向是湖州城中文人们最喜的登高饮酒所在。 “今儿有贵人要来,都给我上点心呐!” 方上了灯,飞鹤楼的胖掌柜便冲着楼里的几个伙计吆喝开了。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咱这楼里啥贵人没见过,您尽管放心……” 这胖掌柜雇人也是有一套,除了动作利索外,在这飞鹤楼干活,那还有两条不成文的规矩,其一,这嘴皮子也得利索,日常说话得说的人舒服;其二,这长得也得利索。 这嘴皮子利索大伙知道,可是这何谓长得利索呢?有相熟的这么问过飞鹤楼的胖掌柜,胖掌柜当时胖手一挥,指着自个的脸说道,就是长得不能叫人瞧了不舒服。 比如我吧,胖掌柜指着自己解释道,好看说不上,但是叫人瞧了,起不了厌恶心吧。 嘿,这还真是,对着一个胖子,挺喜庆的,讨厌还真是谈不上。 自此之后,飞鹤楼的雇人标准便出了名。诺大的湖州府,但凡要应聘酒肆伙计的,没有不以能进飞鹤楼为荣的。 不说这飞鹤楼的工钱比行情高上数倍,借着这三个利索的名头,今后便是去了别处,也是个金字招牌不是。 “呵呵,就你们几个小子会说话,行行行,这楼上楼下的,都给我扫洒干净喽,今儿三楼雅间这贵客呀,别说老子没关照你们,那可不一般,还是那句话——都给我上点心!” “是,掌柜的放心。” 众伙计连声应下,今日这整个三楼全叫咱湖州府的知府给包了下来,这大手笔……有机灵的,再联想到日间码头上就有传言传出,太子此番赈灾听说便是来了咱湖州呢…… 虽说天家的事多是说不得,但瞧胖掌柜今日的精神头,众人难免心下猜测起来,这太子可是将来的皇帝啊,哎呦喂,咱这小老板姓,可是祖上积德了呢,今儿能见着未来的天子呢,嘿嘿,这今后对着街坊邻居也是谈资不是。 托胖掌柜的福,这飞鹤楼的伙计一个比一个精明,稍加提点,加之各自脑补,此刻飞鹤楼内人人摩拳擦掌的,倍儿精神。 三楼雅间所在的楼台下,此时正由一队官兵把守,今日宴请太子,招待上若是怠慢了太子,那还是其次,作为地方官员,这顶要紧的,还是太子的安全。 于是,飞鹤楼虽未被清场,但是太子今夜所处的雅间,整栋楼,却是少不得得被戒严的。每个楼层分别设有官兵,底楼进出更是排查的严苛,除了熟识的几个伙计和应邀的官员外,闲杂人等,一律免入。 胖掌柜知晓规矩,先前同张之府商议时没将他整个飞鹤楼给封了已是不错了,毕竟太子出行,只是清了这中间那栋的场,委实也算体谅了。 …… “张大人,柳大人,呵呵,诸位大人们里面请,里面请。” 飞鹤楼的胖掌柜八面玲珑,抬眼瞧见前头一众父母官们正拾级而来,忙堆起最诚挚的笑容,扭着圆润的身子,往前迎了上去。 “这菜色呀,一早就按您的吩咐置办下了。”胖掌柜凑近张之茂讨好道。 “咱这飞鹤楼的厨子,您也知道,那可是一顶一的,手艺不是自夸,那可是堪比御厨呢,呵呵。” “呵呵”张知府笑了笑,“这比不比得上御厨,一会可就得见真章了。” 胖掌柜拍了拍自个的脑袋,想起今日宴请的,可不是吃惯了御厨的么,“哈哈,大人说的是,您请进,请进。” 张之茂朝这胖掌柜点了点头,一众官员随他前后脚的进了楼,由伙计带着往三楼最大的雅间而去。 少顷,左右楼阁内宴饮正酣,曲乐正畅之际,太子的座驾也随着秋日的凉风,朝这有名的酒楼姗姗而来。 下了马车,司徒元焕抬头打量了眼这飞鹤楼,雅致的彩灯下,映得小楼喜庆而又不俗。 随行侍卫相护,司徒元焕套上兜帽,与王顺几个率先入了楼。 “恭迎太子殿下。” 方入雅间,湖州众官员以知府张之茂为首,已恭候多时。 “诸位免礼。” 司徒元焕狭长的丹凤眼扫过众人,嘴角含笑。 “谢太子。” 众人瞧太子面色愉悦,心下也定了不少,在太子入座后,也纷纷在左右落了座。 太子自是占了主座,身侧分别是二皇子司徒元恒与湖州知府张之茂,张之茂身侧则是此番与太子一同随行的陆诏,依次再是湖州同知柳文兴、程大人、王大人…… 众人对两位天家皇子自是不敢怠慢,纷纷起身敬酒寒暄,便是此次随行的陆诏,众人也是极为客气。永靖王庶子的名头自是不够入眼,但是想着这年轻的陆大人,身后不但有着当朝国丈做为座师,与太子司徒元焕关系瞧着也不一般,言辞客气上几分,日后也好疏通。 第九十四章 晚宴 “呵呵,陆大人少年有为,听说年纪轻轻已满腹经纶,叫人佩服,佩服啊。” 陆诏身侧的柳文兴举杯对着陆诏赞道。 “柳大人客气,若论这阅历,实在是不及诸位大人,当不得赞,当不得赞。” 陆诏笑着干了杯中的酒,借机也回敬了一杯。 见左右招呼得熟络,张之茂起身替主座上的太子司徒元焕亲自斟了一杯酒,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太子殿下,实乃吾等之幸啊。” 司徒元焕抬手捏着面前斟满了酒水的白玉杯,嘴角噙笑,“孤这次是来赈灾的,只是今日所见,这湖州,诸位大人治理的不错啊。” 周围三三两两正杯盏交错的官员少不得动作一顿,张知府倒是面色不变,接了太子的话头笑道,“呵呵,太子谬赞了,吾等深受皇恩,治理地方实乃吾等之职啊。” “正是,正是,太子谬赞。”众人纷纷举杯附和。 司徒元焕垂眸浅笑,举杯朝众人点了点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好,太子好酒量,好酒量。” 众人见太子落了杯,这才纷纷举杯干了,气氛一时热腾了不少。 外间候着的伙计们见火候差不多了,忙将热菜按着顺序一道道往雅间送了进去。 王顺瞧着进进出出的伙计,倚在门口依旧一脸笑眯眯的模样。 前菜七品,膳汤一品,御菜三品……不消片刻,众人面前便齐整的摆满了一桌佳肴。 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菜色虽多但细细看来倒也算不得多奢侈,尤其按宴请太子的标准来看,其实稍显寒酸了。 张之茂笑着对身旁的太子司徒元焕道,“实不相瞒,近来府衙县银也确是紧的很,呵呵,若有不对味儿的,还请太子多多包涵了。” 这人倒是直白,二皇子司徒元恒挑起一块鱼片往嘴里吃了起来,这菜色虽不金贵,但是味儿却还行。 太子司徒元焕听这张之茂直言银子吃紧,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只是淡淡道:“张大人体恤百姓,想来这银子也是花在百姓身上了,孤自不会介意。” “张大人也请。” “谢太子。” 张之茂闻言并不拘谨,举筷夹起面前的鸡块也吃了起来。 “殿下,您也尝尝,这飞鹤楼的菜色呀,在咱们这块算得精致了。” 王通判几杯下肚,不知不觉话多了起来,原先对着太子不太敢说话,这会也是放开了。 “多谢” 司徒元焕朝着喝得头脸通红的王通判笑了笑,也夹起面前的菜色品了起来。 “呵呵” 见太子动了筷,王通判心下高兴,更是给自己又斟了一杯不说,还替一旁的程大人也满上了。 “来来来,呃,程大人,你怎么都不喝呐,来来来,我给你满上。” 一旁端坐的程大人本就不善饮酒,近来有些咳嗽,此番落坐特意挑的离太子远些,想着少饮些酒,此番这王通判一句话砸下来,心中没少翻白眼。只得硬着头皮举起桌上的酒杯抿了几口。白着一张脸,愈发懒得搭理王通判。 这王通判倒是个直肠子,司徒元焕的目光与陆诏在空中不期而遇,各自瞧了眼这王通判。 “张大人,吾等随皇兄此次出行,也是受了父皇的嘱咐,沿线赈灾为主,今夜有劳诸位大人热情相邀了。”二皇子司徒元恒见酒过三巡,大家也熟络了,对着张之茂笑问。 “张大人,你看这后几日,吾等在这湖州如何安排?” 众人闻言,虽吃喝依旧,但耳朵却都不觉竖了起来。 “这洪灾方过,若是有需要朝廷,需要吾等出力之处,张大人还望据实以告,莫客气才好,呵呵。”二皇子面容柔美,说出来的话可是有点儿直接不怎么婉转。 张之茂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道:“多谢皇上体恤,此番太子和二皇子、陆大人能亲临,我等也是感念万分。” “太子与二皇子身系百姓,实乃百姓之福,黎民之幸,且容我等稍作安排,自当陪同两位殿下下访巡查。” “如此甚好。” 二皇子司徒元恒朝张之茂笑了笑,转头对着面前的菜又举筷吃了起来。 “——我们要见张大人,要见咱们的知府,凭什么拦着!” “——张大人,草民——” …… 雅间众人正聊得畅快,不妨楼下愈发吵杂,隐约飘来几句“张大人”与楼下官兵的呵斥声。 见众人都停筷瞧向自己,张之茂皱眉,对着雅间内候着的伙计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大人稍安,小的这就去瞧瞧。”伙计见扰了诸位大人的雅兴,话音刚落便闪身出了厢房,急急往楼下查看去了。 随伙计推门而出,在门外站了半天的王公公正巧入了雅间,走到太子身后,朝司徒元焕低语了数句。 未让众人等上多久,这飞鹤楼的伙计便折了回来,瞧着知府大人面色有些为难。 “直言便是。”张之茂见伙计吞吞吐吐的,不由出声。 “哎,是是,这楼下呀,来了一对父女,还有几个百姓,说是……说是要见张大人。” 伙计抬眼瞧了瞧张知府,想了想也不等大人们追问了,直接说了,“说是感激大人先前洪灾时帮衬着,叫他们父女俩有了活路,特意来谢恩的。” “呵呵……这些百姓倒是有心了啊。” 众人听了伙计所言,顿了片刻,重又反应了过来,最先接话的,还是湖州同知,柳文兴柳大人。 “柳大人所言极是,这也不枉吾等先前的操持” “呵呵,这为官体恤百姓自是应当,呵呵……” 瞧众人诸相,司徒元焕起身接过王顺递来的斗篷,“诸位,不若下去瞧瞧吧。” 这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江景也赏了,既然楼下有戏,自是不妨再看上一看。 “……是” 张之茂见太子既已起身,只得顺着应下。 众人挨个拾级而下,这王通判喝得有点高了,下楼时一个不留神,险些踏空,一旁的陆诏见状眼疾手快的搀扶了一把。 第九十五章 有戏 “多、多谢。”王通判朝着陆诏拱手一笑。 陆诏笑而不语,见这王通判不胜酒力,这台阶还长,干脆好人做到底,扶着他往下而去。 方到楼下,只见一众官兵外,确有不少百姓聚集正与官兵们商议着什么。 “这张大人就在里头,凭什么不让我等进去一谢呐。” “就是,这是好事儿啊,咱们都是这次灾后受了张大人恩惠的,别无他意,今日路过得知大人就在这楼上,自得亲自道声谢呐” “官爷,这飞鹤楼咱们日常虽是消费不起,可也不曾听说拦着咱穷人不让人进呐……” 几个百姓瞧着都不似富裕人家,但衣衫头饰尚算整齐干净,与这守楼的官兵交涉半日,无非是感念湖州知府对灾民的接济,帮着他们度过了难关。 “咦——张大人!” “这不是张大人吗,张大人出来了,张大人出来了。” “还有柳同知……诸位大人都在呐” “相亲们,快来谢谢青天大老爷们呐……” 人群中有眼尖的,瞧见了方从楼内下来的张之茂等人,便欣喜地喊了出来,抛开先前缠问的官兵,大伙都往这面涌了过来。 司徒元焕见状,伸手将兜帽更往下压了压,扯着司徒元恒反而往暗处挪了挪。留下王顺与陆诏于前同一众袍服官员们一道挡着,倒也并不扎眼。 此等场合,人多口杂,太子的身份自是不便外露的。 “张大人,张大人,小老儿给您见礼啦。” 只见百姓中一老人被自家闺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得向着张知府便要行大礼。 “老人家,这可使不得啊”张之茂见这老人行动不便,又要行礼,忙上前一步扶起了老人。 搭着自家知府的手,老人神情激动,“张大人,多亏了您们呐。” “多谢大人,若不是大人们相助,我和我爹,早就该饿死了。”同行的女子见了张之茂也是分外激动,言谈间不禁潸然泪下。 “好、好,你们的心情,本官明白,都明白。” 张之茂朝着父女俩身后的众人安抚道:“这洪灾无情,但是咱们这湖州府有情!” “诸位父老乡亲今后若是有何难处,随时可去府衙寻我等,当官一日,自是要为大家做主,让大伙过上好日子的!”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不但在场的百姓,便是立于一旁的陆诏都忍不住想为这张之茂叫上一句好来。真是会笼络民心啊。 “张大人灾后助民想来花费甚巨吧……”白衣少年不经意间感叹了一句。 “咳咳,还好”一旁的王通判正巧管的便是钱粮银子,本来晕乎乎的脑袋听到花费二字,不觉应了一句。 “这前后的收支,倒是与前些年同期差不多,呵呵,张大人也是个能人呐,咳咳……” 陆诏眉角微挑,并不接话。目光掠过前头的父女和随行的百姓,见众人穿着虽然干净,但是神情确实憔悴,面色也多暗黄,确如灾后刚恢复过来的模样,不似作假。 百姓们见张知府平易近人心下俱是欢喜,纷纷朝着几位大人所在的方向大呼感谢,张之茂连同柳文兴几个上前安抚了片刻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诸位的心意,本官及各位大人都心领了,今日这也不早了,诸位父老乡亲也请回吧。” 并不提及今日会来这飞鹤楼是为宴请太子之事,张之茂与几位大人做足了姿态打发了热情的百姓后,这才来了太子司徒元焕面前告罪。 “殿下赎罪,今日扰了您的清净了。” “呵呵,张大人何罪之有?”司徒元焕隔着兜帽,嗓音黯哑依旧,叫人听不出情绪。 “张大人深受百姓爱戴,灾后处置得当,我们当禀明父皇为大人请功才是,何罪之有。” 二皇子司徒元恒笑着接过话题。 “不过今日却是不早了,我和皇兄也该回去了。” “下官不敢,殿下请。”张之茂侧身为二人让出路来。 “诸位大人今日忙活了一日,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临上马车,太子元焕这么不咸不淡的抛出了一句,直叫有些人心里一震。 什么叫忙活了一日……是自个想多了还是太子话里有话? 马车内,司徒元焕右手支着身子,侧身而卧,对面的二皇子瞧司徒元焕悠哉的模样,不觉问道。 “皇兄,你说这些百姓说的,是真是假?” 一旁正经而坐的陆诏见太子并不言语,便替太子司徒元焕解释道。 “殿下,这真假并不重要。” “呃?” “瞧今日这动静,这善后多半是真的”陆诏笑着补充道。 见太子微微点头,司徒元恒不由有些纳闷,这若是真的,这张之茂岂不是个好官,咱们此来还查个什么?就为了他瞒报灾情?地方上若已处理得当,拿这个去弹劾他张之茂,也不至于吧…… 司徒元焕对上自家皇弟不解的眼神,但笑不语。 陆诏继续道,“今晚这出戏,关键在于这几个百姓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又是怎么来的这飞鹤楼。” “过犹不及” 太子瞧着司徒元恒,缓缓补了四字。 二皇子瞧瞧车内二人,似有所悟,如此说来,今晚这出若是他张之茂自导自演的,不论这实际如何,本身便是心虚啊,这是想遮掩什么呢? “咱么若是想查这张之茂,该从何处下手呢……”司徒元恒有些犯愁,这瞧着是有些问题,但明面上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银钱!” 陆诏望着太子,适时地吐出两个字。 微暗的车厢内,太子司徒元焕眼中微亮,朝着对面端坐的陆诏缓缓点了点头,马车沿着官道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中,往驿站而去。 …… 入夜,飞鹤楼内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伙计们重又忙活了起来,跑上跑下的收拾起桌椅,准备打烊。 飞鹤楼的胖掌柜站在最高的那栋小楼下瞧着伙计们往来忙碌,搓着手不时对着速度慢的几个吆喝上几句。 胖掌柜在脑中快速打着算盘,晚上的营收如账目在册般展现在脑海中,清晰无比。 第九十六章 漳州 少顷,胖掌柜扯着肥嘟嘟的脸笑了起来,今日虽说高楼里少了散客,影响了生意,不过这张知府出手也是大方。呵呵,也没少赚多少,这差价么,权当孝敬地方上了,想来主子也不会在意这半日的营生。 只是最后那些官儿临走的那场“感恩会”……还真是有些浮夸啊,啧啧,还是速速报与主子知晓吧,这张知府,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胖子我都骗不了,这太子……呵呵。 ---------------------------------------------------- 由沥洲坐船往南,借着渭水之便,抵达漳州不过半日工夫。 雅集班众人在船上虽各自勤加练习,但也算得休憩了一番,船刚靠岸,刘三儿便机灵的帮着岑班主找起了车马,安置起了货物。 此行的主家位于漳州首邑漳州府,距离这靠岸的码头尚有几十里的路程。若是顺当,今日晚间,便可抵达了。明日这旧客家的老太太恰逢六十大寿,往日里对岑班主印象颇佳,这才点名又请了雅集班前来献艺。 此时过寿,司徒梦曦听新认下的师傅老王头介绍,那可是得从中午就开唱的,一般下午便也撤了,不然晚上黑灯瞎火的,人家客人即便还想听,那也瞧不清楚不是。 当然,这特别豪气的人家不在其列,若真是有钱的,人家黑夜里也能给你端了烛火来照得跟大白天似的。 “呵呵,师傅知道的真多。” 司徒梦曦压了半日腿,只觉两股颤颤,乘下船候车的工夫,一边给自己按摩按摩,一边听师傅说着此来漳州的安排。 难怪众人一上船便各自抄家伙练了起来,明日中午去人家府里开唱,这还不得一大早的就去人家院儿里搭棚子么,时间还真是紧巴巴的,船上不练还真没时间操练了。 想这岑班主对班里的戏也是挺有信心的啊。 “这下了船也不知道帮忙提些行礼啊——” 司徒梦曦听见自后脑勺处传来的话,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 拉筋拉得本就不太舒坦,司徒梦曦懒得搭理,权当没听见。 这云飞赶上叛逆期了吧……若不是看他年纪尚小,司徒梦曦真想说他赶上更年期了。 “小蒙?” 云默依旧抱着他那架裹得严严实实的琴,也随着师兄们下了船,瞧司徒梦曦正坐在岸上揉着腿,不由上前关心道:“小蒙,听说你也练习了半日,还好吧?” “王师傅” 云默转头瞧见一旁的老王头,点头打了个招呼。 “呵呵,小云默放心,这孩子,我老王头看着呢,伤不了,哈哈。” 云默有些不好意思,正巧刘三儿办事利落,不过盏茶工夫,便联系上了码头附近的马车行,领着几个汉子和几辆马车折返了回来。 “走走走,上车喽”老王头见来了车,笑着招呼几个孩子上车。“这往漳州府啊,还有一段路呢,徒儿啊,路上抓紧歇歇。” “嘿嘿,多谢师傅。” 司徒梦曦对这便宜师傅倒是挺喜欢,拽着云默伸来的手,艰难的从地上攀了起来。 先前拉伸的还是有点过了,休息了会这腿还是不太听话呐,看来没个两三天,这酸痛是恢复不了了。 “小心” 云默见司徒梦曦迈步迈的龇牙咧嘴的,不禁嘴角噙笑,一手扶着司徒梦曦,一手抱着琴,慢慢儿往马车而去。 “斯——别笑啊,忒不仗义。” 司徒梦曦瞥了眼云默好看的侧脸,有些不满。 “嗯,不笑。” 云默倒是配合,立马收了笑,重又肃起了一张小脸。 司徒梦曦:“……”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明日你是不是也不用登台?” 听司徒梦曦问起明日的安排,云默点点头,“我和云飞尚小,不必登台。” “不过明日我们可以随师父师兄们一道前去去捧场,明日会演《成王探母》……你也可以瞧瞧云楼师兄的戏份。” “嗯”司徒梦曦应了,与众人一道上了马车往漳州府内而去。 一路无话,司徒梦曦起得早,借着云默的肩膀,在马车的颠簸中勉强靠着睡了会。 两人无视对面云飞挑衅的眼神,一个闭着眼小憩,另一个则一贯发起了呆。 云飞好动,见车厢内几人都不说话,赌气般哼了一声,也闭目假寐了起来。 云清云楼两个则心下忙着对着各自明日的戏本,虽说这成王探母的戏自己已是很熟了,但少不得还是心里再多过几遍更为牢靠。 …… 日头西斜,傍晚时分,众人一路颠簸终是瞧见了城墙上方偌大的“漳州府”三字。 顺着人流,岑班主下车朝城下的通关小吏递上了相关通行的文书。今日沿途颇顺,离关城门尚早,一会安置妥当,少不得请人往这主家通传一声,明日一早也好有个接应。 司徒梦曦掀起马车帘,这漳州府瞧着也挺气派啊,这城墙虽不如汴京城那般高大,但瞧着城里也挺热闹。 没了黑衣人的压力,司徒梦曦感觉自己开启了康朝游历之旅,只觉这也想看看,那也想下去摸摸。 “小蒙,待明日演完了,师傅或会准咱们在这城内逛逛的。” 云默瞧司徒梦曦抓着车帘越看越起劲,笑着说。 “乡巴佬进城呐,再看下去,把咱戏班的脸都丢尽了”云飞瞧不上司徒梦曦一副土里吧唧的模样,往车内挤了挤,不想叫车外的人瞧见。 “哈哈,小蒙年岁小,又是第一次出门吧,正常,正常。” 云清作为大师兄,性子也是温和,对几个小师弟们一贯包容。 “一会天要是暗下来了,想看也看不清了啊” 司徒梦曦不搭理云飞,笑眯眯的瞅着外头看得津津有味,进了城门,沿着主街,再穿过了数个巷子,这车下的路越来越窄了,又拐过了三五个街口,一行马车终是在一处三进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班主,这便到了吧?”刘三儿听车夫说了声到了,便头一个窜下了马车,隔着车帘,对后头的岑班主出声问道。 闻言,岑班主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瞧着面前的宅子,岑班主点点头,“到了。” “好咧”刘三儿接了准信儿,转身与带头的车夫就地结算起了工钱。 第九十七章 杨府 漳州府作为漳州首邑,规模自不是小小的屯安县城可比。雅集班众人一路而来,天色尚早,沿途自也不乏百姓们指着他们的车马行李指点议论。 不过不同于小县城,漳州府的百姓也算见多识广,瞧这雅集班的规模,也就是个小型戏班,想来也没啥出挑的角儿,更不说新戏了。说起新戏,那自然还是得首推瑞霞班才是,人家那才叫财大气粗,才有银钱投新戏捧新人不是。 故此,不似在屯安渡口,百姓们瞧归瞧,这跟着走嘛,可就不至于了。随司徒梦曦众人马车渐行渐偏,真的到了落脚的宅子时,车后一早就没人跟着了。 与脚夫车夫们结了路费,众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宅子。这宅院虽然不小,可是位置其实有点儿偏僻,寻常大户人家也不爱住得这般偏远。早些年,岑班主便费尽积蓄买下了此处的地契,伴着康朝近两年百姓日子蒸蒸日上,这州府首邑的地价,倒也长势喜人。 “大伙还是按原先住吧。” 这宅子,雅集班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岑班主当年买下这宅子,一方面就是考虑在此有老主顾,再则,这漳州府不论往南还是往北,交通都是便利,在此为戏班置业,倒也不会闲置,总能用上。 老王头与几个班上的壮汉帮着将箱子逐一抬进了屋,刘三儿则麻溜的不知从哪儿翻出了抹布水桶,勤快的擦拭起了客堂的桌椅来。 这宅子也是有一阵没人住了,厚厚的积灰谈不上吧,但是一层浮灰还是有的。 岑班主对刘三儿很是满意,瞧大伙各行其是,也是放心,招呼老王头道。 “咱们今日算是顺当,一会儿我看还是得往这杨府跑一趟,知会下。” 老王头点点头,“我看,一会还是我去吧,这天色也该暗了,我熟门熟路的来去也快些。” 瞧刘三儿正在客堂忙着,岑班主点点头,对着老王头道:“如此,你早去早回,等你回来再开饭。” “哈哈,好咧。” 老王头掸了掸褂子,瞧了眼天色,说走便走,推开院门,快步往城内而去。 说起漳州杨府,在这漳州府城内也算是有些名声。 当家的杨老爷杨开泰,现年四十有余,经营着家传的商行,颇有经商的天分。 早年杨家祖传下来的产业,不过漳州郊外的数亩薄田和几间城内位置不佳的铺子。待传到这杨开泰手中时,此人颇有魄力,悉数将这薄田和铺子变卖了凑了现银不说,还转手便投了彼时新修建的码头。 这笔买卖起初不显,随着漳州沿江船只渐增,收益确是水涨船高起来。 十余年过去了,这杨家,借着这码头的营生,从城外的两进院子到内城闹中取静的黄金巷子,日子可谓日益红火蒸蒸日上。 虽不比那些世家大族,但杨家也算勉强挤身于这上流圈儿内了。杨开泰有一妻一妾一老母。此番便是家中老母六十大寿才请了雅集班前来献艺。 老王头来这杨府也不是头一回了,绕着城内小巷左转右转的,不一会儿便见着了杨府的大门儿。门口守门的见天色暗了下来,正举着长杆将刚点亮的灯笼给悬上。 “嗨,这位兄弟” 老王头紧走几步,笑着招呼道。 “……?你找谁啊”守门的瞧了眼老王头,有些莫名。 “呵呵,这位兄弟,我是雅集班儿的,明日在贵府有戏份,这不,贵府老夫人六十大寿嘛。” “哦……是明日的戏班儿啊”守门的想起来了,“哎,你这先等会,我这就朝里通报一声,夫人许要见见你有事关照呢。” “呵呵,好咧。”老王头在杨府侧门旁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这今日上门除了叫主家知晓雅集班按约到了,可不是也看看杨夫人还有啥关照嘛。 想来这杨府对明日老妇人大寿也是尽心,不一会守门的便又探出头来,招呼这老王头赶紧随他进去。 “就来,就来” 老王头拍了拍裤腿儿上的灰,跟着这门房进了杨府。 “你跟着前头这婆子往里去便是了。”门房指了指里头立着的一个壮实的婆子道。 “好、好”老王头别过这守门的,往前跟着这婆子往府内而去。 这些年杨府因码头的兴起着实赚了不少银子,这府内布置也是精致气派,走了几步,来到一处空置的院子内,这壮实的婆子停下步子,转身关照起来。 “明儿啊,这戏台就在这儿搭。” “哎,好咧……这儿也算是内院了吧?”老王头想这听戏的多是女眷,故随口一问。 这院子似乎和之前常来的地儿不一样呐。 婆子横了老王头一眼,并未搭理,继续领着他往里而去,待到了一处颇大的院落,老王头倒是有些眼熟。 “我进去禀一声,待会我家夫人许有话关照你。” “是,是。” 老王头应了,自在院前老实地候着。 “夫人” 只见屋内一中年妇人正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翻看着账簿,身侧各有一个丫鬟贴身伺候着。 “夫人,这雅集班,眼下已经到了,刚差了人来知会一声,您看……” 文氏长相精明,早年嫁于这杨开泰时,杨家尚未暴富,前些年也是操劳,故面相带着几分岁月的痕迹,三十几岁的年纪已略显老态。 放下手中账本,文氏说道:“让人进来吧。” “是” 壮实的婆子转身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将这老王头给领了来。 老王头因戏班的缘故,在这各府后院也是常来常往,虽一把年纪了,但也知道规矩,进了屋只是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并不四下张望。 文氏心下满意,说道。 “明日老夫人过寿,宴请了不少客人前来,这戏可得好好演呐。” “呵呵,夫人尽管放心,咱这雅集班与您府上也是相熟,明日准保不会出错。” “嗯,明日不同以往,整的喜庆点儿,老太太爱热闹。” “呵呵,是,小的明白,一准儿回去转告班主。” 第九十八章 安排 文氏听老王头提到雅集班的班主,扭头问道,“明儿你们岑班主也会来吧?” “呃……应是会来的”老王头其实也不甚确定,毕竟班主已多年不曾登台了,这明日……也不知班主有没有其他安排,若是无事,那想来也是会随戏班一同前来的吧。 这杨夫人闻言倒是一顿,“明日这场戏容不得闪失,老夫人难得办一次寿宴,劳烦你们岑班主亲自来看顾着吧,这样我们也好安心。” “……是,小老儿有数了。” 杨夫人点点头,端起了茶,一旁的壮实婆子见状,便领了这老王头沿来时的路,一路出了杨府。 “这夫人的关照可记下了啊?” “是,是,您放心。” “嗯,明儿一早搭台,有啥子事儿,找我便是,我是夫人身边的,姓张。” “好咧,您放心。” 这张婆子老王头先前不曾见过,原先来这杨府,接洽较多的好像是府里的二夫人,一位姚姓的姨娘。这回赶上老夫人大寿,正房太太这才关注起戏班的安排吧。 别过张婆子,天色尽数暗了下来,老王头拢了拢袖子快步往戏班所在的宅子而去。 …… 屋内,张婆子送完老王头,瞧自己夫人文氏端着茶盏似在走神,忙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 “夫人,这人已经送走啦。” “嗯”文氏抬头瞧了张婆子一眼,犹疑道:“你说……明日这岑班主,会来的吧?” “夫人放心,我特意关照了,咱府上也是他家的老主顾了,这回又是大办,既然开了口,但凡识相些的,没有不来的道理。” 想想婆子说的在理,文氏点了点头,“姚姨娘那儿,如何了?” 张婆子凑近了文氏,小声说道:“今日已经知会过珊瑚那丫头了,夫人放心。” 文氏瞧了眼自己这心腹张婆子,心定了不少,“明儿后院少不得闹腾,叮嘱奶娘好生照看小少爷,寿宴上露个脸便回院子歇着吧,没事儿不用来院子那听戏了,吵吵嚷嚷的,没得吓着孩子。” “是,夫人说的是呢。” 别看张婆子长得壮实,心眼却不少,知道自家夫人一贯不爱听戏,这戏班儿,往常也就是给老夫人凑个趣儿的,此番会揽下这接洽,不过另有缘故罢了。 “明儿宴请的人可不少,除了生意上与老爷常来常往的那几位外,这漳州知府也是应了邀的,在去厨房叮嘱叮嘱,别给慧儿添乱。” “是,大小姐也是许久未曾回来了”张婆子一脸讨好,“明儿正好也借着老夫人大寿,回趟娘家。” 杨开泰经商多年,府内只有一妻一妾,子嗣不丰。 妻子文氏算是与这杨老爷一路相伴过来的,夫妻感情甚笃,然文氏膝下只育有一女一子。女儿杨慧年方十六,去年方嫁与这漳州知府章大人家的二公子章宁,算来也算新婚。余下幼子杨聪今年不过三岁。 想到长女,文氏胸口也是一阵犯堵,这门亲事哪哪儿都叫人满意,这知府大人家也不是人人攀得上的,按理,自家不过一介商贾,确是高攀了…… 但美中不足,谁叫自家女儿嫁的是人家的庶子呢。 这知府家的二公子,听着好听,但毕竟不是正牌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慧儿还是吃亏了…… 瞧文氏的脸色,张婆子便知这夫人又是想起这亲事不甚满意之处了,忙上前岔开话题道。 “夫人,我瞧前几日老爷带着大公子一块儿去铺子了呢。” 杨家大公子,杨旭,姨娘姚氏所出。 文氏听了掀了掀眼皮,点点头,自语道:“旭儿今年也十五了呢……想必老爷是要带他熟悉下生意罢。” “夫人……”张婆子不知想说什么,被文氏抬手打断。 “你要说的我知道,你放心,这事儿若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嘿嘿,是,是,婆子明白,夫人放心。” -------------------------------------- 翌日,雅集班众人一早便来了杨府搭建戏棚。 仍旧随这张婆子的引路,众人来到了昨日老王头见过的那片院子。 “这次换院儿了嘛……” 几个惯常搭建的汉子瞧着似不是先前在杨府搭建戏台的院落,随口说道。 岑班主瞧了瞧,这院落虽是后院,但较之前的院子要靠近前院不少,想来今日宴请多是男宾,这杨大人往来间也是图个便利吧。再者,这前头喝着酒,后头能听见几句戏和女眷们的叫好声,热热闹闹的,也确是寿宴的风气。 岑班主笑着问起张婆子:“久未见贵府老夫人了,老夫人想来身子还是那般硬朗吧。” “呦,岑班主真会说话,难怪我家老太太常念叨您,这再一会儿呀,您就能见着老夫人了呢,呵呵。” 张婆子惯会看眼色,瞧这岑班主年纪不小了,因着年轻时演戏的缘故,这行当也不兴蓄须,瞧着自比同龄男子要年轻上几分,心下也不知想着什么,对着岑班主倒是笑得一脸和气。 这婆子怎么看岑班主跟看见肉包子似的…… 司徒梦曦作为小跟班前来学习,自然免不了东看西看,这一不小心,便瞧见杨府的这个婆子与岑班主的这番情景。 话说这岑班主确是个中年美男子不假,只是这婆子……啧啧,瞧着实在不甚般配呐。 “——师父叫你来学着点儿,不是叫你游手好闲呐!” “……” 司徒梦曦无语,这位小师兄怎么总是盯着自己。 “云飞师兄,你不也是来学习的么。”司徒梦曦无奈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呢。” 这边司徒梦曦被云飞打断,两个半大的孩子在一旁扯起了嘴皮。 岑班主自然并不觉得这张婆子有什么不妥,依旧与之寒暄了几句直到这婆子离去。 “班主,这次倒是没听说府上的二夫人呐,原先都是这二夫人与我等接洽呢。”老王头有些奇怪。 岑班主心下也是奇怪,只是主家的事也不便多问,不过当初自己能来这杨府出戏,也是多亏了这姚姨娘呢。 说起这姚姨娘,倒是位不折不扣的戏迷,对寻常的戏本儿,那是无一不精,头一回来这杨府出戏,也都是这姚二夫人陪着老夫人,连听带讲的,这才激起了杨老夫人的兴致,有了后头的生意。 第九十九章 不正常 “许是另有其事吧,我们也不管这许多,今日既接了活,演好了便是。” “关照云清云楼几个,妆面儿也仔细着些,莫出岔子。” “呵呵,班主放心,这俩孩子啊,已经在后头整着呢。” 除了这戏台搭在后院,方便杨老夫人和女眷观戏外,杨府在前院另辟了一间堂屋,供戏班儿更衣换装。这会儿,搭台的自在后院搭台;要上台的几位,已经在前院上妆了。 岑班主闻言笑了笑,转身瞧着几个汉子搭着戏台。 司徒梦曦不耐与这云飞耍嘴皮子,瞧老王头正往前院而去,忙朝他喊道:“师父,等等我,我与你一道去。” 云默与几位要登台的师兄一道,也在前头呢,这搭建戏台也没啥好看的,不若去前头瞧瞧。 司徒梦曦快步跟上老王头,不想云飞瞧了,也哼了一声,紧跟着也一同往前头去了。 这小屁孩…… 司徒梦曦跟着老王头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起来,今日早起喝了碗凉水,可能闹肚子了,四下望了望,眼下离前院也近了,记得先前进来时附近就有一个茅厕,司徒梦曦忙对老王头道。 “师父,您、您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司徒梦曦指了指自个的肚子。 “呵呵,这孩子,一会儿可认得路?” “认得认得,师父放心。” 司徒梦曦朝老王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便转向朝着有茅厕的那条小道而去。 云飞没跟的这么紧,不知司徒梦曦是临时起意要去茅厕,远远瞧着司徒梦曦拐了弯,便也跟着她一同往小路上去了。 谁知没走几步,云飞方才绕过一座假山,便觉眼前人影一晃,一只手突然将他的嘴给捂得死死的,同时一把将他给拽到了假山后。 “——呜呜!” 云飞着实吓了一大跳,这大白天的,自己在杨府竟还遇到歹人了!正想张嘴咬上一口,不觉对上了一双臃肿的眼皮…… 先前还惊惧交加的云飞,待看清面前的人后,瞬间炸了毛,只觉一股怒气直冲面门。 你个臭赵蒙,你疯了啊,平白无故的吓人一跳知道不! 刚想甩开司徒梦曦的手,却不想这赵蒙手劲倒是不小。 司徒梦曦见云飞一个劲的挣扎,也是皱眉,伸出食指对着自己的嘴唇比了比,示意云飞稍安勿躁。 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干嘛! 云飞心下不满,正火着,不想耳畔传来说话声,又是一惊。 “……记下了么,今日可容不得差错!” 这,这不是先前那壮婆子的声音么……云飞显然也听出了张婆子的声音,面露疑惑,却也不再挣扎。 “是,我寻着机会……便说是大少爷前头有急事,二夫人最是看中大少爷,到时必是会来的。” 司徒梦曦与云飞躲在假山后,瞧不清答话人的模样,听声音,依稀是个少女。 “嗯,如此便好,你的事儿呀,夫人自然也是有数的,不会亏待你的……” “嗯,谢夫人……” 听两人说话声渐低,想来是去得远了。 松开捂住云飞的手,司徒梦曦皱眉,这壮婆子似乎是这家女主人身边儿的吧,这二夫人又是谁,听着是想引了这二夫人前来听戏? “这二夫人我倒是知道……”云飞瞧了眼司徒梦曦,有些迟疑道:“这二夫人,应是杨家的姚姨娘,上一回我随师父来杨府时,便是这姚姨娘陪着杨老夫人听的戏。” “只是,听着今日这姚姨娘,似是不会前来听戏……可这不是杨府老夫人的寿辰么。” 云飞有些想不明白,司徒梦曦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人有三急,司徒梦曦想了想,也不太放心这云飞继续留在此处,听了听四下无人,拽着云飞便往茅厕而去。 “哎,你、你这拉着我去哪儿啊?” 云飞因着先前的事儿,这会儿倒不反抗。 “陪我去茅厕。” 司徒梦曦憋了这会儿感觉已是极限,拖着云飞走得愈加快了。 云飞:“……” 自己与这个小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拉个屎还要我作陪。 随着雅集班众人前后院的筹备,前来杨府贺寿参宴的宾客也是陆续到了。 杨府老爷杨开泰算好了时辰,带着现今唯一能帮衬着点儿的长子杨旭,在前头招呼起了宾客。迎来送往的,长子虽年岁尚幼,但言谈倒是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风范。 杨开泰瞧着长子很是满意:“旭儿啊,今日借着你祖母寿辰,多认识些叔伯,将来随为父往来,也好有个印象。” “是”少年文质彬彬,瞧气质倒不似出自商贾之家。 时近午时,杨府的宾客往来不断,前院前来贺寿的亲朋好友已是开了筵席,在主家杨老爷的招呼下,正各自动起了筷。 后院,前来贺寿的诸位宾客中,女眷们自聚了几桌。主桌以杨老夫人为首,夫人文氏,漳州知府章大人的夫人以及章夫人现今的儿媳,文氏的长女杨慧与几位相熟的夫人们,此时俱围着杨老夫人说着喜庆话儿。 边上几桌的女眷们,有一贯话多的,不由与相熟的夫人交头接耳起来。 “今日怎地不见杨府的那位二夫人?” “姐姐你不知道?” “呦,妹妹你卖设么关子呐……” 只见年轻些的那位夫人抬起下巴,弩了弩主桌文氏的方向,小声道。 “听说呀,是这正房容不得呐……” “呦”最早问起二夫人的那位长脸夫人借着帕子掩着嘴回道:“这又不是新欢,这都多少年了,怎地这文氏这会想起打压这妾氏了。” “姐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年轻的那位夫人夹了一筷子松子鲈鱼送到嘴里,慢条斯理的咽了,擦了擦嘴,见长脸夫人有些急了,这才笑着悄声道;“还不是因为嫡子太小……” “哦……”那长脸夫人倒是一点就透,这谁家没个小妾呀。但这庶长子,可就不妥了,何何况放这杨家,一长还长上这许多。 “这文氏的儿子,今年才四岁吧?啧啧,真是……” “哪儿呀,姐姐你这记性,她这幼子,才三岁呢。” 第一百章 酒醉 “难怪了,呵呵,这庶长子,论年纪都该接家业了呢……” 两位夫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眼神,但笑不语。这杨家,到底是商贾出生的暴发户,换做官宦人家,哪会容许出这等事儿,瞧,这不,文氏坐不住出手了不是。 “这二夫人呀,听说是身子不爽利,这回这寿宴呐,都是文氏一手操持的。” 年轻些的夫人与这文氏似是有点儿远亲关系,因此对这姚姨娘的缺席,说的头头是道。 “呦,这可不是敲打么,前头儿子风光了,后头这当娘的,自然得收敛些了。” “呵呵,姐姐说的是呢。” “算了,咱们少说几句,瞧,这知府夫人今日也来了呢。” “可不是,这杨家大小姐嫁的可不就是知府家的庶子么。” …… 不知后院女眷们的热闹,前院众人推杯至盏饮得正是开怀。 “来来来,章大人,杨某敬你一杯。” “呵呵,客气客气。”漳州知府章贤敬笑着饮尽了杯中的酒,半开玩笑道:“咱们两家都是亲家,这章大人章大人的,叫人听着可是不喜呐。” “哈哈……”杨开泰闻言,又为这章贤敬满上了一杯酒,笑道:“章兄说的是,来来来,小弟失言,自罚一杯,哈哈。” 众人瞧知府与这杨家关系甚笃,也纷纷笑着说起了奉承话,什么老夫人寿比南山,知府少爷与杨家小姐郎才女貌云云,一时桌上话语不歇,直说得杨老爷满脸喜色。 隔着主桌较远,雅集班也算与杨府熟识,今日分得了两个席位。 岑班主带着老王头也在筵上,此时正在前头听着杨老爷与章知府笑谈,而其余雅集班的众人则是另领了吃食,在前院的堂屋解决午饭。 司徒梦曦前头刚放空了肚皮,这会对着这杨府的“盒饭”自是不会客气,三下两下的便扫荡完毕。打了个饱嗝,瞧对面的云飞云默均是一脸诧异地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 “嘿嘿,我肚子饿了,所以吃得快。” 司徒梦曦对着云飞还使了个“你懂你知道的”眼神。 头一回,云飞什么都没说,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吃起了自己的盒饭,扒拉了几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夹起碗里剩下的鸡腿转给一旁的云楼。 “二师兄……你吃了吧。” 云楼饭量比较大,不过这师弟给他添菜也是难得,不禁问到:“你怎地不吃了?” “我饱了”云飞放下碗,瞥了司徒梦曦一眼,眼神有些幽怨。 ……想到陪他刚去过茅厕,就没胃口。 司徒梦曦干笑两声. “我去前头转转,嘿嘿,你们慢慢儿吃。” 云默抬头,想放下碗和司徒梦曦同去,司徒梦曦瞧他还剩大半的饭菜,摆摆手。 “你继续吃吧,我就去前头瞧瞧,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吧。” 云默见自己碗里确是剩了不少,浪费了也不合适,便又坐下,朝司徒梦曦点了点头,“嗯,那你别跑太远,这杨府大,容易迷路。” “哼”云飞听了云默的话,心中不屑,“我随他同去,放心吧,有我呢,这杨府又不是顶大的,迷不了路。” “好吧,那就靠你了……” 司徒梦曦听这云飞又摆出那副了不得的模样,忍着笑,拽着这小子就出了堂屋,往前厅筵席处而去。 “走,咱们去看看班主和师父去。” “走便走,你又拽我作甚!” “你太慢……” “……谁慢了!” 言语间,云飞气得正要反驳。 “——嘘” 司徒梦曦转头示意他莫说话,云飞胸口一堵,被司徒梦曦拉着悄悄穿过院门,沿着廊下的回廊半蹲着朝院中瞧去。 只见十来桌的宾客,此时正纷纷谈笑吃喝。正中间的那桌主席尤其热闹,只见一个官府打扮的长须男子正和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笑着互敬着酒。 “这便是杨府的杨老爷。”云飞指了指那发福的中年人。 “嗯”司徒梦曦想到先前假山处听到的对话,总觉得今日这杨府似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叫人不太放心。 视线沿着筵席一桌桌搜索开去,终是在院角那桌上瞧见了正在喝着酒的岑班主和老王头。 只见一个丫鬟正执着酒壶往岑班主的杯子里倒酒,老王头也是举起酒杯笑着喝着。 司徒梦曦环顾四周,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啊,这岑班主论地位,这都被排到院子角落了,再瞧这其他桌上,也不曾见有哪个丫鬟专门给人斟酒的,这给岑班主斟酒的丫鬟……不应该啊。 岑班主似是盛情难却,随着丫鬟不断的满上,光司徒梦曦所见,就已陆续喝下了四五杯。似是不胜酒力,岑班主的脸色已是泛起了潮红,人也有些晃悠起来。 一旁伺候的丫鬟不知对老王头与岑班主说了什么,只见这丫鬟扶起明显喝醉了的岑班主,正摇摇晃晃的由对面的院门往外而去。从司徒梦曦和云飞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瞧见院门外,一个婆子正候着,从那斟酒丫鬟手中扶过岑班主…… “不好!”司徒梦曦不禁低喝一声,抓起一旁云飞的手,就沿着回廊往对面追去。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后院搭台时对着岑班主“虎视眈眈”的那个张婆子! “你师父有危险!”司徒梦曦抓着云飞来不及多做解释,“随我来,咱们得跟着你师父!” 云飞点点头,虽不知司徒梦曦为何这般火急火燎的,但也配合的一路小跑着追了过去。 师父不就是喝多了么,想来也是被这杨府的下人扶着就近歇息去了,不过过去瞧瞧也好,师父若有不适,自己也好上前照顾。 司徒梦曦怕跟丢了,不敢大意,出了院门,只见那婆子正扶着岑班主遥遥地往前院的一间屋子而去,片刻后,只见这婆子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四下张望了数眼,四下无人,这才转身自怀里掏出一把锁来,竟然将这屋子给落了锁。 轻轻推了推这门确是给锁严实了,收了钥匙,张婆子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 欺负人 “这……这为何要将师父锁在里头?” 云飞直到看见这婆子锁了门,才发觉不对劲。 司徒梦曦心念一转,已有了主意,抬手示意云飞附耳过来。 凑近了,待听清司徒梦曦的话,云飞面色微僵,“这、这为何是我去?” 司徒梦曦白了他一眼,“那你有把握拿下钥匙?” 云飞不语。 “这可是为了救岑班主,那可是你师父。”司徒梦曦指指前头,“瞧,你再想下去,这人都该走远了。” 瞧前头张婆子鬼鬼祟祟的越走越快,云飞也是着急,忙点头,随着司徒梦曦追了上去。 眼见两人离这张婆子越来越近,司徒梦曦朝前推了云飞一把,自己则绕过一旁的灌木朝前躲了起来。 云飞瞪了司徒梦曦一眼,咬咬牙,一个箭步朝着这张婆子冲了上去。 “你!你给我站住!” “哎呦——”张婆子本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儿心里头正虚,不知有人跟踪自己,乍一被喝,只觉心惊肉跳,差点没摔着。 张婆子惊魂未定,转身一看,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瞧装扮似是今日戏班的? “你是谁,喊我作甚!”张婆子回过神来,不觉恢复了气焰,对着云飞喝问了起来。 不待云飞回答,这张婆子只觉后脑一痛,旋即眼前一黑,不由捂着头指着面前的云飞“你、你、你”了几句,便顺势倒在了地上。 “这……便行了?”云飞有些无语。 甩了手中握着的石块,司徒梦曦松了口气,蹲下身子在这婆子身上翻捡起来,不一会儿,一把钥匙便握在了手中。 抬头瞧这云飞还是呆若木鸡,司徒梦曦不由翻了个白眼,“她只是晕过去了,还不赶紧去救你师父,我一人可扛不动他。” “哦!”云飞回过神,瞧了眼倒在地上的婆子,有些心虚,帮着司徒梦曦将这婆子往隐蔽处拖了拖,两人便急急往先前所见的屋子而去。 开了锁,司徒梦曦和云飞两个急急进了屋,只见这屋子似是空置,外间正燃着不知名的香,绕过屏风,屋内有一张床榻供人休憩,这岑班主,此时正仰面躺在这床榻上……叫人吃惊的是,这岑班主的外衫,竟也叫人给脱了甩在一旁的香妃榻上。 司徒梦曦与云飞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司徒梦曦来自现代,那些古代宅斗的伎俩自是没少从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而这云飞,虽然年纪不大,但那些时兴不时兴的戏本子里,被冤枉的那些角儿,可不就是这么演的么。 两个孩子对了下眼神,心下自起了默契。见依旧唤不醒岑班主,忙快手快脚的拾掇起一旁的衣服,一个扶着一个忙帮岑班主穿戴起来。待收拾妥当,两个孩子一个一边,架着岑班主便往屋外而去。 抬头瞧了眼喝得人事不省的岑班主,司徒梦曦怀疑这酒里是不是给下了安眠药了,竟睡得这般死。 “此地不宜久留” 云飞点点头,两人扶着岑班主着实有些吃力,待出了屋,云飞回头迟疑道:“这门……还锁不?” “锁!” 司徒梦曦示意云飞架着岑班主稍候,自己复又掏出钥匙,将这屋门锁好,这才和云飞两个,带着岑班主绕过筵席所在的院子,急急往众人休憩的堂屋而去。 这一折腾,却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司徒梦曦三人回到堂屋时,众人早已收拾妥当,往后院戏台登台演那《成王探母》去了,只余云默一人还在堂屋内并未同去。 “小蒙,你们怎么才回来——师父!” 待瞧清司徒梦曦和云飞所扶之人竟是岑班主,云默不觉低呼。 “快,快扶班主进去。” 三个孩子七手八脚的架着岑班主进了堂屋内间,扶着他慢慢平躺了下来。 “师父这是怎么了?”云默见岑班主面色潮红人事不知,不由担心起来。 摸摸岑班主的额头,想了想,顺便又掀开他的眼皮瞧了瞧,司徒梦曦其实也不太肯定。 “许是被下了昏睡的药了吧。” 见云默一脸惊异,司徒梦曦便将先前的事对他一一说了。 “虽不知这杨府是何道理,但眼下,总是得想想办法叫班主早些醒来的好。” 云默沉吟了会,对着司徒梦曦和云飞建议道。 司徒梦曦点点头,正想着有什么法子好叫这岑班主早些清醒过来,不想老王头在筵席上久等不见岑班主归来,问了几个丫鬟婆子又都不知先前将岑班主带去哪儿休憩了,想想放心不下,便回了这堂屋瞧瞧。 老王头进门见着此刻正躺在床上的岑班主,再听几个孩子将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心下也是一凛。忙从外间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取出一瓶药膏,用指尖刮了不少,在岑班主的鼻下和太阳穴处揉按了起来。药膏味儿有些刺鼻,不消片刻,岑班主在老王头的按压下,竟渐渐醒了过来。 只觉头疼得很,岑班主抬手捂额:“我……这是喝多了?” 老王头见岑班主醒了,忙招呼云飞云默几个去前屋取了水来,给岑班主灌了好几大碗的茶水。 “你这哪里是醉了,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老王头边喂边没好气地说。 “看这杨府也是老主顾,这丫头又是个面善的,这才看走了眼……” 岑班主揉了揉酸涨的眉心,终是明白了过来,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这婆子,应是这杨夫人身边的人吧,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这杨夫人呐…… “别想了”老王头扶着岑班主靠着床架子缓缓坐了起来,“你这回呀,是给人当陷阱使了。” 老王头一把年纪也是老人儿了,对着先前孩子们听来的话,再想到昨日杨夫人提点自个非要班主今日到场的话,再想想……这二夫人今儿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还有啥不明白的。 自家班主,那是被杨夫人利用来对付这二夫人了。 呵呵,今儿要不是自己这新收的徒儿机灵,后果还不知道怎样呢,两人这罪名要是坐实了,这雅集班今后名声扫地不说,这岑班主恐怕今后连个活路都难有了…… 第一百零二章 私会 岑班主想明白其中利害,便是几十岁的人了,也不觉攥紧了手心,气得发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留下老王头陪着岑班主,司徒梦曦朝云默云飞两个使了个眼色,带着俩人悄悄退了出来。 这岑班主一把年纪了,长得好也受欺负哎。 司徒梦曦摇摇头,有些看不上这杨夫人,你宅斗就宅斗呗,何必牵扯上其他不相干的外人来,这不是害人么。 屋内,岑班主靠着床壁又稍坐了会,叹了口气,对着老王头说:“好了,我无事,你去后头帮我看顾着些,尤其云清云楼两个还小,免得再出什么差池。” 老王头迟疑了会道:“也好,那我就去后头看着,留下这几个孩子陪着你,等这戏演完了,咱收拾了就走。” 岑班主闻言点点头,自己醒虽是醒了,头却是疼的厉害,实在是不便再去后院观戏了。 …… 杨府后院,文氏不知张婆子此时正晕在前院,午筵过后,文氏便陪着杨老夫人与一众女宾,到了搭建戏台的院子,听起戏来。 长女杨慧本随章夫人一道前来贺寿,只是尚未抽上时间与文氏说上些体己话儿,这章夫人便身子不适提前告辞回了章府。 这章夫人身子一贯柔弱,在这漳州的夫人圈儿里大伙也是熟知,谈不上是落杨府的脸面。事实上,这章夫人能坐上个小半日已是很给脸面了,换做这漳州府其他人办宴,知府夫人会不会赏脸前来都是问题。 只是文氏心里终究有些不舒坦,自己女儿毕竟不是这章夫人正经的儿媳,这婆婆身子不适先回了,虽说放了话叫慧儿留下与老夫人和文氏好好说说话,但犹豫再三,杨慧还是坚持随章夫人一同回了府。 来日方长,这娘家,往后还有机会回,若是讨了婆婆厌弃,那才是得不偿失…… 文氏听着戏,心里却是五味繁杂,一会儿想想长女,一会儿又想到自己的幼子,哪里还听得进。 杨老夫人心思不比文氏,老太太颇为豁达,对孙女的离去未曾多想,这会也是好好地赏着戏。 “呵呵,这俩孩子倒是比原先演的更好了呢。” 杨老夫人今日过寿,穿的也是喜庆,暗红的马面裙做工考究,配着一套碧绿的翡翠头面,老太太整个人显得既精神又富贵。 “娘,今儿知道您六十大寿,这雅集班自然演的更是精心。” 文氏在一旁笑着陪聊,眼风却不时扫向两旁的走廊。 这张婆子去了许久,怎的也不知道回来禀一声,今日这事儿可容不得差错呢。 戏台上,云楼所饰的成王正演到回京探母的那段,台后雅集班众人配合着搭着架子,咿咿啊啊哼唱的好不热闹。 “好、好!”杨老夫人受姚姨娘影响,也是个戏迷,看到精彩之处,不禁叫起好来。 一旁的文氏心思却全然不在这戏台上,只见一丫鬟悄悄潜至文氏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夫人……锁,我刚开了,里头一股酒气呢……放心……” 文氏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挥退了这丫鬟,继续听戏。 …… 后院,姚姨娘正随着身边的大丫鬟急急往前院赶。 姚姨娘比文氏要小上几岁,嫁与杨老爷时,杨家也算不得发迹,一妻一妾相处起来也不似大户人家般诸多讲究。 近年来随着杨开泰身价的日益飙升,自己与长子杨旭在那文氏跟前倒是处处碍眼起来。 这不,近来老爷有意带着旭儿跟着在生意上多走动走动,自己在这后宅便没少受文氏的打压。 寻常这宴请之类的活,文氏一贯懒得安排,还不都是自己帮着去打理的,最近倒好,老夫人六十大寿,文氏话中有话的,不就是暗示自己是个姨娘,需得恪守本分么,行啊,为了儿子,忍了!我告病不露面总成了吧,省的文氏成天的冒酸气儿。 左右都是老爷的儿子,旭儿不过年长些,哪里碍着你了。 今日在自己院子歇的好好的,原想装病待宾客散尽了才出来,也算给文氏一个面子,哪知珊瑚这丫头急匆匆的跑来告诉自己旭儿在前头出事儿了,具体怎么了,这丫头也说不清,只一味的抹眼泪……这叫自己怎么不揪心。 姚姨娘提着裙角越走越急,眼见穿过前头的拱门儿便是前院了。 “珊瑚,大少爷在哪儿?”姚姨娘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抓着珊瑚的手急问。 “二、二夫人,大少爷便在前头这屋里呢。”丫鬟珊瑚不敢对上姚氏,只是指着前头那间屋子。 姚姨娘忧心儿子,不过这毕竟是前院,今日老爷又是宴请了不少男宾,自己这样子冲出去也是不妥。 “珊瑚,你随我同去,快!” 瞧这贴身丫鬟愣头愣脑的,姚姨娘不禁转身催促起来。 “是、是” 这唤作珊瑚的丫头只得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屋前,姚姨娘不疑有他,拾级而上伸手直接推开屋门快步走了进去。 “旭儿,旭儿?” 见二夫人进了屋,按原先计划好的,珊瑚哆哆嗦嗦的从袖中掏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钥匙和锁来,快速掩上屋门,将那姚姨娘给反锁在了里面。 瞧着手中紧握的钥匙,珊瑚狠狠心,不再管屋内的姚姨娘会如何,转身自回了后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戏台上的戏正演到精彩处,杨老夫人随台上的云楼一道正轻哼着戏词儿,一个丫鬟却是慌里慌张的冲进了院子,直奔文氏而来。 “怎的毛手毛脚的,还有没有规矩!”文氏见这丫鬟来的突兀,扰了老夫人雅兴,更有不少女宾朝这儿瞧来,不由不快起来。 “夫、夫人,不好了——” “何事!什么不好了,怎么说话的!” 当着老夫人的面,这丫鬟也忒不会说话了,这大喜的日子,什么不好了不好了的,文氏低声呵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还不快说。” 这文氏就坐在杨老夫人身侧,这边的动静,杨老夫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老太太停下哼唱,不由也瞧了过来。 第一百零三章 委屈 “这是出了何事,如此失态。” 见夫人和老夫人都朝着自己发问,丫鬟愈发紧张,结巴道。 “禀老夫人、夫人……前、前头、抓、抓了对人……” 文氏皱眉,“不清不楚的,抓了什么?” 丫鬟瞥了眼杨老夫人,头垂得更低了,“似是……有内院的人在前头与人……私会……被前头的小厮发现给锁了,这会请、请夫人前去定夺。” “啪——” 杨老夫人刚听清这丫鬟的话,便是一阵气急,“哪个丫头,真真是……丢人现眼!” 老夫人那一下桌子拍得文氏心头一跳,忙转身对杨老夫人道,“娘,您莫生气,我这就去前头瞧瞧。” 杨老夫人瞧了眼四周频频投来的眼光,心下也是一叹,“还看的什么戏,我与你同去吧,看看这是哪个没良心的,专挑老婆子生辰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这丫鬟也是个没分寸的,杨老夫人抬眼瞧了这慌张进来的丫鬟一眼,此等不光彩的事儿,竟闹得宾客皆知,罢了,若不前去严惩,恐怕于儿子的脸面也是有碍。 戏虽未尽,众人却没了继续观看的兴致,文氏扶着杨老夫人往前院而去,剩下的女宾们见主家离去,纷纷就先前的事儿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 “这杨府后宅可真够乱的” “可不是,对下人约束不严呐……” …… 老王头到戏台时,方遇上文氏带着老太太正往前去,老王头心下奇怪,这寿星不在院里看戏,这去前头作甚? 进了院子,老王头见班上众人依旧演着戏,只是院内众夫人们似乎心思都不在看戏上。 老王头转身到了戏台后,叮嘱台下几人好生继续,左右今日得将这戏给结了,顺顺当当的出了这杨府再说,日后,接不接这杨府的生意也是难说了。 却说文氏这边带着杨老夫人随这丫鬟绕过院子,穿过前后院相隔的回廊,便来到了前院那处屋子。 屋子前已是聚了几个前院的小厮。 “见过老夫人,夫人” “这人……还在屋里?”文氏瞧了眼紧锁的屋子问道。 “是,先前有小厮听见这屋里……有动静,不敢包庇,便将这屋子落了锁,等夫人前来处置。” 杨老夫人沉着一张脸,“还不快给我打开!” “老婆子倒是要瞧瞧,是哪个这般没规矩!” 文氏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心领神会,忙应了上前将锁给开了,推开了屋门。 文氏皱眉,搭着丫鬟的手率先进了屋。屋内微暗,只听文氏方才进入便惊呼起来。 “姚妹妹——你怎么会在此处!” 文氏这声惊呼声音不低,门外的杨老夫人、小厮和丫鬟们也俱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老夫人一惊,脸色不禁一变,推开身前的小厮也急步进了屋子。待瞧清这屋内的不是别人,真是姚姨娘时,杨老夫人也忍不住睁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妹妹,怎会是你!你、你怎的会做出这等事来!”文氏指着姚姨娘,语气沉重,颇为痛心。 “你、你可知今日是母亲的寿辰,怎可,怎可做出此等事来!” “姐姐——我做了何等事了,劳你这样兴师动众前来。” 屋内的姚姨娘瞧着文氏却是冷哼一声。 被自己的丫头骗来此处又被锁上许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是猜不着所有,结合前些天这文氏的明示暗示,自己心下也是明白了几分,今儿这文氏怕是一早便挖了坑叫我跳呢。 “妹妹,你、你怎的事到如今还如此做派。”文氏皱眉,心下对姚氏此时的态度也是有些不解,瞧见自己和老夫人,不该惊慌失措才对么。 想着先前张婆子一直未曾现身,文氏隐约有有些不安……眼下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姐姐此言何意?”姚姨娘不似往日那般对着文氏言辞客道,“姐姐这也不问问妹妹怎的忽然被锁在此处,是哪个不长眼的将我哄骗了来?这一进屋子怎的便质问起妹妹来了?好似认定妹妹是自己想来的。” 杨老夫人自进了屋,原本对着这姚氏也是上火,此时听闻,不觉瞧了文氏一眼,也是沉思起来。 “你做的好事,如何会不知?”文氏目光一闪,瞥了内间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我随母亲正听戏呢,这不,听说有人在这儿私会,这才赶了过来,原以为是哪个不知廉耻的丫鬟,正想严惩,不想推门进来,竟看到了妹妹……” “私会?”姚姨娘心下一凉,文氏你好狠的心呐。原来今日打的是这个主意。 “娘——” 只见姚姨娘猛地朝杨老夫人的方向给跪了下来。 “娘——你要给我做主啊!”姚姨娘边跪边嘤嘤哭了起来。 “我这几日身子本就不爽利,今日,身边儿的丫头珊瑚急急来报,说是旭儿在前头出了事儿——呜……” 姚姨娘哭的委屈,膝行着倒在杨老夫人脚下,“我心下担心不过,这才,这才随那丫头来了前院……不曾想这丫头见我进了屋,竟将我锁在了屋里。” “娘……直到您来,我都没出过这屋子……文姐姐说的私会……着实冤枉啊。” 见姚氏哭的凄厉,杨老夫人不觉怀疑起来,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姚姨娘,嫁入杨府也是多年了,这儿子也老大了,按理……这私会也是不该呀,还偏偏挑自个的寿辰。 文氏见姚姨娘这般做派,竟将老夫人说动了几分,忙上前提醒道,“娘,这有没有的……也不是姚姨娘说了算的,这内间……?” “哼!还不进去瞧瞧!”杨老夫人好好的过着生日听着戏,被这事儿搅和的也是不喜,既然都来了,进去内间一瞧便也清楚了。 “是”文氏示意一旁的丫鬟和小厮进那内间前去查看,自己心里也是紧张,只是不方便进去罢了。 丫鬟小厮们接了指令,纷纷往这内间涌去,姚姨娘则伏在地上冷眼瞧着。 内间不大,也就置了一张床铺,下人们匆匆进去不过片刻便陆续出来了。 “如何?”瞧丫鬟小厮出来一言不发,文氏有些沉不住气了。 “禀夫人、老夫人……里头并无……无人。” 第一百零四章 惊险 嗡—— 文氏闻言,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有些不敢相信,张着嘴不觉重复道:“当真无人?” “确是无人……”小厮应得也是尴尬。 “这有人没人的一瞧便知……怎的,姐姐这还不信了?”姚姨娘依旧坐在地上,只是收了眼泪,就这么冷冷得瞧着文氏,眼风似刀。 文氏:“……” “哎,妹妹何出此言,我又怎会不信妹妹呢,只是今日出入府内的人多,既然有了风声,自是得查个明白,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呵呵……” 文氏眼神闪烁,片刻呆愣后便反应了过来,笑着上前搀扶起姚姨娘。 “妹妹快起来吧,这地上凉……” “娘——”姚姨娘不搭理文氏,甩开文氏的手自爬了起来,对着杨老夫人哭诉起来。 “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呜……” 杨老夫人对这姚姨娘也是一贯喜爱,早年自家儿子生意没做的这般大时,家中也没这许多讲究,这姚氏虽说是妾,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这些年也一直当个二夫人似,在这府里比这文氏也差不了多少。其实,在这日常伺候上,这姚氏性子活泼,较这文氏更为贴心。 “哎,你也莫哭了”杨老夫人拍拍姚姨娘的手,安抚道:“今日你这是受了委屈,我知道。” “娘……”姚姨娘闻言又红了眼眶。 杨老夫人见了,也是不忍。 “来呀!还不去把二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杨老夫人倒是一时想不起那丫鬟的名儿了。 “珊瑚!”姚姨娘举袖,一边拭泪一边道。 “还不去把那珊瑚给我带来!”杨老夫人朝着文氏皱眉道,“这事儿,得给我好好查清楚!” “是”文氏心头一紧,忙点头应了,转身吩咐了下去。 姚姨娘瞧文氏转身而去,心里也是狐疑,虽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让自己逃过一劫,这私会的名头……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坐实的,这文氏设计的男子……会是谁呢? …… 陪着岑班主,司徒梦曦几个自是不知杨府此时也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师父,你感觉好些了吗?” 云飞云默两个,与岑班主多年情分,自是关心。 “我没事”岑班主休息了会,恢复了一贯的神色,见这两个小徒弟一脸担心,笑着回道。 “待后面戏演完,咱们就回去……明日,给你们放假,到这城里逛逛。”岑班主笑着说。 一听有的玩,云飞忘了先前的惊惧,对着司徒梦曦笑道:“这漳州府你头一回来吧,明日随我们一道逛逛。” 瞧云飞一副我的地盘我很熟的模样,司徒梦曦配合的朝他挤了挤眉眼,“嗯,明儿跟着云飞师兄混了。” “咱们可是一块儿上茅厕的交情呐,嘿嘿”司徒梦曦不忘用胳膊肘捅了捅云飞,低声补了一句。 见云飞闻言一僵,司徒梦曦不由掩嘴闷笑起来。 一旁的云默还是一贯静静的瞧着,只觉云飞对小蒙似是和善了不少。 “班主,咱们雅集班会不会去汴京?”司徒梦曦随口问道。 岑班主闻言摇了摇头,“我们在汴京比不得那些大戏班,去了也是枉然。” 司徒梦曦点点头,看来,靠雅集班回汴京不太现实了。 云默见司徒梦曦有些失落,朝她解释道,“汴京厉害的戏班太多,特别是瑞霞班,在汴京成名已久,咱们去了也接不到戏……” “哼,长他人志气,我看咱们也不比那瑞霞班差多少”云飞还是一贯的自视甚高。 “呵呵,你呀”岑班主倒是被云飞这妄自尊大的模样斗乐了。 “待今日回去,好好休整个数日,咱们呀,也不急着接新活。” 岑班主想到今日被算计一事,虽说自己势单力孤无法与这杨府相提并论,但是既然差点被当了筏子,这幕后的前因后果,自己也是要查上一查的。 岑班主见自己也躺着歇了好一阵了,这会手脚也有了力气,便翻身下了床,借着几个孩子帮忙,打了盆水重又洗漱了一番,照照镜子,脸色较来时还是苍白了几分。 好在本身就是演戏这一行当的,岑班主翻出登台上妆用的脂粉,对着镜子稍加修饰,脸色便回复了常态,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施了粉。 “今日在杨府的事,你们只作不知,就当我先前酒醉回了这屋歇息便是。”岑班主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不忘关照几个孩子。 “班主放心。”司徒梦曦眯着臃肿的眼皮,答得最快。 “呵呵,好孩子。” 摸摸司徒梦曦的头,岑班主也是感慨,还是这孩子机灵,今日若不是他,自己名誉扫地不说,恐怕还少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云飞与云默见师父说的认真,自也点头应了,一会当着杨府的人,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是。 …… 未时过半,依着原先说定的,雅集班在后院的那出《成王探母》也落下了帷幕,虽然后半段杨老夫人和文氏并不在场,但这这戏却是依着戏本儿顺顺利利的演完了。 云清云楼几个携着众人上台谢了幕,便随老王头一道返回了前院专为戏班换装所备的屋子。瞧见自家班主,众人自又是一番寒暄。 岑班主朝老王头暗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笑对着刚散场的诸人鼓励了几句。 云楼几个脸上还带着妆,今日演绎不知为何师父并未到场,不过好在哥几个对这戏也是熟门熟路了,全程并无差池。 “师父,今日不知为何,这杨老夫人中途便离去了”云清心思较细,犹豫了会,对着岑班主说出了今日的奇怪之处。 “是啊,后半段就一直没回来,”云楼一边卸妆,一边接口。 “这杨府的事,咱们也莫管。” 既然云楼几个不知先前之事,岑班主此刻也不欲多说,只是对同来的小厮刘三儿道,“还是同来时般,去和门房打个招呼吧,待我等收拾妥当,便回去了。” “好咧”刘三儿今日围着戏台操持,也不知岑班主醉酒一事,闻言忙笑着答应了。 “班主,咱这戏钱,与这杨府是如何结算?” “无妨,一会你与杨府管事说一声便是。” 今日有惊无险,这钱,倒是其次了。 第一百零五章 闷雷 于是,热闹了大半日的杨府,随着戏班的离去,宾客们也是渐渐告了辞,章知府听闻自家夫人不适,也是早早便离去了,前院的管事帮衬着杨老爷和大少爷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擦了把前额的汗,忙拉过自家老爷,低声说起了后院的事儿。 “老爷……”管事在这杨府当差也是多年,瞧着一旁的大少爷杨旭欲言又止。 “说吧,何事?”杨开泰瞧了长子杨旭一眼,示意管事直说。 “是” 管事既得了老爷的首肯,便大大方方的当着父子俩的面,将今日后院“私会”的那出误会给原原本本的禀了。虽然措辞含蓄,凡是涉及姚姨娘的地方,管事都尽量一语带过了,但杨开泰的脸色确是愈来愈黑。 “胡闹!这捕风捉影的,那个胡乱传话的丫头呢?” “禀老爷,珊瑚……死了……” 杨开泰闻言皱眉,这怎么还死了人了。 “听说这丫头,眼见陷害二夫人不成,便自寻了短见。” 管事将听来的悉数说来。 杨开泰听了,只觉晦气,今日是母亲大寿,怎的还摊上此等事情。母亲与姚氏既然无恙,此事也不宜闹大。 “让夫人善后吧,我稍后再去看望母亲。” “是”管事应了,忙向后院传话去了。 一旁的杨旭全程静静的听着,自己父亲的处置亦在意料之中。 只是这次真的只是一个丫鬟想陷害自己的生母吗? 这丫鬟死的也是真巧……少年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一抹怀疑,稍纵即逝。 ------------------------------------------------- 翌日,傍晚时分。 天空中虽多阴云,但漳州府城内人来人往依旧,沿街的铺子贩卖的都是当下时兴的小玩意儿,尤其受孩子们欢迎,那些小吃泥玩的摊铺前,更是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好不热闹。 “小蒙,快看,这泥人真精致。” 雅集班的云飞云默今日得了岑班主的首肯,午后便带着司徒梦曦来了城里晃悠。 揣着岑班主给的零花,几个孩子兴致颇高。这云飞因为昨日在杨府与司徒梦曦混的熟了,瞧司徒梦曦也是愈发顺眼,言语上不再挑刺不说,反而有种大哥罩着小弟的觉悟。 瞧多了现代精致的玩意儿,司徒梦曦并不觉得云飞所指的泥人有多精致,只是见他唤的起劲,便配合着拉着云默也往人堆里挤。 “怎么样,不赖吧”云飞指着那红艳艳的小泥人说。 那泥人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别说,这乍看和司徒梦曦还有几分神似。 “哈哈,这泥人,眼睛和你一般小。” 司徒梦曦白了云飞一眼,“怎么说话的呢。” 云飞难得心虚起来,挠挠头,“嘿嘿,这小眼……小眼也不难看的。” “嗯,就你眼睛大。” 司徒梦曦随口回了一句,拽着一旁的云默正准备挤出去,这泥人也没啥好看的,敢情这云飞就是借着这摊位调侃下自己。 “哎,你、你别走呀,你若是喜欢我买下来送你。” “不喜欢。”司徒梦曦头也不回。 “这是个女娃娃,小蒙怎么会喜欢。”云默瞧了眼自己的小师兄,默默补了一句。 “哎,那你们也等等我呀……” 云飞想了想,还是掏了钱将这娃娃塞进了衣袖,急急追司徒梦曦和云默去了。 漳州府规模不小,城内街坊巷子众多。三人沿着最热闹的坊巷一路往南,慢慢儿的,离了中心城区,铺子也不如先前多了,这人流也稀疏了不少。 漳州地界有一处沿着渭水,今夏碍于洪涝也是受了灾的,虽说漳州府乃是漳州的首邑,但今日在城内确实也见着不少在街头巷尾乞讨的灾民。 瞧着这些衣衫褴褛满面污垢的乞丐,司徒梦曦心情有些沉重,这些人无不提醒着自己,自己而今所在的康朝,与自己原先所生活的环境,已是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有着救助之心,在这里,你还得有救助的能力…… 天色渐渐转暗起来,不知司徒梦曦所想,云飞云默两个一个正举着一串艳红艳红的糖葫芦啃着,另一个一贯安安静静的只顾跟着。 “小蒙,你要不要来一颗?”云飞性子跳脱,见三人有一阵没说话了,觉得手中这糖葫芦味儿不错,便伸手朝司徒梦曦递了递。 司徒梦曦摇摇头,“你也少吃点,这么红,都是色素。” “什么是色素?”云飞一愣,听不懂。 “呃……没什么,你吃吧。” 司徒梦曦也是好笑,这是在康朝,哪来什么食用色素呀,自己也是糊涂了。 云默瞧瞧两人,继续跟着不说话,自己原也不想出来逛的,讲真,若是让他选,这在漳州府闲逛的时间,真不如用来练习琴艺呢。 只是一来小蒙有兴致,二来师父昨日归来后身子尚虚,今日需要休息,自己留着练琴许会扰了师父…… 司徒梦曦转身见这二云俱是一言不发的跟着自个,搞得三人像在巡城似的,不由一乐,不再去想那些灾民乞丐,摸摸怀里的铜钱,琢磨着能买些啥吃食回去。 “这好像要下雨了呢”云默忽然道。 “你要么不说话,要说就不是好事儿……”云飞白了云默一眼,这师弟的性子,还是这般不讨喜。 轰隆隆——一阵闷雷划过长空,零零星星的,头顶竟飘起细雨来。 呃,这云默还真有点乌鸦嘴啊。 这下也别想着花钱了,赶紧回去才是,不然一会大雨下来,都得成落汤鸡。 “咱们这是在哪儿,往回走?” 云飞前后看看,不太确定这路该怎么走。虽然这里自己最大,但还是和大伙一起拿个主意比较好。 此处离先前瞧泥人的铺子已经远了,三人之后又七拐八拐的过了不少巷子,乍然下起雨来,不少商贩正挑着担子各自散去。 街头巷尾冷清了不少,这路确实不太好认呐。 “还是原路返回吧”云默建议。 “嗯” 司徒梦曦也是这么想,三人既定了主意,忙加快步子转身往来时的巷口而去。 轰隆隆—— 又是一阵闷雷,配着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配着微暗的天色,叫人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第一百零六章 雨夜 司徒梦曦抬眼看看天色,不觉也有些心慌。耳边除了细雨滴答作响外,目力所及,许是这巷子偏僻,街面已无行人。 “咱们快跑几步吧。” 司徒梦曦皱眉,催着身侧的云飞云默。 三个都是半大的孩子,这雨夜将至,只身在外的,着实不太安全。 “哈哈,小蒙莫怕,这下个把雨算什么。” 云飞自顾吃着剩下的几颗糖葫芦,不以为意,“这漳州府咱戏班常来常往的,没事儿,师父都放心让咱们几个出来,你担心啥呀。” “有你师兄在呢——” 云飞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滚雷传来,掩住了云飞余下的话。 伴着雷声,三人尚未奔至巷口,前方竟多出了几道人影来。 …… “咦?这些人……” 云飞瞧了眼前头堵住他们去路的数道人影,有些奇怪。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人,司徒梦曦与云默也是微楞。这些人既不言语也不让路,在雨中就这么隔着数步盯着司徒梦曦几个,似是在查看什么。 “不好……快跑!” 瞧对面几个男子开始举步接近,司徒梦曦瞳孔一缩,直觉不妙,急急拽着云飞云默转身跑了起来。 “他们不是好人,快逃!”司徒梦曦边跑边道。 “啊……”云飞闻言正错愕间,云默反应更为迅速,一巴掌拍掉了云飞手中的糖葫芦,与司徒梦曦一道抓着他便往后狂奔起来。 这些人很危险! 云默的感觉与司徒梦曦大同小异,虽不知道这些人所为何事,但肯定不是好事! “妈的,追!” 几名男子一开始还不甚确定这便是自己要寻的人,瞧了半天方确定下来,这几个孩子居然撒腿逃了。 “想跑?没那么容易呢!” “哥几个淋了雨好不容易寻着人,还能让你给跑了?” 只见几个男子快步追了上来,不消片刻,便在巷尾的死胡同里堵住了司徒梦曦三人。 司徒梦曦暗道背运,瞪着对面的几人心思却转的飞快。 是之前的黑衣人?若是,自己随他们去便是了,莫连累了二云。 有了主意,司徒梦曦反而心定了不少,将二云往后扯了扯,自己反而上前一步,冲着这三个男子嬉皮笑脸的道。 “三位大哥、好汉,请问你们跟着咱们几个小孩子,有何贵干呀?” “我们几个都是孩子,身上也没几个铜板呢……”司徒梦曦摸摸怀里,掏出了七八个铜板来,可怜兮兮地瞧着那几个男子道。 这里面有五枚还是方杏儿给的呢……狠狠心,司徒梦曦笑着都递了上去,若只是求财,那也好办。 “呸——打发叫花子呢!”其中一男子一把挥开司徒梦曦的手。 孩子手心的铜板叮铃咚咙的散落在湿滑的地上,司徒梦曦心中一冷。 不是打劫…… “识相的,给我闪开些!”男子瞅了瞅司徒梦曦,指了指她身后的云飞道:“爷们今儿要寻的是这小子,见你还算识相,行了,带着边上这个给我滚一边儿去!” 轰隆隆—— 一声惊雷,三人心中都是一震,这些人竟是冲着云飞来的? 火光电石间,司徒梦曦想起昨日在杨府砸晕的那婆子,对云飞似是有所印象? “各位好汉哥哥,您们手下留情呐,不知我这朋友是哪里得罪了你们——” 司徒梦曦想拖延些时间想想法子,不想对面的男子已是不耐。 “哪有空和你废话!” 男子们见雨势渐大,几人互使了个眼色,速速办好了差事,也好早些回去歇着。 不待司徒梦曦再求情,男子们狰狞着上前,推开挡在前头的司徒梦曦和云默,揪起惊恐的云飞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司徒梦曦一惊,没料到这几个男子这般凶狠,忙从地上翻身而起,冲着揪住云飞衣领的男子便是一记手刀。 “小蒙、云默,你们别、别管我,快去找师父他们来帮忙……” 云飞见自己已被这几人擒住,虽是又惊又怕,但仍不忘自己是个“师兄”,叫司徒梦曦和云默先逃回去搬救兵。 不防那被推开的孩子还有胆子攻击自己,男子后颈结结实实的挨了司徒梦曦的一记手刀,摸摸半麻的后颈,男子一声怒喝,转身对着司徒梦曦便是一拳。 男子拳速极快,司徒梦曦瞧男子转身便暗知不妙,自己到底是孩子,这记手刀,力道到底是弱了! 堪堪避过男子的虎拳,肩胛骨处却不免被男子随之挥来的胳膊肘给扫中。 “噗——” 司徒梦曦一记闷哼,忍不住捂着肩头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谁知依旧收不住势头,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云默心下着急,见云飞还在男子们手中,也向着云飞被围的方向直直地冲了过去,试图将那两个男子扒拉开。岂料还未凑近,其中一男子便嗤笑一声,转身将云默一把掀了出去,云默的胸口更是被狠狠踹了一脚。 瞧着一旁痛苦的捂着胸口的云默,司徒梦曦咬咬牙,攥紧了拳头,重又爬了起来朝着对面的男子再次挥出一拳。 这几个男子似都是练家子,身手虽不如先前在汴京劫持自己的黑衣人般狠辣,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待司徒梦曦的拳头接近,男子已是察觉,见这孩子三番两次的招惹,也着实不客气起来。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嘿嘿,怨不得爷了!” 只见男子虽没有什么武器在身,但行动却极迅速,一个旋身便闪到了司徒梦曦身后,乘司徒梦曦不备,抓起她的胳膊便将她反身砸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 砰—— 司徒梦曦忍不住龇了龇嘴角,全身的骨头似散了架似的,脸颊贴着湿滑的石面,磨出了道道血痕,四肢在这一摔下竟再无法动弹,司徒梦曦头一回感觉到了无力……自己这身手,今日对上这几个男子,竟如此不堪一击! 艰难地抬起头,云飞所在之处,两名男子正持续的朝着云飞挥着拳头,不过扎眼工夫,云飞已是昏死过去,如一具人偶般挂在男子们手中,继续一下又一下得挨着拳脚…… 拳脚声在无人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一抹血色正顺着地面缓缓蔓延开来。 第一百零七章 骇人 “不!——住手!——他还是个孩子啊——”司徒梦曦只觉双目剧痛,扭着被反掰的手臂,试图挣脱这男子的控制去救云飞。 暴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倾盆而下,如一抹乌色的幕布,盖住了巷尾这骇人的一幕,以及司徒梦曦的嘶吼…… …… 少顷,甩开奄奄一息的云飞,男子们终是收了手,不以为意的自来时的方向说笑着而去。 “只是让废了这小子,没要他的命。” “嘻嘻,看模样也差不多了。” “找哥几个对付个半大的孩子,啧啧,出手也真阔绰……” “哈哈,杀鸡焉用牛刀……” “云飞!云飞!” 司徒梦曦顾不得肩膀处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向云飞躺着的地方挪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翻过云飞的身子,只看了一眼,司徒梦曦的眼泪便止不住得淌了下来。 “小蒙,云飞他……” 云默捂着胸口也是艰难的挪了过来,刚想问问云飞的伤情,待低头瞧清云飞的模样,不觉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云默双目泛红,一时竟也说不上话来。 云飞俊秀的脸上此时青紫一片,肿的早已叫人认不出原先的模样,散乱的发丝就着雨水贴在脸上,双目紧闭。眼角、口鼻处一道道鲜血正顺势而下,直叫人触目惊心! “云飞……”司徒梦曦的手有些发颤,轻轻托起云飞的身体,入手却是异样的软绵。 司徒梦曦皱眉,顺着云飞的手臂向下按了按,不觉一顿。 “怎么了?”云默瞧司徒梦曦脸色不对。 “……云飞的手骨,也被打断了……” 司徒梦曦深深吸了口气,眨去了眼中的泪水,现在不是伤心愤怒的时候。 忍着不适,细细摸过云飞的四肢,司徒梦曦手心不由越攥越紧。 这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些人……竟将云飞手脚处的骨头尽数给打断了! 七窍处依旧有鲜血流出,恐还有内伤! 耽误不得,司徒梦曦忍着翻涌的怒气,将云飞小心翼翼的往肩上托。 “得赶紧找大夫!” “我来,稳些。” 云默俯身接过昏迷中的云飞,心里也是难受。 “眼下……如何是好……” 司徒梦曦见云默已接过云飞,忙脱下外衫,小心的替云飞盖住身子,对着云默说:“我去前头问问!” 说完,便撒开腿往巷子口跑了去。 云默点点头,驮着云飞尽量不去触及他受伤的手脚,跟着司徒梦曦也往巷口而去。 两人若将云飞送回雅集班的院子,再去找大夫,这一来一回的,恐怕得耽误不少时间,小蒙说的是,带着云飞直接去找大夫! 大雨如注,出了巷子,司徒梦曦就着最近的一户人家抬手扣起了门板。 “有人吗!有人吗!” “——谁—呀—” 雨夜晦暗,门被揭开一道缝儿,一位老妇人举着盏灯对着门外张望。 “这位大娘,请问何处有大夫!”司徒梦曦顾不得抹去面上的雨水,见有人应门,急急问道。 “大夫啊——”老人听明白了,想了想,瞧司徒梦曦一个孩子这下雨天跑来问大夫恐怕也是急事儿,忙抬手指了指西面的巷子。 “这往西过去两个街坊便有几间医馆……不过呀,这仁济堂的王大夫,医术最是了得。” 老妇人说到仁济堂,朝着司徒梦曦竖了个大拇指,还想细说什么,司徒梦曦哪有心思再听。 “多谢大娘,多谢!” 司徒梦曦谢过老妇人便急急转身,迎着云默,一同往那西面的仁济堂而去。 “——哎”老妇人年纪大了,反应稍慢,见这孩子已经去了,不觉摇头,“老婆子还没说完呐,哎,这王大夫医术是好,可是诊金也贵呐,这脾气也差……这么晚了,恐怕不定给看……” 不知老妇人后话,即便知晓,照云飞此时的情形,冲着医术最为高明这句话,恐怕司徒梦曦也非得这王大夫出手不可。 护着云飞穿过两条巷子,雨势依旧未歇,两人顾不得一头一脸的雨水和身上的伤势,顺着医馆所在的巷子,抬头寻着仁济堂的匾额。 “这里!” 司徒梦曦眼尖,瞧见巷中位置醒目的一家铺子可不正是这仁济堂。只见铺子前左右各安了一座小型的石狮子,屋檐下还悬挂这不少待晾晒的药材,正是医馆模样。 铺子虽已关了门,透过木板间的缝隙却依旧可见室内的灯光。 “开门!——开门!——” 司徒梦曦心下焦急,抬手便对着木板狂拍了起来。 “——何人!” 不久,屋内便传来回应,迎合着响亮的敲门声显得也是不耐。 “咣当——” 医馆的木板应声揭开一块,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男子面容瘦削,一双狭长的眼扫过门前的司徒梦曦与云默,眼光在云默背后的云飞身上停了一瞬,语气不耐道,“何事?大晚上的扣门,医馆今日已经歇业了,明儿赶早吧!” 男子瞧清门外情形,估摸司徒梦曦几个也是来就医的,撂下一句明日赶早后便想将门板重新扣上。 “慢着——”司徒梦曦忙抬手挡住门板,焦急道,“大夫,劳您现在就给看看吧,我朋友伤的重,明日恐凶多吉少!” 手头动作被阻,中年男子瞪着司徒梦曦不太高兴。 “都说了明日再来,你这小孩还不快松手。” “大夫、王大夫?实在是等不到明日!” 迎着男子不满的眼神,司徒梦曦反将这门板推得更开了,“求您给看看吧。” 瞧这孩子大半个人都快挤进来了,男子急了:“哎——哎,我说你怎的就进来了!” “实话与你说,今日我家中有事,需早些回去,这病呐,你去边上几家医馆瞧瞧吧,也是一样。” 这王大夫皱着一张脸将司徒梦曦往外推。 “王大夫,这漳州府就数您医术最是高明”司徒梦曦忍下焦急,对这男子陪起了笑脸。 “来您这儿不是最放心踏实嘛……” “去去去,听不懂人话是不,都说了今日不医了!”这王姓大夫渐渐不耐起来,急欲将司徒梦曦给打发走。 眼见着被这人推捺着又到了檐下,司徒梦曦半边身子重又泡在了雨水里,一阵凉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哆嗦;再瞧一旁的云默背着不省人事的云飞,也是一**露在雨中,雨水早将自己罩在云飞背上的外衫打湿了,云默更是从头到脚都在淌着水。 第一百零八章 威胁 不行!得想法子进去,至少得让这人留下云飞! 司徒梦曦见这王姓大夫油盐不进,瞧着头顶悬挂的药材,瞬间有了主意,也不再拦着这王大夫落门板儿,随手拽下屋檐下悬挂着的一捆不知名的药材,腾地一下就往外甩。 一把、两把、三把…… “你疯啦!” 中年男子停下动作,瞧着司徒梦曦将他晾晒的药材正一捆捆的往雨水里掀,只觉惊怒交加,忙闪身出来拽住司徒梦曦的手,夺下她手中的那捆药材吼道: “我的石斛!我的灵芝!” “你、你疯了啊!” 这王大夫顾不得多说,扑进雨中将司徒梦曦先前扔出去的几捆药材给悉数捡了回来,一边甩着水珠一边对着司徒梦曦继续咒骂起来。 知道心疼这些药材就好…… 司徒梦曦对着这王大夫重又陪起了笑脸。 “王大夫,您医术高明,对这药材都这般呵护,何况是人呐,您行行好,就给看看吧……” 司徒梦曦指了指檐上悬挂的其余药材,嘿嘿干笑了几声,“您这药材,我稍后一定赔您。” “赔、赔个屁!” 不说药材还好,一说起药材,王大夫一张瘦脸都气得鼓了起来,“有钱就行了?我这药材都炮制了多久了,是你说赔就能赔上的么?不要功夫啊!” “是、是……那您看,我这朋友……”司徒梦曦指着屋檐,再瞧了瞧云默身上的云飞,其意不言而喻。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王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捏着手里的那捆干灵芝,真怕自己一时想不开将这药材拿来砸对面这小子! 今日要不是铺子里的伙计告假,缺人手,自己吼上一声早将这肿眼泡的小子给打出去了。 听说过强买强卖的,没听说过强行就医的! 瞧着头上一大片的药材,谁曾想还能有今日这事儿,竟叫自己遇上这般无耻的小子! 虽说这药材值不上多少钱,明儿也可揪着这孩子见官。只是这些药材都是自己这仁济堂近日里急需的药材,且都经过了数道工序打理,而今刚过水患,有些药材一时恐怕也是采买不到…… 深吸了数口气,这王大夫斜眼瞅着司徒梦曦并不说话,情绪却也不似先前那般激动了。 司徒梦曦心中一喜,这是有得商量了! “王大夫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小子一般见识。”司徒梦曦边说边朝着这王大夫跪了下来,恳切道:“大夫……小子今日所为,实有不妥……恳请大夫先替我朋友医治,这诊金我等事后必将奉上。” “得罪之处,事后也任凭王大夫您处置!” 司徒梦曦小小的身板跪在台阶上,迎着外间的雨水也是凄凉。不知是这王大夫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心疼自己的药材,终是松了松面皮,对着云默努了努嘴,示意他背着病人随他进屋。 “谢、谢大夫!” 司徒梦曦此刻倒是真心感激这王大夫。忙起身帮着一起将云飞给扛进了屋子。 “扶他仰面躺在那即可。”王大夫瞧着从云默肩头滑下的病人,不觉一阵皱眉。 “怎伤的这般重……” 既答应了救治,这王大夫倒也不废话,拿起一旁的棉布将自己双手擦拭了一番便为云飞由上至下查验起来,越查面色却是越紧。 “肋骨尽断……双手手腕处碎裂、脚骨断裂……嗯,脚踝处也已碎裂。” 验完外伤,不看云默和司徒梦曦紧绷的神色,这王大夫见云飞昏迷,便顺着他的胸腔按压起来。 “似是内脏也伤着了……” 掀开云飞的眼皮,王大夫摇摇头,对着司徒梦曦道。 “伤的太重,即便救活了,多半也是废人了。” “救是不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云默与司徒梦曦正在一旁陆陆续续听着这大夫所验之伤情,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听到云飞将来许会落下残疾时,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救!要救。” “恳请大夫多多费心,只管用最好的药材!” 司徒梦曦望着奄奄一息的云飞,心中亦是懊恼,早知昨日他会被那婆子认出报复,就该自己去砸那婆子才是! 王大夫斜斜瞧了司徒梦曦一眼,道:“这孩子手腕脚腕处的骨头已尽数碎裂,即便医好了他的皮肉伤和内伤,这手腕和脚腕恐怕也是好不了的,你可明白?” 对着个半大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听明白,人这关节处最是复杂,这般被打碎了,即便愈合,也绝不可能如当初般行动自如,这残疾,怕是少不了的……莫到时候反赖自己医术不精。 “明白,王大夫您只管医治便是。” 司徒梦曦忍着内疚不安,对王大夫跪下又是一个响头。 “小蒙,你……”一旁的云默顿觉不忍。 “行了行了,你也莫磕头了,凭的折了我的寿!”王大夫朝着司徒梦曦摆摆手,瞧了板床上的云飞一眼,道:“既然要医治,那便赶紧地吧,这孩子也耽误不起。” “你们俩,留一个给我打下手,这会医馆缺人。” “云默,你留下吧。”司徒梦曦闻言,朝着云默使了个眼色,对着王大夫又是躬身一礼。 “先前多有得罪,小子有错,陈蒙大夫不计较,我这就去门外跪着去,呵呵,算是给您和您这药材赔个不是了。” 司徒梦曦起身朝云默眨眨眼,冲着这王大夫歉意一笑,便旋身出了屋,在仁济堂外的台阶下跪了起来。 云默见状,刚想上前阻止,不想司徒梦曦却朝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眼下云飞的伤最是要紧! 这王大夫瞧着也不是个多有心胸气度的,自己先前为了让他就范,毁了他不少药材,这口气,若不让他出了,恐怕也不利于云飞的救治。 虽说十有八九会落下残疾,但是……这大夫能尽心些也是好的…… 似是读懂了司徒梦曦眼中的心思,云默眼眸微暗,点点头。 “哼,愣着干嘛,烧水去罢,喏,水壶在边头呢。”这王大夫瞥了眼司徒梦曦的位置,转身不再多话,吩咐云默准备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线索 同印象中的药馆差不多,仁济堂内一整面的墙上都磊满了大大小小的药斗子,整个铺子内混合着各类药材的味道,莫名的让司徒梦曦此刻有种踏实的感觉。 自己淋些雨吃些苦并不碍事,只盼这王大夫习惯往坏处说,云飞许没这般糟。将来若有机会回了汴京,回了宁王府,请钱院判再为云飞细瞧瞧,许能彻底治好也不一定。 司徒梦曦跪着淋着雨,心思却不歇,只盼云飞能熬过今夜…… ---------------------------------------- 毗邻漳州,此刻太子司徒元焕所在的湖州,湖州府内依旧一片祥和。 湖州知府张之茂近来带着太子司徒元焕与二皇子司徒元恒、陆诏几个分别查访了不少沿江的村庄乡镇。无一例外,百姓们纷纷感谢当地官员们处置得当,对湖州知府更是感恩戴德一片赞美之情。 陆诏随着众人一路勘察下来,心下也是有了几分了然,这赈灾虽未向朝廷求助,但湖州这灾却是实打实的赈了的。只是这银子从何而来,却始终未曾查清。 除了飞鹤楼那晚酒醉的王通判模模糊糊的给了点讯息外,尚无确凿的线索表明这湖州知府在银钱上有着问题。而这王通判自飞鹤楼宴请过后也是着了风寒,一直在家休养未曾再露过面,一应事务均由同僚程大人兼着。 陆诏瞧了瞧前头随张之茂一同引路的白面官员,这程大人……可是嘴紧地很,实难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陆大人,您这是想什么呢,呵呵。” 陆诏暗惊,回头见是柳同知的一张笑脸,忙勾了勾嘴角笑道,“原来是柳大人,呵呵,几日未见大人,不想今日大人能来。” 陆诏答非所问,这柳同知前几日的访查并未随行,今日倒是来了。 “呵呵,陆大人有所不知,小女这几日自汴京回来,便在家中躲了几日懒,哎,叫陆大人见笑了呢。” “哦,柳大人在汴京有亲戚?” “可不是,呵呵,陆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有一女儿,当年正是嫁于汴京的靖国公家,呵呵……” 柳文兴说起自己这女儿,现今依旧忍不住一脸自得。 这可不就是运气好嫁得好么,想自己这女儿当年偏偏得了靖国公赵德的亲眼,亲自上门提的亲,当年可不是羡煞了整个湖州地界的官员,谁不道你柳同知家出了个凤凰来,攀上了这建丰帝跟前的红人,呵呵…… 瞧柳同知一脸笑盈盈的模样,陆诏思索片刻不由恍然,可不是,这柳文兴是有一女嫁与靖国公赵德呢,眼下这赵德虽在北疆镇守,但这柳氏可不是在汴京侍奉老靖国公夫妇么。 “哎呀,瞧我这糊涂的,靖国公在陛下面前也是时常被问起呢。” “晚辈失礼了,忘了柳老原是靖国公的岳丈呢,失敬失敬。”陆诏笑着朝柳文兴躬身一揖,惹得柳同知连连摆手。 “陆大人哪里话呀,客气了,客气了” 柳同知嘴里虽说着客气,心里可是受用的紧,直道这陆诏颇有眼色。 陆诏心下了然,与这柳同知一路闲聊着往今日安排的庄子而去。这庄子说是先前收留了不少灾民,眼下经过月余的修整,其间收留的灾民对庄子上的生活已是适应。如此,在程大人几个的安排下,也是太子近日查访的最后一站。 “柳大人,请。” “呵呵,陆大人请。” 与众人一道步入这庄子,庄子不大,庄内众人除了对着来人最初的见礼外,很快便该干啥干啥去了,倒是井井有条。 张知府几个陪着太子司徒元焕绕着庄子行了一圈便进了屋子休憩。 想来这处与先前所安排的地方也是大同小异,一众灾民俱是感恩之心,也瞧不出啥来。二皇子四下扫了眼,无甚特别的,便也随着前头的太子进了屋。 陆诏见随行的众人大多进了屋,想了想,回头瞧了瞧远处,田地间不乏正在劳作的民众。陆诏笑了笑,旋身自往田地处踱了去。 地里的几位妇人正在田里扒拉着萝卜,见庄子里乍然来了不少生面孔,多少有些拘谨,一位少女刚巧捧着一箩筐的萝卜从陆诏身侧经过,不想脚下泥石一崴,整个筐便往陆诏处砸了过来。 “姑娘小心!” 陆诏眼疾手快,顺势将这一筐的萝卜扶住了。 农家少女抬眼瞧了陆诏一眼,不觉脸颊飞红,“多、多谢公子。” “呵呵,不谢。” 帮着少女重又将筐扶稳了,陆诏对着少女笑道,“这会日头正盛,你们怎地也不歇歇。” 瞧这书生装扮地少年朗朗星目,一张俊脸比自己一个姑娘家还要细致上几分,少女在陆诏的注视下不觉不好意思起来,呐呐道:“一会、一会黑子哥得过来收、收萝卜呢。” “哦……黑子哥啊”陆诏眨着一双好看的眼,对着少女了然一笑。 “不、不是……”少女不知为何有些着急,忙解释道:“黑子哥是知府大人家的小厮,不、不单收菜,还、还来分银子的。” “——二丫——干啥呢?” 不远处的地里,一位村妇见少女与这少年说了许久,怕她耽误了手头的活,吆喝着提醒起来。 “哎——没啥”少女朝妇人所在的方向喊了句,对着陆诏歉意地笑了笑,重又抱起箩筐,往庄子前头去了。 陆诏见少女离去,转身对着先前出声的妇人处望去,只见妇人手下的活不停,眼睛却也盯着自己看呢。 “……” 陆诏朝妇人拱手笑了笑,想了想,绕着田地踱了一圈后,见无人再关注自己,复又举步自若的往先前少女离去的方向跟了去。 陆诏眼神晶亮,这来庄上收货到是寻常,只是这知府家的小厮,定期来分银子又是怎么回事?呵呵……有了线索陆诏脚步也是轻快起来,今日是最后一站,湖州众官员也是松懈了不少,眼下无人在意自己的动向,是个好机会。 沿着庄上的屋舍往南,陆诏隐在屋角处终是等来了庄外缓缓而来的一架马车。 只见车上一赶车的小厮在庄子前利落的下了车,将马车熟门熟路的赶着进了庄子,朝着庄前看守的屋棚喊了起来:“有人不?……李大爷?” 第一百一十章 追花 小厮肤色黝黑,随他话音刚落,屋棚内忙走出一老汉,朝着小厮模样的人笑道:“来了来了……黑子,今儿来早了呢,呵呵。” “李大爷,您这是午睡呐?今儿路上顺畅,是到早了些。” 小厮样貌憨厚,对着看守庄门的李大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 “今儿可是收了不少菜,一会儿啊,黑子你再给带去。” 掸掸身上的灰,赶了不少路,这唤作黑子的小厮笑着应了,“行,我这歇会,把东西给了管事的,就得带货回去。” “呵呵,我这就去通知管事的,你呀,去我屋里歇会……” “哎,行。” 黑子笑应了,随李大爷进了屋棚休息,只见这李大爷接过黑子从胸前解下的包裹,转身笑着寻管家去了。 陆诏远远瞧着,心下微动,还是静观其变吧。 盏茶功夫,李大爷便折返了回来,身后跟着不少汉子,分别抗了不少箩筐,陆诏细瞧,其中倒也不乏先前田间那少女所采摘的萝卜。 李大爷对着身后几个汉子吩咐着:“往那马车里装,系严实些,路上莫给颠了。” “好嘞”汉子们也不是头一回装车,笑着应了,见黑子自屋棚内出来,许多与他也是相识,纷纷笑着招呼了几句。 “嘿,黑子”李大爷朝黑子招招手,待黑子到了身侧才低声附耳说道:“管事的说了,今儿庄上有客,老爷也在,这会啊,都在那头陪着呢。” 李大爷顺势指了指太子司徒元焕与张之茂所在的位置,继续小声道:“管事这会也不方便前来,就让我关照你,还和往常一样便是……今儿呀,是最后一波,往后就不用再去那头啦。” “你可都记下了?” “嘿嘿”黑子挠挠头,“记下了记下了,您老放心,我这拉了这几筐子菜,再去那地儿一趟,往后不用去了,都记下啦。” 瞧少年憨厚的模样,李大爷也是放心,“一会装的差不多了,你便去吧……今儿就不多留你啦,前头有客……” “呵呵,您老客气啥呀,本就是我分内的活计,一会我就走了,等办完这趟差,再叫刘管事他老人家告诉您这庄上一声。” “呵呵,好,好,替我问刘管事好,这也多日没见着他了。” “好嘞”黑子答应的爽快,瞧车上的货物装点得也差不多了,朝老汉示意自个去解个手便自去了隔间。 见那几个帮着搬运的汉子陆续离去、看守庄子的老汉进了屋棚,而黑脸少年则还未从茅厕出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陆诏瞧了眼太子所在的方向,这会赶回去也是来不及了,干脆把心一横,眼见四下无人,便快速闪身钻进了装满了箩筐的马车内,这赶车的少年不一定会再行查看车内的货物,即便查看了,自己寻个借口再解释一番再说! 于是,当黑子解手归来,别过李大爷驾车而去时,并未发现自个的车上还多出了一个人来,依旧迎着日头,按往常的路线,往这湖州府白天最安静夜间却最热闹的巷子——追花巷而去。 追花巷,闻名知意,便是这湖州府有名的烟花之地了。 便是在前阵洪水肆虐之时,此等场所亦是人流不歇,日进斗金之所。 黑子不是湖州本地人氏,也是经人介绍才在湖州知府张之茂府内给谋了个小厮跑腿的活。张知府家的管家刘管事见黑子这小伙实在,往日里也爱将一些对自家老爷来说颇为重要的活交予黑子。 这不,自从来了湖州,黑子手头最要紧的便是每旬往来这庄子与追花巷了。除了将庄上的银钱交予庄上的管事外,收了的时令蔬果,也是得送来这边的巷子才行,当然,这巷子里最红火最大牌的聚仙楼究竟缺不缺这些瓜果时蔬,可就不为人知了。 与往常一般,白日里的聚仙楼颇为冷清,黑子驾车来到了这聚仙楼的后门儿,轻扣了几下门上的拉环,片刻后,自有楼的的伙计开门将黑子迎了进去。后头的门儿随黑子的进入则咣当一声,应声给关了。 显然,车内的那些个果蔬,对聚仙楼来说,并不要紧。 陆诏原还担心自己没有个脱身的机会,见这一车的货物便这么被甩在街上,也是一愣,忙弓着身子从车后掀开帘子朝边上的巷子快步而出。到了巷口,这才感觉稍定,转身扒拉着巷口的围墙,继续往这后门张望起来。头一回干这密探的活,陆诏也是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片刻功夫,只见这后门儿又被咣当一声给打开了,只见先前的黑脸少年揣着一个鼓鼓囊刚的包裹跨出了门槛儿,将包裹又在胸前紧了紧,这才对着与他一同出来的婆子道。 “这车的货……” “嗨,知道、知道。” 只见这婆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张粉面配着一双倒三角的小眼,显得分外精明。 婆子瞅了这车一眼,对着门内喊道:“还不给我来几个人,把这车货给我卸了。” “有劳了。”黑子一贯和气,对着婆子笑了笑,只等这聚仙楼的人卸了货他好赶了空车回张府向刘管事复命。 “唷,黑子你客气啥呀,咱也是熟人呐,呵呵。” 婆子一张精瘦的脸上挂着浮夸的笑:“哪天得空,你晚上来婆子这,保管给你打个折,嘿嘿……” 黑子挠挠头,摆摆手,忙道:“不、不,今儿是最后一回来了呢……庄上说了,往后不用来了。” “为何?”婆子有些诧异。 “这……我也不知呢。” 婆子小眼一翻,似是没想到其中缘故,不过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婆子便笑着说。 “行,那回头等婆子见着大人,自个问问就清楚了。” 黑子点点头,见车上的篮篮筐筐的都给卸下了,便与这婆子告辞,驾着空车往巷口离去了。 缩回脑袋,巷口的陆诏忙矮身瑟缩在墙角树杆后,见驾车离去的少年并未注意到自己,也是松了口气,好在大白天的,这条巷子冷冷清清的,自己的行踪才没被人发现。 追花巷,聚仙楼……好一个来钱的营生啊……陆诏嘴角一勾,这张之茂,恐怕真不简单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奔 话说聚仙楼的老鸨送走黑脸少年,刚想转身往内而去,不禁朝着巷子那头瞧了眼。 嘿,怎么今日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婆子咧了咧嘴角,瞧了眼天色,这一会儿工夫,许是这日头晒的吧,嘿,赶紧回屋再去歇个午觉哦,晚上还有得好忙呢。 “小风儿吹……” “小娘儿美……” “我的心肝儿哎呦喂……” 只见这婆子扭着细腰,招呼着几个楼里的汉子锁了后门,自往里去了。 —————————————————————————————— 庄子那头,众人陪着太子在屋内休憩了片刻后,眼看今日太子兴致也不怎么高,这探访的任务,也算尽了心了,大伙心知肚明,待时辰一到,便也寒暄着招呼太子离庄往驿站而去。 此时,先前与陆诏一道的柳同知不觉第一时间发现陆诏不见了。 “咦,这、这陆大人呢?”柳同知一脸诧异,细细想来,自己先前还与这陆大人一路呢,自从进了屋,似乎就没见过这陆大人呐。 湖州知府张之茂闻言也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目露担忧,俯身对着身侧的程大人关照道。 “程大人,你且去找这庄上的管事,看看有没有人见过陆大人。” “太子殿下,请容下官稍加问询,想来这陆大人在庄上走走,走得远了。” 太子司徒元焕垂眸不语,示意一旁伺候的王顺近前低声关照了两句。 只见王公公小眼微眯,频频点头,少顷,待太子嘱咐完毕,王顺对着张知府与众官吏笑道:“诸位大人,有礼了。” “哦,王公公,有礼了。” “可是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程大人瞧见太子嘱咐了这王顺几句,心中也是疑惑。 “呵呵,可不是。” 王顺笑着朝诸位大人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 “太子殿下有言,这陆大人呐,是替太子殿下办差去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并未告知诸位,请诸位放心,呵呵,这陆大人呐,无碍。” 众人:“……” 众官员一时无语,还是这柳同知反映最为迅速。 “呵呵,陆大人这既是办差去了,吾等自也不必担心了。” “呵呵,是啊,还以为陆大人逛庄子迷路了呢……”程大人听了也笑着附和了句。 “嗯,诸位大人牵挂,待回了驿站遇着陆大人,本公公自当将诸位的关切一一转达。” 王顺笑眯眯的接了句,“这眼下既不必再等陆大人,咱们……” 一旁的张之茂心下有些狐疑但又说不上有何不妥,闻言忙对着太子司徒元焕和二皇子司徒元恒躬身道:“如此,便恭请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先回驿站。” “嗯” 司徒元焕一贯不喜言语,只是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算是别过,带着司徒元恒上了来时的马车。 “皇兄,陆诏他——” 方上了马车,不待二皇子司徒元恒说罢,司徒元焕便抬手阻了他的话头,瞧了眼车外。 隔墙尚且有耳,何况是这马车呢,忍着吧,有话,回驿站再说! 司徒元恒:“……” 自己这皇兄本就话少,他若是不想说,你也是问不出来的。得了,自己这回程还是歇会吧,只是不知陆诏这小子去了何处,是发现这银钱的线索了? 两位皇子随马车的晃悠和一众官员的目送下,向着外城的驿站而去自是不提。 …… 待送走了一众同僚,湖州知府张之茂却是招来了这庄子的管事,皱眉问到。 “今日可有见到随太子同来的那位陆大人?着白衫的那位。” 管事想了想,如实道:“小的刚去庄子里了解过,这陆大人压根就没与您几个一道进屋,似在田里与村姑说了会话,再然后……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儿遛弯……” 管事的说着说着也是语音渐低起来,自己问了一圈,确也未查出这陆大人的去处,恐怕早出了庄子了罢。 “他与这村姑说了什么?”张之茂脸色微凝,起身追问。 “似是……说起了有人要来收田里的萝卜。” “啪——” 管事不由一惊,连忙跪了下来,不敢再看自家大人的脸色。 自来了这庄上管事,还未见自家老爷发过这么大的火,更别提拍桌子了。 “老爷、老爷息怒……” 张之茂心中只觉一股怒气上涌,下面这些人,真真是给自己惹祸! 先是路上叫宁王家的那孩子给跑了,再来,今日太子来庄上查看,既是最后一站,好歹都给我紧着点呐,偏偏叫这陆诏给瞧出了破绽! 若未记错,今日这来收蔬果的人便也是和聚仙楼常来常往的……嗨!怎地都挤一道去了。 自己这产业若是叫太子给发现了,自己出事是小,若是累及了瑾王那儿……正值用钱之际,不行!不能叫这小子发现,若是真个叫他给发现了…… 只见张知府一脸阴沉,往日的儒雅温文早已不再,低声吩咐这管事道。 “今日这多嘴的村姑,你自去处置便是,莫叫我再见着她!” “是……”管事闻言一惊,忙哆嗦着应了。 “你——这就亲去聚仙楼,给我传个话儿……” “是、是”管事忙跪着挪到张知府身侧,俯首细听起来。 …… “可记下了?” “老爷放心,记下了!” 张之茂点点头,心头稍安,挥退了管事自在桌旁静坐了片刻。 人生在世,多的是碌碌无为,哼!大丈夫欲行大事,又怎可畏首畏尾! 莫说这一个小小的陆诏,便是你太子司徒元焕,若真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张之茂也绝不会手软! 不知此刻张之茂所想,白衣少年陆诏此时正颇为狼狈的站在驿站三楼,太子司徒元焕惯常休憩的客堂。 陆诏一袭白衣此刻灰扑扑的,不单是身上,头脸也是一层的灰,更不提脚上那双鞋了…… “嘿,我说你这小子是去哪儿了,这一身的风尘仆仆啊。” 二皇子见无外人,笑着调侃起陆诏来。 “叫二皇子见笑了。” 陆诏瞧自己这一身也是颇为无奈。 自己躲在树后见那老鸨回望也是一惊,又躲了片刻不说,待退出追花巷欲往回时才发现,这追花巷离驿站的路,可不是一星半点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来人了 沿途没有个车马不说,摸摸袖内也是空空,陆诏一则担心这聚仙楼的老鸨会发现不对找人前来追赶;另外,也是想尽早将今日发现的线索告知太子,以求对策。于是乎,也顾不得书生形象,头一回在这街头巷尾上演了出狂奔来。 驿站内的王顺王公公在楼下瞧着陆诏时,那小眼都不禁惊讶的大了几分。 所幸陆诏不似那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打小也没少吃苦。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到了驿站前,形象自然谈不上了,可换做二皇子司徒元恒,还不定比陆诏好呢。 司徒元焕坐在椅上,瞧陆诏此等模样,也是少有的眼角带笑,“允文今日辛苦了,坐吧。” “谢太子。” 陆诏苦笑,这一路下来,腿脚也确是有些不听使唤了,方寻了把椅子坐下,见太子与二皇子俱是好奇的瞧着他,忙端起桌上的茶喝了,润了润嗓子,将今日所闻,从庄上与那少女搭讪到追花巷聚仙楼,一一向两位皇子道来。 …… “这张之茂还有这等产业,啧啧,难怪这赈灾一事无须朝廷也可以一己之力成之。”二皇子听了陆诏的话,恍然大悟。 “谁都不会嫌银子少……”司徒元焕低声道。 “太子所言甚是。”陆诏点点头。 “微臣以为,这张之茂之所以不向上申报灾情,恐怕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为何?”二皇子司徒元恒隐约觉得有理,只是总想不透这关键之处,见陆诏提及,忍不住打断道。 陆诏瞧了太子一眼,见司徒元焕点了点头,便转身向着二皇子解释道。 “此等烟花之地,所入实见不得光,他张之茂一介官员,如何能将此摆在明面而上;况且,这营生所得,又被用于何处去了?” 二皇子若有所思,陆诏继续道:“洪灾于我大康并非常有,然这营生……确是日进斗金,张知府这些年的应收,除却今年洪灾部分救济了灾民,余下的……又去了何处呢?” “我明白了!” 二皇子忍不住拍了拍自个的大腿:“这张之茂,是怕咱们发现他这见不得光的营生,进而扯出他这些年来的勾当!” 陆诏笑着点了点头,“二殿下英明。” 司徒元焕赞许地冲陆诏点了点头,“允文今日委实功不可没。” “可以说是以身犯险,才为吾等拨云见日,这张之茂如此精心搭建起来的金库,究竟作何之用,方是吾等此番需要查明的,也是他张之茂真正藏着掖着的。” 太子司徒元焕转身对着一旁的王顺道:“吩咐暗五,盯着这张府,看他于外,都有哪些往来。” “遵命。”王公公恭敬的应了,临走不忘同陆诏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陆大人,经此也算得了主子信任了。 “皇兄,回想今日这张之茂见陆诏不在的神情,似是有所怀疑……” 司徒元焕点点头,“这几日吾等心照不宣,莫打草惊蛇,待暗五有了线索再做定夺。” “是!” “嗯!” 在驿站众人对湖州知府张之茂有了新的认识的同时,湖州府张府门前,此时也正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若是下午赶车回了张府的黑子见了,定要吃惊上一番。 此时张府门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在船上相识的刘管事的“侄儿”——青云。 “您这是找谁呀?” “让你们刘管事来见我便是。” 青云一贯冷淡,此时一路赶来湖州,对着一个看门的小厮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接二连三的办砸了差事不说,近日更是脚步不停,由汴京往沥州,再由汴京接主子的令又来了湖州……如此来来往往的,本就叫人有些心烦意乱。 “呃……好吧,那您稍后。” 今日守门的小厮见这男子气势迫人不好相与,想了想还是不敢得罪,老老实实地进去给刘管事传话去了,好在这刘管事就在前头没多远。 待刘管事听了描述急匆匆地赶来一瞧,也是一愣,这位爷怎么也来了湖州了…… “呃,您怎么也来了湖州?”刘管事迎上几步,朝着青云低声询道。 青云垂下眼睑瞧了老者一眼,“你家老爷可在府上,我寻他自有事相议。” “哦、哦,老爷在,你随我来便是。” 刘管事知晓这人的主子与自家老爷关系非比寻常,忙引了青云往张之茂的书房而去。 小厮见人被管家带走了,也是松了口起,好在自个没急着将人赶走,不然可是得罪了客人呢。 书房,张之茂正在屋内翻着古籍,听刘管事进来禀报,也是没想到。 “如此,请进来吧。”张之茂刚放下手中的书册,青云已是买入了书房。 刘管事贴心的给二人将屋门掩了,自己则在门外守着。 瞧了眼桌上的书册,青云微嘲道:“张知府好雅兴呐。” “这人都跑了,眼下太子又在湖州,您可真坐得住啊。” 张之茂见这青云进来,方想寒暄几句,不想他竟这般不客气,不由皱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此话,是你主子的意思?” “我家主子好脾气,自不会与你这般计较!”青云心下对这张之茂心存不满,无非是他那几个手下在船上放跑了司徒梦曦,连累自己被主子责罚,眼下真说是自家主子与他有和间隙,倒还真谈不上。 瞧了青云一眼,张之茂多年的老油子了,心思一转也明了了几分,呵呵笑了几句算是给了青云一个台阶。 “青云兄弟多虑了,太子这老夫自有打算,至于这小郡主嘛……本就是你家主子临时起意,左右于这大局无碍,跑了,便跑了吧。” “你!……” 青云见张之茂轻飘飘的便将司徒梦曦一事揭了过去,不由哼了一声。自己在这沥州辛苦数日一无所获,还不是因为你张之茂手下不顶事么! 罢了,主子有言在先,确是叫自己莫再计较此事,罢了罢了,说正事吧。 “此事已过不必再提,敢问张知府,这太子既在湖州,你眼下又有何打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本账册 张之茂闻言,却只是朝这青云温雅一笑,“还不好说。” “何意?” 青云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只觉与这张之茂说话着实费劲,处处机锋不说,感觉没一句真话似的。 “呵呵,就是言下之意啊。” 张之茂示意青云稍安勿躁,“青云兄弟不防稍坐。” “眼下这情形,也不是我张之茂说了算的,实话与你说吧,这太子虽是来了湖州一阵,但,这是否知晓我等所图,亦或是知晓了多少,都尚不确切,你让老夫如何行事呢?” “呵呵,来来来,先喝杯茶降降火,说到底,你我不都是为了那位的鸿途鞠躬尽瘁呢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青云听这张之茂细细说来,似也有理,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乃粗人,想不了你们这么细,只是奉主子的命,前来这湖州帮忙,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张大人不要客气便是。” “呵呵,多谢多谢,自然自然。” 张之茂闻言,起身对着青云施了一礼,“实不相瞒,眼下这太子恐怕也知晓了我等不少事,待事情查明,老夫自有决断。” “常闻青云兄弟乃少见之高手,呵呵,届时自是得劳烦阁下了。” “嗯” 青云点了点头,此行主子早有吩咐,自己当尽力配合湖州知府张之茂,若是太子等人借着赈灾的名义已有所察觉……直接将那太子给灭了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青云兄弟不妨在府上小住几日吧。” 张之茂见青云不置可否,笑着扬声唤来门外的刘管事,让他帮着在前院腾出间屋子来。 “老爷,好嘞。” 这刘管事与这青云也算熟人了,替张知府笑着将青云招呼去了前头不提。 目送青年离去,张之茂眼中却渐渐透出不屑来。 你家主子在那位眼里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偏偏处处喜欢自作主张,自视甚高,殊不知这些手段在那位面前俱是小孩儿家家的把戏罢了……呵呵,我等之霸业鸿途,又岂是你家那春花秋月的主子能明白的。 无非是帮些倒忙罢了。想到先前青云等人牵头的绑架宁王府小郡主一事,张之茂更是目露鄙夷之色。莫说我主看不上宁王手头这些势力,便是这手法,也委实龌龊了些,鼠目寸光罢了。 若非你这主子在汴京还算有些人脉手段,哼…… 既打发走了这青云,张之茂眼神微闪,想到先前给聚仙楼传的话。今夜,恐怕还有一出好戏呢。 …… 入夜,追花巷内红灯高悬,热闹异常,寻着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引得路人眼前不禁豁然一亮。 追花巷内人气最胜的聚仙楼上,更是不乏美丽的女子。楼上楼下香艳的、妩媚的,男来女往间不乏搂搂抱抱者,看那红粉绿绢,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襟长衫,一缕缕脂粉香伴着撩撩靡音散播开去,直教人感叹,这湖州府内竟然还有这等灯红酒绿之地。 “来嘛,公子,进来喝一杯……” “呵呵,来呀来呀,奴家唱的小曲儿可好听了呢……” …… 聚仙楼后门,应和着前头迎来送往的热闹劲儿,不防两扇木门也是“吱呀”一声。一开一合间,只见从聚仙楼内快步走出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来,这伙计身段不高,人倒是机灵,闪身出了门,脚步未动,脑袋倒是先四下张望了一番。 见巷子两头无人注意,这才掖了掖胸前,朝着巷口快步而去。 “公子……下回还来啊……” “呵呵,公子走好……” …… 聚仙楼内,美人们依旧笑颜款款的迎来送往,老鸨得知伙计已自后门出了巷子,也只是点了点头,与往常一般眯拉着一双三角小眼,继续催着楼里的姐儿好生招呼客人。 莫看这追花巷内人头攒动一派热闹,出了这巷子,可就冷清了不止一分。 只见那机灵的伙计绕过两个巷子,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深更半夜的,除了这头顶的大月亮,还真是连个鬼都不见呐……揣着怀里要紧的物件,伙计有些哆嗦,搓了搓手倒是不敢耽搁,顺着主街,渐渐往湖州府外围而去,再朝前拐两个弯儿,便是张府了。 暗夜中,尚未到那张府,一道暗影便自屋檐掠下,悄无声息得拦住了这伙计的去路。 前头蓦然多出一条人影,伙计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想、想做什么……” 黑衣人不说话,只是瞧着这伙计。 伙计面色惊惧,双手不觉捂上了自己胸前,瞧着黑衣人的方向忍不住朝后退去。尚未等这伙计旋身跑开,只见这黑衣人不知何时身型已凌空而起,似黑鹰扑食般,轻飘飘得落在了这伙计身侧,一把揪住了这伙计的衣领。 “啊———” 不待这伙计惊恐的嚷开,自己身上的哑穴便已被对方给点了。 伙计吓得对着这黑衣人直直地跪了下来,也顾不得先前主家的吩咐了,忙哆嗦着双手,从胸口掏出本账本来,抖抖索索的递给面前的黑衣人。 不敢看这黑衣人的面目,伙计见对方抽走了账本,忙俯身朝着黑衣人就地磕起头来,面上涕泪俱下,自己只不是过是个跑腿的,上有老母下有幼子的,只求这位大侠放自己一命才好。 直待自己磕了半晌,只觉磕的头晕眼花,这才发现,寂静的街上只余自己一人而已,哪还有什么黑衣人的影子…… 湖州府城外,驿站内 二皇子司徒元恒,陆诏,王顺,此刻都正聚在太子司徒元焕会客的客堂之内。 司徒元焕扬了扬手中的账本:“你们也瞧瞧罢。” “暗五方才传来的消息,这账本,是今夜由聚仙楼送往张之茂府上的。” 陆诏皱眉,接过太子司徒元焕递来的账册,随手翻阅起来。 二皇子凑近瞧了几眼,倒是一喜:“皇兄,这不是那张之茂的黑账么,嘿,这得来全不费功法啊。” “是啊,正想着如何抓得这张之茂现行,今夜就有了实锤的物证……” 陆诏瞧着这账本,也是觉得今日实在是顺畅。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走了 “若是如此,我们便掌握了这湖州知府私自敛财的确凿证据!” “是啊,只要据实上报父皇,就不怕这张之茂不交代个所以然来,哼,没事儿屯这许多银钱作甚,其心就当诛!” 二皇子司徒元恒难得板着一张脸肃然道。 太子司徒元焕似在思量什么,一时无话,见陆诏翻看完了账册,便问陆诏道。 “如何,这账册可有问题?” 陆诏摇摇头,冲太子笑道:“恭喜太子,这账目,微臣看来,前后记载极为详尽,涉及近半年来的收支,不似作假。” 司徒元焕点点头,“既如此,这湖州,吾等也不必久待,王顺?” “奴才在” 王顺闻声忙上前应道。 “明日张知府似是会来?” “是,这张知府今日作别时确是有言。” “嗯,那明日便和他说一声,近日便走吧。” 陆诏闻言,颇为赞同,“虽说我等手中有了这账册,但殿下此行仍是赈灾来的,这张之茂的问题既然有了证据,也不急在一时。” 司徒元焕低笑了声,“这张之茂还不至于让孤为他改了行程。” “漳州府与这湖州毗邻,吾等下一站便去这漳州瞧瞧吧,看那漳州地界又是何等情形。” “是” 二皇子与陆诏双双应下,王公公自是没有异议,忙转身出去置办了。 太子此番出行,虽说心系百姓沿途勘察赈灾的情形,实则也是建丰帝的一双眼睛,所经之处,但凡有所发现,也能上临帝听,于太子司徒元焕而言,作为储君,也是一番历练……此行算是一举数得。 别过太子,陆诏先前不觉,此刻确是四肢乏力,尤其自己一双腿,更是软绵无力,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即便是年轻力壮,也是瘫倒在了床榻之上。 阖上眼皮,今日之举虽说惊险,但运气亦是不错。自己近来急于表功也是浮躁了,如今日这般仓促跟去聚仙楼,实非上策,索性自己运气不错。 有了这账册在手,湖州知府瞒报灾情之缘由也算水落石出了,只是这张之茂不惜自毁名声冒此等风险如此敛财多年,这许多钱财,究竟去了何处…… 想到汴京的刑部大狱,陆诏倒不担心这张之茂开不了口,人生在世,为利不破罢了,若是生死当前,这利字,恐怕也得让位呵……少年眼皮渐沉,呼吸间,便沉沉睡去。 翌日,艳阳高照 陆诏因着昨日疲惫,醒的便晚,待起床洗漱时,才发现今日的双腿更是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莫说跑上几步了,便是下床、行走,也甚是艰难。 就这么拖拉着两条瑟瑟发抖的腿,陆诏硬着头皮扶着驿站的楼梯愣是坚持去给太子司徒元焕请了个安,瞧得一旁的二皇子都有些于心不忍。 “我说陆诏,你都这般模样了,赶紧歇着去吧……” 司徒元恒瞧陆诏这一步步腾挪的模样,只觉腮帮子都发酸,想笑话他吧,又觉得不太仗义。 “皇兄,你这还是让他歇着去吧,这没个三五天的,恐怕都好不了。” 可不是么,一旁的王公公帮着搀扶陆诏找了张椅子坐下,这陆大人又不是以跑腿为营生的,昨日少说也有十来里路吧,一介书生,手不能提的,能撑下来就不错喽。 “呵呵”太子司徒元焕难得展眉笑了笑,对着陆诏道:“允文昨日运动量甚大,这几日歇歇便会恢复,日后若能坚持这般活动活动,势必身强体健。” “殿下所言……甚是” 陆诏听着太子的前半句忙起身应下,待这后半句下来,不由嘴角僵了僵,便是自己心思玲珑,一时也是无语。不是不想接太子的话,只是日日如昨日这般……呃,微臣还真做不到啊,那也太拼了…… “呵呵……”司徒元焕今日被陆诏逗的心情着实不错,亦扫去了心下隐约的疑虑。 午间,湖州知府张之茂便带着几个亲近的下属按约来了驿站见过司徒元焕。张之茂直言太子殿下近日随众人奔波于湖州诸地着实辛苦;太子亦言张知府安排得妥帖也是不易…… 双方寒暄了片刻,王公公便将太子近日便要离去的意思转达了出来,亦是感谢湖州的大小官吏们此番着实费了心思,太子心中有数云云。 张之茂听闻太子意欲离去,面色不变,随行的几个官员倒是经不住面露喜色,王公公的一双小眼自是悉数瞟过。 “呵呵,殿下此番赈灾所涉想必也是甚广,既然太子殿下有了安排,吾等也不便挽留。”张之茂言辞恳切:“不知太子何时启程,吾等也好安排车马护送太子一程。” “张大人客气了,殿下明日便动身了,有感诸位大人来时的接待,此番不敢劳烦诸位,一切从简便是。”王公公笑眯眯的应着。 “是……敢问殿下此番将去……?” “漳州” 王公公笑着告知。 “哦,漳州本就与湖州相邻,殿下若是有何吩咐,只管告诉张某便是。” 张之茂携着几位官吏与王公公又往来了数句,待面儿上的功夫俱已做足,这才和太子司徒元焕告了辞,几人缓缓出了驿站往湖州城内而去。 “张大人,此番太子亲临,倒也顺顺当当。”随行的程大人眼见就要将这太子给送走了,心下也是松快。 “呵呵,这也是有劳诸位,辛苦了。”张之茂对着几位下属拱了拱手,一贯客客气气。 “嗨,张大人言重了,本就是下官们当做的”柳同知一贯拍马,此时恰逢大家伙心情松乏,同行的几位大人也是纷纷附合了几句。 “柳大人,听说您这几日家中有客?”程大人与这柳同知交情不错,前些日子紧着太子的接待,这会倒是想起来了。 “哪算什么客呀,是小女,自汴京归来探亲,小住数日罢了。”柳同知说起自家爱女——“靖国公夫人”,一张脸自是笑得跟朵花似的。 “呵呵,原来是靖国公夫人来了,呵呵……”同僚许久,几人岂会不知这柳同知的性子,倒是纷纷捧场,一时众人兴致都是不错,相携自往城内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逛街 柳文兴柳同知本就是湖州本地人氏,祖上在这湖州也是经营了数代,到了他柳文兴这辈,总算是出了个官身,全族老小,日常基本也都以他柳同知马首是瞻。 偏偏这柳同知不单自个官运亨通,便是子女也是姻缘运颇佳。小女儿柳眉可不就是嫁了靖国公一跃成了汴京贵妇圈儿的一员了么。 于是,这柳家在这湖州,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往日里都爱往这柳府跑。尤其是家中有待嫁的女儿的,更是勤来勤往,只盼这柳夫人能为自家闺女在靖国公夫人面前呀,多疏通疏通,给自家也找个好姻缘……当然,若是能跻身至这汴京上层去,那是最好了。 这几日获知柳府的这位姑奶奶回了娘家,这不,柳府的门槛也快被踏断了,柳氏带着两个女儿赵娴儿和赵灵儿自回了娘家就没消停过,日日在这后院不是见这位夫人小姐便是见那位族中亲眷,直把柳氏给累得笑都快笑不动了。 “娘,我去屋里绣花了,上回找锦绣阁李娘子给打得花样,许久了都未曾秀完呢。” 长女赵娴儿不耐应酬,随娘亲与外祖母应付了数日便也不耐起来。 这些人多是来寻母亲帮着相看,回汴京时好牵线搭桥的,与自己关系也不大,还真不如在屋里琢磨琢磨花样呢。 这几日的应酬确是累人,柳氏便也松了口,“罢了,你爱绣花,便去绣花吧,莫累着便是。” “灵儿,你若是也觉着乏味,和府中的姐妹们自去玩儿便是。” 此番出行,柳氏其实也是临时起意,许久未曾探望父母不假,只是……在靖国公府得知这宁王司徒昶出城寻女也是不假…… 柳氏一双柳眉微憷,这些个湖州的亲眷夫人们都指着自己给她们往汴京圈儿里牵个线搭个桥,说上一段好姻缘,殊不知,自己这心里,也是操心着呢。 见赵娴儿自往屋内去了,柳氏更是叹气,自己这长女榆木疙瘩似的,太遵规守矩,若是和她说是借机来寻那司徒昶的,那可是万万说不动她的,只能借着孝道,以探望她外祖父母为由,这才顺顺利利的带着这长女出了汴京。 “哎……” 我这娘当得也真是不容易啊,柳氏揉揉这几日笑的有些发僵的脸颊,还不是想着这宁王南下多会经过这湖州,这宁王妃又不在身侧,若有机会叫娴儿与这司徒昶来个偶遇也是不错……罢了罢了,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瞧女儿这模样,便是在湖州街头遇上又能如何,哎…… “娘,那我便与姐妹们去了?”赵灵儿见柳氏无甚反应,只得再重复了一遍。 “?灵儿,你说什么?”柳氏一时走神,倒没注意小女儿说了什么。 “娘……今日府中姐妹约了去街上游玩,我想同去。”赵灵儿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哦……去吧、去吧”柳氏对着小女儿略有些歉意道。 “灵儿看中什么只管买来便是。” 赵灵儿大眼睛一转,忍不住笑了,“娘,您就放心吧,不过这湖州府的物件儿,恐怕女儿也不会买什么呢。” “娘您今日在府里多陪陪外祖母,自己也莫累着。” 还是这小女儿贴心,柳氏不觉眉眼舒展了几分,想想也是,灵儿在汴京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想来自己也是操心娴儿的事晃了神了。 “呵呵,如此,随姐妹们早去早回,娘回头让厨房给你炖些甜点,回来刚好。” “谢谢娘,娘对我们最好了。”赵灵儿眨着灵动的大眼,甜甜的抱着柳氏撒起娇来,直哄得柳氏开怀了不少,这才别过柳氏,自去府中寻起柳家的姐妹来。 柳文兴除了柳眉这个女儿外,目前在柳府的还有一位嫡子,也是柳眉的亲哥哥,柳昌。柳昌在读书上无甚天分,成年后便接了族里的生意时常往来南北诸省,也算是个营生。 柳家虽对外不显,但摆在湖州,也算得是大户人家了,柳昌娶妻张氏,现育有二女,分别是十四岁的柳文雅和十岁的柳文秀。今日邀赵灵儿出游的,便是这两姐妹。 “灵儿妹妹,你可叫我们好找呀。” “灵儿姐姐,可找着你啦” 柳文秀年岁还小性子也活泼,见着这位从汴京来的赵灵儿姐姐显得格外亲昵。 “文雅姐姐,文秀妹妹,我这正寻你们去呢。” 赵灵儿不似姐姐赵娴儿般内向,性子颇为圆润,小小年纪莫说日常在靖国公府,便是在文莱书院,那也是说话得体极招人喜欢的。 “灵儿妹妹,这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日可随我姐妹同去街上游玩?” 柳文雅比赵灵儿长上一岁,虽说在这长相和见识上不若这堂妹般出挑,但性子倒是随和,赵灵儿远来是客,这几日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是紧着赵灵儿姐妹,自己的亲妹子柳文秀有时都得冒酸气儿。 “自是同去的,先前也是与母亲说一声。”赵灵儿上前挽起柳文雅的手,笑着夸道:“姐姐你今天穿得可真漂亮。” 柳文雅闻言也是一笑,坦然道:“稍作打扮了,不过说到漂亮,还是妹妹更漂亮,天生丽质啊。” “扑哧——” 一旁的柳文秀忍不住刮了刮自己胖乎乎的脸颊:“你俩夸来夸去的羞不羞,漂亮,都漂亮!” 两人见最小的柳文秀说话直白,忍不住都掩嘴笑出了声。 “哈哈,咱们这就走吧。”柳文雅扯过自家妹子,三人穿过院子,自往马车处而去。 出了柳府的巷子,马车载着三位小姐与一位随行的婆子自街口往湖州府内城最为热闹的街道而去。 那些沿街的铺面规模虽比不得汴京,但是胜在兜售的物件都极具当地特色,随谈不上多金贵,却胜在有趣稀罕。 “灵儿姐姐,快看,这耳环漂亮不。” 下了马车,三人沿街边走边逛,柳文秀在一家饰品店内驻足良久,瞧着一对红玛瑙制成的葫芦耳坠甚是喜爱。 赵灵儿凑近细看,这耳坠子倒也别致,“文秀妹妹不防戴上姐姐们再帮着瞧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酸梅汤 这饰品有时也不兴光看,得试着戴上才能瞧出是否和自己的衣裳肤色相称不相称呢。 “嗯,灵儿姐姐说的有理。”柳文秀忙招呼店家取来镜子,对着镜子将这耳坠给戴上了。 “嗯,不错。” 小姑娘肤白,这对耳坠子红艳艳的挂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十分俏皮,赵灵儿与柳文雅均是点头觉得不错。 “掌柜的,替我包了吧。”柳文秀见两位姐姐都说好,自己又是一眼相中的,心里也是高兴。忙挽着二人道:“姐姐们,你们也挑挑,别就我一个人买嘛。” “呵呵,几位小姐不妨去楼上再瞧瞧,小店还有不少新奇的摆在楼上呢。”掌柜的见这几位小姐穿着气派,出手也是爽利,忙堆起了笑,上前招呼起来。 …… 待姐妹三人自楼上下来,这掌柜的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尤其那位姓赵的小姐,更是买了不少新奇的饰品,呵呵,今日的生意真是赶上过年了。 “灵儿姐姐,你买了这许多呀。” “嗯,待回京时正好可以分些给书院的同窗呢。” 赵灵儿见这湖州的物价也不贵,东西虽小倒也稀奇,便多采买了些,待回了汴京也好在要好的几个姐妹间送上一送。 “灵儿妹妹,咱们再去前头瞧瞧,这城里还有好些有趣的东西呢。” “嗯,今日便跟着姐姐了。”赵灵儿将首饰盒子尽数转给跟随的婆子,转身与柳家姐妹二人继续往前逛去。 “还有我呢,灵儿姐姐也可以跟着我,我呀,对这街上的吃食比姐姐还熟呢……”柳文秀拽着赵灵儿不服气道。 “好,我一会饿了就跟着文秀妹妹找吃食去。” 三人逛了许久,说起吃食倒是真的有些饿了,柳文雅年长,冲着二人建议道。 “此时回府时辰尚早,不若咱们寻个地方吃些点心?” “好、好!”文秀一听有吃的,立马同意。 不忍拂了柳氏姐妹的好意,赵灵儿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咱们这湖州府,说起最有名的,便是那飞鹤楼了,听父亲说,前些天,太子赈灾路过咱们湖州,便是在这飞鹤楼吃的饭呢。” 柳文雅压低了声音,对着赵灵儿说。 “这会时辰还早,想来这飞鹤楼上应该还有空位,灵儿妹妹难得来,不若便去这飞鹤楼吧。” 赵灵儿听这柳文雅说起飞鹤楼,身在汴京之时便有所耳闻,确是远近闻名,只是这太子……真的也去了这飞鹤楼?赵灵儿亲昵的挽过柳文雅,悄声问到,“文雅姐姐,你说这太子也去了这飞鹤楼,此话当真?” “嘘……”柳文雅也是嘴快,既然已说了出去倒也不便收回,“灵儿妹妹,这事儿爹爹不让我们对外说的,你知晓了便是,对外,这话我可是不认的,嘻嘻。” “嗯,灵儿明白……”赵灵儿眼睫轻垂,这太子……在汴京,可是诸多少女心中的念想啊。不单听说长得好,又有储君的身份摆在那儿。明面上不提,汴京不知有多少官宦人家盯着这太子妃的位置呢,便是太子妃的位置不好抢,这不还有两个侧妃的位置么…… 赵灵儿心下微怅,自己年岁尚浅,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这太子妃的竞选的,何况……母亲眼里,急的都是长姐的姻缘罢了。左右与自己无干,去这飞鹤楼歇会也好,集些谈资,回了汴京与那些倾慕太子的贵女们也算有些话题吧。 不知赵灵儿动着其他心思,只当这灵儿妹妹必是守口如瓶,柳文雅唤过车夫,带着自家妹子与赵灵儿上了马车,往飞鹤楼而去。 今日这天气确实也适合外出,阳光明媚不说,在这车厢里片刻功夫,姐妹三人倒觉着有些热了起来。 “今日原想穿凉快些,娘偏偏不让,瞧,这会热的。” 柳文秀撅着一张小嘴,一热就有些不满意起来。 柳文雅掏出车厢壁内的小扇,为自家妹妹扇起风来,“也不怕你灵儿姐姐笑话,这热一点怕啥呀。” 柳文秀瞧了一旁的赵灵儿一眼,这一般的境况,人家灵儿姐姐还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姑娘不由眨了眨眼睛,却也不再抱怨了。 “行了,那飞鹤楼的梅子汤味道极好,一会儿呀,给你来个三大碗。” 柳文雅笑着点了点柳文秀的额头,打趣道。 “嘻嘻,你们姐妹呀,真是——” 不待赵灵儿将话说完,只觉车身一阵剧震,伴着“咣当”一声巨响,只见整个车厢瞬时向着一旁倾斜开去,三人俱是一惊,最小的柳文秀更是吓得惊叫起来。 “啊——救命——姐姐!” 方将自家妹子的手心拽紧,免得她向着车门外滑出,柳文雅自己却不防车厢的颠簸,一头撞上了车厢顶,一记磕碰下,只觉脑袋上一阵剧痛,也顾不得形象了,小姑娘只得散了发髻,摸着脑袋一阵按揉。 “姐姐,你、你没事吧……” 柳府的马车不知是何缘故就这么倾斜着拖行了数十米,待车厢不再动弹后,柳文秀这才惊魂初定,止了哭,瞧柳文雅一脸狼狈,忍不住焦急的问到。 “文雅姐,你、你还好吧。” 赵灵儿也着实吓了一跳,脸都吓得白了几分,还好自己反应快,揪着马车的窗户,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只是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车怎么翻了。 柳文雅揉揉磕痛的脑袋,摇摇头一时也说不上话来,三人互相搀扶着刚出了马车,这见车夫与车外随行的婆子也是一脸惊恐,瞧着车后一言不发。 赵灵儿皱眉,这主子受了伤,下人怎地跟个木头似的杵着,也不知道上前来搀扶一把,也顾不得这是柳府的下人,扭头正想发作,不想顺着这二人的视线望去,不远处一架硕大的马车此刻亦是歪在了不远处,数道黑影此刻正掠于倾塌的车上,手持利剑,正向着这车厢内不断刺去! “天呐,啊——” 一旁的柳文秀转头也瞧见了不远处的这一幕,刚想尖叫,赵灵儿也不知哪儿来的胆气,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撞 不能!不能叫这些人注意这里,危险! 难怪这车夫与婆子惊吓至此,掩住柳文秀的嘴,赵灵儿此刻大眼内也都是惊惧,只觉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此处躲无可躲,如何是好。 只见车夫与婆子回过神来,忙矮身随三位小姐一道躲在了这车厢后,莫说出个主意了,二人瑟瑟发抖还不如柳文雅与赵灵儿镇定。 透过车辕,只见那几个黑衣人黑巾蒙面,身型起落间,这地上的车厢已被捅了无数个窟窿,正以为车内人绝无生还可能之际,只见自车底竟闪出两道身影,一暗紫一青灰,对着这几个黑衣人亦是一阵反击。 未曾料到车下藏匿有人,黑衣人始料未及竟叫这二人活活给劈晕了两人。只见那暗紫色的身影顺手夺下一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旋身又拦下了身后袭来的刀锋。 赵灵儿与柳文雅紧咬着唇不敢放声,生怕引起黑衣人的注意。只见在这二人与黑衣人打斗之际,从车中又爬出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这两人行动间似有不便,但乘着双方僵持不下,躲至一旁卸下了原先系套着马车缰绳的两匹马来,牵着其中一匹,白衣男子托着着红衣的那位先上了马,随后自己才攀爬上了另外一匹,动作却显得有些艰难。 缠斗中的黑衣人并非没有留意到这二人的情形,只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昧盯着那最先夺了剑的紫衣人不断出招,刀光剑影间,便是赵灵儿这等丝毫不懂武艺的女子看来,也是招招杀手! “殿下,您先走,我垫后!” 一身青灰的王顺顾不上喘口气,手臂上瞬间又多了道伤口。 太子司徒元焕并不搭理,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黑衣人。此人招招狠辣,手法似要赶尽杀绝。 “你可知我是谁?” 趁着近身之际,司徒元焕直视对面黑衣男子的双目,哑声道。 黑衣男子闻言毫无反应,反手隔开司徒元焕的剑锋,扬手又是一剑劈来! 旋身避过这黑衣人的攻击,司徒元焕亦是皱眉,不由将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些。 定了今日离开这湖州,不想竟会遇到行刺!也是大意了。 经过这湖州闹市,想着随行的护卫众多,莫要惊扰了民众,自己一行数人这才只身穿过这些巷子,原本打算于郊外处再与众侍女护卫相汇。不料竟在城中到了这群黑衣人! 环顾四周,此处虽在城中,然闹中取静,想来若非熟悉湖州府内城之人不会有此安排。 司徒元焕纵身跃起,对着周围围攻自己的黑衣人又隔开数剑。身侧的王顺咬牙拖着受伤的手臂紧紧跟上,护住司徒元焕身后。 “太子殿下——账本在此!您带着先走!” 只见马上那白衣少年此时却催马向着赵灵儿几人所在的车厢而来。一边策马,白衣少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对着赵灵儿处竟直直地抛了过来! “啥——” 两车因着先前的相撞,柳府的马车虽滑行了数步,但距离并不远,这人纵马往这一抛之下,只见那卷书册模样的东西便划过空中,一道弧线之下,径直往赵灵儿头脸处砸了过来。 “啊——” 这、这接,还是不接! 赵灵儿只觉瞳孔放大,盯着这卷书册两眼发直,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 “啪嗒——” 好巧不巧,这卷东西就这么硬生生的砸在了赵灵儿白嫩嫩的手掌上。 疼的赵灵儿苦了一张瓜子脸。 于此同时,一众黑衣人则被陆诏那句“太子殿下”给引得疑惑了起来。 怎地,这与兄弟几个缠斗半日的竟不是太子本人?哼,难怪了,是个替身? 只见黑衣人中一人抬手一扬,指了指柳氏姐妹处,余下的黑衣人自是会意,除两人继续与司徒元焕和王顺交手外,其余众人纷纷掠起,往柳家姐妹们处扑来。 陆诏策马对着那边车厢方吼完这一句,眼见这些黑衣人被自己这话引去了大半,忙扯着缰绳急急调转了马头,朝着太子司徒元焕的方向急急道:“快!快!” 闻言,司徒元焕挥手击退面前黑衣人的攻击,伸手拽过一旁的王顺,一使劲,竟将这王顺抛向了陆诏! “您、您赶紧走啊!” 王顺扒拉上陆诏的马背,不待坐稳,朝着司徒元焕喊了起来,一张圆脸笑意不再,只觉眼泪都要出来了。主子,您可不能有事儿啊,呜……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小顺子也不想活了…… “没事乱说什么……” 司徒元焕挥开身侧的两人,几个健步,迎上司徒元恒的马,“我这不是好好的,还不快走!出湖州!” “驾!”陆诏见太子眼看就要上了二皇子的座驾,忙狠狠抽了座下一鞭,搭着王顺急急往城外方向而去。 这几个黑衣人可是玩命儿的,此时不走,可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群废物!” 眼见一众黑衣人被忽悠着放走了正主,隐于屋檐之上方才赶来的青云不禁气急。对着远去的司徒元焕,青云不甘地自袖中取出袖箭,瞄准了暗红色的身影,扣动了机关! “噗嗤——” 耳畔自有利剑声破空而来,司徒元焕虽有意避开,然急速奔跑之际委实难以躲开。 “噗嗤——” 只听箭身穿透小腿,司徒元焕奔跑的动作微顿,危急之际提气一跃,伸手拽住前方司徒元恒的大红袍子,手上使劲,借势终是上了马背。 同时,只听“滋啦——”一声。 司徒元恒的袍子承受不住司徒元焕的重量应声而裂。 瞧着身后堪堪落座的司徒元焕,二皇子司徒元恒不知司徒元焕受了伤,总算舒了口气。 “皇兄,话说你可得赔我身袍子啊。” 司徒元焕并不搭腔,转头瞧向远处那冷箭所来的方向,狭长的丹凤眼内若有所思。 放下手中的袖箭,即便隔了老远,青云也感到一丝凉意…… 太子?真是叫人害怕呢……呵呵,只是恐怕太子你没有机会处置青云呢。 男子垂眸,瞧着手中余下的袖箭,日光照耀下,支支箭头之上,竟都泛着幽幽蓝光,映得男子的双目亦是疯狂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莫名其妙 “啊——你们要干什么!” 柳文雅眼见这许多黑衣蒙面人竟冲着自己这边来了,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我爹是湖州同知柳文兴!你们光天化日的想、想做什么——” 赵灵儿听了柳文雅的呵斥,也是回过神来,连忙抓起手中的账册,急急往一众黑衣人扔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众黑衣人“……” 见这车厢后除却一个中年车夫外俱是女子,众黑衣人不由皱眉,自知恐怕是着了那白衣小子的道儿,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这账册确是紧要,这白衣男子说扔就这么扔了? 一人拾起女子抛出的账册,收好。 这些人似是柳府的家眷,又当如何处置才好? 一众黑衣人正头大之际,屋檐之上,青云亦是一袭黑衣蒙面,收起袖箭冲着众人比了个走的手势,也不多言,几个起落间,人已是不见了。 剩下众人互望几眼,那人也是今日的帮手,最后那道暗剑许是得手了? 这人都撤了,咱们……也撤了吧! 吆喝一声,剩下的黑衣人不再搭理瘫坐着的柳府众人,亦起身急急掠上屋檐,朝着先前那黑衣人所去的方向而去了。 “文、文雅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灵儿见这些黑衣人走了,这才瘫软下来,靠着倾倒的马车一时竟无力起身。 “我、我也不知……”柳文雅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苦笑着瘫在地上,扶着自家妹子。柳文秀到底年岁还小,看到那些黑衣人凶神恶煞的冲来时,便晕了过去。 赵灵儿哆嗦着咬着自己的唇,想起先前那白衣少年所说的话……太子?账册? 少女脸色一黯,这分明是拿我做了筏子,引开这群黑衣人罢了,殊不知,我等可是险些丧命! 回忆起那白衣少年的面容,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赵灵儿只觉得气得发抖。 无耻……着实无耻!别叫我见着你! 一旁的柳文雅似乎也想明白了,皱眉对着赵灵儿道:“灵儿妹妹,今日这事儿古怪……先前撞上咱们马车的那几人……恐怕身份不简单。” 两个少女互望一眼,在各自眼中都瞧出了些疑惑来。 赵灵儿想了想,“……文雅姐姐,咱们还是赶紧想法子回去吧,此事……我看我们也不必多加猜测了,据实告诉外祖父为好,你说呢?” 柳文雅点了点头,也是,自己不过一介闺阁小姐,今日如此凶险,没吓晕已是不错了,其余的,叫祖父思量去罢。 “灵儿妹妹,你、你帮我瞧瞧我这头……疼的紧,莫不是破了吧。” 抛开先前那伙人与黑衣人,柳文雅直觉得头顶先前庄上车顶的地方依旧疼的很。 “你莫动,我给你瞧瞧。”赵灵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轻轻拨开柳文雅头上散乱发丝,细细查看起来。 “嘶——” “文雅姐姐,你忍着点儿……”赵灵儿皱眉,只见柳文雅头上竟给撞出了一个硕大的疙瘩来,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还好,索性并未见血…… “文雅姐姐,你头上磕出个大包,索性没破,咱们赶紧回府,找大夫给你瞧瞧才是。” 刘文雅瞧赵灵儿一脸担心,心里也是感激,握着赵灵儿的手也是踉跄着爬了起来,感觉浑身酸胀不已,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随行的婆子和车夫也相继爬了出来,车夫检视完车厢也是苦着张脸。这车厢先前与那伙人的马车相撞,对方车速极快,自家一侧的轮子都被撞飞了,显然这车是用不得了。 “大小姐,我这就去前头巷子那想想办法,瞧、瞧能不能再租辆车。” 柳文雅揉着自己的脑袋,将柳文秀交到婆子手里,瞧了瞧自己眼下所在的位置。 “这会还找什么马车,等你找着也不知何时了” “这样吧,你去前头买几顶毡帽回来,此处离府里也不远,我们自己回去还快些呢。” “灵儿妹妹,你看?” 柳文雅作为柳府的长女,往日里也不是个娇气的,并非每回出府都是坐车,对这湖州府的街道也算熟悉,既然眼下马车坏了,心下也有了主意,只是不知自己这汴京来的灵儿妹妹还能不能走上几步。 “听文雅姐姐的便行,灵儿走的动。” 一则有兜帽遮掩狼狈,二来,在这湖州地界又无人识得她赵灵儿,走走若是快些,自是无妨。 “还不去办!” “是、是” 车夫应下,忙小跑着去前头采买毡帽了。 待姐妹三人如此步行着回了柳府,自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哎呦,我的儿啊……” “天哪,文雅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 柳府的一众女眷见着这三个孩子这般模样,俱是一惊,柳氏扯过赵灵儿更是从头到脚的查了个遍,“灵儿,你们、你们这是遇着贼人了?” 柳文兴的儿媳妇张氏也是拽着两个女儿直抹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娘、太吓人了……好多、好多穿黑衣服的人……他们杀人……”柳文秀抽抽搭搭的缩在自家娘亲怀里哭诉起来。 “啊——这、这还有王法了吗!” 柳家的当家主母王氏不由气急,自家老爷好歹也是这湖州地界的堂堂同知,这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对自己孙女儿外孙女儿下手。 “去、去把老爷给我请回来!” “娘,你先莫急,听文雅和灵儿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女莫若母,柳氏见赵灵儿有些欲言又止,不由对着王氏说道。 “灵儿,文雅,你们莫怕,来,与祖母外祖母说说,今日这好端端的,究竟出了何事呀……” 王氏也是聪明人,见自家孙女与外孙女如此狼狈,偏又吞吞吐吐的,眼神一顿,忙将四周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给挥退了。 见没有外人,赵灵儿与柳文雅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这才将今日在巷子里撞了车,见着一波黑衣人的事儿一一道来。包括那些人似和太子有关,以及还牵扯到一本账册云云,直听得王氏、张氏和柳氏心惊肉跳。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魇 张府书房 湖州知府张之茂正经端坐,此刻正端着盏茶似在细品。书房内,另一侧一男子也正好整以暇的坐着,正是青云。 “张大人很是悠闲呐。”青云睨了张之茂一眼,心下冷哼。 “呵呵,青云兄弟今日辛苦了。” “不敢不敢……想必大人也已经得了消息罢。” 青云不咸不淡的说着,回这张府前,他已将消息递出,想来主子不久便会悉知今日情形。与此同时,那些黑衣人想必也已将今日情形告知了这张之茂了。哼,依旧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陆诏小小的一句戏言竟就这么信了,险些放跑了太子,功亏一篑。 张之茂朝青云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那一箭……可有把握?” “哈哈——”青云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张狂道:“张大人放心,我办事,自是稳当的很。” 张之茂脸上略显尴尬,只是这成败委实干系重大,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询问:“青云兄弟何故如此有把握?听闻这射程亦是远了,不一定致命呐……” 青云淡淡道:“蓝蜥之毒,张大人可有耳闻?” 呃……张之茂倒是一顿,这蓝蜥听主上曾提过,产自异域,其浑身带毒极为罕见……莫非 “你这箭上有蓝蜥之毒?” 若真是如此,这蓝蜥本就罕见,其毒液至今尚未有解药,自己此番倒是多虑了。 青云点了点头,自己此番来湖州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 “张大人放心便是,此事既了,我在贵府也无须再住下去了,这便告辞了。” 青云并非张之茂的属下,自是说走就走,不待张之茂客套几句,便我行我素的转身去了。留下张之茂一张老脸有些尴尬。 转向桌上赫然摆着的账册,张之茂抬手随意翻阅了起来,舍不着孩子套不得狼啊…… 这不,一本账册套出了太子等人的用意,想查我张之茂,不是这么容易的。放下账册,张之茂起身掩了书房的门窗,思量片刻,在案上提笔写起了书信。 少顷,待扉页上的字迹干透,张之茂自取了一支细竹管,将这信笺小心地塞了进去,这才唤来刘管事,将这竹管递了过去。 不久,一只信鸽便自张府后院偏僻处凌空飞了出去,绕着张府徘徊了一阵,便径直往北去了。 ----------------------------- 漳州府,雅集班所在的院子这几日不甚太平,先是班里的几个孩子招了恶人,云飞一身伤重留在仁济堂查看诊治不说,便是同去的赵蒙,在淋了一整夜的雨又跪了大半宿后,也是高烧着被抬了回来。 岑班主与老王头几个先后去那仁济堂看望云飞,除了奉上诊金外,见到云飞惨状时,便是几个大人也忍不住一阵心疼。 “班主,哎,这孩子日后可怎生是好哎……” 岑班主也是一脸凝重,“先医治吧,其他的,往后再说了。” 此次的事实在蹊跷,不论是自己先前的酒醉还是云飞几个的遭遇,均是暗指那杨府。岑班主皱眉,我雅集班的人,不能伤得这般不明不白。 “老王头,今日你在此照看云飞,我正好去一老友处走动走动。,离此处也不远。” “哎,班主您放心,您说的是赵捕头?” “正是”岑班主点了点头,“也是打探一番。” “好”老王头也是赞同,虽说眼下只是怀疑,但那些对云飞下手的男子,听云默所描述的外貌来说,也不难查找,这究竟是不是杨府指使,一查便知。 内间云飞这孩子,自那日起还一直未曾醒来,身上的断骨那王大夫均给上了药膏接了板子固定着,究竟能恢复成何等模样,却是难说……这孩子这两日都是靠着草药维持着,一张脸也是青紫交加没一处好的,着实可怜。 摇摇头,老王头替云飞掖了掖被,便寻了个矮凳一旁坐下继续守着,只盼这孩子早些醒来,也好早些喂些米粥面食,恢复得也能快些。 雅集班的宅院 司徒梦曦自雨中昏厥被云默给扛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最后昏迷之际,司徒梦曦惦记着自个的身份愣是撑着自己泡了个澡换了身中衣,这才沾了床板昏了过去…… 一天一夜过去了,虽未吃药,但小蒙的头倒是没这般烫了。 缩回手,云默端着手里的那碗药也是一阵纠结。 罢了,既然不烫了,是药三分毒,还是别给他喝了。 云默自回来后显得比往日更加话少了,这几日头一回竟然没有练琴的心思。 整个戏班对此次加害师傅和云飞的凶手都是心知肚明,偏偏杨家势大,还真不能拿这杨夫人如何。 云默握紧拳头,胸口的伤亦是隐隐作痛,想着那日几人的狼狈不由坐在司徒梦曦床侧发起呆来。 …… 头疼、头好疼。 司徒梦曦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疼,尤其是脑袋,更跟针扎过似的,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公主!公主!快走,快走!” 细细听来,耳畔竟传来凄厉的呼喊声……司徒梦曦皱眉,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了,公主,公主您快带着小殿下先走!这里奴婢先挡着!” “走!” …… 头痛欲裂,司徒梦曦想睁开眼瞧个究竟,但是眼皮终究太沉,似是一道枷锁禁锢其上,怎么也打不开。 “姐……皇姐,我不要和你分开,不要!” 浑浑噩噩中,司徒梦曦一惊,麒儿!不——麒儿你可不能有事! 不能——! 司徒梦曦霍然一惊,猛地自床上弹坐了起来,一脸惊恐。 “小蒙,你没事吧?” 在床沿好好坐着的云默被司徒梦曦这一下也给吓了一跳,见她似是梦魇着了,忙轻拍她的后背,试着叫她放松下来。 司徒梦曦大口的喘着气,只觉胸口一阵钝痛,是梦吗? 梦中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吗,怎么生离死别般难受的紧…… 司徒梦曦垂下头,拽着云默的手稳了稳心神,待几个深呼吸后,才平静了下来。 瞧云默一脸担忧,司徒梦曦抬头道:“做了个……噩梦,无事。” 云默点点头,找了个垫子放在司徒梦曦身后,示意她靠着。 “云默,云飞、云飞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章 总算醒了 司徒梦曦反应过来,这云飞被那仁济堂的大夫收治,也不知如何了。 “放心,云飞他……尚可。” 云默想到云飞的情况,漂亮的眼睛也是一黯,“那王大夫说了,其他的伤倒还好,过些时日也会恢复,这是手脚处的关节恐怕难以痊愈,待骨头接上了,也不会入原先那般灵活。” “嗯……” 司徒梦曦缓缓点了点头,对方就是要废了云飞,才会专挑这些位置下手。 只是不知那些太医、钱院判是否有法子可以医治…… 司徒梦曦脸色微凝,自己想法子还是得尽快回汴京、回到宁王府才是。 “云默,我感觉好多了,等会、等会那你陪我一道去瞧瞧云飞吧” 司徒梦曦一日未曾进食,又发了一场烧,瞧着眼下乌青乌青的,云默本想拒绝,但想着二人眼瞧着云飞出的事儿,心里也是不好受。 “小蒙,你的心情我懂,等吃些东西,咱们再去吧。” “你放心,今日班主与王师傅一道去了仁济堂看着云飞,不会有事的。” 想了想,云默还是补到:“云飞自前晚后,至今尚未醒来,那王大夫说他内伤也是颇重,昏迷几日也是要的。” 其实这王大夫实则要难听上许多,云默想了想还是不要说的好。 “哦……也好。” 司徒梦曦见自己确是四肢有些乏力,这去那仁济堂还得走上一长段路呢,免得连累了云默,先吃点东西垫垫也好。 乘着云默出去给弄吃的,司徒梦曦揉揉肩膀,也是真疼,感觉再差点,自己这膀子也得脱臼。看来平日里的功夫还是不够啊,关键时刻,遇着那些内外兼修的行家,可不是一点儿不顶事么。 掏出怀里的香露瓶,司徒梦曦又倒了数滴在掌心,一边往自己眼皮抹一边寻思着等云飞的情况稳定了,自己便得想法子回宁王府了,也不知自己那对爹娘该急成什么模样了。 “阿嚏——阿嚏——” 何况,自己这香露也有用完的日子,总不能这般一直自虐吧,司徒梦曦刚将小瓶收好,云默便端着碗粥回来了。 “小蒙,来,快把这粥喝了,喝完真有力气,咱们再去看云飞不迟。” “嗯,好”司徒梦曦接过瓷碗,朝云默点了点头,脑中忽然闪现出梦境中的情景来,弟弟?公主?不由一阵眩晕。 “小心!”扶稳司徒梦曦手中的碗,云默一脸担忧。 “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吧” “……”云默瞧着司徒梦曦不语。 小蒙是不是烧糊涂了,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了。 瞧云默一脸没法接话的表情,司徒梦曦连忙端起碗,摆摆手,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 忽略,忽略就好,我这刚醒,脑子不太好使,错乱中…… “慢点儿喝……” “好、好……” …… 此后几日,司徒梦曦与云默便接过了每日探望云飞的任务,早起在宅子里吃完早饭便相携去那仁济堂看着云飞,中午靠着自带的烧饼配点儿水便打发了,直到晚上天色见黑,这才返回戏班所住的宅子。 云飞伤势虽重,但这王大夫倒也真有两把刷子,隔了两日,云飞在一日日间,便缓缓苏醒了过来,直把一旁守着的司徒梦曦和云默二人给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瞧着云飞一张依旧肿如猪头的脸,司徒梦曦揣着一颗小阿姨的心忍不住转身掉了几滴眼泪。 这云飞也不知自己状况究竟如何,反正动弹不得,睁眼便见赵蒙在哭,想咧嘴笑话他几句,只觉嘴角一阵疼,忘了,那帮人把自己揍得,嘴角铁定是裂了。 “呵呵……咳咳,哭、哭啥,我又不是、死、死了。” 憋着口气,好不容易吐出一句,云飞只觉哪哪儿都疼,胸疼嘴疼喉咙疼。 怎地说句话也这么费劲。 “云飞,你别乱动。”云默见云飞动作间想抬手,吓了一跳,忙抬手按住。 这王大夫有言,接骨其间,这手脚可动不得,这要是歪了,那可真是残了。 “云飞,别动!” 司徒梦曦也是紧张,直接挂着泪珠子扭头严肃的对上云飞被揍得又红又肿还没恢复的眼睛,严肃道:“你手脚骨头断了,大夫说了,现在接骨其间,不能乱动,不然得接歪了!” “啊——” 怪不得这般疼,原来手脚处的骨头都断了……那帮人可真狠啊。 云飞听到接歪二字,也是不敢再动,原先刚醒也就是好奇,其实动一动也挺疼的。 微微点了点头,云飞表示自己会乖乖躺好的,谁都不想崴手崴脚的不是。 “嗯,孺子可教。”司徒梦曦见云飞一脸难的的乖巧倒是忍不住开起了玩笑。一旁的云默这些天来也是难得的松了眉头,笑望着云飞。 不管如何,云飞总算一天天在好起来呢。 ……云默这小子为啥这样瞧着我,忒肉麻…… 云飞直直地躺着,没的选,此刻眼前除了司徒梦曦那张好不容易顺眼起来的脸外,就是云默那张脸了,这小子平时都是一脸不搭理你的表情,这会笑嘻嘻的模样,还真叫人不习惯。 “哈哈,云默,你先陪着云飞,我去告诉王大夫一声。” 司徒梦曦转身蹬蹬蹬地下了楼,眼下云飞情况稳定,被收在二楼偏房,每日这王大夫会给云飞换个药。可以说是特护病房的待遇了。 笑嘻嘻的蹭到一楼铺面的柜台前,王大夫正给一位病人把完脉,在身后的药斗子里抓药。 这仁济堂原还有一位学徒,也是不巧,司徒梦曦带着云飞前来求医的那日,那学徒接着家中消息,乡下老母忽然去世,只得告了假。于是,这仁济堂最近便只有王大夫一人忙里忙外了。 这王大夫在这漳州府城内算是小有名气,只是长相刻薄为人又精怪,说话也不太讨喜,收的诊金也贵,还从来不出诊,于是风评不怎么好。 司徒梦曦这几日与云默两个除了来看看云飞外,知晓这王大夫为人,倒也自觉,有事没事的总会匀出一个人去这楼下给王大夫打打下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少爷 一来二去的,原先毁药那茬,这王大夫便是再小心眼,也不好意思再往心里去了,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雨里跪了半天,有啥子气也早消了。 “诶,小蒙啊,来,帮我抓二钱茯苓三钱党参。” 转身瞥见司徒梦曦,王大夫不见外的指派起来。 “好咧。”司徒梦曦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抄起柜上的秤,转身对着身后那面布满药斗子的墙思索了片刻便利索的找到了这王大夫所说的那两味药材。举着秤快速称起了重。 中药不比其他,这分量该是多少便是多少,那可马虎不得。 瞧司徒梦曦人小却分外认真的模样,这病人笑着说:“我说老王啊,你这新招的小徒儿倒是不赖呐,呵呵,我看原先那个找起这药材来,可没这般快。” 王大夫睨了司徒梦曦一眼,“运气罢了,多几昧就不行了。” 边说边将秤好的药材按次数给这病人分别打了包。 “呵呵,有劳了。”对方接过药包,拱手出了铺子。 “您走好。” 司徒梦曦见这王大夫一贯爱搭不理的模样,冲着这离去的人便扬声道了句走好。 “油嘴滑舌,要你多事。”王大夫扯了扯嘴角,执起柜上的笔,将先前这笔登记在账上。 这开药铺,最忌的便是缺药了,今日用去几分药材,何时补上都容不得差错。 这王大夫人虽不讨喜,干活看病确是严谨的很,司徒梦曦并不介意先前这大夫对自己的为难。反而觉着这王大夫其实人还不错,至少说到做到,给云飞医治的也很尽心。 “嘿嘿,王大夫,我朋友刚才已经醒了”司徒梦曦凑近王大夫,指了指楼上,笑着又对这王大竖了个大拇指。 “哼,我王仁济自是妙手回春!” 司徒梦曦“……一直不知您尊姓大名,原来您叫王仁济啊……” “怎么——你有意见呐?”王仁济见司徒梦曦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由上火,这是什么表情,没见过和自家铺子同名的么。 “少见多怪!” 王仁济手下不停,“醒了还不去煮点稀粥,几天没吃饭了,饿死了算谁的?” 典型的刀子嘴啊,呵呵、呵呵,司徒梦曦笑着应了,刚想转身给云飞整点吃的去,却又被这王大夫给叫住了。 “喏,拿去。” 王仁济将一裹药包顺势抛给司徒梦曦。 抬手接了药包,司徒梦曦纳闷道:“王大夫,这是啥呀?” “给你和另一个孩子治伤的!活血化瘀”王大夫见司徒梦曦盯着自己直瞧有些不自在,瘦巴巴的脸拉的更长了,“算是你们这几日给我打下手的酬劳,快去快去,一会还得来前头给我搭把手呢。” “好咧!”司徒梦曦捏着药包露齿一笑,转身忙去了。 二楼,云默不善言辞,此刻正与云飞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话。 “你……还疼吗?”云默憋了半天,吐出这么一句。 能不能吗,哪哪儿都疼好么……云飞觉得这个师弟还是挺讨人厌的,想翻个白眼,这会眼皮也肿着,没啥效果。这么平躺着转个头也不方便。想了想,和这师弟说上几句也是聊胜于无。 “你俩还好吧,没伤着吧?” 云默摇摇头,看云飞这模样,自己和小蒙的伤还真不值一提。 “我买的那泥人怎么样了?” 云默:“……” 当时那情形,哪能还惦记着那泥人啊…… “不知……” “哦,恐怕早被砸碎了”云飞眼神一黯,转眼自我安慰起来,“反正小蒙也不喜欢,没就没了呗。” “谁说我不喜欢了——” “小蒙,你回来啦。”云默听到司徒梦曦的声音,忙转身朝门口看来,只见司徒梦曦端着一碗稀粥,正小心地进来。 “嗯,给云飞弄了点吃的,云默,快帮我拿下药包。” 司徒梦曦示意云默帮她取下她夹在胳膊处的药包。 “这是……” “王大夫给咱俩活血化瘀的,嘿嘿”司徒梦曦朝云默眨眨眼,端着碗凑近了云飞,吹了吹碗里的粥,举着勺子对着云飞慢慢喂了起来。 “不烫的,慢慢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 云飞点点头,顺从的喝起来粥。 “等你好了,咱们呀,再去那泥人铺子那买泥人。” 司徒梦曦笑着说,“想想那泥人红艳艳的,还挺不错的。” “嘿嘿,行……” 云飞方醒没多久,还不知道自己将来手脚许会落下残疾,此时有司徒梦曦和云默陪在身畔,都是半大的孩子,自是开怀。 等云默和司徒梦曦从仁济堂回到宅子,照旧已是不早了,戏班给两人留了晚饭,班里众人听说今日云飞醒了也是高兴。云青云楼几个更是直嚷着明日要去看望云飞。 岑班主也是高兴,自是没有异议。几个云字辈的师兄关心云飞情形,便陪着司徒梦曦与云默在厨房里吃饭,顺带聊聊云飞的伤势。 “师兄们放心”司徒梦曦一边扒着饭一边道:“云飞今天才醒,胃口就不赖,足足喝了两碗粥,嘿嘿。” “这小子,一贯能吃……” “能吃恢复的也快,好事,好事啊。” “嗯”司徒梦曦点点头,“这几日都忙着去瞧云飞,咱班上没啥事儿吧?” 自杨府那出戏后,按岑班主的计划,雅集班暂时便在这漳州修整一番,加之云飞的伤情,暂时戏班也不接戏了。 “没事儿,咱们几个呀,日间就随着师傅们操练操练,免得生疏了。”云楼说。 “不过今日白天有客来了,似是……杨府的”一旁的云清瞧了瞧司徒梦曦与云默的脸色,有些犹豫。 “啥?杨府的人,他们来做什么?”果然,司徒梦曦停下动作,皱眉问道。 云飞这伤十有八九就是那杨夫人使得坏,这还寻着来了咱们这宅子,这是想干嘛? “呃,来的是杨府的大少爷”云清解释道,“不是杨夫人膝下的。” 瞧司徒梦曦与云默一脸狐疑,云清继续道:“杨少爷白天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送了些药材补品,和师父在屋里说了会话就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贵的药膏 “哦……” 司徒梦曦想了想原先老王头和自己提过的杨府那些人,感觉有些明白了,敢情这杨大少爷的亲娘和岑班主便是那设计好的“一对”吧,这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难怪还知道送些礼来。 只是这杨夫人如此草菅人命,云飞这笔账势必要找她讨回来的。 听得杨府来人的消息,司徒梦曦觉得心里有些沉,默默收拾好碗筷先回了屋。 这替云飞出气也好,寻太医也好,处处都得先回宁王府才行呐……离了这郡主的身份,感觉自己在这康朝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 接下来的几天,雅集班的众人纷纷轮着班儿的跟着司徒梦曦去仁济堂探望云飞,一圈儿下来,戏班的人都去过了,但是仁济堂的王大夫脸色也拉了下来,整日人来人往的,还让不让这小子好好休息了。 成天的挨着说话,你们不嫌累,病人累得慌知道么。 还有,这来探病便探病呗,还一个劲的给喂吃的,这天黑了你们倒是甩手走人了,这起夜拉屎的都是谁给带去啊!! “噗嗤——” 瞧王仁济漆黑的脸,司徒梦曦就知道,云飞昨儿准没少起夜。 “哼!” 王大夫瞧见一早就来了仁济堂忙上忙下的司徒梦曦,心里多少平衡了些,要不是楼上那小子日日需得换药,自己得亲力亲为,否则,还不如早早给我抬走。 “王大夫,您消消气,咱们雅集班都知道,这几日着实给你添麻烦了不是。” 司徒梦曦笑着将手上的一捆药材递给王仁济。听说是比较金贵的药材,杨家那个大少爷上回带来的,岑班主今儿让司徒梦曦带来做个顺水人情。 瞥了眼司徒梦曦手上的药材,这王仁济总算露出点笑意:“嗯,多谢你们班主,先放后头药房去吧。” 司徒梦曦照旧勤快地替王大夫打了天下手,顺带着又看顾了云飞一日。 云飞脸上的伤倒是一天天消了下去,只是手腕脚腕处依旧被布条木块给裹得紧紧地,每日都得由王仁济亲自拆了再上一副新药绑上,几日下来,并不见变化。 “王大夫,云飞这手脚……” 王仁济见这孩子又提起这茬,也是一叹,毕竟熟了,开门见山道:“这是硬伤,不比其他,一个破了的罐子你叫再给粘上,你说能完好如初?” “嘿嘿,王大夫,咱们不说完好如初,只是尽量好使……” 司徒梦曦知道这王大夫不喜人质疑他的医术,只是心中总是不放心,只得厚着脸皮盯着一问再问。 许是被问得烦了,王仁济瞪了司徒梦曦一眼:“你这孩子,咋的不信呢!我和你说,便是天皇老子来,我也这句话,这接骨,哪怕是宫中御医,也就这样!” 司徒梦曦脸色一黯:“御医也是如此?那……和民间还有何差别……” “哼,本就没什么差别,也就宫中药材好使,七分药三分捧罢了!”王仁济不屑道。 司徒梦曦闻言眼睛一亮,不对,这话中有话啊。 “王大夫、你此话何意?是不是云飞的伤势能好?需要什么药材,你赶紧告诉我啊。” 瞧这孩子拽着自个的袖子,王仁济也是皱眉,“我也是随口一句,当不得真,这供皇宫御用的药材,又岂是咱普通老百姓能用上的。” “好了,莫说你我,便是宫中的太医家有人伤了骨头,这也不是自己能动用的,非皇亲国戚不可,有的药材,甚至还得陛下点头呢,你呀,莫想了……” “不、不,您就和我说说呗……就算开开眼界。” 推开案上的算盘珠子,王仁济拗不过司徒梦曦,想了想正色道:“也是听说,宫中的续骨正经膏对断骨有着奇效,若是能用上,许能将这伤势减上几分,待断处长好,恐怕也不至于落下残疾。” “续骨正经膏……” 司徒梦曦在宁王府是并未听说过这种药膏。 “这药膏……很珍贵吗?” “那是自然!”王仁济瞧司徒梦曦一脸无知,忍不住说:“宫中的药材本就没有不金贵的,这续骨正经膏听说是异族进贡的,也不是我朝所产,其配方亦是不知,你说金贵不金贵吧!” 王大夫白了司徒梦曦一眼,不再搭理这小子,自顾自忙了起来。 要不是我钻研外科跌打损伤多年,换做其他大夫,这药膏恐怕连名儿都不知道呢。 “王大夫,若是有了这药膏,你知道怎么用吧?” “啥——” 王仁济只觉与这小子隔行如隔山,和他说话简直是自己找气受。 “你小子放心!你要是有,我就会用!保管楼上这小子跟正常人似的!” 王仁济答的气鼓鼓的,没有察觉司徒梦曦眼中的认真…… 随后,司徒梦曦倒是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只是默默干活、照顾云飞吃喝,有了心事似的不怎么说话。这两日见云飞情况稳定,云默便也捡起了放了许久的琴艺,并非回回都随司徒梦曦同来。 瞧铺子也该关门了,这孩子又是一个人来来回回的,王大夫想打发司徒梦曦早些回去。 “这回去路上可不近,都说了你早点走,非得等天色暗下来。” “多谢王大夫,我这也是想多陪陪云飞,无事,我跑得快,一会就到。” “赶紧走吧。”王仁济瞧了司徒梦曦一眼,对楼上这孩子怎么伤的也是有所耳闻,也亏这孩子胆大,换了其他人,哪敢再黑灯瞎火的出来呐。 司徒梦曦点点头,笑着和王仁济告了别,这才出了铺子,往雅集班所在的宅子去了。 今儿天气不错,抬头望望夜空,虽不见月亮,但是星星倒是不少。摸摸自己瘪瘪的袖袋,司徒梦曦叹了口气,这回汴京找药膏,得要盘缠呢。 不行和岑班主说说,借点儿?不过总觉得不太妥…… 司徒梦曦一路思忖着一路往回走,这几日天色渐凉起来,入夜时分路上也没什么人,沿街的铺子都早早的关上了门,早些回家与家人吃上口热乎的多好。 司徒梦曦一人啪嗒啪嗒的沿着青石板的路面走着,今日云默不知给自己留了啥好吃的呢,先回去填饱了肚皮再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帮忙 雅集班的宅子本就在漳州府偏郊,司徒梦曦便是走得快些,从这仁济堂出来也得花上些时间,何况半路还惦记着回汴京的盘缠。 摸摸肚子,倒是真饿了。 司徒梦曦提起精神,沿着巷子干脆跑了起来,一路迎着夜风,掠过街头巷尾,倒也痛快。 跑着跑着,只见前头弯口处闪出几道人影来! 司徒梦曦缓下步子,皱眉打量起来。 这个时候,何人? 不待司徒梦曦转身或是有所动作,前头那几人中率先快步走出一人,叫住司徒梦曦。 “这位……小友” 此人音色平和,听着倒不是什么歹人,司徒梦曦放下悬着的心,接口道:“何事?” “哦,敢问这位小友,何处有医馆?我这位朋友伤着了腿,急需医治。” 男子言语恳切,似是有些着急。 医馆?怎地这几人中有人受伤了?司徒梦曦定下心神,仔细瞅向对面暗处走来的几人。 只见与自己答话的男子身材欣长,看着行了不少路,身上的衣服便是黑灯瞎火的瞧着也是皱巴巴的,神色疲惫但是气度颇佳。白衣男子身侧,一圆脸男子正搀扶着一人倚于一旁。圆脸男子一脸焦急,眼神焦急似是等着自己的答话。 而被搀扶着的男子似已昏迷,垂着头瞧不清模样,只是从身型上看,似极高挑…… 司徒梦曦心头一跳,忙指着身后,“医馆需得往西,在漳州府西侧巷内。” “小友可否相助引个路?”白衣男子朝着司徒梦曦所指的方向瞧了瞧,只见后面四通八达,一时也是为难,不由对着司徒梦曦请求道。 点点头,瞧对面被扶的男子左腿不自然的拖着,司徒梦曦不觉勒了勒自己的裤腰带,“你们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 “多谢!”对面二人对着司徒梦曦齐声道了谢,双双扶着那受伤的男子,跟着司徒梦曦疾步跟来。 “啪——啪——” “王大夫,开门呐,是我!” “谁啊——关门了看不见呐!” 王仁济刚锁了门板上了二楼,便听见楼下一阵又一阵的拍门声,不耐烦的将门打开,刚想数落几句,不妨竟是司徒梦曦,一时也是楞了。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嘿嘿,这,这不是给您介绍生意来了么”司徒梦曦朝着王仁济做了个鬼脸,顺手帮着他卸起了门板。 “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答应,这怎么回事啊?”王大夫瞧见司徒梦曦身后的三人,也是皱眉。 “走过路过不能见死不救吧……这……”司徒梦曦对白衣男子指了指王仁济道:“这位王大夫,便是我们这漳州府有名的神医了,今日要不是我带你们来,你们还见不着呢,嘿嘿。” 圆脸男子也顺着司徒梦曦所指瞧了眼这神医,一脸精明的模样,瞧着最多就是一江湖郎中…… 不禁皱眉朝一旁的白衣男子猛眨他的小眼,这靠不靠谱啊! “两位!” 司徒梦曦瞧这人小眼都快给眨抽筋了,乘着王仁济还没注意,忙挡着对这两人低声道:“王大夫医术可是这儿最好的了,凡是医术高超的可都脾气不小,你们若是不信”司徒梦曦瞥了眼那依旧昏迷的男子一眼,“那就赶紧走吧,这一条巷子都是医馆,你们爱信哪家找哪家去。” 圆脸男子:“……” 白衣男子忙对着司徒梦曦与王仁济一揖:“劳烦小友引路,请王大夫赶紧给我这朋友瞧瞧吧,这伤耽误不得啊。” 白衣男子眼神示意圆脸男子稍安勿躁,眼下伤口恶化的坏,着实耽误不得也别无选择。 “你这小子真能给我找事儿啊!”王仁济怒瞪了一眼司徒梦曦,这会人都进来了,自个一个人还能赶了出去不成,对面好手好脚的就有两人呢! “哼!把人给我扶那儿去吧,仰面。” “多谢,多谢。” 二人听了忙将男子给扶着躺好了,借着室内的灯火,只见二人均是一脸疲色,尤其是那圆脸的,瞧着躺着的那位更是面容悲戚,要哭不哭的。 “嘿,你也莫担心,这人又没死。”司徒梦曦对着这圆脸的劝道。 “大胆!” 不想这圆脸男子说翻脸就翻脸,转身冲着司徒梦曦气道:“什么死不死的,我呸呸呸,有这么说话的么……” 这训着训着倒是真哭了起来。 司徒梦曦一愣:“……” 只得瞧着对面的白衣男子,有些无语,这么大的人了,至于么…… “咳、咳,我这朋友也是担心,小友别见怪。” 陆诏瞧王顺掩面而泣的模样,实则也是身心俱疲。 没错,司徒梦曦偶遇的不是别人,真是先前在湖州府受袭的太子司徒元焕等人! 虽说侥幸逃离了湖州府,但行了一程才发现太子左腿竟然中了暗箭,而比这更糟糕的是,这箭头上还淬了毒! 几人在远郊时只得分了两路,由二皇子司徒元恒去湖州府郊外与太子仪仗汇合,由于太子随行众人中此番只是些侍女侍卫并无太医相随,陆诏与王顺二人便带着太子司徒元焕先往这临近的漳州府来求医。 一则太子的腿着实耽误不得,二来,湖州府附近可能还会另有埋伏,安全起见最后还是由二皇子前去召集众人,最后再来这漳州府汇合。 陆诏与王顺一路护着司徒元焕疾行。不想这箭上的毒性发作的极快,眼下太子已是陷入昏迷。 双手使劲搓了把脸,陆诏也是疲惫,这王公公心焦太子安危,自己又何尝不是。 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估计自己这辈子也是废了。莫说前程了,别被牵连掉性命就是万幸了……不行,这太子,得救! “王、王兄莫急,公子……定会没事的。” “咱们可不能倒下,还得照顾公子呢。”陆诏扶起王顺,对他使了个颜色。 王顺点点头,瞧双目紧闭的主子,心中一时也是难受,只盼主子能挺过去。 此番遇袭实属意外,谁曾想这张之茂竟如此胆大包天!暗五等人都不在太子身边,索性自己与太子自小便练过拳脚,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又来病人了 司徒梦曦见这两人表情颇为怪异,再看躺着的那位,衣着虽同样褶皱不堪,看细看确是料子考究,男子双目紧闭,脸色极是苍白,嘴唇却是泛着不寻常的篮紫色,一看便是中了毒了! 只见王大夫已经查看起这男子的伤势来,从头面部到胸腔再往下…… 王顺瞧这江湖郎中在自家主子身上摸来摸去的便皱眉,瞧陆诏的眼色,也是忍了。 心底还真不信这瘦巴巴的男子能有什么医术,太医院那些太医哪些不是长得眉清目秀鹤发童颜,至少也是慈眉善目吧,这人哪儿像个大夫。 王顺不知的是,太医院那些太医在进太医院当差前,便都筛选过一波,自然不单是医术上的筛选,这样貌也是一关,不能叫皇上娘娘们瞧着心烦不是。 好巧不巧的,这王仁济便是在那样貌一项上被刷下来的……王家世代行医多年,好不容易自己为祖上争光,从州选到太医院院选,偏偏因着长相被退了回来,这王仁济的心情可想而知。 太子司徒元焕此刻直挺挺的躺着,全身的伤其实肉眼一看便知,便是左腿上的一簇箭头了。此刻的箭头已是隐隐发黑,映着男子蓝紫色的嘴唇,看得王仁济心头一跳。 “这腿,恐怕保不住。” “啊——不行!不行!大夫,不行!我家……公子这腿不能废,不能废啊——” 王大夫话音刚落,王顺边径直扑了过去,拽着王仁济的袍子下摆求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哎,你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费力的扶起王顺,王仁济皱眉,“你看你家公子,这唇色,毒性分明已是经由血液扩散了开来!” “眼下这中的何种毒都不得而知,无法对症下药能不能救活都是问题,说句不中听的,命都不一定有,这腿你们还舍不得了” 王顺闻言一楞,从未想过自家主子会有此等横祸,一双小眼瞧着太子司徒元焕,不由呆住了。 太子是储君,这、这有没腿的天子吗…… “大夫,这毒您看可有法子解了?”陆诏也是着急,太子若是残了,便是保住了命,对司徒元焕而言,不能做储君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若是解了这毒,你家公子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仁济边说边按住了司徒元焕的腿,“滋啦”一声,在众人愣神的当口,竟将这箭头给拔了下来。 “这……这……” 只见自左腿伤口处一股股的黑血正往外涌出,陆诏几乎忘了自己先前问这大夫什么了,瞧着这指头粗的伤口,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小蒙!还不快递块干净帕子过来!” 王仁济嗔了陆诏和王顺一眼,大惊小怪的,还不如个孩子镇静。 “就来!” 司徒梦曦回神,自一旁的药柜了翻出消过毒的几块干净棉帕,快速递给了王仁济。 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这王仁济对着司徒元焕小腿伤口附近的穴位一阵按压,这炯炯流出的血,竟是止住了,覆以干净的帕子,王仁济这才道。 “总得先把这箭头给拔了,来小蒙,把这人的裤子给我剪了。” “啥——”司徒梦曦一呆,“王大夫,这剪裤子干什么……” 王仁济奇怪的瞧了司徒梦曦一眼,“这伤在腿上不剪了裤子怎么上药。” “哦、哦……”司徒梦曦尴尬的笑笑,取过剪刀想了想还是递给了一旁的圆脸王顺。 “喏,你家公子的裤子……还是你们自己剪吧。” 王顺倒没想太多,接过剪子便在司徒元焕的小腿处剪了起来,直到司徒元焕的整个左小腿都暴露了出来,方便医治。 殿下……对不住了,这眼下也是治伤。 司徒梦曦心下则是巨汗……姐想多了,看意思只是剪个裤脚管,呵呵、呵呵…… 捏着伤口,王仁济瞅了半晌,转身去里屋取出一个瓶子,犹豫了会,倒出两粒药丸来。 这药丸色泽微红,王大夫似是有些不舍。 “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公子,您尽管放心,这诊金,我们一定不会少的,拜托了。” 陆诏对着这王仁济又是深深的一揖。 “是、是,诊金咱不缺、不缺,要多少有多少!”一旁的王顺忙附和着。 王仁济瞧了这二人一眼,虽是狼狈,衣着谈吐倒都是体面,想来这位公子家中也不会缺钱,于是,抬手,将一粒药丸扶着这公子吞了下去,复又碾碎了另一粒,将这微红的粉末均匀的撒在了伤口上,这才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想救,这毒实在不一般,我这药丸已是难得,但也只能暂时抑制这毒性。” 感觉陆诏与王顺心情俱是大起大落:“暂时……” 王大夫点点头,“对,只是暂时,你们既然不差钱,我便给他吊着命,但是这赤丸我也只有十枚,这再炼制也是来不及的,丑话说在前头,我王仁济收钱也就保他五日内不再恶化。” “五日内你们若能寻得解药解了他中的毒,这人便还有救,否则……” “大夫、这、这怎么只能是暂时呢……”王顺刚放下的心这会又吊了起来,一张喜庆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怎么,你们不要保?”扣上瓶盖,王仁济一脸不高兴,“那你不早说,我这赤丸可是价值不菲,早说我就不浪费了,哼!” “保!保!” 陆诏忙拽住王仁济的衣袖,“我等也是急糊涂了,您这赤丸,我们都买下了,王……王兄,你说对吧。” 王顺收到陆诏的暗示,点点头,自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与王仁济,“有劳王大夫了。” “多谢王大夫据实以告,这毒有劳王大夫先……抑制着,我们这几日再想法子。” 王仁济消瘦的面颊难得挂上一丝笑意,不客气的收了银票,不过说话到底也缓了几分:“嗯,你们来一个人手,随我去煎药吧。” “这位小友……”陆诏有些不解的看着司徒梦曦。 “他也是照顾朋友来的,又不是我这儿的人,这会也该回去了。”王仁济耐心解释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家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手札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避毒珠 瞧着眼下自己手中这本,实为医术概论,是自己的前任国师,也就是自己的师父所书。 手札中所用的文字并非时人所用,在康朝,可以说除了自己已是无人识得。只是字里行间,凭着自己对师父的了解,对所述之内容更多的也只是一种整理或者说复述更贴切。 藏书阁中历朝历代国师所留下的书籍古册众多,但归根到底,恐怕都是沿用梳理居多,究其来源,俱是最初的那位开国国师罢了。 萧玄龄凤眸微凝,都说国师精通所有,实则未必……若都是沿袭,那么真正有价值的恐怕还是藏书阁中头一任国师的那些手札记录了,便是医术,想必也是如此。 借鉴他人之述终是水中望月隔了一层。 只是,那开国国师手札中所用的文字…… 既非康朝所通用,也非自己师父所传授的只有历代国师才精通的文字;而是一众如符号般的标记,委实难懂。 “——主子” 苍洱入了书房便向着萧玄龄拱手行了一礼,面色激动。 萧玄龄难得见这苍洱情绪如此外露,不觉也是好奇,收回思绪笑问:“这是怎么了,这般笑盈盈的。” “禀主子”苍洱笑道:“恭喜主子,今日,今日竟发现了避毒珠的踪迹!” 闻言,萧玄龄凤眸直直地朝着苍洱扫了过来,虽未言语,但眸中亦是透出几分神采。 苍洱咧嘴一笑,不等追问忙说起了详情。 “今日一女子在宁王府门前寻人,当时便掏出了一枚珠子,似是信物。正巧宁王府前还有咱们的人在,这女子动作间不慎将这珠子给掉落在了地上。” 苍洱依旧一脸喜色:“这珠子好巧不巧的竟滚落到咱们人的手里,别人不识货,咱们可是认得的,确是避毒珠无疑!” “当真?” 萧玄龄尚未发问,一旁的梁公公便忍不住打断苍洱的话。“果真是避毒珠的话……少爷、少爷你这毒就有望得解了……” 梁公公闻言欣喜得瞧着萧玄龄。 “苍统领,这、这珠子何在呐?”梁公公回过神,继续追问道。 “呃,那珠子只有一颗,暂且还了那女子。” “一颗……”梁公公有些失望。 “嗯,一颗于我也无用,借此再打探这珠子的来源便是。” 萧玄龄乍闻这避毒珠的讯息,不是不惊喜,只是这珠子实则是幼甲蛊虫寄居之地,而这幼甲蛊虫又极为罕见,自己体内所带的毒性,远非一颗两颗避毒珠所能治好的。 传闻世间曾有人见过百余颗的避毒珠所制成的珠链,若能得百余之数,自己这毒说明定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这一颗……呵呵,虽说亦是宝物,只是对自己而言,杯水车薪罢了。 而这世间,寻得那传说中百余颗的避毒珠,无异大海捞针,想想罢了。 “主子,这戴着避毒珠的女子似与宁王府有所牵连,眼下也不知去了何处,待属下今夜亲去探探再说。” “嗯,宁王府竟也有人识得这避毒珠?” “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先前下面来人报了有避毒珠的踪迹,属下一时心喜,呵呵,便先赶来禀告了。” 苍洱呵呵干笑了两声,倒也不担心自家主子会责罚。 萧玄龄抬眼瞧了苍洱一眼,“你的心意我知晓,你家主子一时半会还真死不了……” “下回,还是凑齐了前因后果一并来禀也不迟。” 苍洱:“咳咳……主子,您这是什么话……” “我这就去查、就去查。” “梁伯,送苍统领。” “呃,是” 梁公公瞧了眼苍洱吃瘪的脸色,也是好笑,拽着苍洱便往书房外去。 “你呀,也是愈发没规矩了,这不清不楚的也敢往少爷那递消息……” 梁公公瞧了眼书房,小声道:“你不知道少爷这病……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么!” “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就来说道……” 苍洱朝梁公公挤挤眼,“这不是没想这许多么,我呀,待天一黑便去查,这珠子有几颗我就给主子翻几颗出来!” 梁公公笑着摇了摇头,少爷这毒抑制起来已是极耗费心神,若真能叫少爷得了这百颗避毒珠便好了,哪怕用我这老奴的寿数去换,也是甘之若饴呐。 ------------------------- 怀揣着云默给的几个肉包子当做午饭,司徒梦曦还是一早便来了仁济堂。 不似前些日子的冷清,多了位病人后,便是一大早的,这药铺里也热热闹闹的。 王顺自觉接了自己的活,正帮着王大夫里里外外打着下手,陆诏则不知所踪,听那圆脸的王大哥说,是想法子找解药去了。 司徒梦曦笑着与俩人打过招呼,便小跑着上了二楼,二楼除了一间王大夫自己的屋子供他晚上休憩外,其余的两间屋子现在均叫病人一东一西的给占了。云飞因为伤了骨头,一时半会不能动弹因此算是留宿的病人。而新来的大少爷,因为还在昏迷,靠着王大夫秘制的赤丸续着命,此时也占了一间屋子。 司徒梦曦上了楼,对着隔壁西面儿紧闭的房门瞅了一眼,便转身推开了东面云飞所在的屋子。 “……小蒙,你、来啦” “来了来了,这才半日不见,是又惦记我啦。”司徒梦曦嬉皮笑脸的打量起床上的云飞。 嗯,说话总算能叫人听清了,不似先前非得扒拉在床边才能听清;这脸也能看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在司徒梦曦的坚持下用了不少“美肤”的药材后,总算能认出这躺着的是云飞了。 司徒梦曦满意的点点头,抬手对着云飞的脸捏了捏,没那么浮肿了,嗯,看来王仁济那些糊脸的药材没糊弄我,还是有些用的。左右这钱杨府那隔三差五的也会由杨旭送来。不花白不花。 “你、你没事捏、捏……” “谁说没事啊,我这是检查你的伤口!”司徒梦曦无视云飞的抗议,说:“既然花了钱,我总得检查下效果呐,要是没效果,我可得与王大夫明说,亲兄弟都明算账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试试 云飞有些无语,自己好歹也是个男子吧,这脸上便是有些损伤,也不至于得照看得这般细致吧…… 司徒梦曦其实想的是……这孩子要是将来腿脚真不灵便了,那这脸也得完好的给我保住,不然我可真没脸见云飞。 “小、小蒙……” “呃?” 不妨云飞皱眉似是有话要说,司徒梦曦忙回神,俯身凑近云飞唇边细听。 “小蒙,我、我想如厕……” 啊—— “如、如厕啊……哦、好。” 没想到云飞是要上厕所,司徒梦曦一时有些为难。 “云飞,你、你等我会啊,我找人来帮个忙。”语毕,司徒梦曦快步窜出了屋子,刚掩上门,想着得再去麻烦那王大夫了。 不想楼下的圆脸男子倒是正巧上了楼。 “小蒙你这急急的,是去找王大夫?” “正是”司徒梦曦道,“找王大夫搭把手呢” “王大夫在楼下给我家公子配药呢。”王顺笑了笑,“有什么事我来搭把手吧。” “呃” 真是不巧啊,司徒梦曦瞧王顺笑嘻嘻的模样人也不坏,想来……不会介意的吧。 “那、那便麻烦王大哥了,我这位朋友正想如厕,我一个人扛不动。” 司徒梦曦厚脸皮的干脆把话都说了出来,为难地瞧着王顺。 王顺倒是脸色不变,这吃喝拉撒的,宫里见多了。 “呵呵,我来便是,小兄弟,你朋友便在这间屋里吧?”王顺转身到了东屋前,见司徒梦曦点头,便推门进了屋。 昨日若非这小兄弟引荐,自家主子恐怕这会就已经毒发了,眼下好歹还能撑上个几天,陆诏已带着箭头设法去寻二殿下了,希望他们能想到法子尽快寻到解药。 王顺见床上躺着的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光瞧那脸上的伤,便是不轻,也是起了恻隐之心。轻手轻脚的抱起云飞,便往恭房而去。 由于同在二楼,王顺见这孩子身量本就不重,转身对司徒梦曦笑道,“小兄弟,我一人就成,那处地方也小,你就甭来了,呵呵,咱仨也没地儿杵。” “一会还给你送回来。” “多谢王大哥。” 司徒梦曦松口气,其实她也不欲同去,正好避过。看来明日还是稍微晚些来的好…… 云飞啊,不是我不仗义,实在是,不太方便呐。 见二人去了北面的恭房,那里司徒梦曦去过,里面确实挺小的,除了张恭桶便是一张小凳子了,他们恐怕得有一会儿才回来了。 司徒梦曦转身正对上西面的屋子,心下不觉一动。 权当一试吧,其实这珠链的效用,自己也并未亲身验证过呢! 司徒梦曦轻轻推开屋门,里面除了那男子依旧昏睡外果然无人。 掩上门,司徒梦曦靠近床上的男子,只见男子脸色依旧苍白,双目紧闭,唇色较昨日似是更深了两分。 视线往下,男子所日所着的外衫已经换下,此时只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左腿处的裤管被高高的卷起至膝盖处,细看这伤处。 上敷了一层王仁济的赤丸药粉,掩住了黑漆漆的伤口,而伤口四周乃至整条小腿,与昨日一般,已呈蓝紫。 大白天的看上去依旧让人瘆得慌。 司徒梦曦皱眉,都这模样了,换现代,这腿也得给截肢了吧,自己的珠链能有用? 缓缓解下自己左腕上的珠链,迟疑了片刻,司徒梦曦终是缓缓将珠链附在了男子的左腿伤处。 凑近细看,珠子中的这些小虫似是没有什么动静。 司徒梦曦有些怀疑,按安太妃所说,这些珠子里的什么幼甲蛊虫真能解毒? 来也来了,这放也放了,那便等上一等吧。 司徒梦曦转身退回房门处,打开门朝外张望了一番,见对面东屋的屋门还敞开着,云飞也没有回来的动静,也是稍定。 回转到男子床前,凑近放置在男子腿上的珠链细瞧,司徒梦曦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原本小小的虫子,这会功夫身型竟暴涨了不少,整个身子此刻都肿胀起来,紧紧得贴着珠子,似要将它们栖身的珠子给撑破了似的。 司徒梦曦只觉头皮发麻,忍不住拉远了与这珠链的距离,正想着是不是取回珠链时,男子的腿忽然吸引了司徒梦曦的注意。 先前黑漆漆的皮肤,此时,珠链下的部分,竟似被吸去了不少毒素般,较四周的皮肤白皙了不少…… 司徒梦曦若有所思,看来这珠链对解毒确有奇效,只是……不知这些虫子吸食了这毒素会不会把自个给撑死啊,这可是安太妃给我的见面礼,可不能叫自己给弄坏了。 这么一想,司徒梦曦忙伸手取回男子腿上的珠链,刚绕上左腕,耳畔亦有人声传来。司徒梦曦忙转身退出了西面的屋子,顺手将屋门重又掩好。 “嗒——” 随屋门的掩上,屋内的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对狭长的丹凤眼望着屋顶似有所思。 王顺不知,自己这辛苦一趟举手之劳,倒是冥冥之中替自家主子给解了毒了。 直到回了屋查看司徒元焕的伤势时,才发现自家太子竟然醒了,直把这凌霄殿的管事公公给喜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司徒元焕只是机缘巧合下被司徒梦曦给清除了部分毒素,行动尚不利索,瞧王顺这般模样,也是不忍,想着两人也是自小的交情,哑着嗓子安慰道:“我没事,莫急。” 王顺抬袖抹了抹眼泪,道:“小的明白,您快别说了,您这嗓子本就不好,这、这身上还有着毒呢。” 见司徒元焕点了点头,王顺便干脆跪坐在床沿,将他受伤昏迷后的种种对太子一一道来。 “哦,陆诏寻解药去了…只是恐怕,这毒无解。” “呃,主子,您这是怎么说呢……”王顺有些惊异。 司徒元焕支起身子,王顺忙起身扶司徒元焕靠着床架坐了起来。 瞧着自己左腿黑中泛青的模样,司徒元焕沉声道,“蓝蜥之毒,从无解药。” 王顺闻言一惊,忍不住抬头瞧着司徒元焕,“主子,您、您是说这是蓝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堂兄妹 王顺在宫中时,因着好人缘,对这蓝蜥之毒亦有所耳闻,若真是中了此毒……确是无解。只是主子这会怎么能醒来呢?这腿瞧着,似乎比原先好上了些呢。 先不论主子怎地好了许多,想到这毒,王顺只觉气愤。 “主子,此毒在我朝分明已是绝迹,这张之茂又是从何处得来?”用这等毒物,是要赶尽杀绝啊,难怪突围后并未有人追来。 司徒元焕垂眸并未言语,这张之茂身上的秘密,看来不止一件呐。 “……引我们来此的,是个孩子?” “是,是位小兄弟。” “请他过来下吧” “呃……是” 王顺有些不解,主子方醒,怎的忽然想起见那孩子。 见司徒元焕没再说话,王顺遂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起身自去找司徒梦曦。 当司徒梦曦听说隔壁的那位公子醒了,亦是吃惊不小。一听这位公子还想见见自己,更是有些心虚起来。 呃,不会是自己先前替他解了部分的毒,这人就醒了吧,这是知道自己帮他解毒了?还是只是想谢谢自己给他寻了这处医馆? 司徒梦曦转身对着云飞说了几句,便与王顺一道又来了这西面的屋子。横竖自己也是帮了这人,是解毒又不是下毒,怕什么。 “公子,我将那位小兄弟请来了。” 王顺笑眯眯的弯腰朝着司徒梦曦比了个请的手势。 瞧这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这公子莫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排场够大的呐,想到先前那位陆姓大哥已是气度极佳了,想必躺着的这位公子,家世极好。 “我是赵蒙”司徒梦曦大方的往床边走近了些,对着已经坐起的男子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男子面色微白,长发因为躺了许久并未束起,虽是病重,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确是迫人,对着司徒梦曦瞧了良久,方哑着嗓子道了句:“多谢” 抬头瞧清这男子模样时,司徒梦曦心下便是咯噔一跳,这眉眼…… 原先男子双目紧闭自己不觉,此时醒着,这眉眼竟与自己的父王,不、不单是父王,与皇城里那几个小子的眼,都好像啊! 司徒梦曦心下有些懵,就这么直直地瞧着坐卧着的男子一时反映不过来,男子亦静静地回望她…… “咳咳——” 少顷,一旁的王顺摒不住了,象征性的咳了两声,这才拉回司徒梦曦思绪。 这也太不像话了,如此瞧着太子殿下,这、这成何体统呦,还好萧娘娘不在这儿,不然你小子的眼珠子都得废了。 “哦,不客气”司徒梦曦心思飞转,对男子笑道:“昨夜也是有缘,既然碰上了,那、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呵呵。” 见男子不置可否,司徒梦曦:“呵呵,你、你这恢复的不错啊。” 男子依旧无言,王顺听了倒是忍不住道:“对啊公子,这王大夫说是只能抑制,可是我瞧着您分明是好了不少,这——” “王顺,你先出去吧……”男子视线未离司徒梦曦,抬手阻了王顺的话,淡淡的吩咐道。 王顺眨了眨小眼有些奇怪,瞧了瞧司徒梦曦再瞧瞧自家主子,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顺从的退了出去,临走还将门给关严实了,自己则照旧在门外充当起门神的差事。 不大的屋子,此刻只余司徒梦曦和这男子,司徒梦曦面上带笑,心里则是叫苦,掰着手指头在那算着,自己这位皇帝伯伯膝下到底有几位皇子。 除却自己在皇城中见过的老四,老五,老七……好像,只剩下淑妃所出的二皇子和太子了吧?只怪自己没怎么上心去记自己这几位堂兄的情况,此时瞧对面这位的年岁,似乎是二皇子?太子?亦或是自己还有其他的堂兄流落民间,还珠皇子? 司徒梦曦委实还不敢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份定不一般,且与司徒皇族有着扯不断的关系,这双眼,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我叫司徒元焕” 司徒梦曦:“……” 男子嗓音暗哑,没想到就这么直接自报了家门。 “司徒元焕、司徒元焕……你好,我叫赵蒙。” “知道,你先前说了。” 司徒元焕安静的瞧着对面这孩子。一张小巧的脸上偏偏赔了一对肿胀的眼,挤得一对眼珠便是睁着也只剩一道缝儿,与小顺子倒像是一对儿兄弟似的。 “嘿嘿”司徒梦曦笑的尴尬,都不知道该不该显得自己知道司徒元焕便是当今的太子! 便是再糊涂,身在宁王府,这太子的名讳自己还是知道的,只是眼下,这赵蒙该不该知道啊!! “你知道我。”男子抬眼直视司徒梦曦。 呃,晚了,这是一句肯定句。自己不过略有犹疑,这人便察觉了…… “见过太子殿下” 司徒梦曦想了想,倒也干脆,朝着司徒元焕的位置鞠了个躬,“确是知道太子名讳。” “哦?你一介百姓,如何得知我的名讳。” 司徒元焕嗓子似是天生暗哑,语气虽是饶有兴致,双目却盯着司徒梦曦一刻未松。 鞠躬完毕行完礼,司徒梦曦便利落的站直了身子,瞧着司徒元焕,不客气的直接抛了一个大雷过去。 “因为我是你堂妹。” 屋内一时无声,屋外的小顺子更是直接听得屏住了呼吸…… 真的假的啊,落个难还蹦出个妹子来了啊——不对,怎么是堂妹,不是堂弟吗??王顺捂住自己的嘴,一对耳朵确是时刻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虽说皇帝还有几个穷亲戚,但是自己不是皇帝,只是个太子,还身负剧毒…… 司徒元焕难得被一句话给砸的也是愣了。这回不是摆谱装酷耍心思,是真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堂妹? 司徒梦曦朝着门外翻了个白眼,这圆脸的想来也不是什么王大哥吧,王公公还差不多,堂兄妹落难相逢很不可思议么?这心跳声至于这么大么…… 左右也说开了,司徒便不客气的在司徒元焕的床沿侧坐了下来。 “呃,那个……元焕哥哥,这总站着有点儿累,咱们不如坐着说吧,凑近些也免得叫外人听去。” 第一百三十章 解毒 司徒梦曦瞧自己这准堂兄中了毒都差点送命了,想来与绑架自己的人不会是一伙的,心里也是放心。 只是这人瞧我的眼神……虽不似看神经病似的那么夸张,但是也差不离了好么。 叹口气,司徒梦曦凑近司徒元焕小声道:“你知道司徒昶不?” 点点头,司徒元焕缓缓吐出二字:“宁王” “我爹” 司徒梦曦指指自己,悄声回了两字。见男子双目一瞬睁大了不少,对着自己更是一番打量。 司徒元焕皱眉:“你是,司徒……” “梦曦!” 不待男子说完,司徒梦曦干脆自己将名字补齐了。 司徒元焕:“……” “在汴京时便听闻你失踪了。” 瞧太子这口气,这是认下这门亲戚了? “哎,此事说来话长……”司徒梦曦瞧着司徒元焕,自己的事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你先前让王大哥找我,是知道我替你解毒了?” 司徒元焕见司徒梦曦并不说她失踪一事,也不着急,顺着她的话题点了点头,“只是怀疑,醒来时似有人在身侧,后听王顺所言,若我感觉没错,整个药铺也就只可能是你了。” 王仁济在楼下,陆诏不在,王顺则陪着云飞去解手了……想来也真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替你解毒了呢?”司徒梦曦好奇道。 司徒元焕笑了笑,“不是说这里的大夫所用之药,只能抑制不能根治么。” “嘿嘿,元焕哥哥果然聪明”司徒梦曦自来熟的夸道。 忽略了司徒元焕不太自在的表情,司徒梦曦想了想,也不好再瞒,当着司徒元焕的面,从左腕退下自己的珠链,大方地递与司徒元焕。 “我便是用此珠链给你解的毒。” 司徒元焕执起珠链细细端详,只见每个珠子内竟然还有活着的虫子,不由皱眉。 “避毒珠!” “你识得此珠?”司徒梦曦有些好奇。 “不论这珠子你是从何处得来,今后最好莫再叫他人知晓了。” 司徒元焕将珠链递回,并未多言。 司徒梦曦有些诧异,原以为这太子搞不好会吞了自己这串珠链,不想……倒不是个贪财的。 “你以为孤会没了你这串珠子?”司徒元焕眼角扫过司徒梦曦,闲闲道。 嘿嘿干笑了两声,司徒梦曦倒也不反驳。这等宝贝,你就是没收了,我不是也没办法嘛。 “放心,孤只是借你这珠子解毒,事后也不会贪你的。”司徒元焕朝司徒梦曦保证道。 “况且……”司徒元焕扯了扯嘴角,“这珠内的虫子体性极阴,原就不适合男子佩戴。” 还有这等说法?司徒梦曦倒是一愣,没听安太妃说起呀。 “给你这珠子的想必是一女子吧”司徒元焕有心提点,“此珠原名避毒珠,珠内的幼甲蛊虫可吸食毒液助人解毒,此珠或者说此虫极其罕有,如你这般集齐了一整串的委实难得。” 太子嗓音暗哑,对着司徒梦曦缓缓解释起来倒也耐心。 “只是这珠内的蛊虫因长年以毒为食,性阴且寒,但凡男子佩戴这么多的蛊虫,恐于心脉有损,而女子体质则不同,本就阴柔相合。” “哦……”听司徒元焕解释了半天,司徒梦曦总算明白了。 “你不是不想要,是身为男子,戴不得啊。” 司徒元焕瞥了司徒梦曦一眼,感觉有些头疼,便是对着自己的亲弟弟司徒元鸿时也不过如此。吸口气,耐着性子对司徒梦曦道:“此番多谢你助我解毒,放心,这珠子,孤事后不会对人提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司徒梦曦确实担心自己借着珠链替司徒元焕解了毒,事后他给自己到处宣传上一番,这珠子虽说男子戴不得,但不妨碍有人想收藏不是,要是隔三差五的有人来找自己借珠子、抢竹子、偷珠子的,自己得烦死。 有了这句保障,也是好的。 “自然!” 司徒元焕瞧对面这孩子还是一脸狐疑,也是无奈。有时候要获得孩子的信任,还真是不易。 “……不过此珠,你眼下戴着倒是无妨,及笄之后最好也莫再戴了。” 无视司徒梦曦好奇的眼神,司徒元焕不再多言,只是转了话题问到:“你这脸……这眼睛是怎么了?” 宁王妃是少有的美人,一双美目亦是盈盈传神,自己虽未见过司徒梦曦,但是宁王妃却是见过几次的,这孩子若真是宁王家的小郡主,这眉眼,可是既不像宁王,也不似宁王妃啊。 “嘿嘿”司徒梦曦吐了吐舌头,还真是一针见血啊,“避人耳目、避人耳目。” 司徒梦曦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冲着司徒元焕晃了晃,“我表姐送的香露,不巧,我对这味儿过敏,这不,用在眼皮上倒是正好。” “……亏你想得出来”司徒元焕莞尔,不过心下却也为这孩子心思缜密点了点头。 自己与宁王,或者说父皇与自己这位皇叔关系一贯不错,自己此番又逢这孩子相救,司徒元焕瞧着司徒梦曦,脸上不觉浮上些许笑意。 “元焕哥哥,今日还需解毒吗?” 司徒梦曦瞧珠子内的幼虫体型似是瘪下去了不少,遂问到。 “先前我将这珠子摆在你腿上,这些珠子内的虫子体型肿胀了不少,现在又恢复了。” 司徒元焕闻言,凝神想了想,“今日应是不用了,这幼甲蛊虫今日已是吸取了不少毒素,也需要时间刻化,明日吧。” 司徒梦曦点点头,便将珠链重又绕回了手上,“只是你这腿,看上去还是很严重啊。” 司徒元焕瞧了瞧自己的左腿,这蓝蜥之毒确是厉害。若不是有这医馆的药物抑制,再加上避毒珠,此次真是凶多吉少。 “无妨,既然已有了祛毒之法,这腿只会愈来愈好。” 这太子倒是挺想得开,司徒梦曦想起自己原先的计划,不由问起:“元焕哥哥,你这趟是出来办事的吧,回汴京时,能不能把我捎带上呀?” 不知这太子这次是出来办什么事儿的,不过想来身边也少不了侍卫,虽然现在瞧不见,不过自己跟着他回汴京总好过自己只身一人回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报官 司徒梦曦见自己这太子堂兄今日也不用再解毒,想了想,便将自己一路如何被挟持,又是如何辗转来到这漳州的事捡了要紧的对他说了。 “何人竟如此大胆,竟敢劫持我大康的郡主” 司徒元焕凝神思索了片刻,对司徒梦曦说:“既是如此,你便随我一道吧。” 听司徒梦曦一嘴一个元焕哥哥的,司徒元焕对着个孩子也不好意思摆谱,便也不再自称孤了。 何况……瞧这孩子自来熟的坐在自己床侧的模样,司徒元焕难得一笑。 这般模样,想来在宁王府也是被宠坏了,分明将自己当做了寻常亲戚看待,哪里懂什么太子不太子的。 “只是我这次是出来赈灾的,沿途需至几个州府查看,这漳州算是一站吧……待手头事毕,可一同回京。” “明白” 司徒梦曦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元焕哥哥你有事自管忙去,只是走的时候叫上我便是了,我在这绝不给你添麻烦,嘿嘿。” “你这……还回戏班?” 司徒元焕瞧司徒梦曦一身旧衣,还是男童装扮,不由皱眉。 “回,自然回啊。” 司徒梦曦笑道:“多谢元焕哥哥关心,我挺好的,你放心吧。” 虽说眼下搭上了司徒元焕这条线,貌似不用再为黑衣人和吃喝发愁了,但是毕竟太子这毒也还未解,不论是太子还是自己,目前都仍是隐匿方为上策。 “我每日还是照旧过来探望云飞,顺便为元焕哥哥你解毒。” 司徒元焕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司徒梦曦所说。 眼下自己手头也是无人,除了王顺外,陆诏也不在身侧,自己又是才醒,身边的暗卫暂时也是联系不上,确实也是匀不出人手来看顾司徒梦曦。 “那你日日来来往往的,自己也小心些。” “嗯,元焕哥哥放心。” 两人也是初次见面,一倚一坐的,各自介绍完毕后,还真没啥共同话语可说。 莫说是初识,便是认识许久,对着一个孩子司徒元焕也不会和她去提张之茂的阴谋;同样,司徒梦曦也不会与这新认下的堂兄,康朝的太子,去谈什么穿越…… 既无话可说,人家又是一介男子,还光着一条腿呢,司徒梦曦坐久了也觉得有些无趣,找了个借口去瞧瞧隔壁的云飞,便溜了出来。 开门瞧见门口的王公公,司徒梦曦差点蹦出一句小王子来……忍着笑,司徒梦曦朝王顺点了点头,指了指内间,示意自己不再打扰太子休憩,先走了。 之前两人的话也无心避开王顺,王顺自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知晓眼前这个有点儿流里流气的小子,竟然是建丰帝亲封的康乐郡主,不觉倒抽一口气。这真是比宫里那位小殿下还出格呐。 司徒梦曦可不管王顺在想什么,扯了扯王顺的衣袖,笑眯眯的示意他附耳过来。 王顺见这小郡主有话要说,自是赶紧蹲下身子凑近了细听。 “往后云飞的解手……就都交给你啦。” “呃……” 王顺闻言一愣,哭笑不得,也不知称呼司徒梦曦什么好,叫小姐吧,这明显不对,叫少爷吧,这穿着也是不搭,小兄弟?刚刚得知她的身份,一时又唤不出口。 王顺只得对着司徒梦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能不答应嘛,自己不答应难道还真让我康朝的堂堂郡主去伺候人出恭?光想想,宁王夫妇今后知道了,都得把自己给骂死。 司徒梦曦满意的朝王顺笑了笑,这同款的小眼怎么看怎么亲切。 既然有了“自己人”顺带照应云飞,司徒梦曦一时也放心不少,跟着这太子哥哥,那王大夫说的什么续骨正经膏,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听说自家父王已经出门来找自己了,指不定回去路上就能碰上呢。想到宁王夫妇,司徒梦曦心里也是一暖,明儿找这太子哥哥瞧瞧能不能给父王或宁王府送个信儿,免得他们担心自己。 便是这坏心眼的杨夫人文氏,司徒梦曦面色一凉,总会叫你知道什么是恶人有恶报的。 …… 雅集班宅院 岑班主今日有客,戏班虽多日未曾接戏,但院内众人依旧该练功的练功,该练琴的练琴,尤其是云默,自云飞醒了后,较之前愈发对琴艺上心起来,每日勤加练习不说,遇到不甚明了之处,还会时常请教岑班主。 “呵呵,你这小徒儿,倒是个精进的。” “嗨,叫老友你见笑了。” 赵捕头笑而不语,隔着窗棂,见院外众人亦是各自练着身法,转头对岑班主道:“岑兄,这雅集班实乃是你半生心血……” “我当年也是瞧着你一手将这戏班给建起来的,如今,有此规模也委实不易啊。” 听老友似是话中有话,岑班主对着赵捕头道:“赵老弟,你我多年情谊,有话直说便是……可是前些日子我拜托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赵捕头闻言,面色似有些为难,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实不相瞒,老兄,那几人确是漳州本地人氏。” 见岑班主面色一凝,赵捕头叹口气,继续道:“那几个行凶的人,按样貌描述,经查,乃是我漳州府兴义赌坊的……伙计。” “往日里除了照料赌坊的生意外,听闻也会接些大户人家的私活,只是这赌坊背后有人,但凡不是闹出人命的大事儿,官府也不能拿他们如何。” “……如此,可知何人指使?”岑班主知赵捕头所言定然不假,只是自己这徒儿也是为了自己才受此牵连,不查?自己这心里也过不去啊。 赵捕头有些犹豫:“并无确凿证据……不过,我让手下几个捕头盯着这赌坊几日,杨府的那个张姓的婆子,似与这几人有过接洽……不瞒老兄,应是事后来给封口费的。” “这……赵贤弟,你看若是报官,此事……” 赵捕头沉吟片刻,终是缓缓摇了摇头,“杨家在我漳州也是势大,不是老弟我泼你冷水,单是靠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叫这杨家认下这桩案子……况且,这还牵扯到你与杨府的后宅,若非不得已,那杨家又岂会认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教学 岑班主闻言,也是一叹,“老弟的意思,我知晓了,无论如何,此次也是劳烦你替我多加打探,总是心中有数了……便是受了欺辱,也知道了缘由,好过做个蒙头瞎子。” 赵捕头拍了拍岑班主的肩头,“也不知如何安慰你,只是岑兄你心中有数便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此时还是沉住气方好。” 岑班主脸色不好,但是听了赵捕头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见赵捕头起身告辞,便亲自将他送出了门,回转时在院内遇着老王头,岑班主对着他也是摇了摇头。 这官司,不好打呐…… 司徒梦曦今日回来的早,不过也没遇上岑班主的客人赵捕头。近来在宅院与仁济堂两头不停的跑,老王头也并未让司徒梦曦再练功。只觉得这孩子每日回来都是匆匆趴口饭便睡了,也是不忍心,便是今日回来的早些,老王头也没舍得让司徒梦曦干活,只是叮嘱了他早生歇了。 傍晚,司徒梦曦在云默的屋子里刚歇了个午觉,便听到院内有人声响起,翻了个身便也醒了。 “小蒙,似是杨家的大少爷又来了。” 云默见司徒梦曦难得早归,并未抚琴,只在屋内看书,对院中情形自是清楚。 司徒梦曦想起原先想网罗这杨旭一起对付那文氏的事来。 虽说眼下自己已与太子相认,今后若要对付这文氏,想来也不费工夫,但是……司徒梦曦睡眼惺忪但是心下却是清楚,自己郡主的身份是好使,但是凡事若是留一线,也没什么坏处,指不定自己哪日又落了难呢。 如此想着,司徒梦曦套上外衫,穿好鞋子,冲着云默笑了笑:“我跟着去前头瞧瞧,看这回这杨大少爷又给云飞带啥好东西来了。” 云默点点头。司徒梦曦见他有些犹豫,瞧了瞧他身侧的琴,吐舌道:“你呀,没兴趣就莫要跟来了,只管练琴便是。我一会也就回来了。” “嗯”云默笑着点点头,自己的心思,小蒙真是一瞧便知。 见司徒梦曦出了屋,云默便将身旁的琴抱上桌子放好,双手拂过琴弦,如墨的眼眸愈发专注起来。 常听师父和师兄们说,汴京贵人们喜好雅乐,那些一等一的艺人们也能受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推崇……自己若是练好这琴,练得比师父更出色,将来许有出人头地的一日,那时,亦会有能力帮云飞、帮小蒙出气。 屋内,小少年的琴音如泉水飞流,倾泻流淌婉转似歌…… 司徒梦曦没费什么功夫便再次见到了杨旭。 杨旭名义上代表杨府,来这儿也不是一两回了,与岑班主也是相熟了,寒暄了几句便将这次带来的几包礼物分别递给了雅集班的伙计。自己则在院子里与云清聊了起来。 云清性子和善,这次云飞遇袭虽说与杨府脱不开干系,但是毕竟与这杨大少爷也是无干,来来往往几回,也算熟悉了。 杨旭本想朝云清问起司徒梦曦,不想一转身倒是瞧见这孩子正笑着朝自己挥了挥手。 杨旭转身报以一笑,与云清交代了几句,便向着司徒梦曦处而来。杨旭年纪其实也不大,现年不过一十五岁,只是在康朝,也算是能出门办事儿的年纪了,尤其是商贾之家,这个年纪也是该担事了。 “赵小兄弟好。” 杨旭年岁比司徒梦曦大上不少,不过对着她倒是摆不出年长的感觉来。 司徒梦曦朝杨旭笑着点了点头,“听说你近来来的挺勤,今儿又是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啦?” 杨旭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近日都是借口过来……也都是些寻常随礼,并未有何特别之物。” 这人倒是挺直白,司徒梦曦笑道:“可是你父亲听云飞好转,所以这礼也不用太上心了?” 杨旭有些尴尬,不过对着司徒梦曦也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按父亲所言,这人既然已死不了,出不了人命,旭儿你若不得空,往后不必搭理这戏班就成…… 司徒梦曦瞧杨旭脸色,哼了一声,心下对这杨家家主杨开泰实在也没什么好感,自己老婆都管不好,这才有了后头的各种祸害别人好么。 两人站在院中一角,似在闲聊,也无人关注,司徒梦曦道:“冤有头债有主,此番我所针对的,也只是你杨家的主母,文氏而已,于你父亲,并无干系。” “如若你将来当上了家主,继承了家业,我要你承诺的,只是文氏,须有应有的下场。” “你可能答应?”司徒梦曦抬眼,认真的瞧着身旁的少年。 杨旭见司徒梦曦问得认真,亦是神情慎重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生母既离不得杨家,这文氏又不会放过我们母子……小兄弟放心罢。” “嗯,如此甚好”司徒梦曦想了想,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从今以后,我们便是……盟友了。” 杨旭瞧着对面这小小的手掌,心中涌起种奇异之感,好像说要与自己结盟的是一个大人物般,自己经不住也伸出了手,缓缓附在司徒梦曦的手掌之上。 “嘿嘿,这就对了”司徒梦曦眨眨眼,“与我合作,你吃不了亏,放心吧。” “呵呵,我相信你。” 杨旭对司徒梦曦有此等迷之自信也并非空穴来风,原先这孩子如此快速的便能算出自己给出的算题,必定有他的缘故。 “喏,你先将这纸上所写的给我背下,待过几日再来,我再与你细说我提过的那种算学法子。” 司徒梦曦从袖中掏出先前拿炭笔写下的几个阿拉伯数字递与杨旭,示意他打开纸条先瞧上一瞧。 杨旭见四下依旧无人关注,便缓缓展开纸条看了起来。 这……都是些符号? 见少年有些怔楞的瞧着自己,司徒梦曦耐着性子指着纸上的零到九,十个阿拉伯数字,向杨旭一一解释起来,直到他将这些阿拉伯数字能与数字一一对应起来。 “这些符号……”杨旭有些疑惑,“你是想用这些符号替代咱们惯常所用的数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探望 司徒梦曦点点头,“聪明,一点就透。” “呃……谢赵兄弟谬赞。” “我这算法确是需要这些符号,所以今日的第一步,便需要你将这些替代的符号给计熟了,这些符号叫做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杨旭似是从未听说过。 “对,据传阿拉伯是一个西域国家,离我大康极远,这些符号便是从那儿传来的,是那里用来计数的数字,所以姑且称他们为阿拉伯数字吧。” 司徒梦曦煞有其事的一顿胡诌,脱口问到:“三百又五,用这阿拉伯数字如何写来,可是会了?” 杨旭一愣,一时倒是陷入了沉思。 司徒梦曦也不打断他,转身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只见这杨旭在台阶前来回踱着步。 “我知道了——” 忽然,杨旭在地上寻了根枯枝,蹲下身子,在司徒梦曦面前的泥地上随手划拉了起来。 “对吗?” 少年面露期待,眼神晶亮。 司徒梦曦拍拍屁股上的灰,起身凑近了一瞧,颇为赞许的拍了拍杨旭的肩膀。 “嘿,你行啊,学的真快。” “多谢。” 杨旭谢得诚心诚意,收起手上的纸,心下对司徒梦曦所说的算学更是又信了几分。不谈后面这赵蒙会教自己什么,单是这阿拉伯数字的计数法子,本身也不似一个孩子能胡诌出来的。 不说自己在杨家的事,自己本就对算学极有兴趣,不然也不会去费工夫了解汴京那些书院里的算学课题了。 这杨旭学得倒是比杏儿还快些……司徒梦曦自来了康朝,这套阿拉伯数字,除了今日教于杨旭,之前在屯江县,对方杏儿也是说过,想到方家,也不知那对祖孙如何了…… 司徒梦曦见杨旭对这阿拉伯数字掌握的不错,叮嘱了几句要熟记,最好一提到某个数字便能将对应的阿拉伯数字些出来。见杨旭频频点头,二人便道了别,约了待下回碰面再继续教授下去。 杨旭想着这几日自己随父亲接触了不少码头上的铺子,这原是杨家发家的营生,也极受杨开泰看中。 这本是好事,只是自己如此一来,这文氏在后院,听闻又没少为难自己的生母。 如今有了这念想,便是今后自己不屑这杨家的家产,自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没错,你文氏稀罕的家产,对我而言,实则可有可无罢了,若不是牵挂姚姨娘,这杨家,离了也罢。 杨旭握紧了司徒梦曦所给的那张纸,似看到了希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 送走杨旭,司徒梦曦睡了一下午,肚子倒又是饿了,抬脚随意将地上的数字蹭糊了,司徒梦曦听云默琴音未歇,想了想,调转了头,自己去了厨房不提。 漳州府西巷仁济堂内,此时失踪了一日的陆诏,正带着二皇子司徒元恒,端坐在二楼司徒元焕西屋的床前。 楼下的王大夫王仁济则是一脸的不高兴,差着一旁的王顺给煎着药。 这一个一个的,自赵蒙这孩子来了后就没消停过! 王仁济瞥了眼二楼,心里更是不舒服,这把我这药铺当客栈了不是!一个带一个的,还有完没完了,哼。 王顺惯会察言观色,这王大夫那药丸虽说解不了毒,但自己主子中的可不是寻常的毒,这蓝蜥之毒,能有法子压制着,虽说只是五日,也是很难得了。 自得知主子所中非寻常之毒后,王顺对这王仁济的印象也是改观了不少,眼下见这大夫不快,小眼一转自是明白了几分。 “王大夫,您莫生气,楼上那位呀,是我家……二公子。” “瞧出来了”王仁济没好气的说,这长相不是明摆着么。偏偏这二公子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家大势大的怕人不知道似的。 “呵呵,哪能瞒得过您呐”王顺自袖口又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伸手往王大夫的衣袖里塞去。 “我家二公子啊,就这脾气,您呀,莫见怪,呵呵,这次我家公子的伤,可是多亏您了。” 王仁济见了塞到手里的银票,自是不会拒绝,扯着面皮干笑了几声便也收了下来。 说起楼上这位的毒,心下也是一奇,这陆公子带了他家的二公子回来也没多久,自己先前上去给换药,他家大公子的毒,倒是已经解了几分呐…… “你们这是寻着了解药了?”王仁济越想越是奇怪。 王顺闻言,眯着小眼点了点头,算是糊弄过去了,“还好有您的药给压着,不然我家公子可危险了呢。” “嗯”王仁济见这人并不多提解毒之事,也不好追问,想来和自己的赤丸一般,各家都有各家的不传之方。 “我瞧你们这毒若是全解尚需几日”回想先前查看伤口时所见,王大夫思忖片刻道:“继续配合我这抑毒的方子,想来过个几日,你家公子便无碍了。” “无碍了就可以搬走了” “呃——”王顺听到主子过几日便能无碍,刚想谢过这王大夫,还没插上嘴,谁知这王大夫竟是盼着自家赶紧走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将来若是知道自己此番医治的是太子,也不知这江湖郎中做何感想。 楼上,司徒元恒瞧着司徒元焕的腿,一时也是惊异。 “皇兄,你是说,你这腿上的毒,已寻得了解毒之法?” 司徒元焕点点头,并不细说,只是道:“嗯,配合此处大夫的药,数日后便无碍了。” 司徒元恒狐疑的瞧了眼陆诏,若是没看错,陆诏当时带来的毒箭,那可是剧毒蓝蜥啊……自己随陆诏马不停蹄的赶来,皇兄居然已经找到了法子? “殿下,既如此,甚好。”陆诏对着太子司徒元焕也是一礼,心里亦是大大松了口气。 昨日获知这箭头上的毒竟是世间罕有并无解药时,自己只觉得被一棍子砸晕了般,心中委实苦涩难当。一时间自己的前程便似过眼云烟般,顷刻间塌了……索性太子天命所归,吉人自有天相。 “允文辛苦了”司徒元焕对着陆诏亦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四章 贼人 大家都是一荣俱荣,此番陆诏着实是奔波辛苦。先前若不是他急智,在湖州引开了那些黑衣人,恐怕突围也是困难。 “皇兄……这蓝蜥之毒,弟弟无能,无有线索”二皇子司徒元恒有些歉疚,对着司徒元焕道:“先前与陆诏商议的,吾等暂将侍卫留在了城中一处客栈内,唯恐人多又惊动了张之茂那贼人,心里又着实不放心皇兄,我们俩便先过来了。” 司徒元焕瞧这个弟弟也是眼神微暖,自己与他虽非同母所出,但自小可以说一同长大,他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你也是我大康的皇子,如此贸然行事,不顾自己的安危,如何使得。” “那些人要的是你的命,我没事”司徒元恒瞧着司徒元焕尤泛青的腿,皱眉道。 “皇兄,我看你这伤也容不得半分马虎,可要叫上些侍卫前来,也好有人相护更安全些?” 一旁的陆诏见眼下形势又有了逆转,不由也是缓了过来,思绪又飞快的转了起来。 “二殿下” “我看目前益静不益动”陆诏朝着二皇子司徒元恒建议道。 “怎么说?” 陆诏沉吟片刻,说:“这用毒加害之人想必也知道此毒世间没有解药。” 二皇子点点头,所以才用了此毒来对付太子。司徒元恒示意陆诏继续说。 “如此,这几日我等若随太子在这药馆中养伤应不会被贼人察觉。” “反之,若是大张旗鼓的召集侍卫们前来相护,无异提醒贼人,太子尚且活着,恐怕反而会引得贼人前来,不利于殿下养伤。” 一番分析下来,倒是有理有据,想来这些人是以为皇兄死了? 司徒元恒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陆诏的意思,“如此,皇兄你还是留在这儿的好,只是这护卫……” “无妨。” 司徒元焕垂眸,暗五与自己虽失联了一日,但先前已设法寻着了自己,后面行事有了暗卫相助,也会便利上许多。 司徒元焕示意二人稍安勿躁,对司徒元恒道:“元恒你稍后先回客栈,也算掩人耳目。我在此处暂时无虞,有陆诏和王顺陪着,不会有事。” 司徒元恒瞧了陆诏一眼,点点头,“是,皇兄还有何吩咐?” 司徒元焕略一沉吟:“元恒你不妨知会这漳州知府,告知他我已来了漳州,这几日微服私访,择日再去见他。” “好” 司徒元焕见司徒元恒今日一身玄色的衣衫,倒是少见,忍不住打趣道:“你不是最喜这大红大艳的颜色么,怎地今日前来没穿身红的?” 司徒元恒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想起先前逃离时司徒元焕扯坏了自己的袍子,可不就是红色的么,原本想笑的,再一瞧面前司徒元焕那黑漆漆的腿,不知怎地有点眼睛发酸起来。 “殿下,二殿下这是怕穿的太花俏一路太引人注目。” 陆诏好心替司徒元恒回了句。 “好了……此去路上小心些。”司徒元焕察觉自己这弟弟心绪不佳,也不拿他的着装开玩笑了。原想将司徒梦曦的事也对他说说,只是瞧眼下情形,却也不急,待自己伤好了再引荐也是一样。免得自己这弟弟又是一惊一乍的。 将二皇子送走,陆诏心思缜密倒是注意到了太子对于解毒一事,并未详加细说。思忖片刻,陆诏也不再提,自己既然选择了辅佐太子,上头这位便是主子。很多时候,看破不说破也很重要。若太子想让自己知道,自己终会知晓;反之,自己也不宜过于刺探。 君臣之道,各取所需便是。 想通了其中关节,陆诏自回了楼下与王顺一道帮衬着这王大夫分起了药材。 --------------------------------- 却说湖州府内,同知柳文兴的家中,近日倒是出了不小的事儿。 柳府中的两位孙小姐与汴京归来的姑奶奶家的小姐结伴出游时,竟遇上了歹人,光天化日之下撞翻了柳家的马车不说,还欲抢几位小姐留在车上的物件。 这还了得,莫说柳大人是湖州地界的二把手,便是当地一小吏,那也是不能忍的。 于是,在报备了湖州知府张大人后,湖州府衙直接就派出了不少衙役,沿着事发的街道往外沿途搜索,力求尽快查出那些贼人的下落,据说直搜索了数日之久,随行的衙役查得的蛛丝马迹显示,那些贼人竟已离了湖州,去了漳州地界。 于是,作为亲近的邻居,湖州知府斟酌之下,自是提笔向隔壁漳州府的知府章大人去了一封书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逐一交代了,并委派了两名衙役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前往漳州府协助调查。 至此,柳同知家的事儿也算压了下去,毕竟这贼人对柳府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失,官府也在抓捕中了。只是此事对于官场上油滑惯了的柳大人而言,确是叫他着实惊惧了几日。原因无他,这柳文兴在后宅听了孙女儿和外孙女儿们的转述后,心下便是一惊,涉及太子,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不简单,结合先前种种,柳文兴倒是福至心灵,这次并未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据实以告。 然此等大事,又不能不报,柳文兴愁了半日,也不管这张之茂知道多少了,反正就是一句,自己的几个孙女受了惊吓,语无伦次不知所云……言下之意就是小孩子吓坏了,什么都不知道,没看到没听到的意思。 这柳文兴也是个妙人,于是,这张之茂问是不是遇着贼人了?柳同知忙应是。这贼人撞了你家的马车吧?是、正是……于是,这案子便就在知府的指示问询下,按部就班的处理着,至于后续会如何?柳文兴不敢也不想过问。 “茂昌啊……” 柳文兴,自茂昌。 犹记得这张知府临了说了一句话,“听闻靖国公夫人近来也在府上,呵呵,若是无事,这贼人有下落前,还请靖国公夫人在府上静候佳音。” “是、是……” 柳文兴回来后便觉得自己身子虚的很,在家告了几天假,将这意思也对着自己的女儿柳眉说了。具体的缘由,也不敢细想,只盼这“贼人”能早日有下落。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下落 “娘,外祖父真是这么说的吗?”赵灵儿自从上回马车出事后,就没出过柳家的院子。 柳氏也觉得奇怪,点点头,“父亲确是如此关照的,似是上锋的意思。” “这知府大人为何会管我等回不回汴京?”赵灵儿柳眉微憷,自己还得回书院上课呢,这次随母亲与姐姐来湖州,本就告了几日的假,怎可一直呆在湖州等那贼人的消息,况且…… “娘,这贼人又不是冲着我们姐妹来的,分明是冲着太子——” “嘘——”柳氏忙打断了赵灵儿的话头,皱眉道:“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什么都敢说!” “娘寻思,此事透着古怪……莫不是涉及太子,这湖州知府怕咱们娘俩回了汴京会走漏风声?” 柳氏心中也是疑惑,“只是这太子遇袭,究竟是真是假,父亲也再没提起呐……罢了,灵儿,我们便等上一等吧,书院那儿,娘给书院的史夫子去封信,想必夫子也是不会怪罪的。” 赵灵儿难得撅了嘴,心里有些不乐意。但眼下的情况也是无法,外祖父都交代下来了,有什么办法。想到那日情形,也真是可气,平白摔了一跤不说,这会还走不得了。 “灵儿,你好在也带了几本书册,若不放心课业,可在外祖父家先研读起来。”一旁的长姐赵娴儿见小妹不太高兴,放下手中的绣线建议到。 “嗯,姐姐说的是,只能如此了。” ----------------------------------- 汴京的天,过了深秋气温便转的极快,内城东面儿的宫亭湖,一湖的莲花此时早已尽谢,便是莲蓬,此时也只剩恹恹的几个,零零星星的缀在湖上,冬日的湖景略显凄冷。 与宫亭湖一墙之隔的宁王府,自小郡主失踪后,亦是沉寂。 宁王亲率府兵外出寻女也是有一阵了,宁王妃独自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宁王府,日子在一日日的等待中也是难捱。 娘家的两位嫂嫂倒是常来看望,其间宁王的书信也是不少,只是宁王妃心里依旧挂念爱女,没有司徒梦曦的消息,终是寡欢。 这厢宁王妃处理完府内诸事正对这福芳苑内的几株枯枝发呆,惯常伺候的李嬷嬷脚步急急的从院外而来。 “王妃、禀王妃,小郡主有消息了!”李嬷嬷快步来到宁王妃身侧。 宁王妃一脸愕然,以为自个听错了,见李嬷嬷面上激动,不似开玩笑,这才跟着紧张起来,“快、快说!怎么了?曦儿有何消息?” “王妃!”李嬷嬷年纪大了,一路小跑的有些喘,吸了口气也等不及进屋了,在院里对着宁王妃就禀了起来。 原来昨日府前来了个女子,拿着什么信物要找芳菲苑的紫竹。这原也不是什么事儿,只是昨日不巧,紫竹告了假去庄上探亲了,是芳菲院内的小翠帮着出去见了见。因对方竟是个哑巴,小翠也没听紫竹提起过有这事儿。 李嬷嬷缓了缓,继续道:“小翠便收了这女子的信物,但也没敢将这女子随便往府里带。” “不想今日小翠将这信物交给紫竹,紫竹一看,认出这竟是、竟是郡主的物件儿!” 听到此处,宁王妃一喜,“那女子人呢?” “王妃莫急,紫竹一认出郡主的物件,便急急想着先来报于您知晓,紫竹与小翠眼下正在福芳苑门口候着呢,您先见见?” 宁王妃忙点头让这两个丫鬟进来说话。 得了王妃允许,紫竹与小翠两个都是一脸惊喜的进了院子,紫竹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恭恭敬敬的递给宁王妃。 “启禀王妃,这帕子里的,便是郡主的东西,奴婢伺候郡主时见过”紫竹微顿,“奴婢不会认错。” 抬手接过帕子,宁王妃掀开瞧了一眼,脸色也是一变,一边将帕子重又覆上,一边问紫竹:“这是那女子所给?” 紫竹点点头,一旁的小翠忙上前道:“禀王妃,这帕子里的东西确是昨日那女子给的,昨日她拿这帕子裹的严严实实的,还示意我只给紫竹姐姐看,小翠也没见过。” 宁王妃秀眉微皱,“可知这女子现在何处?” 小翠想了想,老实道:“禀王妃,这人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比划了半天,似是住在咱们府邸附近的客栈……具体不知。” 事关小主子,先前在福芳苑外候着时小翠便拼命回想,只是对方是个哑巴,昨日又是找紫竹姐姐的,小翠手头也有活,并未太上心,只是问起这女子落脚处时,女子对着外头指手划脚了一番,瞧意思,似就住在街口的那几家客栈?但是具体哪家,自己就没花心思问了,此时小翠倒是一脸懊恼。 “让靳管事赶紧去查”宁王妃转身对着李嬷嬷吩咐道。 “小翠,你随李嬷嬷同去,将那女子体貌特征都和靳管事说说,也方便寻人。” “是,王妃,小翠不如与靳管事同去?也好当场认出来。” “也好,李嬷嬷,你速去安排吧!” 数月来难得有曦儿的下落,宁王妃忙打起精神吩咐起来。此时所说的靳管事自不是原先的靳安,而是靳安的弟弟靳康。两人往日一个随王爷进出管着外院,另一个则更多的在庄子上。自靳大管事随一路府兵北上寻女后,这靳康便自庄上调了过来,帮着宁王妃管理宁王府。 “是,老奴这就去!” 李嬷嬷知晓此事要紧,带着一旁的小翠急急去前头寻靳管事去了。只是李嬷嬷心下也是好奇,这女子究竟给的是何信物,这般神神秘秘的,紫竹这丫头非要亲自交由王妃。看小翠这模样,也似不知。 年纪大了,好奇心虽有,但是反倒也没这么强了,既是主子不想叫自己知道的,自己也不该去知道,李嬷嬷带着小翠自去不提。 院内,宁王妃重又打开了帕子,瞧着这帕中的珠子,珠子黑漆漆的,乍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细看…… “这珠子,除了你……府中还有谁知道是曦儿之物?” 紫竹心头一紧,老实答道:“禀王妃,黄玉也见过。” “奴婢和黄玉两个侍奉郡主沐浴时,曾见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严肃的姜太后 宁王妃杏目微转,这两人都是曦儿芳菲苑内的丫鬟……罢了,眼下曦儿才有消息,先寻着人再说吧。 “紫竹,先前你做的很好,只是这珠子的事,往后也莫与人提起,你可明白?”宁王妃对紫竹关照道。 “是,奴婢明白。” 紫竹垂头敛目,恭敬的应了。 ------------------------------- 汴京皇城 越过皇城内的白玉石桥,西侧的永宁殿即便是在白天,依旧显得金碧辉煌。 作为康朝皇城中最奢华的一座宫殿,永宁殿的布局极为方正,红木金顶亦显气势庄重。宫中独一份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更是耀眼非常。 殿外,宫人们交错而立,不论男女面目亦是肃然,配着这华丽的宫殿倒生生显出几分刻板来。隔开了室外的瑟瑟凉意,殿内,依旧温暖如春。当今康朝最尊贵的女子,姜太后正端坐在正殿上首的鎏金凤銮上,闲闲的听下首的宫装女子说着什么。 姜太后今年不过六十出头,长年居于宫中,保养的自是不错,一张轮廓姣好的面容上,只是两道法令纹略显生硬,长年发号施令惯了,不笑时亦显得颇为严肃。 “母后,还是您这儿的好东西多,呵呵,您这儿的汤呀,喝着都比我那儿的有滋味儿呢。” 宫装女子一脸和气,虽唤姜太后作母后,但模样却不似姜太后这般严肃。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一张圆脸此刻正笑盈盈的瞧着手中的碗盅。 “呵呵,还是昭宁你有眼力。”姜太后瞧了宫装女子一眼,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盅汤本也无奇,不过叫御膳房加了些北边儿的鹿茸,这味儿才不同了些,你呀,也是个会吃的,呵呵。” 昭宁长公主闻言佯作不知,惊讶道:“难怪我府中的厨子做不出此等羹汤来,原是母后有上好的材料呢。” “你呀,也是许久未来我这永宁殿了,这些新鲜鹿茸也是睿儿前些日子从北面给我捎来的。” “喏,你既也觉得不错,一会带些回去便是,延之这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天气渐寒,炖些羹汤也是好的。” 昭宁长公主忙起身对着姜太后福了福,笑道:“母后,昭宁可是厚颜了,这原是瑾王给您的孝心呢。” 姜太后听昭宁长公主说起自己这幼子,脸上更是带了几分笑意,“你们姐弟也是自小熟识,你呀,瞎客气个什么劲。” “来呀,小安子?” “太后娘娘,奴才在……” 只见一个机灵的内侍听得姜太后的命令,忙快步上前,对着姜太后便是一跪,动作利落一气呵成。姜太后被这内侍连贯的一套动作逗得一乐:“小安子,你动作倒是麻溜。” “太后娘娘您有吩咐,小安子自是得速速听命……” 这内侍别看动作利索的很,言语间却也有趣儿,答话时最后一个音总给你带个拖音,似唱非唱的,倒是喜庆,难怪挺得太后的欢心。 昭宁长公主眼角瞥了这匍匐在地的内侍一眼,并不插话。 “别贫了,去,替我将瑾王送的鹿茸,挑一包好的,回头给昭宁送去。” “小安子遵命……” 这内侍虽说应得慢,动作却不慢,领了命对着姜太后和昭宁长公主行了礼便急急去办了。 “呵呵,母后,您身边这安公公倒是有趣儿。” 姜太后瞧小安子去远了,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眼下你和睿儿都不能常在我左右,也就这么个奴才讨喜了。” 昭宁长公主闻言一顿,面露几分可惜:“母后,委实也是不巧,今年中秋,瑾王原也该来汴京探望您的……” 话音未落,姜太后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哼,谁说不是呢。” “不是他司徒浩,说什么今年水患,恐西北蛮族借机乘虚而入,愣是拦着不让睿儿进京。” 听得建丰帝名讳,昭宁长公主垂目不语。 姜太后可不管这许多,便是康朝的皇帝也不过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你说这洪涝之灾,不是已经由焕儿去赈灾了么,怎么就非得扯上北面儿呢,好端端的中秋也败了兴致。” “母后,陛下也是忧国忧民,左右这再过一阵呐,就是年节了,届时总能见着瑾王的,您且宽心。” 这姜太后对瑾王的宠爱自小便可见一斑,这许多年来从未变过,何况瑾王并不能常在姜太后身畔,这思子之情,自是更重了几分。 “嗯,也只能如此了。” 提起幼子,想起母子许久未见,姜太后对建丰帝又不满起来,先前缓下来的面色重又蒙上一层薄霜,便是在这温暖如春的殿内,叫人瞧了,亦是冷上几分。 昭宁长公主侧身瞧见自己这母后的脸色,眼神微闪,径自端起桌上的香茗轻啜了起来,并未再出言宽慰。 殿外的宫女正推开殿门,中规中矩的上前禀报。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姜太后心下正是不快,闻言脸色更沉,一旁侍奉的陆嬷嬷忙对着宫女问到:“可知皇后所为何事?” “似是……与今年的元宵灯会有关。” 宫女自是知无不言。 “哼,这元宵灯会还早着呢,这什么都要来问,如何当得一国之母。” 宫人们俱是垂首不语,对皇后的数落只作没听见。陆嬷嬷想了想,附耳对着姜太后劝道:“太后,想来也是去年的花灯不合您的心意……今年皇后提前来听听您的意见,不若,还是见见吧?” 姜太后皱眉,似是想起这么回事儿,瞧了陆嬷嬷一眼,“罢了,让她进来吧。” 昭宁长公主见皇后求见,便也借机起身,笑着告了辞。 落地的宫装襦裙,顺着永宁殿前的台阶铺陈而下,昭宁长公主在殿前与萧皇后寒暄了数句便出了永宁殿自往宫外而去。 去年的元宵花灯,萧皇后因为最后压轴的花灯寓意不讨太后欢喜,可没少受自己这母后的责罚。想必如此,今年这才这般早的,便来询姜太后的意见了。昭宁嘴角噙笑……期望今年的元宵灯宴上,今年的“灯王”,能叫母后大人称心才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淫贼 宫外,宁王府的管事靳康,此时正带着丫鬟小翠和宁王妃身边的李嬷嬷沿着宁王府外最近的巷子,分头查看着附近的客栈。李嬷嬷自己一组,沿着宁王府就近的客栈问询起来;靳管事则带着小翠一道,对着较远些的客栈酒肆,打听了起来。 “店家,近日可有一哑女投宿?” “未曾”店家遥遥头,见这二人不是投宿的,便转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 “靳管事,这都跑了许多家了,怎的还没个踪迹呢。”小翠性子活泼,一路跟着靳管事跑了半晌,不由有些泄气。 “早知道,昨日便该留下那姑娘才好。” “你也莫心急,这汴京大了,我看,那女子也未必就一定投宿在咱们府邸附近呢。” 靳康不比小翠,身在内宅也没个生活经验,这靠近宁王府处的客栈,同样一晚,价钱可是不便宜呐,若换做那银钱紧张的主儿,真不若再多跑上几条街巷,少许远着些,这住宿的费用,可是能省上不少呢。 “走吧,咱们再往那外城处问问去。” “哎,好。”小翠跟上靳管事,继续往外城处而去。 汴京城中,除了本地的百姓外,作为康朝的都城,自然也不乏外来的百姓。访亲的,寻友的,做小买卖的更是数不胜数。瞧每日汴京城门口大排的长队便知,每日进出汴京的人员自是极多。 顺着人流,方杏儿此刻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怀里揣着一张叫客栈老板所写的客栈名儿,自己便是想不清回去的路时,也好叫路人帮着瞧瞧,寻着回去的路。 昨日自己也是经人指点,好不容易寻着了宁王府,只是……方杏儿摸了摸衣襟里现今空荡荡的红绳。 人算不如天算,那孩子叫我寻的姑娘不巧竟不在府内,昨日思量再三,见前来见自己的小姑娘也不像坏人,只得留了那珠子当做信物。 没想到会见不着紫竹姑娘,方杏儿昨日来宁王府前还未曾找客栈落脚,待从宁王府出来,附近的客栈又实在太贵,摸摸袖内的盘缠,委实舍不得。昨日便又朝外城处走了一段,这才找了现今的那家客栈暂时落了脚。 方杏儿瞧汴京街头人来人往热闹的模样,便是先前没少去屯安县,此时也是觉得被来来去去的人流给晃的有些晕。 这便是都城汴京了,难怪村里但凡有能力的都想尽法子离了小县城往汴京而来,听说在汴京随意寻个营生,一个月的月钱都能抵上村里好几个月的活计呢。 方杏儿想着今日再去宁王府问问自己想找的那位紫竹姑娘有没有回来,沿着客栈出来,走着走着倒是被汴京街头巷尾热闹的景象给吸引住了,走走看看的,倒也有趣。 只觉得胸口积聚了好一阵的郁气被这热闹的市井所冲淡了,方杏儿对着沿街的铺子倒是好奇起来。 这家铺子的香粉儿单是盒子就如此精致,真是让人惊奇…… 这是布庄?不像,似是制衣铺子,这面料上的绣工,真是精美……方杏儿不觉停在了街上的一家制衣铺前,对着那精巧的绣功,方杏儿瞧的专注,一时不觉倒是挡了这铺子的进口了。 “嘿,哪儿来的乡下小娘子,嘿嘿,喜欢这布料?” 方杏儿闻言一惊,只见这搭话的男子已是一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 “啊——啊——” 方杏儿大惊失色,忙躲开男子的碰触,闪到了一旁。 “呦,原来是个哑巴。” 男子见方杏儿惊惧的模样,更起了戏弄的心思。 “这不能说话也可以用手指嘛,小娘子,你瞧上哪块布料?嘿嘿,只管指给大爷我瞧,大爷心情好,一准儿给你买。” 男子顺势抬手摸了一把方杏儿的脸,调笑道。 锦绣阁门口经过的路人可不少,见这女子孤身一人又是个哑巴,倒也不乏同情者,只是这男子膀大腰圆,又是从这锦绣阁中出来的,想必也是铺子里的客人,店里的伙计也不好插手,没得落了自己客人的脸面,反正眼下也没出什么事儿,一时竟无人干预。 “嘿嘿……”瞧四下无人替这女子出头,男子愈发张狂起来,“怎么,大爷想送你一匹布你不要?” “只要哄得大爷高兴,莫说一匹,这锦绣阁的衣裳,大爷给你定做上一身也不是不能,嘿嘿……” 随男子步步逼近,方杏儿瞳孔微缩,心下懊恼,自己不过是被这绣功吸引,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能绣成这般模样,一时走了神,不想竟遇上这等无赖。 猛地推开男子,方杏儿刚想冲出人群,不料竟被这男子一把给抓住了手腕。 “嘿,想跑,推伤了大爷还想跑啊,哪儿有这么容易。” “啊-啊-” 方杏儿一时挣脱不得,惊惧中眼泪不觉滑落下来,想起自己和方老爹在村中所受的欺负、方老爹的逝世……而今自己只身来到这汴京,虽说人生地不熟的,但也未曾想竟会这般被当街调戏,一时只觉悲愤,若这男子再不放过自己,自己便在这铺子前头一头撞死,也好过受这等欺辱。 “住手——” “光天化日的调戏良家妇女,你这厮哪儿来的狗胆!” “哎呦——” 方杏儿正值绝望之际,打横里竟甩出一条扁担来,直直的往那调戏自己的男子肩头砸下。 “哎呦,哪儿、哪儿来的凶婆娘!”男子一时不察,白白挨了两下扁担,疼的忍不住松了拽着方杏儿的手。 捂着肩头痛处,男子皱眉朝着这多管闲事的妇人谩骂了起来。 方杏儿泪眼模糊,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忙向着仗义相救的妇人跪下行了个大礼。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 妇人似是做惯了粗活,力气甚大,单手搀扶起方杏儿,顺势将她拽在身后,挑眉扬了扬手中的扁担,冲着对面的男子道;“淫贼,怎的,要随老娘去见官不成?” 瞧妇人手中的扁担,男子有些犹豫,一时四周围观的众人也纷纷伸出手对着男子指指点点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来客栈 “瞧这人人模狗样的,大白天的就在街上调戏人家女子,真是不像话!” “可不是,被人喝止了,还恬不知耻。” “真是厚脸皮,也不知是哪儿的人……” “这人,似是……城外那家当铺的掌柜嘛……” 听自己的老底都快被抖出来了,男子气焰瞬间消了不少,一双浑浊的眼珠一转。 “嘿嘿,玩笑,玩笑罢了” 男子趁着众人嘲笑之余,忙矮身挤出了人群,急急去了。 “姑娘,你没事吧?” 妇人见男子走了,瞧热闹的也散了,拉过方杏儿,好心问到。 摇摇头,方杏儿示意自己无事,朝着妇人福了福,表示感谢。 妇人瞧这哑女并未一昧哭泣,倒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心里也起了怜悯之心。 “我姓沈,便在前头铺子里帮忙,姑娘不是汴京人氏吧?” 方杏儿闻言点点头,自怀中摸出那张写有客栈名称的字条,递与这沈姓娘子。 “喜来客栈” 张娘子瞧着字条,问到:“姑娘你是住在这喜来客栈?” 见方杏儿点点头,沈娘子沉吟了会,说:“若是无事,不若我送你回去吧?这客栈我也识得。” 方杏儿想了想,今日虽是受了惊吓,只是宁王府……自己盘缠所带也不多,若是寻不着紫竹姑娘,自己便打算回屯江县了,在这汴京多待一日便是一日的开销,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 “姑娘,眼下天色也不早了,这冬日的日头短,再一会儿天色也该暗了,我看,你今日还是早些回客栈的好,有什么事儿要办,也不差这一日,明儿早些便是。”沈娘子劝道。 见沈娘子言辞恳切,自己方才所遇也确是惊怕,方杏儿终是点了点头,随沈娘子两个沿来时的路,往自己栖身的客栈而去。 喜来客栈规模不大,上下两层笼统不过十来间客房。店主是汴京城郊的本地人氏,这屋舍也是祖传的产业,因此无需租金,客栈地儿也偏,出门也没啥酒肆铺子可逛,所以租金也较其他地方的客栈便宜上许多。 沈娘子对这汴京地界也是极熟,七拐八拐的,带着方杏儿倒是很快便找到了这客栈。 方杏儿对着沈娘子咿咿呀呀的谢了一番,沈娘子爽利一笑:“往后一人出门在外的,也当心些。” “掌柜的,这姑娘若有啥事儿,差人来外城的杂货铺子找我便是,就在锦绣阁分号边上,我姓沈。” 沈娘子见这方杏儿人生地不熟的,好心当着客栈掌柜的面留了地址,真有啥事,这姑娘也好来寻自己。 “好咧” 掌柜的是一对老夫妻,往日来这住店的人本就不多,对住客也是能照应的便多照应些。 沈娘子见方杏儿也是一脸倦色,既送到了客栈,也正打算告辞回自家铺子,不想自巷子外正拐进来两人,对上其中那位中年男子,沈娘子倒是一愣。 “靳、靳康?你怎的会来此处?” 沈娘子回过神,瞧见来人竟是宁王府的靳康,不由有些奇怪,主动打起了招呼。 “呵呵,我道是谁呢,沈娘子!”靳康正带着小翠寻遍了内城的客栈,乘着天色未暗,想着把外城的客栈也给问上一问,走过这巷子,不想竟遇上了熟人。 “靳、靳管事!”,不待靳康与沈娘子寒暄,一旁的小丫鬟小翠赶紧扯了靳康的衣袖,指着沈娘子身旁的女子惊喜道:“就是她、就是她!” “昨日来府里寻紫竹姐姐的女子!”小翠激动的指着方杏儿,对着靳管事直点头。 靳管事也是一愣,这,这就这么找着了? 只见对面这女子一脸憔悴,眼睑微肿,似是……方才哭过。此时也正愣愣的瞧着小翠,似也已认出了小翠来。 “这位姐姐,你可叫小翠好找啊!” 小翠寻着了昨日的女子,一时高兴,按奈不住上前握着方杏儿的手又是一阵啰嗦:“姐姐,你可知我和靳管事寻了你多久啊,原先以为你就住宁王府附近,我们挨家挨户的寻呐……” 听着小姑娘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方杏儿原本有些拘束,渐渐的倒是越听越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也是因囊中羞涩,不然……还真住的离宁王府近些,省的这小翠找自己找了这般久。 …… 见两个女孩子似是旧识,沈娘子奇怪的瞧了靳管事一眼:“王府与这孩子可是有关联?” 靳康想了想,这沈娘子也不是外人,原也是王妃身边的,便小声道:“这哑女昨日来王府寻人,许是知晓小郡主的下落!” 沈娘子闻言眉心一跳,凡是涉及小郡主的,那对王府来说便是一等一的头等大事儿。何况郡主失踪已有一段时日了,难怪靳管事这么急匆匆的要寻这姑娘。 “这位姑娘,你……认得我家小郡主?”小翠双眼晶亮的望着方杏儿。 今日听紫竹姐姐与宁王妃所言,这位女子,有郡主的信物呢。 方杏儿闻言目露疑惑,摇了摇头,复而似又想起了什么,遂又点了点头,一时搞得众人也是不得要领。 “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小翠皱着眉觉得有些费脑子。 “啊-啊-” 方杏儿比划了半日见众人并不理解,一时也是无法,只能干着急。自己又不识字,原先去那宁王府寻紫竹姑娘,也是与这客栈雷同,自己寻了个懂手语的婆子给提前叫人写下了“宁王府紫竹”的字样,这才能顺当的寻到宁王府。 只是眼下,只能与沈娘子几个面面相觑,一时还真没办法将自己所想转述给她们听。 “姑娘,不若你先随我们回宁王府吧?”靳管事想了想,还是先将人带回去的好,一来王妃那也好有个交代,二来偌大的王府,寻个会手语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小翠听了,也是连连点头,“这位姐姐,你随我们回王府吧,今日紫竹姐姐也回来了呢。” 方杏儿闻言,眼睛倒是一亮,对那孩子提起的紫竹,心下也是好奇。这孩子断不会作弄自己,这紫竹想必和她也是有着一定的渊源,必是一个可信的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女版太子 见方杏儿似是被说动了,沈娘子倒也没什么意见,左右自己也算是王府的人,便朝着方杏儿道:“姑娘,不瞒你说,我与这位靳管事也是熟识了,我也在宁王府当差,你去宁王府也好过自己只身在外。” 蒙沈娘子搭救,方杏儿对沈娘子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与靳康和小翠一同回宁王府。 ------------------------------------ 漳州府仁济堂 司徒梦曦这几日依旧一早便来了仁济堂,一来探望云飞伤情,二来,也是替太子司徒元焕祛毒。 司徒元焕在将司徒梦曦的真实身份告知陆诏后,陆诏也是面露诧异之色。在汴京,这位宁王府的郡主堪称传奇了……先是痴傻,再是端阳后说好就好了,再接着就是离奇失踪……不想竟是这般模样。 不太在意对方的诧异,司徒梦曦依旧该干嘛干嘛,遇到了陆诏照旧打个招呼,便上楼开始了祛毒。按原定的说法,这避毒珠的事,除了自己与太子以及王顺知晓外,若非必要,也不会再叫其他人知道。 太子司徒元焕的屋内,依旧只留下了司徒梦曦,王顺惯常在外守着。司徒梦曦这才取下腕上的珠链,将它轻放在司徒元焕的伤腿上。其余的倒不需要两人做什么了,祛了几日的毒,两人也算有些经验,这幼甲蛊虫,吸取这蓝蜥之毒,至多也就两刻左右,便是置久了,这些虫子虽不会肿胀爆裂,但也不会再进一步吸食毒性。 司徒元焕的左腿,经过几日的祛毒,外加王大夫的赤丸,此时已不若当日般狰狞。除了伤口处皮肉尚未完全愈合,腿上的肤色倒是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泛着蓝紫色的区域也由原先的整个小腿,缩至创口周围巴掌大小了。 瞅着自己这便宜堂兄的脸,司徒梦曦不由想起今晨的一个梦来。 话说最近几日,自己挺能做梦的啊,先是什么公主,今早还梦见了自己这太子堂兄。 司徒梦曦抬眼瞧了司徒元焕一眼,凭心而论,司徒元焕长得极好,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俱是无可挑剔,便是司徒家族标志性的丹凤眼,安在他脸上也不显媚气,到底是储君,便是不说话,也是一股子气势……只是在自己梦中,这司徒元焕委实怪诞了些。 回想梦中所见,先是这司徒元焕的背影。 只觉一团黝黑的迷雾中,这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前处,一袭黑袍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司徒梦曦在梦中亦要睡过去了,这人却忽的转过身来,那张脸瞬间又与自己近在咫尺——眉眼还是那眉眼,五官还是那五官,只是这张几乎贴着自己的脸,眉若远黛唇似点绛,还对着自己妖冶一笑,惊得自己直直的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司徒梦曦头皮有些发麻,自己是白日里见司徒元焕见多了?这康朝男子均是长发,这几日司徒元焕行动不便,仍未束发,一头堪比女子的长发亦是披散着,自己莫不是瞧多了,潜意识梦中将他当做女子了吧,呵呵,好尴尬。 “梦曦妹妹何故发笑?” 见这孩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半晌,司徒元焕虽说涵养极佳,也不禁有些奇怪。 “呵呵……没什么”司徒梦曦察觉自己还真的咧着嘴在那傻笑,不由一汗,“就是今早,梦见你了,忍不住多瞧了你几眼。” 话说一句谎话得靠十句圆,自己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反正童言无忌嘛…… 司徒元焕听了不禁一奇,若不是对面坐着的还是个孩子,且同姓司徒,真得怀疑是否肖想自己的太子妃之位了。 “你梦到我什么了,竟这般失态。” 梦里你才失态好么……司徒梦曦撇撇嘴,“梦见你成女子了!” 心知司徒元焕身为太子,言语上寻常冒犯不得,但不知为何,可能仗着自己年岁还小,此番又是相识于危难,心理上对司徒元焕倒是减了畏惧多了几分亲近,言辞间也是随意。 原不过一句玩笑,司徒梦曦也是随口一说,不想司徒元焕竟是半晌无语,瞧面色却也不怒,一双剑眉皱起,似勾起了回忆,神情凝重。许久,方问出一句奇怪的话。 “……你这梦中,我,是何年岁?” 司徒梦曦一愣,想了想,如实道:“与你现在一般,蓦地转身,同样的眉眼,偏是女子模样,吓了我一跳,就醒了。” 司徒元焕闻言,似是极为诧异,瞧了司徒梦曦半晌,欲言又止。 “你许是白日见我见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今日无事便早些回去歇着吧”司徒元焕甩开心头浮现出的那不可思议的想法,朝司徒梦曦笑了笑,“你那朋友,王顺也会一并照料的。” “嗯” 司徒梦曦瞧司徒元焕这腿上的毒,面积似又缩小了不少,想来再过几日,余毒便可全清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司徒梦曦取回珠链,重又戴回手腕。司徒元焕望着她手中的珠链,问到:“你这串珠子,日日贴身佩戴?” 点点头,司徒梦曦笑道:“嘿嘿,这也算是个宝物了,我到现在都是疲于奔命,不戴身上,往哪儿藏呐。” “你呀。” 司徒元焕被司徒梦曦逗的神情也是略松,“这避毒珠,听闻性子属阴,虽说你是女子……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只是听闻,未必作数。” 这避毒珠据说性阴,男子不便佩戴,女子,若是长久佩戴,于子嗣也是不利,不过瞧司徒梦曦年岁还小,想来也不打紧,自己原先便已经关照过,及笄后莫戴便是了…… “好……” 司徒梦曦见太子数番提醒自己这珠子属性,只是这话又不说明,属阴属阴的,毕竟是安太妃所赠,总不能扔了吧……改日回了汴京,若有机会遇到安老太爷再问问吧,也不知这珠子还有何蹊跷。 既完成了今日祛毒的任务,司徒梦曦便去了东屋探望云飞,云飞这几日外伤也愈合的很快,生长发育期的孩子新陈代谢也快,头脸磕破的皮都结了疤,再过一阵子想来便能脱落。 第一百四十章 又一本账册 云飞自从醒来,整日里也不好挪动半分,实在是无聊的紧,见司徒梦曦来了忍不住面色雀跃了不少。 “小蒙,你可来了,整日的躺着,闷的很呐。” 司徒梦曦先对着云飞的手脚查看了一番,见和昨日比都换上了新的纱布,想来王大夫又给他换过药了。 “你这手脚都断了,不好好躺着,还想怎地。” “呃……你会不会说话呐……”云飞听了司徒梦曦的话,直觉气闷,这小子,就知道这小子没句好话。 “小蒙,王大夫说我这手脚,将来许不如当初灵活。”云飞想起今晨王大夫替自己换药时说的话,一时有些踌躇,也不知真假,想着和司徒梦曦说说。 司徒梦曦一愣,转头瞧着云飞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有些犹豫该怎么对他说好。 云飞瞧司徒梦曦神情,眼神便是一黯,偏转过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司徒梦曦皱眉,“男子汉大丈夫,手脚不灵活些有什么关系……只是“可能”不若原先灵活罢了,指不定恢复的好,与原先一样呢!” 云飞听了,呐呐道:“这若是恢复的不好,我在戏班还怎么演戏呐……” 脸上倒是少有的犯了愁。 司徒梦曦不忍云飞这般模样,这小子一贯跋扈不讲理的模样才像话。 “愁什么!真演不了,我养你,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云飞:“……” “小蒙,就你这模样,丑角……恐怕养不起我啊”云飞瞧司徒梦曦这模样,一时倒叫他的口气给逗乐了。 “你这是取笑我长得丑?”司徒梦曦斜斜的瞅了云飞一眼,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记爆栗。 “哎呦——” “你、你怎么打病人!”云飞有些无语,手也抬不得,估摸自己这会也就额头那块是完好的,赵蒙这小子怎么下得了手啊。 “知道疼就好好养伤,其他的少给我操心,知道么?”司徒梦曦俯身凑近云飞耳边小声道:“你放心,听王大夫说了,宫里有种药膏能治你这伤,叫续骨正经膏。” 云飞听了眼睛一亮,转瞬又是一阵狐疑,这赵蒙不是又在糊弄自己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司徒梦曦有些不满,“放心,这药膏,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瞧司徒梦曦信誓旦旦的模样,云飞咧嘴一笑,点点头,好叫司徒梦曦放心。 不论这药膏真假,既然是皇宫中的药,平民百姓又怎么可能得了呢,便是真的,也不过是个盼头罢了。 见云飞知道了伤情倒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消沉,司徒梦曦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原先的负罪感本已压得她有些焦虑,若云飞再来个想不开,她司徒梦曦恐怕就得先想不开了。 毕竟云飞还小,越是年幼对这等伤情反而瞧的淡然,小少年心里惦记的不过是一日三餐,光耀戏班之类的念头,并未想得太深远……也好,趁这时间,若能将药膏弄到手,对云飞也是个交代。 司徒梦曦自得知了续骨正经膏后,总算有了方向,只是那几个罪魁祸首……文氏暂且动不得,但是那几个下手的男子……司徒梦曦替云飞掖了掖身上的薄被,想了想,又往西屋而去了。 陆诏抬头见司徒梦曦与太子屋前的王公公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又进了太子所在的西屋。 垂下头,陆诏复又取过一张白纸,提笔继续书写起来。一旁桌案之上,已是垒了一沓的白纸,所书也都是些数字日期,乍看平常,可若是细看起来——俨然竟似一本账册! 少年眉目恬淡,回忆着之前太子暗卫所截的账册内容,笔下不停,起起落落间,便将这些账册的内容逐一还原于纸上。 片刻后,陆诏终是吁了口气,瞧着面前那叠纸,待纸张均干透了,这才重又按顺序收好。 之前形势危急,账册重又抛了出去不假,只是……自己也不会做那无有把握的事,若没有还原这本账册的能力,又岂会如此。 陆诏扬了扬手中的账册,嘴角亦是轻笑。从这账面中看来,便是短短的半年,这湖州知府由那烟花之地所敛的钱财便已达黄金万两之数,如此多的银钱,他张之茂究竟作何之用,想来陛下也会好奇的吧。 陆诏想起自己随太子初离汴京时所收到的纸条,一时有所怀疑起来,这二者,莫不是有所牵连吧……若是如此,北面的瑾王,所图甚大不假,其势力却是比自己原先想的,要大上许多了…… 自己在永靖王府时,曾有幸远远见过这瑾王一眼。想到瑾王司徒睿,陆诏并无太多印象,只依稀记得,这位王爷封地在赤岭苦寒之地,与他在汴京时所受帝后的宠爱似是不太相称。 若自己没有感觉错,便是一贯纨绔的永靖王,提起这瑾王似也有着几分惧怕,言辞间虽是不喜,却也坦言瑾王乃我大康惊才绝绝的人物。 这样一个人物……若是不甘心只当一个王爷,何况还是在一个苦寒之地……陆诏望着手中的账册,不由皱眉。 眼下也没证据说这张之茂与那瑾王有所牵连,这一南一北的,又是相距甚远。只是自己心中的怀疑罢了。 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拾好,陆诏朝一旁当真记着账本的王大夫道了谢,这才起身带着手中的册子上了二楼。眼下自己与太子已然一体,有些事,还是提前提醒下殿下的好。 司徒梦曦正推门从太子屋内出来,见门口不单站着王顺,还有那陆诏。 “陆大哥”司徒梦大方的朝陆诏一笑。 “郡主”陆诏对着司徒梦曦笑着拱了拱手。 “嘻嘻,这么客气,陆大哥还是叫我小蒙就行了”。 瞧陆诏手上还揣着本册子,想来是找太子有事,司徒梦曦侧身让出门口位置,向王顺和陆诏道了个别,自去东屋了。 今日若是无事,自己也得早些回去,答应了杨旭,还得教他算法呢。司徒梦曦又陪云飞打发了会时间,哄得云飞睡了个午觉,这才蹑手蹑脚的下了楼,离了药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拿人手短 按约好的时辰,杨旭这次倒没再带什么金贵的药材,说实在的,便是自己想带,这杨府管着中馈的还是文氏,这来往雅集班也是数次了,文氏怕也是有些肉疼,今次知晓自己又来探望,并未备下东西。 姚姨娘知晓自己跟着戏班学了些新的算法来,倒是拿出自己的私房,为司徒梦曦置办了一套崭新的棉衣。 司徒梦曦瞧着杨旭稍给自己的衣服,也是吃惊,“你娘知道我教你算学?” “嗯”杨旭腼腆的点了点头。 司徒梦曦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那你娘知道我是雅集班的学徒吧?知道我年岁?” 杨旭点点头,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笑着解释:“我和我娘说……你是家传的算学,也是……家道中落,这才没法子投靠的雅集班。” “你……不会怪我吧?” 司徒梦曦:“……” 家传的算学……这么说也行,不过家道中落? 杨旭见司徒梦曦瞧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知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妥当,有些心虚。 “不怪你,你这么说……挺好的。” 若说司徒家家道中落了,那估计康朝得改朝换代了,哈哈。 司徒梦曦展开杨旭手中的新衣,自己本身就穿的少,便将这新衣直接往身上套了套,大小合适呢。 “这衣裳不错”司徒梦曦忍不住夸道。 不知不觉这天气已经转凉了,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戏班统一发的那身衣裳呢,有暖和的新衣服穿,司徒梦曦倒也是真心感谢这杨旭。 再聪慧到底也是个孩子,杨旭瞧司徒梦曦一副精瘦的模样,前些日子便有些于心不忍了,这才和自己生母提了衣裳的事,倒没想到,姚姨娘这么快便做好了。 “赵小兄弟,你传我这算学,实则算得杨旭的师父了。” 杨旭语气认真,四下无人,对着司徒梦曦便是深深一揖。 “请受徒儿一拜。” 时人尊师重道,师父师父,亦师亦父也不为过。 “哎,不用这般较真。” 司徒梦曦拿人手短,身上还穿着人家娘给做的衣裳呢,这会便是不想教杨旭也拉不下脸了。 “师父不师父的,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我不在乎,你也别放心里去。” 言归正传,司徒梦曦既然打算好好教了,便不客气的检查起了先前教杨旭的阿拉伯数字来。是不是都记熟了,是不是融会贯通了? 一时,一个问的严肃,忘了自己还是个七岁稚龄的童子;一个答的认真,只当面对的俨然是一位严谨的先生。 杨旭显然有些误解了司徒梦曦的意思,心下下了决心,师父不在称呼,自己便是嘴上不叫司徒梦曦作师父,心里亦当时刻将他当做自己的师父才是! 司徒梦曦不知杨旭的想法,见他对之前布置的任务完成的不错,想了想,便让他凑近了些,将现代的九九乘法口诀表背了一遍给杨旭听。见杨旭有些摸不清门道,司徒梦曦便耐心地向他解释起乘法的概念来。 …… “如此,同样是计数,若是相同的份额,你一遍一遍的累加,最终得的数,其实便是乘法的意思,可能明白?” 杨旭与司徒梦曦,于院内一个坐在台阶上,手持一段枯枝边划边问,另一个则恭敬的站在一侧边看边答。 见杨旭点了点头,司徒梦曦复又将先前的乘法口诀表背了一遍,“可能记住?” 杨旭皱眉,今日还是头一回接触乘法这个概念。 “实不相瞒,杨旭资质愚钝,只是强行记得,但并未全然理解。” 司徒梦曦闻言一乐:“这本就是死记硬背,没什么好理解的,你能记下便好。” “来,背诵一遍我听听。” 杨旭闻言一呆,不需理解?见司徒梦曦催促,忙对着他将先前记得的口诀也逐一复述了一遍。 “不错!”司徒梦曦夸道:“你这记性已是极好,今日回去便是将这口诀牢记,有了这口诀,后头算起数来就事半功倍了。” “师父……你这算法,若是学好了,可能算出你先前考我的那题?”杨旭对原先的算题还是念念不忘。 “自然”司徒梦曦想起自己头一回见杨旭时瞎编的那题来,点点头,“你且将这口诀记熟。” “好” 杨旭应下,一时倒也没什么问题再要发问。司徒梦曦见了,奇怪道:“若是无事,你自去便是”。这宅子杨旭来了数次,与大伙也是熟了,与自己说上半天话大伙也不过以为他是在询问云飞的情形罢了。 “是……这几日父亲叫我管些码头上的生意,我这几日恐怕不能抽时间来了。” 杨旭支支吾吾的道。 “哦” 原来是要告假啊,司徒梦曦瞧杨旭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没事,待你空了再来就是了,左右我也不去哪儿。” 杨旭面露歉意,点点头。 码头上的生意一贯是杨家最重要的一块,父亲有意叫自己参与进来,自己也是推拖不得,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这空暇的时间可就真的少了。 “你接手生意上的事,你那个母亲不反对?” 司徒梦曦对杨家的具体生意不太了解,但是文氏本就不是怕这庶子抢了她亲儿子的家产么,对于杨旭接手越来越多的生意,没有反对? “……未曾听说。” 杨旭心下一震,经司徒梦曦这一问,也是奇怪起来。 “你小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司徒梦曦见杨旭似也未知,想了想,提醒道。 “若是账目上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来找我便是”自己那些现代的数学知识,应付这些古代账本,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叫我还收了你的礼呢”司徒梦曦指指身上的衣裳。 杨旭心下感动,周围走动的人多起来了,也不便行礼,朝着司徒梦曦点了点头,便转身告辞了。 司徒梦曦裹着新得的棉衣,在这院子里坐了半日倒也不觉得冷,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往与云默同住的屋内走了过去。今天云默随岑班主出门采买去了,昨日自己也没睡好,趁此倒是好补上一觉。攀上床沿,司徒梦曦刚合衣躺下,想起手腕上还套着的珠链,倒是一阵犹豫……罢了,戴着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沐浴 翻了个身,虽是日间,没一会,司徒梦曦却是沉沉的睡着了。 天空云层渐厚,好好的天一时竟阴沉下来,司徒梦曦睡时被子许未盖严实,此时倒是察觉到冷来,朦朦胧胧间抬手扯过被子,却发现使不上劲。 再用力一拽——身后这被子竟还是纹丝不动! 嗯?司徒梦曦皱眉,难得睡个午觉,莫不是……是云默回来了?半睁开眼,入目仍是床榻内的墙面,转过身想将背后的被子拢紧些,方扭过身子——不想竟直直地对上了一张苍白的脸! 一时间只觉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立,待看清这几乎贴上自己鼻尖的脸。 咯噔——司徒梦曦感觉眼前一黑,竟给直直的吓晕了过去。 这脸不是别人,依旧是昨日所梦见的太子司徒元焕!只不过依旧一副涂脂抹粉的女子装扮。就这么阴恻恻的趴在你床头瞧着你,黑漆漆的眼珠红艳艳的唇,真真是诡异,便是司徒梦曦两世为人,一朝穿越,也吓得昏了过去。 …… 许久,耳边传来阵阵轻唤。 “小蒙、小蒙,起来吃饭了?” 呃,云默?司徒梦曦费力睁开酸痛的眼皮,入眼是云默一张关切的脸,漂亮的眼睛正瞧着自己。 “怎么今日这般能睡。” 云默见司徒梦曦睡眼惺忪,难得出言调侃。 司徒梦曦愕然,抬头瞧瞧左右,自己好端端的平躺着,虽是合衣睡的不假,可是身上这被子……却也好端端的盖着呢。 司徒梦曦一时也是糊涂了,我是在做梦? “云默……你方回来吗?可有人进过屋子?” 见司徒梦曦问得急切,云默笑着一一答了:“我回来会了,见你睡着,一旁看了会书” 边说边抬起手,可不,手上正握着一卷书呢。 “回来后未曾有人进来过,怎么了?” “哦,无事……”司徒梦曦也不知从何说起,“刚才又做噩梦了。” “你最近莫不是太累了,怎么尽做梦” 云默瞧司徒梦曦脸色不好,有些担心。 对云默的关心,自己也无从回答,司徒梦曦摸了摸手腕中的珠链,眉头皱起又松下,松下又皱起,瞧的一旁的云默也是不知所云。 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乃至太子的,眼下都还不便公开,司徒梦曦也不好和云默细说梦中怪诞之处。 “我刚醒,稍坐片刻,便和你同去吃饭。” 点点头,云默也不催促,扶司徒梦曦靠着床铺坐起,自己在一旁重又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视线透过床侧的云默,司徒梦曦不禁又想起梦中诡异的“女子”来,回想今日提起梦境时太子的神情,太子似是知道什么?不行!这梦委实瘆人,明日得去问个明白才是! 司徒梦曦只觉有些头大,说到梦境,自己怎么来的康朝都没整明白呢,这又一个接一个的梦接踵而来,跟放电影似的……揉揉眉心,说不烦是假的。 说是这链珠的关系吧,可能。但是不可否认的,自己原不就是因着梦见宁王府后头那宫亭湖而穿来的么……石镯,链珠……真是剪不清理还乱呐,啊啊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云默!走,吃饭去!” 一把掀开被子,套上鞋,司徒梦曦拽着床头的云默便往厨房而去。 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别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云默被司徒梦曦这一惊一乍的搞的有些跟不上节奏,忙放下书卷,跟着一道吃饭去了不提。 翌日,司徒梦曦顶着一双青黑的黑眼圈,早早的便去了仁济堂报了道。 这回,见了陆诏和王顺,司徒梦曦也没心思寒暄,不待王顺通报便直直地冲进了司徒元焕所在的西屋。 “哎……”王顺阻拦不及,见司徒梦曦已经进了屋,只得顺手将门掩上,冲着门口的陆诏笑了笑。 “算了,小郡主还小……还没到男女大防的年纪,呵呵……” 陆诏瞧了王公公一眼,点了点头。 也不知这小郡主所谓何事,竟这般着急? 待司徒梦曦闯入屋内,也是一阵脸红心跳——天哪! 自己这堂兄一大早的,谁能想到他竟在、竟在沐浴…… 王大夫这仁济堂毕竟不是什么客栈,楼上的房间格局也是简单的很,除了一张床榻外,剩余的地方还真不多,也亏的司徒元焕给整了这么个大木桶摆在屋子中间。 “我什么也没看到……”司徒梦曦忙背转过身,寻了张凳子瞪着门口坐了下来。 听着这屋门乍开乍合的,司徒元焕倒是镇定自若,神色不变,取过木桶旁的帕子似是自己擦拭起来。 “这王顺看来是愈来愈失职了。” 门口的王公公听了,也是苦笑,谁想到这小郡主突然改了性子,竟会这般冲进来呐。 “呃……不怪王顺,我今天也是着急,这才进来的急了。” 司徒梦曦也不好转过身,只得低声急道:“我有急事找你。” “嗯,稍候。” 司徒元焕抛下这句话后,起身拾起一旁的干净衣物自己穿戴起来。听着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司徒梦曦一夜未睡,紧绷的神经,这会倒是莫名松了下来。只觉面皮有些发烫。自己这急吼吼的,索性还是个孩子,不然真得闹出大笑话了。 不晓得吃了当朝太子的豆腐会怎样…… “好了,说吧,何事?” 司徒梦曦还在那七想八想的,司徒元焕却是穿着停当,端过一张凳子坐了,轻拍司徒梦曦的肩头,示意她可以转过身来说话了。 只见少年储君一袭黑布衣衫,看似寻常的黑色,穿在司徒元焕身上却是显出一股不平常的华贵来。司徒梦曦的目光落在他一头长而及腰的头发上,瞳孔不觉一缩。 司徒梦曦皱眉,将昨天回去后自己做的梦向司徒元焕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瞧司徒元焕的神色,似是有所触动。 “元焕哥哥,所以,我今日才贸然闯了进来。” “不瞒你说,这梦中女子……委实有些不同寻常,昨夜我都没敢睡。”司徒梦曦噘着嘴,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不客气道:“这女子和你是不是有关系,这两日怎的竟找上我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司徒嘉宜 司徒元焕本来神情凝重,瞧司徒梦曦那模样,一时又觉好笑。 沉吟片刻,一双丹凤眼瞧了司徒梦曦半晌,终是松了口:“待我与你细说吧。” “王顺” “奴才在!” 屋外,陆诏已走了会,王公公听自家主子唤他,忙快步进了屋。 “守着门,别叫人靠近。” “是,殿下放心,” 王顺躬身应了,转身出了屋,轻手轻脚的带上了门。 见司徒元焕如此,司徒梦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接下来他要说的必定是什么要紧的事。 果然,司徒元焕垂眸,忆起往事也是一叹。 “我本有一个胞妹。” “啊——” 司徒梦曦心下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来,“……孪生……兄妹?” 司徒元焕眼神扫过司徒梦曦,缓缓点了点头。 “她名唤司徒嘉宜,六岁时便不在了。” 难怪昨日你会问我梦中这人是何年岁……司徒梦曦只觉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公主好好的,怎么会……” 对自己的同胞妹妹,司徒元焕似是想起了很多往事,只不过对上司徒梦曦的问话,只是简洁的两字。 “中毒” 司徒梦曦皱眉,中毒?那便说明这小公主是被人害死的了?司徒梦曦奇怪的瞧了司徒元焕一眼,那也无怪梦中的“太子”一脸的诡异,换作谁是冤死的,你还指望她笑盈盈的不成。 若这些梦有些缘故,那是不是找出死因替小公主报仇解气便可告慰她在天之灵? “何人下毒?可有处置?” 司徒梦曦问后许久,司徒元焕却并不答话,一对丹凤眼内,眸光一时复杂。长公主司徒嘉宜的事,在宫中俨然已成禁忌,莫说帝后面前不再有人敢提及,便是自己,竟也久久未曾忆起自己这孪生胞妹了。 “此事已成禁忌,日后尤其在宫中,莫要提起。” 司徒元焕瞧着司徒梦曦正色道:“凶手……并未处置,其余多的,我也不便与你细说。” 啊?天哪,那、那 “元焕哥哥,这嘉宜公主,若是再来寻我,怎么办?”司徒梦曦苦着张脸,表情诚恳的望着司徒元焕。 “你让她来找我” 司徒梦曦:“……” 司徒元焕端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给出这么个建议,瞧着也不像开玩笑!! 司徒梦曦一时无语,伸出一双小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一夜没睡好么,一早兴冲冲的来寻求个帮助,这下倒好,告诉你无解…… “好,那便听元焕哥哥你的。” 司徒梦曦吸口气,幽怨的瞥了司徒元焕一眼,敢情不是你做梦。叹口气,司徒梦曦褪下手上的珠链递给司徒元焕。 “喏,解毒。” “昨日拜托元焕哥哥的两件事儿,可别忘了啊。” 说完,只见这康乐小郡主,穿着一身似是新制的衣裳,来时火急火急的,离开太子房间时,更是如丧考妣,跟死了人似的…… 王顺瞧司徒梦曦耷拉着脑袋往对门去了,心头也是不安,忙转身进去收拾起了太子沐浴的水桶等物。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王顺你可还记得宜儿……” 司徒元焕捏着避毒珠,一时出神。 王顺听主子突然来这么一句,心里也是咯噔。 “自然,那时咱们都还住在太子府呢……” “是啊,父皇……不、我们都欠她一句抱歉……” 王顺心中一紧不敢再接话,垂着头行了一礼忙加紧收拾好屋子,恭敬地退了出来。 皇家的事,有时也真不好议论对错。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主子与小公主,一对金童玉女,多好啊……眼下小公主早已不在人世,便是自己的主子,捡回一条命来,但嗓子也成了而今的模样。 王公公想到十多年前的事,一张喜庆的圆脸亦是尤有余悸。 当年不过如寻常般,彼时还是太子妃的萧娘娘,带着一对孪生兄妹随当时还是太子的建丰帝进宫参加宫宴。自己当时年岁还小,并未随行伺候。谁知晚间太子与太子妃回到太子府时,带回来的便只剩兄妹中的主子而已……便是主子,当时也只是个孩子,回府时也是昏迷不醒,直到翌日方才醒来,而此后,亦是伤了嗓子,至今说话都是暗哑。 无人知晓那夜宫宴发生了何事,同行的内侍宫女便是知情,恐怕也是将其烂死在肚子里了……此后,嘉宜长公主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再无人提起,这,也成了太子府乃至后来皇宫的禁忌。 -------------------------- 宁王府芳菲院内,紫竹正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对面的少女,方杏儿。帕子中包着的不是其他,正是先前这少女带来宁王府寻自己的信物,郡主的珠子。 “王妃说了,这珠子既是郡主赠与你的,你收着便是,莫要担心。” 紫竹瞧方杏儿一脸紧张,好生安慰起来。 这方杏儿一路自沥州而来,也是不易,先前对郡主又有救命之恩,换言之,说是整个宁王府的恩人也不为过。宁王妃交代了暂且在芳菲苑内住下,让自己好生照应这方杏儿。 昨日乍闻自己所救的孩子竟是当朝的康乐郡主,宁王府的小主子时,方杏儿便是一脸不可置信,也是个老实人。 “昨儿也都与王妃说清楚了,眼下,郡主依旧下落不明,你……也没个亲人了,不若便留在咱们王府,待郡主归来,见着你肯定高兴。” 紫竹为方杏儿倒了杯暖水,将杯子放在她手中。 方杏儿初入王府有些拘谨,原以为那孩子只是有亲眷在这王府中当差,谁曾想,竟然是宁王府的小主子,方杏儿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一宿没睡踏实。自己没想过之前江边相救图个什么回报,不想现今倒是无心插柳了。 “啊-啊-” 方杏儿对着紫竹比了比手势,示意自己明白紫竹的好意。只是自己好手好脚的,如此在王府闲着也是不妥,可有什么活儿自己可以帮忙? 紫竹虽不会手语,但瞧这少女模样,稍加猜测也是明白了几分,转身去了自己那屋寻了不少针线锦帕来。 “郡主平日不喜女红,你若是有心,替她绣些衣物帕子都是极好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顿 方杏儿眼睛一亮,接过针线篓子忙不迭的点点头。 紫竹瞥见屋外小翠几个小丫鬟们的脑袋,好笑道。 “这一个个的,还不大大方方的出来!” “嘿嘿,紫竹姐姐,我们、我们就是路过……” 小翠最是活泼,手中还握着笤帚,拽拽一旁的小玳道;“你说,是不是?” 小玳憨实些,握着笤帚只是朝紫竹憨笑。 “来,既然路过,干脆来认认吧,这呀,是你们杏儿姐姐。” 紫竹笑着拉过小翠和小玳,向方杏儿介绍道:“这个喜欢穿绿衣裳的,最顽皮的,想必你也认识了,叫小翠” “嘿嘿,杏儿姐姐好。”小翠嘴甜,见过方杏儿好几回了,自是不怕生。 “这是小玳,也是郡主院里的丫鬟。” 方杏儿忙放下手中的物件,对着两个小丫鬟侧身福了一福。 “哎、别,杏儿姐姐你这么客气干啥。” 小翠与小玳两个忙上前扶起方杏儿,现在整个芳菲苑里都知道,这姑娘可是救了郡主呢,委实当不得她的礼呢。 瞧方杏儿眼下也是乌青,想必初来王府,昨夜又被众人围着,一番问询下来也是没睡好,紫竹关照了方杏儿几句来日方长这些女红不着急后,拉着小翠和小玳便出了屋,好叫方杏儿一人歇上一歇。 眼下方杏儿这屋还是原来王嬷嬷住的,正巧还空置着,便叫方杏儿先住下了。几个丫鬟一时有了司徒梦曦的下落,干活也是精神了不少,想来离郡主回来的日子也是不远了。 入夜,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却见一道黑影略出宁王府的后院,向着城内另一侧疾驰而去。 少顷,国师府内书房,尚未换下夜行衣的苍洱正对着萧玄龄禀着自己这两日所探知的消息。 “主子,没想到这戴着珠子前来宁王府寻人的女子竟是……当时在屯江县江畔救了宁王府小郡主的人。” 自觉自己的话有些拗口,苍洱解释道: “属下先前跟着那伙黑衣人直至沥州,当时曾见过这女子,似是姓方。” 想起苍洱先前确是传来过司徒梦曦在屯江县的消息,点点头,萧玄龄示意苍洱继续说下去。 “属下探听得知,这避毒珠,似是那小郡主给这女子,叫她前来宁王府的。” “换言之,这避毒珠的线索,似还在那孩子身上。” 这女子长年随方老爹居住在江边村中,不知这避毒珠也是正常,只是这小郡主为何会有这避毒珠呢?这恐怕得问这孩子自己,或是宁王府的人了。 “这孩子现今何处?” “主子,沥州渡口的赵氏父女曾提起,小郡主未免黑衣人察觉,随一个戏班似是去了漳州。” “漳州?”萧玄龄凤眸微转,“太子那可有消息?” “据胖掌柜传信,太子似是离了湖州,也往漳州去了,只是实际去向不明,自出了湖州后未见踪迹。” “主子” 苍洱想着从芳菲苑中听来的只字片语,“属下听那小郡主的几个丫鬟言辞间,这方杏儿手上的珠子,似是小郡主从自己处解下给她用来当做信物的。” “如此……这避毒珠恐怕数量不会少!不若属下亲去一趟漳州,打探清楚?” 萧玄龄沉吟片刻,同意了苍洱所言,吩咐道:“若小郡主在漳州的消息确切,给宁王也去信知会一声吧。” 以自己现今的身份与宁王府的关系,若司徒梦曦手中真有避毒珠,自己想借来一用,想必也是不难。 苍洱一愣,俯首想了想便也想通了其中缘故。 “近来宫中也不甚太平,若有太子消息,也一并报来。” “是!” 太子出汴京赈灾也是不少日子了,此次出行,恐怕也并非一番平顺,也有人盼着这太子出些事回不来才好吧。想起夜阑日前所报,皇城之中,姜太后与萧皇后间,似又起了一番较量。今年年节,恐又少不得一番“热闹”了。 萧玄龄起身,将手中业已看完的手札重又放回身后的书案上。这些历代国师的手书,自己也是研读了不下两遍了,案上这些,是新近从宫中带出来的……越是细细看去,康朝第一任的国师,不禁愈发叫人看不懂了。 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如此才识渊博造诣惊人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呢……穷尽常人一生之力,恐怕都未必能有那人所识之万一,难道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萧玄龄莞尔,可惜事关这第一任国师的所有,均是他自己写就,其中文字,已无人能识罢了…… “少爷,这月,可是还要进宫?” 一旁的梁公公见萧玄龄书册看得甚快,忍不住问起。 但凡在宫中时,建丰帝对萧玄龄的才学亦是极为赏识,总免不了召见畅谈一番。 萧玄龄闻言倒是一笑,冲着梁公公摇摇头。 这些册子自己早就翻熟了,往来宫中更多时候不过是尽一尽自己这国师之责罢了。正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建丰帝于君也是勤勉,只不过自古帝王无家事,再小的家事也是国事……而自己,也无心插手罢了。 同样是天黑将寝,汴京宁王府这有了小郡主的消息,便是宁王妃,数月来凝重的心思也算减了几分。方杏儿虽是孤苦一人,但有了紫竹和几个小丫鬟的照应,在芳菲院内也是安定了下来。远在漳州府的司徒梦曦,正是将寝之时,此刻却是瞅着桌上的油灯,还在发呆。 “小蒙,怎么还不睡?” 云默收拾完正想休息,转头瞧司徒梦曦还瞪着桌上的灯,只觉奇怪。 “你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再休息不好可怎么行。” 云默看司徒梦曦面色已是疲惫。 “哎……” 也想睡啊,就是怕做梦呐…… “云默你先睡,我一会再躺下。” “你是怕……梦魇吧?”云默有些难以置信。 司徒梦曦也是累极,撑着脑袋对着云默点了点头。 云默一时也是无语,拉起司徒梦曦就往床上推去。 “看你平日胆子挺大的,对着那几个恶人……也不见你怕,这会倒惧起梦来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智囊 将司徒梦曦拉上床盖好被子,云默道:“放心吧,我在一旁看着你,明日我也无事,晚起些便是了。” 这两日自己确也是被这梦境所扰没睡好,扭头见云默拿了本书在床边坐了翻了起来,桌上的灯光照得整个屋子暖暖的,司徒梦曦心下踏实眼皮不觉重了起来,撑了一天也是困极,片刻功夫便睡熟了。 一旁的云默见了,依言依旧在一旁翻起了书册,司徒梦曦伴着耳畔的翻书声倒是一夜好眠。 …… 这几日,一贯无甚杂事的漳州府衙内,倒是接二连三的来了几桩事儿,非得知府章大人亲自过问不可。 先是临近的湖州知府张大人给章贤敬来了封信,这信还是通过两个衙役亲自从湖州府衙送来的。 章贤敬撸了撸长须,在府衙里正儿八经的接见了这两位衙役,当着衙役的面,拆开了湖州知府张之茂的信,细细读了起来。 看完信,章知府倒也没有立马表态,只是说自己知道了,吩咐一旁的赵捕头将两位湖州来的衙役带下去休憩,明日自己修书一封再委托二人顺道捎回湖州。 下了衙门,这章知府便揣着信回了府,急急地进了后院寻到章夫人将信给递了过去。 “夫人,你看,今日竟收到这湖州张之茂的信呐。” 章夫人身子较弱,正躺在贵妃榻上喝着茶,闻言,接过自家老爷递来的信,边道:“慌什么,先坐下再说。” “艾,夫人说的是。” 这章知府闻言,嘿嘿一笑,自搬过一张八角圆凳,蹭在章夫人一边挨着等她瞧信。 展开信茷,章夫人细细的将信看了,倒也是一愣。 “难怪今儿你这般早便回来了,可是为了这事儿?” “呵呵,夫人说的是,夫人你看,这张之茂此番,到底是何意思呐?” 章夫人扬了扬手中的两张纸,沉吟道:“两张纸,两件事……” “一件说的是湖州同知遭贼人袭击,贼人往我漳州府而逃;另一件则是太子赈灾已经湖州往漳州府而来……” “哼——” “呃,夫人?” 章贤敬不防被自家夫人的一声冷哼给吓了一跳,正不知何意。 章夫人冷笑一声,将两页信重又塞回章知府的怀里,“这张之茂,怕是差事办砸了……指着你给他擦屁股呢。” “啊……夫人,这、这是何意啊?” 章知府一脸不解,这太子赈灾自己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不清楚这太子的路数罢了,前阵听闻太子去了湖州,暂时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今日自己到还没有太子的消息,这张之茂倒是送了消息来,着实叫人费解。 章夫人眼神微闪,拽过章知府的脑袋,附耳道:“老爷你不是才接到那位的消息,趁太子赈灾出行,将其……” 章知府闻言点了点头,“只是这与张之茂此信何干?” 章夫人一时有些气急,叹口气,复又把话说得更明些:“想来你们共为一主,这张之茂必也是接到了同样的指令才是!” “所以,他这信的意思,应是他已经下手了,只不过得没得手不好说……” “那,这信中的贼人……”章贤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 “……这哪儿是什么贼人,贼人十有八九便是他张之茂派的刺客”章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这湖州哪儿有这般傻的贼人,没事去抢湖州同知的家眷?” “这太子,多半是来了漳州,老爷你当早做准备才是。” 章夫人扶着贵妃榻坐了起来,提醒道。 章知府闻言,重又将手头的信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这才瞧出了端倪。 “呵呵,原来如此……还是夫人冰雪聪明,呵呵。” “你呀,如此不知变通,如何在这官场行事。” 章知府倒是并不介意,“这不是还有夫人在么,为夫听夫人的便是,呵呵。” 章夫人闻言,清瘦的脸上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想了想,提点道:“老爷,你回信告知知晓了便是,也无须多言,免得凭的留有证据。” 章知府点点头,自家夫人自小体弱,不宜劳累,刚想让章夫人躺下歇会,门外候着的丫鬟忽然打起帘子通报府外有人寻老爷。 “老爷,你先去前头瞧瞧,我不打紧。” 章贤敬点点头,关照屋外的丫鬟们好生伺候着,自往了前院去一看究竟。 章夫人叫丫鬟进来为自己加了个引枕,又重新沏了盏茶。揭开杯盖,看杯中针叶渐沉,章夫人抬手轻轻撇了撇茶沫。 最近这漳州府,看来要不太平了呢。 似是应了章夫人所想,章知府在前院正接了一张拜帖,拆开一看,章知府不禁脸色一变,忙问身旁的管家,“这送帖的人呢?” “回老爷,只是寻常的小厮,帖子一给便走了。” 章知府皱眉,只得将这帖子塞进怀里,转身又回了后院寻章夫人去了。 只因这帖子的落款不是别人,却是太子——司徒元焕。 而帖子中的言辞也极简约,只道自己不日已到了漳州府,微服而行不宜扰民过甚,待过几日便会上门亲自拜访章知府云云…… 今日刚收到张之茂的信,紧接着便又收到了太子的帖子,这委实也太巧了,太子对我们的事又知道了多少? 章贤敬直觉今日的事有些蹊跷,自己的脑子又变得不够用起来,只得赶紧再去找夫人商议对策。 然也……外人不知,但于自己而言,同自己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夫人,除了是自己府内的贤内助外,无异也是自己的智囊。这些年来,自己官场上的诸事,委实已是离不得夫人的出谋划策了…… 章知府这边正为这两拨信息发愁,在漳州府兴义赌坊的后门口,天色初暗,此刻亦是拳影翻飞。 不同寻常的滋事斗殴,片刻功夫,这会瘫倒在后街的并非银钱不够的赌客,也不是惯常被抓现行的老千老手,反而是赌坊那几个小有名气的壮汉。 赌坊内嘈杂的骰子声、庄家的吆喝声生生盖住了三人的呻吟,而对面出手的,不过一人而已……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皆大欢喜 漳州府西巷的街道铺子不多,除了仁济堂外,也都是些大大小小的医馆和药铺。寻常的老百姓难免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这条巷子的生意不似酒肆客栈那般红火,但沿街的铺子,也是少不了人进进出出。 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一般的小毛小病,百姓们自己来这条巷子寻相熟的店家给配上些药便也应付过去了。当然,那些大户人家自是有固定的大夫负责上门问诊不提。 王仁济脾气古怪,虽说在漳州府多年也是小有名气,但是基于他不出诊的规矩,少了不少主顾。你说这王仁济贪财吧,也是不假,自从太子前来治腿,王公公的钱袋子可是没少花费,但毕竟如司徒元焕般阔绰的主顾十年八年也难遇上一个,这王仁济整日的守着铺子,寻常确也没几个钱好赚,既要采买药材,却也不屑用那次一等的,自医馆的学徒走后,这人给的月钱也着实太低,愣是没一个人再上门应征。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司徒梦曦与王顺几个帮着打打下手。 司徒元焕的腿经过几天的祛毒,辅以王仁济的药丸,腿上的青紫已经尽除,伤口愈合的也是不错,眼下司徒元焕已能在楼上走上几步,想来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了。 司徒元焕放下卷起的裤腿,将珠链递还给司徒梦曦。 “我这蓝蜥之毒已清,明日便不用劳烦梦曦妹妹了,多谢。” 此番偶遇也是有缘,司徒元焕向司徒梦曦诚心道谢,从怀中取出一个通身莹白的白玉小盒来笑着递给司徒梦曦。 这算是谢礼?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接过,只见这盒子两寸见方,由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置于掌心宛然像一件小巧的摆件,很是精致。 “元焕哥哥,这是送我的?”司徒梦曦瞧盒盖上还雕有不少花草,这么小的盒子,纯手工而成,委实不易,想必是宫中之物。 “这便是续骨正经膏。” 司徒元焕见司徒梦曦瞪大了眼,也是一笑。 “你不是托我帮着办几件事吗”司徒元焕指指这羊脂玉盒,“这一件算是了了。” 司徒梦曦惊喜地打开盒盖,只见其内平整的灌着一层莹白色的药膏,瞧着和这盒子的颜色甚是相似,如油脂般却透着股药香。阖上盖子,司徒梦曦真心感激。 “多谢元焕哥哥。” 知晓司徒梦曦要这药膏是为了对面那小少年医治手脚,司徒元焕道:“你我也莫谢来谢去了,快拿去替他医治吧。” 所谓外伤,尤其是断骨再续,自是得在这断骨尚未完全愈合时,配以这续骨正经膏方为最佳……一与暗卫取得联系,便差其赶回汴京皇宫,取了一盒来。 “元焕哥哥真好!” 谢过司徒元焕,司徒梦曦转身便下楼去寻王大夫了。 顾不上王仁济诧异的脸色,司徒梦曦将手上的小玉盒子往他手中一塞。 “嘿嘿,接下来就看您的啦!” “这、这是续骨正经膏!” 王仁济揭开盒盖,凑近了细闻,吃惊的瞧着司徒梦曦。 “你、你这是从何得来这续骨正经膏?好药啊、好药……” “嘿嘿,哪儿来的您就别管了,赶紧帮云飞瞧瞧吧。” “急什么”王仁济拿着这药膏似是捧着几百两银子,“我说话算话,有了这药,自会保那小子无虞。” “行……只要治好云飞,这膏药若是有余,送您便是。” “当真?”王仁济闻言忙抓着司徒梦曦的手确认道,“这盒子也归我?” “归你、归你!” 这几日和这王仁济处久了,司徒梦曦倒不担心他会因此克扣了云飞的用量,虽说贪财精怪,却也有些医德。 王仁济这才满意的缩回手,难得满面堆笑的上楼主动找云飞去了。 “小子!替我把我的药箱给扛上来!” “好嘞!” 司徒梦曦刚想抬起一旁的药箱,倒是有人手快帮着给拎了起来。 “陆大哥?多谢啦。” 陆诏笑着摇摇头,这等重活,也不好叫郡主干呐,何况还是个孩子。 这两日司徒元焕身边的王公公倒是时常不在,陆诏却是陪着太子,自回来后未曾离开过这仁济堂。 二楼东屋,王仁济拆开云飞手腕脚腕处的绑带,自药箱中取出瓶瓶罐罐的在其手腕脚踝处一阵涂抹,最后才替云飞在断骨处厚厚的抹上了层续骨正经膏,裹上干净的纱布,众人以为算是完了。谁知这王大夫对着伤处又是一阵揉捏,这伤口尚未愈合呢,这滋味儿可想而知。 听云飞鬼哭狼嚎的吼起来,陆诏与司徒梦曦两个看了也是一阵肉疼。 “嚎什么!不给你揉捏几下好叫这药膏渗透进去,今后残了可别怨我。” 王仁济一个白眼瞪的云飞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叫声给憋了下去。 “王、王大夫,你揉便是……我受得住。” “好了!就这出息……” 王仁济重又将瓶瓶罐罐放回药箱,将云飞的手脚以薄板固定好,“明儿再换药了。” 云飞一脸惊惧的瞅着司徒梦曦,趁王仁济下楼了,这才敢小声的问道:“这、这得多少天哪……原先都是只换药,不用揉的……” “云飞,这也是为了你好,你都听王大夫说了,想彻底治好,坚持!” 司徒梦曦光看看也觉得挺疼,但是嘴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安慰着云飞。 陆诏好笑的瞧着这两人,见没什么事儿了,便自觉地帮着又把这药箱给带了下去。该医治的眼下都好了,也是皆大欢喜。 …… 司徒梦曦正陪着云飞在东屋说着闲话,楼下似是愈来愈吵杂起来,其间夹杂着王仁济的大嗓门,似还有妇人的呵斥? “这楼下也不知怎么了,这般吵。” 云飞一愣,静下来听了听,有些奇怪;“没什么动静呐?” 司徒梦曦一乐,“你生病没好,耳力没恢复呢,我下去瞧瞧。” 云飞一脸莫名,只得点点头,反正自己就算耳力好,眼下也动不了。 司徒梦曦得了药膏心情不错,拍拍云飞的脑袋闪身出了东屋下去瞧热闹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人 楼下,只见王大夫果然正在与人争执,陆诏正在一旁相劝。 “都说了没地方了,怎么听不懂人说话!” 王大夫正吹胡子瞪眼的对着柜前的一个妇人吼道。同样的话似是说了多遍了,王大夫委实有些不耐,真想赶了这妇人出去。 只见这对面的妇人颇为壮硕,怀中似还抱着个孩子,孩子好像睡着了,通身被一件袍子给遮了瞧不清头脸。妇人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则指着王仁济数落着:“你这开药馆的见了病人哪有不救治的道理!” 王仁济皱眉,“没有地方,如何救治,去去去,外头整条巷子多的是大夫,你不满意自寻别家去便是!” “你!”妇人也不是个软柿子,环顾室内,指着屋内的那张板床道:“这不就是现成的床么!我们普通人家,又不讲究,劳烦大夫就给我这侄儿瞧上一瞧吧,孩子着实耽误不得!” 进这仁济堂前,妇人已是一路沿着巷子询过两家医馆了,只是不巧,东头的两家,一家大夫出诊去了,另一家听说也是去了知府大人的府中,知府夫人抱恙,一时半会都是回不来的,如此,妇人这才非得揪着王仁济给看病不可。 王仁济也从未遇见过这等泼辣的妇人,脾气也是上来了,自柜台里走出,便想将那妇人赶走,楼上两间屋子确已满了,而楼下这床板……倒也不是不行,可是瞧这妇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还就不想做这生意了。 谁知妇人也是绝了,抱着身上的孩子,径直去了那床板处,直接将孩子就这么放在了床板上,取了先前遮盖的袍子团了团做了枕头,垫在孩子颈下。自己则一扭身,就这么在床板旁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今儿劳烦大夫替我家侄儿看看,不然,我就只能在这等着了!” “你——”王大夫气得一张瘦脸没什么肉都抖了起来,生平没与妇道人家打过交道,一时拿这妇人也是无法。不医吧,人家赖着不走;医吧,自己面子又有些下不来。 正左右为难间,楼下的陆诏倒是适时的劝了起来,司徒梦曦见这精怪的王大夫吃瘪,也是好笑,顺着楼梯往下,瞧了瞧床板处正躺着的孩子,似与自己一般大小,只是模样饥瘦,眼下不知是熟睡了还是昏迷,双目紧闭并不动弹,转头再瞧一旁的妇人,一身粗布衣裳,脸盘白净,五官倒是英气——司徒梦曦不禁一愣。 这——这不是芳菲苑小厨房的厨娘——张四娘么! 司徒梦曦一呆,这张四娘……依稀记得,在自己出事前便告了假,似是要去寻她的侄儿和嫂嫂,怎么竟在此处,这板床上的孩子,难道便是她的侄儿? 司徒梦曦皱眉,见这王仁济还在置气,毕竟与那张四娘相识,如此拖拉下去,平白耽误救治。 “王大夫,您医术可是咱们这一等一的,人家这才找上你呐。” 司徒梦曦笑着下了楼,冲着王仁济先是一番恭维。 “您看这孩子这么小,也是可怜,王大夫,你也莫与这位娘子计较了,先看病要紧呐。”司徒梦曦瞧王大夫神色似有松动,也没说不看,更加了把劲劝道,一边劝一边还给陆诏使了个眼色。 “正是,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大夫,便给看看吧。” 陆诏虽不知司徒梦曦为何这般为这妇人说话,但顺水人情嘛,也帮着给王仁济递了个台阶下。 “哼!这还差不多……” 王仁济终是迈步往板床处去了,妇人见这大夫肯上前医治,忙朝着王仁济躬身一福道了句谢。待对上帮她说话的孩子也想谢上一句时,不觉有些怪异,这孩子,似在哪儿见过? 司徒梦曦避开张四娘的眼神,随手替王大夫搬了张凳子来,便于他为这孩子把脉。 王仁济伸手在这孩子手腕上搭了半晌,起身掀开这孩子的眼皮细瞧了瞧,又解开他的衣衫在他身上查看了一番。 “水土不服,营养不调,小孩子脾胃较弱,开副方子,最近好生调理。” “是,多谢大夫”张四娘听这大夫所言,似是不甚严重,有些不解:“大夫,只是……为何我这侄儿近来时常昏睡?” 王仁济瞥了这妇人一眼,道:“小儿精力有限,想来是劳累所致,取来麝香薄荷在鼻翼处叫他闻上一闻便会醒了。” “不过若没什么事,不若还是叫他睡上一睡的好。” 张四娘忙道不用,还是叫这孩子睡着吧,心里倒也是放心了几分。 这孩子随他娘一路奔波,先是逢了洪灾,后又辗转逃难……好不容易这几日才被自己寻着,想来也是担惊受怕才至此,如这大夫所言,好生将养些时日才行。自己一时也不急着将他带回汴京,还是先托人想法子稍个信儿回去,好叫三哥放心。 “劳烦大夫给开个方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多包涵。” 张四娘拾掇起桌上的碎银,递给一旁的王大夫。 见这妇人眼下倒也客气,王仁济接过银子,倒也没再多话,“小蒙,随我来替这孩子抓几副药。” “哎,好嘞。”司徒梦曦应的利索,转身跟着王大夫自去药斗子那秤药去了。 张四娘目光则是随着司徒梦曦瞧了好一会,偏又瞧不出什么名堂来,耳边听这孩子与这大夫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着药材,脑中不觉一记闷雷——这、这声音,怎么竟像是小郡主? 再抬眼,只觉这孩子还真和宁王府的小郡主有诸多相似之处,自己在宁王府当差时,差不多日日都要见着小主子,除了这眼……这眼睛不像外,这孩子不就是府里的小主子么! 张四娘这边越坐越吃惊,瞧司徒梦曦的表情亦是越来越不对头,几次更是欲言又止,司徒梦曦心中一叹,面上只做不知,待手头将王大夫开的方子都料理妥当了,将那药材也作了几份各自包裹好,这才将药包送到张四娘手边,示意这张娘子若是无事不妨随自己去后头一道煎药,也方便说话。 第一百四十八章 煎药 将余下的药包放在桌上,张四娘见张娃子还熟睡着,忙跟上司徒梦曦到了后头煎药。 见司徒梦曦利落的将药材浸泡进一个空置的药罐,一边拾了柴火熟练的生起了火,张四娘也是一愣,难道自己想岔了?这孩子只是年岁相当嗓音相似? 小郡主娇生惯养,又怎会做这些呢…… “好了,再浸泡会就可以煎药了。” 司徒梦曦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对着瓦罐里浸泡着的药材翻看了会,一时也是无事,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对张娘子道:“坐吧。” “想来你也是认出我了,好久不见” 司徒梦曦也不再装,对上张四娘吃惊的眼神只是笑笑。 “郡主?”张四娘瞧司徒梦曦穿着一般,但仪姿却是不惊不乱,一双眼睛虽不知为何全然不似先前模样,但眸中依旧镇静,宛如此刻所坐的不是后厨灶房,而是宁王府的芳菲苑。 点点头,司徒梦曦轻回。 “张四娘” “郡主!” 张四娘见对面所坐的竟然真是小郡主,忙起身朝司徒梦曦行了一礼,司徒梦曦阻拦不及,一时无奈。这张四娘不过是自己小厨房的厨娘,又不是宁王府的丫鬟婆子,严格说都不是宁王府的人,见了自己委实不必这般客气。 “四娘多谢郡主帮忙医治我这侄儿。” 原来是为这个,司徒梦曦扶张四娘重又坐好,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这王大夫也是刀子嘴,便是没有我一旁说情,他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想起王仁济先前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张四娘也是呵呵一笑。 “这孩子便是你的侄儿,张娃子?”司徒梦曦问到,“原先似是听说随她母亲回去探亲了?” “正是”说起张娃子,张四娘而今总算松了口气。 “郡主有所不知,这娃子随嫂嫂回沥州探亲,经久不回,我原先便担心。” 司徒梦曦点点头,这张娘子告假便是回沥州寻这母子俩的,自己原先也是知道的。 张四娘接着道:“之后,我便自汴京去了沥州嫂子娘家,谁知之前因着洪水,那儿受了灾,村人早已四下离散开了,往北、往南寻亲避难的都有,我一时也是无从找起。” 张四娘帮司徒梦曦将浸着药材的瓦罐放上炉子,一边煎药一边继续道:“于是,我就沿着沥州一路往南,听说哪儿有沥州过来的流民便往哪儿去,一路到了这漳州。” “在沥州时,中途曾托人往王府带了消息,想再告段时间的假,不想……听闻了郡主失踪的事。” 司徒梦曦点点头,沥州离汴京不远,想来知道自己失踪的事也是不难。 之后,宁王府内自是乱做一团,芳菲院内主子都不见了,张四娘暂时回不回来,宁王府自也不甚在意。于是,张四娘沿着内陆继续一路往南打探侄儿与嫂子下落,直到前几日,这才在漳州一家客栈内找到了自己瘦了一大圈的嫂子和侄儿。 原来二人在沥州本就受了洪灾,一时水路不通,只得一路跟着灾民相继往内陆辗转,一路上灾民或是分散或是走失,到了后头,母子俩身上的盘缠也是用尽,好在找了家客栈掌柜的好说话,嫂子每日替这店家清洗碗碟,这才勉强匀了间下房供这母子度日。 也是这张氏带着个孩子特征明显,这才叫张四娘给寻着了,只是多日来自己这侄儿受了不少苦,连日不思饮食,又常嗜睡,看这孩子时常昏睡,张四娘这才带着他前来西巷就医。 “想来吃上几副药,好生养一阵,便会好的。” 司徒梦曦回想那张娃子确是体弱,出言安慰。 “谢郡主” 张四娘性子耿直,见司徒梦曦如今这模样也是诧异,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事儿说了,便直言道:“不知郡主方不方便说,您这又是怎么来了这漳州府?您这眼睛……” 司徒梦曦注视着两人眼前的药罐,只见罐中的药材正随水的沸腾忽上忽下的翻滚着。 自己在宁王府时因察觉这张四娘似是会武而对她有所防备呢,谁曾想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此时一同对着这药罐子,倒还真起不了什么防备之心。 于是,司徒梦曦便将自己如何与宁王妃去安府游玩,回府时如何遭遇黑衣人袭击,自己如何逃脱,辗转来了这漳州府落脚的事,一一向着张四娘说了。当然,事关太子司徒元焕的身份,司徒梦曦还是给略去了。 人生有时也是怪异,火光中,就这么淡淡的,对着张四娘,司徒梦曦不复在宁王府中醒来时的戒备,反倒似遇到了故人。 听到云飞三人在巷子中遭遇伏击时,张四娘一时怒不可抑,“啪”的一声,竟将手中手腕粗的烧火棍给生生折断了。 “我呸——” “这帮孙子!居然连孩子也不放过,岂有此理!真真是败类!” 司徒梦曦:“……” 瞧这般结实的棍子在张四娘手中应声而断,司徒梦曦吞了吞口水,瞅着张四娘干脆直问道。 “四娘会武?” 张四娘瞧自己手中已一分为二的棍子,有些不好意思,见郡主相问,点点头,说道。 “不瞒郡主,我张四娘原是江湖人士,前些年因厌倦了江湖争斗,这才抄起了副业,做起了厨娘。” 倒没想到这张四娘会这般实话实说,司徒梦曦抬头深深看张四娘一眼。 “多谢张娘子据实以告。” “江湖中人,原也习惯了直来直去,郡主对我也是有恩,郡主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四娘必定知无不言。” 张四娘有感今日司徒梦曦帮忙,眼下与自己侄儿般同是个孩子,可小郡主……还在帮着煎药呢,问些问题罢了,自己也没必要对个孩子撒谎。 “这张娃子,真是你侄儿?” 司徒梦曦好奇道,自己没见过这张娘子家的三哥,但瞧那孩子瘦弱,五官不似张娘子般白皙硬朗。 果然,张娘子闻言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与这孩子并无血缘干系,原先蒙张三哥夫妇搭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后来伤好后便认了他们做兄嫂。”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设计 司徒梦曦毕竟也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也知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了。 想这张娘子与自己,严格来说也不过是雇佣的关系,肯如实相告自己江湖人士的身份,已是不易,虽然心里对所谓的江湖也是好奇的很,但眼下……这还为人家“侄儿”煎药呢,问多了也不合适。 “四娘,那你有何打算?” 张四娘想了想,道:“眼下先将张娃子的病给治好,护送他们娘俩回汴京三哥处,再往后……郡主若是不嫌弃,便还回宁王府给您做吃食;若是郡主不惯我等江湖粗人……那便再寻个处所,找个营生。” 见这张四娘回的直白,司徒梦曦心生好感,忍不住笑了:“我怎么会不习惯,等回了芳菲苑,张娘子你有空也给我说说江湖趣闻,我虽是女子,但女子亦当自强才是,有机会,还想与你学上些拳脚呢。” 说道拳脚,司徒梦曦眼神一黯,原以为自己那些跆拳道的招式不说多厉害,对付个把宵小还是不成问题的,谁知经云飞一事,现实真是赤裸裸的打脸。 今后便是回了汴京,若想无拘无束的出趟门,恐怕自己这身手,还差得远了。 听闻小郡主那句“女子亦当自强”,张四娘不觉眼睛一亮,时下男尊女卑已成定例,女子无不以依奉强者为荣,委实少有自强的意愿。郡主这般年纪能有这等见识,已是不凡。 “郡主,若是不嫌弃,四娘自然愿意教郡主习武!” 张四娘回的干脆,司徒梦曦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正想问问张四娘有没有擅长的,自己这般的又该从何学起……俩人面前的药倒是煎的差不多了,罐内的汤汁已浓稠,此时熄火滤了想必正好。 两人相视一笑,司徒梦曦熟练的取过一旁的帕子,将这陶罐的把手包裹了,将罐中的药汁透过纱布,稳稳的倾倒在张四娘手中的瓷碗中。 “走,先去前头瞧瞧张娃子。” 等两人重又回到柜前,陆诏已不在楼下,想来是上楼寻司徒元焕去了,王大夫正有老主顾前来把平安脉,只是抬头瞧了二人一眼,便低头继续给人把起脉来。 司徒梦曦本就没有什么郡主架子,何况此时更是出门在外,帮衬着张四娘将药汁给张娃子喂了,见这孩子悠悠醒转,许是喝了热乎的汤药,脸色暖了几分。 张四娘便重又抱起这孩子,将袍子替他披了挡去些风,另一手则提溜起剩下的药包,起身告辞。 “……待我安顿好这孩子,明日再来寻你” 司徒梦曦笑着点点头,目送张娘子出了铺子。 “哼,什么人呐” 王大夫见张娘子背影走得远了,这一手扛着个孩子毫不费力的模样,莫明有些不顺眼起来,“一个女子偏生的男子般粗壮,哼,还凶得很。” 司徒梦曦:“……” 心知这王大夫说的十有八九是张娘子,也是无语,这女子就该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连路都走不稳才像女子? 何况……瞅一眼这王大夫瘦巴巴的模样,司徒梦曦失笑,这人身为男子,还不是一副瘦巴巴弱不禁风的样子,两相对比,还不如人家张娘子身型挺拔英气勃勃的好看呢。 哼着小曲,司徒梦曦好心情的拾梯而上,自去东头瞧云飞去了。留下王大夫一人在楼下忙着。 …… 漳州城内,杨府中的杨夫人,这几日可是过的不太安生,先是时常外出采买的亲信告知,原先自己雇的那几个黑道的打手,前日竟叫人给同时废了手脚,就在那兴义赌坊后头。 好巧不巧的,与心腹张婆子一合计,可不正是那三个收了钱的! “夫人……许是凑巧的吧,您也莫往心里去。” 张婆子长得壮实,这一往文氏身旁站着,这么一说话,倒真有些安全感来。 “这黑道上的,恩恩怨怨多了去了,这三人又是一贯联手的,便是仇家寻来,那自也是一并报复了。”张婆子说的头头是道,一时倒是安抚了文氏悬着的心。 文氏这几日也是有些担忧,一来姚氏那贱人时不时的在老爷面前扮善心,有事没事的提起那雅集班,生怕老爷不知道她在母亲寿辰那日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便是那受伤的小戏子,哼,她姚姨娘倒是会扮好心,隔三差五的差自己的儿子去送东西。 哼,便是猜着是我设的局又如何?老爷心里,你姚姨娘不过也只是个姨娘罢了,老爷岂会因为你和我生分了。 其实这事儿最初,文氏也是一时气愤这雅集班的小戏子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才一时起意找了张婆子买通了那几个赌坊黑道的人给那孩子一个教训。不过生怕闹出人命,自己也是早有关照。 也不是不担心老爷事后发觉追究其自己来……但是事后,便是这姚姨娘明里暗里的告诉了老爷自己报复这雅集班儿的事,老爷瞧着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只不过对自己提点了句家和万事兴罢了,至此,自己才是放下心来,便是对那姚氏,也不似原先那般客气了。 只不过听说那几人竟与那小戏子一般,眼下手脚俱废…… 文氏毕竟是一介妇道人家,心里莫名有些慌乱起来。 “这几日,老爷可是还叫大少爷学着料理码头上的事儿?” 文氏想起杨旭,心中总是跟扎了根针似的难受。 “是啊,听说日日都带着大少爷去码头呢。”张婆子的男人与杨开泰身边的管事相熟,这些事有心打探,自是知晓。 “哼,这账可不是这么好学的。”文氏眯着眼,不觉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几分。 “码头那儿的账簿可是备好了?” “夫人,您就放心吧”张婆子咧着嘴凑近文氏耳边细细道来。 “这大少爷不插手则罢,只要一插手,准叫他好看……” 文氏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犹豫道:“官府那头的进项,不会有问题吧?” “夫人放心,早就和账房的费管事打点过了,到时候还是那本账。” 屋内,一主一仆说话声渐小…… 第一百五十章 筹备 仁济堂内,太子司徒元焕这几日虽是养伤,但除了头一日昏迷不算,其余诸日也着实没闲着。这两天更是时常叫过陆诏,在西屋不知商议着什么,王顺除了到点会将一日三餐送进去外,自己这几日也时常得了吩咐出门办差。 屋内,司徒元焕放下手中的笔,待面前笔墨收干,便将它转手交给了一旁的王顺。 “给二皇子送去。” “是”王顺恭敬的接过。 “宁王那可有消息了?” 司徒元焕自与司徒梦曦偶遇后,知道自己这皇叔也出了汴京寻找司徒梦曦,着暗卫打探了番宁王的行踪,上次来报,王叔似在豫章,豫章较漳州湖州,亦发往南,皇叔自汴京而出,一路而行,不知怎地,并似寻过了头。 既然有了小郡主的下落,前几日便已派人前去豫章寻宁王告知康乐郡主眼下正在漳州府的消息。 “尚未有回音……往返豫章,想来还许时日。” 司徒元焕点点头,“那丫头的事,替她办的也差不多了,此处也不宜久留,过几日便也该走了。” 王顺闻言一喜,凑上前对自家主子悄声问道:“殿下,你看咱们接下来是去……?” 太子腿上的伤已是无碍,该料理的,近来也没闲着,此处所说隐蔽,但住了多日,也不担保那些杀手无有察觉。 二楼狭小的屋内,太子司徒元焕住了这些天着实也是真耐得住寂寞。此时听王顺相询,司徒元焕扫了眼王顺又圆润了几分的脸盘,只是淡淡道:“你想知道?一会问元恒便是。” “嘿嘿,是、是。” 王顺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又多嘴了,自己好歹还能走动走动呢,殿下这几日可当真是足不出户呢……主子都忍得,自己还有啥可抱怨的,指不定换个地儿也未必自在。 干笑两声,王顺自收拾了一番,朝医馆内众人打了个招呼,自出门办事儿去了。 “王……大哥近来事儿不少呐。” 司徒梦曦照常陪完云飞也没什么事儿,见圆脸的王公公又出门溜达去了,转头笑眯眯的对着陆诏来了这么一句。 “是啊” 陆诏也是个人精,想了想,捡着能说的,小声道:“郡主……听闻宁王近来已到了豫章,殿下已着人给宁王去了消息……” 陆诏伸手指了指王顺所去的方向,朝着司徒梦曦温雅一笑。 司徒梦曦昨日遇着了熟人,倒是才知道这个消息,一时也是欣喜。 “当真?多谢你们了,嘻嘻。” 想着很快便能和自己的便宜老爹汇合,司徒梦曦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一时对太子近来的动作也不怎么上心了,反正怎么着也与自己无害。托太子哥哥给办的事儿……不论是药膏还是教训那几个打手,眼下也都帮自己办了,自己一会真该去谢谢人家才是。 到底是上面有人好办事儿啊…… 见小郡主神情愉悦的上楼似是寻太子去了,陆诏摇头笑了笑,尤自取过一旁的医术,翻阅了起来。这书还是问这仁济堂的王大夫借的,闲来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冬日微醺,午后的日头晒得人本就昏昏欲睡,待真的日头往西斜去,这屋内晒不着的地方可就叫人察觉到冷来。 王顺倒是在太阳下山前卡着点回了药馆,进门也是惯会做人,顺手将铺子前晒着的药材给抬手搬进了屋,这才净了手,去西屋与太子复命。 王顺的脸惯常就是乐呵呵的,进进出出的倒也叫人瞧不出什么端倪。 司徒梦曦先前刚上去谢过司徒元焕,虽是好奇这几日这太子哥哥似有什么动作,但是也不好意思再上去刺探,正想从陆诏处下手,不防陆诏收了手中书册,笑着朝门外指了指。 司徒梦曦转头一看,正从外进来的,不是张四娘是谁? “四娘!” 司徒梦曦笑着朝张四娘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坐。 王仁济抬头瞧清来人模样,皱了皱眉,只作不见。这妇人怎地又来了…… 无视这大夫的脸色,张四娘朝陆诏点了点头,便径自进了屋,正想眼下如何称呼司徒梦曦时,司徒梦曦笑道:“四娘你唤我小蒙便是,我就唤你四娘可好?” 张四娘笑着点了点头,爽利的在司徒梦曦身旁坐了。 “我家这娃子喝了几副药倒是好多了,今日有力气下床来了。” “嗯,王大夫确是这漳州府的名医,自是药到病除。” 司徒梦曦见王仁济虽是埋首写着什么,一双耳朵倒是竖的尖尖的,忍不住笑夸道。 张四娘点点头,“正让我家嫂嫂照顾着,应是无碍了。” 原先张四娘的嫂子因为无有银两,为了有个栖身之所,只得一边照顾张娃子一边给掌柜的打杂洗碗,眼下张四娘来了,这些零活自是不必再做,在客栈中住着一心照顾好孩子便好,自是轻松上许多。 “四娘,你这银子可够使?” 司徒梦曦虽说自己没什么钱,唯一的一包值钱的金豆子还叫人给吞了,不过楼上的王公公有钱呐,自己可不介意厚脸皮得问他去讨上一张银票。 “多谢……小蒙,够使。”听司徒梦曦关心,张四娘眉眼间也是高兴,“今日我也无事,一会,我与你一道回戏班吧,路上也有个照应,也算认认路。” 司徒梦曦想了想,点点头,自己与张四娘在漳州府许都还要呆上一段时日,互相间有个照应也好。 “四娘”司徒梦曦凑近了张四娘耳畔轻声道:“我爹已经知道我在此了,许过阵便寻来了,届时咱们可以一道回去。” 张四娘闻言,眼中也是惊喜,配合的点了点头。 司徒梦曦复又拉过张四娘,小声道:“四娘,你明日开始,教我习武可好?我怕等我爹来了,一时半会就没工夫了。” 见司徒梦曦语带期盼,眼神坚定,张四娘想了想,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虽说自己还没有收徒传授衣钵的打算,原先在江湖中未解决的事儿似也不少,只是眼下郡主既然开了口……罢了,自己这一手飞刀的绝技,若真失传了,也委实可惜。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飞刀 江湖儿女本就洒脱,张四娘既定了主意,倒也不再犹豫,配合着司徒梦曦,亦是在她耳边小声道:“郡主,我这一手飞刀在江湖中也是小有名气,今后,便传给你了。” 张四娘因张三哥的救命之恩,原想等将来张娃子大了,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悉数传给这孩子,谁知这孩子本就资质一般,眼下经了洪灾颠沛,身体更是孱弱了几分,没个几年的调养,恐怕也是不适合习武的。便是将来自己精心传授,张娃子于武学一道,恐怕多半也只是停在强身健体上罢了。 司徒梦曦听到张四娘言及飞刀,眼睛不禁睁大了几分,四娘还真有绝学啊。 “小张……飞刀?”司徒梦曦瞧着张四娘,眼神钦佩,呐呐间不觉吐出四字。 “噗嗤——” 张四娘被司徒梦曦这表情给逗乐了,“什么小张飞刀呀……我这套叫“柳叶飞刀”才对。” “哦、哦……” 司徒梦曦激动的咧着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光是想象下,自己有朝一日能如那小李飞刀般,将几柄小刀使的出神入化……那感觉,简直像在做梦啊。 对面的王大夫和陆诏见两人窃窃私语,司徒梦曦又是一脸陶醉,一时也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只是从司徒梦曦脸上瞧,一个孩子,能叫她这般痴迷的恐怕不是吃就是玩儿吧,两人倒也并未多想,各自忙着各自的。 遐想间,天色暗的极快,见楼上的王顺已备好了晚饭这转眼又送去了西屋,司徒梦曦这才起身,打算带着张四娘去雅集班所在的宅院瞧瞧。 对张四娘,太子等人的身份不便透露,但是反过来倒是无妨。 与陆诏说清了这张四娘的来历,原是自己宁王府所雇的厨娘。陆诏见这妇人身型高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做得一手好菜,一时有些人不可貌相之感。 王大夫那只知司徒梦曦与这高大的妇人似是相识,具体的,傲娇的王大夫不问,司徒梦曦自然也乐得少编些瞎话了。 带着张四娘一前一后的来到雅集班外城的宅院,天色虽是暗透了,但时辰却是不晚。司徒梦曦先带着张四娘去见过了岑班主和雅集班的老王头,只说张四娘是自己远亲,在漳州也是偶遇云云。 张四娘朝着岑班主与老王头谢过对司徒梦曦的照料,便随司徒梦曦又一一见了雅集班的几个云字辈的小生。 “那仁济堂养伤的是云飞,这是云清云楼大哥,这是云默。” 司徒梦曦笑着一一介绍。 张四娘此番名义上算得司徒梦曦的长辈,众人对着张四娘都是客客气气的各自行了礼方才散去。 近来雅集班还是日间在院内各人练功的练功,练艺的练艺,岑班主也未曾外出接戏,到了晚间,众人就寝的也早,饭后在厅内聊上几句,便也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张四娘随司徒梦曦来的就晚,认了认人便跟着司徒梦曦去了后厨吃饭,司徒梦曦因为往返药馆,回来的晚,这晚饭都是大伙给特意留了的,所以时间与众人也是岔开了。 待两人吃过饭,张四娘见雅集班众人也都朴实,对司徒梦曦也是和善,一时没什么不放心的,跟着再去司徒梦曦落脚的屋子坐会,便也打算回客栈了。 不想,随司徒梦曦一步入屋子,张四娘便吓了一跳。 只见先前见过的一位小少年,此刻正着中衣,端坐在床前的圆桌上,抬手正提着桌上的青瓷茶壶倒茶,见自己与司徒梦曦进来,倒是神色不变。 “小蒙?张大婶。” 云默见两人推门进来自然没觉得什么不对,顺手又扣过两个杯子,替司徒梦曦和张四娘倒了两杯水请她们喝。 “四娘,喝口水。” 司徒梦曦自取了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 张四娘皱眉,“小蒙……你便睡这屋?” 司徒梦曦闻言点点头,“我与云默一间。” “啊——” 张四娘闻言一惊,扭头瞪着一旁坐着的云默,直瞧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张四娘当着云默的面似不好说话,拽着司徒梦曦又快步出了屋子,到了院内,这才拧眉道:“郡主……这、这屋内那个可是男的,怎可与你同住一处……” 司徒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笑道:“四娘,他们都当我是男子。” “这、还是不妥……郡主,你不能与这小子一屋。” 张四娘直觉不妥,自己不知便罢了,这既然知道了,那是万万不能答应郡主如此胡来的,女儿家的名声何其要紧,将来回了汴京,若是此事将来被人提起,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这都是两两一屋的,也没个空余的住处呐……” 司徒梦曦有些为难,也不是没想过这男女大防,只是自己同云默年岁还小,加上前阵自己总做噩梦,有云默在,自己也似踏实些。张四娘说起这茬来,自己一时也是无法。 自己于这戏班不过一个学徒,这宅子本也不大,戏班上下又这许多的人……哪里去凑个单人间呐。司徒梦曦无奈,只得摊了摊手,“四娘,真没办法。” “这会也不早了,不若我明儿再想法子?” 张四娘瞧了瞧天色,黑漆漆的确是不早了,拉过司徒梦曦建议道:“郡主,你若是不嫌弃,不如今晚,我同你们一道挤一挤吧!” 司徒梦曦一愣:“啥……” “郡主,你同那小子一道,我不放心!” 张四娘解释说:“不若我今夜留下陪你,明日再想办法。” “……” “有我在,也算有个见证,将来不怕人家非议。” 张四娘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浓眉一挑,月色下瞧得司徒梦曦一愣一愣的。 “不是、四娘……这好像也不太妥啊”司徒梦曦苦笑。 “有何不妥的,郡主放心,我找那小子说去。”张四娘说完,便转身往屋内而去。 “哎——”司徒梦曦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种事,只觉得睡个觉也好难。跺了跺脚,追上张四娘道:“四娘……罢了,我不若收拾些衣物与你同去客栈可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得太好 自己栖身于这雅集班也是有一段时日了,既然这几日接二连三的遇见了司徒元焕、张四娘……日间听陆诏所言,便是宁王,离这漳州也是不远,想来自己近日与这戏班终是要别过的。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吧,不论是与宁王还是司徒元焕一道回汴京,想来也是不远的事,趁雅集班众人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先行离开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免得到时那些黑衣人万一又寻来,没得又连累了这戏班。 张四娘听司徒梦曦不在这里与人同住,愿意随自己去客栈,自是乐意。 司徒梦曦想了想,叫张四娘在门外稍后,自己进屋去收拾下行李。 说是收拾行李,实则一个进戏班前饭都吃不饱的人,哪有什么行李呐。司徒梦曦推门进去,见桌前云默黑漆漆的一双眼满带着疑问,一时也有些不舍。 随手掩上门,低头瞧自己脚上的布鞋,哎,还是云默给自己的呢…… “云默” 司徒梦曦开口开的有些尴尬,“我这婶娘……” 司徒梦曦指指屋外,“我今晚得搬去与她同住了。” “为何?”云默瞧出张四娘似是对自己不喜,但没料到司徒梦曦这就要随她离开戏班。 “小蒙,这是为何?怎地你忽然要离开戏班?” 云默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沿不觉紧张起来。怎么……怎么小蒙好好的,说走就要走了呢。 “可是……可是你这婶娘瞧不上……我们这行当?” 云默垂下眼。 “啊—?不是、不是。” 司徒梦曦忙摇头解释:“我就算离开戏班也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各行都有各行的好,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 司徒梦曦瞧云默神色稍缓,继续道:“只是……家中有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闻言,云默皱眉:“你家中不是只有后母?” 司徒梦曦扶额,真是说不得谎,这下,报应来了。 叹口气,司徒梦曦干脆在云默面前坐了,直言道:“云默,先前我没全对你说实话……只是眼下,确是家中有事,我不能在这雅集班一直待下去。” 直视着云默一双深邃的眸子,气氛有些伤感起来。 “我知道了” 云默垂下视线,握着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好吧……司徒梦曦也不知该说什么,本是萍水相逢,往后也不是见不着,细想倒也不必如此伤心啊。 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司徒梦曦起身作别:“云默,我隔三差五的会常来这儿看你和大伙的。” “我们可一直都是朋友。” “朋友……你真当我是朋友?” “自然!”司徒梦曦笑道。 “那……那你婶娘为何对我,似是极为不喜。” 云默纠结了半晌,在司徒梦曦出门前终是问了出来。若是长辈不喜,赵蒙今后,还愿意将自己当做朋友吗? “不喜?” 司徒梦曦瞧云默明显很介意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你说张四娘不喜云默吧……嗯,还真是有点儿。 “呃,云默” 司徒梦曦想了想干脆承认,“我这婶娘确是不喜欢你,不过你知道是为何吗?” 云默:“……” “不知” 嘿嘿,也亏的云默性子好,还能好声好气的回自己一句不知,司徒梦曦瞧云默默不作声的模样,一时倒起了戏谑之心。 司徒梦曦皱着眉,一本正经道:“她觉得你呀,长得太好了!所以看到你与我一屋这才不喜呢。” 云默一愣,皱眉抬头瞧着司徒梦曦,不解。 “咳咳,就因为你长得太好,婶娘觉着我与你同住不妥。” 见云默依旧不明白,司徒梦曦笑嘻嘻道:“她怕咱们成了余桃之好。” 瞧云默一脸惊异,司徒梦曦恶趣味的补充:“嘿嘿,就是那个……断袖之癖。” 嗡—— 云默只觉自己的脑子瞬间炸锅了,想明白司徒梦曦话中的意思,云默更是睁大了眼,瞪着司徒梦曦亦发无语。 司徒梦曦瞧云默呆愣的模样,反而冲淡了突如其来的离别,嘿嘿,不生气不伤心就好…… 眯着眼,司徒梦曦这才放心的出了屋子,又带着张四娘向岑班主和老王头去告了辞,其中缘由,自是与先前一般,家中有事,因此急着离开戏班云云。 屋内,司徒梦曦所不见的是,云默经过一开始的呆愣,此时整张脸却是通红通红的,像是抹了层胭脂般,连耳根都红透了。 “这个小蒙!真是——这般小的年纪,真是什么都敢瞎说!” 云默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时还真忘了离别的惆怅,当下还真不想再瞧见司徒梦曦。 …… 雅集班所住的宅子,离张四娘落脚的客栈有些距离,大晚上的张四娘怕司徒梦曦冻着,想想也是自己坚持的缘故,这小郡主才会这么黑灯瞎火的随自己赶路。 于是,同张娃子般,张四娘干脆将司徒梦曦给背了起来,展开身型,腾空而起,竟沿着漳州街巷的屋檐快速飞驰了起来。 伏在张四娘背上,司徒梦曦瞧她脚点瓦砾,身型轻盈,提气间竟已过了两条巷子,只觉惊奇。 这便是轻功?难道……真有轻功水上漂? 司徒梦曦只觉张四娘背着自己一点都不费力,起起落落间不肖片刻,便到了张四娘落脚的客栈。瞧方位,似在内城外围,矮身放下司徒梦曦,张四娘笑道:“没吓着郡主吧?” 司徒梦曦摇摇头,面露憧憬,笑道:“能与四娘学武,很是期待。” 张四娘哈哈一笑,搀着司徒梦曦的小手,双双进了客栈。 “掌柜的,还有空余的上房吗,要一间,需住上几日。” “哎呦,是您回来了,咱几个伙计还想,这都晚了,怎么您还没回来呢,呵呵,上房是吧,有、有。” 掌柜的自是认得张四娘,若是没有这小姑子寻来,便是他有心帮那对母子,也是无法呢。 “好,麻烦掌柜的了” 张四娘搀着司徒梦曦,随伙计去了新领的客房,掌柜的颇有眼色,屋子紧挨着张四娘所住的客房。 第一百五十三章 轻功 “郡主,您歇会,我还得去我嫂子那瞧瞧,怕她今儿没见着我不踏实。” “四娘,我随你同去见见吧。”司徒梦曦想着后头两日总要见的,不如早些也好混个脸熟。 “呵呵,也好,郡主请。” “四娘唤我小蒙便是,在外可没这么多讲究,按理,你教我武艺,我还得叫你一声师父呢。” “不敢、不敢,这可使不得,郡主唤我四娘便好,呵呵。” 张四娘瞧司徒梦曦心胸豁达,性子又沉稳,心里也是真心欢喜。带了她去自家嫂子处报了个平安,只说是偶遇故人之女。 张四娘的嫂子原也只是寻常的妇道人家,知道自己这半路认来的小姑子身手不一般,也不多问,只是叫张娃子与二人见了礼,关照张四娘莫累着,早些歇息。 于此,从外城到医馆再到客栈,司徒梦曦挨着床榻就不想再动弹了,盏茶功夫,小小的人便卷在被中睡着了。 彼时,夜深人静,与漳州府相隔数百里的豫章,宁王司徒昶正率领着众人连夜往北而去。 考虑此去漳州府有些距离,宁王与严宽商议,自己寻女心切,先带两队府兵策马先行,剩下的人则跟随严统领缓行。 想到日前所接获的讯息,司徒昶一方面终于有了爱女的确切消息心中稍定,另一方面,对于太子所言……这沿江诸省,委实亦不可小觑。而今之计,无论是于公于私,自己越早赶到漳州府自是最好。 在豫章时,除了太子司徒元焕所传讯息外,亦曾收到宁王府的消息,言曦儿下落许在漳州,于太子所传讯息竟不谋而合,想来曦儿定在漳州无疑。 在外漂泊这许久,也不知曦儿眼下如何了…… 司徒昶顾不得休憩,带着众人迎着夜色疾驰而过,若是顺利,日出前,便可抵达临近的州府,稍作休憩,再疾行数日,便可抵达漳州府了! …… 与此同时,湖州的飞鹤楼,胖掌柜在半夜时分,倒是重又起身,点亮了屋里的烛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哎……这都设么时辰了,这楼都关门闭客了,你才来啊……” 胖掌柜掩面打了个哈欠,没好气的瞧着对面坐着的黑衣人,伸手提溜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推了过去。 “喏,凑合着喝吧。” 大半夜的,神出鬼没的。 “嘿嘿,多谢。” 一身夜色的苍洱解下围面的布巾,倒也不挑剔,捏起杯子便将一杯的凉水给灌了下去。 胖掌柜斜眼瞧着,“说吧,大半夜的,总不会是特来蹭杯凉水的吧。” “早早说完了,咱俩指不定还能各自找地儿睡上一会呢” 胖掌柜拢了拢身上的袍子问到。 到底是胖子,就知道吃吃睡睡…… 苍洱想起正事,拉过胖子,向他说起了避毒珠的事儿。 “那你不是该去漳州,来我这作甚?” 听苍洱说完,胖掌柜皱眉,这避毒珠对主子甚是要紧,你苍统领不赶着去漳州,来我这干啥。 “哎——” “你急什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主子不是还问起太子么,想着你这儿有最新的消息,反正也还算顺路,便拐来你这瞧瞧了” 苍洱所言其实不假,太子自离了湖州,说是去了漳州,实则尚未有实质性的消息,自己连夜来寻这胖子,也是不想耽搁时间,这两府毗邻,自己天亮前便可赶到那漳州府。 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飞鹤楼的胖掌柜收起不耐正色道:“据探子所见,这太子司徒元焕受张之茂派出的刺客刺杀不假,但并未叫他们得手,眼下应是也在漳州。” “哦?并未得手?那为何漳州界内连日来全无太子的消息。”苍洱有些不明。 “我也觉得奇怪……莫不是,受了伤?”胖掌柜摸摸自己肥嘟嘟的脸,一时也没确切消息给到苍洱。 “罢了,我也就过来一问,既也去了漳州,我自去打探便是。” 苍洱重又将面巾拉上,刚想纵身掠出窗户,胖掌柜似是想起什么,一把拽住苍洱。 “那青云你可知?”胖掌柜问到。 苍洱转身点点头,汴京那位的走狗,自是知道。 “他主子似与张之茂……也有关联。” 苍洱闻言皱眉,朝着胖掌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转念见,又冲着胖掌柜伸出手心,摆了摆手指。 “你小子——” 只见胖掌柜没好气的瞪了苍洱一眼,自衣襟中摸索出几张银票,“啪嗒”一声,重重地塞在了苍洱摊出的手中。 “兄弟,谢了。” 苍洱眉眼一弯,方才纵身跃出了窗外。没法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前往漳州打探,吃喝拉撒,不都得花钱嘛。 苍洱闪身滑下飞鹤楼的阁楼,夜幕中四下无人,这才腾身往漳州而去。 这青云若是与张之茂等人有所勾结,那北面那位这局面可是铺的够开的了……不行,得赶紧给主子去个信儿,好叫主子提前知晓。 同一片星空,不同的轨迹,其指向却俱是漳州。 司徒梦曦在客栈中好梦正酣,不觉已是卯时。 客栈中的伙计起的早的,已在楼下忙碌起来,采买的采买,收拾桌椅的收拾桌椅,动作间倒是轻手轻脚的,怕吵到了楼上的住客。 张四娘本就是习武之人,习惯了早起,卯时一刻便已起身收拾妥当,按以往的习惯,卯时二刻便该练功了。 想到昨日睡前和司徒梦曦约好,今日起便开始教授她武艺,这般早便叫醒个孩子虽有些不忍,但想来郡主一贯性子沉稳,心性更是胜过许多成年人,张四娘还是手下不留情的将司徒梦曦从床榻上给叫了起来。 不似在芳菲苑般便利,一大早的客栈之中也没热水,司徒梦曦在房中用手划拉了几下冷水,顺着脸颊揉搓了几把,清醒后取过柳条,将一口白牙清洁了一遍,整了整衣裳,没叫张四娘候上多久,便随她出了客栈。 驾轻就熟的攀上张四娘的肩头,趁着天色尚未亮透,张四娘背着司徒梦曦几个起落便在城郊寻了一处无人的宅院,这宅子现无人居住,算不得大,不过宅内的院子因无人打理,没有那些个假山树木,四下望去倒是极为宽敞。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暗器 张四娘心下满意,“郡主……小蒙!此处离客栈不远,也是安静,不若咱们便在这里练功?” 司徒梦曦点点头,将腰间的腰带勒紧了些,俏皮道:“听师父的!” “哈哈,好。” 司徒梦曦昨日由张四娘领往客栈的途中便已领教了她的功夫,眼下有缘能有张四娘这等高手指导自己,更是求之不得。想到先前雨夜,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地痞都能将自己踩在石板路上暴打,自己对云飞受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徒梦曦向张四娘学武的念想愈发坚定。 …… 一个时辰后 司徒梦曦一身衣物已经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下几回了。自己算是有些底子了,前半个时辰的体能训练,自己自是充分理解,也举双手赞成,但是,到了张四娘这儿,自己才发现,原先自己在芳菲苑晨起操练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连着一个小时,司徒梦曦从标准的马步到深蹲蛙跳再到举重扛米袋,也不知张四娘从这宅子哪里翻出两袋子大米,硬是拆作了四小包分别绑在了司徒的手脚上,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下来,便是有着成年人的意志,张四娘一喊停,司徒梦曦也不禁瘫软在了院内的泥地上。 方停歇下来,司徒梦曦的手脚不听使唤的有些颤抖起来。张四娘见了,忙在她一旁坐了,帮她揉捏起发颤的部位,舒缓肌肉的紧张。 司徒梦曦瞧自己一副帕金森的模样,也是一汗。 苦着张脸,司徒梦曦朝着张四娘作怪道:“四娘……这便叫做先天不足。” “噗嗤——” “原先没发现郡主这般会说笑” 张四娘又被逗乐了。 “这哪有人天生啥都会的,没事儿,这抖着抖着,后头习惯了就不抖了。” 司徒梦曦点点头,不待再开几句玩笑,张四娘倒是又肃起一张脸,开始了下半程的授课。 只见眼前一花,再伸手,张四娘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掌心向上,宛然多了一把薄薄的小刀来。 司徒梦曦一愣,只见刀身长约三寸,通身无有刀柄,刀开两刃,便是在暗中瞧不甚清,也能叫人感觉到这小刀的锋利来。 “四娘,这便是柳叶刀?” 张四娘点点头,捻起小刀递与司徒梦曦细瞧。 只见这小刀虽无刀柄,但是于尾翼一寸许,细细看来,确是并未开刃,想来此处便是用来作投握之用。 小心的拿起这片小刀,只见刀身极细,一指见宽,打造的颇为精巧,造型还真如寻常柳叶般,难怪叫做柳叶飞刀。 张四娘见司徒梦曦瞧清了,这才笑着取回小刀,覆掌间,只见这小刀瞬间便如变魔术般,隐匿在张四娘手中,不见了。 司徒梦曦一奇,忙抬眼好奇的瞅着张四娘。张四娘一笑,想了想,自随身的钱袋中取出一块碎银,双手合十对着掌心揉搓了片刻,再次展开时,只见原先如蚕豆般的碎银,此刻竟如橡皮泥似的,被张四娘给搓成了针条状。 司徒梦曦一惊,伸手自张四娘掌中接过这根“银针”,这银针长约寸许,司徒梦曦将它放在自己的手心,掌心握拢来,嘿,倒是正好能隐于自己掌中。 “哈哈,你这手小,又是初练,我这柳叶刀可不适合你,没得伤了自己。” 张四娘见自己随意搓柔的银针倒是挺适合司徒梦曦的,“不若你便用此物练着吧,只是两头尖锐,小心些想来也不至于自伤。” “谢师父所赐!” 司徒梦曦瞧着自己特有的“暗器”,心中很是新奇。张四娘见司徒梦曦能坚持下来半个时辰,心中也是暗自满意。剩下的时间,便教了司徒梦曦一些基本的投掷方法,当从手腕处发力等等。 末了,见天色渐亮,张四娘拉住司徒梦曦,席地而坐,又传授了司徒梦曦一套简易的内功调息的法门。 整个气息的斗转,口诀极为简单,不过十来句口诀,张四娘带着司徒梦曦行了一遍,关照她每日晨、昏均需练上两刻,不可懈怠。唯有内外兼修,武学之上才会有所突破。 司徒梦曦似有所悟,自己原先可不就是只会些腿脚功夫么,没有内里气息的相辅相成,遇到劲敌,自是如空中楼阁无有那地基般,不堪一击。 自己对张娘子今日所教的内功心法,并未全然熟识,但毕竟来日方长,今日自己回去抽空再练练,遇到不解之处,自己明日再向四娘请教便是。 于是,天色透亮前,张四娘便带着司徒梦曦重又回了客栈,换去一身的脏衣,张四娘寻了张娃子的新衣给司徒梦曦替换,这两个孩子,年岁倒是相当,司徒梦曦少许壮实上一些,穿上张娃子的衣服倒也合身。 “今日还需去那医馆吗?” “嗯,四娘,我自去便可,我识得这客栈,晚间我自回就行。” 司徒梦曦与张四娘一道吃过早饭,便自行去了仁济堂。一大早的一番舒筋活骨下来,虽是四肢酸痛,倒也神清气爽。 虽说后面不再住雅集班了,但昨夜走的匆忙,自己抽空还是得去趟戏班瞧瞧大伙,瞧瞧老王头……这老头对自己一向不错呢,便是云飞伤后,见自己跑来跑去的,也由着自己闲着,自己名义上还是个学徒呢,这老头……人不赖啊 想到老王头,司徒梦曦嘴角忍不住带了分笑意,自己原先跟着他压了天腿就累得不行,孰知眼下每日都得魔鬼训练上半个时辰呢…… 熟门熟路的溜达上城西的街道,早上的沿街铺子亦是热闹的很,巷头那些吆喝这卖早点的摊位,此刻都是座无虚席。路过那些早点摊前,店家每每揭开蒸笼,一阵白腾腾的雾气总是引着司徒梦曦好一阵张望。 说实在的,自己也不是馋……只是嘴巴有些寂寞罢了。 司徒梦曦摸摸空荡荡的衣襟袖口,自己仅有的几个铜钱,在打斗时都一把给捐出去了,虽说那几个恶人没瞧上,但事后再去那巷子,也没见那几个铜钱在地上等自己不是……哼,显然还是有人看上给拾走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离去 姐真不是馋呐……司徒梦曦近来的习惯便是有事没事的就紧紧裤腰带。 也是心酸,自从这么出了宁王府以来,在那黑衣人手中自是不提,吃的均是那恶婆子的剩饭剩菜,到了方家吧,人家也委实是困难,白面馒头都算是好的了;再辗转到了雅集班,自己算是能吃饱了,但毕竟还没到每顿都能有肉的地步呐。 自己多久没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红烧肉了,砸吧下嘴,眼下云飞伤情稳定,太子也是无恙,自己的爹宁王又在来寻自己的路上……嘿嘿,所谓无忧思温饱,司徒梦曦快步走过这些早市摊贩直奔仁济堂而去,心里下了主意。 今日便向王公公借点零花! 一大早的,医馆巷子前人倒是不多,不是什么急症大伙也不会一大早的便来这医馆。 进了巷子,往前瞧,仁济堂前却与往日不同。一顶二人抬的轿子,正四四方方的立在铺子前的台阶下,罩轿子的帷子颜色暗青,瞧不清轿中情形。轿子两旁则各自站立着一个轿夫模样的人,似正候着。 司徒梦曦一奇,瞧了这两个轿夫一眼,转身进了仁济堂。 “王大夫,早啊,这外头的轿子是怎么回事啊?” 进了屋,见王仁济依旧在柜前正忙着记账,司徒梦曦好奇的问道。 王仁济抬眼瞧了司徒梦曦一眼,顺手一指楼上,“病好了,该走了呗。” 瞧王大夫神色祥和,司徒梦曦琢磨,莫不是又收了王顺的银票了? “小蒙,你来啦,来来来,快上来。” 楼上王公公听得楼下动静,忙在楼道上探出张圆脸来,招呼司徒梦曦赶紧上来。 点点头,司徒梦曦刚上了二楼,王顺忙拉过她小声道:“郡主,殿下正想找你呢。” 瞧司徒梦曦瞧着东屋的方向,王顺眯着眼笑道:“郡主放心,云飞那我刚去瞧过,这会正吃了早餐歇着呢。” 司徒梦曦听了冲王顺笑了笑,便转身敲了敲西屋的屋门。 待司徒梦曦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可不止太子司徒元焕和陆诏,临窗的位置,还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听见敲门声,转头正对上司徒梦曦打量过来的眼神。瞧清司徒梦曦的模样,男子面上的错愕之情倒是不加掩饰。 陆诏见司徒梦曦掩了门,再瞧二皇子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好心实锤了一把。 “二殿下,说曹操,曹操到,这便是康乐郡主了。” 闻言,司徒元恒转头对着司徒梦曦又细瞧了过来, 这孩子,看着还真与想象中娇滴滴的郡主搭不上啊……原先听说是个傻的,眼下瞧着,倒也瞧不出傻不傻呢。 司徒梦曦听陆诏的话,心下一寻思,便将这眼生的男子与淑妃所出的二皇子司徒元恒给对上了。只是见到我至于这么吃惊么……这二皇子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白浪费了这副好皮囊。 司徒梦曦见这二皇子不说话,干脆自己上前几步,朝他打了个招呼。 “二堂兄好。” 司徒元恒这才回神:“……妹妹好” “梦曦妹妹坐吧” 一旁坐着的司徒元焕见两人也算认识了,笑着招呼司徒梦曦在自己边上的矮凳上坐了。朝她道:“正寻你呢,我今日需离开医馆,你可要随我同去?” 司徒梦曦一愣,“元焕哥哥去何处?” “城内的客栈,还在这漳州府,怎么样,同我们一道吗?” 二皇子司徒元恒见司徒梦曦进屋后动作倒是规规矩矩,说话也是有模有样,忍不住插嘴回了一句。 见司徒梦曦瞧瞧二皇子一时并不言语,陆诏心思细密,解释道:“我们几个出来办差,在漳州还有些事做,因此,不能总呆在这医馆之内。” “哦……”司徒梦曦有些明白了,这是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漳州府,只是不便在住在这医馆罢了。 “元焕哥哥,我昨夜才搬去与张四娘同住”司徒梦曦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我府中的厨娘,昨儿偶遇的,我爹也认识的。” 见司徒元焕点了点头,想必昨日陆诏已经向他提过。 司徒梦曦继续说道:“有四娘照顾我,元焕哥哥你们还有事要办,我就不跟着你们了,反正都是住客栈,我和四娘住也是一样,嘿嘿。” 司徒元焕被她后面半句逗乐了,“如此,我且留两个侍卫于你,待此地事了,再一同返回汴京,可好?” 想了想,这样也好,也不影响自己随张四娘学艺。有了侍卫在旁,若有什么事儿也联系得上自己这太子堂兄。 “谢谢元焕哥哥。”司徒梦曦乖巧的应了。 司徒元焕点点头,对二皇子司徒元恒道:“元恒,一会你选两个侍卫跟着梦曦,有什么事也便于联系。” 司徒元恒点点头,见皇兄腿伤已好,爱开玩笑的性子又上来了,对着司徒梦曦逗道。 “妹妹,真的不与哥哥们一道去啊,哥哥带你逛街,买好吃的。” 司徒梦曦转身瞥了司徒元恒一眼。 “二堂兄可以把银钱给曦儿,曦儿看中什么可以自己买。” 司徒元恒:“……” 司徒元恒眼神惊异,闻言忍不住瞧向司徒元焕和陆诏,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了。 司徒元焕笑而不语,只作不见。 陆诏更绝,冲司徒元恒为难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示意自己没钱…… 司徒元恒瞧陆诏这模样也是来气,偏偏这孩子、不,自己这堂妹眼巴巴的就这么瞅着你……头一回见面,总不好如此打脸吧。摸摸袖内,司徒元恒笑着掏出一袋子碎银,想了想,干脆都给了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小眼一亮,小手接过钱袋,掂了掂,笑眯眯的谢了司徒元恒。忽然觉得这漂亮的二堂兄也是极好的。 送走了喜滋滋的司徒梦曦,司徒元焕与陆诏三人对之后的计划又商议了一番。 “便按原先计划的,元恒你辛苦些,将众人与船还是引到码头吧,届时我们还是由水路返回。” “是,皇兄。” “允文” 司徒元焕转身对上陆诏。 “殿下。” “章贤敬那你随元恒同去罢” “是” 陆诏拱手应了,最初既是自己提议的,心中自有一番部署。 “殿下放心。”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二亭 于是,短暂的收拾过后,司徒元焕在王顺等人的陪同下,一袭长袍遮了头脸,上了轿子,不消片刻便去的远了。 看仁济堂内一下少了王顺和陆诏两个大活人,瞬间冷清了不少,司徒梦曦要不是摸着袖里的钱袋实实在在的,还真觉得有种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话说如司徒元焕这般一顶轿子便上街走了,安全么……不就是因为被袭击了,受伤了才进了这医馆的么? 算了,想来太子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司徒梦曦也懒得瞎操心。 午间,如先前所言,两名伙计打扮的少年便寻到了医馆,找到了尚在医馆中帮衬的司徒梦曦。一问之下,赫然正是司徒元恒选来保护司徒梦曦的。 瞧着这两个长得一般清秀的少年……司徒梦曦感觉自己这二堂兄真是有些恶趣味。这侍卫挑长相和他一般柔美的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怎么竟给她找了对双生子来。 司徒梦曦左右瞧了又瞧,“你们叫什么名字?” 双生少年互望一眼,对着司徒梦曦低声道:“请主子赐名”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主子的人了。” 司徒梦曦:“……”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自己之前还用来调侃紫竹呢。 “那你们原先叫什么?” 司徒梦曦想着平白无故的给人家改名也不好,若是有名,沿用便是。 两个少年犹豫片刻,左首的少年回道:“回主子,我们本是孤儿,原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我代号十八,我弟弟是十九。” 没想到是这样……司徒梦曦见两人是真的没名字,自己总不能这么十八十九的唤人家吧。 “如此,我就叫你们——赵左亭和赵右亭吧。” 司徒梦曦抬眼,视线正巧透过二人中间……铺子外,顺着街对面的屋檐往上瞧去,那城外远远的土坡上,似有一座亭子遥遥可见。于是,这二人的名字便就这么定了。 “多谢主子赐名!” 两兄弟均是面带喜色,对自己的名字甚是满意。 “呵呵……满意就好。” 司徒梦曦很八卦的问了二人的年岁,擅长什么,可会做饭等等。 一开始二人还是答的颇为顺溜,但是问及会不会做饭来……赵左亭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禀主子,我们俩不会做饭……” “咱们会保护主子!”赵右亭话不多,不过瞧着很是实心眼。 司徒梦曦摸摸下巴,好吧,自己也算是有小弟的人了,这几声主子主子的唤自己,自己还不得养着呐……摸出袖里的钱袋,司徒梦曦有些后悔,早知道和太子堂兄说说,一个侍卫就够了,眼下还得养上一双! 裉出一块碎银,司徒梦曦递给赵右亭,“既不会做饭,那便去买吧。” “前头拐角就有包子铺,挑新鲜出笼的肉包买。” 司徒梦曦指指两兄弟和自己,“算上楼上的云飞还有……王大夫,一共五人,可记下了?” 赵右亭接过碎银,一时有些怔楞,还是赵左亭反映快些,忙应了,拖着赵右亭的手,快步出了铺子。 “多买些,五人,管饱啊” “是……” 两兄弟应了,捏着一块小碎银,往包子铺去了。 …… “哥,你说主子是不是……手头紧?” “……不好说,可能主子喜欢吃肉包” “哦,那回头要不要告诉主子,咱们身上还带着几百两银票呢……” “主子该知道的吧……” “也是” …… 当然,当司徒梦曦知道这两兄弟原来不是空着手前来投奔的时候,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午间,吃完了这对双胞胎少年买来的包子,司徒梦曦便留下赵右亭在仁济堂照顾云飞,兼着给王大夫打下手,自己则带着赵左亭打算去杨府找杨旭。 “右亭你今天就在医馆蹲班儿,明日我便让左亭换你,嘿嘿,这样你们俩都能随我出去晒晒太阳溜达溜达了。” 瞧自己这小主子临走还好心的解释了一番,赵右亭也是怔楞。主子行事但凭喜好便是,哪里需要和做属下的说这么多…… 点点头,少年转身时却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这爱吃肉包的小主人还不错啊。 在司徒梦曦眼里,二亭也好,芳菲苑的那些丫鬟们也好,更多的,自己还是将他们当做平等的雇佣关系来看的,时下将下人当做物件当做奴才的做派,司徒梦曦还是做不来的。 杨府,在漳州府内很是好找,随意找了几个路人一问便已知晓。 关照赵左亭前去唤门,司徒梦曦却在杨府对街的一棵大树下闲闲的坐了下来,这杨府自己也来过。进去通传加出来的,少说也得十来分钟,若赶上杨旭脱不开身,可能得更久。 果不期然,司徒梦曦在树下都快睡着了,这才等来赵左亭上前来回话。 “主子,那府里的小厮说,杨旭一时半会走不开,请咱们去前头的聚源茶庄稍坐,他一处理完手头的事便来。” 赵左亭皱眉,这叫杨旭的小子也太不识相了,竟叫小主子在这大街上了等许久。 “主子,咱们可要先回去?” 拍拍屁股上的泥,司徒梦曦起身,好脾气的道:“没事,便去那茶庄坐坐罢。” 自己抛开这郡主身份,还不是和个叫花似的,便是这杨旭瞧得上自己,这杨府其他人可未必,能尽快抽空出来见自己就不错了,何必计较许多。这皇帝见他娘,那还得通报候着呢,自己算啥…… 何况自己之后不知哪日便得离了这漳州,答应杨旭的算法还没说完呢,今日便等上一等,将这事给了了,也是不错。 “左亭,咱们走吧,我还没去过茶庄呢。” 司徒梦曦见前面离杨府不远处,确是有一家茶铺,铺外藩旗正迎风微动,上绣“聚源”二字。 指着那处,司徒梦曦朝赵左亭笑道:“一会儿呀,你替我挑些可口的小食,咱们坐下慢慢等。” “是” 少年见主子兴致颇高,便也随着一起往那茶庄而去。挑了间二楼的雅间,点了些店里卖的比较好的小吃,赵左亭还替司徒梦曦叫了盏梅子茶,两人就着窗,瞧着沿途街景,倒也不觉无聊。 第一百五十七章 花钱 聚源茶庄的梅子茶味儿确是不俗,酸酸甜甜的口感配着茶盏内的青梅,显得极为爽口。 司徒梦曦喝完手头的,又叫店里的伙计上了两盏。见赵左亭与自己同桌而坐显得颇为拘束,一时也不勉强,只是将其中一盏朝他推去。 “这干巴巴的等着,你吃的不沾也就罢了,这茶水可就莫再推辞了。” 不忍拂了司徒梦曦的好意,赵左亭接了茶盏也小口的喝了起来。 “你与右亭原是我二堂兄那儿的人?” 闲来无事,司徒梦曦朝赵左亭问到。 点点头,赵左亭回道:“我与弟弟原是侍候二殿下的。” 司徒梦曦原还想问些闲杂,却听见厢房外似有人来。果然,不多会,来人便对着厢房外的门轻扣起来。 “赵小兄弟?” 果然是杨旭。 司徒梦曦朝赵左亭点点头,示意来人正是自己所等的杨旭。赵左亭忙起身将门外的少年迎了进来。 几日不见,杨旭见司徒梦曦身边竟然多了个侍卫模样的少年,不禁有些惊奇。只见这少年立于司徒梦曦身后,似是经过常年训练般,身型不乱,对司徒梦曦神情也是异常恭敬。 瞧了司徒梦曦身后的赵左亭数眼,杨旭收回眼光,对着司徒梦曦也是恭敬的一揖,这才在她对面坐了。 “赵小兄弟,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 杨旭很是歉意,自己先前在院中,正在对着父亲交代下来的账册,一时管事的还候着,着实抽不开身。便是现今,也只是暂时寻了个借口出来,晚间,还得回去瞧瞧那些账目才行。 “可是忙着生意上的事?”司徒梦曦随口一问,私下以为,向杨旭这样的,还真是忙些的好,与其整日如富家公子般的游手好闲,还不如跟着杨开泰学做生意呢,虽然自己不怎么看得上杨开泰。 点点头,杨旭道:“父亲最近让我开始接触码头上的事务。” 顿了顿,杨旭倒也不瞒司徒梦曦:“今日码头铺面上的掌柜刚巧捧了上月的账册来,父亲叫我过目。” “头一回核对这样的账册,一时也是手忙脚乱的,这才来晚了,赵小兄弟莫怪。” 司徒梦曦笑着摆摆手,“怎么会。” “你要不要先叫壶茶?” “今日找你是想将之前说起的算学继续教完,不知你今日可还方便?” 司徒梦曦问的随意,杨旭却是纠结了起来。 对那算学自己确是极想学的,但是今日,那些掌柜的拿来的账册也着实耽搁不得。也是父亲头一回放手叫自己办差。那些掌柜的还在府内等着自己核对完给个准话呢…… 察觉杨旭的为难,司徒梦曦直接问到:“今天是不是不方便?” 杨旭歉意的朝司徒梦曦抱了抱拳,“实不相瞒,今日头一回做主核对账册,确是心中没底,偏又得今日给出个结果来。” 抓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司徒梦曦边吃边问道:“这么着急,这账册是给你爹瞧吗?” 杨旭遥遥头,倒是羡慕司徒梦曦的好胃口,不比自己,此刻心中还摊着事儿。 “是给府衙的,码头上的铺子每月需按营收向官府缴纳税金,父亲便是让我核对这些掌柜的送上来的账目是否正确。” 站在杨旭的角度,还真是挺重要的,杨开泰头一回给的任务,自是不能办砸。司徒梦曦表示理解。 “那你先回去忙吧,哪日得空了去西巷的仁济堂寻我便是。” “仁济堂?”杨旭点点头,记下了。 看出杨旭眼中的疑惑,司徒梦曦只道:“我现在不住雅集班了。” 至于杨旭后续还去不去送礼……自己也不好插手,随意便是。 见杨旭心思全在对账上,司徒梦曦便劝着杨旭早早的回去了,待杨旭走后,自己方才叹口气,自袖中摸出从二皇子司徒元恒处得来的钱袋,从中捡出一块碎银,有些不舍的交给赵左亭,让他拿去结账。 按理这顿可以省的……可惜杨旭有事,今天都没教人家算学,也不好意思开口叫他请客哎。不过司徒梦曦瞧桌上吃的七七八八的碟子,一时觉得倒也值了。 待赵左亭结了账,司徒梦曦拉着他干脆在漳州府内逛了起来,直到太阳西斜,两人大包小包的都快提溜不下了,而那袋子的碎银也花的七七八八了,司徒梦曦这才带着赵左亭,往外城雅集班所在的宅院而去。 众人见到司徒梦曦倒也惊喜,昨儿好好的忽然说要离开,一时还真叫人接受不了呢,这会小蒙倒是回来了? 其间最兴奋的当属老王头了,老头见司徒梦曦进了院门,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是不是改主意了?还是觉得咱雅集班好?” 瞧老人期待的眼,司徒梦曦心下有点难受,只得打着哈哈,将手中的上好烟丝塞给老王头。 “我也想呐,可惜家中有事……嘿嘿,知道师父你好这口,这不,我会常来瞧你的。” 接过烟丝,老王头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心下确免不了有些不舍。罢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孩子若有更好的去处,自己也该为他高兴不是。 老王头遂拉着司徒梦曦又絮絮叨叨的关照起来:“小蒙啊,你这身子条件好,便是日后不练这行当了,自己隔三差五的,也不防多动动腿脚,没坏处,知道不?呵呵,等你到了我这年岁啊,就知道身子骨呀,比什么都强……” 司徒梦曦自是笑着应了,又将自己买的零零碎碎的一些礼物各自分给了雅集班诸人。岑班主的笔墨纸砚,云清的折扇,云楼师兄的一坛子小酒……还有给云默的一双新鞋。 云默一贯安静,接过司徒梦曦递来的一双鞋后倒是更安静了。 司徒梦曦难得有些尴尬,往后也不会日日见了,一时搞得与永别似的,直叫人不自在起来。低头瞧见自己的脚,司徒梦曦朝云默笑道:“瞧,我脚上还穿着你送的鞋呢。” 云默抬眼瞧了眼司徒梦曦脚上的鞋,还是无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诗 “那个、云默……你莫不高兴,将来,我肯定不会忘记你的,咱们还是会见面的啊。” 司徒梦曦瞧气氛不对,不禁劝起云默来,说着说着,这话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似的。 汴京离漳州又算不得远,便是今后自己回了汴京不能常见,不是还有书信么,是啊,自己与云默又何须伤怀。 司徒梦曦心绪豁然开朗,见云默依旧不语,眼珠一转,有些恶搞的上前拉起云默的手,酸不溜就摇头晃脑的学那戏本,拿腔拿调的哼起了自己临时编的诗。 “云默啊云默,你可知” “待那春风又绿江南岸” “明月它必定会照我还” “莫要舍不得啊舍不得……” …… “哈哈,怎样,我这诗吟的还不赖吧?”司徒梦曦眉眼间冲着云默好不得意。 身旁的布衣少年怀抱着一双新鞋,细细听着这打油诗。 漂亮的眉眼间似是溢满了情绪,一时之间,叫人竟瞧不出是喜是悲,是怨还是哀来…… …… 却说杨旭急急回了杨府,见码头那姓林的管事果然还在等着自己。 “哎、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这林管事见杨旭回来,忙上前催道:“大少爷,这账册明儿一早可是得送去府衙报备呢,您看……” 杨旭瞧着桌上堆着的那一摞的账本,面色也是为难。这核对账目,自己虽然不熟但心中也是有数的,只是此番,委实也着急了些。这一时半会的,这许多本,自己一人又如何查的完。 “林管事,这……非得明日不可么?” 林管事眯着眼也是摇头,“这……大公子,实不相瞒,每月上报均是明日,原也提前了几日提醒老爷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才叫送到您手里呢,呵呵……” 杨旭听了,这意思,似是耽搁在父亲手里了?如此……倒也不好多问,只是这些账,实在对不完呐。 “林管事,敢问前些月的账面如何?” 林管事闻言,想了想道:“时有微差” 杨旭皱眉,今日父亲偏偏又不在府中,昨日便有约去了临县,需得明日方回,自己一时也无从请教。 一旁的林管事见了,沉吟了会,方自怀里又取出一本账册来。 “大少爷……”林管事迟疑了会,才道:“这本,是小人自己用来核对的……大少爷若是信得过,不妨对照着这本再去核对?” 接过林管事手中的总账,杨旭眼睛一亮,翻阅了几页,忙对着林管事谢道:“信得过、信得过,有了你这本分项汇总的账册,着实便宜许多了,多谢、多谢。” 林管事的这本手账,其实是对桌上各本账册的简易汇总,有了它,自己便省去了逐一翻阅多本账册的功夫,直接核对个总数便是,若那总数对不上,自己再去翻阅那桌上的对应的进项便是。 杨旭对林管事也是感激:“委实多谢林管事了。” 这林管事在杨家也是干了多年,果然于账面上经验丰富,每月如此,确是能省力不少。 “呵呵,如此,就不耽误大少爷了,我先去下面候着,待大少爷有了定论再找人唤我便是。” “好,有劳林管事了。” 送走林管事,杨旭定下心来,翻开那本总册细细对阅了起来。借着一旁的算盘,前前后后的账目,两厢一对,倒也顺畅。 如此核对了近两个时辰,码头那些零零总总的账目,一时倒也清楚明了,只是在税利这一单项中,林管事给的这账目与那叠账册中的分项总数相差甚大。 杨旭揉揉酸胀的手腕,瞧时辰也不早了,不敢休息,寻出那税利的细账,逐一核对起来。 如此一晃又是半个时辰,杨旭放下手中的笔时,也是松了口气。 自己再三核对,这税利确是出了差错,依原来的账目,竟要向府衙多上报上三成的营收,委实差异太大。 想了想,杨旭提笔,将核对后正确的数字逐一抄录在了账目一侧,复又就着各科目的总数逐一又核对了一遍,见确是无误了,这才唤了门口的小厮,去请林管事前来。 林管事也是等候多时了,见杨大少爷终于核完了账目,一时也是急着回去。 “劳林管事久候了”杨旭笑着将林管事自己的那本手账还了过去。 “呵呵,不敢不敢,大少爷,这些账目如何了?” “哦,除了那税利一项似多报了三成,其余无有问题” 杨旭指着最上面的那本道:“我已将正确的数目重新写在一旁了,林管事请过目?” “哎、不必、不必”林管事听了倒是连连摆手,笑着说:“大公子核对过就行。” “公子忙了这许久,应是不会错的,小老儿无须多此一举,呵呵。” 林管事见账目既已核对完成,上前抱起那沓账本,也向杨旭告辞了。 “大公子,今日委实也是打扰了,明日一早小老儿还要将这些交去府衙报备,先走一步。” 杨旭感谢这林掌柜今日给自己行了方便,将其送至杨府门前这才返回。 今日父亲不在,又是头一回接这等着急的差事,偏偏又耽误不得,好在也是有惊无险。舒了口气,揉着酸痛的肩颈,少年自往屋内而去。 …… 天色似暗未暗,在漳州府城门落钥前,嘚嘚的马蹄声中,疾驰了两日的宁王司徒昶终是带着先行的人马,迎着夕阳进了漳州府的驿站。 解下随身的腰牌递与驿丞,待驿丞瞧清眼前之人竟是宁王时,忙招呼驿馆内的众人忙碌了起来。因司徒昶来的突然,一时驿站内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帮着牵马的牵马,准备酒菜的准备酒菜,热闹非常。 司徒昶并不急着先去寻太子,左右也就这一夜的功夫。自己所率的这支府兵,跟着自己着实也是奔波辛苦了数日,曦儿在这漳州府既是无碍,今夜不防叫大伙好生歇上一歇。 “有劳多备些好酒好菜。” “王爷放心,小的省的” 驿丞忙点头应下,另着了几个伶俐的小吏赶紧去城内有名的酒楼采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腾院子 似是有感近来四方势力齐聚漳州,这两日,漳州知府章贤敬的府上也是异常忙碌。 前几日先是接了太子的帖子,接着刚送走湖州府来的两个衙役,章贤敬还未有闲暇将太子一事好好捋一捋,紧接着二皇子司徒元恒竟然亲临了章府,就太子的行程专程来找知府大人商议。 乍听说二皇子司徒元恒亲自前来,章贤敬与章夫人俱是一惊,这二皇子此番随同太子殿下一同离京赈灾,前些天还接着帖子说微服私访的,怎地这没几日便直接寻到家里来了? 有事儿不去府衙,直接往官员家中跑……这太子的路数着实叫人看不懂。 章夫人示意章贤敬稍安,章知府这才急匆匆的去了前头相迎。 身份这种自是开不得玩笑,章贤敬虽未见过几位皇子,但二皇子的信物模样摆在那儿,又有一众侍卫随行,自容不得他怀疑。 想见只是寥寥数语,但别过司徒元恒,章贤敬再到后院章夫人处时,却是一脑门子的汗,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老爷,大冷的天,怎地一头的汗。” 章夫人见章知府神情不对,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了起来,“老爷,怎么了?二皇子可是有事为难咱们?” 章贤敬摇摇头,在章夫人身侧坐了,急道:“夫人……速速安排人手,腾个宽敞些的院子出来吧。” “夫人你看家中哪处合适……你看着办就是了” 章贤敬一时只觉头疼,府中诸事本就是章夫人说了算,自己倒也无须插手。 章夫人闻言一奇:“腾院子作甚?” 章贤敬苦笑道:“二皇子言,太子意欲过来叨扰几日。” “啊……” 章夫人闻言也是吃惊:“太子、太子要在咱们府上小住?” 章贤敬瞧了自家夫人一眼,摇摇头。 “不止太子……还有二皇子和陛下的那位御书房行走,陆诏。” 想到那与二皇子同来的白衣少年,章贤敬只觉这姓陆的也不简单。寥寥数语竟叫自己没理由不应下这暂住的要求…… 章夫人总算明白了前头发生了何事,一时也是无法。 “老爷你答应了?” 章贤敬点头:“一时也是无法推脱。” “此事突然,既如此……咱们便将前头的怡松院归置下,好叫太子他们小住吧。” “嗯,听夫人安排便是……” 章贤敬这急吼吼的回了后院,便是听司徒元恒说,太子许随时会来“叨扰”,一时无法,只得寻了夫人商议,赶紧将院子给选了收拾起来。 好在章家人口不多,章知府的父母高堂前些年便早早的去了,府内除了自己与章夫人外,嫡子章泽早些年便从了军,眼下身在北疆,府内只有一个庶子章宁及其妻杨氏。匀出个把院子供人小住,原也不是问题。 章夫人略一沉吟倒是皱眉,“这太子似是有备而来。” 可不是,大户人家不少,可是但凡大户人家,哪个不会一大家子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挤在一处,便是有心,真想腾出个院落供太子几人小住,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呢。 章夫人想的自是比章知府多些,这太子,想必也是先了解了自家的情形才有此设想呢。 “太子我是不知,但今日同行的那位陆大人,铁定是知晓咱们府内情形的,这才难以推拒啊。” “夫人,你看这……”章贤敬心中着实没底。 “老爷别担心。”章夫人想了想,“待太子等人住下了,咱们再见机行事便是了,眼下也想不出什么花儿来。” 章贤敬闻言,撸了撸胡须点点头。 “老爷,但这几日……赌坊那儿恐怕也不便再联系,赶紧差人去送个信儿的好。” “夫人说的是!” 章夫人不提,章贤敬还真想不起这茬来,朝廷命官,若被发觉自个还和赌坊有所牵连,自是不美。小则挨罚,大则丢官入狱都是可能的…… 想到这赌坊,少有的,章知府倒是不甚赞同章夫人最初的设想的。这钱倒是多了,但风险也着实大,何况这钱又不是紧着自己的……罢了,当年做都做了,再想也是无意。 “我这就找人去知会一声,夫人放心。” 见章夫人一时也没有什么其他主意,章贤敬起身又急急的朝外去了。 章夫人见章知府去办事了,重又拾起一旁的《九州志》,只是毕竟没了那翻阅的心思,一时书卷在手,心思确是飘远了。 眼下二皇子既已现身,看来太子也是无碍,那张之茂想来必是失手了。 章夫人望着手中书册出神……对付这太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漳州地界,自己有的的法子好叫他有去无回,只是眼下。这太子既然住在了自家府上,最近还真是不好下手了,需得另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呐…… 不知自己的到访已叫章氏夫妇颇为费神,二皇子司徒元恒与陆诏对着章贤敬传达完太子的意思,便双双出了章府,大大方方的往眼下落脚的客栈而去。 当下并不担心行踪暴露,一来太子的伤势已然痊愈,二来今日既然来了章府过了明路,日后的安全,漳州府衙自也是要担着的。 想到那章贤敬听闻太子要上他府中暂住时的脸色,司徒元恒便是一阵大笑。 有了湖州府的经验,前几日自己便将这章贤敬的底细给打探了,这人不单与湖州知府张之茂有着往来,于漳州暗里的赌坊也是牵连甚深,嫡子身在北疆,虽在靖国公麾下,但听闻与瑾王世子私交甚好,哼……十有八九,也是一丘之貉。 “今日能先下手为强,摆了这姓章的一道,呵呵,还是你小子的主意好。” 别看二皇子司徒元恒长相柔美,行为举止倒是爷们的很。司徒元恒今日心情不赖,搭着陆诏的肩膀更是对他一阵夸。 陆诏早已习惯了司徒元恒的性子,神色不变,只是提醒道:“二殿下,你别忘了殿下的船,还等着你去稍来呢。” “呃……你小子惯会泼冷水。” 司徒元恒瞪了陆诏一眼,在他肩头重重一拍,“行,你先回客栈,我呀,这就去办。” 第一百六十章 商议 “二殿下辛苦,如此,我便先回了” 陆诏倒是不客气,笑着朝司徒元恒拱了拱手,竟转身自去了,瞧得司徒元恒牙根痒痒的。 陆诏这小子,也不知道客气几句,这船,有这么急么。 无奈自己这话都说出去了,司徒元恒深呼吸一记,指了几个侍卫跟着陆诏,带着剩下的几人只得转身接着去办差了。他这一勤快,一时倒是错过了与自家皇叔,宁王司徒昶的碰面。 待陆诏回了几人暂时栖身的客栈,只见客栈楼下又多了一队侍卫。陆诏瞧了眼,自顾进了客栈,王顺却早在楼上候着了。 这客栈较偏,为了住着方便,司徒元恒一早便将整个客栈给包了下来,因此,整个二楼眼下也都是自己人。 “陆大人,快来。” 只见王公公在楼上朝陆诏一阵招手,等陆诏上来了,忙凑近了说道:“宁王来了。” 哦?难怪楼下这些侍卫有些眼生,原是宁王也到漳州了。 司徒梦曦的身份,陆诏早已知晓,也知道太子差人给宁王去了信。宁王寻女不易,想来此行也是急行而来。 朝王顺点点头,陆诏心下明了。抬手敲了敲门,待司徒元焕应了,这才推门进了屋。 果然,只见屋内除了司徒元焕外,隔桌相对而坐的,还有一男子。男子转身,正对上方自进屋的陆诏。 宁王连日奔波加之近期心焦爱女下落,整张脸精瘦精瘦的,相比建丰帝的白皙的肤色,司徒昶委实黑了不是一星半点。 陆诏与宁王都是建丰帝跟前御书房的熟人了,一个惯常觐见,另一个则是御书房行走兼执笔,自是互相认得。普一对眼,陆诏便朝宁王施了一礼。 司徒昶有了爱女的下落,近来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不少,何况又是太子这边给递的消息,瞧见陆诏也是爱屋及乌,抬手虚扶忙叫了起。“允文客气了,不必多礼。” 陆诏笑着应了,亦被太子指了个座,见司徒元焕神色如常,想了想,便将先前去章贤敬府上的事一一说了。 “殿下,今日所言出乎章贤敬意料,想来近日当有惊无险。” 司徒元焕笑着点了点头,“也是允文这点子好。” “眼下皇叔也来了漳州,想来,后续行事,只会愈来愈便利。” 陆诏笑着应了,不知先前太子和宁王通气了多少,但多一人相助,此番漳州之行料来也是无虞。 一时,三人就着赈灾以及此行在湖州漳州所了解到的诸多信息又细细商议了起来,宁王司徒昶本就接了建丰帝的委派,协助太子赈灾事宜,只不过赶上司徒梦曦出事,这才不得不先紧着寻人,眼下既在漳州府遇上了,自然是两不相误了。 “这张之茂与章贤敬真是胆大包天!” 司徒昶听陆诏细细将之前聚仙楼的账册及漳州府赌坊一事一说,不禁皱眉。这胆子委实是大的没边了。这些人私下结党营私不说,还竟敢刺杀当朝太子! 若真是如此,瑾王当真堪虑……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竟一个两个的能叫这些党羽揽下这杀头诛九族的勾当。 “眼下手中既不乏证据,我们不妨先顺利回京再从长计议。”司徒昶作为长辈,便是在太子面前,也是皇叔,自有一番话语权,对着司徒元焕如是建议道。 自己虽随行护卫不少,但听了太子之前竟身中蓝蜥之毒,仍是不免一惊,自己这侄儿的安危自然最为重要,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先护着司徒元焕平平安安的回了汴京再说,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这张之茂与章贤敬背后的主子……还有此番劫持梦曦的幕后之人,还需从长计议……” 司徒元焕与陆诏对宁王的想法自是领会,是不是北面那位,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还真是拿他无法…… 司徒元焕点点头,“王叔说的是。” 想起自己那小大人似的堂妹,司徒元焕朝宁王笑道:“皇叔,这两日你也正好陪陪梦曦妹妹,待元恒那有了消息,再一道回京。” 司徒元焕并未向宁王提及自己具体是如何解了这蓝蜥之毒的,只是挑着与司徒梦曦相关的,几人如何在巷子中求医相遇等等捡着说了。只因自己提及蓝蜥之毒,瞧宁王神色,似并不知解毒之法……想来那丫头,避毒珠的事搞不好连她亲爹都还瞒着呢。 说起爱女,宁王倒有些坐不住了,朝司徒元焕道了谢,告知了自己眼下所住的驿站,便起身匆匆告辞寻女去了。 这宁王,对司徒梦曦真是拳拳父爱溢于言表……陆诏不禁想到自己的亲爹永靖王,哎,人比人,气死人,一瞬倒是羡慕起司徒梦曦来。 再说这突然被陆诏羡慕起来的司徒梦曦,自从搬去了张四娘处,每日起早贪黑运动量极大,到了晚上更是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接连几日睡眠质量都是极佳。 一对双胞胎侍卫赵左亭赵右亭兄弟,除了清晨练功外,一整天的都是跟着司徒梦曦来往于仁济堂和客栈。两兄弟除了帮司徒梦曦搭把手照料云飞外,还兼着采购吃食,自司徒梦曦从二皇子司徒元恒处匀来个钱袋后,日常的包子还是能管饱的,何况眼下也没理由再去人家雅集班蹭饭。 接连午间吃了好几顿包子后,今天轮着弟弟赵右亭去买包子。 兄弟俩同司徒梦曦一道将买来的肉包子分着吃完,赵右亭正犹豫是不是和郡主说说,明儿改善下,咱是不是换个吃食……哪怕换个包子的口味也好哇。 自己倒是不讨厌吃肉包子,只是这来了多少天,可就吃了多少天的肉包子了,真怕自己明天再吃的话,会塞不下去…… 司徒梦曦不知自己这小侍卫的心思,眼下有了两人帮她分担,自己倒是清闲了不少,无事便在云飞屋里陪他说说话。王大夫说了,再上两日药,就无须换药了,之后云飞就可以自回雅集班修养。 剩下的便似普通折了骨的病人般,慢慢将养待骨头长好闭合了。 云飞一听自己终于可以离开医馆回去和戏班众人一道了,一阵兴奋,再一想也是失落。知道了司徒梦曦寻着亲眷一事,一方面替小蒙高兴,另一面又有些不舍。 哎,才觉得这小子不错,怎么就要分开了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女 “我说云飞,你可别跟云默似的,又不是生离死别的,至于么。” 司徒对着云飞已经养好的脸颊一掐,玩笑道。 云飞离别的愁绪还没涌上来,被司徒梦曦这一掐,立马哇哇大叫起来。 “你、你这家伙!” 立马只想叫这小子在眼前消失才好,有事没事竟习惯了对自己掐脸,还美其名曰自己躺久了,脸太肥,帮着警醒自己下。 这边正和云飞嬉笑,楼下嘚嘚的马蹄声一时引起了司徒梦曦的注意。 自己来这仁济堂许久,马蹄声,在这巷子可是从未听见过呢。 司徒梦曦对云飞交代了句,便起身往楼下而去。方下了一楼,只见仁济堂门前数骑已是勒马而立,为首一男子头戴三叉玉冠,一身暗青色的锦袍外罩着软甲,正将手中缰绳交于身后的随侍,朝着屋内迈步而来。 男子抬头,沿途跋涉下面容亦是清瘦,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扫来,却是清明依旧。 父王—— 司徒梦曦瞪着门前那人,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待对上男子亦惊亦喜的眼神,司徒梦曦不觉眼前已是糊了一片。 看宁王清减了一圈的脸,更是忍不住冲上前“哇”的一声抱住宁王的胳膊,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 面对此景,众人也是惊讶。其中二亭还好,毕竟一早就知晓司徒梦曦的身份,眼下宁王寻来了,主子激动些也是正常;最为吃惊的要数柜面后正捡着药材的王大夫了。 先是见铺子前来了不少骑兵,再一瞧,这些人来头似不一般,尤其为首的男子,一身气势不似寻常人家,见男子进了铺子,自己刚想出声相询,不想楼上这孩子竟突然扑到了这男子的怀里……王大夫也是呆住了,瞧这年岁,莫不是这孩子的爹? 可是瞧这二人的装扮、长相……王仁济又摇摇头,这孩子不是认错人了吧? 前几日才认出个五大三粗的婶娘,这会子,要是又认出哪门子亲戚,那也委实太巧了。 这边众人瞧着,一时也不便上前。 司徒梦曦拽着宁王哭了几声发泄了一会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不过受了几日的苦,见这这异世的爹便如此撒起娇来,实在是难为情呐。 “父……爹!” 司徒梦曦用袖子抹了泪花,抬头冲宁王一笑,“爹,孩儿可盼到你了。” 宁王原瞧司徒梦曦的眼睛有些吃惊,但这孩子一上来便扑了过来,又哭又笑的,自己的孩子又岂能不认得…… 宁王替司徒梦曦整了整发髻,上下一瞧,见她从头到脚穿的都颇寒酸,心中不忍道:“是为父不好,这才来……叫我儿受苦了。” 摇摇头,司徒梦曦细看宁王也是心酸,这才多久啊,自己这便宜老爹似是瘦了一圈,整个脸都凹进去了。 “爹,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哈哈,千金难买老来瘦。” 宁王见司徒梦曦眼下好手好脚的站在自己身前,心下大悦,哪里还在意自己是瘦是胖。 “爹一点也不老,爹你玉树临风,离老还早着呢” 司徒梦曦受宁王感染,也高兴起来。 “你这孩子,数月不见,连你爹都敢开玩笑了啊” 宁王摸了摸自己略显杂乱的胡子,呵呵笑道。 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拉着宁王的手,“爹,你这一路也累了吧,走,咱们去楼上慢慢说。” 司徒昶笑着拍了拍司徒梦曦的小手,都说女儿就是小棉袄,自己原先还不觉得,这会倒是被自家的小棉袄给心疼了一把,呵呵,自是笑着应了。见铺子里那掌柜模样的人似是有话要说,宁王倒也不想扰民,冲着这王大夫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侍从递了包银钱上去。 王仁济原想问问这男子与我这儿这孩子是何关系,因何来此?接过银钱,一时瞅着宁王和司徒梦曦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王大夫,这是我爹。” 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指了指宁王,对王仁济道:“借掌柜的楼上屋子好叫我爹歇歇脚。” “哦……行、行。” 王大夫手中揣着人家的银子,自是满口答应,目送这对父女上了楼,心里也是一奇,这还真叫自己猜对了啊,竟真是父子……只是瞧这“爹”模样周正,出手也是阔绰,小蒙这孩子不知为何这般落魄? 大户人家是非多,自己一个大夫,管那许多作甚。 王仁济收好钱,继续低头忙起了手头的药材,好在一旁的二亭不似这王大夫般一点人情世故不通,赵右亭自去门外将那对随宁王同来的侍卫给请了进来休息,而赵左亭则去后厨沏了壶茶给司徒梦曦和宁王给送了去。 二楼西屋,自太子司徒元焕走后,还空置着,司徒梦曦引了宁王坐下,正巧赵左亭提了壶茶上来。 “王爷,郡主,请喝茶。” 替宁王与司徒梦曦个倒了茶,赵左亭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在门前守着。 宁王先前便留意到了这对双生侍卫,“这是?” 司徒梦曦笑道:“二堂兄送的,挺机灵,这两天有他们帮忙,女儿省事不少。” “你这眼睛?”宁王瞧司徒梦曦眼皮浮肿,心下担心,若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熟悉,这乍看都认不出了。 “父王……”司徒梦曦得意的从怀里掏出装着香露的小玻璃瓶来,凑近宁王神秘兮兮的道:“这是曦儿的易容术,嘻嘻。” 宁王接过这小瓶儿,凑近了一闻,“香露?” 再瞧了瞧女儿的眼皮,宁王毕竟阅历丰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不觉心疼起来。 “你这孩子,这法子虽好,但也伤身,哎,都怪为父不好,来晚了,从今日起,可莫再用了。” “被你母妃知晓,可得心疼坏了。” 见宁王一脸紧张,司徒梦曦心下感动,晃了晃这小瓶道:“父王放心,女儿这几日便停了,等回了王府,娘铁定瞧不出来。” 瞧司徒梦曦厚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司徒昶也是好笑,忍不住伸手在她小巧的鼻梁上刮了一记,“你呀……亏你想得出来,竟往丑里扮。”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聚 “嘿嘿,父王,我这不是逃难嘛,太好看不安全。” 闻言,宁王脸色不觉凝重了起来,眸中亦有冷光闪过。此番曦儿受难,非得揪出这幕后指使者来不行!司徒昶拉着司徒梦曦,遂正色问起了她失踪后的事来,司徒梦曦对着司徒昶也无须保留,便将自己一路至此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对宁王说了开来。 父女俩伴着一壶热茶,待将这数月来所发生的事撸了个清楚明白,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虽说其间司徒梦曦将自己狼狈处都一语带过了,但亲爹就是亲爹,宁王听到司徒梦曦因杨家挨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要不是司徒梦曦起身拦着,恐怕就要下去差人将杨府给砸了。 “父王,你莫生气,女儿自会想办法找那杨夫人出气的。”司徒梦曦替宁王顺了顺气,干脆岔开话题说起了张四娘来。 “父王,张四娘会武,你原先可知?” 宁王闻言倒是点了点头,“知道,不过她原是你母妃娘家的借来的厨子,一贯也是本分,便由她去了。” 人生在世,谁能没个难言之隐呢,有时候,尤其是对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多了去了,宁王并未细细解释,想来将来女儿大了,也会领会。有时候为主者,也要允许下面的人有些小秘密,小心思,无伤大雅便可。 司徒梦曦见宁王知晓,倒也便宜,便说了自己随张四娘习武一事。宁王乍听之下并不乐意,只是见司徒梦曦一脸雀跃,不忍拒绝,沉吟片刻,只得应了。 “曦儿,你本是司徒家的人,父王不反对你习武健身,亦不会教你非得守着闺房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作那等寻常闺秀。” 宁王补充道:“只是于习武一道,你也莫太过强求,身强体健即可,父王可不指望咱们家出个女将军来,呵呵……” “父王……”司徒梦曦撒娇道:“您想多了,这女将军哪是这么好当的。” “咱们康朝可有过女将?” 说起这个话题,司徒梦曦倒是好奇了。 宁王笑着摇了摇头:“未曾。” 司徒梦曦有些失望,继而想起自己的“司徒银针”,复又缠着宁王道。 “父王,江湖中,你可有听说过“柳叶飞刀”?” ““柳叶飞刀”?” 宁王身在朝堂本就不是混迹江湖的,摇摇头一时对这什么飞刀的真是没有什么印象。 司徒梦曦有些失望,莫不是自己父王这年岁不爱看戏本也不行走江湖所以不知道? 还是张四娘的飞刀不够厉害轮不上江湖排名?算了,自己寻着机会不妨还是去问问那二堂兄吧,少年人许对江湖之事反而关注的多些。 “曦儿,今夜你随为父回驿站可好?” 宁王见天色已暗,这会也该寻地方吃饭了。 司徒梦曦想了想,利落的点点头,既然自己亲爹寻来了,自然是跟着他混了。 “父王,是否方便将张四娘和她嫂子接来驿站同住?” 司徒梦曦拽着宁王的袖子期翼道:“左右都是要回汴京的,咱们带着她们一道可好?” “你呀,是不是还想着学武艺。”宁王无奈。 “嘿嘿,知女莫若父,父王英明。” 宁王不忍拂了女儿的意愿,刚点头答应了。司徒梦曦忙唤来门口守着的赵左亭,吩咐他去客栈告诉张四娘一声,今日若是不便,明日来驿站寻自己和宁王也是一样。 赵左亭接令自去了,司徒梦曦才笑眯眯的朝宁王道:“父王,我这侍卫认得路,嘻嘻,让他跑一趟就好,不劳烦父王的人。” 司徒昶对女儿一贯宠溺,见女儿已有了安排,自也不再干涉。待司徒梦曦与云飞话别了几句,宁王便带着她下了楼。 将司徒梦曦送上马,宁王瞧着女儿身上所穿的衣衫和布鞋也是感慨……这孩子从小到大可是从未在吃穿上受过苦,眼下真是什么都给穿上了。有那张四娘随行也是不错,本来就是女儿院中的人,随后这一路在衣食上,毕竟同为女子,也好照应照应。 如此,宁王带着司徒梦曦一骑,在街头巷尾百姓们的猜测打量中,策马当先,一路往漳州驿站而去。 瞧这一骑人来了许久终是去了,一时来仁济堂内打探的街坊邻居可是不少。 “王大夫,呵呵,有礼了,这些是什么人呐?” “是啊,往大夫,瞧模样不像是漳州本地的呐……” 众人好奇,围着柜面上的王仁济一时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什么人?——病人!” 王仁济不耐这般的热闹,语气自是不佳。 这一个个的都走了,自己又连个帮手也没了不是。 “去去去……都散了吧,散了吧,该关门了,都走吧!” “切,这人真是……” “一贯如此,莫与这姓王的置气,走吧。” …… 街坊们瞧王仁济那爱答不理的模样,只得悻悻而去。 而挤在人群中的一个青年,则是面有所思起来。 自己紧赶慢赶的,似还是晚了一步呢……好了,这下人家亲爹直接将人带走了呢。 苍洱摸摸下巴,一时也是无趣。眼下太子那倒是打探的差不多了,这宁王也寻到了漳州,省的自己好意去通知了,只是这避毒珠的事儿,还没弄清楚呢……慢慢在想办法吧。 青年见仁济堂的门板一块块的还真是说掩就掩起来了,随瞧热闹的一块儿,只得甩甩袖子,往巷口而去。 张四娘这厢正与往日一般等着司徒梦曦回来一道用饭,久等不来,反倒是她身边新来的那对小护卫来了一人。 听这少年转述了宁王来了漳州府的事,张四娘也是惊奇,待少年传达完司徒梦曦的意思,张四娘自是点头应了,言今日有些晚了,明日自当带了嫂子侄儿再来驿站,亲自拜谢王爷和郡主。 赵氏兄弟年龄不大,办事确是稳妥,尤其是赵左亭,通知了张四娘后,更是去了司徒梦曦的客房,查看了一番,确保小主子没拉下什么,这才起身往驿站而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赶走了 接连数日,司徒梦曦除了头几日在二亭的相护下又去了次仁济堂与云飞话别,其余时间均在驿站内并未出行。一来自己身上的香露也差不多用完了,眼皮上的浮肿渐消,自己和雅集班众人也并未言明实身份,再去怕是不妥。二来自己与宁王许久未见,一时半会的,宁王心有余悸也不愿司徒梦曦外出。 干脆,这几日司徒梦曦随张四娘除了晨起继续练武强身健体外,日间有空便琢磨起自己的“小暗器”来,先前张四娘随手捏制的“银针”说细不细,说粗不粗,司徒梦曦使起来倒也顺手,因为两头不够尖锐,倒也不会伤了自己。 宁王见女儿摆弄的认真,一时也是兴起,帮着给找附近的铁匠用成银打造了几十根大小粗细一般的,送到了司徒梦曦手上,供女儿在驿站内打发时间。 瞧手中一包几乎一模一样的银针,针头给打磨的尖锐了,末尾还统一刻有一个细小的“曦”字,司徒梦曦也是爱不释手,有种自己神功大成的错觉,抓了把塞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司徒梦曦为了感谢宁王的礼物,特意向张四娘学了一个简易版的西湖蛋羹,借着驿站的小厨房给宁王炖了。 待自己亲手将蛋羹给宁王送到跟前时,司徒昶意料之外也是红了眼眶,只觉女儿又长大了,心下甚是欣慰。 宁王在驿站之中倒并非足不出户,平日里手下与太子司徒元焕常有通讯,这些都也并未瞒着司徒梦曦。似是等待太子的漆木蟒船行至漳州府码头,届时大伙再一道由水路返回汴京。 司徒梦曦与张四娘练了几日的“飞针”,奈何无有内力,力度委实不够,唯一欣慰的便是在准头上,到底是成年人的思路,听张四娘示范演练,吸收的较快,距离不太远的话,十次里七八次,司徒梦曦倒是能射中目标。 张四娘对小郡主这水平倒是挺满意的,毕竟只是七岁的孩子,假以时日,这手飞针想必还能越过自己的飞刀呢。 司徒梦曦心知学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反正自己还小,往后有着大把的时间练习,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想来自己的武艺应该也是不赖的……如此,对眼下无甚杀伤力的模样,倒也并不介怀,继续练下去就是了。 二亭跟着这小主子也是有一阵子了,除了每日就寝和司徒梦曦分开外,其余时间没有差遣时便都亦步亦趋的跟着司徒梦曦,两人本就自小受训,身手俱是不俗,但这几日与张四娘相比,似又差了一截。司徒梦曦瞧在眼里,对张四娘的身世更是好奇起来,如此高手,也不知因何缘故隐退的江湖……不过张四娘不主动提及,司徒梦曦自也不会相问。 相逢是缘,珍惜眼下的机会,好生练习便是。 司徒梦曦在漳州府估摸也待不了多久了,想起杨府那桩梁子,司徒梦曦不由惦记起杨旭来。虽说眼下找那文氏要个交代不难,但杨旭这人却也不坏,原先答应他的事儿还没完呢,怎地也没见他来医馆寻自己…… “左亭右亭” 想起杨旭,司徒梦曦唤来二亭,叫他们随自己今日去趟杨府再去寻寻这杨旭。 赵左亭随司徒梦曦去过杨府,也见过杨旭,犹豫道:“郡主,眼下你这装扮……” 司徒梦曦闻言瞧了瞧自己,可不是,自随宁王回了驿站,司徒昶可是连夜便叫人去城里的成衣馆挑了最时兴最考究的襦裙来,自己这几日可都穿的女装呐。况且……司徒梦曦摸摸自己的脸,这几日未再涂抹那香露,眼皮消了肿,自己的样貌,尤其是双眼,不可谓变化不大。一双眯缝儿小眼,此刻早已大了一倍不止,一双与宁王妃如出一辙的墨眼,如黑葡萄般,叫人看了有时都挪不开眼。 “无妨,换上原先的衣裳便是了” “左亭……你再替我找顶兜帽。” 司徒梦曦想了想,自去寻了宁王报备,宁王拗不过司徒梦曦,虽是同意了,但最后从驿站出来时,司徒梦曦除了头戴一顶兜帽遮了面容外,身边除了二亭相随,身后更是遥遥坠了几人暗中相护。 能出来便行,司徒梦曦不介意多几个人相护,别太夸张就好。 带着二亭,三人驾轻就熟的又来到杨府门前,这会门前的小厮听闻是寻大少爷的,倒是没叫他们几个久等,皱眉立马就给了回信。 “哎,大少爷已经不住在这儿了!你们赶紧走吧。” 小厮瞧着也是个厚道人,认得赵左亭前些日子来过,见他们俱是一脸奇怪,小声道:“大少爷犯了大错了……叫老爷一顿好训,眼下,眼下随二夫人回了娘家去了……” “呃——” 司徒梦曦一愣,这才几日功夫,什么情况啊……杨旭这是怎么了? 赵左亭收到司徒梦曦的眼色,忙凑近了这小厮,塞了一块碎银到这人手心,好奇道:“小哥,这杨大少爷犯了什么大错,竟会离了这杨府?” 小厮拿人手短,见身后门内无人,这才对着几人细说开来。 原来前些日子老爷叫大少爷查账,据说是出了差错,偏偏这账册还是要送官府报备的,这一下子的出了错自然牵连甚广,说是耽误了杨家的大生意。 小厮毕竟是下人,所知有限,七七八八的就是杨旭犯了错,被杨开泰给责罚了,一时又是不服气,连累了生母姚姨娘一道,说是回了姚姨娘的娘家,实际怕是被赶了出去呢…… 司徒梦曦皱眉,向小厮打听了姚姨娘的娘家住址,便带着二亭离了杨府,在附近的聚源茶庄先坐了下来。 “这母子好在还在漳州府,左亭,你替我跑一趟吧,瞧着杨旭眼下如何,可能前来?” “是。” 赵左亭闻言便按小厮说的住处自寻了去。 想来这杨旭是出了什么事了,司徒梦曦在包厢中解了兜帽,与右亭两个一道点了些果茶,耐心的等了起来。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赵左亭便带着杨旭来了茶庄。 伸手拾起桌上的兜帽重又戴上,司徒梦曦这才扬声应了好叫二人入内。 第一百六十四章 励志 杨旭普一进门,见司徒梦曦今日还带着兜帽,将头脸给遮了个严严实实,不免有些吃惊。 “赵小兄弟……?” 司徒梦曦只是笑了指着对面请杨旭坐下。 “请” 赵右亭则起身和赵左亭一道去了雅间门外守着。 数日不见,杨旭眉眼间似是憔悴了不少,见司徒梦曦并不摘下兜帽,倒也不再多问。 “数日未见,前头去杨府寻你,听说你出事了” 司徒梦曦为杨旭倒了杯茶,开门见山道。 杨旭接过杯子,一时神色复杂起来,叹口气,这才向着司徒梦曦慢慢道来。 原来上回司徒梦曦来寻杨旭,想继续教授算学,奈何杨旭那日有急事……自己与姚姨娘眼下离了杨府,正是由此事而起。 “你与你姨娘已经离了杨府?”司徒梦曦听到此处亦是诧异。 杨旭神色一黯,复又点了点头。 原来自己那日本想将码头那的账册核对清楚,而事实上,自己借助那码头管事的私账,也确是将那叠账册给对清楚了。只是…… 杨旭喟叹一声,将手中茶盏饮尽。 自己终是缺了经验,不知当时查出的差额竟是杨府惯常要“孝敬”给漳州府衙的份子钱。而那“好心”的林管事连同父亲身边的费管事,事后想来,无非又是那文氏的人罢了。 听杨旭言说至此,司徒梦曦倒也听明白了几分。 “如此说来,此事你确是办砸了?” 杨旭点头,“照我这修正过的账面送上去,势必得罪了府衙,父亲少不得吃瓜罗,后续恐怕还会影响杨家在漳州地界的生意。” “那这文氏为了害你,不惜自损杨家的基业?怎地她在杨家未受责罚?” 对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司徒梦曦有些想不通。 杨旭摇了摇头,低笑一声,“这文氏对父亲甚是了解,又岂会落下这等把柄。” 原来这文氏买通了管事,最后交上去的账册还是原来那些未被杨旭修改过的,而等杨开泰一回来,对着杨开泰自不是这番说辞。直到将杨旭的疏漏给描得黑的不能再黑了,待父子俩言语间起了冲突,姚姨娘又忍不出插了手了,眼见整件事儿已将母子二人全都牵扯了进来,而杨开泰又一贯将家中生意瞧的最重,待朝着这母子真正放出了狠话,闹崩了……文氏这才上前假惺惺的劝了起来,告知了杨开泰关键时刻管事的虽联系不到他杨开泰,但还是为了杨府“自作主张”的用了该用的那本账,这才引的杨开泰舒了口气。 于此,该闹的也闹了,姚氏虽说是个姨娘,但行商人家的姑娘,原也没多大讲究,在府内前些年也二夫人二夫人的这般过来的。真为儿子上了气性了,见处了几十年的男人为了生意就这般作践自己的儿子,一时也是心灰意冷,见文氏又是这般假惺惺的模样,便是得知最后于生意无碍了,杨开泰为着颜面竟也没说上一句软话。 姚姨娘一时也是当真气伤了心,被文氏又明劝暗讥的宽慰了几句,便扯着儿子回了娘家。好在姚姨娘的娘家还有个弟弟可供依靠,回去住着一时倒也无妨。 “那你和你娘今后如何打算呢?” 司徒梦曦皱眉,时下没什么分家的概念,杨府在漳州毕竟势大,母子俩长久的总不能一直待在娘家。 谁知杨旭伸出拳头,对着桌面便是一砸。 少年往日文雅的脸上竟涌上一股恨意来。 “不知那文氏对着父亲如何花言巧语……次日,杨府便查人送了和离书来。” 司徒梦曦:“……” 未曾想事情竟会如此,也不知怎么安慰这杨旭,这哪里是暂时离开,趁着姚姨娘与杨开泰闹别扭出走,这文氏是使了大力气了,竟说的这杨开泰要与杨旭母子断了! 这本就是姨娘,又哪来“和离”一说,还不是男方说了算。 见对面少年神色黯然,司徒梦曦轻叹,“我本来想在离开漳州前将答应你的算学教给你,不想你眼下竟遇到这等事……” 有些事,分亲非故无法感同身受,司徒梦曦沉默了会,虽觉残酷了些,但终是问道。 “杨旭,我应了你的算学,你今日可还愿学?” 这少年经此大变,恐怕今后的人生都会不同,眼下又恰逢心绪难平失意之时,也不知还有没有这心性去学了,便是无心思量这些,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自己随时会随太子和宁王回汴京,不得不问上一句罢了。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和选择。 杨旭闻言,呆愣了半晌,望着自己先前砸在桌上的拳头,白中泛着红,又沾了不少溅出的茶水,瞧着十分狼狈,多日来的委屈登时涌上心头,一时眼前竟漫上了一层雾气,少年垂下头,对着司徒梦曦,竟这么无声的哭了起来。 司徒梦曦隔着兜帽的薄纱:“……” 哎,这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摸摸怀里,也没带块帕子……叹口气,司徒梦曦端起面前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捧着茶杯,瞧着对面尤自无语的杨旭,似是自语般缓缓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呀,认识一个人,自晓事时便无有父母,无依无靠一介孤儿,幼时逢乡里接济这才吃得上一口饱饭……待这人长大了些,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不好好读书,但于她而言,读书反而是一件奢侈的事,一旦抓住一星半点的机会,更要比其他孩子用功上数倍才行。” “后来这孩子……如何了?”杨旭听司徒梦曦口中这孩子生世凄苦,一时被她话语吸引,转移了注意。 “后来?后来她书念的很好,又学得了一技之长,三十而立之年,不说日进斗金吧,月入斗金还是有的。” 司徒梦曦一笑,提起茶壶也替对面的杨旭续上,笑道:“我说的不是什么凄惨的故事,相反,人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结局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认识的那人便是一个例子,人生起起落落,年少吃苦不比老来吃苦好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事了 对杨旭先前的颓废消沉,司徒梦曦一时有些瞧不得。 少年自当意气风发,如此大好的年纪,便是遇到些挫折,也不该如此天塌下来般萎靡才是。 于是,将自己前世的经历辗转说了一番,相较这杨旭尚有亲娘在身旁,便是离了杨开泰,见他今日穿着模样,家境亦是不差,更是没有必要自怨自艾。 想自己当年,靠着奖学金吃着最便宜的泡面,还不是一个人念完了大学。 …… 杨旭今日再见司徒梦曦也是百感交集,只觉物是人非这才对着她哭了起来,真的回过神来却是脸皮发烫。喝完手边的茶,杨旭起身整了整衣衫,对着司徒梦曦施了一礼。 “杨旭实在是惭愧,今日多蒙赵小兄弟寥寥数语宛如醍醐灌顶。” 杨旭正色道:“大丈夫立于世,自当奋起,何况我今后还有娘亲需要照料,委实多谢!” “这算学,还请赵小兄弟不吝赐教了。”言罢,杨旭对着司徒梦曦又是深深一揖。 “呵呵,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司徒梦曦见杨旭自己想明白了,隔着兜帽也是为他高兴,“如此,咱们今日就将上回的算学继续下去吧。” 杨旭经过司徒梦曦这一激励,也是豁然开朗,笑着应了,回忆了片刻,便将上回司徒梦曦所授的口诀一一背诵了遍。 “……八九七十二,九九八十一。” 见杨旭背完无有错处,司徒梦曦唤来门外的二亭,寻了纸笔来,先挑了两个简单的两位数,将其相乘时的计算算式和过程详细的写了下来,递与杨旭。 待杨旭瞧明白了,司徒梦曦另挑了两个两位数,叫杨旭照着法儿用先前的式子自去算出个结果来。 杨旭皱眉,依照先前司徒梦曦所述,这乘法却是累加而来,那两位数的相乘,委实不小。一时握着笔竟无从下手。 “再复杂的乘法,总能按这般列成式子。” 司徒梦曦指着自己先前写在纸上的式子指点道。 “而一旦成式,再复杂的算法终究离不开先前你所熟记的九九乘法口诀表,你想想,是也不是?” “其中若有差别,无非按纸上的例子,记得进位便是了。” 司徒梦曦说了许久,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握着面前的杯子,不再多言,留些时间好叫杨旭自己琢磨。 今天教的快了些,直接升至十位数的相乘了……不过也是没法子,希望今日杨旭能将这套乘法的算式给学会了,将来于他许也有不少好处。 杨旭对司徒梦曦的提点似有所悟,重又取过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算了起来,图图改改的,盏茶功夫,方才面露喜色,“赵小兄弟,你瞧瞧,这可是对了?” 取过杨旭手中的纸,司徒梦曦瞧了眼,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提笔又写了个三位数与三位数的式子递还给杨旭。 杨旭瞧了,这次倒是没怎么发愁,似胸有成竹,遂依样画葫芦,列了算式按部就班的算了起来。终了,提笔写了个答案含笑递还与司徒梦曦。 见杨旭的答案正确,司徒梦曦笑道:“杨旭,当初我给你随口出的那题,用这法子,眼下你也是能算得了吧。” 杨旭想了想,不觉点头,忙对司徒梦曦起身又是一礼,佩服道:“多谢小兄弟教授杨某,竟不知,世间还能有这等好用的算学法子。” 司徒梦曦点点头,示意杨旭不必多礼,这算法本就是多少前人智慧累积的结果,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只不过不便对他多说而已。 “原先也是想借它助你坐稳杨家家主罢了。” 杨旭闻言一顿,心下歉疚起来:“杨旭无能,这算学法子,若是能用在生意上,必定令人瞩目……只是眼下,杨旭恐怕与这杨府,今后再无干系了。” “今日厚颜学了小兄弟你的算法,但那文氏……杨旭惭愧。” 说着,杨旭对着司徒梦曦真有些抬不起头来,原先同盟便是自己在杨家站稳脚跟后,势必叫那文氏得了应有的报应。可眼下,自己可以说是被逐出了杨府,今后又有什么资格去对那文氏施以惩治。 “不打紧,你也不用多想,权当你与这算学有缘吧,将来若能恰当运用,于国于民于我大康也是有益。” 司徒梦曦知道这杨旭眼下算是落魄了,但也没有见人下菜的道理,那文氏,左右自己郡主的身份摆在那,日后总有机会收拾。诚如自己所言,这算学,就当与杨旭有缘吧,若能被他推广出去,于康朝经济不也有好处么,自己毕竟是康朝的郡主,这康朝强盛,于己也是一件好事儿。 “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杨小兄弟请吩咐。”见司徒梦曦语气凝重,杨旭认真道。 “日后若有人问起你这法子出自何人,记得不说我教的便是。” “呃……这又是为何?”杨旭见司徒梦曦提的竟是这要求,不解道。 “这你别管了,随便你怎么说,别把我交代出去就行了,可能答应?” 司徒梦曦倒不是谦虚,只是自己这套现代的数学算法,除了方杏儿也就这杨旭知晓了,而方杏儿那些反而只是些皮毛,杨旭可不一样,这些知识一旦应用出去势必激起不小的影响……自己才七岁,从痴傻到正常也没多久,时人信奉鬼神之说,自己可不想被当做妖孽给烧死好么。 对这等天赋异禀的事,自己没事还是撇得清一些的好,搞不好天才儿童的边没沾上倒成了妖孽了。 “如此……杨旭至死也不会对第三人提起,若有违此言,杨旭此生不得好死。” “哎,答应便是,发什么毒誓啊”司徒梦曦吓了一跳。 “我眼下这等情形……难得赵小兄弟不嫌弃,还相信在下。” 杨旭感谢司徒梦曦的传授,心想,自己发个毒誓又有什么呢。 司徒梦曦见该教的也教了,人家也答应了不会将自己说出去,遂关照了杨旭没事需勤加练习,便带着二亭离了茶庄往驿站而去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杨慧 司徒梦曦一路倒也没有刻意避开行程,若是有心,不排除杨旭将来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份。毕竟这么大个驿站摆在那里,将来一打听,便知宁王曾携女小住。只是,联系不联系得到一块儿去,那得看杨旭的想象力了……而雅集班众人,将来许也会猜着吧。 不过,届时自己已离了漳州回了宁王府,想来黑衣人也该弃了抓捕自己的计划。便是众人都知道了,想来也是无碍,于黑衣人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司徒梦曦带着兜帽不便,想了想明日许是云飞可以回雅集班的日子,吩咐二亭记得前去帮衬。仁济堂没有伙计,一应都是王仁济自己亲力亲为,明日恐怕也没人护送云飞呢。 “左亭右亭,明日你们帮着将云飞送去雅集班吧。” 近来宁王与太子等人似在商议什么要事,自己也不便总是出来给他们添麻烦,好在有了二亭,寻他们代劳看护云飞也是一样。 “是,郡主放心。” …… 翌日,算算日子,云飞的续骨正经膏已连用了一段时日了,王仁济对着他的伤处又是检视揉捏了一番,终是松口,说云飞可以回去自行修养了。一早便来仁济堂候着的左亭右亭两兄弟,忙朝王大夫道了谢,帮着联系了雅集班的岑班主,又自告奋勇的将云飞给安然护送回了雅集班的宅院。 一众师兄弟们见云飞终于归来,一时围着他也是问个没完,得知他手脚恢复后因是无碍时,岑班主也是欣慰,虽说这事儿现今还没为云飞讨回个公道来,但眼下云飞能彻底的好起来,自是比什么都强。何况那几个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下场可谓活该。 与此同时,太子司徒元焕也没给漳州知府章贤敬太多的时日布置,一大早的,便带着陆诏和王顺,由自己的一队侍卫与宁王护送着,不请自来的到了知府章贤敬的府上。 章贤敬绷了几日的神经,见太子终于来了,慌乱之余倒也是松了口气。 来了便来了,好过一直悬着,只是怎么在外寻女的宁王司徒昶也来了? …… 来一个姓司徒的也是来,来一双也是来!章府众人接了消息,各自梳洗停当赶紧随着章贤敬到了前院大厅,一并迎接太子司徒元焕兼宁王司徒昶。 “恭迎太子殿下、宁王殿下。” “诸位光临,实在令毕舍蓬荜生辉。” 众人朝着太子和宁王便是一礼,客套的话自也是少不了,甭管心里多不自在,面上章府众人自是对司徒元焕和宁王等人的造访喜不自胜的。 司徒元焕瞧着下面黑压压跪了一片的章府众人,也不为难,抬手叫了起。 “孤此番途径漳州府,有劳章大人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呵呵。” 章贤敬不似湖州知府张之茂般儒雅,蓄的一把长须倒是将自己生生给弄得老了几分,一张国字脸显得颇为老实。 章贤敬身后的章夫人面容清瘦,身子亦是柔弱,这才跪了一会的功夫,起身时已是颤颤巍巍的,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搀扶了一把,显是有些体力不支。 王顺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忙笑着道:“来人呐,还不给章夫人赐座。” 没想到才照面自己便引了这太子的注意,章夫人忙矮身对着司徒元焕福了福:“多谢太子殿下体恤。” “章夫人不必客气。” 章家人丁不旺,除却章贤敬夫妇外,章府中也就章家的庶子章宁与其妻杨氏算是另一对主子了。不过,不比这章夫人的从容应对,儿媳杨氏站在自己夫君章宁身侧,见到皇家人,却是显得有些紧张,举止间竟有些端不住了。 章夫人心下对这儿媳不喜,到底是商人之女,上不得台面,原还好意思肖想自己的泽儿,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知自己什么身份,便是嫁与宁儿,都是高攀了。想到这杨氏,章夫人再瞧太子,心下倒是一动,垂首端坐却是亦发不动声色了。 王顺小眼扫过众人,见大伙该来迎的也都来了,笑道:“不知章大人,给太子殿下备了何处歇息?” 章贤敬闻言,忙躬身道:“蒙太子不弃,请殿下、宁王随老夫同去怡松院,请。” 司徒元焕点点头,与宁王一道,带着陆诏和王顺抬脚随章贤敬同往怡松院而去。 见太子和宁王随章知府去了怡松院,儿媳杨氏方松了口气。今日头一回见太子,着实是紧张,便是站在那儿都止不住手抖呢……哎,估计又碍着自己这婆婆的眼了。眼下夫君也随了自家公爹去了怡松院,刚想趁章夫人未曾留意自己先溜回自己院中,不料刚一转身,便被章夫人给叫住了。 “慧儿!” “母、母亲。”杨慧闻言只得悻悻转身。 这杨慧,也不知杨家如何教导的,行事无半点仪态不说,见着自己竟一副老鼠见着猫似的,真是…… 章夫人心中数落,面上却是不显,对着杨慧和善一笑。 “慧儿今日也不容易,初次见皇家人,想必也是紧张吧。” “嗯……”杨慧抬头飞快的瞧了自己这婆婆一眼,垂下眼,低头应了声。 “嗯,以后见多了便也就不紧张了。” 没等来章夫人的斥责,杨慧心中倒是一愣,忙朝着婆婆福了福,连声应下。 对这杨慧的乖巧,章夫人还算满意,“老爷说了,近来府衙事务繁忙,也是许久未曾见着你爹了,若是得空,亲家不妨近日约了一叙。” “呃……是。” 自嫁来这章府,对章夫人的话,与自己相公一般,杨慧可不敢说个不字。 “母亲……只是、只是现今太子殿下不是住着……我爹、我爹若是前来,恐有不便吧?” 杨慧想到自家爹爹毕竟是个白身,眼下章府有太子暂住,这贸然前来也不知合不合规矩呢。 章夫人皱眉,心道真是个没脑子的,自己不过是说约见,何曾说过邀他杨开泰眼下来章府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布局 章夫人因着一早迎接太子宁王,身子也是乏了,眼下扶着身侧的丫鬟竟也有些使不上力来。不耐再与这儿媳多言,章夫人直言道。 “府外也可,无非是老爷和你爹叙叙旧,你且递个信儿给杨府,好叫你爹知道。” 商人行踪不定,没的这几日若杨开泰出了远门,那自己的计划才叫白搭了。 “哦,好,儿媳知晓了。” 杨慧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忙对着婆婆又福了福,目送章夫人先行离去。 …… “小姐,咱们这是要给夫人去信儿吗?” 见章夫人去的远了,杨慧身旁的丫鬟小桃对着杨慧悄声问到。 这丫鬟是杨慧自杨府中带来的陪嫁丫鬟,口中的夫人自还是杨府的夫人文氏。 杨慧点点头,“也不知婆母是何意思,不管怎样,回去我便差人给娘稍个信儿去便是了。” 别看自己这婆婆身子不好,但是性子确是说一不二的,自己见着她着实比见着公公章知府还紧张呢。 “小姐,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嗯” 杨慧点点头,带着小桃,也加快了脚步自去后院写信不提。 却说章府的怡松院,原本在章府便最为宽敞,章家老爷子在世时凡事都喜欢讲个体面,愣是将这最大的一座院子给安置在了前头,虽不实惠,但是前院来来往往的人多,主人家迎来送往的带着宾客在这怡松院一溜达,无不赞上两句章府好格局、好气派。 章贤敬带着太子等人入了怡松院,小厮婆子倒不需他章家费心,随行的王顺王公公一进院子便指挥着随行的一众宫中侍女侍卫各自忙碌了起来。章知府俯首瞧众人在自家最好的院中将那家具搬砖腾挪的,难免有些肉疼。 王公公可顾不上你章知府的心情,太子毕竟是皇家的人,你这院子再标致还能越过凌霄殿去?这要住下,布置上小改的地方多了去了…… “殿下,不知二殿下今日怎地……” 章贤敬杵在院中也算没话找话,见二皇子司徒元恒并未同来,便问了起来。 “元恒有事。” 宁王司徒昶接话接的干脆。 “哦……”章贤敬等了会见宁王与众人均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哦了半晌也不敢再追问二皇子的去处,更不论宁王怎么会来了。一时陪坐在侧,拘谨的倒似到了上锋家做客般。 司徒元焕见章知府这么楞楞的干坐着也是无趣,笑道。 “多谢章大人款待,也是叨扰了,章大人若是有事,不妨自去便是。” “呃……不叨扰、不叨扰。” 章知府见眼下确实也是无话,自己又不若夫人思绪敏捷,这般干坐着也探不出什么来。于是,顺着太子司徒元焕的话,道了几句客气也就起身离去了。 陆诏见章贤敬去了,目光亦是探究,这章知府看起来连寒暄都甚是勉强呐,言谈举止也委实一般……也不知怎么升上这漳州知府的。 “这章贤敬确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乃弘治年间进士。” 似是明白陆诏所想,司徒元焕低声道出了章贤敬的出生。别看这章知府家世一般,自小读书上却颇勤勉,早早的中了进士,与他这知府的位置倒也相称。 “此人瞧着倒是个忠厚的,不过,人不可貌相,太子你身居此处也需小心。” 司徒昶想起太子先前所查,这章府恐怕也不简单,许与湖州、与瑾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番深入,仍需小心谨慎才好。 “嗯,皇叔放心。” 司徒元焕朝宁王点点头,“皇叔在驿站也需小心,恐那些贼人尤不死心。” “嗯” 想到那些抓走司徒梦曦的贼人尚未有眉目,宁王一时还真不敢离开司徒梦曦太久,这会自己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想了想,终是放心不下,见太子处有陆诏王顺帮着打理,这章府暂时也算得安全,宁王起身也告了辞。 司徒元焕亲将宁王送至院门处,宁王忙叫太子止了步,带着一队府兵自行离去。 章府内院 “老爷,这宁王走了?” 章夫人正躺在贵妃榻上休憩,今日盛装相迎太子,自己这身子骨站久了还真是不行,回了院中衣裳都懒得换下,便直接躺下歇了一会,方觉精神头好了些,章知府便又来了。 “是啊,夫人,你身子好些没?” 章贤敬一张国字脸略显担忧,平日里凡事都紧着自家夫人的身子,也是许久未曾劳动夫人这般迎来送往了。 “无事,老爷莫担心。” 章夫人眉眼略动,“这宁王不是离京寻女去了么,怎么也到了漳州?” “不知……原也未曾听说宁王行踪,不想竟与太子到了一处。” 章夫人皱眉,“莫不是有了他家小郡主的下落?或者……这寻女本就是个幌子。” “老爷,给湖州的信儿,可是送出去了?” 章知府想了想:“夫人放心,送出去了,还是那两个衙役。” “好” 章夫人唤了章贤敬近前来,小声将自己先前思量的主意与他细细说了。 “老爷,你看如此可行?” 章贤敬乍听夫人所述,面色倒是一喜,再一细想又有些犹豫。 “夫人此计甚妙,只是……夫人,招这计划,若是成了,那自是皆大欢喜,可若万一失手,东窗事发——” “那也有人兜着不是?于你我何干?” 章夫人难得提高了嗓门,瞪了章知府一眼,打断道。 “这……” 章知府却是有些不忍,可是不待他再说,章夫人劝道:“老爷,你我又何必尽想着事败呢?” 章夫人一笑:“自古凡事都是福祸相依,此计一不需你我去寻一兵一卒,二来也不用你我操持,若是成了,大家都居功甚伟不是,至于那些风险,总是要有人担的,不是咱们章家不想担,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是?” 听夫人所说也有道理,章知府终是点了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详,那便如此吧。” 章夫人见说动了章贤敬,笑道:“那老爷便等消息吧,我已关照慧儿给杨家去信儿了。” “太子处……这几日便由着他们去吧,左右他也总得走的。” 撸了撸长须,章知府自是点头应了。心中却也是一叹,开弓没有回头箭,两厢权宜,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热闹 时值冬季,大冷的天又逢年尾将近,百姓们白日里出门的时间少了,闲来无事便是出门,也愈发喜欢那等酒肆茶馆,寻上三五好友,烫上一壶热酒,就着几碟小菜,好不暖和。 漳州府的街头巷尾也是一样,眼下最热闹的地界莫过于酒肆茶坊,不过细细留意不难发现,眼下这满漳州的百姓口中,茶余饭后十有八九聊的却都是当今太子司徒元焕。 原因无他,只因这太子呀,这几日不知怎地突然微服私访来了漳州,这来了漳州还不算,这太子,还亲自住进了咱漳州知府章大人的府里呢。 一时间,整个漳州府的百姓,虽说是大冷的天,但有事无事的,都喜欢往那知府大人家门前凑凑。 “呦,这不是张三家的嘛,这是带着闺女去哪溜达呀?” “不去哪儿,给她爹去街角打壶酒喝喝。” “呦……那咋往东去呢……不是也“路过”咱知府家吧?” “哈哈,王大嫂子,瞧你这说的,走,一道去呗?” …… 话说章知府家这几日最糟心的便属门前看门的小厮了,天冷杵在府前看门已是冻得慌了,眼下更是跟戏园子里的猴子似的,每日不分点儿的,府门前总有这么三三屡屡的人结伴“路过”,这瞧不见太子瞧不见大人的,成天瞧得我小厮的一张脸倒是越来越不自在起来。 寻常看门谁不躲个懒眯一会不是,眼下这都知道太子正住在章府呢,都奔着偶遇太子一睹天颜来了,自己这看门的活委实无数只眼睛给盯着,着实心酸。 “娘,你瞧这小厮,站的这般歪歪扭扭的,怎么替太子看门的呀,真是!” “可不是!真够懒的……” “嘿,这可是拿月钱的呢,指不定太子进出还给小费呢……” …… 小费?冤枉,压根没有的事啊!! 这太子自进了章府,这几日来,可是寸步未出呐,哪儿来的小费!你们想见太子?小哥我自己都还没见着过呢!嫌我站的不够直?你当我御林军呐,我就一看门的好么,您要给我发御林军的军饷,咱也立马给你站一个军姿出来! 门前小厮心中虽苦却也无法向过往的路人倾诉,满腔的幽怨只得化为一个个眼刀,朝那些指指点点的路人瞪去。 “呦,好吓人呐,这看门的眼睛咋瞪这么大……” “婶子莫怕,好好的小伙子,甲亢吧……” …… 太子住进了章府,对漳州府寻常百姓来说,成了一件稀奇事儿也不稀罕。可不是,若是你知道当今的储君此时竟离你这般近,将来这辈子恐怕都是个谈资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与仁济堂的王大夫都全无干系。 王仁济本就性格孤僻,加之早年间应征太医院被拒,心中对皇家人,原也没啥好感,就算有,那也是心醉司徒家皇城内的那些珍稀药材。你叫他和别个百姓似的没事跑去太子落脚的地儿前后张望,那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呆在仁济堂炮制药材呢。 前些天先是送走了楼上金贵的“大公子”,后又送走了云飞,眼下仁济堂内时光正好,安安静静的,正适合王仁济研究些药性。 从摊开的一包红参中捡起一块正细细察看,王仁济琢磨着这红参眼下在大康虽应用不广,但从药性上而言,虽不如时兴的人参,但这红参亦有大补元气、益气摄血的功效,只不过此物性干,或许可以加以蒸制后再入药? 瞧着面前一大包的红参以及其他七七八八非常规的药材,均是王仁济近来寻药商所采买来的,自己早些年研制出来的赤丸前几日都用完了,眼下得空自是得再炮制上一些,而这配方似乎亦可以有所改进…… 这边王仁济正琢磨着手中的药材配比,不想街上却是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起来。 王仁济皱眉,这是哪家医馆医死人了不成,这般敲锣打鼓的……不对啊,出殡也不是这样个敲法,真真是吵死人了。 心中正觉恼人,想着是不是白日里干脆就关门歇业去楼上配药得了,不想这铺子里却忽然还涌进了人来。 “老王、王大夫!快出来瞧瞧吧。” “王大夫、王大夫,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 街坊邻里的一下子涌了进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砸的王仁济根本一句都没听清。不待细问,那支敲锣打鼓的队伍倒是转眼到了铺子前,为首那人手持一张红色的帖子,头顶一精致的巧士冠,迈着方步儿,正笑眯眯的朝仁济堂内而来。 众街坊见来人这架势,忙从中自发给让出了条道儿来。随人群的退去,王仁济这才有机会往外瞧上一眼。 背着光,只见来人衣着考究,左手托着张帖子朝自己缓缓走来,一张圆圆的脸盘似是带笑,待走近了,那细小的眉眼竟冲着王仁济熟稔一笑。 “王大夫,又见面了,还认得杂家不?” 待王仁济瞧清眼前来人,再瞧清他这装束,嘴巴惊得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王、王顺……?” 半天,王仁济才回神,抖了抖嘴唇,“你、你不是随你家大少爷走了么,怎么、怎么眼下成了……这般模样” 王仁济见王顺再现身竟是内侍模样,一时有些僵。想不明白这才几日功夫,这王顺是经历了什么,怎么搞得这般模样……如此遭遇,竟还喜笑颜颜,真是看不懂啊看不懂。 见这王仁济瞧自己的眼神极为复杂,王顺一时也是没读懂,笑道:“王大夫你还认得我就好。” “呵呵,这是我家大公子特意让我送来的请帖。” 王顺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帖子递给王仁济。 大公子?不就是那养伤的男子么,王仁济心下疑惑不少,接过帖子便翻开瞧了起来。 “啪——” 只见王大夫忽的合上了帖子。 “你、你家大公子是……”王仁济看完帖子惊讶过度一时结巴起来。 “呵呵,正是呢” 王顺体贴的接了话茬,朝王仁济拱手笑道:“恭喜王大夫,我家主子,太子殿下想见见你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医 王顺此言一出,立时惊得四下议论声起。 “竟是太子殿下要见王大夫!” “天哪,难怪如此大的排场呐……” “这王家莫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啧啧……” …… 王仁济瞅着眼前的王顺,半晌终是反应过来了。 感情你家大少爷……便是当今太子啊。 王仁济便是性子再孤僻,眼下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也是又惊又喜起来。哆嗦着收了帖子,掸了掸身上的袍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王、王公公,你看我这样随你去见太子殿下,可还妥帖?” 王大夫一想着自个是去觐见太子的,瞧自己一身不过寻常装扮,有些没底。 “呵呵,王大夫,无须多虑,你若眼下无事,便随杂家去章府一趟吧。” 王顺见王仁济这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道若是早叫你知晓了主子的身份,恐怕你这银子也未必敢收上这许多呢。 “好了好了,大家都让让、都让让!” 随行的侍卫们见王公公人也寻着了,便吆喝了起来好叫周围的闲杂人等给让出条道来。 呼啦一声,围堵着瞧热闹的人一时只得往两边退去生生分出一条道来,眼瞅着这王大夫被前后护送着,往外去了。 …… “王……公公,这太子找我,不知……何事呀?” 王仁济心中也是纳闷,总有些不踏实,这太子这回叫自己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莫不是自己先前收的银票收多了,这……触怒了太子? “呵呵,王大夫你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儿。” 王顺小眼一眯,嘴儿可是紧的很。 “等一会儿见着太子殿下,你就明白啦。” 见王仁济一张瘦脸紧绷着,跟去刑场差不离了,王顺只作不见。嘿嘿,这般不禁吓的,那可不行呐…… 待王顺领着这王仁济一路到了章府,真在怡松院见着了太子司徒元焕,这王仁济已是紧张的一身是汗了。 司徒元焕睨了王顺一眼,心知这小顺子定是一路上没与这王仁济透过口风儿。 王顺忙笑着冲王仁济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您要是有啥疑问,这会不妨直接问主子呐。” 王仁济一呆,也不敢抬头,对着司徒元焕的方向便是一揖,言语间竟有些不利索。 “草民见过太、太子殿下……敢问殿下寻、寻草民何、何事?” “王大夫不妨坐下说话。” 司徒元焕示意给王仁济安个坐,见他战战兢兢的坐了,这才道。 “多谢王大夫日前出手相救。” “——不敢!” 王仁济听得这一句便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心中一惊,莫不是、莫不是太子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受过伤,想、想杀人灭口来了? 不知王仁济想象力如此丰富,对王大夫的反映,众人也是一愣。司徒元焕与陆诏对视一眼,摇摇头,一时有些好笑。 “王大夫,来来来,请坐请坐。” 陆诏好心上前,将王仁济重又扶了坐下。别人若是蒙太子召见,无异惊喜,怎么瞧这王大夫,是惊吓更多呢…… “太子近日寻你无非是感念你先前救治得力,想谢谢你罢了。” 陆诏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亦是一本正经和和气气,对上王仁济眼下忐忑惊恐的心,倒是妥帖。 见王仁济眼中仍有疑虑,陆诏笑道:“你那些赤丸,作用也是不小。” 听这陆姓少年如此说,王仁济心中才是稍定,要说自己救了太子,其实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毕竟自己只是替他抑毒而非解毒。但既提起自己的赤丸,那便是说……抑毒也是一功了。 王仁济松了口气,复又起身朝着司徒元焕道:“能为太子诊治,也是王某的荣幸。” “王大夫医术高明,在这漳州府也是埋没了。” 司徒元焕朝王仁济道:“不若今后随孤同回汴京,王大夫意下如何?” 见王仁济愣了半晌,陆诏忍不住轻拍了拍王仁济的胳膊,以作提醒。 “哦、哦,多谢太子殿下,草民、草民自然愿意!” 幸福于王大夫而言,来的太突然了些,以至于一时竟搭不上话来。这、这汴京的太医院,不正是自己半生的心愿嘛…… “王大夫,您这既然愿意,那回去便收拾收拾吧,回头也好搬来与太子同住。” 王顺在一旁笑着提醒,“殿下在这漳州正好也没个太医随行,有你王大夫在,日常请个平安脉也便利。” “好、好……” 王仁济面色激动,朝着太子和王公公又是拱手又是施礼的,那模样,可是比收了几百两银子还高兴呢。 王顺见该说的也说了,司徒元焕又无有其他吩咐,便笑领着王大夫自回仁济堂收拾去了。 虽说这王大夫同意了,几十岁的人了也没个家室,但毕竟经营着家医馆,总得回去安置安置。这回若不是这陆大人建议,主子日理万机的,又怎会想起这王大夫来,不过眼下回汴京尚需时日,有个医术信得过的大夫在身边儿确也是不错。 漳州府西巷,这王仁济的仁济堂经此一出,倒是一日之间名声大振,待王仁济回到医馆时,铺子前已是里里外外的围满了前来问诊求药的人。 这都赶上自己一年的生意了……王仁济这身板混在人群中,连自家铺子的门板都见不着了。 “挤什么挤,没瞧见我先来的么!” “嘿,先来有什么用,指不定王大夫不爱给你看呢。”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 “现在整个漳州府谁人不知,王大夫可是能给太子治病的,你?你算啥。” …… 人声鼎沸中,王仁济的医术算是在这漳州彻底火了一把,不到两日,竟传出了王神医的名号,一时更是将他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便是司徒梦曦身在城郊的驿站,一日三餐之际都听驿馆的小吏给传开了。 司徒梦曦筷子拨弄着碗中的饭粒,心下也是一奇,这王仁济怎地早不出名晚不出名,这时候反倒借着太子的东风火了起来? “左亭,这王大夫你也没少见过,你怎么看?” 司徒梦曦见身侧赵左亭一本正经的站立模样,忍不住抛了个问题过去。 第一百七十章 喝酒 二亭中右亭性子直白活泼些,而哥哥左亭则显得老气横秋上许多,但对事情,看得倒是比弟弟右亭来得深远。 赵左亭闻言,想了想却也是不解:“郡主,我只是觉得有些怪异,也说不上来什么缘故。” 司徒梦曦一笑,将碗中的饭吃干净了,拍拍手,干脆寻到宁王,直接聊起了这王大夫的事。 宁王见爱女相问,倒是知无不言,笑道:“原也是陆诏的主意。” “哦?陆诏?” 难怪搞的这般大,原来确是刻意将王大夫给扯出来呢。 司徒梦曦睁大眼追问道:“父王,陆诏如此又是为何?” 宁王见司徒梦曦小小年纪倒是注意到这不寻常来,有意考量道:“曦儿,你说这王大夫因何为太子所赏识?” “而今众所周知,这王大夫治好了太子的伤……” 司徒梦曦言至此,倒是一顿,一时也是豁然开朗。 “嘻嘻,父王,曦儿明白了!” 宁王闻言颇为赞赏的瞧了司徒梦曦一眼。 “我儿既明白了,那为父可能继续写信了?” 司徒梦曦来寻宁王时,宁王正准备提笔给宁王妃去信报平安呢。 司徒梦曦听了,忙殷勤的将桌上的笔塞到宁王手中,笑嘻嘻的道:“父王请……” 见宁王笑着点了点头,司徒梦曦这才出了宁王的屋子。 那陆诏,鬼主意可真不少啊…… 这回这么大动静的抬举王大夫,虽有相谢之意不假,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叫那些刺客知晓,太子的“蓝蜥之毒”有法子可解吧。 将这么一个“神医”推出来,一来刺客会觉得之前所用的蓝蜥之毒许成了鸡肋,二来,将王仁济收在身边,之前治伤的真相也不会外泄。确是心思缜密,百利而无有一害的法子。 司徒梦曦站在驿站三楼的回廊上,眺望漳州府外远处的山脉,视线所及,山上的树木依旧泛着层绿,这康朝的空气,倒是清新…… 自己这几日按张四娘所授的内功心法练习,日日起的极早,但精神头倒是不错。摸摸身侧的荷包,里面数十枚的小银针也是小巧可爱,自己一时半会的内力虽无法速成,不过三五步的距离扎中个苹果还是有把握的。 嘿嘿,待过个几年,指不定自己也能成个“女侠”呢。 女童身型娇小,扶着廊上的木栏正向着远处眺望,一袭月白色的袄裙随廊上的清风广袖翻飞,身后,一对少年静立相护…… -------------------------------- 漳州府衙附近的酒楼中,杨开泰在楼上订了个雅间,此时正等着知府大人章贤敬前来。 近来杨府内也是诸事沉杂,少了长子的帮衬,杨开泰只得又仰仗起那些个老掌柜来。叹口气,杨开泰总觉得近来不怎么顺畅,偏偏嫡子年幼,生意上的担子,自己少则还得再抗上个十余年呢。 思及此,对自己这亲家知府,杨开泰愈发不敢怠慢,听女儿捎信儿,自是推了这几日的应酬,紧赶着邀起了章知府来。虽说自家女儿已嫁与了章知府的次子章宁,但自己该给的孝敬可是只多不少从未断过。将来待自己幼子养成,在这漳州地界,也是少不得仰仗这章知府多照应呢…… 正寻思着,章知府章贤敬倒是踩着点儿的来了。 “呵呵,杨兄弟。” “章大人,请请、请坐。” 杨开泰见到章贤敬,忙起身迎了过来,笑着招呼章大人入座。 “呵呵,杨兄弟怎么又如此见外。” “章兄,请。” 杨开泰笑着改了口,见章贤敬落了坐,自己方在他对面坐了,复又点了些吃食。待双双饮了几杯后,见章知府还是无有动静,杨开泰忍不住询道。 “呵呵,不知章兄是否找老弟有事相商?” 杨开泰这话问的婉转,章贤敬闻言捋了捋长须,笑道:“不瞒老弟,你我亲家,眼下确是有一赚钱的买卖,呵呵,不知老弟是否有兴趣呐。” 杨开泰本就行商,对于生意买卖自是感兴趣,一听赚钱,忙又替章贤敬斟了杯酒,打探道:“章兄,请。” “不知是何买卖?” 仗着姻亲这层关系,漳州地界凡是与官府相关的生意,章知府倒是一贯提携杨家,杨开泰对他今日说的买卖倒是深信不疑。 只见章贤敬也不客气,饮尽了杯中的酒,这才左右瞧了瞧,示意杨开泰凑近些,将自己所谓的买卖对他细细道来。 杨开泰期初目露疑惑,附耳听着听着倒是面色兴奋了起来。待章贤敬言罢,杨开泰忍不住呵呵一笑。 “妙啊,妙啊,章兄,来来来,兄弟敬你一杯。” “这事儿若真如章兄所言,那杨某自当尽力安排,呵呵,届时挣了银子,自是少不了章兄的那份……” 见杨开泰说话委实直白,满嘴银子银子的,章贤敬皱眉,再一想夫人的吩咐,便笑着敷衍了几句。关照道:“杨兄弟,我这可是看在你我亲家的份上这才先紧着你家,呵呵,你得抓住机会才是呐。” “自然、自然”杨开泰将章贤敬的消息细细一琢磨,确是一个商机,“只是章兄你那消息……可是确切?” “当然,你还信不过章某人么。”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杨开泰闻言忙摇头否认,现在满城都知晓太子正住在章知府府上呢,想必这太子的行踪,章大人又岂会不清楚,章大人说太子返回时会走水路,那必定便是水路了,呵呵,自己此问也是多此一举。 “杨兄弟你放心吧,若说这具体是哪一日,老夫眼下还不好说,但这从哪儿走,呵呵,还是不会搞错的。” “是、是” 联想近几日章府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好好的一条闹中取静的巷子,眼下竟然成了漳州府最热闹之处……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住在里头么。呵呵,想来若是自己安排得好,待太子临行那日,码头那势必万人空巷,想瞧一眼当朝太子的人多了去了,届时自然价高者得…… “杨兄弟?” “哎、章兄请讲。” 章贤敬见杨开泰的心思都转到如何落实上去了,心知此事已是成了一半了。此时反倒对着杨开泰面露为难之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意 “杨兄弟,只是我这有一不情之请……” “哦、章兄请直言。” “这码头处的铺子,多是杨兄弟你的产业,呵呵,届时不知可否将最邻近的一处,交于为兄安置?” 章贤敬解释道:“杨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儿三五好友的也是不少……” 这章知府虽说只说了半句,但杨开泰听了,心中一思量,倒是拐过弯来,想必这章知府也有人情世故需要料理,那最佳的位置,怕是也得拿来做人情呢。 虽说这最近的铺子届时离码头最为便利,在那处观望太子登船也是最为方便,但那等位置,恐怕自己布置下来也是有价无市,赠与章知府做个顺水人情也罢,没有这官府的默认,这买卖也是万万不成的。 “是、是,章兄吩咐,杨某自然无有异议。” 见杨开泰应的利索,章贤敬心下满意,点点头,便端起酒杯两人又干了起来。 “届时本府自也会加派人手巡视相护,想来届时也是顺当的很,呵呵。” “多谢、多谢章兄,那杨某今日回去就着人安排起来,呵呵,这具体的日子,就等章兄你的消息了。” “呵呵,自然。” “来来来,章兄,你我再干上一杯,呵呵。” …… 当晚,杨开泰回到杨府时已是微醺,连日来府中也不安生,今日这笔生意算是冲散了多日来的郁闷,杨老爷心情倒是不错。 在前院歇了数晚,杨开泰今日倒是在小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来了后院,文氏的院中。 “老爷!” 文氏听丫鬟来报,见推门而来的竟是多日不见的老爷,一时也是欣喜。 虽说眼下将姚姨娘与那庶子一同赶了出去,但杨老夫人那自己可没少吃挂落,便是杨开泰,心下也嫌弃自己将事情搞大了,心存不满,几日未曾和自己搭话了。 “嗯,聪儿、聪儿呢?” 杨开泰打了个饱嗝,想起自己这一对嫡出的子女来,杨慧嫁去了章府,眼下自不在身边,不过自己还有个嫡子杨聪呢。 “老爷,这都什么时辰了,聪儿这般年纪,早就睡下了。” 文氏见杨开泰惦记幼子,心中也是高兴,忍不住嗔道。 “哦……也是,那明日再去瞧聪儿吧,呃。” “呵呵,夫人,我同你讲……今儿,呃、今儿章兄……章兄他又给了我一桩美差,呵呵。” 杨开泰酒醉又打着酒嗝,文氏听得一知半解,服侍着杨开泰脱了外衫和鞋子,扶他去了内间躺好,见他转眼功夫便呼呼得睡着了。 文氏这才出了内间,对着送老爷回来的小厮问道。“老爷这是和章知府一道饮酒了?” 见小厮只是点点头,其余也不清楚,文氏便叫他下去了。 “夫人,我就说咱大小姐来信儿,一准儿是好事。” 文氏院里的张婆子忙凑上去捡着好听的说。这杨慧也是文氏亲生,赶上今日老爷回心转意,夫人可不是也这般想么。 果然,文氏听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就你这婆子会说话。” “夫人,您本就是福气之人,这不,咱府内后院也清净了,老爷也回心转意了,大小姐在婆家又受器重,呵呵,真真是福气呐。” 好话儿谁都爱听,文氏笑道:“好了好了,明儿自去账房多领半个月的月钱去。” “这天色也不早了,自去歇着吧,也莫在我跟前讨好了。” 见得了赏,张婆子眉开眼笑的应了:“哎、哎,婆子多谢夫人。” “——对了”文氏想起什么,叫住这张婆子,悄声问道:“那杨旭,可有什么动静?” “回夫人……” 这张婆子也颇有眼色,瞧内间无有动静,这才冲文氏摇了摇头,“夫人放心,大少爷瞧着也是死了回府的心,在那姚姨娘兄弟家,安生着呢……” 听闻这大少爷似是随着他那舅舅,拜访了几位当地小有名气的夫子,瞧这模样,似是继承杨家家业无望,打算自力更生念书去了?呵呵,反正不回来与小少爷争家产就行,你爱整啥整啥去。 文氏这下才是彻底放了心,打发了张婆子离去,这才扭着腰身进了内屋歇息。 而章府之内,因着太子的暂住,后院内的规矩可谓更严苛了,有事没事的,丫鬟婆子们更是被勒令禁止往前头去,别说怡松院了,便是前院,若无夫人的命令,也是半步也去不得的。 “小姐,今日可还要去章夫人那?” 一大早的,送走了章宁,杨慧的贴身丫鬟小桃便迟疑得对着杨慧询了起来。 杨慧也是犯愁,自家婆婆身子不适一贯是免了自己晨昏定省的,只是这几日来,总会在日间打发了丫鬟来将自己唤去。想来今日恐怕也会如此吧。 “小桃,罢了,还是替我梳个齐整些的发髻吧。” 昨日没想着章夫人差人来唤,又不好叫婆母久候,自己便带着小桃随意的去了,岂知章夫人对着自己周身可是好一阵打量,必定是嫌自己没规矩……哎,虽是在自己家中,可着实拘谨的很,真不若待字闺中时惬意呢。 杨慧正怔忪间,果不其然,章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莲便打起帘子自进了院子,算算时辰,较昨日还早了几分呢,杨慧皱眉,莫不是知道夫君今日出门走得早? 这边赶紧配合着小桃,主仆俩收拾妥当,这才跟着青莲一道往章夫人所在的院子而去。进了屋子,只见章夫人早已起身,一袭宝蓝色的锦袍穿在她身上倒一点儿不显臃肿,纤瘦的身型配着章夫人柔弱的眉眼,虽四十有余,但乍看之下,章夫人气韵间仍不失为一位娇弱的美人。 杨慧不敢盯着章夫人多瞧,进了屋便带着小桃规规矩矩的福了福。 “母亲安好。” 章夫人今日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慧儿来了啊,一边儿坐。” 杨慧受宠若惊,见章夫人既然发话了,忙沾着下首的红木椅子侧身坐了下来。 “慧儿啊,这几日也是辛苦你日日来陪我这婆子了” 杨慧忙摇了摇头,“母亲说的哪里话,能前来陪伴母亲,慧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约初八 章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浅饮了口,又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笑道。 “嗯,好孩子。” “这几日太子在府里,老爷也是忙于政务,咱们后院的人,自然更得循规蹈矩,少给前头添乱。” 杨慧闻言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章夫人对这儿媳的态度倒是满意,和颜悦色道:“慧儿,听老爷说起,这太子后日一早便要离去了,这一阵也是拘着你了。” “啊?” 听说太子后日便要离去,杨慧倒是没想到,这太子也没住几日,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似是瞧出杨慧心中所想,章夫人接着说道:“这太子的事也不是咱们可以多加干涉的。” “慧儿,我与你母亲自上回杨老夫人大寿后也是许久未见了,我呀,想邀你母亲,待太子走后过府一叙,你看……初八如何?” 杨慧忙笑着应了,“多谢母亲相邀,我这就给家中去个信儿,想来初八应是得空的。” 掐指算来,这初八不就是太子走后的那一日么,想来自己这婆婆因着太子在府中也是憋闷坏了,太子前脚刚走,便邀了自己母亲前来叙旧。 “好”见杨慧应下了,章夫人想了想,叫身旁的青莲干脆去书房取了纸笔来。 “慧儿,今日你在这儿陪我,省的你来来回回的麻烦,不若便在我这儿写信儿吧,一会我叫人往杨府送去便是。” “哦,也好。” 想想章夫人说的也是,待丫鬟将笔墨纸砚在一旁的桌上铺整妥当,杨慧便提笔给自己父亲杨开泰和文氏写起了信来。 杨慧性子单纯,没那许多弯弯绕绕,一封简短的信没一会功夫便写完了,正想折了装进信封,转身瞧见坐在上首的婆婆频频朝自己看来,杨慧心念一动,当着长辈的面,不妨叫婆母过目一番。 于是,杨慧捧着墨迹未干的信,笑着递给章夫人。 “母亲,您看,这样成不?” 章夫人快速扫了眼信中所言,只见其间太子初七离去字样,倒也未怪杨慧泄露太子行踪,只是夸了句,“慧儿的字,真是越发的好了,想必没少和宁儿学吧。” “母亲……” 章夫人难得调侃自己,杨慧想到夫君章宁,一时倒是红了脸。 “呵呵,好了,我呀,也不与你开玩笑了”章夫人见这儿媳面皮薄,一时也是歇了调侃的心思。 “慧儿,便将这信送出去吧,到时候叫厨房也备上些你母亲爱吃的菜,咱们娘几个呀,好好聚聚,说说体己话。” “是,母亲。” 杨慧转身自去装信了,想着不久就能见上文氏一面,心中也是欣喜,并未留意身后的章夫人笑得有些深沉。 …… 白日里的章府,众人各行其事;入夜后的章府看似清净,实则屋檐梁下,亦是不乏黑衣人的身影。 怡松院内,太子司徒元焕面前此时也是站着一名黑衣人,一袭夜行衣下,只露出一对眼睛来。 黑衣人对着司徒元焕,单膝跪地,恭敬道:“太子,章府外,除了我们的人,属下发现,似另有两拨探子。” 司徒元焕眼神微凝,“两拨?” “是” “这一波想必是原先在湖州刺杀咱们的黑衣人……可是另一波又会是谁呢?” 一旁的陆诏也是疑惑起来。 “暗五,你先下去吧” 司徒元焕抬手示意暗五先下去,看来,对自己的行踪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啊。 “允文,元恒处,布置得如何?” “殿下放心。” 陆诏起身正色道:“二殿下那已布置妥当。” 点点头,司徒元焕低声道,“皇叔那也已就绪,想来,后日必定有一场好戏上演……” 陆诏想到这几日来的布局,亦是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虽不知今夜另一波的黑衣人是何底细,但好奇太子行踪者众多,并不影响大局。 章府后院 章夫人对着晚间方回的章贤敬亦是一番关照。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章贤敬听章夫人与他说了日间让儿媳传信回杨家的事,频频点头,“夫人,既如此,咱们便按原计划?” 章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左右也没经过咱们的手,老爷放心,该安排的业已安排下去了,咱们呀,等着瞧戏便是。” “夫人所言甚是。” 章贤敬想到湖州知府张之茂,不由有些犹豫:“夫人,若是这回在咱们漳州也失手了,那位……可会怪罪?” 瞧自家老爷担忧的脸色,章夫人不禁一笑,“老爷你多虑了,那位你也见过,是那等不讲理的昏庸之人么……何况” 章夫人眼神一瞬颇为坚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已奉他为主,咱们也自当尽力而为。” “夫人……”章贤敬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搭在章夫人身上,方叹道,“为夫自是信得过夫人的眼光,只是如咱们这般,终究是谋逆……” 章夫人皱眉,打断道:“老爷此言差矣。” “那位置本就是有能者居之,如此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 “我懂、我懂,呵呵,我家夫人虽是女子,却亦是忧国忧民,不亚于我等朝廷命官呢,呵呵……”章贤敬见章夫人急了,忙接口笑着不再多言。 “夫人,你身子弱,这几日又颇为费神,早些歇着吧。” “嗯……” 章夫人日间敷衍杨慧确是劳神,连日来也是没有好好休憩过了,只是杨家于这局面甚是要紧,而太子的行踪,还是亲眼见杨慧写入信中传给杨开泰才最为妥帖。自家老爷本无心政事,不过都是随了自己的意罢了,若是可以,自然凡事都莫牵扯上老爷,才是最好,便是事后败露,也有杨家担着。 …… 深夜,章府不远处,隐匿在一户人家屋檐上的苍统领,见四下该走的都已走了,这才施展起身型,迎着夜色,往另一条巷子疾驰而去。 驿站内宁王的侍卫守卫甚严,自己几日来压根就寻不着机会溜进去,而那小郡主偏偏又是几日未曾出门。还好守了两夜,在章府倒是叫自己探到些只字片语……想来后日太子启程回京那日,必定能见着宁王家的小郡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票难求 翌日,自清晨起,漳州府内街头巷尾已是人头攒动,城内的百姓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堆,无不私下聊着昨儿傍晚听说的消息。 …… “嘿,听说了不,太子明儿可就要离开了。” “自然听说了,呵呵,瞧,这是什么?” 答话的青年穿着体面,从袖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来,前者忍不住凑近细瞧了,一时惊羡起来:“这、这是码头那“送行”的票儿?你小子真舍得钱呐,听说昨夜都炒到百两纹银一张了!” 收回票纸,青年好不得意,“呵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百两银子算啥,寻常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能见着太子?” “嘿嘿,这倒也是”最先问话的男子讪笑道,“还是老弟你下手快,这会儿不说银子,这都一票难求了呢……” 华服青年颇为得意,好心提点道:“老兄你真想买,不妨去杨老板的那几家铺子再打听打听,指不定呀,有转手的……” “有理啊!”男子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出,一时颇为心动。 “走走走,闲着也是无事,我陪你同去瞧瞧罢。” “哈哈,好好……” 两个男子快步走远了,周围听着动静的人可是不少。一时窃窃私语的,心动尾随的,奔走相告的……太子司徒元焕来时静悄悄的,这临要走了,倒是引得万人空巷,争相一睹起来。 话说自昨日起,漳州地下各赌坊、酒肆、茶庄便传出了太子初七将从漳州码头坐船离去的消息,而更为劲爆且与漳州城百姓相关的,则是码头上靠近泊船处的两排沿街铺子,会分售席位,以供大家一睹太子尊容。 此消息一出,委实激起了不小的浪花,漳州府虽不比汴京都城繁华,但城内行商的,做官的,有钱人可是不少,一时这些铺子所售出的送行票纸便被有心人贩卖一空。虽不排除那些头脑灵活惯于钻空子倒卖票纸的贩子,但实打实的想买票占个位儿瞧瞧当朝太子的,也委实不少。 一夜之间,莫说靠近岸边的票儿了,便是那最贵的靠近泊船处的票儿,眼下都是一票难求,早早的便没了。 似是早料到了这热火的景象,说起码头上的铺子,那六七成可都是漳州杨老板杨开泰的产业。早年间靠着独到的眼光,杨开泰投码头上的铺子不单这十余年来一直赚的满钵满瓢,此番赶上太子的驾临,更是又大大的赚了一笔。尤其那些个靠近码头泊船的铺子,都是他杨家的,听手下管事报上这一日售出去的票儿,那金额直把杨开泰乐得一大早的便心情大好。 虽说最前头那间做了人情分文未赚,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呵呵,自己权当孝敬亲家了。若没有官府的默认,自己又哪敢这般大张旗鼓的兜售,呵呵…… 一时,漳州府“票纸”的事儿如插了翅膀般,一日半日的功夫,不单是漳州,便是临近的湖州府,竟也闻风给传开了。 毕竟隔着些距离,湖州府的百姓便是有心想去抢购,大部分也来不及动作,对这事儿倒是议论的多,行动的少。寻常人家,莫说这票儿抢不抢得到,便是往漳州跑一趟,没个马车恐怕也得花个大半日的功夫呢。 湖州同知柳文兴听到消息已是初六的午间了,给他来消息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儿子柳昌。这柳昌正是靖国公夫人柳眉的嫡亲哥哥,因读书上无有天分,成年后接了族里的生意南北诸省的时常跑动,眼下倒是正在漳州。 因着柳文兴同知的身份,柳昌在生意上一贯顺风顺水,瞧在他爹的份上,商贾们也都挺给柳昌几分薄面。这不,漳州的杨开泰也是个人精,借着这太子的东风,半卖半送了张票纸给了这柳昌。柳昌一时也觉受用,便赶紧差人送了信儿回来,柳家不比寻常人家,这马车来往趟漳州,确实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柳文兴瞅着手中的信,一时也是踌躇,想来想去只得先找来自己夫人王氏商议,王氏瞧后倒是一脸高兴。 “老爷,昌儿这些年也是长进不少,这也是昌儿的面子呢。” “嗯” 柳文兴点点头,“只是,瞧信里的意思,这一张票,去的人恐怕也多不了……” 王氏眼珠子一转,这才明白了自家老爷的意思,眼下眉儿正带着娴儿与灵儿住在柳府呢,这算来,大伙儿都去的话,还真是多了些呢…… “夫人,你说这叫谁去好呢……” 王氏也是有些为难,眉儿几个远来是客,这眼下又不叫回汴京,还不让她们娘几个出去走走散散心呐。 “老爷,不若便让眉儿带着几个孩子们去吧?” 自己与张氏便留在府中,文雅与文秀由眉儿带着同去,想来张氏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柳文兴想了想,也觉得这般安排不错,“就听夫人的。” 初七,宜出行 一早,漳州知府章贤敬的府门前便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前来瞧热闹的百姓。 眼下,整个漳州府的人都知道,今日太子便要离开漳州府,这不,天才蒙蒙亮,便有人在章知府的家门前等候了起来。咱买不起那码头送行的票,在太子殿下出门时若能瞅到一眼,也是一样呐。 这么想的人可真不少,章贤敬一早便派了府中的护院出去清场了数回,奈何效果有限,百姓们对太子的热情太高,真是赶了又来,来了再赶,往复了几回,护院们累得够呛无能为力不说,太子这边怡松院倒是有了动静,太子殿下要出发了! 一时间,章府布置的布置,穿戴的穿戴,众人又如司徒元焕来时般,整整齐齐的聚在怡松院前给太子送起了行。章知府自是得随行一路将太子送至码头,但章府的女眷们则不必如此,在这怡松院前见个礼也算是全了礼数。 王顺一贯笑盈盈的替太子发声。 “多谢章大人章夫人此番款待,这院子,殿下住得也是极为满意,待回了汴京,自当禀明陛下,委实叨扰章大人了,呵呵。”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万人空巷 “哪里哪里,殿下客气了。”章贤敬应得恳切。 王顺瞧时辰差不多了,也不再与这章知府多言,吩咐随行的侍卫宫女们在前头开道,另叫过一侍卫照应照应后头的王大夫,自己则跟着太子和陆诏一道,同往外而去。 章府前院,早有一辆宽敞的马车相候,太子司徒元焕在王顺的搀扶下刚上了马车,陆诏便对着身侧的章知府笑道:“章大人,这车厢宽敞,殿下说了,章大人此番也是辛苦,不妨与吾等同行。” 只见白衣少年单手比了个请的动作,章贤敬一时推拒不得,只得随陆诏前后一同也登上了马车。 青布帷幔相掩,车外倒也瞧不清车厢内的情形来。只听王顺扯起尖锐的嗓门儿:“太子殿下,起——驾——” 随王公公嗓音方落,章府的红漆木门由内往外自两侧缓缓打开,马车顺着章府大门前临时铺设的斜坡板,在左右护卫的簇拥下,稳稳当当的出了府门,往街上而去。 “殿下,太子殿下!” “快看、快看,太子殿下出来了!” “可不是,瞧这些个侍卫,个个精气神儿就不一般呐……” 章府门前围观的百姓,见府门大开太子的马车驶出了章府,一时人声鼎沸无不兴奋了起来。议论声、欢呼声更是不绝于耳。莫说隔着曾帘子了,便是隔了几条街,都能叫人听见。 马车内的章贤敬笑道:“殿下委实深受我漳州百姓爱戴呐。” 司徒元焕只是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百姓们对自己,爱戴还谈不上,恐怕是好奇更多吧…… 与章贤敬同坐一旁的陆诏笑道:“漳州百姓确是热情,听闻今日在码头,已是一票难求,呵呵,只为径相争堵殿下一眼呐。” “哦?” 司徒元焕瞥了对面正经跪坐着的章贤敬一眼,似是头一回听说,语气听不出喜怒。 章贤敬不知司徒元焕是何意思,一时倒也不敢答话。 陆诏瞧章贤敬沉默不语,倒是解围道:“章大人,不瞒你说,这百姓们热情些是好事,只是待会码头上的治安……章大人可是有所布置?” “届时莫引得众人围堵,百姓们若是有所伤亡,那可就不美了。” “呃……陆大人、殿下,请放心。” 章贤敬心中一松,太子这不是起疑便好,“下官昨日便吩咐了府衙中的捕快衙役今日务必在码头处严加看守,确保殿下……确保百姓们的安全。” “如此便好。” 司徒元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陆诏则是朝着章贤敬拱了拱手,“章大人体恤百姓,事事以百姓安危为先,叫人钦佩。” 章知府绷着张国字脸,跟着笑了笑,一时也是无话。只觉这去码头的路怎么这么远,应付陆诏这小狐狸实是费神,只想这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才好…… 待这一行众人,随着太子仪仗浩浩荡荡的拐过城中主道,来到码头处时,宁王带着司徒梦曦及两队府兵已是到了一会了。 此时码头两边已是围起了围栏,往江面而去的路除了手持码头各铺子欢送票的人外,闲杂人等已是一律不得靠近了。漳州地界一溜儿的大小官吏亦是到的更早,此时已是立在宁王司徒昶身侧,望着太子的马车缓缓而来,等着迎接太子。 太子此来漳州说是微服私访,一众官吏错过了来时的相迎,这番相送,自是上心,众人神情恭敬不说,整个码头亦是被花了心思给布置了一番,两旁的铺子外俱是彩旗招展,一时间就着江风习习,远远瞧来,倒也悦目。 铺子内更是站满了特意购票前来一睹太子尊容的百姓们,那些离街道近些的,此时望见太子的马车驶得近了,更是兴奋起来,一时少女们手中的帕子香囊纷纷往路中抛来,男子们则是扬声高呼起来,只盼太子能听见自己的呼声,掀开车帘朝自己这瞧上一眼。 听得车外人声鼎沸,陆诏笑道:“此处距离江畔尚有些距离,不想百姓们已是如此,呵呵,这些铺子的位置听闻已是百两纹银的高价了,漳州果然是富庶啊。” 章贤敬忙接道:“呵呵,百姓们也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若是扰了殿下的清净,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听章知府言语间岔开了话题,不欲多提这票价的事儿,陆诏倒也不再追问。待马车又行了百来米,只听车外王公公叫了停。摆放了矮凳自请了太子和众人下车。 太子司徒元焕带着陆诏方下车与宁王等人碰了面,远处江面上,遥遥的,只见自己那艘三层高的漆木蟒船,正沿着渭水,缓缓停靠在了码头之上。 “殿下,您瞧,船到了。” 王顺欣喜地指着前头主子的蟒船,“瞧,二殿下也在船上呢。” 众人往江边望去,可不是,那船身一侧的甲板上,二皇子司徒元恒一袭红色的锦袍,正往众人方向望来呢。 “恒儿这身倒是好认。”宁王司徒昶捋须笑道。 众人闻言不禁俱是一笑。 司徒梦曦长得矮,身前身后还都是人,虽站在宁王身侧可也瞧不见这二皇子穿得究竟是哪身,听宁王这句一时也是无感。 眼下听着太子的船到了,只希望快快上船,也好寻着机会歇会,自己习惯了连日早起随张四娘练功,今日也是一样,虽起的比往日早些,但功课倒也没拉下,这会在码头随众人等那太子堂兄也是有一会儿了,委实有些无聊。 “曦儿?”宁王见这女儿有些走神,捏捏她的小手,有些担心。 “父王,我没事。”司徒梦曦想起宁王出发前的关照,朝宁王点点头,自己也是打起精神来。今日这码头可不太平呐,太子与父王似是有所布置,一早父王又特意关照自己紧跟着他莫要乱跑,想来一会应有什么事儿发生。 司徒梦曦见自己周围除了宁王,便是张四娘与左亭右亭两兄弟,直将自己围在中间;再往外,亦是宁王的两队府兵,以及刚来的太子、陆诏等人……那些临近而立的漳州官吏们看似站在周遭,实则根本近不得身。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乐极生悲 太子的船既已靠岸,太子司徒元焕与宁王一道,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缓缓往码头而去。太子由王公公陪着在前,宁王则牵着司徒梦曦稍稍落后,剩下众人则在外围簇拥着太子一同往码头而去。 司徒梦曦眼皮早已消肿,今日随行并未再戴兜帽,一扭头,只见两旁铺子内的百姓好不热闹。 “太子、太子殿下!!” “啊啊啊,我瞧见殿下了!” “瞧不见了,哎呀,怎么被挡住了!” …… 越是靠近码头,周边铺子内的欢呼声愈发的响了起来。虽然每间铺子前均有府衙的官差看管,严禁铺子内观看的人群越出铺子前的彩旗来,但围观者随着太子等人的接近却是情绪高涨,姑娘们又一波的香囊和手绢如雨点般纷纷往路中间抛来。 司徒梦曦咋舌,这都赶上追星了啊……手绢、香囊也就罢了,这、这还有仍玉佩首饰的,啧啧,真是一掷千金呐。 奈何道路宽阔,司徒元焕又是走在正中,这些心意中便是有“分量”些的,也都砸在了外围送行的官吏身上了。 “哎呦——” 可不,又一个被镯子给砸到脚的,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好意思去拾那镯子,想骂上两句吧,也显得粗鲁,只得揉揉脚面,心中暗道一句倒霉。 一时,原本围作一圈尾随的官吏们,走着走着,听着两旁观望百姓的呼呵声,一时也不好意思挡着,纷纷落后了几步。毕竟人家是花了钱来看太子的不是,自己将太子围在中间,人家还看什么看呐,再说了,若被那镯子珠花给砸着脑袋,算谁的呀…… “娘,姐姐,你们看,太子殿下过来了呢!” 靠近码头的一间铺子前,赵灵儿正睁大了眼,指着众人前来的方向招呼柳氏几个。 “呦,可不是,灵儿,你过来些,莫被前头的人给挤着。” “灵儿妹妹,你瞧见太子没?”柳文雅站的不若赵灵儿靠前,闻言只得踮着脚问到。 “嗯,周围好多侍卫,瞧不清呢。”赵灵儿皱眉,亦是踮着脚想瞧的清楚些,却也是不能。自己沾着舅舅的光,这才有机会出来瞧瞧热闹,昨日赶路颠簸了半日不说,今天更是早早的便和母亲,姐姐们来了这码头候着,眼下太子好不容易来了,偏偏又瞧不清楚。 赵灵儿皱眉,自己虽长年居于汴京,可太子殿下的面还真不是自己有机会能得见的呢,先前在回湖州街上遇到的那几人,究竟是不是太子,本来还想借着今日的机会证实一番,哪知挤成这样…… “哎呀——” 只听前头的少女似是在人群推捺间没站稳,一时竟往一侧倒了去。 赵灵儿眼神一闪,忙就着这少女的空处往前又挪了一挪,这下眼前倒是空了不少,再朝着太子的方向瞧去,赵灵儿倒是一楞。 “宁王……这宁王怎地也在?” 定睛细瞧,宁王身侧,透过人群缝隙,身边似还有个孩子! 不容赵灵儿再瞧,周围的人推嚷间纷纷朝着对面抛起了随身带着的锦帕饰物,一时间只觉眼前一件接一件的俱是抛出去的物件儿,眼下确是瞧不清前头的情形了。 “灵儿妹妹,如何,太子长的是何模样?” 柳文雅好不容易挤到赵灵儿身侧,见前头太子众人已是越了过去,只得跺了跺脚,转而问起了赵灵儿。 赵灵儿握着自家堂姐的手也是苦笑:“文雅姐姐,我就瞧见太子头上的紫金冠了,其余的,哪看得见呐。” “啊……” 柳文雅心下失望,抬眼瞧着远去的太子众人背影,恨恨的扯了扯手上的帕子。 “哎,忙了一日,搞半天就瞧见个背影!” 柳文雅叹口气,冲着赵灵儿道:“好妹妹,你比我强,至少还瞧见个脑门不是。” 赵灵儿一时无语,周围同来观看的人倒是不少笑了开来,这小姑娘说话凭的有趣,哈哈,可不是,这忙活半日的,花了银两不说,还不是凑热闹,周围都是侍卫,哪里瞧得到太子的脸呐…… 见太子往前去了,赵灵儿干脆拽着柳文雅退到了后头,自己母亲柳氏和姐姐赵娴儿还在后头站着呢。 柳氏身为靖国公夫人,自是见过太子的,此次过来不过是陪着照料几个孩子,而柳文秀年纪太小,怕这人山人海的不安全,此次倒并未随行。 “娘,你和姐姐怎的站这么后头呐。” 赵灵儿好不容易寻着柳氏。 “前头都是人,娘与你娴儿姐姐,哪里过得去呀。”柳氏见这两个孩子回来,打趣道:“怎么样,这太子殿下,可是瞧见了?” “姨母,哪儿能呀,周围都是人,根本瞧不清。” 柳文雅撇撇嘴,实话实说,“白白挤出一身汗。” “扑哧——” 柳氏身旁的赵娴儿原也对这热闹没什么兴趣,见柳文雅说的有趣,一时掩着嘴笑了起来。 “娘……”赵灵儿水汪汪的大眼瞧了自家长姐一眼,踌躇道:“女儿也没见着太子,不过却见着、见着宁王了……” “?”柳氏一愣。 “灵儿,你是说宁王司徒昶?” 赵灵儿瞥了眼怔楞的赵娴儿,朝着柳氏点了点头。 “宁王不是在外寻女么,怎么会在漳州?” 柳氏有些想不明白。 “娘……宁王身边,似是小郡主呢,恐怕是寻着了吧。”赵灵儿犹豫道。 “宁王,宁王长得是何模样?”一旁的柳文雅见赵灵儿说起宁王,并不知情,一时也是好奇起来。 赵灵儿瞧柳文雅望着自己,一时正不知如何说起。 “刺客——有刺客——!” “啊——快逃啊——” “救命——有刺客啊——” 一时间众人惊惧,容不得赵灵儿多说上一句,原先还争相挤在铺子前的众人,此时纷纷往铺子内涌来。人群中,柳氏顾不得再细想宁王的事儿,一手一个的扯过赵灵儿和柳文雅,贴着铺内的墙角躲了起来。 只见铺内一时乱做一团,蜂拥而入的人群,推攮间自有那不甚磕碰着的、倒地的……哭喊声中场面更是混乱,直叫人听着胆战心惊。 赵灵儿被柳氏护着躲在墙角,瞧着自己被众人踩踏的发黑的裙摆,心中委实憋屈。 怎地但凡摊上这太子,就没个好事儿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搏 靠近码头两侧沿街的商铺内,原先还聚在铺前的百姓们纷纷往铺内涌去,这时候还想什么太子啊,眼前突然涌现的黑衣人手持利刃,对着太子周遭的侍卫和官吏逢人便砍,一时鲜血四溢,血淋淋的好不吓人! 两旁原先维持秩序的衙役见状,纷纷抽出家伙上前加入战圈,围攻起那些黑衣人来,太子身边的护卫亦不是吃素的,一时倒是将太子与宁王几人围在内侧,这些黑衣人尚近不得身。 百姓们见状却是惊惧,依旧往铺内退去,只求赶紧从铺内的后门逃出,这码头,而今已是是非之地,刀剑无眼,早走早好。 却说那些围攻太子的黑衣人,人数竟似越来越多,宁王司徒昶拔出身侧的剑来,护住一旁的司徒梦曦,瞧这些黑衣人仍源源不绝的自前方那铺子中涌出,竟已达数十人之多,宁王不禁皱眉。 “来呀,还不护住太子、郡主!” “是!” 宁王周遭随行的府兵听闻号令,忙握着兵刃愈发围拢上来,将太子和司徒梦曦又往中间护了护。 黑衣人中似有首领,见太子被围,倒也不与那些侍卫耗着,只见为首之人抬手一挥,几个黑衣人竟半蹲在地,身后的同伴踏着前排人的身子更是一跃而起,在空中几下腾跃,纷纷越过了侍卫们的包围圈,直接对上了宁王等人! 宁王亦是一惊,给二亭与张四娘使了个眼色,四人各自掏出兵刃,将司徒梦曦护在正中。 司徒梦曦皱眉,这形势似是有些失控啊,小手不由攥了一把银针,盯着那些落入内圈的黑衣人,也是提防了起来。 然而,这些黑衣人目标却是异常明确,冲进了内圈后,并不搭理司徒梦曦等人,只一味朝着太子司徒元焕处攻去。招招狠辣,护着司徒元焕的侍卫虽多,但奈何这些黑衣人似是不要命般招招杀手,竟全然不在意自己是伤是残! 一时,太子身边的护卫竟是折损了大半。 宁王皱眉,吩咐张四娘及二亭护住司徒梦曦,自己却提着剑朝太子处而去。 “父王小心!” 司徒梦曦见那些黑衣人委实凶狠,外围的侍卫亦是折损了不少,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似是不知疼痛似的,一时自己这边的人却是逐渐落了下风。 “四娘,快,你快去帮帮父王!” 宁王左手有疾,偏偏那黑衣人招招凶狠还尽往宁王左臂招呼,司徒梦曦越瞧越急,忙叫了张四娘上去相帮。 “郡主,你这里?” 张四娘见宁王对上几个黑衣人确是吃力,但又担心留下司徒梦曦一人不安全。 “我无事,还有左亭和右亭呢!” 见司徒梦曦语气坚决,张四娘点点头,纵身一跃,支援宁王去了。 张四娘一手柳叶飞刀随她双手挥出刀刀命中那些黑衣人的要害,又是远攻无须近身,一时黑衣人的刀剑倒是拿张四娘无可奈何。有了张四娘的相助,宁王与太子这边倒是缓了口气。 见这些黑衣人只是围攻太子几个,司徒梦曦在二亭的护卫下则缓缓朝后退去,直至与王大夫和送行的官吏一道,算是离了黑衣人攻击的范围,一时二亭也是松了口气。 瞧前方被数十个黑衣人围困的人中,王顺与宁王与护卫一道对抗着黑衣人的攻击,陆诏似是并不会武,跟在太子司徒元焕身侧,一时也是险象环生。 司徒梦曦不由瞪向江畔,这二堂兄在做什么呀,形势如此了,怎么也不知道过来帮忙! 却说远处的司徒元恒也是冤枉,站在甲板上对码头上的突变自是瞧得一清二楚,其实这场突袭多少也在自己和太子等人的意料之中,不是不想冲上来帮忙,只是瞧这些黑衣人自铺中不断涌出,只得继续耐着性子等待时机将这些杀手尽数引出。 司徒元恒等着等着也是俊脸生寒,手中捏着一枚信号也是隐隐不安起来。瞧司徒元焕处的侍卫愈来愈少,正僵持不下之际,只见自那铺子内复又跃出一黑衣蒙面的男子,男子身型颇高,武艺也在一众黑衣人之上,两个腾跃间竟已越过第一道护卫! 男子左腕轻抬,日光下,袖中似有一抹荧蓝色的光束一闪而逝。 “小心!” 司徒梦曦在远处瞧得清楚,这男子袖中的暗器十有八九有着剧毒,忙扬声提醒众人。 同时,只听“啪”的一声巨响,一道光束自江畔处升至半空,二皇子司徒元恒在甲板上终将信号弹给放了出来。 不好!中计了! 那最后跃出的黑衣人眼神微闪,扭头朝着江畔的司徒元恒探究的瞧了一眼,转头,只见自己先前射出的袖箭竟被王顺给挥剑挡了,一时脸色亦是一沉。 “呦,怎么着,没射中不高兴了呀。” 王顺眯着眼尖着嗓子朝那男子调侃道,“你道人人都向你这般傻呀,同样的法子使两回,哼。” 男子听了,对上王顺目光微凝,这个阉人…… 果然!这人便是在湖州时最后以蓝蜥之毒偷袭殿下的贼人,真真可恨! “别叫这专下黑手的贼人给跑了!” 王顺既认出这男子来,一时手中剑花一抖,向着这男子便冲了上来。 司徒元焕闻言,凤眼一眯,施展了身型竟也朝着男子攻来,一个照面便已劈出数掌。 奇怪的是,先前那些黑衣人对这男子却也未加掩护,男子在太子与王顺的夹击之下虽隔开了王顺的剑招,却未避开司徒元焕的掌风,眨眼功夫,胸前便结结实实的挨了司徒元焕一掌。 “噗——” 男子后退数步,捂着胸口伤处,眼中戾气突现,对着司徒元焕怒目而视正待发作,不料远处阵阵马蹄声传来。男子皱眉,心中警铃大作,一瞬心念数转,也不招呼剩下的黑衣人,自提了口气,趁王顺等人不备竟翻身越上了铺上的屋檐。 趴在檐上,远远望去,果然,自远处一对人马正急速往江边而来,为首之人虬须裹面神情煞是凶狠。男子皱眉,见来人皆身披软甲,手持兵刃,数量竟有百余人之多,再瞧街面上与黑衣人缠斗的太子众人,侍卫人数虽是渐少,但显然,在那一骑人马到来前,己方也是万万杀不了太子的…… 一百七十七章 熟人 男子眼神一黯,翻身正想撤离,不想一物竟自下急速破空而来。男子身型在半空中急急一扭。 只听“嘶——”的一声,一柄薄如柳叶的小刀擦着男子的脸颊应声而过。 “四娘,好刀法!” 司徒梦曦瞧这黑衣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替张四娘叫起好来。 “郡主小心!” 赵右亭瞳孔微缩,急急护着司徒梦曦朝后退了数步。 “扑哧——” 只见原先司徒梦曦所站之处,赫然插着一支黑色的袖箭,那尚未完全埋入土中的部分,泛着荧荧蓝光。 …… “岂有此理,何人竟如此歹毒!” 赵左亭持剑怒瞪男子栖身的方向,只见这男子面巾已被张四娘的飞刀所划破,借着大伙关注司徒梦曦之际,已是转身重又入了铺子,想来是想从铺内的后门溜走。 “来人,给我追!” 宁王瞧见这贼人竟敢偷袭自己爱女,气愤非常,眼见后续前来支援的人马已近,举剑又击毙两个拦在他身前的黑衣人,便急急往那铺子追去。 “皇叔!” 司徒元焕见宁王只身追去,皱眉朝着王顺喊道:“快去瞧瞧皇叔,我这里无碍。” 见一众甲卫已是到了跟前,黑衣人被众人夹在中间愈显弱势,王顺忙应了,提剑追着宁王而去。 有了那虬须大汉所率人马的支援,一时场面得以控制,太子处倒是无虞了。 司徒梦曦有些担心的瞧着宁王与王顺所进的铺子,先前那一众黑衣人也是埋伏在这间铺子中的。细细想来委实怪异。这码头两侧的铺子无不人头攒动,想来买了票今日争相一睹太子面容的人应是不少,怎地这间最靠近江边的铺子,反倒没一个观摩的百姓? 没有百姓也便罢了,竟还匿了这许多杀手……若是今日没有后续赶来的大队人马,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望着身前的那支袖箭,司徒梦曦上前一把给拔了出来。 “哎,郡、郡主小心!” 司徒梦曦刚将这袖箭抓在手中,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人,一把将她手中的袖箭给抢了过去。 “……” 司徒梦曦一愣,知道自己是郡主,这还从我手上抢东西走,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也是个神人了。 扭头一看,只见这位“神人”正目不转睛的指着那袖箭箭头处,对身边的众人解释道。 “这箭头,黑中泛蓝,蓝中带紫,实乃剧毒啊,切不可沾上皮肤啊……” 司徒梦曦瞪着这神人,一时无话,也不知他认没认出自己来。 “郡主,这东西上有毒。” 王仁济手持袖箭尾翼,想了想补道:“有剧毒,小孩子可碰不得呐。” 周围的官吏们听了,也是纷纷附和,眼下形势大定,危机解除,这些送行的官吏们倒是又活跃起来了,只是眼下却无人注意,那漳州知府章贤敬却不知隐去了何处…… 想来也是人靠衣装,司徒梦曦见这王仁济并未认出自己,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多言,眨着双大眼朝王仁济笑了笑,“多谢,那王大夫便替本郡主先收着吧。” “呃……是。” 王仁济应得利索,但转念一想,这活可是风险不小,这剧毒之物,自己眼下可怎么收好啊…… 王大夫正为难,一时倒没注意这小郡主的嗓音似曾相识,琢磨着怎么将这袖箭给妥善包裹好,不想周围的那些官吏们倒是实在,刚才还与王仁济套近乎呢,这会立时以王仁济为圆心,各自退了三步不止。 哈哈,司徒梦曦正觉有趣,只听那些官吏身后似是传出惊呼。司徒梦曦忙带着二亭往后头而去。 “咦,有人伤着了。” 扒拉开众人,赵右亭见一女子正跌坐在不远处,忙招呼司徒梦曦与赵左亭。 这女子似是双十年华,一张婴儿肥的脸颊叫人瞧着倒是心生好感,只是眼下确是眉目紧缩,再往下,这女子双手正按着自己右脚的脚踝处,似是崴着脚了…… 司徒梦曦刚想上前关心几句,只见从一旁临近的铺子中竟又冲出二人来。只见一夫人带着一位少女正拖着裙子急急的赶了过来。 “娴儿、我的娴儿,你没事吧?” “娘……” 少女似有怨艾的瞥了那夫人一眼,不待再说,一旁同来的少女便急急道:“姐姐,你伤了脚,先莫乱动,一会儿我和娘再想办法送你回去。” 少女嗓音轻柔,模样极美,几句劝慰的话未说完,自己倒是先红了眼眶,直叫围观的众人心中一酸,直想上前伸于援手。 可不,不待司徒梦曦发话,周遭的官吏们倒是三三两两都聚了上来,好心的询问起了情况。 “姑娘,这是你姐姐?这怎地受了伤了?” “小姑娘,你府中何处啊,一会吾等安排几个衙役将令姐送回府上可好?” …… 一时众人嘘寒问暖,场面颇为感人。 只见那夫人身材娇小,长相亦是柔美,闻言对着一众官吏感激的福了福,接过众人的问题倒是一一回了。 “多谢各位,我们今日也是受邀前来码头送一送太子殿下的,不想竟遇到那些……黑衣人……小女仓促间一不留神便伤了脚了……” “王大夫——快来啊!” 众人正听那夫人将事情款款言罢,不妨这宁王家的小郡主竟大声吆喝了起来,方听了那母女柔和婉转的低语声,对比之下,司徒梦曦的嗓门委实够大、够……咋呼的。 听得自己被唤,王仁济忙纳闷的从后头赶了上来。 “郡主,不知你叫我何事?” 王仁济手上这会还捏着那只袖箭呢,知道这箭头剧毒厉害,众官吏见王仁济前来,一时无不惊退数步,全然将那母女三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王大夫,这位姑娘崴了脚了,你替她瞧瞧吧。” 司徒梦曦指了指那依旧坐在地上的女子,一张小脸确是对着那夫人身旁的少女扯开嘴角,笑了笑。 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司徒梦曦虽然不认得这夫人与女子,但是赵灵儿么……却是见过的。 “郡、郡主?” 赵灵儿一向仪态上佳,此时对上司徒梦曦突如其来的眼神,却是愣住了。 大眼瞧了司徒梦曦半晌,在一旁柳氏的提醒下,这才闭上了半张的小嘴,对着司徒梦曦行起礼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事 “未曾想今日竟能见着郡主,灵儿参见郡主。” “原来是宁王家的康乐郡主,这都这般大了啊。” 柳氏见赵灵儿见着司徒梦曦竟不似往日般机灵,不免多看了司徒梦曦几眼,笑道:“听闻郡主前阵……离了宁王府,宁王也出了汴京寻你呢,眼下瞧见郡主倒是放心了,想来宁王必是找到郡主了,呵呵,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多谢” 司徒梦曦朝柳氏笑了笑,转身对上王仁济,皱眉道:“不是让你给这位姐姐瞧瞧伤势么,怎地动作这般慢。” 柳氏:“……” 王仁济也是躺枪,郡主您不是和人家夫人搭着话呢么,我这总不见得自说自话冲上前去吧……想来想去,王仁济还是将手中的袖箭交于一旁的赵左亭,这才擦了擦额上的汗,走到赵娴儿身侧替她查看起伤势来。 柳氏这几年养尊处优,原就不似她的长相般这么好说话,见司徒梦曦对她如此敷衍,心中也是气恼,但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又不便发作,一时只觉心跳加速胸前亦是起伏不定,搀着赵灵儿的手,一时无话。 按她设想,这孩子不该问一问她是谁么?如此,自己带着娴儿、灵儿自报家门,众人再是一阵寒暄,再然后宁王听得动静必定过来查看…… 该死,偏偏这丫头不按牌理出牌,直教人讨厌。 司徒梦曦可不管柳氏作何感想,只觉这妇人凭的话多,头一回见面就什么都敢说,搞得跟自己多亲近似的,委实让人不喜,原先觉得赵灵儿心思多,想来是像她这娘才是。 王大夫本就擅长外伤,隔着裤腿查看了一番赵娴儿的伤势,又对着脚踝处揉捏了数下,这才笑道;“好了,这位姑娘,你这脚没什么大碍,只是扭伤,并未伤及骨头,老夫扶你起来走走试试?” “多、多谢大夫。” 赵娴儿正觉坐在众人面前尴尬,偏偏母亲和妹子又瞧不懂自己的暗示,也不过来扶自己起来。这会听大夫说自己的脚没事,倒是一喜,扶着王大夫的手倒是慢慢起了身。经这大夫的揉捏,似乎没有先前这般疼了呢。 “来,不妨再走上几步?” 王仁济也不管柳氏的心思,对自己的手法颇有信心。赵娴儿在王大夫的鼓励下当真抬起右脚试着走了起来。 “呵呵,如何?可是无恙?” “嗯,多谢大夫了。” 赵娴儿见自己走了数步无有异样,脚踝间也只是略微酸胀,并无更多不适,也是欣喜,对着王仁济便缓缓一福。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 王仁济笑着扶起赵娴儿,直觉自己在漳州一中官吏面前今儿也算露了回脸了。 柳氏见自己这长女竟瞧不见自己频频递去的眼色,却顺着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大夫的话,自己站了起来,心里那个气啊。原先忽青忽白的脸此时却是全青了。连带搭着赵灵儿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个不省心的女儿,真真是气死人了。我是你娘我还能害你不成,一早就瞧见你被撞倒在路上,这拦着灵儿不上前还不是为了好等宁王回头见着你么! “娘……”赵灵儿有些担忧的瞧着柳氏,不知说什么好,自己不知道为何,对上这司徒梦曦这双漆黑的大眼,总觉心虚似的,先前虽在一旁却也未帮上娘什么。 赵灵儿见不少目光已是瞧向自己,忙小声提醒道:“娘,姐姐这没事了,咱们快去谢谢这位大夫吧。” 柳氏闻言,亦是察觉了周围聚来的目光,只得撑起张笑脸,上前谢过那王大夫。 “呵呵,不必客气,夫人记得这几日莫用热水泡脚,休息个几日便无碍了。” 这边王仁济热情地向着柳氏母女关照医嘱,远处的黑衣人却在众侍卫与甲卫的夹击下,迅速败下阵来。死的死俘的俘,码头上一时躺了不少尸首,那些尚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更是干脆躲在沿街的铺子内,再没有了出来瞧热闹的兴致。 “曦儿!” 宁王不知何时已从铺子里折返了回来,正四下找寻司徒梦曦。 “父王,我在这儿呢!” 司徒梦曦始终关注着那间铺子的动静,见宁王一出来便朝着他踮起了脚尖挥起了手来。 “曦儿!” 宁王瞧见司徒梦曦忙一个纵身提剑越了过来。 “参见宁王……” 众官吏见了宁王,忙各自躬身行起了礼。 “曦儿,你没事吧?” 宁王哪有心思管周遭的闲人,拉着司徒梦曦的小手前前后后将她察看了一番,确定她无碍,这才松了眉头。 司徒梦曦见周遭的官吏作揖的作揖,拱手的拱手,这还摆着造型呢,忙拽了拽宁王的胳膊,笑道:“父王,各位大人们还向你问好呢。” 宁王闻言,这才笑着对四下抱了抱拳:“诸位有礼了。” “父王,那贼人可是跑了?” 见宁王与王顺空手而出,想来那人定是溜了。 果不其然,宁王点了点头,想到自己先前追击的那男子,心中也是疑惑。彼时男子的面巾已被张四娘的飞刀划破,露出大半张侧脸来,自己似是在哪儿见过…… 这边宁王府女俩正在说话,柳氏本想搀扶着赵娴儿离去,眼见也是巧了,这宁王正巧来了,一时倒是定住脚步,不走了。 “娘……”赵娴儿瞧见不远处正同女儿说话的司徒昶,一时脸颊飞红,悄悄瞥了眼便不敢再瞧了。 “娘,咱们还是快走吧……” 柳氏:“……” “走?走什么呀!你个傻丫头!” 柳氏只觉刚消下去的气又被自己这长女给气出来了,早不走晚不走的,这会宁王都来了,还走什么走呀! “宁王!” 只见柳氏非但不走,暗中掐了赵娴儿一把,反而拖着她往司徒梦曦与宁王处蹭了过来。 “宁王,许久不见呢。” 柳氏身材虽是娇小,但真扯起嗓门来,倒也不轻…… 宁王正想着带司徒梦曦离去,不料此处竟还有女子认得自己,待转身瞧见柳氏,也是讶异。 “靖国公夫人,你怎么会在此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恙 柳氏既与宁王搭讪上了,倒是忘了先前的不快,将自己如何带着几个孩子前来漳州的事儿细细与宁王说了。 宁王这才注意到这柳氏身侧的两位姑娘来,可不是,正是靖国公的两位千金。 “娴儿、灵儿,还不见过宁王殿下。” 赵灵儿听了柳氏的话,落落大方的朝着宁王行了一礼,赵娴儿则羞怯上许多,行礼的动作也显拘谨,然一对姐妹花站在众人面前,倒也是各有各的韵味。一时间将码头上肃杀的气氛给冲淡了不少。 可惜娴儿这会已经站了起来,不然还真能拜托宁王帮着照料一番……柳氏有心想与司徒梦曦套套近乎,最好这孩子能邀上灵儿与娴儿随太子的蟒船同回汴京才好。 “这是您家的康乐郡主吧,这一晃眼的功夫,都长这般大了呢,呵呵。” 同样的套话一出,柳氏上前一步握住司徒梦曦的左腕,装模作样的细细打量起司徒梦曦来。 “这孩子真是会长,尽挑着您与王妃的优点长呢,这双眼呀,一看就叫人想起宁王妃来呢。” 瞧这柳氏拽着自己的手腕摸来摸去,司徒梦曦心中一阵恶寒,抬头冲着柳氏笑道。 “多谢靖国公夫人夸赞,只是曦儿这手方才碰过那毒箭呢,你这——” “啊——” 柳氏不待司徒梦曦言罢,闻言忍不住一声低呼,跟触电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一时脸色泛白。 “曦儿……” 宁王好笑的瞅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见眼下柳氏无话,便朝她点了点头,牵着司徒梦曦的小手,转身自往太子处而去。 “父王……我这是替你解围。” 司徒梦曦笑嘻嘻的解释,见宁王宠溺但笑不语,遂转身扬手招呼二亭和王大夫快些跟上。 …… “娘,你、你也莫气了,这郡主……就是这般的性子。” 赵灵儿上回在安府就知道司徒梦曦不好处,所以今日乍见,自己就没往她跟前凑。之前当着安倩倩的面被落了面子也就罢了,而今可是整个漳州的官吏呢。 赵灵儿一贯听柳氏的话,解释道:“娘,所以、所以女儿这才没上去与郡主示好。” 柳氏闻言,轻拍了拍赵灵儿的手背,缓过气来:“自是不怪灵儿,这丫头,这性子也不知像谁,凭的无礼!” “娘,小孩子大多如此,何况郡主身份尊贵,难免娇气些,您别放心里去。” 赵娴儿今日能偶遇宁王已是心下满足,对司徒梦曦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对,七八岁的孩子,可不都是这样么,听闻皇宫中的七皇子,那才叫无法无天呢。 听了长女的劝,柳氏神色复杂,“罢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文雅还在那头等着呢。” 因为柳氏的小心思,瞧见娴儿时便关照了柳文雅与众人一道躲在铺子里莫出来,这侄女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回去对着张氏也不好交代。 “走吧,你们舅舅想必还在巷子外头候着呢,出了这等大事,也不知道外头知不知晓……” 柳氏想到今日那些黑衣人的凶狠劲,也是皱眉,何人竟如此大胆,胆敢刺杀当朝太子? 这漳州眼下也真是个是非地,如此一来,不知多少人要受牵连呢,还是赶紧带着孩子们先回湖州吧,最好一会劝了自家哥哥也莫留在这漳州了。 “嗯,姐姐,我扶你。” 赵灵儿听说能回去了,也是松了口气,扶着赵娴儿,随柳氏一道往原先的铺面而去,若是可以,自己一点儿都不想与那司徒梦曦有瓜葛。想到司徒梦曦那比自己还标致两分的脸,赵灵儿多少有些别扭。 …… 宁王这带着司徒梦曦与太子司徒元恒、王顺和陆诏等人正依次登船,二皇子司徒元恒在江畔相迎,见司徒梦曦也到了跟前,忙笑着伸手接了一把。 “梦曦妹妹没受惊吓吧?” “多亏二堂兄的信号弹放的及时,曦儿无恙。” 司徒梦曦搭着司徒元恒的手跃上甲板,转身朝他龇了龇一口白牙。 司徒元恒失笑,这丫头是损我呢还是真的夸我,瞧司徒梦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倒是与先前判若两人,正想调侃几句,眼角瞥见岸上的章知府章贤敬来,忍不住眼睛一眯。 前头那些黑衣人大举而出的时候,这章知府倒是溜得快,不知躲哪儿去了,既不在太子身侧保护,又不在一众官吏间……眼下风平浪静了,这章贤敬倒是出现的及时呐。 想起皇兄上船时的关照,二皇子司徒元恒提气对着岸上扬声道。 “章知府,多谢今日相送,太子殿下请你到船上一叙。” 二皇子这话本就提了内力而发,一时江畔众人皆闻。一众官吏此时心中各有所思,聪明些的已是目露担忧,生怕今日被太子点名。 这好好的欢送太子竟然演变为一场刺杀,论谁都不会高兴。此事细查起来,恐牵连甚广,这章知府眼下可不就被点名了么。 在众同僚同情的目送中,章贤敬擦擦一脑门的汗,沉着一张国字脸,快步往船上而去。 王公公见该上船的都上了船了,清清嗓子,这才对着岸上众人道:“太子有令,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亟待查明,于此之前,太子殿下的船,会在这码头停泊数日,尔等若是有何线索,可随时前来相报,太子自当论功行赏,反之,若有贼人消息瞒而不报者,一经查明,必严惩不贷!” “尔等可听清了?” “是,遵太子言。” 一众官吏战战兢兢的应了,见船上岸边除了原先太子的一波亲卫外,那支后援而来的甲卫亦是肃穆而立,直将整艘漆木蟒船给护得严严实实,莫说人了,便是只鸟,恐怕都进不了船舱。 甲卫首领,虬须大汉见岸上众百姓亦在衙役的看护下有序疏离,摸摸下巴上浓密的胡子,这才转身,朝王公公拱了拱手,跃上了蟒船。 “呵呵,严统领,您眼下这模样,差点没认出来呢。” 王顺笑着朝这首领行了一礼,“今儿多亏了您及时赶到。” 第一百八十章 亲家 严宽呵呵一笑,“王公公言重了,原就是某分内之事,也是殿下部署得当才是,某可当不得这谢字。” “呵呵,您客气,请” 王顺随严宽一道顺着船舱内的甬道,直到了二楼。 二楼整层的船舱本就设计的前后相通,俨然凌霄殿的书房般,宽大的乌木长案前,太子司徒元焕正上首端坐,一旁的乌木太师椅上,宁王亦是在座,司徒梦曦则乖巧的站在一旁;对面,却是二皇子司徒元恒,见严统领来了,忙笑着招呼严宽来与自己同坐。 陆诏因在码头受了轻伤,随王大夫去舱房内包扎了,一时并未前来。 众人既已就座,数双眼睛都瞧向眼下正站在正中的漳州知府,章贤敬。 章贤敬见众人皆不言语,只是这般静静的瞧着他,前后左右都是无形的压力,压得他一时有些端不住了。 “太子、太子殿下,下官知罪。” 章贤敬想到今日形势,深知自己此番失职之罪终是难逃,干脆双膝跪地,对着太子司徒元焕主动认起错来。 “哦?章大人觉得自己有何罪?” 司徒元焕眼神锐利,盯着案前的章贤敬半晌,低声问道。 章贤敬在地上垂首跪了片刻,心中也是犹疑,见太子终是发了话,忙将心中所打的腹稿给抛了出来。 “禀太子,下官失察,以至于叫那些贼人隐匿于那商铺之中,险些出了大事。” “恳请、恳请殿下允许下官戴罪立功!” 章贤敬言罢,对着木质的舱板狠狠的磕了一个头,一时掷地有声。 “戴罪立功?此话怎讲。” 司徒元焕语气依旧沉沉。 “殿下,属下自当查明这贼人的出处,给殿下一个交代!”章贤敬顿了顿,接道:“码头的铺子,日常都是我漳州商贾们所打理,下官、下官可从那黑衣人隐匿的铺子着手,查找线索,不日必当给太子您一个交代,以求将功赎罪。” “哼,今日来的百姓何其多,那些铺子后门又是四通八达,说的容易,你如何去查。” 二皇子司徒元恒对章贤敬的话不以为然,出声质疑。 “二殿下”章贤敬挪膝朝着司徒元恒处躬身道:“您有所不知,我漳州码头的铺子,大多都是几个商家给垄断的,若没他们的安排,那些百姓……不、那些贼人今日是万万进不来的。” 章贤敬诚恳道:“下官深知今日太子出行甚是要紧,一早便派了整个府衙的衙役前来看护,若无那些铺子商贾的许可,寻常人今日是万万进不来码头的。” “按你如此说来,这些商家们,你有线索?” 宁王听到此处,不禁发问。按寻常来说,一间铺子幕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也不是一时半会容易查探到的,何况今日码头这成片的铺子。 “宁王放心” 听宁王言及于此,章贤敬倒是悄悄松了口气,想了想,狠狠心道:“我漳州码头与其他州府不同,早年间码头搭建时,肯往这儿投钱的商家本就不多,那漳州杨家……便是其一,而今,这码头的铺子,七成便是那杨家的产业。” “待下官顺藤摸瓜前去将那杨开泰抓来严加审问,必定给您们一个交代。” 杨开泰?司徒梦曦皱眉,那不就是杨府的男主子么……没记错的话不是这章贤敬的亲家么,怎么七拐八拐的杨府也摊上这浑水了? “既如此,孤便等上一等,明日此时,请章大人再来一趟吧。” “是、是,多谢太子宽宏,下官必当查个水落石出,给殿下一个交代!” “王顺” “奴才在” “送章大人下船吧” “是” 王顺上前搀扶起章贤敬,“章大人,杂家送你出去吧” 章贤敬年纪也不小了,跪久了一下子起来膝盖有些发颤,扶着王公公的手道了声谢,又朝在座诸人告了辞,这才缓缓的出了舱、下了船。 少顷,只见王顺回来复命,“主子,这章知府,已被他下面的几个衙役给护着回去了。” 司徒元焕点点头,“陆诏可还好?” “奴才上来前刚顺道去瞧过,陆大人受了点剑伤,王大夫正在给他清理,说是皮肉伤,无碍,您放心。” “陆诏这小子,如此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不成。” 二皇子听闻陆诏无碍,人虽不在,倒又引起了他的调侃之心。让你小子差我去安排船,瞧,小爷不在,你小子就挂彩了不是。 “还好那蓝蜥之毒金贵,那帮黑衣人不是人人都有,不然陆诏这小命可是堪忧喽……” 司徒元焕睨了司徒元恒一眼,道:“二弟,陆诏无事,你似是有些可惜?” “呃,皇兄明鉴,哪能呢” 司徒元恒讪讪一笑,“我与陆诏相熟,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原来如此……那允文今后的剑术,就麻烦二弟你加以指导了。” “一年后,孤当亲自检验。” 司徒元焕一锤定音,移开眼不再瞧司徒元恒。 “扑哧——” 见司徒元恒一脸吃瘪的模样,司徒梦曦忍不住轻笑,引来对面二皇子的控诉的眼神。 “严统领” 司徒元焕眸光转向下首的严宽,询道:“不知今日俘获的黑衣人,眼下如何?” 严宽闻言忙起身回到。 “禀殿下,那些黑衣人似都是死士,大多在被捕获时便咬舌自尽了” 严宽皱眉,剩下两人,尚不及自缢的,被某劈晕了,眼下正绑在船上。 “严统领无须自责,这些贼人训练有素,能留下两个活口已是难得了。” 司徒元焕转向宁王,“皇叔,这两个贼人,劳烦皇叔与严统领帮着审问了。” 宁王点点头,与严统领自是应下。 “可惜……叫那持袖箭的贼人跑了” 想到那男子面巾破损,似曾相识的侧脸,宁王一时不语,此事不简单! 这最后一跃而出的男子似是自成一派,出手亦较那些黑衣人更为狠辣,便是对曦儿如此的孩童,出手都毫不手软。偏偏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事不登门 司徒元焕转向二皇子,“元恒,章贤敬处,你盯紧些,他今日回去,恐会有所动作。” “是” 章贤敬这个老狐狸,以为将这刺杀推到商贾身上便成了?也不想想他自己身后的赌坊都没撇干净呢,与张之茂一般,你一介知府,每年要那许多营收又有何用? “皇兄放心,赌坊那掌柜的,眼下人也拘,押也画了,那章贤敬想赖,恐怕也是不能。” 二皇子司徒元恒这两日也是没闲着,怕打草惊蛇,对外这赌坊掌柜的已自称回老家省亲去了,赌坊诸事也是交代给了二掌柜的暂为打理,一时半会不会叫人起疑。况且那章贤敬近日似是有所收敛,本就关照了赌坊莫要与他联系,眼下更是不会察觉出异样了。 …… 从太子与二皇子司徒元恒的话语中,司徒梦曦对眼下的情形也有了些了解,感情这漳州知府与宁王、太子不是一条船上的呐。 毕竟不是无知儿童,司徒梦曦观众人神色,显然己方已是一切尽在掌握,那章知府身处劣势尤不自知罢了,只是这杨府,不知为何被章贤敬给抛了出来,不知那杨旭眼下该当如何…… 相比众人此刻在蟒船上的运筹帷幄,码头上曲终人散后亦发冷清。沿江商铺前依旧零零星星的挂着不少彩旗尚未及收走。依稀几个衙役正沿着街面巡视,对着此番落寞的景象也是摇头。 这好好的送别竟会如此,今日花了银子前来观礼的无不是漳州地界的有钱人,先前受惊涌退之际可是没少受伤,莫说这捉拿刺客了,便是善后抚恤,恐怕知府大人都得费不少神呢。 ……见这两个巡视的衙役去远了,贴身门后的苍洱这才松了松身型,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衣袖,一身墨绿色的锦袍做工考究,一根玉簪束发,并未蓄须,衬得一张男子的脸倒也精神。 苍洱瞧着自己这身装扮,若说有啥不满意的,恐怕也就这衣衫的颜色了,也不知那死胖子安得什么心,让帮着给备件衣裳,偏给他选了这么个颜色,也不知是什么审美;不过自己今日能顺顺当当的进这码头,确也是没少花这胖子的银子,嘿嘿……这么想着,苍统领心中倒也平衡。 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苍洱露齿一笑,难得自己出任务不必穿夜行衣,这般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出行,感觉也挺不赖,何况……沾了那靖国公夫人的福。 苍洱想到先前所见,一时眼睛放光,嘴角不觉翘了起来。那小郡主的左腕上,可不是有着一整串的“避毒珠”么,细细想来,如她这般能绕上数圈,那避毒珠的颗数定然不少! 呵呵,今日好巧不巧的赶上那靖国公夫人上前去抓宁王府小郡主的手,叫自己瞧见了那串珠子……也是老天保佑主子,自己原先还想着如何寻个机会吓唬吓唬那小郡主,好问出避毒珠的下落呢,眼下倒是省心了,左右这珠子随着司徒梦曦也跑不了,相反,还正往汴京而去呢,待自己回去禀了主子,再做定夺。 苍洱穿惯了紧身的夜行衣,一时此等宽袖的袍子上身还真有几分不适,甩了甩袖子,想了想,干脆从铺子后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呵呵,这便是花钱买了票的好处不是,若是能正经的走,谁愿意去攀那脏兮兮的屋檐呐…… -------------------------- 章府后院 章夫人不似往日般正在午憩,大丫鬟青莲对着章夫人周身按捏了都大半个时辰了,偏偏今日夫人依旧没有半分睡意,虽是闭目假寐,但眉间时儿皱起,时儿舒缓,一时叫人也捉摸不透。 青莲低头瞥见夫人此等模样,心中也是叫苦连迭,真是不将丫鬟当人呐,自己这连着揉捏许久,手臂酸胀不说,双腿跪在夫人榻前亦是难受,真真是……贴身丫鬟不好当啊。 “夫人、夫人!” 只见屋外,看守院子的小丫鬟神色紧张的打起帘子朝内唤了起来。 “没规矩!没的吵着夫人!” 青莲皱眉朝外呵斥着小丫鬟,心下倒是一松,乘此机会手上揉按的动作倒是停了。 “何事?” 章夫人本就有心事,章知府今日随行送别太子,眼下还没个消息传来,哪有心思睡午觉。 “禀、禀夫人” 小丫鬟以为自个咋咋呼呼的真将夫人给吵醒了,回起话来倒不利索了。 “慢慢说,何事?” 章夫人示意青莲干脆将自己扶坐起来,叫了这小丫头进来,问道。 见章夫人面色并无不虞,小丫鬟才道:“禀夫人,前头的管事捎话,杨府的杨老爷来了,在前头候着呢,想求见夫人,似是、似是有急事。” 杨开泰? 章夫人眉心一跳,“没和他说老爷不在么?” “管事的说了”小丫鬟原也这般问过,眼下答得极快,“这杨老爷说老爷不在,那便请夫人商议,瞧模样甚是紧张。” “哦?” 章夫人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吩咐管事,叫他在前厅候着吧,我一会就来。” “是” 小丫鬟听了吩咐,转身去前头回话了。 章夫人既答应了去前头见见这突然造访的杨开泰,自然得起身拾掇一番,待周身齐整了,这才扶着青莲的胳膊,往前厅而去。 却说那杨开泰,此时急急来了章府也不是为了其他,正是得知码头上出了事儿,想找章贤敬来商议个对策的。虽然今日码头相送杨开泰并未亲去,但自有相熟的衙役相告。 这刺杀太子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沾上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杨开泰得知后先是一惊,待问清那出事儿的铺子正是自己顺了人情给章贤敬的那间后,倒是一愣,怔楞归怔楞,自己却也是松了口气。 这不,便想着先来章府打探一番,这章知府究竟是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竟摊上这么大的事儿,虽说是亲家,但这次可别牵连上自己才好哟。 “杨老爷、杨老爷?” 章府管事见杨开泰端着茶盏没有反应,一时又唤了几声。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登门无好事 “哎?” 杨开泰回神,见是管事的,忙朝着他歉意一笑,自己这心慌意乱的,这么大个人在面前居然都没注意。 “呵呵,杨老爷,少夫人到了呢” 管事的虽说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这杨老爷也是自家老爷的亲家,往日里老爷夫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他对自己这些章府的下人,打赏起来也是阔绰。今日登门,又是要见夫人,又是要见少夫人的,自己看在打赏的份上,帮着通传就是了。 “爹?” 杨开泰闻言,忙扭头朝厅外瞧去,可不是,正是自己的长女杨慧和她的丫鬟小桃。 “呵呵,慧儿” 杨开泰对这长女一贯宠爱,女儿尚未出阁时便是有求必应,在银钱零花上对杨慧从未手软。自长女嫁来章府后,倒是鲜少能见着了呢。 今日文氏只知他要来章府,不知详情,便缠着他给爱女捎带上些细软,自己拗不过她,又不便叫她知晓太多,徒增烦忧,干脆便捎带上了,想着找章知府商议时也顺便可以见见慧儿。 谁曾想章知府这会竟还没回府,自己只得再求见了章夫人,不想等着等着,女儿杨慧倒是先来了前厅。 “呵呵,小的就先告退了。” 管事的见人家父女既接上了头,便自退了出去。 “爹,你怎么来了?” 杨慧久未见父亲,一时也是欣喜,“母亲说了,明日邀请娘过府来玩儿呢,怎地你今日还特地过来一趟。” 哎,自己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心思简单,都嫁了人了,还是这般,真以为世间事都是围着她自己转呐……也就看章家人口简单,章夫人身子弱,没那多规矩,自己这闺女才能应付罢了。若真如那文氏所想,嫁去了那等高门大户,慧儿这性子,哼……哪还有命在。 “呵呵,不一样,这明日是明日,为父明日又不能来这后宅瞧你,今日正巧寻章知府有事相商,这不,你母亲叫我给你捎点东西。” 毕竟是头一个孩子,杨开泰在长女面前惯是慈父模样,将桌案上的包裹递给杨慧,复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塞进杨慧手中,其他旁的,杨开泰倒未和这女儿提及。 “慧儿啊,平日里,莫紧着自己,若是银钱不够使,再给家里捎信便是。” 说起银子杨开泰倒是目露几分自得,咱杨家别的没有,这银子么,呵呵……自是管够。 “爹……” 杨慧接过银票,与包裹一道,递给身旁的小桃,心中感动,“女儿叫爹娘担心了。” “这是什么话,你呀,在章府好好的,呵呵,早日给大伙添个大胖小子,哈哈……” 杨慧闻言,脸颊微红,不由嗔道:“爹,你怎么什么都敢说,真是的……” “呵呵……”杨开泰与女儿说上几句,神经倒时松了不少,正想再嘱咐几句,见前厅外,章夫人正搭着丫鬟的手,缓缓而来,忙笑着对杨慧道:“爹和章夫人还有事相商,慧儿你先回去吧,明日你母亲自会前来,倒时你们母女再说说体己话。” 杨慧一愣,忙朝着外头一瞧,可不是,自家婆婆正扶着青莲的手往这儿来呢! “呃、爹,那、那我就先走啦。” 不待杨开泰答话,杨慧见章夫人来的近了,想了想,忙拽了小桃往厅内的屏风后而去,想从后门离开。 “这丫头……” 瞧杨慧见着章夫人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杨开泰摇摇头,原就听文氏说起章府规矩甚多,今日见闺女此等模样,想来也是不假,呵呵,这见了婆母想必规矩也多,女儿既想避开,那便由她去吧。 杨慧带着小桃正想推开前厅的后门,只听前头章夫人寒暄声已至。 “杨老爷” “章夫人” 杨开泰起身,与章夫人互相见了礼,这才双双在屏风前的椅上按宾主依次坐了。 屏风后,杨慧一个犹疑,手掌搭着那后门终是未曾推开。 杨慧与小桃主仆俩对视一眼,听见章夫人眼下都进来落了座了。小桃对着杨慧也是摇了摇头。眼下若是推门而出,那门开合的动静必会惊动夫人呢…… 哎,自己这动作,怎地不早不晚的,早知道还不如在前头迎一迎夫人,大大方方的走呢。 望着小桃怀中的包裹,杨慧也是苦笑,也是怕婆母嫌弃自己与娘家往来频繁,这下倒好,走又走不成,可如何是好。 一时,屏风后的主仆二人只得放缓了呼吸,静静站着,只盼杨开泰速与章夫人说完话,自己好再开了后门,早些回去。 杨开泰此时注意力全在章夫人处,还真不知女儿还留在厅中。 想起码头上的事,杨开泰重又担忧起来,“章夫人,生意上的事,原也不该劳烦于您,只是眼下章兄既不在府中,此事又是紧迫,所以才想到找夫人相商。” 章夫人闻言神色平静,“杨老爷但说无妨。” 杨开泰见章夫人虽弱不禁风,但言行倒是处事不惊,点点头,便将先前与章知府相商,于码头铺子售票欢送太子一事,说到今日码头出现刺客,而那些刺客竟出自那章知府点名让保留的铺子…… 杨开泰言及那铺子是章知府原先便让自己给他预留着时,言辞颇为斟酌,时不时的拿眼角查看章夫人的神色,见章夫人只是皱眉,并未着恼,心下更是松了口气。或许章兄之前也与自家夫人互通了信息的,如此便好办了。 “章夫人,您看这……眼下章兄又不在,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听杨开泰说完前因后果,章夫人心里着实也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叹……按这姓杨的所说,今日,必是事败了。老爷此时未归,想来定是在太子那受挂落呢。 “哎,杨老爷,不瞒你说,我也是没个主意呢。” 章夫人微叹,对着一旁的杨开泰道:“不过,此事既是和老爷有关,想来老爷也势必会有个交代的,杨老爷不必担心。” 杨开泰听章夫人浅浅道来,点点头,心道,你们夫妻不赖就好。 见杨开泰并不言语,章夫人正色道:“亲家尽管放心,不若先回府休息,待老爷回了府,我告知老爷,再来与亲家商议,可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义灭亲 章夫人一口一个亲家的,一时又将两家的关系拉近了几分。 杨开泰闻言,心想眼下正主又不在,章夫人虽说知情,但又是个没主意的,便点了点头。 “呵呵,章夫人说的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待章兄回了府,再差人来告知便是。” …… 在屏风后听了半天的杨慧倒是一头水雾,这码头售票争相一睹太子面容的事,自己倒是知晓,夫君章宁还戏言是不是自己也向爹爹买上两张票前去凑个热闹呢。 只不过想到婆母面上松乏,实则极重规矩,自己想也不想的便拒了。 眼下这刺客又是怎么回事?若真的出了刺客,又是从自己公公预定的铺子中出来的,怎么想对章家都不是好事啊! 难怪爹爹今日急着上门,公公不在,连婆母都要见了…… 一时,杨慧与身侧的小桃互望一眼,眼中俱是忧心。 听前头杨开泰已开口向章夫人告辞而去了,杨慧压下心中的不安,打起精神,脚步轻挪重又来到门边,正想等前头的章夫人离了前厅便推门而去,谁知左等右等,前头章夫人依旧端坐在主座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杨慧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发现自己躲在后头呢吧…… 正犹豫要不要主动去前头认错告罪时,前头端坐的章夫人却扬声唤起了青莲来。 “夫人” 只听青莲自前头推门而入,等候主子的吩咐。 “去前头候着,老爷一回来,便告诉他,我在前厅等他。” “是,夫人” 青莲得了吩咐,转身又推门出去了,剩下章夫人独自留在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收回放在门侧的手,杨慧有些无奈…… 厅前的章夫人似有心事,就这么静静的端坐着连茶都没叫下人给上一杯,直到章贤敬急急回府,听了信儿推门而入。 “老爷……” “夫人!” 章贤敬刚下了太子的船,连府衙都未回,只是在路上吩咐了副手先去那码头收拾残局,另让众衙役今日在衙内先候着,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散了,他稍后还有安排。这才急急先往家中赶。 “夫人”章贤敬面色不好,“大事不好——” “老爷” 章夫人抬手打断了章知府的话,叹道;“我都知道了……” “杨开泰刚来过,都与我说了” “呃……” 章贤敬一愣,呐呐道:“夫人,你都知道啦,那些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被俘的。” 章知府说到此处,有些担忧,“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杨慧隐在后头,听得自己公婆对话,心中却是惊异,怎地自己这公公今日竟是处处询着婆母来?委实奇怪。 章贤敬夫妇不知有异,章夫人沉吟了会,对章贤敬道。 “那些黑衣人老爷不必担心,便是抓了,恐怕也于他们无用,而今要费些心思的,倒是杨开泰……” 听闻此言,杨慧更是费解,只听自己公公亦是不甚明白章夫人的意思,接着问了起来。 “夫人,今日事发,已成谋逆,恐怕不能善了,你看,咱们该当如何?” 章夫人似是一叹,瞧了章知府一眼:“而今之计唯有将杨开泰给推出去了。” “此次大张旗鼓的欢送太子,虽是你我的主意,但对外无人知晓,皆以为是商贾们的谋划罢了,而那间铺子……老爷也只是知会了那杨开泰而已。” 章贤敬接道:“夫人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吧。” “眼下太子无恙,此事追查下来,那些个铺子十之八九又都是他杨家的,他杨开泰本就脱不了干系。” 章夫人狠狠心,“便将此事安在他身上罢。” 章贤敬闻言,半晌无语。章夫人瞧他似是不忍,只得劝道:“老爷,不瞒你说,这杨开泰先前来访,便是知晓出了事儿了,想来与你我撇清厉害的。” “他拐弯抹角的提醒我,那出刺客的铺子,是交于你安置的。” “哎,老爷……你有心顾念,奈何眼下一来形势所迫,二来,这杨开泰未必护着你。” 章夫人眼神微冷:“留着这姓杨的,他势必将老爷你捅了出去,老爷,你细想想,咱们眼下,有选择么?” 章知府听到此处,也是一叹,却未言语。章夫人见章知府已是认同,便柔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自杨开泰走后,章夫人便在厅中想着应对之法,此时缓缓道来,于眼下形势亦是相合,章贤敬听了自是无有异议。 “老爷,先前我已出言将其安抚住了,人,应是回杨府去了,老爷赶紧回衙安排人手前去抓捕,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章贤敬于大事上本就为章夫人马首是瞻,此时也别无选择,回过头来想,夫人先前叫自己将这主意抛给杨开泰时,恐怕已是为自家留了退路了,否则又何须事事叫儿媳去信相邀呢……哎,只是这杨开泰于己却无不义之处,此番委实……亏待他杨家了。 察觉章贤敬不忍,章夫人脸色也是哀戚了几分。 “老爷,我知你宽厚,心中不忍,但咱们如此……也不单是为了保存咱们章家,更多的还是为着将来大康的鸿途、大康的百姓啊!” “老爷,此事切不可存妇人之仁呐!” 听耳边章夫人的提点,章贤敬自是答应。 “只是……”章贤敬犹豫道,“此罪一旦坐实,那杨家……恐是要被诛九族的。” 章知府想到府内次子的儿媳,终是不忍。 “老爷”章夫人劝道,“我章家与杨家既已联姻,那你此番也算大义灭亲了,想来届时为慧儿求个情,应是无妨的。” 自古嫁鸡随鸡,那杨慧细想也算不得是杨家的人了…… 两人话说至此,章贤敬心头才算有了方向,章夫人想了想,又对着章知府耳边低声嘱咐道。 “老爷……这杨开泰务必要擒住!”章夫人抬手一挥而下,病弱的脸上一瞬尽是狠厉。 “……夫人放心” 章知府点头,关照了章夫人好生休息,这才疾步往外而去。 章夫人见该交代的也交代了,这才重又唤来青莲,搭着丫鬟的手,回后院去休憩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黑了 厅后,章夫人前脚刚走,杨慧便两腿一软跌坐在了花厅的地上。手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了起来。 “小姐……” 丫鬟小桃捧着包裹,蹲在杨慧面前担忧的望着自家小姐。 “小姐,咱们、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杨慧今日偶听了章氏夫妇的秘议,直如五雷轰顶,好不容易熬到章夫人也走了,压抑了半天的情绪怎么也抑制不住了,气愤、伤心、害怕、担忧……一时五味陈杂,顾不上搭理小桃,只一味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桃心中着急,这……这毕竟是在前院,人多眼杂,随时会有人前来,若是、若是有风声传到章夫人那儿,更是不得了! “小姐、小姐!”小桃自怀中掏出方帕子,替杨慧擦干净眼泪,劝道:“小姐,你快莫哭了,叫夫人知道,那可糟了,如今,还是赶紧拿个主意才好啊……” 听小桃提起章夫人,杨慧一噎,本能的颤了颤。抓着小桃的手腕,杨慧稳了稳心神,才道:“我、我知……” 见小姐哭都哭的痛快不得,小桃也是心疼,轻拍了拍杨慧的后背,“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等夫人发现咱么不在院里,指不定要问呢。” 杨慧抬头,瞧见小桃手中攥着的包裹,眼泪不禁又浮了上来,哑着嗓子道。 “不——” “不能回去,我、我要去通知爹爹!” 言罢,杨慧似是下定了主意,抬袖将脸上的泪渍给擦干了,握着小桃的手道,“小桃、你要帮我,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小姐,你起来慢慢说,小桃是小姐的人,定然帮着小姐。” 小桃搀起杨慧,为难道:“只是眼下,你我如何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呢。” 杨慧想到那章夫人所言的大义灭亲,不禁瞳孔微缩,抓住小桃的胳膊急道:“咱们、咱们这就去找我爹!不能回去,回了后院,怕是再出不去了!” 杨慧挣了小桃的搀扶,整了整衣衫,吸口气平复了下情绪。 “小桃,你……你去前头,叫管事的赶紧备车,就说、就说夫人允了的。” 握紧袖中的双手,杨慧咬牙道:“我毕竟是章府的少夫人,总能出得去的!” “是!” 小桃见杨慧主意已定,主仆俩忙推开后门,寻小路朝前头去了。杨慧往日里虽是惧怕章夫人,但眼前涉及的确是自己亲生父母的性命,焦急不说,听清了前因后果后,胸口亦是堵着口气为父亲不平。 自己与父亲分明是被利用了,眼下出了祸事,章家非但不替父亲担着,反倒是要将父亲推出去定罪,真是欺人太甚! 章府管事前脚刚安排了马车将自家老爷章知府送去了府衙,这会又对上了府内的少夫人,同样是要备车,一时有些疑惑起来。 “少夫人见谅,今日并未听后院提起要车马啊……” 管事的态度恭敬,语气却是迟疑:“不知少夫人出行……夫人可知道?” 若是寻常,提起夫人,别说是章夫人不同意,便是同意的事儿,杨慧对着下人都是底气不足无甚气势的模样,今日许是逼急了,对着管事便是一声呵斥。 “大胆!本少夫人出府夫人自是知晓,事出紧急,着才未曾提及,还不速去备车!” 小桃瞧小姐气愤的模样,也是来了底气,对着管事的道:“府中不是寻常都留着两辆马车的么,老爷走了当还有一辆才是,管事你还不快去安排,耽误了少夫人的事儿,夫人那你也不好交代不是。” “呃……” 管事的转了转眼珠,寻常那马车也是备着以防章夫人要用的,少夫人既说是夫人同意的,那自己也没必要作那恶人。 “呵呵,小的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既然少夫人有吩咐……” 管事的对着主仆二人笑道:“那小的这就吩咐下去,请少夫人稍待片刻。” 盏茶功夫,车夫载着杨慧主仆正急急往杨府而去,杨慧一心想着早些叫爹娘知晓这要命的消息,丫鬟小桃则亦为杨慧担心,小姐今日此举,日后……可如何再面对章府众人哎…… …… 入夜,黑漆漆的江面,太子那三层高的漆木蟒船上,依旧灯火通明,自太子的蟒船靠上了漳州的码头后,码头上的大小商船便规避去了另一处渡口,岸上来往巡视的,除了日间留下的漳州衙役外,蟒船周遭却是严宽日间所率的甲卫。 除了岸上守卫甚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船身半分外,便是船上,每层的甲板上亦是五步一哨。司徒梦曦日间随众人上了船后,在二楼船舱内陪着宁王听众人议论了会便早早去了自己位于三层的卧房。 毗邻宁王的舱室,司徒梦曦的房间虽是不大,但布置的却是小巧雅致。一张精致的梨花木床配以粉色的床幔,床前一张同样木料的小巧圆桌配以两张镂空花纹的圆木空心凳。屋内空间有限,但靠近门处还有着一扇窗户,司徒梦曦支起窗架,双手支着脑袋仰面躺在梨花床上,任那床幔随江风吹拂,倒也惬意。 司徒梦曦在康朝坐船笼统不过两回,不比头一回,此时躺在舱内,感受着浅浅的江风,周身也是放松得很,不一会儿倒是睡了过去……待司徒梦曦再睁眼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了。 坐起揉了揉脸颊,司徒梦曦有些出神,自从随张四娘住上了单人间,倒是头一回这般惦记起雅集班的云默来。也不知云默眼下如何了,云飞回了雅集班是不是还日日找云默掐架呢。 司徒梦曦忆起自己与这两人的日常来,忍不住轻笑。 起身合上窗户点了油灯,司徒梦曦执起桌上的官窑茶壶替自己倒了杯水。张四娘因有嫂子和侄儿同行,并未随自己住在这三层,而是与王大夫等人一道安顿在了一楼的舱房内,眼下这三层,倒是极为清净。 “郡主——” 只听门外扣门声响起,司徒梦曦应了,只见门外一宫装侍女正朝内望来。见司徒梦曦由内开了门,侍女忙躬身行了一礼,规矩仪态无不恰到好处。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赏花赏月赏美人 “叨扰郡主了,请问郡主可要用些饭菜?先前见郡主睡着,未曾上前打扰。” 宫装侍女对着司徒梦曦恭敬道。 “好,劳烦姐姐了。” 司徒梦曦瞧眼下天都黑透了,想来是自己睡着了错过了饭点,遂笑盈盈的应了。 目送这侍女转身制备而去,司徒梦曦见外头空气倒也清新,干脆掩了门,出了舱房,在三层的甲板上溜达了起来。 正值月半,抬头往上望去,江上的月亮极为圆润,明晃晃的悬在天上,偶有气流推动着云层划过,那满月便似蒙上了层薄薄的轻纱般若隐若现。 “咦,梦曦妹妹好兴致啊,独自一人赏月呢?” 时下的床铺都是木板打造,没有什么席梦思,更不提乳胶了,司徒梦曦不过是躺久了,往天上瞧瞧也是舒缓下颈椎。听得二皇子的招呼,便转头对着司徒元恒也是问了个好。 “二堂兄。” 司徒元恒刚与太子商议完正事儿,想着回舱休息休息,刚上了三层,正巧遇见在外赏月的司徒梦曦,觉得这孩子也是一贯有趣,便上前搭讪了起来。 “梦曦妹妹晚饭可是吃了?” 司徒元恒面容柔美,月色下倒是极显亲切。 瞧他这如邻家大姐姐般嘘寒问暖的模样,司徒梦曦扑哧一笑,“还没呢,方才醒来,已让侍女去备饭了。” “哦”司徒元恒奇道:“妹妹为何发笑?” “嗯……曦儿见今晚这月色甚美,赏着赏着便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欢喜起来。” 司徒梦曦眯着大眼,冲着司徒元恒甜甜一笑,心底则为自己的话也寒上了一把,江风拂面,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开玩笑,总不见得说你长得柔美,不像堂兄像堂姐吧……呵呵…… “没想到妹妹小小年纪亦是风雅之人。” 这司徒元恒竟不知从哪掏出柄折扇来,这初冬的天气,竟笑眯眯的端在胸前扇了起来。 司徒梦曦:“……” 二堂兄你冷不冷啊…… “曦儿妹妹,明年中秋不若我邀你来宫中赏月如何?”司徒元恒似是忆起什么,笑道:“配着御花园内满院子的花卉,尤其是那几株墨菊,赏花赏月,那才叫惬意呢。” 瞧司徒元恒挥着扇面有些骚包的模样,司徒梦曦忍笑点了点头,“嗯,二堂兄明年可别忘了。” “哈哈,你二堂兄记性可好了,梦曦妹妹只管放心。” 司徒元恒瞧司徒梦曦眼下如黑玛瑙般的一双大眼,月色下亦是晶亮。 “不知妹妹这眼睛……” 司徒元恒收起折扇,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好奇道。 司徒梦曦了然,从怀中取出那玻璃小瓶递与司徒元恒,将自己如何对这香露过敏的事儿又解释了一番。 司徒元恒好奇的凑近闻了闻,心下了然,笑着将香露递了回去。 “下回定让内务府给妹妹制些更好闻还不过敏的来。” 司徒梦曦笑着谢了司徒元恒,捏着手中的香露瓶儿一时冒出个念头来。 “内务府的东西可都是给公主皇子们用的,便是有香露,公主们用着都不定够吧。” 司徒元焕闻言莞尔,“宫中总共也就三位公主,哪里会不够。” 见司徒梦曦不解,二皇子又好心的给司徒梦曦普及起来。 “父皇除了我们几位皇子外,宫中只有三位公主,八公主司徒嘉夕方才三岁,哪里用得香露;三公主司徒嘉玉……” 司徒元恒想起三公主那药不离口的身子也是皱眉,自己这三妹长年将养在萧皇后的雍和殿中,恐怕连殿门都没出过吧…… 二皇子摇摇头:“嘉玉想来也是不需用那香露的。” “梦曦妹妹放心,若是有人与你争这香露,恐怕也只有六妹妹嘉文了。” 司徒元恒打趣道:“我大康的内务府,若是连你二人的份例都供不上,那也真是忒寒酸了。” 司徒梦曦垂眸,并未提醒他建丰帝还有诸多后宫嫔妃呢……片刻,司徒梦曦抬起头,佯作好奇的问到:“那嘉宜公主呢……她喜欢香露吗?” “嗯?你说谁?”司徒元恒以为自己听岔了,笑问。 “司徒嘉宜啊” “司徒……嘉宜!??” 确定自己未曾听错,司徒元恒不禁满脸诧异的瞪向司徒梦曦,手上的折扇也顾不得甩了。 司徒元恒皱眉:“梦曦妹妹,你如何得知……长公主的名讳?” 司徒梦曦瞧司徒元恒的表情,心头也是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道:“太子哥哥告诉我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司徒元恒瞪着司徒梦曦,一时也不知对她如何解释,心道,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 “总之,这长公主的事,你以后切莫再提,尤其是父皇母后面前”二皇子皱眉,想了想:“在皇宫内都不可再提!” 司徒元恒叹口气,瞥了司徒梦曦一眼,小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呐,“因为嘉宜她……已故去多年了。” “二堂兄,嘉宜公主因何而死?”司徒梦曦瞅着司徒元焕不放。 司徒元焕一叹,倾下身子对司徒梦曦道:“详情我也不知,那时我也只是个四、五岁的孩童罢了。” 似是忆起幼时往事,司徒元恒瞧着司徒梦曦道:“只是从某一日起,玩耍时便再未见过嘉宜……算来,最后见她,便似你这般年纪吧。” “梦曦妹妹,船上凉,早些回房吧。” 司徒元恒起身,用折扇轻拍了拍司徒梦曦的肩头,“一会皇叔上来寻不着你该担心了。” “嗯” 司徒梦曦见司徒元恒对这长公主亦是三缄其口,乖巧的点了点头,别过二皇子,自往先前的舱房而去了。 推开房门,屋内的梨花木桌上倒是已摆上了几碟小菜,司徒梦曦关上门在桌边坐了,想起醒前的梦境,一时胃口大减,不由对着脸颊又是一阵揉搓。 哎—— 不是姐对那劳什子的司徒嘉宜有兴趣,是“她”不放过我好么…… 原来司徒梦曦下午那觉压根就没睡好,揉揉酸疼的脸颊,也是苦笑。 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上这司徒嘉宜了,自上回在雅集班那梦见这公主后,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了,怎么今日又来了。 莫不是自己眼下离得太子近了些?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报信 回想梦中情形,司徒梦曦并不怎么愉快,捧起面前的饭碗,瞪着那几碟子菜愣了会干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自己也是饿了一天了好么,既然已经在精神上备受折磨了,还不得想开些,吃的好点! “请问姐姐,呃、有没有甜点?” 扫荡完面前的碗碟,司徒梦曦打了个饱嗝,对着前来收拾碗筷的侍女问到。 “呃……有……请郡主稍待。” 瞧着动作明显一顿的侍女,司徒梦曦倒是一乐,嘿嘿,人生得意需尽欢;失意?那姐就更需要了! …… 不比司徒梦曦的想得开,眼下用四个词来形容杨府,恐怕就是水深火热了。 长女杨慧带着丫鬟小桃催着车夫急急到了杨府,马车刚停稳,等不及小厮丫鬟去后院通报,杨慧便一路疾走着往文氏与杨开泰所住的院子而来。 “大、大小姐?” 一路上,杨府的丫鬟婆子不禁侧身避让,待瞧清来人,均是一惊,这大小姐怎地突然回来了? “爹!娘!” 杨慧冲入文氏的院子,顾不上礼数,便急急的喊开了。 文氏与杨开泰正在厅内饮茶,见自家女儿突然冲了进来,意料之外,一时两人都有些怔楞。对视一眼,文氏惊喜道:“真是慧儿!” “慧儿,你怎么回来了”文氏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前握住杨慧的手,脸上倒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前头还在和老爷说码头上刺客的事儿呢,今日经这一闹,杨家的铺子可少不得受牵连,自己正愁着呢,没想到慧儿倒回来了。 久未见着女儿了,文氏笑拉着杨慧在椅上坐了,吩咐丫鬟赶紧给女儿上茶。 “慧儿,瞧你这急的,大冷的天怎么额上都出汗了,真是的,这么大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文氏横了一旁的小桃一眼,掏出帕子为杨慧拭汗。 “娘,出事儿了!”杨慧拉下文氏的手,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转头对着父亲杨开泰道。 “爹,先前你与章夫人的话,我在花厅都听见了。” 杨开泰闻言一愣,自己回府也没多久,刚一屁股坐下和文氏没说上几句话呢,自己这长女竟也回了府。 “慧儿,你怎么回来了?究竟是怎么了?”杨开泰皱眉,难道慧儿在章府没从后头走成,被章夫人发现责罚了,回来哭鼻子了? “听到便听到了吧,回头爹再找亲家解释解释便是……”杨开泰见女儿回来话没说上两句又落泪了,只得劝道。 “爹!——”杨慧猛地摇头,打断了杨开泰的话,知晓事情紧急,伸手抹去眼泪,急忙将自己在杨开泰走后听到的话对杨开泰与文氏说了。 “爹!章、章知府就要派人来抓你了,你、你快想想办法吧,他、他们要大义灭亲呢……”杨慧说完,只能焦急的瞧着自己父亲,只盼他能赶紧拿个主意想个办法。 文氏听了女儿所言,不由惊怒:“老爷,慧儿说的都是……真的?那出了刺客的铺子,真的是你私下留给他章贤敬的?” 杨开泰一时也是心乱如麻,冲着文氏点了点头,文氏瞧了只觉眼前一黑,竟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这铺子今日竟未售出一张票与他人!若诚如慧儿所言,那章氏夫妇定然是要赖了,那、那可如何是好…… 谋逆太子可是死罪啊!便是和那些刺客沾上点边……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老爷——不行!这罪我们不能认、不能认啊!” 文氏似是一下清醒过来,冲着杨开泰嚷了起来,“老爷,这、这分明是姓章的陷害,拿、拿咱们做挡箭牌啊……老爷……” 文氏行事一贯小家子气,这回倒是以小人之心去推测那章氏夫妇……歪打正着了。 “别吵了!让我静一静!” 杨开泰听了女儿的转述,再瞧文氏这般做派,一时也是心乱如麻。这章贤敬莫不是一早便算计好了,以防着今日,早早的摆了自己一道…… 杨开泰捂额,若真是如此,想来那知府的衙役,此刻便在来抓捕自个的路上了!自己被捕不打紧,可是章贤敬这般做派,会容许自己有申辩的机会吗,自己落在他手中,还能有机会说他的不是吗? 寻思至此,杨开泰一阵惊恐,今日若是被那姓章的拿了去,自己……自己恐是凶多吉少啊! “慧儿,你可曾听他们、听他们说,抓着为父后,会如何处置为父?” 杨开泰紧张的问起杨慧。 “未曾提及……”杨慧忆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小桃,你可曾听到?” “章夫人只说早些将老爷……抓了,免得夜长梦多。”一旁的小桃想了想补道。 “夜长梦多……哼!” 杨开泰起身在桌前急走了几步,心中气愤,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出门躲上一阵。 “老爷,你赶紧出去躲上些时日吧!” 文氏此刻脑子倒是转的飞快,唯今之计,只有将老爷给送走,这章贤敬夫妇找不着老爷,便没有了替罪羊,一时也奈何不得其他人。 “是啊,爹,你快点走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杨慧闻言也是点头,自己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便是好叫自己爹爹有个准备,若真被衙役给抓去了,这刺杀太子的罪名下来,那爹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杨开泰抬眼,见母女二人都是如此规劝,行商数十年,本又是个极惜命的,立时便定了主意。 “好!我若被这章贤敬给抓了,哼,恐怕真没有出头之日了!” 于是,杨开泰在文氏的安排下,匆忙换上了一套管事衣衫,揣了叠银票,也不敢带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自后院墙角,踩着那粗壮的张婆子的肩头,狠狠心,徒手翻出了院墙。 “啪嗒——” 文氏与杨慧听得院墙外杨开泰落地的声音也是松了口气。殊不知杨开泰养尊处优了小几十年,虽说不至于油肠满贯吧,但也离不开四肢简单,这院墙瞧着不高却也八尺有余,这说下就下的,杨开泰确实也是下了狠心了。 只是这纵身一跃虽是潇洒,奈何毕竟不是武师,真跌在了泥地上时却是半晌都起不来身子,直接给摔懵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抓捕 在地上缓了半天见自己总算能动弹了,杨开泰顾不得喊疼,踉跄的撑起身子便往府后的小路上逃去了…… 文氏刚送走杨开泰,一时只觉心跳如鼓。自己嫁进杨府数十年,从未经历过此等危机。 瞧着身边六神无主的女儿,一脸惊疑的下人,文氏定了定神……眼下这府里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了,老爷虽是走了,府里还有聪儿、慧儿、还有老夫人需要靠自己撑着呢! 如此思量,文氏转对一旁的杨慧道:“慧儿,你还是速回章府吧,留在此处也不安全,你——” “——娘,我不回去” 一听文氏开口竟是叫自己回去,杨慧连忙摇头,“娘,这章家如此对我们,我、我不想回去!何况他们都知道我私自出来了,我再回去,必定不会放过我的。” 想到章夫人,不知为何,杨慧总觉得害怕,自己今日出府本就与那管事的撒了谎,若叫夫人知道……何况,这章夫人若是问及自己因何如此急着回杨府,自己又该如何作答?叫她知晓了自己在花厅偷听一事,岂不是、岂不是明摆着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这、这如何会放过自己! “娘、我不回去!” 瞧杨慧气怒惊恐的眼神,文氏不由担心,“慧儿,你回去只作什么都不知便是,那章贤敬夫妇不会将你如何的,你毕竟是他章家的儿媳!” 慧儿留在杨家,一会儿官兵来了,恐怕反会受牵连,文氏这才苦口婆心的劝杨慧回去,奈何自己这女儿性子简单,自小没那许多弯弯绕绕,你叫她装作什么事都不知……文氏一叹,看慧儿此刻的神情,真是千难万难,这等模样,如何糊弄得过章夫人呢…… 这边母女俩正僵持不下,前头一丫鬟倒是急急冲进了院子,直奔文氏而来。 “夫人、夫人……” 丫鬟一路小跑,喘着气指着身后,“府衙来人、来人抓、抓老爷!” 见丫鬟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文氏心知不妙,这架势,恐怕比慧儿所言还严重几分,毕竟面上还是亲家呢,怎地在丫鬟口中,直接就用上抓字了! 尚不及追问,只听这丫鬟身后喧哗声渐起,文氏扭头瞧向院外,只见一名官差模样的男子竟带着十来名官兵向院中径直而来! “你、你们这是作甚!” 文氏皱眉,将杨慧推向角落处的小桃,自己却朝那波官兵迎了上去。 “这是杨府!私人宅邸,你们、你们因何擅闯!”文氏抬手指着那领队的官差,气问道。 官差在文氏身前站定,扫了眼院中众人,未见上头叫自己抓捕的杨开泰,面色也是沉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众官兵呵道:“还不给我搜!” “抓不着姓杨的,大伙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头儿!” 众人应了,纷纷冲进院内,在各房各屋搜了起来。官兵们个个五大三粗的,此刻紧着寻人,哪里顾得上许多,一时院中丫鬟婆子的惊呼声、屋内物什的倾倒声不绝于耳,直叫站在院中的文氏几人听得心惊肉跳。 见这官差头儿并不搭理自己,眼前又是这等纷乱的景象,毕竟是一介妇人,文氏心中害怕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朝那官差询话,只不过语气到底是弱了下来。 “这位官爷,不知您这、何故要捉拿我家老爷?”文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指着四周乱作一团的官兵,急急道:“如此劳师动众的搜捕,不知、不知官爷可有文书!” “咱们杨家,与章知府可是姻亲呐!” 文氏本就上了年岁,此时未加打扮更是显老,官差厌恶的瞧了她一眼,听她提起章知府时更是心中好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展开在那文氏眼前晃了晃。 “杨夫人,下官办差自是手续齐备,你多虑了。” 不提章知府还好,一提倒是提醒了这官差,临出衙门前章知府可是千叮万嘱的叫自己莫要顾念他这层姻亲关系,务必将那杨开泰捉拿归案呢。 冷冷的收回手中的搜查文书,官差打量了眼正站在角落的杨慧。 知府家的儿媳怎会在此?只是她如今的身份也是尴尬呐……不过,相比其余杨家家眷而言,还是运气不错的。 眼下这杨府怕是要倒了,这杨开泰,知府大人是势在必得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杨开泰俨然已成了关键人物,现在整个漳州府,都指着他出来顶那刺杀太子的罪呢…… 官差视线掠过身前的文氏,自瞧清了搜查令后,文氏倒是禁了声,可惜,这杨开泰既犯了此等罪名,又怎能不牵连家眷? 官差心下了然,收回视线不再瞧杨府众人。 “搜的如何了?人呢!” 官差话音刚落,一众官兵陆续从各屋出来对着这官差均是一阵摇头。 “大人,没有……” “回大人,里屋也没有!” 官差闻言皱眉,转头瞧向文氏,见文氏面上神情似有些紧张,再瞧众人所处的位置,不由一声冷笑。 “杨夫人,你真以为你家老爷还能跑得了么?” “实话和你说吧,我等前来贵府前,知府大人便已安排了人手,将你杨家前前后后都给围了” 官差抬头望了眼文氏等人身后的院墙,讥道:“这墙后头的巷子,自然也是!” “啊——” 杨慧听得这官差的话,身子便忍不住晃了晃,还好身边的小桃一把将她扶住了,这才免了跌倒在地。 文氏亦是心惊,难道、难道老爷已经被抓了? “哼,杨夫人,你眼下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只见官差挥了挥手,将先前分散开来的官兵给聚拢了,指着文氏道:“来呀,奉知府大人的令,杨家涉嫌刺杀太子殿下,杨开泰畏罪潜逃,其家眷一律押回府衙大牢,杨府查封!” “是!” 这官差话音刚落,这回不单是杨慧,便是文氏也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呐呐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嘿嘿,去牢里想吧。” 一近侧的官兵顺势捞起文氏便是一记推搡,“还不给小爷起来,边上蹲着去,嘿嘿。”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祸及家眷 见母亲被如此对待,杨慧惊愕中方缓过神来,忙上前拉住文氏的手,哭喊了起来。 “娘、娘……” “还不把她给我扯开!”官差皱眉,冲着被推开的杨慧道:“此番牵连的是杨家家眷,本官念在你已出嫁的份上并未将你拿下,怎地,章少夫人也想去狱中走走不成?” 杨慧被一把推开,正想起身再往文氏处而去,只见文氏却朝着她猛的摇头。 “官爷、官爷莫怪,小女确已算不得杨家的人了,恳请官爷放了小女。” “小桃!还不看住你家少夫人!”文氏双手被一衙役束着,只得瞪着不远处的小桃,好叫她看顾好杨慧。 “慧儿,你、你快走!” 文氏见今日在劫难逃,膝下总共也就一儿一女,先护住这女儿再说:“慧儿,你快走,回去、回去替娘向章夫人求求情?” 文氏也可谓用心良苦了,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拿话哄着杨慧,只盼她先全身而退。 “我、我这就去求夫人,求求她放了你们。” 杨慧闻言未觉有异,抹了泪勉强止了哭,这才没再往文氏处冲来。心中既想立时赶回章府去求情,眼下偏又放心不下文氏,一时间杵在原地并未动作。 官差见杨慧未再阻拦,倒也随她去了。盏茶功夫,杨府众人,除了杨慧外,上到六十的杨老夫人,下至年仅三岁的杨聪,均被官兵押解着聚在了院中。文氏双手被束,只得眼睁睁的瞧着奶娘怀中的幼子哭闹;杨老夫人面容憔悴,身型佝偻,押来院中的路上头上的抹额也散了,半白的发丝耷拉在耳边叫人瞧了好不心酸。 杨慧伸手捂住嘴忍不住眼泪又滑了下来,自己做梦都没想到,再与祖母相见竟会是这般情形,心中剧痛,不待杨慧对着杨老夫人说上几句,官差似已不耐杨府众人的哭哭啼啼,见人已拘齐了,便下令官兵们押着众人速往府衙而去。 杨慧在一旁踉踉跄跄的跟随押解中的文氏等人到了杨府门前,只见门外却是聚满了前来瞧热闹的百姓,百姓们此刻正对着被押解的文氏等人指指点点,叫人瞧了更是难过。 泪眼朦胧中只见一青衫少年正在与那领头的官差说着什么,忽听文氏竟嘶声力竭的朝那少年吼了开来。 “——官爷!快!快将他也拿下!” “他也姓杨!他是老爷的长子,他也该下狱、他也该下狱啊!” 眨落眼中的泪珠,杨慧定睛一瞧,那少年可不正是自己的庶弟杨旭么。 “啧啧,这杨夫人倒是有难不忘同享呐……” “可不是,这少年分明是上前找官爷给她幼子求情的,真是……” “杨家这大少爷不是前阵被逐出家门了么,” “啧啧,有妇如此,这杨家有今日就不奇怪喽……” 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文氏落魄至斯,眼下瞧见杨旭,恨不能叫这庶子立时代了杨老爷去受那罪,便是代不得老爷,换了自己的聪儿也好啊……文氏双手被束在身后动弹不得,双目盯着杨旭却似要喷出火来。 我的聪儿得不到的,你这个姨娘养的,怎么能够好好的给我活在这个世间! “官爷!官爷!他、他是我家老爷的长子,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文氏扭头对着那官差嘶吼了起来。 “把他也抓起来、把他也抓起来啊!” 官差皱眉,按理这都被逐出家门了,族谱上都是要抹去的,这少年……还真算不得杨家人呢。 再瞧这杨家主母狰狞的模样,官差心中也是厌恶,自己也是庶子出身,庶子怎么了,不是人生爹娘养的了?呸,老子偏不顺了你这婆娘的意了! “还不给我速速带走!怎么着,等着在杨府门口吃晚饭呐!” 官差黑着脸对着一众手下发作了起来。 “是、是” “还不快走!你这婆娘,凭的话多!” 众官兵见头儿不高兴了,一个个也都骂骂咧咧起来,这下可苦了杨老夫人和随行的几个丫鬟婆子,原先还能稍微走得慢些,经文氏这一闹腾,这会均成了衙役们的出气筒,便是走得够快,隔上三五步的还是要挨上一记猛推,尤其是杨老夫人,嘴上累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将文氏给骂了无数遍。 这个恶媳,泰儿也不知范了什么事,这旭儿毕竟是我杨家的血脉,便是流落在外了,那也是自己的孙儿不是,哪有这样把人往死里推的! 见文氏虽是被逼着往前踉跄而行,但口中终是不肯消停,官差皱眉,大声道:“都是死人呐,不会叫这婆娘闭嘴啊!” “吵吵嚷嚷的,给老子有完没完了!” 押解文氏的官差见老大怒了,瞧这文氏也是碍眼,随手自腰间掏了块擦靴子的破布,扯过文氏的头发就往她嘴里一塞。 “呜呜——” 文氏猛的被堵了嘴,一股恶臭顺着鼻子又直往脑袋里涌,她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时弯着腰干呕起来,再没了盯着杨旭的气力。 “妈的,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衙役拽起文氏,骂骂咧咧的带着她继续朝府衙而去。 …… “杨家这主母可是够泼辣的哈……” “那杨老夫人真是可怜,一把年纪还被儿孙给拖累,哎,前阵不是才办的寿宴呢……”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啊……谁能想得到呢” 人群中,听着众人的议论,雅集班的岑班主目送文氏等人被押解着愈行愈远,目光复杂。 望着对面依旧站在杨府门前的杨旭,岑班主倒是点了点头,这孩子心地良善,虽说被主母设计给逐出了杨府……现在想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转眼,杨府门前人去楼空。既没了热闹可瞧,那些聚着的百姓也渐渐四散了,只留杨慧与杨旭两个,一个跌坐在门内,另一个则站在门外,一时相对竟是无语。 杨旭今日其实也是听到码头出事儿的消息,为着关心杨府而来,不想竟赶上了文氏这一出闹剧。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灭口 小桃倒是个知事儿的,对着门外的杨旭到底小声唤了声:“大少爷……” 杨旭点点头,想了想,终是抬腿迈过了杨家的门槛,与小桃一道,将眼下六神无主的杨慧给搀扶了起来。 “——哎,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此处正待查封,赶紧走!赶紧走!” 只见府内竟还走出两个衙役来,手中正拿着一卷封条,瞧模样确是正要封府。 杨旭见状,忙上前朝着两位衙役行了一礼。 “两位官爷,可否再通融片刻……”杨旭边说边朝那年长些的衙役塞了几块碎银去。 “还请两位多担待了。” 衙役迟疑了会,到底是收下了银子,为难道:“有啥要说的快着些,兄弟几个还要赶回去复命呢!” “好、好……” 见杨旭应的爽快,衙役们这才走开了,算是给了银子些薄面,一会再来贴封条。 往日热闹的杨府,眼下只剩姐弟二人,一时相对也是无言。杨慧是文氏亲出,较杨旭长上一岁,原先在杨府时毕竟男女有别,与杨旭也不甚相熟,自出嫁后,那更是鲜有交集,日常关于杨旭的消息也都是从母亲文氏口中得来,自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一旁的小桃瞧着杨家仅剩的两个主子,倒是旁观者清,扯了扯杨慧的袖子,小声道。 “小姐,要不你将今日的事与少爷说说吧,他眼下也能帮你拿个主意啊。” 今日杨府突变恐怕另有内情,杨旭闻言,忙点了点头。 “慧儿姐姐,怎地一日之间,我杨家竟会变得如此情形……” 杨旭皱眉,“慧儿姐姐若是知道内情,还请不啬相告……眼下我虽被逐出了杨家,但毕竟血浓于水,若有用得上我杨旭的地方,必当尽力!” 杨慧本正纠结,杨旭的一句血浓于水却是打动了杨慧,是啊,再怎么有仇,那毕竟也是关起门来杨家自个的事,眼下家中有难,自己这弟弟惯常又是跟在爹爹身边的,在外走动也多,许能帮上忙也指不定了。 于是,杨慧便将今日所听所见一一与杨旭讲了起来。从章家花厅到杨开泰跳墙逃跑,再到官兵上门,杨慧经过先前的刺激,也是坚强了不少,直捡着要紧的说,其间倒并未再哭起来。 “你是打算回章府去求那章夫人?” 听完前因后果,杨旭亦觉此事不简单,这章夫人若是有心帮忙,又岂会有今日的祸事。这章家若是顾念杨慧这层关系,今日更不会将父亲给推了出来。 杨慧在诉说给杨旭听的同时,整件事不自觉的也在自己心中又过了一遍,冷静下来细想,是不是眼下该回章府求情,却也不如先前确定了,听着杨旭的发问,杨慧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也没个主意。 “婆母对我一贯冷淡,说实话,我其实并无把握说动她……” 小桃也是点头,冲着杨旭说道:“确实,章夫人平日里其实……不怎么待见小姐的。” 听了主仆俩的话,杨旭脑中突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心中不由一惊! 杨慧今日在花厅中所闻,实属巧合,应是出乎章氏夫妇意料之外。而这章家不顾姻亲这层关系,硬是要将父亲给推出去给太子遇刺一事做个交代……可是,别忘了,若在花厅中父亲所言属实,那与刺客最有干系的分明是他章贤敬章知府才是! 只是,这章知府如此大张旗鼓的将父亲推出去,一旦会审过了明路,那间出刺客的铺子与他章贤敬还怎么脱得了干系…… 杨旭皱眉,父亲被抓,此等大罪又怎会替章知府隐瞒,着实想不通这章家的用意。 “慧儿姐姐,那些官差当真说在周遭已设有埋伏?” 杨慧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官差在后院搜查时,确是这么说的。” 想那官差势在必得的眼神,杨慧担心起来,“爹、爹他不会有事吧……” 杨旭年少,但托文氏的福,前阵先是被逐出了杨府,后随舅舅在漳州往来求学,虽不至于说尝尽了人间冷暖,但经此突变,人情世故却见了不少,性子亦较同龄人稳重成熟了几分。见杨慧如此一说,杨旭愈发不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叫人细思极恐。 ——若、若这章氏夫妇根本就没打算让父亲开口呢! “慧儿姐!你在花厅中听到的父亲给章知府预留铺子一事,可是……只有他二人知晓?” 杨慧见杨旭突然发问,也吓了一跳。 “……听爹和章夫人说话的口气,似是只有他和章、章贤敬知道,哦,还有章夫人。” “糟了!” 杨旭闻言,终将那想不通的地方给串了起来,只觉额前冷汗都出来了。若真如自己所想,这章家,委实歹毒! “你不能回章家!” 若真是如此,章家本就没打算给父亲留活路,若叫他们知道杨慧也牵连了进去,那杨慧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为何?”杨慧虽有些惧怕章夫人,本能的不太想回章家,但杨旭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不由奇怪起来。 杨旭想明白其中原委,更觉此处不宜久留,低声道:“父亲此时恐已凶多吉少,你若回了章家,恐怕会被……杀人灭口!” “——啊!” 杨慧主仆二人俱吓了一跳,惊惧得瞧着杨旭。 “眼下这杨府不安全,那章夫人一旦发现你不见了,必定派人前来抓你,快!随我先出去!” 眼下耽误不得,杨旭顾不上解释,拖着主仆二人急急的就往府外而去。 “先随我离开此处再说!” 杨慧瞧杨旭模样焦急不似作伪,只得提起裙摆带着小桃急急跟着去了。 …… “嘿,这小子倒是利索,这会就完事了?” “嘿嘿,那不是正好,哥几个也好早些回去” 门前坐着的两个衙役见杨旭几个走了,这才懒懒的起身,准备封门。 两人刚忙活着将手中的封条在两扇大门上粘严实了,只听身后一队同行急急赶来。 “老陈!瞧见杨家大小姐没!” “就是,就是那章家少奶奶!”赶来的衙役冲着那年长的衙役问道。 第一百九十章 自救&求救 姓陈的衙役一愣,莫不是原先那少妇装扮的女子吧。 “走了呢” “啥!往哪儿去了?”衙役急问。 老陈指了指杨府门外往东的街道,不待答话,只见那队后来的衙役便骂骂咧咧的疾步追了去。 “晦气,奶奶的真实晦气,还不给老子追!” “是……” …… 杨旭带着杨慧与小桃实则并未走远,在与司徒梦曦见过两回的聚源茶庄二楼,三人见那几个衙役心急火燎的自楼下经过,心下都是一凛。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为何他们又要抓我?” 杨慧皱眉,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掩上二楼的窗户,杨旭示意杨慧坐下说话。 “他们寻你倒不是抓捕,你已然出嫁,又是章家的儿媳,算不得犯人家眷。” 杨旭顿了顿,“明面上只是找你罢了,只是你一但回道章家,恐怕就难说了” 后宅之中,对付妇人的手段委实多了去了,杨旭浅谈即止并未深入。 “他们、他们为何要为难小姐?” 小桃有些奇怪,问出了主仆俩心头共同的疑问来。 杨旭叹口气,将自己先前所想细细与二人掰开了分析了起来,不等他说完,杨慧已是瘫坐在了凳子上,一时不知该为杨开泰担心,还是为自己忧心…… “天哪……那、那小姐该怎么办!” 小桃亦是惊怕,失声道。 “少爷,你、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小姐、救救大家吧。” 如小桃所言,杨慧眼下也是没个主意,经自己这庶弟提醒,方才惊觉,这章府恐怕是万万回不得的了。母亲先前叫自己往那章府去,想来是怕自己受父亲牵连,可是殊不知,他们要的是父亲的命呐…… 杨旭紧了紧拳头,为今之计,若要救父亲、保住杨慧,必须得让章知府与父亲间不为人知的秘密报与上面知晓!而杨慧,俨然已成了人证。 “咱们必须往上告发这章贤敬。” 杨旭转而看向杨慧,“慧儿姐姐,只是……你毕竟是章家的儿媳,你看你……” 杨慧闻言一呆,想到自家夫君章宁,一时也是犹疑,再想到先前祖母幼弟被押走时的情形,更觉肝肠寸断,哽咽道:“旭弟放心……我更是杨家的女儿!” “我、我愿意作证,将今日所听到的都说出来!” 见杨慧已是鼓起了勇气下定了决心,杨旭点点头。 “眼下太子还在漳州码头,咱们……只能去寻太子,将实情相告,只盼太子殿下能够明察,还我杨家一个公道,这样才能帮上父亲,解救祖母。” 自先前亲眼瞧见那些衙役前来寻自己,杨慧便知杨旭所言不假,只是眼下父亲不知如何了,若是已落到章贤敬的手中,那可如何是好,“旭弟,咱们、咱们这就去寻太子吧!” 杨旭却是摇了摇头,瞧了眼窗外的天色,低声道:“码头必有官兵把守,其中少不了章贤敬的人,眼下咱们若是往那码头而去,恐怕太子没见着倒被章贤敬给截了,等天色暗了再寻机会才好……” 主仆三人心情俱是沉重,杨旭原想将杨慧带回自己亲舅家,但转念一想,凭姚姨娘与那文氏的关系……也是罢了,莫说连累不连累舅舅,就是母亲那关也是万万过不了的。站在姚姨娘的角度,文氏前次将自己逐出了杨府,眼下文氏等人落了难,莫说收留相帮了,便是不落井下石就是很好的了,如此,舅舅这条路也是断了,眼下若想将杨慧送到太子的船上,恐怕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极慢,好不容易挨到掌灯时分,这桌上的茶水已是续了又续了。索幸这是茶庄,来往的客人本就以闲谈居多,不然几人干坐上这半天,占了个雅间却无甚消费的也是不妥。 杨旭今日好在随身带了些银两,转念倒也有了个主意。先是叫小桃与杨慧互换了身衣裳,瞧两人身型相差不大,放到外面黑灯瞎火的,应是辨不出。 随后,杨旭带着二人又去了衣裳铺子,挑了一套暗色的男装长衫叫杨慧给换了,店家也是见多了异装玩儿的夫人小姐,倒也未曾多问。 再从铺子中出来时,还是三人,但却是两位少爷伴着一位夫人装扮的女子了。杨旭带着二人自小路渐渐往那码头而去,随江畔太子那蟒船遥遥在望,杨旭心中亦有了法子。 夜色中的江畔,严宽所率的一队甲卫正沿着江畔船边来回巡视着,码头外围,漳州府府衙的官兵们亦是三三两两在沿江的铺子前来回查看着。 白日里出了这般大的事儿,便是知府章大人都紧张的不得了,何况几个衙役。眼下夜色虽暗,但轮班的几人也不敢松懈,虽不比太子那的甲卫般有气势,但精神头却也不错。 “赵捕头,你说今儿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咱呐……” 一矮小的衙役见四下无人,边走边和边上的人说起了话。 那赵捕头起先并不搭话,见这小子问了又问不由接口道。 “你小子想的忒多,咱算老几呀,还指着你顶罪不成?” “呵呵,赵头儿你真会说笑。” 矮小的衙役被怼了句反而心中踏实了几分,“我也觉着,这事儿哪是咱这小身板担得的,嘿嘿。” “那就是了,好好当差便是,莫吃饱了没事竟想些劳什子的。” 赵捕头对着这矮小的衙役刚训完。只见前方巷口忽然冒出几个人影来。赵捕头皱眉,日间出了这等大事,寻常人眼下又怎会没事找事的还往这码头而来,活腻味了不成! “前头什么人?” 赵捕头握紧手中的家伙,冲着巷子口那几人喊起话来。 那三人起先并不答话,只一味靠近,待赵捕头喝问了几番无果抽出了手中的家伙后,一男子这才朝着他回起了话。 “这位官爷,小生这厢有礼了。” 杨旭长相斯文,一贯又是儒生装扮,此时对着两衙役拱手行了一礼,赵捕头一时倒也不好下手,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船了 “何事!乌漆嘛黑的,来此作甚!” “还不速速回去!” 赵捕头借着月色瞧清这少年身侧竟还带了名女子时,皱了皱眉收回手中家伙,示意三人赶紧回去。 “这位官爷”杨旭赔笑道,“家姐日间来此……不慎在前面遗失了一支钗子。” 杨旭指指衙役身后的那排铺子,笑道:“时才想起,所以便赶来瞧瞧,能否替家姐寻回去。” “呦,日间乱成那样,这哪能找着——” 矮小的衙役嘴快,还没说完便被赵捕头给瞪了眼。 “知府有令,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杨旭见这衙役不给通融,倒也不泄气,只是笑问。 “不知这位官爷是否知晓章知府章大人家的少夫人?” 赵捕头一愣,这小子拐弯抹角的不知何意,“自是知晓,那又如何?” “敢问您可见过章少夫人?” 赵捕头正奇怪这少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时倒未回答。 一旁的矮个衙役依旧嘴快,接道:“那少夫人我等自然没见过,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事赶紧走!” 没见过就好……杨旭朝两人笑了笑,指了指身旁的“杨慧”,突然道:“家姐便是章府的少夫人。” “见了你们知府家的少夫人,还不见礼!” 冷不丁的文质彬彬的少年竟似换了一副面孔,冲着两人喝问起来,换做一副趾高气昂的富家公子做派。 衙役:“……” 趁两衙役愣神思量的功夫,说时迟那时快,杨旭抓起另一侧的少年绕过两人撒腿就跑了起来。 “啊——头儿,这、这小子骗人!” “还不快追!” 赵捕头只觉莫名其妙,转身正想往后追去。不妨眼前的女子竟上前拽着两人的胳膊撒起泼来…… 小桃原也是杨慧身边的一等丫鬟,与那等粗使丫头自是不好比,寻常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闲了也只是陪陪小姐过日子的人,眼下豁出脸面缠上这两个衙役又岂能叫他们给走了。 “本、本夫人没发话你们一个都不许给我走!” 一手拽着一个,乌漆嘛黑的小桃也顾不得脸红了,满心只想着莫拖了少爷与小姐的后腿才好,自己定要将这俩衙役拖住一段时间。 “你、你给我松手!” 男女授受不清的,何况还是个夫人装扮的女子,赵捕头只觉尴尬,这揍也揍不得,偏偏这女子手劲还挺大,就是甩不开! 月色下瞧小桃面色俊俏,那矮小的衙役倒是没怎么挣扎,嘿嘿笑了两声倒是乖乖站定了。 “小娘子,你拦住咱哥俩作甚,嘿嘿……要不你放开咱头儿,我在这陪你?” “呸,你小子烧糊涂了!”赵捕头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这衙役就是一个爆栗,心中倒是怀疑起来。这真是章府少夫人? 下午倒是接到上锋消息,若是瞧见杨家人,包括少夫人在内,俱要押了交由知府大人亲自处置,眼下杨家犯了事了,知府大义灭亲连少夫人也不放过,当时众人还笑说了几句呢,眼下这天都黑了,还真来了杨家人? 只见这女子一身装扮倒是贵气,长得……也是不错,只是这架势……这般拽着两个大男人也不知避嫌,章知府的儿媳竟是这般做派? 赵捕头直觉不信,扭头瞧前头那两个尤自狂奔的少年,赵捕头皱眉,这两人又是谁? “你把这女子给我看住了,别叫她跑了!” 赵捕头朝那矮小的衙役交代了一句,挥手对着那女子抓着他的手腕便是一劈。 “——啊” 小桃吃痛,不得不松开抓着他的手,一时只觉疼的眼泪都在眼眶中打滚,也是气上心头。 “你这个莽夫!你、你打女人!你、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哼!” 赵捕头不再搭理这女子,转身朝那两个少年处飞奔而去。 不论这女子是不是正主,总之跑不了,剩下这两人自己也务必要将他们拿下,若是扰了太子,那就是自己失职! 听得身后小桃的控诉,杨旭扭头一看,那衙役追来的速度可是不慢呐,再往江边瞧去,只见那队沿着江畔来回巡视的甲卫亦是离自己愈来愈近了。 自己带着杨慧等了又等,趁着衙役们交班,在码头上只剩这两个衙役,运气已是极好了,杨旭咬咬牙,朝前推了杨慧一把。 “前头的甲卫,是太子的人!快去!” 见杨慧点点头,踉踉跄跄的继续跑了起来,杨旭这才转身停住,刚好对上疾步追来的衙役。 瞧另一个少年尤自往前,这再往前可就对上太子的甲卫了,赵捕头心下着急,也不再与杨旭废话,几记拳脚下来,杨旭便倒在了地上,正待对着那少年追去。 “救命——太子殿下救命——” 赵捕头和杨旭抬头,瞧向江畔。 寂静的江边此刻正响起那少年,不、女子的话语!衙役与杨旭听见了,对面的甲卫自然……也是听清了。 …… “何人喧哗!给我带上前来。” “是!” 听得队长吩咐,众甲卫中迅速分离出了两人,朝着杨慧而去,剩下的甲卫则队形不乱,似是未曾停留般依旧沿着江畔交错巡视起来。 “官爷,我、我是杨开泰的女儿……也会章知府的儿媳,有、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杨慧与司徒元焕算是有一面之缘,只是原先自己为皇家威仪所震,十分紧张,也未敢仔细瞧过司徒元焕。眼下形势紧急,自己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便是面对这两名神情凶悍的甲卫自己心中害怕,也是别无选择,必须见到太子啊。只有见到太子,杨家或还有一线生机! 见两名甲卫似在犹豫,杨慧灵光一闪,急道:“太子殿下见过我的,还请两位官爷帮着通传!” 怕两人无动于衷,杨慧咬咬牙,竟对着凹凸不平的路面跪着磕起了头来。 甲卫连忙伸手阻了杨慧的动作,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且候着!” “是……多谢。” 杨慧见这甲卫终肯为自己去通传了,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了地,想起杨旭,忙起身往杨旭处跑来。 只见杨旭已被那衙役给打得倒在了地上,杨慧心中一阵难过,忙上前扶起杨旭,再瞧他清秀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更是哽咽了起来。直觉自己这前十几年的苦都在今儿受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知道了 “姐姐,莫哭了,一会见这殿下跟个大花猫似的,多不好看。” 杨旭揉揉酸痛的腰背,见杨慧伤心,好心开起了玩笑。 杨慧嗔了杨旭一眼,抬袖拭了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扶起杨旭的时候对着那赵捕头狠狠瞪了一眼。有这么把人打成这样的吗,你当是抓贼啊! “小姐——” 身后的小桃见杨慧联系上了太子的人,忙甩了那矮个衙役的手,也朝着二人跑了过来。 见着杨慧,小桃也是忍不住红了眼,想着手腕上现在还疼呢,对着一旁站着的赵捕头亦是恨恨的瞪了几眼。 赵捕头皱眉,直觉今夜这三人的出现不简单,究竟是图个啥……这女扮男装的恐怕真的是章知府家的少夫人吧…… 不待赵捕头细想,原先的甲卫已是去而复返。 “你们几个,随我等走一趟吧。” 甲卫指着杨慧、杨旭和小桃,对着赵捕头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本就是各司其职各为其主,便是章知府亲临,无疑也是顺着太子的,眼下既惊动了甲卫,赵捕头也是无话,朝着甲卫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站在了一旁。 “哼!” 小桃经过赵捕头时,对他怎么瞧都不顺眼。赵捕头低头只做不见。 待甲卫将杨慧三人带上了蟒船,已是深夜,王公公接到通报也是一愣,索性太子尚未就寝,于是,重又招呼上了二皇子司徒元恒与陆诏,几人在二层见到了眼下有些狼狈的杨家主仆三人。考虑宁王已经歇下了,又是长辈,王顺并未前去相请。 二皇子司徒元恒掩嘴打了个哈欠,一双丹凤眼显得有些睡眼惺忪,自己才上去睡了不多会,这几人来得还真是够晚的。 “不知几位因何求见太子殿下?” 王顺一贯都是太子的传声筒,对着几位庶民自是更无须司徒元焕亲自开口。 杨慧自进了船舱,不觉又是紧张起来,此时听得王公公发问,依旧不敢抬头,束手束脚的不说,低着头……我、我了半天就是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一侧坐着的司徒元恒有些不耐起来,王顺也是皱眉。这不是在章府都见过呢么,这杨家大小姐还真是……够紧张的。 “杨大小姐,你慢慢儿说,莫要紧张。” 王顺只得好心提醒一句,大半夜的,一屋子人还等着你说正事儿呢…… 见自己这般模样杨慧也是暗恼,只是前十六年里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委实不善言辞,尤其见着外人更容易紧张,正想提起嗓门再试,一旁的杨旭似是瞧出了二皇子的不耐,上前一步站在杨慧的身旁,对着上首的太子司徒元焕行了一礼,恭敬道:“家姐今日突逢家变,心绪不安还请殿下勿要怪罪。” 闻言,司徒元焕并未答话。 便是隔着一段距离,杨旭低垂着头亦能感觉到前方太子的注视,不闻太子相应,自己只觉周身莫名的紧张起来。 杨旭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接道:“家姐所言之事,杨旭也清楚,还请殿下允许在下替家姐道来。” 言罢,杨旭又是对着司徒元焕的方向深深一揖。 只听太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杨旭这才直起身子将今日之事一一与舱内众人道来。 有了杨旭冲在前头替自己说话,杨慧不争气的松了口气,与小桃两个规规矩矩地站好,一起听杨旭有条不紊的说着,少年微哑的嗓音叫杨慧有种奇异的安全感。同为杨家人,便是家逢巨变,自己却也是有人护着的……再想到文氏之前在府门前又是如何对待杨旭的,杨慧又觉愧对杨旭,心中百感交集。 坐在二皇子对面的陆诏,此时亦在细细听着少年所言,日间因为受了些轻伤,陆诏的脸色有些苍白。 若这少年所说不假……陆诏瞧向舱内站立局促的杨慧,人证又在……那章贤敬刺杀太子的罪名,恐怕是翻不了身了。 按目前手中的证据,赌坊的进项再大,这章贤敬若真是咬牙凭一己之力硬担着,其罪恐怕也就是一个流放,罪不致死,至少不至于累及家人,可是眼下……这刺客既直指他章贤敬,那这论罪可就不同了。 满门抄斩的罪,他章贤敬还会给上头那位捂着么? 陆诏思绪一时飘远了。湖州知府张之茂也是一样,那本聚仙楼的账册虽能叫他从这湖州知府的位置上下来,亦能削了聚仙楼暗钱的供给,只是,要将那人给牵扯进来,终是少了口气。眼下这消息,倒是一个机会…… 这章贤敬若是能牵扯出瑾王最好,再不济,那张之茂恐与今日的刺杀也脱不了干系。回想日间那最后出现的蒙面人,陆诏心下冷笑,分明与在湖州时下黑手的是同一人。若说两帮人没有关系,谁信…… 盏茶功夫,众人将杨旭所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二皇子怎么想陆诏不知,不过太子……自己能想到的,太子自然也会想到。 只见司徒元焕朝着王顺招了招手,对着王顺低声吩咐了几句。待杨旭言罢,王顺清了清嗓子,将太子交代的安排朝几人说了来。 “杨小姐此番揭举有功,眼下回章府也不安全,先随我等住在船上吧。” 杨旭眉目一松,太子留下杨慧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杨慧是章贤敬问罪的关键。何况,眼下杨慧还真是无处可去。 “至于杨公子,一会儿杂家便派侍卫将你护送回府,你看如何?” 王顺笑眯眯的瞧着杨旭,貌似好商量,但谁都知道,这决定不过是过了过王顺的口罢了,哪个不长眼的又会驳了太子的意。 “是,多谢公公,多谢太子殿下。” 杨旭躬身应了,自己眼下实则已离了杨家,此事委实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不比杨慧,回去也是无碍的。今日出门至今都没来得及给姚姨娘和舅舅送个信儿…… 想到此,杨旭倒是忧心起来,确想早些赶回去。 王顺点点头,转身吩咐了一旁的宫装侍女,只见侍女上前对着杨慧轻言了几句,杨慧见杨旭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小桃随那侍女去安置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郡主?郡王? “杨公子,杂家这就送你下船。” 王顺朝杨旭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引了杨旭往舱外而去。留下太子等人在舱中就着先前的信息许有事相商。 司徒元焕见杨慧与杨旭皆出了舱房,这才对着陆诏和司徒元恒道。 “下午便接到消息,那杨姓商贾在抓捕中已是身亡。” “呃?” 司徒元恒有些惊讶,“这章贤敬动作倒是快啊。” “本就想杀人灭口”陆诏讽道:“偏偏一个要逃,这不是正巧给了个借口么……” “拒捕?” 二皇子点了点头,似有所悟,正想问皇兄为何先前不说,转头对上司徒元焕的眼神不觉讪讪。瞧皇兄那眼神……自己跟傻子也差不离了。 “眼下既有了杨家小姐的证词,这杨开泰是否身亡,于我们干系也不大。” 陆诏好心的朝着司徒元恒一笑,“瞧二皇子似也累了,殿下,不若咱们几个今日也早些歇息?” 司徒元焕轻笑,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元恒这般困顿,你们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皇兄……” 说得自己需要受照顾似的,司徒元恒瞪了眼陆诏,这小子自己脸色惨白惨白的,明显失血过多,他才困顿、他才需要照顾好么,偏偏还总拿我说事儿。 “多谢殿下。” 陆诏倒是听话,别过太子,起身自往外而去。 有的歇息自然就该好生歇息才是,明日那章贤敬不是还要来回禀么,又是一场好戏不是。 不知陆诏心中所想,司徒元恒瞪了陆诏一眼跟着他一道出了舱。 司徒元焕唤来身后暗卫,“将此事速报与父皇。” 暗卫领命,复又隐去了暗处。 一连牵扯到两位知府,此事便是要处置,也得知会父皇一声…… 司徒元焕未等王顺归来,径自起身往舱房内里的卧室而去,身后的宫女忙上前将外袍为主子披上。 …… 夜寒露重,杨旭随王公公出了舱门,室内外温差甚大,杨旭不禁打了个哆嗦。 “天寒露重的杨公子今日辛苦了哎。” 说个把好话又不会掉块肉,王顺的好人缘可以说便是这般来的。 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公公如此随和,杨旭有些受宠若惊,腼腆的朝王顺笑了笑,顺着船上的台阶往楼下而去。两人正拾级而下,到了底层甲板,只觉江风更甚,杨旭不禁将衣襟又拢紧了些,正想向一旁的王顺告辞,却听得身后咦的一声,只见远处舱板上,两名少年正朝杨旭处望来。 杨旭听得动静转过身去,借着底层舱外的灯火,出声的竟是一对双胞少年! 不待杨旭惊异,王公公笑眯眯地朝那两位少年打起了招呼。 “怎地,两位小兄弟还没睡呐。” 赵左亭朝王顺拱了拱手,“嗯,我们再守会儿。” “这么晚了还在给郡主守夜呢……呵呵,明儿碰到郡主,定给两位美言几句。” 赵左亭朝着王顺笑笑,视线扫过杨旭惊讶的面容并未停留。只是拉过一旁的赵右亭,继续往后舱而去。 “杨公子?” 王顺见杨旭不知为何发起呆来,只得再次出言相唤。 “哦、王公公。”杨旭回神,“敢问公公,那两位是……” 王顺不知司徒梦曦与杨旭的事,瞧杨旭问起那二亭,以为杨旭是觉得这俩兄弟长得一般模样引人好奇,小眼一眯笑道:“那是郡主的侍卫,呵呵,是一对双生子。” “哦……难怪,瞧着长得极像,原来竟是双生子……” 杨旭嘴上应的敷衍,只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此时与内心的惊骇相比,半夜的江风倒不显得这么凉了。 眼见王公公已将自己交由一名甲卫,正待回去复命了,杨旭忙又唤住王公公急问到,“敢问公公,这、这船上的是哪位郡主?” 王顺本已转身,听这杨旭叫住自己,不觉奇怪。小郡主与他杨家又没什么牵连……也不对,小郡主在医馆所救的那孩子不就是被杨家的当家夫人给伤的么。 难道这杨家少爷知道小郡主? 王顺步子微顿,想了想还是回了这杨旭一句。 “当今宁王殿下的爱女,康乐郡主。” “杨公子,恕杂家先回去复命了。” “有劳公公了,多谢……” 杨旭忙对着王顺行了一礼,心知自己这是逾越了。只是眼下的心情却是比来时愈加复杂了几分。脸上的擦伤也一直未曾处理,眼下生疼,只是杨旭却无心顾及了。那孩子,真是康乐郡主?不、不该是郡王么…… …… “大哥,你拉我做什么” 赵右亭见左亭拉着他往舱后走有些莫名其妙。 “郡主的房间又不在仓尾,你拉我去那作甚。” 两兄弟毕竟不是侍女,不便贴身守候,二亭夜间便在底层甲板,正对司徒梦曦的舱房下守着,想着待时辰再晚些,二人再轮班回去歇息,不曾想竟会瞧见杨旭。 赵左亭心思细腻些,鄙视的瞧了右亭一眼,“你不认识那人?” “认识呀,不是杨家的那个大少爷么。” 赵右亭依旧莫名,认识就得走? 真是个呆子,毕竟是自己亲弟,赵左亭叹口气。 “这小子不知郡主身份!” 不过……赵左亭瞧了自家弟弟一眼,除非这杨旭和右亭一般缺心眼,否则眼下应也知晓了。 赵右亭皱眉,显然还是没抓住要点,挠挠头,“哥,你是担心这小子会赖上郡主?” 赵左亭:“……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走吧。” 抓起自己这弟弟,二亭复又往回走去。 三层,司徒梦曦并不知今夜杨旭等人的造访,晚间与二皇子司徒元恒闲聊了几句,回去又大吃了一顿,宁王亦前来关照了几句好生休息云云。 不知为何,今日司徒梦曦似是特别疲惫,送走了宁王,许是入夜的关系,又觉眼皮沉沉了起来,干脆又翻身上床睡起来回笼觉。 只是这一觉注定又叫人松乏不得。 随着船身随江水的起伏来回轻摆,司徒梦曦感觉自己是被晃醒的,张开沉重的眼皮,瞧清眼前的情形,司徒梦曦的心情只能用无语来形容了。 ……去你奶奶的!有完没完了啊!啊啊! 自己这做梦都赶上拍大片了,经历了湖水惊魂、高清面对面之后,好了,眼下连特技都上了? 司徒梦曦苦笑,谁能告诉姐,为啥自己眼下正飘在半空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托梦 司徒梦曦眼下正飘浮在半空,脚下似是皇城内的宫殿,但这宫殿又委实奢华无比,周遭两根纯金打造的大柱子雕龙刻凤直达殿顶。自己随宁王妃进过一次皇宫,倒是不记得见过这般奢华的宫殿,连原先萧皇后的雍和殿也不过是胜在景致,远不及而今这般穷奢。 司徒梦曦皱眉,这是怕自己做梦做腻了,给换换场景改改基调? 视线顺着金柱往下,只见偌大的殿内此刻聚满了人,宫女内侍不计,从衣着来看,殿内的主子也是不少。一位盛装的女子正跌坐在大殿中央的玉石地砖上,自上而下只能瞧见她头顶的发簪,辨不清面目。盛装女子身侧围着不少华服妇人,似在宽慰那女子…… 不知为何,司徒梦曦听不见她们在说着什么,只见这盛装女子状极伤心,便是隔得远了,司徒梦曦也能瞧清她抽搐的肩膀,分明是在哭泣。 再往她身前瞧去,那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赫然还躺着两个孩子。 司徒梦曦一愣,只见那两个孩子均是六七岁的模样,此刻俱是散着发,两张苍白的小脸上双目亦是紧闭,细看那模样,竟是一对双胞胎。 ——不,是龙凤胎才对。 司徒梦曦的视线从这两个孩子明显性别不同的衣着再往边上滑去,咦,一旁那明黄加身的男子……是建丰帝? 司徒梦曦有些吃惊。 ——不对! 定睛细瞧,这男子身上穿的,确是龙袍不错,只是容貌与年岁却和自己见过的建丰帝不太搭。 这龙袍男子对着地上的一对孩童状极关切,同款的丹凤眼与建丰帝神似,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不少褶皱,脸型亦较建丰帝更为刚硬。 这人是谁? 司徒梦曦望着下面这情境只觉莫名其妙,想扭头瞧瞧自己的手脚,偏偏又动弹不得,张嘴试着想朝下面的人喊上一句,竟也出不得声。 梦魇了? 司徒梦曦深吸口气,心下微恼,干脆闭眼休憩了起来,不再向下张望。 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司徒梦曦心中正自遐想,冷不防耳边却是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那叹息似怨似哀,感觉近在咫尺,偏偏听着又极缥缈。 司徒梦曦不觉心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面不是还什么都听不见么,怎么这会一闭眼就能听见叹息声了?既然如此怪异……司徒梦曦干脆把心一横,霍的睁开了眼。 入目的还是那雕龙刻凤的大金柱,柱下殿内聚着的也还是那些人。只不过自己面前却赫然多出一个人来。 只见这人一袭宽袍搭配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就这么披散着,与自己一般,此刻正飘在这大殿的上空。瞅着这人的背影,司徒梦曦撇撇嘴……正主儿来了。 “喂……” “喂”字方才出口,司徒梦曦就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再瞧那人,似是听得见自己的话,闻言转身径直朝自己飘了过来! 再一次对上这人,司徒梦曦叹口气,“果然是你……” 那张与司徒元焕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此刻正哀怨的瞅着自己。若不是这张脸苍白了几分,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司徒嘉宜早已死了多年,司徒梦曦指不定对着她还能夸上一句,美人儿。 “司徒嘉宜……” 对于晦暗未明的事物,人的心里难免会有一丝莫名的惧怕,司徒梦曦也不例外。只是在梦中见这司徒嘉宜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一来算得“熟人”了吧,二来……今日日间司徒梦曦本就托她的福没有睡好,大半夜的,偏偏又来寻你了,换做谁,心情都不会很好。 有时候人心情不好起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司徒梦曦此刻瞪着对面的司徒嘉宜时,心情就很不爽。 你若是有事,那就赶紧说事儿;若是没事,往后也莫来寻我。七八岁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睡眠若是不好,那影响可大发了。以为个个跟你似的,不用睡觉? 司徒梦曦越想越嫌弃,对着这么张诡异的脸竟未起一丝惧怕之意。 察觉了司徒梦曦的不耐,只见这司徒嘉宜飘转过身朝那殿中而去,耳边又是一阵叹息传来。 司徒梦曦皱眉,顺着这司徒嘉宜的视线向下滑去,不知何时,殿内那盛装女子手中竟多出了一碗汤药来。黑稠的药汁盛在墨绿色的琉璃碗中显得亦发浓重。女子纤纤玉手端着这小小的琉璃碗却是簌簌发抖。 司徒梦曦不解,抬头瞥了眼身前,那司徒嘉宜依旧低着头瞧着身下众人,只见那盛装女子一手端着琉璃碗,另一只手却在地上躺着的那对孩子间反复的抚摸着,似是在犹豫。 司徒梦曦正觉奇怪,一男子却从殿外急步而来,男子一袭蟒袍,瞧见躺在殿内的一对孩子时神情却是一变,有惊有怒有急有哀……这人,虽说长须尚未蓄起,但确是司徒梦曦见过的建丰帝无疑! 不知那盛装女子对着建丰帝说了什么,只见这年轻版的建丰帝闭目一叹,接过女子手中的琉璃碗,径直蹲下身来,扶起男孩装扮的孩子,将碗中的药汁对着那孩子的嘴唇,缓缓喂了下去。 四周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殿内能瞧清的唯有那对孩子与他们身侧的建丰帝,以及最初跌坐在殿内的盛装女子了。建丰帝喂完那孩子不多会,只见那孩子的身体似有了反映,一时周围的人忙上前围着这孩子忙碌了起来,而另一个孩子却依旧直挺挺的躺在殿内。 司徒梦曦忍不住瞧向殿门的方向,这药怎么还不送一碗来?再转头,殿内诸人却显得亦发模糊,叫人瞧不清了,唯有那躺在玉石地上的女孩,依旧双目紧闭,小小的身子显得孤单极了。 司徒梦曦心中一凛,唰的抬头瞧向身前的司徒嘉宜,这人,竟不见了! 宫殿的上空除了两根硕大的金柱,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便是殿内众人,此时仿佛被一层浓雾给遮掩了似的,已叫人瞧不清底下的情形了。 ……联想先前种种,殿中所见的这对孩子,难道便是幼时的司徒元焕和司徒嘉宜?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了 江上的清晨雾气特别重,停在码头的蟒船周身罩着一层水汽尚未化开,各层的甲板上却已有不少宫人走动起来。太子司徒元焕作息极为规律,虽出门在外,但依旧在太阳露脸前便起身洗漱完毕,由王顺惯常伺候着处理起了公务。 宁王司徒昶起得也早,一早听见隔壁间有了动静,心知是爱女醒了,忙招呼着司徒梦曦洗漱了去他那一道用早饭。 司徒梦曦自后半夜惊醒后再无睡意,对着面前的餐食心中有事倒也没什么胃口。 “曦儿,可是这点心不合胃口?” 宁王瞧司徒梦曦吃的甚少,不禁关心道。 司徒梦曦摇摇头,瞧宁王一张接连奔波消瘦的脸,刚想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罢了,这司徒嘉宜的事还是莫要问他了,为了找自己,父王也是奔波了数月了。 司徒梦曦笑着夹起面前的翡翠烧麦塞进嘴里,“许久未和父王一道吃饭了,父王你也多吃点。” 见司徒梦曦连吃了几个点心,宁王这才放下心来,笑着也尝了一个烧麦。 “等回了芳菲苑,再叫张娘子按曦儿的口味给做几样爱吃的点心,我儿都瘦了一圈了。” 被宁王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司徒梦曦有些不好意思。论瘦,大家都差不多好么。 父女俩这边正温馨的吃着早餐,宁王和司徒梦曦正说起这两日太子的船许不会急着返京,漳州知府今日还会前来云云,门外却传来严统领的唤声。 严宽奉建丰帝的命令,原是出京协助宁王追查司徒梦曦下落的,一路带着一众甲卫随着宁王寻女也是尽心尽力,此时一清早的相寻虽有些奇怪,但宁王还是立即应了,示意司徒梦曦慢慢吃,自己却起身出舱去了。 “宁王” “严统领” 司徒昶客气的对着严宽拱了拱手,严宽本就是武将出身不修边幅,随宁王出行数月来一直也没剃个胡子修个面,眼下一把络腮胡下也瞧不清神色。不知这严统领所为何事,司徒昶正想出口相询,严宽却是对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昨夜那两个黑衣人……” 听严宽提起昨夜审问的黑衣人,宁王一顿,“可是交代了?” 刺杀太子的那伙黑衣人昨日俘获二人,宁王昨夜与严宽一同审问时,那两个黑衣人还嘴硬得很,刑具动用了不少,可是这二人却始终一个字也未曾吐露,偏偏面貌长相也是平常,昨夜的审讯可以说并无进展。 严宽瞧了宁王一眼,摇摇头,示意他边走边说。 “一早手下的弟兄前去查看,发觉这两人……已经死了” “——死了?” 司徒昶皱眉,这看管的好好的,怎会死了呢。 “可知因何而亡?” “瞧着……像是中毒。” 严宽也有些费解,今晨接到属下来报自己已去那关押刺客的舱房勘察了一番,排除了自杀与他杀的可能,只是对这中毒的原因也是不解,这才来寻宁王一同再去看看。这两名刺客干系颇大,就这么死了,可以说对己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委实要查清原委才是。 宁王听了严宽的话也是疑惑,随他一道来了底层关押二人的临时囚室。 “宁王、统领。” 负责守卫囚室的几名甲卫见了司徒昶与严宽忙躬身行礼,带着二人来到屋内。只见两名黑衣人此刻已被搬运到了囚室中央,两人身型差不多,还是黑衣劲装的打扮,面巾俱被挑开,只是眼下已没了呼吸。 司徒昶靠近仔细查看起了二人的情形,这二人样貌均是普通,眼下的脸色正泛着股死人特有的青灰,嘴唇均呈紫色……确是中毒而亡的模样。 “可是饭食?……” 司徒昶对着严宽低声问道。 严宽摇头,“我原先也这么想,但今日时辰尚早,这二人尚未进食。” 昨夜审的本来就晚,今早又没到吃饭的时辰,这二人中毒而亡,可以说也是蹊跷。至少与吃食无关。 难道是牙槽内藏有毒药自己并未发现?宁王蹲下身子,接过一旁甲卫递上的棉帕,裹了右手捏住一名死者的下颚察看了起来。瞧宁王的动作,严宽心领神会,也蹲下依样画葫芦的查看起另一名死者来。 少顷,二人互望一眼均是摇头。 “统领、王爷,船上不是有大夫么,要不属下带过来给瞧瞧?” 那个治好了太子的大夫?宁王倒是知道王仁济,想了想,虽说叫一个医活人的大夫行这等仵作之事有点……不过这两名刺客对太子也甚要紧,先着人去问问罢,实在不愿也就算了。 司徒昶点点头,对甲卫道:“你便去请请吧,若不愿意前来,便罢了。” “是” 甲卫应声去了,严宽怀疑道:“这刺客莫不是一早便中了毒了?” 某些江湖邪教不乏怂恿迫使教众服用毒药的习惯,若无异心,自是定期交予解药压制毒性,可一旦忤逆或是做出对本帮本教不利的举动,那这毒药便成了最好的惩治手段。 宁王也想到了这一层,点点头,“不是不可能……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些黑衣人,便是抓了,也是无用。” 难怪昨夜大刑之下这二人依旧不为所动,若本就身中剧毒,没有了生还的希望,如何还有求生的念想。 没让严宽与司徒昶等候多久,先前离去的甲卫便带着王仁济匆匆赶来了。 瞧着屋内直挺挺躺着的两具死人,王仁济脸色便是一僵,虽说事从权急,自己也是应了,但真的对上货真价实的死人,还真是……有些晦气啊。 “有劳了” 宁王与严宽对着王仁济均是拱了拱手,侧身让出了最佳的察看位来。 时下大夫是大夫,仵作是仵作,虽说都是查看的人,但这一个是喘气的,一个是咽了气的,差别和待遇可是差的多了。医者,那可是治病救人圣手仁心;仵作,却是贱业……无论是宁王还是严宽,此时对王大夫的仗义还是很钦佩的。 所幸时下已是初冬,这二人又是死了没多久的,还没什么异味。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临时仵作 王仁济掏出随身携带的布巾,学仵作验尸的模样绑了口鼻,这才动手查看起死者来。 “中毒而亡。” 掀开两人的眼皮,又查看了头面部和上身的皮肤后,王仁济抛出这么一句。 接着,只见王仁济又在这二人还未完全僵直的四肢处察看了起来,一番揉捏后还退下了这二人的鞋袜查看起死者的足部来。正在众人摸不清这王大夫的用意时,只见王仁济举起其中一名死者的手,指着他的指甲道。 “这毒中了不是一日两日了,瞧,这指甲盖都泛紫呢。” 闻言,众人忙凑近了细瞧,可不是,这刺客的指甲和寻常人的颜色确是不同。只是,许多剧毒也会造成指甲表面的急速变色,因何这王大夫如此肯定这人中毒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呢。 严宽与司徒昶心中都有此疑问,因此听了王仁济的话倒也不置可否。这中毒确实无疑,只是要辨别是否擒获前就中了毒,那还不好说。 王仁济脸上还帮着布巾,见众人并不接话,只得嫌弃的举起死者的一只脚,对着众人继续解释道。 “喏,这人不单手指甲,脚指甲都变色了,而且下肢肿胀,这毒毒性哪怕再强,一日半日的也到不了足底。” 放下刺客的脚,王仁济只想回去好好找个地儿把手给洗了。 “按我说,这两人就是中了毒了,往日许有解药压着,但这毒毕竟有些副作用。” 王仁济复又指了指死者的小腿“所以小腿也是泛青,经脉较常人更为突出。” “看眼球色泽尚不算浊,死了估计也没多久,想来是没有抑毒的药才毒发了。” 听王仁济侃侃而谈,众人此时对他最初的论断才算信服,将他请来的甲卫忙朝着王仁济恭维道:“王大夫医术果然了得,不亏是神医。” 王仁济原本有些不乐意的脸面上,此时方才松了下来,人嘛,谁不爱名呀。 “如此,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王大夫请,多谢了。” 严宽见这大夫确实有一套,笑着关照甲卫好生替自己相送,虽然这人已经死了,但好歹也算弄清了死因,对太子也好有个交代。 王仁济双手尚未清洁不敢乱动,朝着宁王与严统领打了个招呼便退出了囚室。 一大早的便被叫了起来,自己早饭还没吃呢。当然,眼下这模样,一时半会的自己也吃不下去了,不若净了手早些找那陆大人换药去吧,昨儿他受了伤,伤口不深不浅的,得养个几天呢……听王公公说了,自个今后的诊金,可全由太子给包了呢,除却每月的定例,像昨儿给陆大人治伤,今儿勘查尸首可都会给额外算呢,嘿嘿。 如此想着,王仁济抽下脸上的裹面布巾,哼着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儿,倒也快活。 …… 对于昨夜今晨发生在太子蟒船上的事儿,司徒梦曦因忙着与司徒嘉宜“梦中相会”并不知情。直到正午将至,漳州知府章贤敬再次急吼吼地上船求见,司徒梦曦陪着宁王前去,从宁王口中这才知道了昨夜杨家长女在杨旭的陪同下前来求救,成了这章贤敬的污点证人,而昨日抓获的两名刺客却是毒发身亡了。 真是一利一弊啊……司徒梦曦倒不担心司徒元焕,毕竟他有陆诏、二皇子还有自家父王帮衬,又占着太子的头衔,根红苗正的,位置动摇不到哪儿去。只是想到杨家的下场觉得有些突然,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文氏真遭了现世报了? 好吧,这杨旭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亏的他被逐出了杨家了,不然这次必受牵连。 “曦儿,一会你在为父身边莫要吱声。” 宁王拗不过司徒梦曦,只得带了她同去二层议事,但想着女儿年岁尚小,忍不住关照起来。 “女儿明白,父王放心。” 司徒梦曦乖巧的眨眨眼,俏皮道:“女儿就想听听那章贤敬此番会如何说辞。” “呵呵,他还能如何,谎话连篇罢了。” 宁王不以为意,笑牵着司徒梦曦的手拾级而上。在他这等宗亲眼中,这漳州知府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充其量不过是瑾王的一枚棋子,真正放的进眼里的,不过是瑾王而已。当然,此番若是能借那杨家小姐迫得这章贤敬倒戈……宁王朝着舱内太子端坐的方向望了一眼,恐怕这才是太子留下这杨家女儿的目的吧。 只是这瑾王,还真不是这般容易绊倒的呢,宁王脸色微沉,哪怕你证据确凿,前有黄泉会母,呵呵,皇城里的那位姜太后,可不也是这么一位偏袒次子的么…… “父王?” 司徒梦曦见司徒昶牵着她进了二楼的舱房便没了动作,有些担心。 “……无事” 司徒昶冲着司徒梦曦一笑,继续带着她往里走去。 无事才怪…… 司徒梦曦留了个心眼,肯定还有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呢,往后得寻父王打探出来,再不济也得问问母妃才是。自己可不能真当自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操心。 舱内见二皇子、陆诏、严统领已纷纷落座,太子司徒元焕才叫王顺将求见的章贤敬给领了来。这章知府还是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一上来先战战兢兢地对着司徒元焕行了礼,再次告了失察之罪,这才言归正传说起了自己一日来的查证所获。 众人对他抛出杨家的举动只做不知,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前因后果,司徒元焕这才接道。 “如此,这杨开泰实在是可疑,不知章大人可将人拿住了?” 太子暗哑的嗓音方才落地,章贤敬便对着司徒元焕的方向跪地磕了一个响头,咚的一声震的木制的地面动静不小。 “呦,章大人,你这是何故呀?” 王顺小眼一眯,不用主子吩咐,便上前扶起章贤敬,不解的问道。 章贤敬苦着张方脸,面有愧色。 “禀太子……下官办事不利,抓捕这杨开泰时,不曾想他竟想逃跑,属下一时失手,竟未、未曾留下活口……” “下官知晓这杨开泰乃此番行刺的关键人物,委实、委实办事不利,还请太子责罚。” 言罢,章贤敬对着太子又是双膝跪地,垂首似是等候司徒元焕的发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储君 司徒元焕忍不住双眼微眯。 好一个章贤敬……责罚?知道我此番是为赈灾而来,责罚朝廷命官?呵呵。 “章大人起来说话罢。” 司徒元焕示意王顺扶起章贤敬。 “孤此番只是途径漳州,昨日之事自当如实禀明父皇,这责罚不责罚的,父皇自会有旨意下来,章大人眼下亦无须过于自责。” “……是” 章贤敬闻言,就着王顺的搀扶起了身,“多谢太子殿下宽厚。” “下官虽办事不利未由杨开泰处追查到刺客的下落,但杨家参与行刺殿下的罪名却是铁板铮铮的事儿!” 章贤敬正色道:“下官昨日已派人查封了杨府,杨家一干人等俱已就擒,依律当充入贱籍发配赤岭行苦役。” 听到此处,站在宁王一侧的司徒梦曦忍不住眉毛一挑,行苦役啊……这对那坏心眼的文氏倒是挺搭的,只是这一大家子的全都这样……这康朝的律法看来也是全家全族连坐的哎。 “听说那杨家的长女是你的儿媳?” 二皇子司徒元恒闲闲问到。 章贤敬忙转向司徒元恒,陈恳道:“诚如二殿下所言,下官不敢包庇。” “这杨慧……自是与杨家同坐!”章贤敬似是下了狠心。 “章大人大义灭亲,佩服。” 久未说话的陆诏对着章贤敬倒是颇为客气。 “不敢、不敢,涉及太子殿下安危,下官岂敢姑息。” 章贤敬似是有些为难,补道:“只是昨夜这杨慧似是与那杨府有所串通,也失了踪……” “下官已着人极力抓捕,请各位放心。” 瞧章贤敬义正言辞的模样,陆诏心中有数,这杨慧若是叫他寻着,怕不是和她爹杨开泰一般,到时候来个抗捕身亡才稳妥吧…… “章大人大义。” 陆诏顺着章贤敬的话头应了一句。 章贤敬飞快的抬头瞥了司徒元焕所在的方向一眼,怕太子因为自己断了线索而不快,忙道:“殿下,昨夜下官已连夜提审了杨家家眷……只是,未有人知晓刺客的来历,想来那杨开泰并未将此事告知家眷,便是他夫人,也似不知。” “哦?均不知情?” 司徒元焕接道。 “禀太子,不知。” 章贤敬迟疑了会,问到:“不知殿下是否……随下官一同再审上一审?” 司徒元焕轻笑,“不必了,章大人审案,孤很放心。” “谢太子信任。” 章贤敬倒是没想到太子会拒绝,按他想来,这刺客的线索锁在了杨家,虽说杨开泰身亡了,但杨家家眷……这太子未必会放过蛛丝马迹。 自己这番相邀也是怕太子起疑临时起的意,来时并未与夫人商议,心中也是没底的很,眼下太子婉拒了,倒是松了口气。 似是为了给昨日的刺杀寻个宣泄口,章贤敬冲着众人正色道:“这杨家委实可恨,眼下既已查明,下官今日便下文书,将杨家家眷押送赤岭。” 也算为太子你出出气…… 司徒元焕点点头,对杨家众人本也不甚在意,便是那杨慧将来能拖了章贤敬下水,证明刺客与杨家无有干系,届时再将杨家众人从赤岭捞回来便是了。目前阻了章贤敬的判罚却是不妥的。 “章大人回去还得尽心替太子殿下追查刺客才是呐” 王顺一贯的适时放出话来。 章贤敬听了自是满口答应,身为漳州府的父母官,在自己地界发生了这等大事,可不得紧着查案么。 “章大人,那杂家就送你下船吧。” 王顺瞧自家主子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也不似要拿人的模样,便替司徒元焕婉转的下了逐客令,见章贤敬一脸求之不得正想走的模样,也是好笑。心照不宣的将人送去了一层。 上了甲板踏上了对岸,章贤敬这才觉得脚底心中均踏实了下来,背后却已汗湿了一片。 呼出一口浊气……自己这关算是过了吧。 “父王,怎么放这知府走了?” 与宁王一同出了二层舱房,司徒梦曦有些奇怪,“不是有了人证了么?” 何止人证,太子手中赌坊那块的账还未和这章贤敬算呢。 宁王只是笑笑,陪着司徒梦曦在船舱外吹吹江风也是惬意。 “打蛇需打七寸,你太子堂兄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 “哦……” 司徒梦曦原也是随口一问,无心去琢磨司徒元焕的想法,笑着对宁王道:“父王,你最近都没瞧我练“飞针”呢,女儿进步可是不小呢。” “哦?”司徒昶此次出行的重心本也就是司徒梦曦,听女儿自夸武艺有所精进,也来了兴致,干脆带着司徒梦曦来到船尾空旷处,指导起司徒梦曦的暗器手法来。 …… 二楼舱内,王顺见众人都各自散了,忙蹭到司徒元焕身旁,为主子殷勤的端起茶来。 “主子,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司徒元焕睨了王顺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暗五那可有消息?” 王顺摇了摇头,“还未曾有汴京的消息传来。” 司徒元焕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放下茶盏,司徒元焕身子朝后倚在椅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这章贤敬不是不抓,只是终究等到父皇的旨意为妥,储君储君……毕竟不是君,便是涉及刺杀自己,如何处置,也不是自己所能全权决定的,即便自己与父皇关系融洽,但毕竟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如宁王与司徒梦曦这般的,生在皇家还真是不可肖想呢…… 想到宁王父女,司徒元焕倒是低低一笑,有些羡慕。自己此番回京后,除了提醒父皇留意瑾王外,恐怕自己也有一堆的事儿亟需处理,如何长治久安的治理渭水,替沿江百姓永绝后患,还有自己空悬的太子妃之位……真是件件都很叫人头疼啊。 这么闭目想着想着,司徒元焕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伴着船身轻微的晃动,暗五的身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舱房内。不待王顺抬手阻止,听到动静,司徒元焕已是睁开了眼。 “禀主子,陛下的回信。” 暗五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信笺恭敬的递给司徒元焕。 第一百九十八章 报应 “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司徒元焕从暗五手中接过信茷却不急着查看,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习惯了先对父皇的意思先揣摩上一番。 少顷,一双清亮的丹凤眼扫过信茷,司徒元焕笑了笑,终是伸手打开信茷瞧了起来。一旁的王顺不敢惊扰,只是静候在一侧等着吩咐。 …… 时值下午日头正盛,漳州外城,雅集班所住的宅院内,众人与往常一般正各自练着技艺。 “班主——班主!” 只见雅集班的小厮刘三儿,一溜烟地自外头冲进了院子,神情兴奋地冲着院内正练着把式的众人问到:“班主呢?” “刘三儿,瞧你急的,跟皮猴似的,班主在屋里呢,这是啥事儿呀?” 众人好奇的将目光移到这小厮身上,刘三儿年岁不大,平日里办事儿却是干练,难得这么猴急猴急的。 “三儿,是有啥好事儿?” 老王头抽着旱烟正巧溜达到院儿里,也是好奇。 “嘿嘿”刘三儿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是啥子大事儿,就是刚从城里回来,瞧着件事儿,嘿嘿。” 见众人望着自己围拢了来,刘三儿也不卖关子了,忙将自个瞧见的事儿与大伙说道了起来。 原来,今日在漳州城内倒是有一件热闹好瞧。那先前雇佣他们去唱《成王探母》的杨家,听说涉嫌刺杀太子,家主杨开泰在抓捕时已被正法,今儿杨家家眷被官差押解着正去往赤岭行苦役呢。 那祸害云飞的杨家主母文氏,被从牢里给直接带出来,那模样,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哪里还有半分大户人家的模样,啧啧……只是苦了那杨家老母,一把年纪了,还被儿子拖累,一路踉跄着同去赤岭,搞不好半路上就该没命了。 “真是恶人有恶报啊!” “哼,这婆娘,也是活该。” 众人听了一时只觉大快人心。在院中晒着太阳的云飞反倒有些怔忪,自己这仇,就这么因缘巧合的给报了? 云默还是话少,原本正拿着卷书陪云飞在台阶上晒太阳,这会见云飞怔楞,取过一旁的外衫替他盖在双膝处。 “这妇人糟了报应,你还不忍心了?” 云飞一噎,这云默自赵蒙那小子走后性子真是越发难以捉摸了,现在与自己说起话来,还真是不客气啊。 “谁会不忍心她呀……我就是没想到杨家说塌便塌了而已。” “塌不塌的和你也不相干,你把自己照料好才是正经。” 云默瞥了眼云飞的手脚,虽然恢复的不错,但毕竟伤筋动骨的,眼下伤口愈合期更需小心才是,免得辜负了小蒙的一番心意。 “知道、知道……” 云飞有些头大,自回了雅集班后,这云默不单要求与他同住便于照顾他,平时除了练琴,更是和老妈子似的盯着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眼下二人的关系,自不能和受伤前相提并论了,便是嫌弃云默啰嗦,云飞也开不了口数落上半句,只得耷拉着脑袋应了,将那外袍往膝盖上遮严实了些,免得着凉又给云默添麻烦。 “不过那杨公子倒是真运气。” 刘三儿说起杨旭更是一阵唏嘘,“你们说好巧不巧的,偏偏杨公子被逐出杨家了,不然呀,同他家那小娃娃一般,也得发配去行苦役呢!” “这呀就叫做好人有好报……” 刘三儿说的兴起,一时口沫横飞跟说书似的,听得众人纷纷附和。 “不过,前头还瞧见这杨公子也在人堆里跟着送行呢,也算是个不忘本儿的呢。” 刘三儿原本在宅院里收过杨旭送来的礼,心下对杨旭也是有所好感,这会添油加醋的一说,直把杨旭给夸的忠孝仁义俱全,恐怕杨旭自己听了,都得汗颜了。 云默忍不住一笑,冲着云飞说:“这杨公子,在你治伤时来送过几回药,也算杨家唯一知理的,这会没被牵连也是万幸。” 云飞点点头,他倒不甚在意那杨旭,自己一日好过一日,反倒是时常惦记起替自己求医问药的赵蒙来,那小子也不知和他婶娘去了后过的怎样了。想到这小子一副坏笑的模样,云飞对着日头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只觉院中忽的热闹了起来,云飞回神,只见院内不知何时来了客了。众人正围着来人寒暄,而先前侃侃而谈的刘三儿则挠着脑袋颇为尴尬。 云默笑着对云飞道,“瞧,说曹操,曹操到,这便是那杨公子。” 云默说完,放下手中书册,也前去与杨旭打了个招呼。 杨旭算得雅集班的熟客了,云清云楼老王头几个原就聚在院中的,也是纷纷向他嘘寒问暖起来。 这人人缘不赖啊…… 云飞行动尚不便利,并未起身,只见这杨旭一袭白色的棉袍,料子寻常但却整齐,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举止斯斯文文的,俨然一副少年儒生的模样。 杨旭察觉到云飞的打量,冲他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便是性子挑剔的云飞,对杨旭印象也是极佳。这位小哥果然如云默所言,算得知理。 杨旭今日心情本也复杂极了,对于文氏自己心中虽是不喜,但瞧着幼弟、祖母被发配赤岭无能为力,心中也是难受。姚姨娘这两日虽未提及,但瞧她红肿的眼神,想来也没少为父亲伤心,只是此案涉及刺杀太子,父亲的尸首府衙暂且收着,自己也无法安排发丧下葬。 心知杨家不过是替章知府顶了罪名,但眼下太子处并无消息,自己也只能耐着性子等着,期待有朝一日这案子水落石出,祖母与幼弟也能早日归来。 “杨公子。” 岑班主见杨旭来访,邀了这少年进了屋内饮茶,纠结再三,才对着杨旭坦言道;“杨公子你而今……虽有娘家亲眷在漳州照应,但若是有需要雅集班的地方,只管来找我们便是。” “虽说我这戏班规模不大,但多年来三教九流的人认识的也不少,今后杨公子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地方,莫要客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怀疑 岑班主对着杨旭也算是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了,这孩子也是不易,眼下虽有舅舅帮衬,但毕竟寄人篱下,对他也是心存好感,自己认识的人多,杨旭今后若是还想从商,自己说不定能帮他牵牵头铺铺路呢。 杨旭本就聪颖,一听之下自是明白了岑班主的好心,起身对着岑班主行了一礼。 “多谢班主。” 自己与这雅集班也算有缘,杨旭想了想,当这岑班主是个长辈般,将自己今后许会走科举一路的打算对他说了。 “家母和舅舅许是对行商……有了些看法”杨旭摇了摇头,接着道:“更是期望我好好读书。” “……士农工商,读书本就是不错的一条出路。” 岑班主沉吟片刻,认真道。 “杨公子你可寻着合适的书院或夫子了?” 杨旭见岑班主问到了点子上,不由一笑,点了点头,“家舅正好认得一位夫子,也是汴京鸿儒书院退下来的教习,眼下我正在这位夫子处进学。” 听闻鸿儒书院四字,岑班主肃然起敬起来,“想不到杨公子在这漳州还能寻到鸿儒书院的夫子相授,可喜可贺呀。” 岑班主笑道,“如此,我也不必多事了,呵呵。” “岑班主见笑了。” 说到学业,杨旭不由有些腼腆起来,自己读书起步晚,虽说夫子觉得自己资质尚可,但自觉欠缺的还真不少呢,眼下碰上懂行的岑班主,细说起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少年人,读书是好事,还有三十来岁的秀才呢,杨公子天资聪颖又宅心仁厚,不必想得太多,凡事尽力而为便是,天道必然酬勤。” 岑班主阅历丰富,自是瞧出杨旭尴尬之处,虽说他这年纪再扭过去读书有些晚,但毕竟事在人为,大把四五十岁都中不了进士的也比比皆是,读书毕竟看的是资质不是年岁。 “班主说的是,杨旭记下了。” 杨旭感谢岑班主的劝解,今天来雅集班自己也是随手备了些薄礼的,见过班主送上心意后倒也不急着回去,想起在太子船上所见的那对双生侍卫,杨旭对着院中依旧晒着太阳的云默和云飞二人有些犹豫,不知这两个孩子知不知道赵蒙的真实身份? 见云飞尚未复原,杨旭也不愿向他打探,只是临走前邀了云默相送。云默虽觉奇怪,但微楞之下倒也是跟着杨旭出了宅子。 行至巷口,云默抬眼望着杨旭道:“杨公子有事?不妨直言。” 杨旭一路正不知如何开口,瞧云默这孩子此时一双极黑的眸子望着你,一时有些怔楞。想了想,干脆将自己上了太子的船,如何遇见二亭,又通过王公公的话知晓了二亭的主子是何身份的事从头至尾的对云默说了开来,当然,其间掠去了与杨慧相关的部分,以及自己因何会去寻太子的缘由。 云默细细听了,待杨旭说完时,云默垂着头一时无话。 杨旭叹口气,“我也不知为何与你说这些……许是见你与他亦是相熟吧。” 想起赵蒙教授自己算学一事,杨旭心中感谢,却并未向云默提起。若这孩子真是宁王家的郡主,此生再见一面恐怕也是难了,莫提答谢了。 许是因此,自己才会想到同样与她熟识的云飞云默吧,分享下她的信息……也权当是各自的一个念想了。 “你的意思……小蒙许是……郡主?” 良久,云默抬头,对着杨旭问到。 杨旭闻言点了点头,“但我并无十足把握。” 云默点了点头,似是听进去了,并不吱声,只是冲着杨旭行了一礼,转身就着巷子往宅院返回而去。 …… 云默心中却远不似他表面所示的那般平静。 难怪呵,寻常人家,又如何求来续骨正经膏替云飞治伤呢…… 云默抬起头,借着刺眼的日光眨去眼中突然浮起的薄雾,不知是欣慰她的安好还是遗憾今后的无期。 待她回了汴京,很快便会将我们忘了吧。 云默抬手推开宅院的门,如常而入,拾起台阶上的书册坐在云飞身旁复又看了起来。只是唯有自己知晓,这书册上的字,实是一个字都进不了眼中了。 未察觉云默的异状,云飞见他回来了,倒是笑着说起了太子一事。 “听刘三儿说,太子眼下还滞留在漳州码头呢,说不定过几日走时,大伙又都赶去相送呢,呵呵。” 百姓们一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经过刺客一闹,这码头送行想来是不会再收银子了,反正这次的事儿杨家也担着了,于百姓而言,刺客也抓着了,太子又毫发无伤,一切既趋于正常,那瞧热闹的劲头自又会上来的。 “云默,到时不若你也跟师兄们去凑凑热闹吧,不用总陪着我,瞧了热闹回来也好说与我听听?” “……好” 云默埋首书册并未抬头,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 然而,漳州的百姓注定今日不止有一场热闹可瞧。 傍晚时分,太子的一众甲卫便带着旨意浩浩荡荡的来了章府,百来号的侍卫手持兵刃一路行来引得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起来。而后更叫百姓们诧异的是,这些甲卫此行竟是为了抓捕他们的知府大人章贤敬而来。 只见这一众侍卫将章府包裹的水泄不通,盏茶功夫,章知府连同章夫人以及庶子章宁俱被束了双手在甲卫的押解下径直往码头而去。 “这、这是咋回事?咋知府大人家也被抓了?” “不知道呢,咱上去问问官爷?” “不去不去,这些个都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吧,瞧着不好搭话呢……” 百姓们对着章府众人议论纷纷,好奇且胆大的干脆直接对着押解的甲卫询问了起来。可惜甲卫们未加理睬,而且章府人丁不旺,甲卫们动作又极为利索,三下两下的人便被押解着带走了,空留瞧热闹的百姓在章府门前窃窃私语。 严宽揣着建丰帝的旨意捉拿章贤敬的同时,二皇子司徒元恒则带着同样的旨意去了漳州府衙,对着漳州府衙的同知及几个通判言简意赅的列举了章贤敬意图刺杀太子、私自经营赌坊的罪状。 第二百章 收网 交代完旨意,二皇子司徒元恒瞧着府衙内一干官吏呆愣的表情,并未多加解释,只是吩咐了漳州府同知暂代知府一职后便带着一队人马回了码头。想那漳州同知一把年纪意外迎来升迁契机的模样,司徒元恒也是好笑。 太子司徒元焕的蟒船之上此时也是热闹。章知府、章夫人以及次子章宁此刻正囚于早间那两名毒发身亡的刺客的囚室。章夫人体弱,一路折腾而来已是不堪重负,倒在囚室的一角只觉吸气都颇为费力。 “——夫人” 章贤敬顾不得自己眼下的处境,先替章夫人顺着气。今日这变化委实突然,直叫他有些摸不着门道。不是早间还与太子说的好好的,自己回去也立马发配了杨家众人,还以为糊弄过去了,岂知…… “老爷……” 章夫人捂着心口喘了口气,示意章贤敬凑近些,这才对着他耳畔道。 “想来……想来与慧儿脱不了……干系,咳、咳……” 杨慧? 章贤敬见章夫人又咳了起来,忙轻拍章夫人的后背。一旁的章宁隔的较远,从出事儿到现在压根什么都不知道,见主母与父亲似有话说,虽是身在牢中,但常年听话惯了,倒是自觉的往囚室另一侧挪了挪。 章夫人费力的点了点头,一路押解着到了码头,发丝亦有几分凌乱,握着章贤敬的手,章夫人呼出口气,语气坚定。 “老爷,多的……我、我也不与你多说了,总之,不能将那位给牵连进来,咳、咳……” 章贤敬闻言心中一叹,这都什么时候了。 “老爷,这会恐是不能全身而退了,牵不牵连那位于吾等也是无异的。” 章夫人似是怕章贤敬不肯,复又抬头解释道。 “哎……夫人放心,为夫虽一生碌碌,却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章贤敬望着章夫人,给了个肯定的眼神,算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当日依附,便想到了会有今日的……夫人放心吧。” 章贤敬轻拍章夫人的后背,叫她莫再多想了。眼下如此田地,也算愿赌服输多思无益。 章夫人轻点了点头,闭目倚在墙上休憩了起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长子章泽又不在身边,自己本就无甚牵挂,没什么好后悔的。 可是,囚室内安静了没多久,几名甲卫便奉了太子司徒元焕的旨意,将章贤敬给带了出去。瞧章贤敬佝偻着身型被甲卫反手束着给推了出去,章夫人眼中似有不舍,但终究只是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二楼舱室内,还是日间诸人,只不过此时再见,情形却又不同了。 “章贤敬,你可知罪。” 二皇子司徒元恒对着章贤敬便是一记喝问。 章贤敬方正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知二殿下所言何罪?” “下官委实不知……” 呵呵,居然还自称下官。司徒元恒秀眉一挑,也不含糊,转身吩咐一旁的侍卫将兴义赌坊的掌柜与杨家长女杨慧一同带了上来。 瞧见赌坊的施姓掌柜,章贤敬心中咯噔一下已是明了,想来自己私自经营赌坊一事,太子手中是有证据了。 章贤敬瞧那施掌柜眼神闪烁并不敢望向自己,口中一叹,抬起拷着镣铐的手对着司徒元恒拱了拱手,干脆道:“不想二殿下连兴义赌坊的事也查到了,如此……我无话可说,下官确是违例了。” 司徒元恒挑眉,这就认了? “这人你该认识吧?” 司徒元恒指了指方入舱房的杨慧。 章贤敬抬头望了杨慧一眼,点点头,“二殿下说笑了,次子的儿媳,又岂会不识。” “那你可知,她揭举了你何事?”司徒元恒继续好整以暇道。 摇摇头,章贤敬老实道:“不知。” “今早还曾与诸位言,捉拿杨慧,不想,她竟在殿下处,难怪今日如何搜寻都一无所获。” “呵呵,章大人抓不着人,敢情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司徒元恒瞧章贤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就来气,干脆挑明了道。 “昨日那刺客藏匿的铺子,是杨开泰提前给你留的吧,章大人!” 章贤敬闻言,虽垂着脑袋,但眼皮禁不住一抖。 “章大人,这刺客,可与你脱不开干系呢!” 陆诏适时的加了把猛药。 “罪臣不知诸位何意,着实惶恐……”章贤敬依旧低头瞧着地面只做不知。 “——你!你还抵赖,你如何不知了!” 一旁的杨慧顾不得紧张,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遇害,而母亲与亲弟则被发配,一时忍不住出声指责起来。 “我、我都听见了!你们……你们夫妻在花厅的话!” 杨慧见章贤敬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急,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杨小姐稍安。” 陆诏见杨慧情绪激动,自己又离得近些,只得出言相劝,转而对着章贤敬问到:“如杨小姐所言,章大人所谋划的事眼下已是败露,这杨开泰之死恐怕也是章大人有意为之,不知章大人还有和辩解?” “这只是杨慧一面之词,刺客一事,罪臣不知。” 章贤敬拱了拱手,依旧不认。 “你!” 杨慧气急,没想到自己都出面指认了,章贤敬居然还是如此抵赖,想到这人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气血上涌,竟气的晕了过去。 …… “来人,还不扶杨小姐下去!”王顺眼尖,见杨慧神色不对,忙起身赶了过去搀扶。 这千金小姐也不知怎么养的,正主面上都纹丝不动呢,你这个作证的倒是气晕了,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一旁的侍女闻言忙上前接过杨慧,将她搀扶了下去。 瞧章贤敬不为所动的模样,陆诏倒是好脾气的笑了笑。 “章大人,这有罪无罪的,也不是只听你一人的说辞,这样罢,咱们也是禀明了陛下才行事的,眼下既然你有异议,事关重大,只能将你带回汴京交由刑部审理,如此也合乎规矩,想来章大人也没有异议吧。” 刑部?章贤敬不语,这刑部尚书萧肃可不是太子娘家的人么,自己此番前去,还能讨着什么好来……莫说真是自己干的,便是冤枉的,恐怕都能给你将罪名坐实了吧。 第二百零一章 回京(上卷完) “罪臣无话可说,多谢陆大人告知……” 但凡是个人,能多活一天就不会想着早死,章贤敬也是一样,交由刑部,那便交由刑部吧,至少到达汴京刑部大牢前,自己还能继续喘口气。 “只是罪臣有一不请之请,不知可否通融?” 陆诏见章贤敬面色哀戚,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样,点头示意他先说来。 “罪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恳请诸位能放过章某的家眷。” 章贤敬语音微顿,“内子对我平日所为知之甚少,身子又不好,恐怕经不住长途跋涉,恳请诸位能通融通融。” 先前被直指刺杀太子,这章贤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会倒为自家夫人求起情来了? 司徒梦曦长得矮小,章贤敬即便是低垂着头,站在司徒梦曦的角度也能将他面上的神色瞧个一清二楚。相对之前的无动于衷,眼下他的表情可是生动多了,谈及章夫人,那关心溢于言表倒不似作伪。 陆诏目光微闪,不动声色的瞧向司徒元焕的方向,见太子依旧端坐无甚指示,心中自有了计较。 “章大人,你说章夫人对你的事知之甚少,可是杨小姐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 章贤敬皱眉,他倒是忘了杨慧在花厅偷听的事了,杨慧的话虽一时定不了自己与刺客的关系,可是却也从侧面指证了章夫人分明是知情的……便是有所怀疑,这章夫人也是放不得的了。 章贤敬的脸色一时有些难看,陆诏观他神色心中倒是一动,这章知府对其夫人倒是颇为在意啊。 “既然章大人对刺客一事没什么要说的,那便先带下去吧”二皇子司徒元恒道。 陆诏闻言,起身对着负责关押的侍卫低语了几句,这才回了座。 见章贤敬重又被押下去了,司徒元恒才冲着陆诏问道:“你刚才和侍卫说什么呢?” “没什么,让与他夫人分开关押罢了”陆诏笑了笑。 司徒梦曦抬眼瞅了陆诏一眼,陆诏这人心思真是细腻,竟也瞧出这章贤敬颇为在意他的夫人呢。恐怕这姓章的少不得被算计一番了。 “允文,这一路上,章贤敬夫妇就交由你看管了。” 司徒元焕望着陆诏,淡淡地交代了句。 “是,殿下放心。” 陆诏笑着应了,想来太子也是看出了自己的用意。若是能想法子叫这章贤敬在路上就开了口,那是最好了,便是一时不成,也是个突破口。 “允文的伤可是好些了?” 听司徒元焕问起自己的伤势,陆诏忙道:“皮肉伤,本就不足挂齿,何况还有王大夫替我诊治,谢殿下关怀。” “嗯,那就好。” 听陆诏提起那呆板的王仁济,司徒元焕难得一笑,听王顺说,那人可是没少往钱眼里钻呐,也是个妙人。 如此,说完章贤敬的事,司徒元焕又拉着宁王与陆诏几个商议起了治理洪灾的事儿,司徒梦曦不怎么感兴趣,跟宁王眨了眨眼,便窜出了舱房,自往楼下去寻张四娘与二亭了。 “郡主若是有什么吩咐,你跟着办便是。” 司徒元焕示意王顺跟上司徒梦曦。 “呵呵,小女顽皮,太子莫要见怪。” 宁王见司徒元焕重视司徒梦曦,心中自也高兴,随口客气了一句。 “皇叔客气了,梦曦妹妹聪慧,并不顽皮。” 司徒元焕想到自己逝去的胞妹,论年岁,当年也就与这堂妹一般年纪吧,加之先前在仁济堂的种种,自己现今对这堂妹确也存着几分偏袒。 “皇兄,这章贤敬也拿下了,你看咱们何时启程回京?” 二皇子对治理洪灾一事也是没什么主意的,反倒是行程上,自己还能出把力。 “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明日?” 严统领瞧外头天色渐暗,对着司徒元焕和宁王建议道。 见宁王也没有异议,司徒元焕点点头,“那便明日启程吧。” “好嘞” 二皇子司徒元恒接了准信儿,倒似有了事儿做,不耐留在舱中商议防洪诸事,笑着出去安排明日的行程了。 翌日,天色初亮,太子等人所乘坐的蟒船便在桅杆上拉起了船帆,起了锚,乘着江面余留的雾色向着汴京方向而去了。 经由前日码头的骚乱,二皇子司徒元恒早已知会了漳州府的同知,此番离去,大小官吏一律不必再来送行。由此,百姓们也不知太子一早便会离开,太子的船驶得远了,码头上还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 “如此安安静静的走不是挺好?” 早起在甲板上活动了一圈的司徒梦曦此时迎着江风,与二亭正在休憩。 有些话郡主说得,自己可是说不得的,二亭一贯候在司徒梦曦身后并不言语。 司徒梦曦旋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宁王为她打造的银针来,笑嘻嘻的瞧着二亭。 “左亭、右亭,再陪我练习练习!” 赵右亭瞧清司徒梦曦手中的家伙时,一张脸就忍不住皱了起来,郡主这准头虽说不错,可毕竟还没到百发百中,被这暗器扎着一下还是怪疼的…… 赵左亭瞧见自家郡主瞬间亮出银针时,倒是有些欣喜。短短的时日,郡主这暗器的手法愈发精妙了,何时揣在掌中的,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呢。 “好,属下奉陪。” “瞧银针!” 司徒梦曦见左亭应的利落,右亭却是呆呆的,右掌一翻,只见几枚银针便飞速往右亭的腰眼处飞去。 “哎呦——” 待赵右亭反映过来,躲过了前两枚银针,第三枚却是怎么也来不及避开了,只见那银针借着司徒梦曦少许的内里,一把钉在了赵右亭腰间的袍子上,这猛地一扎,别说,便是打小习武,还真有点疼呢。 “就你这出息!” 赵左亭上前帮着拾起地上的银针,拔下右亭腰上那枚时,忍不住数落了一句,心道谁叫你小看郡主。 “郡主……” 赵右亭有些委屈,“不是练习准头嘛……怎地……” 怎么今儿搞起突袭了呢。往日里郡主拉他俩练习也不过是举着个物件好叫她瞄个准头罢了。 “嘿嘿,这叫兵不厌诈。” 司徒梦曦从左亭手中接过银针,心下对自己的进步也是满意。 “右亭,你这样可不行,得精神点儿!” “这到汴京还有几日呢,若是再这般轻易叫我扎着,嘿嘿,回汴京罚你顿顿吃肉包子。” 赵右亭闻言,立时振奋了起来,一时三人在甲板上衣影翻飞好不热闹。 …… 码头上,终是得到消息的漳州百姓,这才纷纷赶来瞧起了热闹。奈何太子的蟒船已是去的远了,遥遥一瞥,不过只剩巴掌大小罢了。 隐在人群中的云默毕竟年岁还小,身量也未长开,踮着脚尖也只能远远的瞧见那蟒船的桅杆渐行渐远;而人群另一侧的杨旭,一声素衣望着汴京方向,心中却似起了一份执念,盯着那远去的船瞧了数眼,竟忽地转身去了。 ------------(上卷完)------------------- 第一章 北地 顺安八年的冬天,与往常一般,早早的便夹带着风雪席卷了北地一带。所谓火树银花银装素裹的景象,那是诗文里的一个念想罢了,对康朝北边儿的百姓而言,冬天,便意味着屯粮,意味着物资的短缺。 北疆地域辽阔,但因地势气候的原故,土地贫瘠不宜务农,每每到了冬季,更是寒风刺骨,加之地处康朝边境,常有西北蛮族巡伺摞掠,这等季节天色黑的又早,寻常百姓多选择窝在家中,鲜少出门。整个北疆地广人疏,城镇之间相隔也远,若说最大最热闹的,便是靖国公驻守的翼城了。 北面无江无河无有文人雅士所喜的景致,晚饭时分,翼城之中最热闹的当属城中的酒楼饭庄。当地人家寻常宴请加之驻兵偶有小聚,灰暗的天色下,酒楼灶间升腾而起的阵阵热气显得尤为接地气。 酒楼门口厚厚的挡帘时被掀起,对比内里传来的酒饭香气和热乎劲儿,外头的街道更显寂寥。宽大的街面铺子三三两两的亮着灯,有的干脆已经闭门落了锁,寻常这个时辰,也没什么人前来采买了。 冷风夹着尘土,自西打横着吹来,呼啸声时不时的掩下酒楼内的热闹,透出一股子北地才有的粗犷。 …… “小二!” 街上本就清净,酒楼内的伙计隔着厚厚的棉布帘子早已听到了门外马匹的动静,再经这催促,赶忙掀起帘子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门前两人两骑正闲闲的立着,瞧小二上前,年轻些的男子将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笑道:“今儿可是不如往常利索呐,呵呵,上斤好酒,再来二斤牛肉。” 瞧清男子的长相,小二忙不叠的赔笑道:“原来是小将军您呐,呵呵,今儿风大,小的确是躲懒了呢,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与这小将同行的男子身材高挑,一副骑装打扮,拍了拍衣上的浮灰,男子也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小二,好脾气的笑了笑:“这匹不必喂食了。” “哎,好、好,小的明白。” 北地虽说缺衣少食的不够精细,但论起马来,那品相可不是南面儿可比的。小二迎来送往的见多了自是有一定的眼力,瞧男子这马俨然是一匹胡地才有的良驹,身型流畅身高腿长,通体黑亮没有一丝杂毛……啧啧,这精神的模样比起城里赵将军的那匹汗血宝马来,似也是不赖呐。 “这马是你新得的?”年轻些的小将瞧小二小心翼翼地将马牵去了后头马房,好奇道。 骑装男子闻言一哂,今日见着自己这坐骑都半日了,怎的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男子一双微微狭长的眸子扫过小将,也未点破,只是点了点头,“马场新进的。” “嘿,还是你好东西多。” 小将闻言心中了然,自己在军中数年自是知晓,这马也分三六九等,那些经过调教或是天生机警的,除非熟识之人投喂,一般是不会吃外食的,也难怪这人如此关照小二了。 两人相携进了酒楼,寻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吃喝了起来,其间遇见几个兵丁模样的人似是识得二人,纷纷上前行礼招呼。骑装男子不失礼节的均抱拳回礼,一旁的小将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可是有心事?” 男子见他面前的酒杯空了尚握在手中尤不自知,皱眉替他重又满上。 今日二人巡防,这人一路话也不若往日的多,便是遇见同袍招呼,也是呆愣愣的,莫不是冬天到了,脑袋给冻坏了不成。 “可是挨了赵大将军的批了?” 赵大将军,靖国公赵德是也。赵家世代镇守北疆,手握康朝五万精兵,除却靖国公这个名头,同时也是康朝的一员大将,在北地,对比靖国公这个名头,人们称赵德为大将军更多些。 “哈哈,元修你说的哪里话……” 说起自家将军赵德,小将倒是警醒了不少,想起大将军那训人的口吻,一时也是来了精神。 “你可别瞎说,我近来又没犯错,大将军训我作甚。” 将手中的酒干了,小将呐呐道:“只是这月尚未收到家中信件……一时有些挂念。” “哦?那倒是有些奇怪。” “你的家书向来每月一封,数年来从未间断,难怪你今日心神不宁了……可需要我托人去漳州问问?” “……再等等吧” 小将犹豫了会,“许是沿途耽搁了也不一定。” “若是下月还没消息,倒是再麻烦你替我问问不迟。” 男子点头应了,拍拍小将的肩头宽慰道:“既如此,你也莫担心,来,趁着今日与你一道办差,咱们再干几杯。” “哈哈,好!” 小将唤来小二又加了壶酒,替男子斟起酒来。夜风刺骨,多喝些也好暖暖身子。 “你这赶回去还得好些路呢,来,再干一杯。” 男子酒量不错,笑着与那小将又饮尽了一壶,一时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红。小将不去想家书一事话便又多了起来,笑指着男子酒后泛红的脸戏谑开来。 “嘿嘿,呃,我说元修兄你长的可真不赖呢,嘿嘿……” “那大小姐,是没、呃、没眼光……” 小将不胜酒力有些微醺了,男子闻言却是眼眸微动,灯光下一张如刀斧精雕细琢般的脸却是晦暗不明起来。 “你醉了” “嘻嘻,我没醉……” 小将挥挥手,趴在桌上干脆支起胳膊对着男子傻笑了起来,只不过片刻后,却是头一歪,就着桌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剩下那男子好笑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唤来小二让收拾出一间上房来,复又将小将安置去了房间,这才转身出了酒楼。 明日醒来,这人估计又不肯承认自己喝醉了吧,真是逢饮必醉,偏偏还这般喜欢喝。 酒楼外的风较之前吹的更急了,男子并未穿戴披风,只着了一身单薄的骑装,迎着风,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空中不似世间这般风云悸动,远离了都城的繁华,北面的星空显得更为广阔、平静。 “驾——” 浩瀚粗犷的星空下,男子熟稔的翻身上了马,向着更北处疾驰而去。 第二章 瑾王府 古往今来,就地势而言依山傍水尤为上佳,但若只是依山缺了个水势那便落了下成,于风水上而言亦是次了一等。若这山偏偏又是陡峭连绵无甚景致的话,大抵寻常有些能力的人家也不愿在此安家落户的吧。 而康朝最北面的赤岭一带,便是如此情形。 赤岭当地的百姓多以土著异族居多,加之地势险峻又多山脉,天寒地冻的并不宜居,便是迁移来的康朝百姓,在这赤岭一带多也呆不长久。除却那些被朝廷发落的破落人家,夹杂在当地异族之间的,多是驻地的官兵以及当地的藩王了。 赤岭的藩王,说起来也是历代的皇子出身,只不过作为康朝出了名的穷苦之地,前来就藩的皇子们,无非都是些不得宠的或是遭贬斥的皇子罢了。赤岭既无美景美食,亦无香车美人,但凡有些倚仗的皇族,没事谁又愿意来这么个地方呢。 …… 入夜后的赤岭山脉连绵起伏,凸起耸立的山涧在暗中,犹如张牙舞爪的藤蔓般向着夜空蜿蜒。而在那山涧之间,成片的灯火映衬之处,此时竟隐有琴声传来。遁着那琴声灯火,只见这荒寂的山间,背依群山,竟还建着一座偌大的屋舍! 说是屋舍,实际规模却又极大,朱红的门扉在夜幕中并不显眼,但四周的围墙却是随着山势的起伏左右绵延开去,一时竟叫人瞧不清这府邸的规模来。从山下遥遥望去,墙内灯光俱叫这绵延的院墙给遮挡了,于外,隐约间,只见府邸前垂挂的数盏引灯,正好照映出门上的一块黑漆金字的门匾来。 只见匾上书得“瑾王府”三字,字迹飘逸灵动,尤其夜色之下,望之犹如这别致匠心的府邸般,叫人有几分捉摸不透之感。 山间的夜风虽有石壁遮挡,但亦刺骨,院内亭间,只见一男子正独坐抚琴。亭中侍女手持宫灯环伺左右,伴着男子的琴声,众人均是垂首敛目,神态恭敬。 “王爷……” 男子琴音未歇,只见一妆容艳丽的女子踏着月色而来,女子周身佩饰颇多,手腕脚腕处的环扣镯子,腰间的佩饰……一路而来叮当作响,陪着男子的琴音倒也有趣。 “王爷” 女子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满,一口官话说的不甚利落。 “天气如此凉了,你怎么还在亭中抚琴。” 闻言,男子抚停了琴弦,朝女子笑了笑。 “红儿就这么信不过为夫的身体么?” 宫灯下,男子面如冠玉,五官菱角分明,下巴处虽已蓄须,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极为有神,言语间分明字字寻常,但叫人听了瞧了,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仿佛被这男子所关注是种厚待般,一不留神不免心有悸动。 便是做了多年的夫妻,被换做“红儿”的瑾王妃还是不免红了脸。 “呸……哪个信不过你了,这不是夜深了么……” 瑾王妃是异族女子,一口官话也是遇见瑾王后才学的,字里行间多年来总还是带着些当地族里的口音,不甚标准,不过依她寻常直白的话语说来,倒也别有趣味。 瑾王起身轻笑,示意亭内的侍女将琴收拾了。 “红儿说的是,嗯,夜深了,咱们该回去了呢……” 瑾王嗓音极富磁性,天生带着股慵懒的气息,极会蛊惑人心。瞧瑾王妃娇羞的模样,司徒睿大笑着抬脚率先出了亭子。 瑾王妃心知自己又遭了戏弄,一把年纪了,这人、这人怎么还那样!真是气人。瑾王妃跺跺脚,带着一众尾随而来的侍女,叮叮当当的这又追着司徒睿去了,留下亭中原本相候的几个侍女躬身收拾着瑾王的琴。 侍女们都是瑾王府的老人了,低头收拾着亭子并不随意张望主子的去处。 瑾王长得好大家都知道,瑾王妃别看在瑾王面前如此娇憨,可是异族女子本就善妒,尤其瑾王妃,更是北疆一带的大族之女,杀起人来……那却是毫不手软的。 侍女们牢记瑾王妃的手段,对瑾王,除却寻常的侍奉,其余却是不敢多看上一眼的。而瑾王司徒睿,除却相貌长的极好外,性子也极随和,从不在外沾花惹草。在三妻四妾盛行的康朝,司徒家的这几个男人也算是另类了,一个宁王,多年守着宁王妃安嫣然不提,便是汴京皇城的建丰帝,虽子嗣相对这两个兄弟多了些,但于女色之上亦是寡淡。 到了司徒睿这儿,没想到也是如此,除了早年顶着姜太后的反对硬娶过门的瑾王妃外,偌大的瑾王府内竟连个侍妾也无,已司徒睿近四十的年纪来说,膝下仅有一独子,亦是嫡子的,委实少见。 而说起瑾王的嫡子司徒元修,今年也已是及冠的年纪了,可是与瑾王司徒睿站在一处,抛开时下男子三十而蓄的胡子,这父子俩长得着实与亲兄弟似的……咳咳、不是瑾王世子长得急,实在是这瑾王着实不怎么显老。近四十的人了,眼角眉梢没有一丝皱纹不提,便是白发,都是没有一根的。 难怪瑾王妃有时瞧着瑾王也是又爱慕又羡慕的,真真是得天独厚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便是自己一个女人,还是打小就保养的,儿子都这般大了,眼角的笑纹多少还是有几条的。 这人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瑾王妃不是康朝贵女出身,没念过什么书,心中也没那许多花俏的词汇。此时在屋中瞅着对面正在看书的司徒睿,只觉这人这么多年都瞧不厌、瞧不够似的…… 瑾王似早已习惯了被这般打量,握着手中的书册正被其中的内容吸引,看得专注。 …… “禀王妃,世子回来了。” 侍女放轻了脚步,行至瑾王妃身侧,小声禀到。 “哦” 瑾王妃闻言回神,不好意思的从司徒睿身上收回视线,想了想,关照道:“问问元修有没有吃饭,厨房还温着他爱吃的菜呢。” “是” “哎——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吧。” 瑾王妃想想不放心,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孩子,又是成日里忙来忙去的,叫侍女去问,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不会吃的,还是自己去一趟的好。 第三章 天赋 山间寂静,瑾王妃所在的哈??族以艳丽为美,女子更是喜爱在身上佩戴各种饰物,如此一来,瑾王妃行走间宛如一盏活动的风铃,在府中便是隔上些距离,也能听见她的动静。 世子司徒元修所住的院子离瑾王夫妇不远,瑾王妃来前干脆先去了趟厨房,吩咐随行的侍女将温着的饭菜给捎带上,这才来了司徒元修的院子。 山间的府邸虽说雅致,但豪华却也谈不上,世子的院子亦是清净,除了几个自小侍奉的丫鬟和小厮外,并无多少人居住。 “修儿?” 瑾王妃见司徒元修书房的灯尚亮着,扣了扣门,便推门朝内而去。 “母亲” 书房内,正在看书的年轻男子见瑾王妃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书册,对着她行了一礼。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来了?” 男子二十上下,眉眼与瑾王十分肖似,却正是先前在翼城酒楼饮酒的男子。 “修儿” 瑾王妃瞧了眼儿子桌上的书,有些不满,这父子俩怎么都一个模样,回来都这般晚了,还看什么书呀。 “修儿,来,娘给你准备了吃的,这么晚回来,肯定没吃好,来,先吃些东西再看。” 司徒元修来不及答话,瑾王妃已指使着同行的侍女将提溜来的饭菜给他在桌上一一摆放了开来。饭菜羹汤甜点竟一样不少……司徒元修瞧着这一桌子的碟碗,只得将先前翻阅的书册拿去一边收好,为难道。 “母亲,这许多菜,我哪里吃得下。” “吃不下就剩着。” 瑾王妃不以为意,亲自将碗筷塞进司徒元修手中,皱眉道:“看看,你最近忙来忙去的,都瘦了一圈了,再不多吃点怎么行。” “我回来前在翼城吃过了……” 司徒元修端着碗有些无奈。 “那儿的饭食哪能和家里比,快、吃吧。” 司徒元修俊秀的脸上写满无奈,有一种饿,叫你妈觉得你饿……不再多话,司徒元修捡着几样清淡的小菜赶紧吃了起来,想着快些吃完,母亲好早些回去。自己还有些关于地势矿藏的书籍需要翻阅呢。 赤岭虽山脉连绵资源贫瘠的出了名,但诚如父王所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赤岭别的没有,山石可是不少。 想到瑾王自小的教导,司徒元修幼时只是敬佩,随年龄渐长,逐渐却是认同起来。父王常说,既然这赤岭是我等的封地,有朝一日在他的治理下,必当改头换面……初时只觉不信,而今看来,父王多年前便已高瞻远瞩,见识过人了。 所谓靠山吃山,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想到父王多年前便利用死囚在山脉间开山凿石,铺石搭路……司徒元修嘴角噙笑,外人皆以为父王是不得志而被受封此处,谁又知道其实是父王自己挑的呢。 外人看来荒棘一片的秃石,几人能想到,父王竟能探出金矿来呢…… 司徒元修三口两口的吃完,见自己的母妃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茶净了口。 “母亲,我吃完了,想再看会书。” 司徒元修摸摸有些撑的胃,这会便是想早睡也是不成的,还是再瞧瞧那些矿藏探查的书吧,赤岭山脉如此的大,其间蕴藏的宝藏不可能只有一座的。 瑾王妃见儿子的心思又转回到书册上去了,也不再打扰,关照了一句莫要太晚睡,便招呼了侍女轻手轻脚的离去了。 待瑾王妃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瑾王却已不在屋内了。瑾王妃重又出了屋,在院中望向书房方向,果然,书房内正亮着灯呢。 瑾王妃一叹,自己这夫君虽是随和,对自己这异族女子在规矩礼仪上也是包容。但这书房……自己却是去不得的。只是今日不知何事,这般晚了王爷还要去书房。瑾王妃望了那屋子数眼,终是转身自回了屋歇息去了。 院子对面的书房内,瑾王司徒睿正端坐在桌前,面前恭敬地立着几个黑衣人。 视线扫过桌上的信茷,司徒睿的眸光对着墙上的舆图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挥退黑衣人。 “主子……” 左首的黑衣人见瑾王叫退,一时有些犹豫,抬头瞧向瑾王,那双眸子,竟异于常人,泛着绿光。 司徒睿见自己这一方的统领目露犹疑,自是清楚他心中所想,便对着这绿眸男子多言了一句。 “本王此时,一动不如一静的好……下去吧。” 绿眸男子闻言这才躬身领命,带着身旁数人悉数退了出去。 相比山下宣城中历代藩王传承下来的府邸,山涧上的这座瑾王府建得较晚,规模也不似皇亲藩王的规格,只不过主子隔一阵便会前来山中住上几日。因着主子的偏宠,那城中正儿八经的王府有时倒更似个摆设了。 今日原不该来山中扰了主子的清静,只不过近来南面传来的消息不少,加上太子与建丰帝意向不明,实在是等不及主子回府再行告知了。 绿眸男子示意其余黑衣人散去各行其事,自己则是掠开身型跃上了瑾王书房外的一棵枯树。 男子半阖上眼,虽不知主子作何应对,但将自己收到的消息悉数告知了,心中也是踏实了几分。想到南面那些擅作主张的人,男子心中不禁冷哼一声。这些人除了给主子添乱,似乎什么都做不了,若不是主子不允,自己前去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都给杀了,那才叫痛快。 书房内,司徒睿挥退了黑衣人后并未急着回屋休息,只是随手取出一副棋盘,径自就着宫灯一人对弈了起来。只见司徒睿左右手分执黑白二子,却落子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一十九路的棋盘上已是星罗棋布,但司徒睿思考与落子的速度却依旧未减。 若有棋道高手在旁,恐怕不是一般的惊讶了……瑾王落子虽快,但细细瞧来,每落一子无不是经过反复计算后得出的精妙之法。 这人,思维缜密的委实可怕…… 枯树之上,男子敛了气息,身型好似一根原本就长在树上的枝干般,纹丝不动,就着么静静地守着书房中的人直至天明。 第四章 驻军 天才蒙蒙亮,翼城外,守军驻守的校场内,此时早已立满了晨起操练的兵丁。 这些兵丁五人一伍,五伍为队,五队又为一阵,此时正由各自的阵长带领着,在校场听着右将军训着话。 整个北疆地域辽阔,除了最北面的赤岭瑾王之封地外,也有着大大小小十余座城池。其间翼城规模最大,位置也是居中,翼城附近的驻兵按靖国公赵德的部署来看并不算多,约两万兵卒,均由赵德旗下的右将军杨彪统帅。 余下三万精兵日常则分别驻扎在北疆的东西两头,以及赤岭一带,一则对赤岭的藩王也是一种相护,另一方面,北疆辽阔,东西城池间间隔甚远,若突逢西北蛮夷入侵,当地有所留守也能及时应对。 赤岭作为康朝最北面的疆土,虽有天险,且历代藩王多少都会有些自己的私兵,但鉴于规模不会很大,历代的靖国公便也会将赤岭藩王的安危顺势纳入自己的护翼之下,在赤岭也会安排上一些驻军,守望相助。 眼下在翼城外校场扯着嗓子训着话的,正是赵德的右将军杨彪。杨彪人如其名,身型彪悍不说,长相亦是凶狠。满脸的络腮胡子下,一双虎目咄咄逼人,一大早的愣是把下面一众的兵丁瞪得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小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 杨彪嗓门也是彪悍,冲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兵卒吼起来丝毫不费气力。 “这天!是冷了,可是咱们!还是这个时辰出操!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兵丁们知晓这右将军的脾气,自是提气铆足了劲的回道,一时校场内人声回荡,颇具气势。 “嗯” 杨彪扫了下面一眼,这才满意了几分,随手解开自己的外袍,大冷的天依旧只着单衣,随手接过兵器架上的长枪,耍了个枪花,跃上了演练台,带着众人这就操练了起来。 “哎,杨将军,末将……” 一旁的参将瞧杨彪一晃就窜上了演练台,阻止不及只得收回伸出了一半的手。 哎,这杨将军还真是个急脾气。这操练的事哪里需要他日日亲力亲为,如他这般抢着上,要自己这些参将作甚…… “王参将,我看将军这般挺好,你就莫拦着了,哈哈。” 王参将正愁不能为杨彪分忧,身旁同为参将的小子倒是说起风凉话来,一时只觉吹胡子瞪眼的,瞧这小子愈发不顺眼了。 “某可不敢躲懒! ” 王参将抬手朝着上方拱了拱,“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若右将军事事亲力亲为,要我等作甚!” “章参军昨日并未归营,想来是忙于军务喽?” 一旁的小将察觉这王参将的不快,也不便再多说。朝着他拱手笑了笑。 “我昨日确是未归,一会自去找将军领罚,多谢王兄提点。” 哼,算你小子识相。 王参将年纪不大性子却是一板一眼的,本就瞧不惯这姓章的小子年纪轻轻便谋了个参将的职务,加之本就负责军纪,往日里自没少盯着。 见那王参将自往前头去看操练了,章泽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 军中凭借出身谋个闲差的多了去了,自己不过是个参将,且还是在这北地从的军,这些年随军苦没少吃活没少干的,行的正坐得直,何惧你盯着。 右将军分明是近些年国泰民安没什么战事可打,闲得慌,这才日日这般起劲的操练兵卒,呵呵,原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真是抢着揽着非要自己操练,那按右将军那性子,才会不高兴呢…… 章泽笑笑,捏捏有些酸疼的额头,昨日看来还是喝多了呢,数月来没遇着世子了,难得昨儿巡视赤岭的驻军碰上,自是得聚上一聚的,呵呵,回头那几记军棍也算挨得值了。 小将笑着从一旁的兵器架上也取过一杆长枪,学杨彪般也解下了外袍,跃至众兵卒一侧也开始了操练。 “哼——哗众取宠。” 一旁的王参将瞧了,哼了一声便扭开头瞧向另一边去了。 台上的杨彪一杆长枪一招一式间正舞的起劲,见手下的章泽也加入了操练,倒是兴起,朝他吼了一声“好小子!”,提着长枪便跃了下来与章泽切磋了起来。 一时场内操练的兵卒也跟着叫起好来,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 …… 与校场相隔数里的翼城内,靖国公赵德有一府邸。早些年,靖国公夫人柳氏便带着嫡子嫡女搬回了汴京与老靖国公夫妇同住,眼下留在翼城侍奉赵德起居的,是赵德在北地纳的姨娘,肖氏。 肖氏是北疆军户家的女儿,家中世代驻军,在这北疆,也算与赵德有些共同话语。原先夫人柳氏带着儿女们还在翼城时,肖氏对柳氏遵规守礼的也是恭顺,于是,随柳氏子女双双长大成人,对这肖氏也颇宽容,默允了她前几年诞下一子,取名赵云,眼下也有七八岁了,随赵德一道呆在翼城,尚未去过汴京。 小赵云往日在家中最喜欢的游戏便是手持父亲为他削的小木剑,披着一件斗篷,对着一众仆妇扮作大将军。木剑挥处,见一众“贼人”无不应声而倒,这孩子方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 “瞧小公子这模样,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屋内一管事模样的男子瞧见赵云在院中玩乐的模样,不由对着一旁的靖国公笑赞。 靖国公转头瞧了在院中正胡闹的小儿一眼,哈哈一笑,对着男子道:“靳管事客气了,小儿顽皮罢了,当不得真。” 靳安靳管事自汴京一路往北,来了这翼城也有一阵了,开头自是急着与赵德安排的人手一道,在北疆搜索起司徒梦曦的下落,但在搜索小郡主的同时,往返于各城池以及赤岭一带间的勘察,倒叫二人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来。 加之近日宁王的来信,称郡主已在漳州找着了,靳管事身上的担子瞬间一松,对这些日子在北地的发现愈发觉得敏感起来。 第五章 赵德 与北疆众人一般,靳安对赵德亦是以大将军相称。 “大将军,算算日子,小的也该启程回汴京了,不知您这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 靳安口中的王爷,自是宁王司徒昶不提。 赵德自小习武,身量却是不高,一张长年风吹日晒的黑脸显得尤为刚毅。想到近来的发现,心中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怀疑归怀疑,眼下便有所行动却是不妥。 赵德沉吟了会:“将咱们的发现据实告诉你家王爷便是。” “年关将至,此事……最好还是叫陛下知晓,也好有个应对。” 北地一到寒冬,万物凋零,粮食便成了重中之重,不单是对康朝的百姓、驻军,对那在北地周遭环伺的蛮夷而言,亦是如此。 而此时叫赵德忧心的却并非异族的虎视眈眈。每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那些游牧民族本就如此,不来你康朝的城池抢掠上一番,叫他们没有田地没有朝廷补给的一群人又怎么活下去。 所以,历任镇国公的使命便是驻军镇守了,自己麾下五万精兵也不是吃素的,你蛮夷若敢来犯,自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自从赤岭的藩王换了瑾王之后,北面的形势有时还真叫人看不透。这瑾王极善经营,开山凿路、迎娶异族女子为妃,营建马场……便是戎马半生的赵德,对那司徒睿、对赤岭,便是近在咫尺,却也仿佛隔着层纱雾般,看不真切。 此番借着寻找小郡主,意外发现今年赤岭一带的数个城镇今年竟是格外的安静。若是往年,天气转凉前,那些城镇的百姓必然会成群结队的往翼城等北地较大的城镇迁移过冬。本身两地相隔也不算远,又是异族混居,百姓间多少都有个远亲可以投靠。 可是今年倒是奇怪,隶属赤岭的那些百姓们倒是至今都没有动作,难道今年瑾王又出了什么檄文,引得当地的百姓天寒地冻的依旧留在了赤岭? 赵德的军队在赤岭外虽有驻扎,但历年来也只是起着护着藩王的作用,谨防异族入侵罢了,寻常若无异动,自也不会也不便去打探瑾王的动作。 瑾王此人,绝不一般呐……赵德自认一介武夫,往日里也不怎么待见文人,但想起司徒睿,却并不讨厌,相反,做了多年的“邻居”,心中还带了几分钦佩以及……忌惮。总觉得此人心大,莫说一个赤岭了,便是整个北地,恐怕都装不下他这样的人物。哎,不然,也不会叫长女退了亲了。 想到长女赵娴儿,赵德刚毅的脸上却是露出分复杂来。自己当年主意不定的,耽误了长女不说,这会……瞧身旁宁王府的管事,难免又想起宁王来。哎,真是一团乱呐。 “靳管事,我看最近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我今日就吩咐下去,你不如明日便动身吧。” 再往后,这一落雪,便是从翼城出发,这往汴京的路恐也不好走呢。 “大将军说的是,我这就下去归置归置。”靳安陪宁王往来北地数次,自是知晓此处天寒地冻起来委实不好赶路,有了赵德的准话,这便下去准备了。 赵德瞧着院内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枯树,一张粗糙的黑脸上双目确是闪着精光。便是这等天气,瑾王这些年的货运可是从未停过啊……从最初向汴京的姜太后送些当地的特产,到之后南北通货,也不知这司徒睿是如何做到的,自赤岭而出,南来北往的这些年,他瑾王府的货运竟已自成了一脉。 而那些从赤岭进出的货物,均由瑾王世子亲自照看,明面儿上依旧只是些北地特产,实际……也无从得知。 只要不是朝廷违禁的那些物资,赵德也不便干涉。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些年赤岭一带,在他瑾王的带领下,确非往昔可比,今年的百姓寒冬也不再外迁便是很好的一个证明。 怕只怕,这司徒睿如此手段,不肯安于一隅啊…… 赵德对司徒睿从赏识到忌惮,更多的还是自己的一种感觉,并无实际证据指向这瑾王有不轨之意,相反,面上,人家反而将这可以说是康朝最烂摊子的一块封地给治理的有模有样的,往日里也从不麻烦他赵德,和北地各族也处的极好,尤其是最大的部族哈??族。 想到当地部族间一些奇奇怪怪的风俗和传统,赵德也是皱眉,不知这司徒睿怎么就看上这哈??族的女子了,这也是叫他看不明白的一件事,莫不是因为瑾王妃是族长的女儿?可是他司徒睿要这些异族的支持又有何用呢,不是更应该挑一位朝中大员的女儿联姻方为上策么……司徒睿的路数赵德似从未想明白过。 肖氏见小儿在院中玩闹了半天怕他着凉,忙带着丫鬟上前替赵云擦起汗来。 赵德既瞧见肖氏,便上前关照起靳安的事儿来。 “明日靳管事就启程回汴京了,你瞧着给宁王府捎带些随礼,无须太过讲究,都是熟人了。” “是,老爷,妾身明白。”肖氏温顺的点了点头。 “嗯” 赵德对肖氏办事一贯放心,这妾氏心不大,与柳氏也处的好,所谓家和万事兴便是如此了。 瞧肖姨娘本分的模样,赵德笑道:“今年过年,待上云儿,一同随我回汴京吧。” 肖姨娘牵着小赵云的手明显一愣,身旁的孩子倒是兴奋起来。 “爹,你说带我和我娘回汴京?真的吗?听说那可热闹啦!” “哈哈,自然,爹还骗你不成。” 赵德瞧着这幼子心中一乐,摸摸赵云的脑袋笑道:“汴京何止热闹,还有你祖父、祖母、哥哥姐姐们呢。” “好,爹,我还没去过咱们汴京的宅子呢,听说可漂亮了。” “呵呵,到时候,叫你姨娘带着你到处走走。” “多谢老爷。”肖姨娘缓过神,见小儿向往,心里也是高兴。 赵德对着肖氏笑了笑,“你也莫担心,待过了年节,还是要回来的。” “老爷……” 肖氏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门小户的怕不适应汴京的规矩,往年将军问及过年是否回京,自己一方面顾及柳氏的心思,另一方面确实也不怎么想去……大宅大院的,听闻规矩甚多,自己一个军户家的女儿,还是在翼城守着孩子自在。 第六章 马场 肖氏不曾想自己这些小心思还是瞒不过将军,何况云儿大了,对赵家的祖宅也是向往。 “老爷放心,妾身都省得的。”肖氏对着赵德福了福。 “云儿出了不少汗,妾身先带他下去换身衣裳?” 赵德点点头,“去吧。” 每朝每代,一年之中最叫人注重的节恐怕就是年关了。往年,赵德都是带着一队亲兵独自回京,今年有小儿相伴,想来京中的二老见着云儿也是开怀。呵呵,与长子赵青想比,这小子似乎更像自己些。 赵德摸摸下巴,想到长子斯斯文文的模样,许是更随他娘柳氏一些。前些年被柳氏带回了汴京,也是奔着汴京的书院多,夫子好。想着自家世代武将,许能出赵青这么个文人,赵德一时也是低笑,想着再过两月就能见着汴京的子女,心情也是不错。 ------------------------ 赤岭山脉蜿蜒不绝,对于发配而来的苦役来说,此生既来了赤岭,基本便断了活着回去的念想。赤岭环山,历届藩王注重享乐,那些底层的劳役已是苦不堪言,更莫说这些流放而来的了,基本都是日以继夜的充作苦力,一旦叫山石砸伤或是受了风寒水土不服,根本不会有人替你医治,往往直接往那山涧下一抛,连个尸首都没人替你收。 不然,宁王家的车夫也不会对宁王妃如此记恨以至于以命相搏了。 司徒元修一早便带着几个瑾王府的侍卫出了王府,纵马沿着山脉一路向西,绕过几块遮挡的石壁,到了马场。眼下天气渐寒,这马场的位置却是巧妙,都道赤岭多山无平地,但谁能想到环山的石壁之中竟还有这一大片开阔地带呢。 山中气候相对湿润,司徒元修将手中的马绳交由马场的马夫后便带着手下四下巡视了起来。这马场可以说又是父王的一个杰作,从选址到马场真正成型,无不叫人感叹大自然的奇妙以及自己父王的睿智。 踏着脚下依旧翠绿的草坪,司徒元修对着马厩内十来匹的汗血宝马逐一清点了一番,见无甚异样,这才回到马场旁倚建的屋子休憩起来。便是在北疆,汗血宝马亦是千金难求的,除了靖国公赵德有一匹建丰帝御赐的宝马外,除了偶有商贾替西北的蛮夷出面兜售外,这等品相的马基本少之又少,有钱也买不到。 自己昨日的坐骑不过是一匹混了血的汗血宝马,巡防时已是颇为惹眼,这马场内的实情,自是不便向外随意透露的。 司徒元修一手握着杯盏,一边打量着马场的这些劳工。这些人原都是些死囚,若不是父王开恩,见他们都有些一技之长,恐怕早就殒命山间了,能活着,对他们而言,便是天大的福气了,若是出去,依康朝律,更是一个死字。 司徒元修的视线转向一个在马场中忙碌调配饲草的中年男子,男子长的粗壮,皮肤黝黑,一袭短打装扮不似康朝百姓,头上也并未束发髻,只是结成无数个发辫一把垂在脑后。 “二舅?你怎么也在。” 司徒元修瞧见男子有些意外,这异族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母亲瑾王妃的胞弟蓝山。这块马场原先只是块空地,虽隶属赤岭的藩王,但实为当地哈??族所有,外人莫说不知道这群山峦石间还有这等平坦之处,便是知道,若非血缘至亲,哈??族又岂会这般拱手相让。 男子闻言,瞧见司徒元修倒是一乐,也不顾手上脏不脏,起身对着司徒元修就是一个熊报。 “好侄子!” “二舅……” 哈??族人喜恶分明,尤其这蓝山,膝下无子,对自己总是格外热情。 “这时节你怎么还有空来这儿?”司徒元修有些奇怪,哈??族注重年节更甚康朝,往年这时候是他们每家每户最忙的时候,族中男丁更是忙的不行,这二舅又是族长的亲弟,怎么这时反倒得空了。 “哈哈,好侄儿,你莫与别人讲,我一会就回去,呵呵……” 瞧蓝山一副憨憨的模样,司徒元修失笑,二舅敢情是来马场躲懒了?再想这二舅往日爱马成痴的模样,心下倒是明了了几分。 “二舅放心,侄儿知道。” 听父王说过,当年能促成这小规模的马场,虽说有瑾王妃的这层关系在,但也少不了瑾王妃的这位亲弟从中周旋劝说族中长老,而这蓝山如此殷勤相帮原因却是无他,只因他本身酷爱良驹几近痴迷罢了…… 自从这马场建成,这些年来私下里也培育出了不少纯种的汗血良驹,其间蓝山确实功不可没。想那同驻北疆的左将军,仗着一身军功自视甚高,寻常将赵德都不放在眼里的一个人,自父王赠了他一匹汗血良驹后,对瑾王府可是客气了不少。 司徒元修笑了笑,“二舅,那你可别太晚回去,否则二舅母可会怪我的。” “嘿嘿,好侄儿你放心,我知道的。” 蓝山对于马匹的吃食上自有一套,尤其那些迁来山中原本有些水土不服的马匹更是琢磨出一套不同的饲料配比来。见他转身又去捣腾脚下的饲料了,司徒元修也不再打扰。 瞧着眼前这片隐匿的绿茵,自己也曾问过父王这马场是否将来有大用处,不曾想父王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物以致用罢了……便似那山涧中的瑾王府,原也只是父王一时兴起的念头,但这些在父王看来的小戏,却已够叫人瞩目的了。 照看完西面的马场,司徒元修出了石壁,率着众人又往东面的山脉而去,那里的群山之中,有着瑾王早年便探察出的矿藏,而今已小有规模,每月有了固定的开采量,配上自有的商队,自己虽身在赤岭,但眼前的路,确早已四通八达起来。 “一会都给我好好敲打敲打那些工头!” 司徒元修下马后,对着身后的几个心腹低声关照了起来,前阵宁王府小郡主的事,起因便是矿上多嘴的将一个发配而来的苦役身死的消息给传了出去,引得汴京那位……也是多事。 “再发现有嘴碎的——杀!” “是!” 司徒元修一改温润,说到杀字,面上神情更是冷硬无情。父王大才,若是哪个胆敢挡了父王的路,杀无赦! 第七章 品茶 冬日,位于半山腰间的瑾王府中,瑾王司徒睿并不俱冷,也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尊贵的受不得一丝半点儿的苦。偌大的书房中,此时却是一个炭盆也无。 瑾王妃蓝红儿每每随司徒睿搬来这山涧王府时,总不免抱怨他不知保重,自己是异族女子从小山间跑惯了,可他一个皇子王爷,夏天不知置冰,冬日里不愿放个炭盆的,委实叫人不放心。 瑾王妃不知提醒了多少次了,司徒睿只是笑笑,并不搭理。你夏季倒也罢了,山中幽静凉爽,心静自然凉。可是冬天,放个把炭盆又碍着你什么了…… 奈何司徒睿不理会的事儿,瑾王妃一贯也是无法的,其余屋子任你布置,只是这书房,瑾王却是从未松过口。今儿也是一样,瑾王妃瞧瑾王已在书房呆了许久了,只得亲自熬了姜茶扣门给他送去,靠些吃食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绿眸男子接过瑾王妃手中的汤盅顺手便将屋门给关了。 瑾王妃多年来也是习惯了,并不如最初般生气了,见姜茶既送进去了,便转身自去了。 “放着吧。” 司徒睿听见绿眸的动静,手中笔墨未停,只是关照他将汤水放在一旁。 “绿眸”原也不觉得书房内有多冷,只觉瑾王妃多事,自是随手便将茶盏一搁,重又回到瑾王身侧站定,敛目陪护了起来。 少顷,瑾王将案前的书信逐一封好,转身瞧向身侧这人护卫的架势,失笑道。 “说了多少回了,不必如此贴身护着我。” “喏,这些今日都替我传出去吧。” 司徒睿将桌上的信递与绿眸,绿眸这才似个活人般恭敬的接了,将信悉数塞进胸前的衣襟,复又在瑾王面前站好,听瑾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快年节了,请王妃将新制的茶着人先给太后送去吧。” “是” “今年我会回京,你随我同去吧。” 司徒睿这句话却叫绿眸一惊,抬眼望向瑾王,绿眸似是不解。 “本打算中秋便回去的……你也准备准备吧。”瑾王笑笑并未再说下去,绿眸却是脸色凝重起来,对着瑾王恭敬的行了一礼。 “主子,我去去便回。” “你自去办事吧。” 司徒睿不以为意,起身端起一旁的姜茶,这会倒是揭开盖子喝了起来。 “主子,冷……” 绿眸正想离开将怀中的信件安排下去再回来看护司徒睿,见瑾王这会端起凉了的姜茶不觉皱眉。 “三分饥来七分寒,这才是养生之道,怎地你也与王妃一般这么精致了。” “何况,这姜茶还温着呢。” 司徒睿瞧男子紧张的模样,笑着补了句。 绿眸自知说不过主子,只是一默便转身出去了。 ……我不懂何谓养生,只是主子你的安危,便是我此生的重中之重。 见绿眸出去了,司徒睿喝完手中的姜茶重又回到案前,视线落在对面墙上所挂的舆图之上,透过这舆图思绪不觉飘得更远了……直至绿眸重又推门而入,司徒睿才闭上眼,靠向椅背小憩起来。 仿佛对着绿眸喃喃道。 “世人皆言大智若愚,你可知,这句话还真是对极了呢……” 绿眸并不言语,只是瞧了瑾王一眼,依旧在其身侧处站好。 垂首,敛目,相护…… …… 汴京皇城 午后的皇城,后宫的主子们习惯了在各自的殿中休憩,一时御花园以及通往前殿的玉石桥上都显得颇为冷清。汴京虽还未降雪,但宫中的宫女和内侍却已换上了稍厚的冬装,偶有宫女经过,身型在冬装的包裹下也是臃肿了几分。 白玉石桥下的皇城内河,晨间凝结的薄冰,在午后日光的照射下似已融了大半。前殿西侧的凌霄殿内,太子司徒元焕自案前的一沓公文中起身,站在殿外手扶汉白玉雕砌而成的栏杆,望着内河以及内河对面与己相对的那座宫殿,红木金顶,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耀眼,映得司徒元焕不觉双眸微眯。 “哎、主子——您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哎” 只见王顺手捧一件厚实的貂皮披风自殿内急急的寻了出来,见着司徒元焕,这才松了口气,踮起脚忙上前将披风给自家主子披上。 “您要是有个喷嚏咳嗽的,娘娘还不得赏我几棍子呐……” 听得王顺的抱怨,司徒元焕瞧着肩头的貂皮披风,“小顺子你倒是胆子愈发的大了呵” 没自己点头,都敢自作主张了。 “主子……小的也是担心您。” 王顺尴尬的笑笑,迎着殿外的日头,一双小眼更是眯得叫人瞧不见了。 司徒元焕睨了他一眼,一双清冷的丹凤眼顺着西面的白玉石桥复又往前望去,不知在想什么…… 永宁殿 隔着内河与凌霄殿遥遥相望的永宁殿中,今日姜太后难得未曾午睡,此时正懒懒的靠在前殿的烫金鸾凤椅上听着下边的小安子说着讨喜的话。两旁的宫女个个规规矩矩的伺候着,一旁陆嬷嬷照旧陪在姜太后身侧。 话说这安公公也是个人才,原本因为家里穷,送给了路过的戏班权当给这孩子混口饭吃,奈何戏班后来没落了,这小安子为了生存,小小年纪自己便应招进了宫,摸爬滚打了数年,竟叫他入了姜太后的眼。 许是因为学过阵子唱戏,小安子往日里说个话禀个事也较其他内侍多了份韵味,姜太后闲来无事便更喜欢差遣他办事儿,也算逗趣儿。 “太后娘娘,瑾王殿下这不又惦记着您,给您送茶来了呢……” 小安子自是捡姜太后爱听的说,知道姜太后溺爱幼子,笑指着身后匣子里的茶叶,替瑾王说着好话。 “自然,睿儿一贯孝顺。” 姜太后提到瑾王司徒睿,眉目亦是舒展,显然心情不错。 “太后,可要沏上一杯新茶,您尝尝?” 陆嬷嬷笑着凑趣。 姜太后点点头,笑道:“那便尝尝吧,瞧瞧和上回的可有不同。” “是” 陆嬷嬷笑应了,指了两个宫女上前接过小安子身后的匣子,自去沏茶。 第八章 惦记 “哎,上回睿儿送来的茶也还没喝完吧,这新的归新的,原先的也莫浪费了。” “太后,都省的,您放心。” 管着姜太后起居的陆嬷嬷笑着答应了,心下却是感慨。这瑾王真是太后心尖上的人物哎,这莫说是北疆的茶了,便是极品贡茶,太后又何曾喝过过季的,也就是瑾王送的物件儿,太后不舍得浪费吧。 姜太后可不管这许多,年纪上去了,性子愈发固执起来,自己觉得好的,那便是极好的,容不得他人质疑。想了想,姜太后对着下面的小安子道。 “既是睿儿的心意,又这么远的送来了,你替我送些给皇帝去吧,想来原先分给他的也该喝完了。” “好嘞……” 小安子极机灵,“这般好的茶,想来陛下也是极喜欢的,奴才这就紧着送去,也好叫陛下赶紧喝上。” “你这张小嘴呦……” 姜太后听着舒服,脸上的纹路也似淡了几分,显得和颜悦色了不少。 “难怪都说你是我这头的红人,行,送去吧。” “哎,遵太后懿旨……” 小安子规规矩矩的对着姜太后行了一礼,像领了什么了不得的旨意似的,像模像样的起身去了,引得身后的姜太后与陆嬷嬷在殿内笑了起来。 “你说,这小模样怎么会不讨喜。”姜太后笑着对陆嬷嬷道,“往日里多赏这小安子些,也是应该。” “太后说的是,能叫您这般高兴,自是当赏。” 陆嬷嬷浸营宫中多年,又是姜太后的心腹,自是知道如何说话好叫姜太后舒心。 “睿儿每每送些东西来,我都紧着皇帝,眼下这天都凉了,怎么也不听他下旨叫睿儿回来呢……” 姜太后笑过之后,又惦记起瑾王来。原本说好中秋会回汴京吃个团圆饭的,因着洪灾罢了,这都快年底了,建丰帝怎的也不早早下旨,好叫睿儿早些回京,多陪我这个老婆子几日。 思及此,姜太后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心下对这长子又不满了起来。 陆嬷嬷想了想,劝道,“太后,小安子刚将茶叶送去呢……想来陛下见了茶,会想起来的。” “但愿吧。” 姜太后脸色依旧不虞,总之没见着让睿儿回来的旨意,自己就是不放心。 按照康朝的律法,但凡有了封地的皇子理当常驻封地,寻常没有朝廷的旨意,同镇守边境的将士一般,是不允许擅自离开的。当然,若逢年节,建丰帝自也会下达旨意,招他们回来相聚,一算探亲,二来也是有个沟通的机会。 细细算来,建丰帝这辈的皇子,除了与其交好的宁王外,也就剩这个自幼便被称为天之骄子的瑾王了。 宫女小心翼翼的端上新沏的茶,姜太后揭开盖子,只见杯盏中的茶汤颜色翠绿,凑近了一闻,清幽中又带着股甘甜,与寻常的绿茶口感自是不同。 姜太后细细品了一口茶汤,只觉齿颊留香,心情舒缓了不少。罢了,这离年节还有段时日呢,建丰帝政务繁忙,再等等吧。 “昭宁似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呢。” 放下茶盏,姜太后岔开了话题,自小在自己这殿里,也就这三个孩子可以说是一道长大的,既想起这个了,难免又惦记起那个来。 陆嬷嬷侧头寻思了会,接道:“可不是,长公主是有阵子没来您这儿了呢,想来也是忙着小郡王的事儿吧。” “听说,长公主有意让小郡王进学呢。” “进学?”姜太后一愣,“延之这才多大呐,和老四老五也差不多吧,这般早的便安排起来了?” 陆嬷嬷点点头,“听说是呢。” 姜太后不以为然,“待到了年纪,国子监名额又少不了延之这孩子一份,这般早便折腾孩子作甚。” 按姜太后的心思,这天赋高的,早学晚学都一样,想当年睿儿,五六岁的年纪便开始读四书五经了,还不是天生聪颖。换做其他孩子,便是早早的请了先生,又能读进去多少。 陆嬷嬷看姜太后面上神色,自是猜到了瑾王幼时来,少不得借着又夸赞了几句瑾王年少了得,少年奇才,直将太后哄的高兴了,这才搀扶着她往殿后休憩去了。 大理石铺就的大殿,自姜太后走后一时更是冷清,两方雕龙刻凤的大金柱分立两端,直直地撑起了这华丽的永宁殿,论规格,永宁殿当真是康朝后宫的独一份儿了。 …… 后花园的小径之内,宫中的孩子不似后妃般作息有着固定的模式,虽是午后困乏,但对精力旺盛的四皇子与五皇子来说,哪里又耐得住寂寞。 这不,一个个趁着丽妃与华妃歇下了,便绕过宫女溜到了惯常相见的御花园某处玩闹了起来。 “四哥,延之怎地近来都没进宫寻咱们,真忙着读书去了?” 五皇子司徒元珏本就长得白净的,此时换上了冬装,更显斯文秀气。 “想来是吧,他将来许要去考个进士呢。” 四皇子司徒元朗不以为意,人各有志,自己与五弟反正是不能考科举的,但不代表秦延之不能考,虽说他一个郡王,家有余荫的还去和那些寒门子弟在科举上争个名额有些怪异,不过读书毕竟也是上进的事儿,没必要拦着。 “哦……” 司徒元珏只是觉得近来有些无聊罢了,天气凉了,在宫中本就缺少娱乐,整日的早起念书习字,也就午后能松乏些,原本还能时常听秦延之带些宫外新奇的消息过来也是有趣。 司徒元朗浓眉大眼的外貌随了丽妃,见司徒元珏恹恹的,也是无趣,随手折了一段枯枝在手中晃悠着。 “上回不是听延之说,宁王家的那位寻回来了么……” 司徒元朗想起司徒梦曦一时脸色不明,对着司徒元珏道:“不若……请她进宫来玩?” “啊?” 五皇子一愣,“梦曦妹妹?咱们和她有什么好玩的?” 她可是女孩子啊,能与咱哥俩玩到一处?九皇子司徒元鸿想与咱们一道你不都嫌弃么,这会提议约司徒梦曦进宫,没搞错吧。 第九章 人选 “你忘了她上回来时有多跋扈了?” 司徒元朗甚是记仇,对司徒梦曦先前笑话他卷发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听说这丫头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心里早就惦记着什么时候一报还一报呢。 “呃,有吗?” 司徒元珏歪着头想了想,竟是完全没接收到自己这四哥的点。 瞧司徒元珏这模样,司徒元朗就来气,浓眉一挑,“敢情上回她就欺负我了,所以你没印象?” 哦……五皇子恍然大悟,小心的点点头,原来四哥指的是梦曦妹妹欺负你的事儿。 那你直说不就是了,什么跋扈不跋扈的,自己哪儿想得到呐。 “嘻嘻,四哥说的也是,那、那咱们下回见着皇后娘娘时提提?梦曦妹妹是女眷,要请也得皇后去请才是。” “也不妥……” 司徒元朗虽说性子急躁但行事却也知道三思而后行。 “听说近来皇后忙着张罗太子妃的事……”司徒元朗皱眉,此时去打扰皇后可没意思。 “罢了,留那丫头舒坦几日再说吧。” “哦……” 五皇子本就多听司徒元朗的,他既这么说,自是没有异议的。 “四哥,听说太子皇兄这次回来除了赈灾,还立了大功呢,你可有听你母妃说起?” 司徒元珏的母妃华妃也是四妃之一,出身书香门第,娘家外祖父时任御史一职,对朝中诸事自是清楚,华妃见五皇子性子乖觉,平日里在宫中闲嗑时也并不避着司徒元珏。 太子立功一事司徒元朗自丽妃处确也有所耳闻,接道:“说是惩治了几个不法的官吏,缴获了不少银钱?” “可不是普通的官吏哦……”司徒元珏对着司徒元朗小声道:“听说是湖州和漳州的知府呢,那官儿可不小啦。” “哦” 司徒元朗瞧司徒元珏眯着眼谨慎的模样,只是应了声。自己与太子司徒元焕关系一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他的事儿自己也无甚兴趣。 兄弟二人在这御花园中呆久了也是无趣,闲话了一会二人干脆越过玉石桥,相携往前殿的藏书阁去了,那儿是康朝皇族的藏书处,除了正儿八经的书外,却也有不少有趣的闲书可看。 “四哥,上回我还翻着本奇闻异志,讲鬼怪的呢……” 五皇子边走边凑到司徒元朗耳边小声八卦道。 “还有这等书?”司徒元朗有些不信。 “真的,我记得放在哪儿,一会我找给你看。” 司徒元朗点点头。 “也不知今日国师在不在书阁,若是不在,咱们说不定还能去楼上瞧瞧……” “——那可不成!” 司徒元珏难得不同意起来,“四哥,你忘啦,楼上只有国师才能去,父皇若是知晓,必会责骂的……” “哼……就属你胆子小。” “……溜上去也没用啊,咱们又没钥匙,也进不去啊。” “……” 伴着五皇子有些委屈的语调,二人自去了藏书阁打发时间不提。 …… 雍和殿中,萧皇后如四皇子先前所猜测的,还真在为太子司徒元焕的婚事犯愁呢。 放眼汴京这许多闺秀贵女,怎么就觉得没几个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呢…… 萧皇后放下手中礼部拟上来的名录,叹口气,只觉看着这些名字没一个叫人满意。眼看着焕儿明年也就要及冠了,这及冠之后紧接着不就是大婚么,这不,眼下算算时间,也得将太子妃的人选给落实起来了。 近来萧皇后除了掌管后宫诸事,其余的时间全都扑在了了解这些适龄女子的身世品貌上了,连往日喜好的花草盆栽,都没了心思照料。只是瞧着这些个女子…… 萧曼叹口气,拿起手中的笔,在几个名字前划了个圈儿。还是挑时间逐一见见再说吧,毕竟传闻为虚眼见为实。 “娘娘,您先歇会吧。” 一旁贴身伺候的潘嬷嬷上前劝道。 “依老奴看,这还有不少时日呢,娘娘你呀,慢慢挑拣便是了。” 萧皇后将手中册子合拢了,“嗯,此事终须慢慢来才好,也不是本宫心急便能立时办好的。” 萧曼想到自己近来着急的模样,也是失笑,搞得比自己当初大婚还紧张似的……不过细想那名录,萧皇后忍不住对着潘嬷嬷抱怨了起来。 “此番报上来的名录里,瞧着与焕儿般配的闺秀,还真是不多,这不,礼部把靖国公家的长女都报上来了。” “靖国公家的长女……” 潘嬷嬷想了想便将萧皇后口中的人在脑海中对了起来,“那位、那位年岁似是和殿下差不多了呢……” “可不是,还年长了几个月呢。” 萧皇后叹口气,虽说靖国公家家世确是般配,但那赵娴儿年岁却是大了些,待明后年大婚时,这赵娴儿都得年过双十了吧,委实有些尴尬。 “况且,听说她还与瑾王世子定过亲。” 萧曼摇摇头,虽说只是定亲,没多久便退了,但作为婆婆,总想给儿子物色个十全十美的儿媳不是。放眼整个汴京,靖国公家长女的事谁又不知呢,恐怕将来也有碍焕儿的名声。 “还有那永靖王家的几位姑娘,礼部也给报上来了。” 萧皇后碍于礼部主管是宁王,一时也不好发作。虽说上报的女子硬性指标都过关,但叫人瞧着都觉着不甚完美似的。就拿这永靖王府的两位姑娘来说,本身才貌品行在京中倒也没听说什么不妥来,但萧皇后只要一想到永靖王其人,再瞧这两位姑娘的名讳,总觉得没了兴致。 那永瑾王好色成性,前阵府里不还死了位新纳的小妾么,没事谁愿意和这样的人结亲呐……尤其又是太子妃之位,自当慎重才是,那女子,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明白萧皇后的心思,潘嬷嬷听到永靖王三字也忍不住皱眉,只得劝道。 “娘娘,左右都安排了进宫来见见再说吧,指不定那赵家小姐或永靖王家的千金中有与您投缘的呢……” 投缘? 萧皇后坐久了身子也有些乏,起身来到殿前院中的青砖小路上缓缓踱了起来。院中两旁的盆栽因着天冷,有些已被收到暖房中去了,余下几株久未修剪,长得已有些恣意起来,全然没了往昔的造型。 第十章 新衣 萧皇后望着那几株长势随意的盆栽,想起自己闺中时的蜜友,现今与祖父同为阁老的左相,穆丞相的长媳来。阿玉自小便与自己相熟,想来她的女儿,品貌性情自是上佳。作为左相的嫡亲孙女儿,身份亦是尊贵,与焕儿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只不过,那孩子似与阿玉一般,自小体弱…… 萧曼望着殿前略有干涸的池水,一时也无有主意。 罢了,都先邀来见见再说吧,自己也是许久未曾见过阿玉了呢,也不知她身子调理的如何了,生下女儿穆婉沁后,听说就一直不曾好起来。匆匆十余年,一晃儿女们都到了议亲的年岁了呢。 …… 可怜天下父母心,宫中的萧皇后如此,宁王府的宁王夫妇也是一样。 自打康乐郡主随太子的蟒船一道回了汴京、回了宁王府后,整个府邸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重又鲜活了起来。 芳菲苑内,郡主归来已是月余,一众丫鬟们从最初的惊喜已是回归到了最初的井井有条。 黄玉在司徒梦曦离开的这段日子帮着紫竹料理了不少苑内的事务,心思亦是细密,眼下已被升作了一等,与紫竹一道管着芳菲苑内的诸多杂事。而小玳、红玉、小翠以及自屯江县来寻司徒梦曦的杏儿则一并作了二等,在院内照料郡主的一应起居。 时值冬日,院中的紫藤早已谢尽。午后,司徒梦曦因为晨间练武起得早,午饭过后习惯回屋午睡。小厨房的张四娘与原先一般,除了晨起教授司徒梦曦武艺,依旧负责她的一日三餐外加点心羹汤,红珠得空则会去小厨房帮衬,跟着张四娘学些厨艺。 自漳州归来后,司徒梦曦吃好喝好身体调理的极佳。短短一个月,脸色红润不说,身高和体重也上去了不少,先前宁王妃叫锦绣阁定制的衣物有些都穿不上了,只得安排了锦绣阁的李娘子重又上门为她量体制衣。 “李娘子请稍候……” 紫竹引了锦绣阁的李娘子到了院中,见郡主尚在午憩,只得转身对着她歉意一笑。 “不妨事,是奴家今日来早了呢。” 李娘子双十年纪,长相普通,可是在汴京人缘却是极好。 紫竹见那李娘子说话得体,示意小翠给李娘子上茶,自己则打起帘子去了里屋,瞧瞧郡主醒了没。 司徒梦曦枕在软软的芙蓉花枕间已是半醒,听见脚步声便缓缓睁了眼。 一张休养得颇为圆润的小脸肤色亦是细腻,方才醒来的缘故,女童的脸颊上还带着些红润,一头极肩的长发已是修剪过,不见了当初的枯黄,眼下正随意披散着。 紫竹轻手轻脚的进屋查看,不想还是惊扰了郡主,对上司徒梦曦那漆如点墨的眸子,紫竹有些歉意,忙矮身朝着司徒梦曦福了福。 “郡主……” “唔,也该起了……紫竹你来的正好,扶我起来穿戴吧。” 司徒梦曦舒坦的在被窝里舒展了下四肢,坐起由着紫竹替她穿戴起来。自回了宁王府后,自己的睡眠可是好了不少。不比在那太子的蟒船之上,几乎夜夜做梦睡不踏实…… 摸摸手腕处的避毒珠,司徒梦曦原以为自己的梦境与佩戴这珠子有关,但毕竟是贵重之物,在船上时也不便褪下。记得随宁王回府那日,宁王妃见着自己青紫的黑眼圈时,那可是搂着自己哭了好一会呢……不管怎样,自回了王府,自己倒是夜夜安眠,也再未“见过”那司徒嘉宜了。 司徒梦曦寻思,自己这梦,莫不是离了太子便不会出现?联想之前头一回梦见司徒嘉宜,可不就是在仁济堂见了司徒元焕之后么。 所以,回来都一月有余了,每每宁王夫妇提起进宫瞧瞧,司徒梦曦都是敬谢不敏,无他,不想见着自己这太子堂兄罢了,谁不想睡个安生觉来着。 …… “郡主,锦绣阁的李娘子来了,等着给您量体裁衣呢。” 紫竹一边快速替司徒梦曦穿着外衫,一边轻声禀着,眼下天气冷了,这衣服可得穿的快些,免得着凉。 “哦,这又给我做新衣裳了?” 紫竹闻言笑道:“郡主,您最近身量长了不少,自是要添新衣了呢。” “是吗?” 司徒梦曦抬手对着紫竹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好像还真是高了那么点呢,呵呵。 “回头给你们几个丫头也一人做上一件吧,快过年了,正好穿。” 司徒梦曦见紫竹身上穿的袄子半新不旧的,颜色也是偏暗,随口便提了一句,哪知道紫竹听了倒是一呆,替司徒梦曦扣着扣子的手也是一顿,忙摇头道。 “奴婢谢郡主好意,只是……只是这锦绣阁的物件……委实不适合奴婢们,郡主有心,赏些不用的衣衫便是了。” 那锦绣阁除了精致更是以贵出名,他家的衣裳乃至布料,在汴京贵妇圈里可是径相追捧的,哪有给一个奴婢定制的道理……紫竹知晓司徒梦曦的好意,只得出言提醒。这种事儿叫外头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说呢。 司徒梦曦一双弯弯的眉毛微挑,“我的人穿什么戴什么干他人何事。” “一会叫上小玳几个,对了,还有二亭……一道过来量下尺寸,也省得李娘子跑来跑去的。” “郡主——” 紫竹张嘴还想再劝,司徒梦曦却是小手一挥,径自出屋去了。 “郡、郡主——您头发” 还没梳呢…… 紫竹急急跟了上去。 “又没外人,一会叫黄玉再打理吧。” 司徒梦曦已是掀开帘子到了厅中,自己头发本就修剪过,不过及肩罢了,这长度现今也整不出什么造型,不过多在脑后一束罢了,倒是这锦绣阁的李娘子,自己对她印象不错,不想叫人家久等。 话说厅中的李娘子虽是候了会了,但面上倒也没有什么不耐,乍见司徒梦曦从内间出来,眼睛倒是一亮,许久未见这小郡主,身型确是长了不少呢,难怪宁王妃又寻了自己来替她制衣了。 第十一章 失算 “奴家见过郡主,郡主安康。” 李娘子朝着司徒梦曦矮身福了福,落落大方。 司徒梦曦点点头回以一笑,“劳烦李娘子久候了,这便量吧。” 说完,司徒梦曦便上前几步在李娘子面前站定了,等着她动手。 李娘子微楞,难得碰到这般爽快的……这小郡主也着实叫她印象深刻。不似其他闺秀般娇娇气气的不说,这利落劲儿,倒赶上男子了…… “李娘子,回头还请替我这几个丫鬟侍卫也量上一量,选当下时兴的吧,一人也制上一套冬装,过年穿。” 司徒梦曦见李娘子将自己周身都基本量了个遍,这才对她提起了为紫竹几个制衣的意思。 “……是” 李娘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面上不显,心中倒是一奇。自己这制衣阁在汴京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回听闻主子要给下人置一套锦绣阁的衣裳呢,还是时兴的款式。锦绣阁中便是过气的款式,一件也都得抵上寻常人家大半年的花销呢……这康乐郡主,年纪不大,对下人倒是舍得花钱呐。 “紫竹,我这儿都差不多了,还不去将人叫来?莫忘了前院的那两个。” 司徒梦曦瞥见一旁的紫竹皱着张脸也是好笑,这是做衣裳又不是练功,这丫头,至于么。 当着外人的面,紫竹也不好说什么,唤来黄玉先将郡主的头发打理了,这才转身往外去知会那几个二等丫鬟和赵左亭、赵右亭两兄弟。 说起郡主回来时跟来的二亭,紫竹一开始也是有些担心的,这二亭虽说年纪尚小,但毕竟是男子,整日里进出郡主的芳菲苑,生怕将来有一日会惹人非议。直至有一日自己忍不住终将这层顾虑对郡主说了,谁知郡主反倒哈哈一笑……想到司徒梦曦当时的话,紫竹现在想来也不觉脸颊飞红。 …… “紫竹你委实想多了,莫说二亭和我还小,便是年长了又如何?” “历朝历代公主不还面首一说么,你家主子我虽不比公主,但作为郡主,有个把侍卫又有什么稀奇,哈哈……” 当时听郡主这话,直把自己给惊得不轻,一时又不知怎么反驳,便被郡主稀里糊涂的给打发了……事后想来,也不知小主子从哪里听来的这许多乱七八糟的,还面首呢……真是!莫不是流浪在外时学的?或是宁王和王妃允了的? 不对,哪有爹娘这般小便会允女儿这个的……紫竹越想越纠结,偏偏此事可是说不得的,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郡主一个孩子懂什么,日后自己这个大丫鬟可得看护着些! 一时,紫竹去前院寻二亭时,心思已从制衣的不妥上转移到了其他方面去了,当真见着了二亭时倒是一愣,差点忘了自己此来所为何事了。 …… 午后芳菲院内,几个丫头兼着二亭在主子司徒梦曦的坚持下,好奇的由锦绣阁的李娘子给量着尺寸选着料子,福芳苑内,宁王妃与宁王亦在花厅中饮着茶说着闲话。 “王爷,本想这几日带着曦儿去瞧瞧太妃呢,这孩子,却是不怎么愿意进宫呢。” 宁王妃自打司徒梦曦回来后,一颗心才算落了地,脸色也较数月前丰盈了不少。只是见司徒梦曦前次对进宫有些不愿,心下奇怪。 “随她去吧” 宁王不以为意,“曦儿这趟在外久了,许是想在家多待待呢,母妃那儿也是无妨的,曦儿何时想出门了,再去探望便是。” 听宁王这么一说,宁王妃想想也有道理。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开心便好。 宁王妃将桌上的小点往宁王这边推了推,笑道:“王爷,你也多吃些,前阵子委实辛苦了。” 宁王不喜甜食,不过而今事事顺心加上娇妻一脸殷切,便笑着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 “嫣娘,此次曦儿的事……” 宁王瞧了瞧宁王妃,忍不住还是关照道。 “此番曦儿虽是有惊无险,但那幕后之人终是未曾寻着,年关将至,平日里嫣娘你照看府中……若有可疑——” “——王爷放心” 宁王妃闻言,隐了笑意脸色也是凝重,“往后我一定留心,再不叫那贼人有机可乘!” 想到数月前自己日以继夜的以泪洗面,宁王妃心中恨不得将绑架司徒梦曦的贼人碎尸万段,此时听宁王提点,自是立马接了口。 “唔,嫣娘也莫要太紧张了。” 司徒昶见爱妻磨拳霍霍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自己提醒的过了,反叫宁王妃心中落了负担。 “曦儿经此一事也不是全然无益” 司徒昶沉吟道:“曦儿此番也算是个历练,在那漳州因缘巧合的还救了太子一命,此事将来于曦儿,也是有益。” 更为难得的是,曦儿小小年纪,救下了太子一命却并不张扬,这份淡然的心性,也是难得…… “嗯,也是缘分” 宁王妃对司徒梦曦无意间救了太子的事,知晓的自是比宁王来的多些。那避毒珠的事儿,司徒昶可是不知情呢。宁王妃难得对着宁王有些心虚,不觉叉开了话题。 “王爷,听说那永靖王家的孩子此番也跟着立了功?” “陆诏?” 宁王想起那建丰帝跟前的白衣少年,也是点头。 “陆诏确是少年英才,在回程时便以计诱得那漳州知府认下了刺杀太子的罪名,只是……” “只是如何?”宁王妃奇道,这功不都立了,难道还出了什么差池不是? 司徒昶望了宁王妃一眼,倒也不瞒着她。原来那章贤敬在陆诏的计策下,为了他那夫人,可不单是自己认下了罪状,同时还答应到了汴京后于刑部会审时指认幕后之人。而那幕后之人,诚如众人所料,正是北面的瑾王司徒睿! 宁王妃一双美目微睁,“可是,这回来都这般久了,未曾听闻那瑾王受到什么牵连呐……” 宁王妃的话惹的司徒昶笑望了她一眼,显然,自家王妃想得简单了。或者说,当时船上的众人,将那章夫人想得简单了。 第十二章 话题 宁王想起当时情形也是意料之外。 按那陆诏的计策,章贤敬对章夫人极为在意。而那章夫人体弱,章知府先是求情希望众人能网开一面放过家他的家眷,后经分别关押,得知章夫人“病了”,更是紧张起来,这才叫众人有了突破口,逼得那章贤敬松了口,以事后放了章夫人为条件,得以出面指认瑾王。 宁王一叹,奈何终是功亏一篑,人算不如天算。那章贤敬要求下船前见一见章夫人,免得到了汴京自己身陷刑部大牢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当时未觉不妥,便安排了二人见上一见。谁曾想…… 那章夫人竟是生的玲珑心,在船上数日,未曾见着自家老爷,便已猜中了几分,待二人一见面,瞧章贤敬关照她好生活下去时更是心中有了定论。那女子厉声朝着章贤敬吼了一句:“老爷,你莫叫我失望!”后竟从头上拔下发簪,对着自己的咽喉直直的刺了下去。 宁王忆起当日,不由皱眉,索性曦儿那时不在,那女子体弱至此,却不曾想下手却是决绝。便是一旁的严统领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章夫人喉间的鲜血已是喷涌而出,溅了对面的章贤敬一脸不说,那女子的眼,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就那么直直得瞪着章贤敬。 当真是小看了这章儿夫人。 宁王妃此时听着转述亦觉得画面血腥,“那……那漳州知府就反供了?” 宁王点点头,“当时也是小看了这女子,事后才知……那漳州知府会铤而走险参与谋逆,不过也是早些年听他这夫人的指使罢了。” 宁王眼神一时复杂,女子无才便是德,如那章夫人般的,于章贤敬而言,恐怕祸大于福吧…… “王爷,那这人还在刑部大牢?” 刑部尚书萧肃,是当朝右相萧老太爷的次子,亦是太子司徒元焕的亲叔公。想来刑部对刺杀太子一案必回尽心,许有法子叫那章贤敬开口。 “尚在刑部,但这几日也该有个定论了。” 宁王乃至太子对章贤敬并不报太大希望,自那章夫人咽气后,这章贤敬便如行尸走肉般,莫说配合了,全然没了求生的意志,便拿他膝下二子相威胁,也照样不为所动,只一口咬定刺杀也好,赌场也罢,都是自己一人所为。对于旁的,却是只字未提。 想来章夫人死前那番模样,对他打击甚大。 “估计也就是个死罪了,然或许罪不及家眷……” 宁王于律法不算精通,但章贤敬虽说对一切供认不讳,然明眼人看来,罪证却是不足,若建丰帝不想深究,因是不会株连的。 刺客的来历如何,与湖州那波人的牵连,以及司徒梦曦的被掳一事……等等细节,这章贤敬俱是一问三不知。 偏那湖州知府,在派人前去缉拿时,已是举家潜逃了……空留这漳州知府一人,一时二人是否共为一主,也是串联不起来了。 “罢了,王爷,您为莫多想了” 总之太子那儿也不会放过这些贼人的,该追查的还在追查。 “咱们,将曦儿看好了便是,省的那贼人又惦记咱们!” “嗯,王妃说的是。” 宁王今日上朝时遇见国师,与萧玄龄就着湖州漳州的事也是聊了数句。想起端阳时女儿蒙国师相救一事,至今还未曾带司徒梦曦前去登门致谢呢。 不过……如宁王妃索所言,曦儿近来若是不愿出门,那倒也不便逼迫,过阵子再问问曦儿的意思再说吧。 皇城太极殿 与往常一般,自司徒元焕归来,建丰帝除了处理朝堂之事外,每日均会预留些时间,与太子在御书房中,对着政事或太子手中的差事父子相商。 既是商议,又是考量。关起门来,司徒浩与司徒元焕,虽是君臣,也是父子,期间的这个度,端看怎么把握了。 查阅完眼前刑部对漳州知府的卷宗,建丰帝神色不变,“焕儿,这案子,与你相关,你怎么看?” 司徒元焕并不犹豫,暗哑着嗓音回到:“刑部所查只是表象。” “哦?” 建丰帝金冠美髯,对太子的回话不动声色,只淡淡问道,“那由表及里,又是发现了什么?” 司徒元焕吸口气,抬起头,酷似建丰帝的一双眼望向龙椅上的帝王波澜不惊。 “禀父皇,此事于瑾皇叔许脱不了干系,然眼下并无十足证据。” 偌大的御书房内,四散而立的宫人如雕饰般早已习惯了充耳不闻。便是建丰帝身旁随侍的李总管,听得太子司徒元焕所言,亦是耷拉着脑袋,厚厚眼皮下,一双金鱼眼眨都没眨一下。 良久,建丰帝只是撸了撸胡子,对太子先前所言并无指示。 “那湖州知府,朕会着令下去继续抓捕,此事,你就莫管了。” 司徒元焕心下一跳,躬身应了。 “你的那些治理水患的折子,我都看了,都是些长治久安的法子。” 建丰帝对司徒元焕的那些想法颇为认可,“回头和工部商议下,慢慢操作起来吧。” “是,多谢父皇。” 司徒元焕松了口气,父皇能这么快的应允自己那些治水的策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虽说期间花费了自己不少的心血,但毕竟涉及大量的银钱人力,能这么快的操作开来,着实惊喜。 ”你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须言谢。” 建丰帝处理了一日的国事,此时也有些乏了,对太子今日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便端起面前的茶,饮了口,只见杯中的茶叶已沉于杯底,翠绿的茶汤自带一分甘甜,确是好茶。 “你可还有事与为父相商?” 建丰帝一口气喝了半盏茶,精神似是好了些,遂抬头问向太子。 司徒元焕眼眸微沉,想起在回程时司徒梦曦所言,一时踌躇了起来。 再望向上座的建丰帝,司徒元焕终是脱口到。 “父皇,儿臣近来,时常做梦。” “哦?”建丰帝见太子忽然说起自己的日常,一时倒来了兴致,“为父可是久未做梦了呢。” 第十三章 陈年往事 建丰帝往日里除了忙于政事,于女色上并不痴迷,每每批阅奏章到深夜,基本都是倒头便睡下了,一时对司徒元焕的话倒是好奇。 “焕儿,你莫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近来皇后正忙着替太子物色太子妃,建丰帝也是有所耳闻,呵呵,难道是选妃的事,嗯? 瞧建丰帝好奇的模样,司徒元焕知道他想岔了。 “父皇,儿臣梦见……嘉宜了。” 太子话一出口,整个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宫人们连呼吸都放缓了,小心翼翼起来。 “太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默了良久,建丰帝和煦不在,语气犀利起来。 “父皇息怒,儿臣近来……确是时常想起嘉宜。” 司徒元焕闭目一叹,“嘉宜……我与父皇一般,于嘉宜,乃是至亲,血浓于水,便是经年,又如何会忘。” “难道,父皇已是忘了她么?” 太子此言委实诛心,立在建丰帝一旁的李茂明显察觉建丰帝原本贴着椅背放松而坐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建丰帝沉着脸:“你这是何意!” 司徒元焕闻言抬起头,望着上首的建丰帝,“儿臣别无他意,只是近来总是……梦见嘉宜,梦中她亦是郁郁寡欢。” “儿臣想,当年的事,是否欠她一个交代!” 说完多年来隐藏在心中的话,司徒元焕反而有种异样的轻松。 多年来,形影不离的两人,某一日起便不见了一人,任由你寻遍了王府的每个角落,终是不得。 那种无力感,随着年岁见长,见过母妃摸索着女童的衣裳偷偷抹泪,司徒元焕喟叹。不提不是不知道,嘉宜终是成了众人的心中的禁忌罢了。只是当年之事,究竟如何? “父皇,儿臣不孝,敢问当年,嘉宜究竟,是怎么死的?因何会中毒,又是何人所为?” 太子一连三问,听得李茂眉心一跳,抬眼迅速的瞥了建丰帝一眼,果然,建丰帝的眉心亦是皱了起来。 李茂不知今日太子为何突然会提起那位早逝的公主,原本和主子谈的好好的……再瞧太子与建丰帝,一个在下候着建丰帝的应答,另一个,则是面色不愉似是随时会龙颜大怒。 李茂挪了挪胖乎乎的身子,从建丰帝身旁缓缓走了下来,抬手将御书房左右的宫人一并引了出去。给这两个康朝身份最尊贵的男子留出了独处的空间来。 事关公主,又是陈年往事牵连甚广,李大总管此举可以说是救下了一殿宫人的性命了,被引着鱼贯而出的宫人,心中无不感慨,秘密这东西,尤其是皇家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合,太子今日与皇帝议事议的颇久,建丰帝少有的,连午膳都延了。 雍和殿离前殿最近,接着御膳房的消息,萧皇后不免有些担心,这父子俩今日是有什么事儿要说这么久,连午膳都给往后延了? 潘嬷嬷刚替萧皇后撤下午膳,闻言笑道:“娘娘,殿下与陛下多说上几句您这也不放心呐,回头找小顺子来问问便知道了呢。” 萧皇后正想说什么,听外头九皇子司徒元鸿又开始闹腾了,一时也没了心思,转而出去专心对付起这幼子来。焕儿一贯沉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 后宫西侧的永宁殿,姜太后对御书房的事儿听到的可比萧皇后要详细。 “哼,这是又提起那孩子的事儿了?” 殿内前来通传的内侍不敢接话,一旁的陆嬷嬷朝着那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忙躬身下去了。 “你说,这父子俩是个什么意思!”姜太后见殿内俱是心腹,心中不快说话也是直白。 “太后……这都过去十来年了,许是碰巧提起的吧。” 这个话题还真不好多说,便是伺候了姜太后多年的陆嬷嬷,也只能劝慰。 “什么凑巧,依我看,这父子俩,还是怀疑睿儿罢了!” 姜太后重重得放下手中的茶盏,只觉心中有气。 “那孩子,不也是我的亲孙么,当年不就查的清清楚楚的,是有宫人对太子不满,这才在宫宴之上对两位皇孙下了毒!” “怎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总是不信呢,总觉得是睿儿指使似的!” “太后,您消消气。” 陆嬷嬷掏出帕子将桌上溅出的茶水给拭了。 “当年……瑾王殿下多得天独厚的人呐,想来也是那些个下人们无知,绯言绯语的传的多了的缘故吧。” 陆嬷嬷不好细说,但那意思毕竟是到了。 姜太后哼了一声,倒也不在多说。 若真论才智,自己的睿儿自是胜过浩儿良多,不过皇家历来注重血脉,长幼有序,立长不立幼……都是自己亲身骨肉,浩儿早早的便被立作了太子,而睿儿,又是一贯的恪守本分。 在姜太后眼中,这兄弟俩,尤其是瑾王司徒睿,那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好么。若真要说有所亏欠,那也是对幼子,睿儿天资如此,打小便如秀玉般锋芒难掩,以他的才干,区区一个王爷,委实屈才了才是,何况还是赤岭那等穷苦之地。 只是事关社稷,姜太后这番心语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便是对心腹,那也是说不得的。 “罢了,他们爱怀疑便怀疑去吧,我老了,也管不了了……” “太后,您莫想这许多,身子要紧呐,过阵子瑾王回来,瞧你要是瘦了,又得责怪老奴呢。” “呵呵,你呀,惯会哄我高兴。” 姜太后闻言倒是笑了笑。 怪只怪,当年御医处的解药,只够救一个孩子的量……当年的建丰帝,终是被迫着舍弃了一个罢了…… …… 自御书房中出来时,天色已是不早了,从太子司徒元焕的脸上,瞧不出异样。 门口守着的李茂抬起一双厚重的眼皮,对着太子躬身一礼。 司徒元焕对着李茂点点头。 “李总管,你进去吧……父皇有些累了,你费心多照看些。” “是,老奴省的。” 李茂侧身让过,目送太子往凌霄殿而去。 第十四章 逃犯 汴京城郊,一处废弃的农家院内,一中年男子此刻正矮身蹲坐在柴房的枯枝堆中。 男子四十许的模样,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一身破旧的棉袄裹身,发髻凌乱,似是多日未曾洗漱。 隔着门缝,瞧着外头透出的光线,便是大白天,男子亦是呆呆的坐着,莫说这柴房眼下由外给上了锁,便是柴房的门大敞着,他也没有出去晒晒日头的打算。 农家的柴房本就灰尘颇多,男子蹲坐的地面不远处还放着几个饭盆,盆中尚余几口残饭,就着杂乱的地面有些狼藉。想来这男子便是凭着这些饭食糊口度日的。 …… 门外的光线由强转弱再到漆黑一片,男子不知在想什么,始终纹丝不动,要不是一双眼中眼珠尚在转动,真和活死人差不多了。 夜深人静,农家院外由远及近的响起一阵马蹄声…… 听得柴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那呆坐一日的邋遢男子终是抬起头,由暗处望向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形正低着头,背着月色跨进柴房。 男子身量极高,俯身进了柴房后目光便向着柴火堆中瞧来。柴房内无有灯火,却并不妨碍男子的视线,男子本就是练家子,双目稍加适应便举步朝着蹲坐的男子处而来。 放下手中的食笼,只见男子目光锐利得盯着地上那人瞧了片刻,右手出手几极快,对着那人周身数处便是一阵疾点。 “唔……” 只听地上那蹲坐的男子当即瘫软了下来,趴在地上揉捏起了酸胀到麻木的四肢,口中亦是喘着粗气,状极疲惫。 高挑男子居高临下,语气淡淡道。 “张大人,该吃饭了。” 再欢那匍匐在地状极狼狈的人,可不正是那眼下正四处被通缉的湖州知府,张之茂么! 被如此照顾了数日,湖州知府张之茂早已不复往日的精神气,见男子出言,张之茂正揉捏腿肚的手一顿,由于点穴时间较长,血脉不畅,起身有些艰难。 “青、青云兄弟” 张之茂嗓子沙哑,费力地朝着男子拱了拱手。 “敢问,敢问我这何时方便启程,去往北地?” 张之茂此话问得着实有些低声下气,相比月前自己在湖州与这青云对话,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借着青云的相助,张之茂才得以从湖州辗转至此,而自己要想去往北地见着瑾王,非经过这汴京赌都城不可。 “怎么,张大人是嫌我动作慢了?” 青云心中记恨张之茂的人之前疏忽放跑了司徒梦曦,对张之茂并不客气,尤其此刻对方落了难成了累赘,更是语带讥讽。 “哦…不敢,不敢。” “在下也是怕日长梦多,眼下……眼下又是靠着汴京,不想给您们添麻烦……” “张大人有心了!” 张之茂的言语相探在青云眼中委实是不识时务。如此一着废棋,换作是他……又何须费那等心力安排他潜去北地。 “先将饭吃了吧,我还有事呢,时机到了,自会安排你启程。” “多谢……” 别无选择,张之茂只得捧起地上的食笼,取出饭菜,借着门外月色,摸索着快速吃了起来。 “青云兄弟……敢问,我那妻儿,眼下如何了?” 张之茂在湖州经营多年,虽借由追花巷内的聚仙楼为北面的瑾王孝敬了不少银子,但自己在湖州的日子倒并不奢华,总共也就一妻二妾,子嗣也是不多。 自己当初接到漳州刺杀太子失败的消息,便听了青云的建议,与家眷分作两波,连夜便出了湖州,由青云的人互送着一路往北而去。 起初倒还好,出了吃穿上潦草了些,张之茂与妻儿分开后,行动上的自由却还是有保障的。只是随着离都城渐近,张之茂在青云的示意下先是白天不能露面,再接着便是藏身在了这空置的农家院落中。 张之茂眼下的饭食倒是比初时的可口了些,但那青云对自己却似愈来愈没有了耐性……从起初的锁在柴房,怕自己出去叫人瞧见会连累他家主子,再到眼下的点穴……张之茂吃着饭食心中也是越来越不安起来,如同嚼蜡般,哪里还吃的出味道。 自己眼下这待遇,分明比阶下囚好不了多少,哪里还有盟友的模样,只是不知这是瑾王的意思?还是青云那位汴京主子的意思了。 “你的家眷好着呢,你顾着自己便是,其余的,无需你操心。” 青云对张之茂的询问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便算回了,引得张之茂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 “敢问……在下去北地前,可否与尊上见上一见?” 张之茂话音刚落,青云脸上便显出一丝鄙夷来,隐在暗黑的柴房中,张之茂并未察觉。 “主子忙得很,恐怕没空见你。” “何况,你在此处本就为了避人耳目,若与主子相见,被人发现了,不是自寻死路么,没得也连累我家主子。” 张之茂闻言一愣,从青云近来的语气中,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眼下自己能仰仗的,在汴京确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别无选择,张之茂吃完饭食,顺从的在柴草堆中重又坐好,叹口气,待青云又将他的穴道给点了,眼瞧着男子提起食笼,转身出了柴房。 青云单翻身上马,瞧着这破落的农舍,眼神微冷。自己这般日日前来也不是个事儿。若真寻不着机会送这姓张的出去,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 夜色中,男子驱马往城内而去,远处的枯树上,苍洱一身夜行衣正猫着身子瞧得真切。 这青云大晚上的出城,果然是有事儿呢…… 啧啧,想不到这张之茂也算个人物,如今竟是这般下场。 偏过头,苍洱朝着青云离去的方向候了半晌,听那马蹄声确是去的远了,这才施展起身形,数个纵跃便到了柴房前。 掏出随身的兵刃挑开门前的锁链,苍洱跃入柴房趁张之茂不察,一掌便将他给劈晕了。抗起昏迷的湖州知府,苍洱咧嘴一笑,纵身亦是消失在这农家小院中。 第十五章 入梦 背负着一个大活人,苍洱不觉累赘,身型穿梭在夜半的汴京城中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避过前头的更夫,苍洱原想将这张之茂给放在京兆尹家的府门前,再转念一想,呵呵,那京兆尹可是个人精,将人交给他?恐怕一个圈子兜下来,一时半会可看不着这出好戏。 揣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苍统领也不嫌麻烦,驮着尤自昏迷的张之茂,绕过大半个汴京城,这才将人甩在了刑部大牢的门口。 三更半夜的刑部大牢门前,守门的两个官差正迷迷瞪瞪的打着瞌睡,猛地听到一记闷哼,两人忙站直了身子,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蜷缩的人来,俱是一惊。 二人正想上前查看,不知从何处还飞来一坨物件,好巧不巧的正砸在其中一个官差的脑门上。 “哎呦——” 捡起一看,竟是一张揉乱的纸团,二人面面相觑展开借着门前灯火瞧了,只见纸上赫然正是近来各府缉拿的逃犯,湖州知府,张之茂! …… 城西的国师府内,苍洱正乐呵呵的向萧玄龄汇报着今夜的成果。 萧玄龄一边瞧着手中今日收来的各路消息,一边听着苍洱诉说今夜的见闻。 “……主子,所以,我就将人放在刑部门口了,呵呵。” 萧玄龄看完手中那叠消息,方抬头望向自己这属下。 被主子一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眸子盯着,苍洱脸皮有些挂不住了,讪笑了两声。 “我这也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帮衬那太子一把,嘿嘿……” “我看你是想早些看那司徒家的笑话吧。” 萧玄龄收回目光,“你嫌弃那京兆尹审案太慢,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交到了萧肃手中。” “只是此事,恐怕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萧玄龄凤眸轻转,似已料到了结局般,肯定道。 “此事许会不了了之,你也莫再跟了,这人既送去了,也无错处。” “不了了之?” 苍洱从不怀疑自家主子的判断,只是,这可是涉及刺杀太子呐,幕后若是有明显的证据直指那司徒睿,也会不了了之? 见苍洱不解,萧玄龄只是笑笑,如同上好暖玉般缺了些血色的脸瞬间鲜活了起来。 “莫忘了,还有姜太后呢……” 想起宫中情形,萧玄龄对司徒家的那些歪歪绕绕摇摇头。 接夜阑的消息,今日太子竟向建丰帝提起了已逝的小公主……身在皇族,这算是还有些人味儿?放在太子身上,冒着触目建丰帝的风险,此举委实有些奇怪。 “主子,宁王府那,您什么时候去“借借”那珠子?” 苍洱眼下无事,想起避毒珠一事来,不由催促起萧玄龄来。主子这身子……当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呐。 果然,萧玄龄听了还是惯常的笑了笑,“放心,那珠子跑不了。” 手边锦绣阁的李娘子今日便来了消息,她替那小郡主量衣时,那避毒珠分明还在那孩子左腕上呢…… 苍洱只得点点头,“若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嘿嘿,主子只管吩咐。” 自己所说不能与江湖中专业的偷儿相提并论,但去人府邸顺上个物件儿,想来也难不倒自个。 萧玄龄闻言只是扫了苍洱一眼,并不搭理他,只是从案前抽出一封早就写好封口的书信,递了过去。 “交给奉天,他知晓怎么做。” “是” 涉及正事,苍洱忙端正了脸色,恭敬的接了信。 “主子,这是……给那瑾王的回复?” 萧玄龄凤眸轻转,目光亦落在那信封上,意味不明。点点头,只是关照了苍洱一句“去吧”,便再无言语。 莫说自己这身子,便是如常人般将来解了体内的毒,这天下,自己恐怕也没什么兴趣。 你司徒浩也好,司徒睿也罢,谁坐拥这天下,于我萧玄龄又有何妨。你们各凭本事便是…… 苍洱接了任务闪身退去,少顷,萧玄龄又从案旁掏出自己的那套银针来,算算时日,今日又该施针了…… 国师府往东,汴京内城东南侧的宁王府中,芳菲院内,注重养生的小郡主司徒梦曦,睡前将张四娘传授的内功心法练了数个周天后,早已沾着枕头呼呼大睡。 郡主闺房的屏风外,今日负责守夜的确是杏儿。方杏儿自最初与司徒梦曦想见时的激动,眼下已是慢慢儿适应了王府的生活,适应了芳菲苑中与众人一道的日子。 方杏儿虽不能言语,但府中却无人轻视于她。苑中紫竹几个姿势不提,都是厚道的性子,便是宁王妃,对她也是颇为关照,司徒梦曦尚未回来时,知道她眼下孤苦无异,便将她安置在了芳菲苑中。 侧身躺在屏风外的脚榻上,方杏儿摸摸颈上尤自挂着的珠子,心中微暖。 与郡主说了这珠子珍贵,但司徒梦曦执意她留着……自己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竟遇上了郡主这样好的主子,只可惜,方老爹年岁大了,终是没能和她一般享了眼下的福。 临近腊月,司徒梦曦的屋内置了炭盆,方杏儿又是穷苦出生,自也不觉得冷,瞅着屏风内的司徒梦曦睡的正香,自己便也闭上了眼,慢慢睡了过去。 方杏儿原本并不需要替司徒梦曦守夜,一来紫竹黄玉几个有心照顾,二来芳菲苑中人手也足。今日恰逢紫竹告假去庄上探望她爹娘和幼弟,自己这才自告奋勇的替得她一日,也算为郡主、为苑中姐妹出了些力罢,不多久,方杏儿亦睡熟了…… 随屏风外方杏儿均匀的呼吸声渐重,屏风内原本熟睡的司徒梦曦确是"唰"的一声弹身坐了起来。 司徒梦曦一对略弯的眉毛此刻正紧皱着,摸摸汗湿的中衣,司徒梦曦抬手抚向左腕的珠链,黑暗中瞥向脚榻处,那里依稀可见方杏儿侧卧着的身影。 司徒梦曦知晓今日值夜的是杏儿,并未唤她,只是伸出一双鞋小手,对着自己的脸颊揉搓了一番,唉……恐怕是自己想简单了……明日就这珠链,恐怕还是要问问宁王妃,指不定自己,还要进宫再见见安太妃呢…… 第十六章 珠链的作用 司徒梦曦按着腕上的珠链,想起在漳州时司徒元焕的叮嘱,一时沉思起来再没了睡意。 莫非这珠链性子极阴,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若说那司徒嘉宜是偶然,为何今日,自己又会梦见……方老爹呢? 司徒梦曦一时也无从定论,见天色还早,干脆在床上盘腿又练起了气功。 回想梦中方老爹对着方杏儿和自己笑眯眯拱手的模样,司徒梦曦叹口气,想来方老爹是不放心他这孙女儿吧…… 若说自己梦见方老爹是因为这老人家心有牵挂,又赶上方杏儿在自己身旁,那司徒嘉宜呢,她的“牵挂”又是什么呢? 司徒梦曦不再多想,转而凝神练起了内功,室内一时只闻主仆俩均匀的呼吸声。 翌日,司徒梦曦晨练后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裙袄,去了宁王妃所在的福芳苑。 不想此时一贯在院中处理中馈的宁王妃,此时倒不在院中。宁王妃身边的夏蝉见司徒梦曦来了忙福了福,歉意道。 ”郡主安康,王妃不巧刚去了前头呢。“ 司徒梦曦一奇,“前院可是有事?” 惯常陪着宁王妃的李嬷嬷此刻也不在院中呢。 宁王妃的那几个贴身丫鬟中,夏蝉性子最为活泼,闻言忙点了点头,笑道。 “王妃刚接到消息,靳管事从北面回来了呢……” 北面,靳管事…… “靳安?” 见夏蝉点了点头,司徒梦曦倒是未曾想到。那靳与靳康原都是父王身边的心腹,只不过靳安早些便受命往北去寻自己了,自己原先也是知晓的。没想到眼下也回来了。 司徒梦曦寻思了下,别过夏蝉,带着黄玉并未回芳菲苑,而是也往前院去了。 前院书房,管事靳安顾不得休息,此时正对宁王司徒昶细细禀着此番北行的见闻,尤其是瑾王司徒睿在赤岭的诸番动作,以及靖国公赵德让捎带的话。 靳安此行原本就是怀疑司徒梦曦是糟了瑾王的绑架,但实际,此次往返北地的意义却又不同了。 宁王听靳管事将赤岭的见闻一一道来,心中也是惊异,如赵德所言,这赤岭经过瑾王数年的经营,确是不同了。只是不知那司徒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日恰逢朝会,届时我自会找陛下商议……” 司徒昶想了想,但凡与瑾王相关的事,还是第一时间叫建丰帝知晓的好。虽说建丰帝在北地许也有眼线,但……自己还是提点些吧。 前院的花厅中,宁王妃则带着春晓和李嬷嬷正才清点这靳安由北地捎带回来的物件。除了自家去一趟顺道采购的部分特产外,靖国公与王爷交好,顺带送来的东西也是不少。北地的鹿茸人参,毛皮玉石……一时,李嬷嬷和春晓二人一个入册一个盘点,忙得有些匀不开手来。 “娘……” 司徒梦曦来的却也巧,宁王妃正清点出一个蓝色山石所制的首饰盒来。 “曦儿,你来的正好,快来瞧瞧,这物件可是喜欢?” 宁王妃好东西见多了,不过这蓝色的石头玉不似玉,石不像石的,倒也别致。 司徒梦曦笑着捧过匣子,仔细端详起来。 这不是蓝田玉嘛……瞧模样,成色可是不错呢。 “曦儿可是喜欢?喜欢便收着吧。” 宁王妃有好的自是紧着女儿。 “嗯,谢谢娘。” 司徒梦曦转身将这蓝田玉匣子递给身后的黄玉,上前凑着宁王妃笑问:“娘,你还在忙?” “也差不多了。” 宁王妃瞧厅中物件大多已入了册,只等几个粗使婆子前来搬运入库了。 瞧女儿一脸企盼的望着自己,宁王妃这才回过神,“曦儿找我可是有事吧?” 伸手对着司徒梦曦的翘鼻轻刮了一下,宁王妃笑道:”说吧,何事?” 司徒梦曦冲着宁王妃眨眨眼,“娘,借一步说话?” “你呀”宁王妃瞧司徒梦曦一副俏皮的模样,忍不住一乐,“你随我先回后院便是。” 于是,司徒梦曦留下黄玉帮着春晓和李嬷嬷继续清点,自己则挽着宁王妃往后院去了。 …… ”娘,太妃赠我的那串珠子,你还记得不?“ 宁王妃闻言,嗔了司徒梦曦一眼,“记得,你在漳州用它替太子解了毒,此事还瞒着你父王呢。” “嘻嘻,娘……” 提起此事,倒不是有意瞒着宁王,只不过这珠子原先毕竟是安家的东西,宁王既不知,母女俩也便没提罢了。 “娘,你可曾听说这和珠子除了解毒,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其他作用?” 宁王妃一奇,未曾听说这珠链还有其他作用呀? “曦儿你为何这么问,可是佩戴着有什么不适?” 想到此处,宁王妃倒是紧张起来。 呃……经常做梦算么…… 司徒梦曦有些尴尬,摇了摇头,“只是……女儿听太子说起,这些珠子,女子似并不适宜佩戴?” “太子堂兄也就提了一句并未多说,所以女儿有此一问。” 司徒梦曦所说确也不假,只是见宁王妃一脸莫名,心知自己这娘于这珠链,恐怕也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果然,宁王妃憷眉想了会还是摇摇头,”未曾听祖父提起过“ “不若……曦儿你明日随我进宫,同去问问安太妃?” 安太妃佩戴这珠链经年,若是有和问题想来太妃最是清楚。 “明日你父王正好也要进宫,曦儿若是愿意,正好一道同去。顺便也探望下安太妃。”宁王妃接着道:“太妃前阵听说你失踪了,很是挂念呢。” 司徒梦曦想到那端庄的安太妃,心中确是也是惦记,遂点点头,“嗯,明日便去看看太妃。” 想来也不会这般巧,一进宫便遇见司徒元焕吧。 “嗯,还是我儿懂事。” 无论怎样,这人既然回来了,又是好手好脚的,前阵建丰帝为了王爷寻女,也没少出人出力的……曦儿眼下愿意进宫去,自是最好,顺带谢谢帝后的关心。 ”曦儿” 说起这珠链,宁王妃也开始有些不太放心起来,转身对着司徒梦曦关照道。 “若是戴着真有什么不适,也不必勉强,咱们还给太妃便是了,都是自家人,无须顾虑那许多,你可明白?” 司徒梦曦瞧宁王妃关切的模样,点点头,明日先问问安太妃再说了…… 第十七章 法事 深深夜幕,太极殿内的建丰帝推开面前的奏章,夜深人静的,反而没了往日独自批阅的兴致。 太子的话,自己虽面上不显亦不在意,但这几日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总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想起自己这长女…… 建丰帝保养的颇佳的脸上这几日显得有些疲乏。搁下手中朱笔,建丰帝揉了揉额头。 “李茂” “唉,奴才在” 李总管本就候在一旁,连忙答应。 “皇后,可是睡下了?” 李茂闻言,如实点了点头:“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那雍和殿的灯,也刚熄了呢。 “嗯……你随我一道走走吧。” 建丰帝起身,自己这几天也算刻意避开萧曼,当年嘉宜的事,对自己这皇后打击甚大,而今复又提及,宫中消息传的快,恐怕她也有所耳闻了。 李茂帮着将龙案上的折子收拾了,跟着建丰帝由太极殿的偏门儿出了殿。 挥退了欲上前相随的侍卫,建丰帝不觉往皇城前殿的一角而去。那处位于前殿西侧,途径太子的凌霄殿,殿內此时亦是没了灯火,想来司徒元焕也是歇下了。 建丰帝路过凌霄殿,带着李茂不觉上了殿前同样后宫的玉石桥,桥上此时自是无人。这个时辰后宫早已落钥,玉石桥往北的守卫不敢懈怠,赶忙朝着建丰帝遥遥行了一礼。皇帝作为整个皇城的主子,自然,想什么时候去后宫,都是可以的。 李大总管朝着侍卫摆摆手,自己亦只是手提着一盏红灯静候在建丰帝身后,并不出声打扰。陛下只是说走走,可没说回后宫。 建丰帝的心思守桥的侍卫不知,李大总管可是猜着了几分,陛下这是又惦记起小公主了吧,这小公主……抬头极快的瞥了眼玉石桥对面的宫殿。虽是深夜,但些许的灯光依旧能将对面的琉璃瓦给衬得华美非常。 “回吧……” 少顷,建丰帝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转身往回去了。 “明日朝会后,我与国师有事相商,你且记下……” 也许焕儿说的对,真凶扑朔,然……吾等确是欠宜儿一个解释,确是朕的错啊。 “对了,明早叫陆诏拟旨,召瑾王,靖国公回京吧。” “是” 想起这几日喝的茶汤,建丰帝确也是忙的忘了,适逢年节,自己这亲弟弟,也该回来了呢。 ————————————— 时值腊月,朝会上所议之事并不多,有些能搁过年的事儿官员们也不会在这时候拿出来说道了。刑部尚书萧肃见朝堂之上一时无人上前,整了整衣冠,手执折子上前禀起了刑部近来的大案,也就是漳州知府章贤敬谋刺太子一案。 萧右相老神在在的立在殿内听着自己这次子的奏报并却未瞧向萧肃。 此案自己自然知晓,可惜没能牵连出更多,到了章贤敬处便赫然而止了…… 果然,按刑部尚书萧肃的奏报,这章贤敬一口咬定所有的事儿都是他一人所为,建丰帝也无需在这么个知府身上多费神,同意了萧肃的判定,斩立决。 萧肃心知此案没这么简单,但那章贤敬也不知吃错哪门子的药了,对刑部那些刑罚,一届文人居然都给扛了过去,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想着狱中与死人也差不多的漳州知府,萧肃也是无奈。这个章贤敬便罢了,好在…… “陛下,臣还有一事上奏。” “嗯,萧爱卿说吧。” 建丰帝这几夜睡的都不好,朝会上精神亦是困顿,听萧肃还有话说,只得提起精神。 “启禀陛下,那在逃的湖州知府张之茂,抓住了!” “张之茂……” 建丰帝眼神微闪,这人,不也是刺杀太子的关键人物么。 “可有招供?” 萧肃闻言摇了摇头,“尚待审理。” 建丰帝想了想,转身对着一旁站立的太子司徒元焕道:“太子,此事也是与你相关,这张之茂也是关键,既已落网,你便随萧爱卿一道审理吧。” “是,儿臣遵旨” 司徒元焕应了,萧肃该禀的也禀了,各自退了回去,殿內一时无声。 宁王司徒昶也是头一回听说张之茂被抓得消息,只觉其中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来。那张之茂分明是潜逃,一早便听到风声给跑了,怎么会自寻死路往汴京来了呢,着实奇怪。 殿中聪明人不少,如宁王般想得更是多数,只是事不关己,一时无人出声。 “无事退朝……” …… 随李大总管悠扬的吆喝,朝会就这么散了。除了国师萧玄龄被留下与陛下有事相商外,宁王司徒昶也留下等着建丰帝召见。 萧相临走倒是瞧向去偏殿相候的宁王一眼,拱手笑了笑。 宁王亦是回以一礼,自己与太子也算相熟,这萧家作为太子的外祖家,想来也算是对自己示好吧。 御书房内,国师萧玄龄正听着建丰帝说着今日寻自己的缘故。 只是,瞧着建丰帝近来有些苍白的脸色,萧玄龄越听越是惊讶。 “陛下的意思……是要为小公主,做法事?” 建丰帝叹口气,不知为何,对上萧玄龄这般嫡仙似的人物,寻常有些说不出口的话倒是没什么不好启齿的了。 建丰帝点点头,透着些尴尬:“玄龄,只是我与皇后,还有太子,纪念下宜儿罢了。” “这规模,也是不大的。”建丰帝有些自嘲。 萧玄龄凤眸轻抬,心中了然。 “依臣所见,不若,便设在偏殿的暖阁如何?” 萧玄龄所说的暖阁,亦在太极殿中,位置更靠近建丰帝的寝殿,原是后宫嫔妃留宿前殿的下脚之处,到到了建丰帝这儿,对女色本就寡淡,若是需要,建丰帝寻常也是自己前往后宫,从未有嫔妃留宿前殿一说。 而这暖阁,焕儿与宜儿幼时,倒是常来呢…… 想起往事,建丰帝脸色显得愈发疲累,点点头,同意了国师的建议。 “暖阁甚好。” “如此,臣便下去去安排了。” 萧玄龄别过建丰帝,一时也是感慨,自己这国师,多年来除了陪着张罗祭天,这法事……还真是头一回筹备呢。 呵呵,相比自己整日在藏书阁中翻研古籍,恐怕这才是国师的主要职责呢。 第十八章 再见太妃 萧玄龄莆出了御书房,宁王司徒昶早已接了内侍的消息在门外候着了。 “宁王” 借着上回给司徒梦曦看病,也算是相识了。 “呵呵,国师。” 司徒昶见着萧玄龄不觉想起端阳的事来,今日曦儿倒也随自己进了宫,想来也不会排斥外出的了。 “过阵本王定当带小女前来府上谢过。” “相救之恩,委实多谢了。” “宁王不必客气,无需次次见面便提及此事的。” 萧玄龄对宁王爱女的拳拳之心颇有好感。 “若是有空,随时带郡主来玩便是。” “呵呵,好。” 司徒昶见李总管已候在御书房门前朝自己瞧来,也不便再多与萧玄龄寒暄,随即进了御书房面见建丰帝不提。 ----------------------------------- 后宫西北角的颐和殿内,冬日的竹林翠色依旧,到了这百花凋零的季节,这抹绿色倒更显雅致起来。 宁王妃带着司徒梦曦驾轻就熟的进了安太妃的颐和殿,刚迈进殿门,院内安太妃便带着赵嬷嬷早早的迎了出来。 再见安太妃那清淡的柳眉杏目,司徒梦曦忍不住鼻子有些酸。 “好孩子……可是平安回来了啊。” 比司徒梦曦更激动的安太妃,刚一见面眼圈便红了。自己听说这孩子出事儿了,那是日也盼夜也盼的,这些日子可是都没睡好。 “祖母,曦儿没事,祖母放心” 司徒梦曦搀着安太妃的胳膊,这大冬天的穿得这许多,偏偏衣裳下太妃的胳膊还是这般纤细,怎么感觉比夏天更瘦了。 “祖母,一会儿呀,曦儿与你讲些外头的趣事,嘿嘿,在外头的日子,其实也挺有意思。” “胡说……你这孩子,惯会哄我。” 安太妃接过赵嬷嬷递来的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冲着司徒梦曦杏目微嗔“这是糟了罪了,哪能还会有意思,我与你娘,在汴京都担心死了。” “嘿嘿,祖母,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司徒梦曦对上安太妃和宁王妃,总觉得自己真像个孩子般,被宠的没边儿了。瞧两位美人儿紧张的模样,司徒梦曦闭了闭眼,眨去眼中的酸意,捡着在戏班儿时的一些趣事对安太妃细说了起来。 什么漳州城哪家的包子最为美味,需得一大早去才买的到,自己看了多少戏本儿,唱戏的脸上那妆是如何上等等……一时莫说安太妃了,便是宁王妃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二人天生便是贵女,寻常也就在家人看顾下在这汴京城的铺子逛逛,最多就是再去城外烧个香了,何曾听过这些市井之事,一时倒真忘了司徒梦曦是被掠去的。 “祖母,娘,我和你们说呀。” 司徒梦曦一口干了赵嬷嬷递来的果茶,接着起劲道。 “那登台时,你们别看戏班儿众人脸上远远的瞧着那妆画的极美,可是凑近了细瞧,啧啧,可夸张了。” 司徒梦曦想到云清云楼登台前的扮相,忍不住一抖,“那脸上的白粉,可是抹的亲娘都认不出了呢……” “——噗嗤” 正在品茶的宁王妃被司徒梦曦逗的忍俊不禁,竟喷出一口茶来,再瞧边上的安太妃,也是举起帕子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嘿嘿,能叫两位美女乐的失态,自己逗乐的功力也算深厚了。 此番前来与寻常不同,一来安太妃许久没见着自己这亲孙女了,二来司徒梦曦也是好不容易才回来,安太妃早早的便向后宫的厨房报了备,多加了几个菜品,就等今日留司徒梦曦母女来吃了饭再回去。 本着食不言的规矩,祖孙三人围着宁王妃厅中的八仙桌吃得倒也温馨。司徒梦曦有心想逗安太妃开心,对宫中的膳食极为捧场。尤其遇着那些自己喜欢的菜品,除了表情略带夸张外,嘴里也是不客气的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来,听得一旁的宁王妃哭笑不得,这孩子,平日里在府中也不见这般好吃…… 安太妃心知司徒梦曦这是哄自己开心,对着这孙女儿自己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见司徒梦曦爱吃宫中的菜,忙笑着将那盘菜亲手给司徒梦曦端去了近前。 “慢慢儿吃,莫急。” 司徒梦曦对着安太妃眯缝着眼乖巧的一笑,配合的三下两下便将面前的菜给空了盘。宁王妃这下对司徒梦曦的胃口也是咋舌,不过瞧安太妃高兴,也是欣慰。 午膳过后,母女俩陪着安太妃在殿中闲聊了会,这话题终是转到了司徒梦曦的珠链上,听司徒梦曦说起太子对这避毒珠的提醒,安太妃也是讶异。 “这珠链是父亲所赠,并未听父亲提起有何不妥呀?” 安太妃柳眉微憷,事关自己亲孙女的康健,这可马虎不得。 “不过,这珠链,我进宫时并未佩戴,是……”安太妃凝神想了会,“似是怀了昶儿后才佩戴的。” “我说的可对?”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安太妃转身问起了赵嬷嬷。 赵嬷嬷闻言也是沉吟了片刻,才肯定的点了点头,“小姐你说的不错,确实你有了身孕后才佩戴的呢。” “当时想着有孕后饮食上更应注意些,这才想起老爷给的珠子来。” 安太妃点点头,这才对着宁王妃和司徒梦曦道:“是了,确是如此。方进宫时,因着这珠链近瞧颇为瘆人……唯恐陛下不喜便未曾佩戴。” “而后有了身孕,才寻了出来的。” 司徒梦曦想着司徒元焕的提点,叫自己及笄后最好莫要佩戴……再听太妃所言,莫不是……这珠子于子嗣不利吧?安太妃只宁王一子不会是因为之后佩戴了这避毒株的缘故吧? 怀疑归怀疑,这等事司徒梦曦自不会和安太妃提起,只是安慰道:“祖母放心,曦儿戴着这珠子好的很呢,这不,这次也是逢凶化吉。” “嘻嘻,依曦儿看,这珠链不但避毒,还是幸运珠呢。” “你这孩子……” 安太妃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拉着司徒梦曦关照道:“曦儿,这太子的话你也莫不当回事。” “这世上的物件儿呀,都有个相生相克的定性。” 第十九章 大金柱 安太妃顿了顿,“这珠子避毒的功效虽是稀罕,但若无需要,往后还是莫要佩戴的好,收起来便是。” 司徒梦曦只得点点头,“孙女儿晓得的。” 一旁的宁王妃知晓的多些,听了安太妃的话一时倒是寻思起来。按曦儿所说,近来多梦……莫不是这珠链属阴,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 宁王妃想不到的是,自己这番瞎想,还真与司徒梦曦的情形颇为契合…… 午后,别过安太妃,司徒梦曦在宫中内侍的指引下,如上回一般,又去了萧皇后的雍和殿。萧皇后如上回一般对母女俩很是热情,上了些茶点瞧着司徒梦曦也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只是近来萧皇后忙于太子妃的人选一事,心中多少有些牵挂,宁王妃瞧萧皇后似有事儿要忙,稍坐了片刻便识相的告辞了。 司徒梦曦离开雍和殿时还特意在院中瞅了几眼,并未见着那顽皮的七皇子。摸摸鼻子想起上回和那孩子不甚愉快的见面。这回还想着是不是寻机会哄哄呢,看来只能等下回了。 萧皇后院中的盆栽数量减了不少,顺着院子重又经过门前的池子,司徒梦曦出了雍和宫却并不算完,在潘嬷嬷的引路下,与上回一般,母女俩还得去给姜太后请安。 萧皇后在送走了宁王妃母女后,急急便去了偏殿对着幼子司徒元鸿狠狠关照了一番好生习字云云,这才重又回到殿内捧起多方打探来的汴京各闺秀的资料细细瞅了起来。 自己这幼子也快六岁了,到了读书习字的年纪,自己再不管的严些,恐宫内宫外的都道七皇子是个只知玩闹的呢。 唉,那宁王妃年纪毕竟轻些,不然先前自己也好叫她给参谋参谋呢,哎……萧曼认命的重又埋首在书案前,谁叫自己是太子的亲娘呢,总不见得叫建丰帝去选吧。 萧皇后在雍和殿中继续忙碌着,司徒梦曦则对太后有些好奇。母女俩跟着皇后身边的潘嬷嬷经过御花园,再往西便是姜太后的永宁殿了。 潘嬷嬷将宁王妃与康乐郡主领到殿前,见守门的宫女前去通报了,这才笑着对宁王妃母女行了礼。 “王妃、郡主,老奴这就送到这儿了,一会自有宫人前来接引。” “潘嬷嬷你自去忙吧。” 这潘嬷嬷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眼下雍和殿内确也是忙。宁王妃客气的叫这潘嬷嬷先回去了。 永宁殿中的宫人效率颇高,没叫宁王妃候上多久便恭敬得领了母女俩往殿内去了。上回赶上姜太后不适,司徒梦曦进宫谢封时并没见着。不论姜太后上回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这回瞧在宁王的面儿上,总是得见见司徒梦曦的。 宁王司徒昶不是姜太后亲生,自小因为残疾又与那把龙椅绝了缘,姜太后对安太妃和宁王一贯也是客客气气。 司徒梦曦在永宁殿前便觉得这座宫殿气势不凡,殿外的屋檐所用的瓦片与一般的宫殿也是不同,显然这姜太后挺会享受的,住的地方可没少花钱。 一进永宁殿,司徒梦曦瞧见殿内那两根扶摇直上的大金柱,直接便愣住了,一张小嘴微张,啊啊啊,这不是、这不是梦中的那个宫殿么! 殿内坐的端端正正的姜太后抬头朝宁王妃母女俩望来,宁王妃自是见过的,确是个美人儿,那司徒昶也是个有福气的。 姜太后视线再一转,一旁的小女孩倒是没见过,想来便是皇帝新封的康乐郡主了。前阵听说还走失了呢,倒也是个命大的,叫宁王和太子给寻回来了。 嗯,这孩子长相倒是取了父母的长处,眉眼生的不错,只是这嘴怎么张得老大…… 宁王妃进了殿门走了没几步,发现女儿竟没跟上,忙好笑的拽了司徒梦曦一把。 这孩子想什么呢! “哦……这、这宫殿好气派啊,呵呵……呵呵……” 司徒梦曦回神,闭上半张的嘴,心中惊讶归惊讶,这面上得控制、得控制……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 “司徒梦曦拜见太后” 毕竟是见太后,又不是正经的祖母,宁王妃与司徒梦曦的规矩可是省不得的。一番跪起,姜太后也是中规中矩的赐了座。 姜太后作为后宫最尊贵的女子,寒暄起来自也没多少顾忌,想怎么来自然就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刚才有些失态呐?” 姜太后问的随意,宁王妃心中却是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曦儿才多大的年纪,什么失态不失态的,矫情! “嘻嘻,皇祖母,我这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宫殿,一时看呆了。” 司徒梦曦倒不觉得尴尬,好比自己去人家家中做客,盯着人家里的物件儿看呆了,想想确实也不是很礼貌嘛。 “呵呵……你这孩子,倒是个直肠子。” 姜太后没想到司徒梦曦会这般直说,瞧宁王家这孩子大大咧咧的模样,与宫中几个孙女儿自是不同,一时倒是新奇。 “……梦曦是吧,你真觉得皇祖母这儿漂亮?” 姜太后顺着司徒梦曦的话,脸上难得露出了个笑来。 “可不是,皇祖母你这儿的两根大金柱子”司徒梦曦抬手比了比,“这般大,曦儿还是头一回见呢,嘿嘿,这金光灿灿的,得花好多金子吧。” 瞧这孩子表情夸张,说到金子时更是一脸向往,竟引得严肃的姜太后哈哈笑出了声来。 “欧呦,你说这孩子,正是个开心果呢。”姜太后忍不住对着身边的陆嬷嬷笑道,“快,去端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来。” 姜太后转向司徒梦曦难得玩笑道:“我这儿呀,小孩子的吃食可不多,你可莫挑嘴呀。” 司徒梦曦听说有的吃,也不客气,“皇祖母,若是曦儿觉得好吃,您可得给曦儿打包一份带回去啊。” “呦——” “好、好……” 姜太后见司徒梦曦人小胆子却是挺大,对着自己一张肃脸倒还敢开玩笑,一时倒也上了心了。奉承话谁都爱听,只不过寻常来往姜太后这永宁殿的,自持身份尊贵,便是夸赞姜太后的寝殿也不会如司徒梦曦这般直抒胸臆。 第二十章 打包 姜太后起初见司徒梦曦那般如乡下人进城似的模样,心中原是不喜的,只觉没个大家闺秀皇子皇孙的派头,但这孩子确是会说话,也没见哪个人将自己这永宁殿给夸成这样的。 “你家这孩子,性子倒是真好” 姜太后见司徒梦曦大大方方的捧着陆嬷嬷端来的六色小点径自吃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宁王妃赞了一句。 “呃……这孩子,今日贪吃了些。” 宁王妃暗自瞪了司徒梦曦一眼,这孩子,也不知端着点儿,这可是太后的寝殿呢。 “皇祖母,这绿色的最好吃,然后是这粉的、再是黄的……” 司徒梦曦未收到宁王妃的眼神,从点心套装的食盒中抬起头,捏着一块绿色的糕点称赞起来。 “郡主有眼光,这呀是御厨新制的薄荷糕呢。” 陆嬷嬷跟着凑趣儿,没想到宁王府家的小郡主倒是有趣,还给太后这儿的点心给排了位份呢。 “呵呵,好,好,回头呀,皇祖母去赏这厨子。” 姜太后自己年岁大了,往日活动也少,吃多了点心不好克化。难得见司徒梦曦这般好胃口的模样,被带出了好心情来,也伸手从司徒梦曦怀中捏起一块绿色的薄荷糕尝了起来。 “怎么样,皇祖母觉得这块是不是当得第一?” 司徒梦曦眨着一双大眼瞅着姜太后,似求认同。 “嗯……味儿确是不赖,清淡。” 姜太后笑着点点头,一时心情极好,唤过陆嬷嬷,叫她去后头给司徒梦曦重新再打包一份点心,也好叫这孩子回去慢慢吃。 “对了,将瑾王前阵捎带来的茶汤,也给昶儿带一份去吧。” 爱屋及乌的,姜太后想着点心都打包了,干脆再捎带点好东西给这孩子一并带回宁王府吧,难得与这孩子投缘。 “多谢太后。”宁王妃受宠若惊,忙起身道起了谢。 “呵呵,这有什么,往后得空,多带孩子进宫来玩。” “是……” 今日司徒梦曦竟意外得了太后的眼缘,宁王妃也是有些看不懂,只得应了太后的话,端坐着继续瞧司徒梦曦吃点心。什么茶呀、点心呀的,自己觐见这姜太后多少回了,从来没有过好么……莫说打包捎带回去了,便是堂吃……也是没有的好么。 司徒梦曦见娘亲有些懵圈的模样心中一乐,那姜太后也就瞧着一脸严肃,但是用她的眼光看来,这老太太吧,人其实也不坏。自己特意挑那不腻的点心推荐,其实也不过是和这皇祖母能有些互动罢了,免得自己娘亲坐着也尴尬。 来都来了,能好好处也胜过干坐不是。 不知司徒梦曦的心思,姜太后确是兴致颇高,平日里瑾王给的东西,老太太可是宝贝的很,便是自小带大的昭宁,也就提过一句,昭宁长公主婉拒了,姜太后也乐得其所,没再开口送过。 陆嬷嬷代姜太后送宁王妃母女出门时,对司徒梦曦也是刮目相看。太后对她倒是比那几个嫡亲的公主还好上三分呢,只是不知今后能处到什么份儿上了。太后性子倔强,这些年年岁上去了,除了瑾王,与小辈们是越发的不好相与了呢。 见身后帮忙提溜点心吃食的内侍只是垂着头跟着,司徒梦曦转过头,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凝眸想起了太后的永宁殿。那两根硕大的柱子委实太过明显,自己想不知道都不成啊……那在船上的梦,十有八九,是真的吧…… 也不知那司徒元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暗示,自家亲妹子似是死的不甘心呐…… 司徒梦曦毕竟年岁还小,与宁王妃两个早起绕着后宫由东往西的也算走了大半圈,虽说算得半个习武之人,但小胳膊小腿的,一路下来便是大冬天的也觉得热气腾腾。 再瞧身旁的宁王妃,莫说妆容一丝不乱,便是身形,还是如初进宫门时那般,婀娜的很…… 差距啊,这就是正宗的贵女与自己这西贝货的差距。司徒梦曦转过头,自己便是在这康朝再练上个十年八年的,恐怕也没宁王妃这般自然。瞧那走路大腿不动小腿动的模样,想想就累,何况是养成习惯呢。 晚间,在黄玉与紫竹俩的伺候下,小郡主司徒梦曦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泡走了这一天的疲乏,司徒梦曦叫两个丫头拧干了头发便重又精神了起来。 “紫竹,快,替我将那首饰匣子给取来。” “郡主,是昨日王妃新送你的那个吗?” 紫竹有些不确定,昨日黄玉才捧回来一个新的匣子呢。 “蓝色的?不、不,我要那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 紫竹:“……” 司徒梦曦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财迷模样,叫紫竹直接无话,干脆转身取那“金银财宝”去了。 陪在一侧的黄玉也是失笑,不知道的以为郡主多缺钱呢。 “莫笑啊……我可不是缺钱呐。” 司徒梦曦瞧这两个一等丫鬟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可是郡主郡主的不过是个称呼,自己这年岁上还有些吃亏,建丰帝虽封了自己一个郡主,但一没俸禄二没粮食的,也就是面上好听。自己这小金库,那才是实打实的好么。 司徒梦曦掰着指头算了起来,给六大丫头的打赏,还有外院二厅的花销,还有张四娘那习武的学费……自己能赖着宁王府的已经赖着了,只是逢年过节的红包之类,总得给一个吧。 …… 小人儿窝在床上正算计着今后的营生呢,紫竹已是将司徒梦曦的那个红木匣子给搬了来。 “郡主,你看放哪儿好?” 司徒梦曦也是许久没见自己这宝贝匣子了,闻言忙笑眯眯得朝紫竹招手。 “这边这边,就在这看。” 紫竹一顿,只得将匣子给端了放在了司徒梦曦的床榻上,和黄玉俩各自去桌上取了盏灯,帮着小主子照的亮堂些。 “嘿嘿,这些玩意儿果然还是在灯光下最美,啧啧……” 司徒梦曦吧嗒一声打开那红木匣子,掏出一串珠花宝石,借着灯光小财迷似的打量起来。难怪前世那些珠宝店都喜欢在柜台上拿黄灯照着,这不,瞧着光泽都不同呢。 第二十一章 审讯 两个一等丫鬟相视俱是哭笑不得,郡主今儿从宫中回来,不知怎么了,竟惦记起自己的小金库来。 司徒梦曦埋首在这红木匣子中却是翻捡的自然极了,只不过在瞧见那石镯的时候,脸色一苦。 自己的宝物还真是不少啊…… 司徒梦曦小手取出这镯子,还是那个模样,不怎么清透的样子……司徒梦曦叹口气,重又给塞了回去,顺带掳下了自己左腕上的避毒珠来,也一道给塞进了匣子。 “郡主,这珠链您不戴了?” 紫竹在一旁瞧着,有些奇怪小郡主将这串日常贴身的珠链给收了起来。 “嗯,收着吧。” 自己老梦见死人的事也不好多说,毕竟没个证据。褪下这珠链,心中倒也一松。想来日后都能睡个安生觉了呢,嘿嘿。 “郡主本就还小,这等饰品贴身戴着也容易镉着,取下也好。” 黄玉倒挺赞同司徒梦曦取下饰品的,她不知这珠链的效用,只觉日日套着,着实没有必要。 司徒梦曦将镯子和珠链收好,挑拣出了匣子里那些能用来赏人的小金豆子,嘱咐紫竹另外收着,这才将那红木匣子重又合了起来,递还给紫竹。 打了个哈欠,司徒梦曦伸了个懒腰。 “睡了睡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连个丫鬟铺床的铺床,收拾的收拾,不一会儿,芳菲院内便熄了灯。 …… 阴暗的刑部大牢内,张之茂眼下的境遇委实不好。 虽然不必再被点穴,但双手双脚俱被锁了拴在了牢中的铁柱子上,上身被鞭挞的伤痕触目惊心,道道血痕无不翻卷出一层皮肉,有的更是深可见骨…… “咳、咳……” 这刑部大牢果然不是自己一方州府的牢狱所能比拟啊。 张之茂周身剧痛,一介书生又在未多年,能熬到这份上也是不易了。 位于张之茂身前的,正是刑部尚书萧肃。萧肃此时铁青着一张脸,对着什么都没说的张之茂很是不满。 “来呀,给我弄醒他!” 两旁的小吏忙抬起早已备着的粗盐水,哗啦一记劈头盖脸的往张之茂周身浇去,这天寒地冻的外加如此多的外伤,那滋味,着实酸爽。 “咳咳……能叫萧,萧大人亲自办案,呵呵,在下也是荣幸之至了,咳咳……” 张之茂只觉身上刺痛,偏偏又没到麻木的地步,着实受罪。 “怎么,张大人还不说么?” 萧肃人如其名,一张脸本就严肃,此时事关萧家与太子,这张之茂死不开口,自是不喜。 “你想和那章贤敬一般,身首异处?” 张之茂听到章贤敬的下场,心中一震,但转念一想,还是咬了咬牙,闭口不语。 萧肃脸色一沉,大手一挥,只见一旁的小吏抬来两个火盆。 这狱中的火盆,可不是叫犯人取暖的呵,只见小吏也是做惯了这些的,挑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碳火,对着张之茂的前胸便是狠狠的压了上去! “啊——” 张之茂不及惊惧,禁不住这等酷刑已是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大人……?” 小吏见这犯人体弱,才烫了这么一下便昏死过去,心知尚书大人还需留他做活口呢,一时倒不敢再擅动,抬着一桶盐水只是瞧向萧肃。 萧肃皱眉,心中有些着恼,原以为这张之茂不过是个文官,吓唬吓唬也就招了,谁知这刑也没少上,居然还能挺着……莫不是和那章贤敬一般,是条硬汉? 朝小吏摆摆手,萧肃一时也不敢逼得太过,若是张之茂这条线索也断了,那太子此次被刺也是白白受伤了。还是得靠这张之茂掀出后头的大鱼才行! “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哦?快快有请。” 听闻司徒元焕来了,萧肃也是意料之外。今日建丰帝虽说叫太子协同,但因着萧皇后的这层关系,自己对这案子岂会马虎。今日这般晚了,倒也没想到太子会亲来,还以为最快也得明日呢。 萧肃起身迎了半程,便与司徒元焕碰了面。 “萧大人” 司徒元焕率先朝着萧肃打了招呼。于外,一个是储君,一个是臣,反倒不好显得太过熟稔了。 “殿下。” 萧肃欲向司徒元焕行礼,忙被司徒元焕给扶住了。 “叔公无须多礼,眼下情形如何了?” 萧肃一顿,只得叹口气如实相告。 “也不知为何,这一个一个的,都嘴硬的很!” 司徒元焕随萧肃来到狱中,见那张之茂已是遍体鳞伤,心知萧肃也是尽了力的了。 “无妨,我这有个消息,想来他听了,便会招了。” 萧肃闻言一愣,莫不是其中有和缘故? “大人将这张之茂唤醒了,一会儿便知。” 司徒元焕难得买了个关子,对着萧肃笑了笑。 于是,一旁的小吏对着张之茂又是一桶盐水,这一次,许是伤的重了,张之茂只是悠悠醒转,眼神似有些迷离了。 “经不住刑,许有些发烧了。” 萧肃小声解释了句。 司徒元焕点点头,冲着张之茂道。 “张大人,可还记得孤?” 张之茂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瞧了半晌才看清眼前多了一个人来。 “你是……太……子?” 司徒元焕点点头,见张之茂如此模样,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张大人何须如此,弄得眼下这般田地。” 司徒元焕嗓音暗哑,此时听在张之茂耳中有些缥缈起来。 “何须……如此?” “呵呵……是啊……” 张之茂似是回神,瞧清了眼下的情形,只是一声苦笑,呐呐的不知自言自语着什么。 “张大人若是为了你那一妻二妾还有家眷,孤看就不必了。” “——?” “你、你这是何意?” 待张之茂听清司徒元焕所言,身子一僵,哑声追问起来。 “因为他们都死了。” 太子并没有卖关子,回的利落。 “——不可能,绝不可能!” 张之茂突然迸发出一股气力冲着司徒元焕嘶吼了起来。 不可能的,那青云,那青云分明在湖州时安排了自己的家眷先行的,不过是怕招人耳目,分作两批罢了,怎地,怎地会死了呢! 第二十二章 长公主 不——不! 这太子定是骗我,骗我倒戈的手段罢了! 张之茂一时喘着粗气,梗着脖子瞪着司徒元焕并不言语,眼中却是不信! 司徒元焕盯着张之茂瞧了半晌,示意身后的侍卫递上一方锦帕来。那帕子原是白色的,只是眼下却带着不少污渍,帕面上似还有斑斑字迹,乃是鲜血染就。 侍卫在太子的授意下,在张之茂跟前站定,抖开手中的帕子,只见那斑斑血迹所写的虽是寥寥数字,但张之茂看清后,却是一阵惊愕。 不会的……不会的…… 这、这方帕子自己认得,确是自家夫人的……只是,只是这上面,为何,为何会用血书着“救命”二字! 张之茂只觉眼前一黑,心中大痛起来。 见此模样,司徒元焕只是淡淡道。 “张大人自己想想便知孤所言是真是假了。” “张大人此行想必是往北疆而去吧,因何又会到了这刑部大牢呢?” “张大人又有多久没见着妻儿了呢? …… 一连数问,直击张之茂的心中。扪心自问,莫名其面的被截来刑部前,自己不也有些怀疑那青云么。 先是最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客气,再来,对自己所问家眷一事偏又三缄其口……难道! 张之茂瞳孔一缩,重又盯着侍卫手中的帕子细细瞧了起来。心中似是有了定论,一时眼中酸胀,不觉竟落下泪来。 但凡是人,总有些坚持,这张之茂也是如此。 司徒元焕今日凌霄殿中诸事繁杂本不欲前来,但晚间接到暗五奏报,在湖州边界竟是发现了多具尸首,经查,竟是那潜逃的张之茂的家眷。 虽不知这张之茂是因何被送到了刑部,但此事,于查案或是一丝曙光。 太子与萧肃对视一眼,瞧张之茂此时情境,却是良机。 萧肃朝太子点点头,对着张之茂正色道。 “张大人,眼下既已如此,谁人下的手想来你也不难知晓,又何须再替他们藏着掖着呢?” “依在下之见,早些招供,也免去皮肉之苦。” 张之茂听了,闭目不语,少顷,嘴中发出阵阵怪笑来。 “行,我便告诉你们。” 张之茂想到无辜的妻儿,一时面色亦是狰狞起来。你们不仁,莫怪我张之茂不义了! ”来人,给他赐杯茶,润润嗓子再说。“ 眼下大局在握,倒也不急在一时,司徒元焕叫小吏倒了杯茶给张之茂,待张之茂饮尽了,这才对着他二人道出了一个名字。 …… “——昭宁长公主?” 萧肃一时失态,皱眉道:“你确定?” “呵呵……人之将死……何必……咳、咳……又何必造假。” 张之茂见萧肃这般模样,眼中亦是好笑,心中愈发瞧不上这些高高在上的朝中大员来。不说吧,盯着问询,告诉你了吧,偏又不信,呵呵,当真是个糊涂的,被你们这般糊涂虫给傍着,建丰帝自是了了。 “长公主因何会帮你?” 司徒元焕不似萧肃,听了张之茂的供词眼眸微沉。 “呵呵,她不是帮我,是帮她自己。” 张之茂睨向太子,轻笑道:“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瑾王的人么,呵呵,不错,咱们……咳咳……咱们都是。” …… 囚室内一时无声,在场的小吏在这刑部多年,对耳中听到的亦是习惯了只进不出,众人俱是无声。 刑部尚书萧肃回过神,抬手挥退了那几个小吏,这才重又对着张之茂问询了起来。 “那这刺杀太子的事,昭宁长公主也有份?” 张之茂见萧肃重又提及刺杀一事,无所谓道:“太子在湖州发现了我聚仙楼的生意,是我下的手不假,她么,从中协助罢了。” 见张之茂终于牵扯出了同党,但那位的身份……萧肃着实不知是喜是忧。 “这刺杀一事,可是瑾王指使?” 萧肃不觉问出了此案的关键来。 张之茂垂首轻笑,“非也非也……” “咳咳……我虽对瑾王敬佩,但他却从未叫我行刺。” “呵呵,恐怕要教你们失望了,哈哈……” 言毕,张之茂竟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萧肃正想唤来小吏给些教训,一旁的司徒元焕确是抬手阻了萧肃的动作。 司徒元焕朝着萧肃缓缓摇了摇头,张之茂这话,怕是实情了。便是再上刑,恐怕也无济于事。涉及瑾王,本就难有下文,何况这证词,不过更为瑾王开脱罢了…… 朝中官员虽不可结党,但这罪名放瑾王身上,委实悍动不了他半分,这张之茂也好,章贤敬也好,不过是有心向着瑾王罢了,瑾王只需一句不知,便能推脱的干干净净的。反倒是那昭宁长公主……真是没想到呵,竟也是瑾王的人,此案能拽出这根暗线来,也算得收获了。 司徒元焕与萧肃耳语了数句算是交代,瞧张之茂眼下疯疯癫癫的模样,摇了摇头,带着侍卫自行归去了。此时恐怕少不得和父皇商议一番,今夜之事,尚不可对外透露半分。 ---------------------------- 次日,寒冬料峭,宁王府中却是一早便热闹了起来。 先是福芳苑中的宁王,一大早的便接了消息去宫中与太子商议后续治理洪水的事务去了,留下宁王妃也是早早的起来,拾掇起了府中事务。年关将至,那些礼尚往来的,自也要慢慢制备起来了呢。 芳菲苑中,司徒梦曦同一众丫鬟们也是早早的换上了练功服,在张四娘的指导下,有模有样的在院中操练了起来。 丫鬟中的小玳于武学上悟性颇高,自身条件又不错,张四娘宛若发觉到了宝贝似的,对她指导的也颇为精心。除了司徒梦曦外,也只有小玳能日日跟上这等强度的操练了。 于是,芳菲苑中的晨练,众人自觉分作了两队,一队自是以司徒梦曦和小玳为一组的实打实的练习;另一组则是以紫竹、黄玉、红珠为一队,本着强身健体,适可而止便好。 司徒梦曦自回了宁王府,有了小玳这个伴武,两人互相切磋演练之下,动作越发灵活轻盈了起来。张娘子对着二人更是没有藏私,着实严苛。 第二十三章 主仆 …… “今日又是一身的汗……” ”可不是……“ 操练结束,张四娘自回小厨房,几个丫鬟们则聚在一处稍作休憩。 “郡主,奴婢还是扶您进去擦拭下。” 大冷的天,不宜就这般干坐着,免得着凉了。大丫鬟紫竹一贯心细,上前扶起司徒梦曦想往屋内去帮着她换身衣裳。 “我自己换就行了,你们也去换一身,擦擦汗。” 司徒梦曦不是正宗的古人,没那般娇气,干脆自己起身往屋内换衣裳去了。 “那……奴婢给您上些茶点吧?” 紫竹在身后如老母亲般总是不太放心。 “呵呵,好啊。” 司徒梦曦活动了半天腹中确也空空,想起昨日从姜太后处打包来的点心,笑道:“就我昨儿带回来的那些吧,一会一道尝尝,放久了也不好。” “是” 紫竹手头有了活,这才应着自去办了。 司徒梦曦进屋刚换了身衣裳,紫竹和红珠两个便端着点心进了屋。 瞧着那五颜六色的小点,毕竟是宫中的餐食,小巧精致。红珠忍不住也多望了眼。 “来,把小翠几个都叫来。” 司徒梦曦数了数盘中的点心,姜太后大方的给打包了两份,自己苑中的丫鬟们一人一块也是够的了。 “大伙一道尝尝。” 紫竹嗔了红珠一眼,叹口气,转身又出去喊人了。 郡主对下人好大家都知道,只是有时候也着实太宠着这几个丫头了呢。 屋内的红珠吐吐舌头,红了脸:“郡主,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哦?” 司徒梦曦捏起一块黄色的糕点递给红珠,坏笑道,“快尝尝。” “郡主……” 糕点酥松,可经不起长久捏着。 红珠顿了顿,只得接过司徒梦曦手中的点心。 “郡主,奴婢只是看这点心做的精致……这才,这才多看了两眼,不是贪嘴……” “哈哈” 瞧红珠尴尬的模样,司徒梦曦笑道,“我晓得,不过,这些点心本就是带回来叫你们几个尝尝的,来,快吃了吧,再捏可该碎了。” “嗯……谢郡主” 红珠红着脸刚吃下手中的点心,小翠便兴冲冲的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 “郡主、郡主,听紫竹姐姐说您这有好吃的?” “你这丫头,听到吃的就没个正型。” 紫竹与小玳两个落后几步,瞧小翠瞧着那点心激动的模样,紫竹忍不住数落了一句。 “哈哈,无妨,又没外人,不用讲究那许多,来来来,一人一块,赶紧的?” 司徒梦曦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笑眯眯的瞅着几个丫鬟。 小翠见着点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谢谢郡主,那,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完,小翠便抬手捏起一块绿色的薄荷膏,一口放进了嘴里。 “唔……好吃,你们、你们也尝尝。” 迟来几步的黄玉和方杏儿见小翠两颊鼓鼓的模样,不觉面露笑意。众丫鬟在小翠的带头下也纷纷动手吃了起来。 “嗯,这才对。” 司徒梦曦眯着眼见大家吃的开心,心情也是不错,挑了块清淡的薄荷膏也吃了起来。 “郡主,那包裹里还有罐茶呢。”紫竹想起先前拿点心时,里头还有东西,问到“可要奴婢沏了上来您尝尝?” 茶?是了,那姜太后可不是说了还有茶汤么,那应是捎带给自家父王喝的吧,许是与这点心装在了一道,昨日宁王妃忘了取走了。 “不用了,你一会替我取来便是。” 司徒梦曦摇摇头,她这年纪,没事喝什么茶呀,还是取来,一会瞧见宁王妃,带去给宁王吧。 众丫鬟一人一块的,两盘子糕点一会儿便光了盘,小翠吃的快,一人便吃了好几种颜色,一张小脸显得极为满足。 “走吧,随我去后头取茶叶去,你吃这许多,走走也好克化克化……” 小翠:“……” 见小翠被紫竹揪着去了后头,剩下的丫鬟们一时忍俊不禁,纷纷笑了起来,芳菲苑中一时气氛颇佳。 —————————————————— 昭宁长公主府内,罗嬷嬷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几个丫鬟,随手将厅外的门给带上,亲自在门外守了起来。 今日公主显示动了怒了,自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才是……罗嬷嬷抬手拭了拭额前莫须有的汗,心中也是有些慌。 花厅内,昭宁长公主正寒着一张圆脸,寻常和气的面容此刻有些阴沉,寻常熟识的此时若是见了,恐怕会差异昭宁长公主原来不笑时竟比姜太后也不秉多让了。 “废物!” 良久,昭宁对着身下跪着的男子便是一脚,这脚显示带了怒气的,踹在男子腹部,男子身形忍不住一歪,复又极快的跪好。 “公主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男子低声下气,“公主……属下办事不利,您杀了我,此事……应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属下这条命都是公主您的,只求你……保重身子要紧。” 昭宁长公主寒着一张脸,“青云!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青云不敢……” 男子双膝跪在地上,身形亦是高大,寻常的面目下一双眼却是锐利……不是青云又是哪个。 “属下失察,竟叫那张之茂被人劫走了……还送去了刑部……属下罪该万死!” 青云抬手对着自己的脸颊便是狠狠的掴了一掌,一时嘴角竟有鲜血溢出。 “——你!” 昭宁长公主原本气极,见这男子此时对自己下手却是狠辣,一时反倒踌躇起来。 青云见长公主良久无语,抬头瞧向身前站立的女子一袭普通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却是依旧端庄秀丽,犹如初次见面时,自己便被长公主给吸引去了心神般…… “昭宁……”男子似是瞧得痴了,双手不觉握住长公主的脚踝,“你将我交出去便是,一切与你无关。” “你……大胆!” 长公主欲甩脱青云的手,谁知一时却是无法。 “你!你以为我不会?” 青云瞧昭宁厌弃的模样,只觉心中大痛,松开手,对着自己挥手又是一掌。 这掌下手极重,青云口中竟喷出一口血水来。 “公主息怒……” “属下无能,便是为公主死了,也是活该。” 第二十四章 放过 “你……” 昭宁长公主见青云如此模样,想起多年来这人的好处,终是挥了挥宫袖,叹道。 “你走吧,先离开汴京!” 青云猛地抬起头,眼中有着难以置信的光彩。 “昭宁……你,你舍不得杀我?” 长公主低头瞧了男子一眼,眸光复杂,“趁我没改主意,走吧……” 也不知忽然哪里来的胆子,青云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抱住面前那一贯高高在上的女子,喃喃道,“昭宁……我不走,我留下护着你。” 长公主一把推开青云,皱眉,“你留在汴京已是无用,去瑾王那吧,年节将近,他那许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来人!” 长公主挥开青云,交代完他的去向,心下也不欲再与他多做纠缠,扬声唤了门外的罗嬷嬷。 见罗嬷嬷战战兢兢的推门入了内,昭宁长公主这才冲着青云冷声道,“还不下去!” “……是!” 青云似有不甘,眼神中亦是不舍,但瞧长公主一脸决绝,罗嬷嬷又在一旁为难的等着自己,只得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抹净了,朝着长公主跪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公主,老奴这就跟去安排……” 罗嬷嬷见主子微微点了点头,忙跟着男子追了出去。 …… 室内,昭宁长公主的脸色愈发阴晴不定。一面觉得自己太过妇人之仁了,今后恐坏了大事;另一面,想到早年二人的温存,确是下不了手…… 唉,罢了……长公主抬手扶额,瘫坐在厅内的椅背上,还是想想怎么收拾残局吧。 …… 是夜,太极殿内 不同往日的宁静,今晚的太极殿,除了建丰帝与惯常伺候的李茂李大总管外,萧皇后,太子,以及国师萧玄龄竟齐聚在了太极殿的暖阁。 恰逢月半,头顶圆若银盘的明月照的暖阁外的院子分外明朗。暖阁之内今夜早已清了场,除了王顺,潘嬷嬷几个贴身心腹外,帝后及太子并未再安排宫人。 王顺和李总管手持烛火替帝后照着,只见院中已设了一方案几,几上早已摆放了一鼎香炉,炉旁一对一尺高的红烛分立,下设新鲜瓜果不一而举。 建丰帝面色微戚,许是日间操劳国事,显得有些疲累,冲着萧玄龄点点头。 “国师,开始吧。” 萧玄龄一袭锦华月袍,闻言凤眸微扬,手中拂尘轻挥,朝着帝后与太子道。 “如此,诸位稍待,一会听我示意再便宜行事。” “嗯,国师请。” 建丰帝与太子司徒元焕朝萧玄龄拱了拱手,各自退向一旁。余下原先本就在院角的萧皇后,却是盯着那院中的案几,情绪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玄龄见萧皇后如此,叹了口气,甩了甩拂尘,对着案几处垂首闭目凝神默念起了心咒。 凉凉月光洒在国师身上,嫡仙般的面容偏又对着那有些怪异的案几,这情景,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幻是真来。 少顷,萧玄龄默念完了心咒,一手依旧持着拂尘,一手却自案上取过一张道符来。一旁的潘嬷嬷忙捧上手中的朱砂。就着那朱砂,萧玄龄以手为笔在道符上竟画了起来。 只见国师一张一张的取过道符,接着又一一蘸着朱砂画了起来……盏茶功夫,一十二张道符便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案前。 李总管持灯照着心中却是一跳,小公主去了……正好有十二年了呢。 萧玄龄虽是头一回做这法事,但神情熟稔,画符的动作亦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似是做惯了似的。 “陛下,我便施法了。” 如先前所言,待萧玄龄施法后,便需帝后以及太子上前进香了…… “……好,国师请。” 建丰帝想起爱女幼时,心绪亦开始不定起来。 萧玄龄颔首,反身回了案前,右手捏了个朝天诀,食指与中指相合,对着天空默念起了咒子。 片刻后,收回右手,国师放下手中拂尘,点燃了案前的香炉,引香又分别然了两旁的烛火。 一时,在那两支烛火的照映下,院内瞬间明亮了许多,同时将众人的表情亦照得无从遁形。伤神,愧疚,惊讶……在场众人各有不同,尤其帝后,面上更是复杂。 萧玄龄并不瞧向众人,只是取了先前制下的道符,一张接着一张的,在那右侧的红烛引燃了,于香炉中瞧着它们一一燃尽。 当最后一张符在案中的香炉间化为灰烬后,萧玄龄凤眸微睁,瞧向头顶半空,沉吟了数息,转身冲着建丰帝等人点了点头。 “陛下,时辰已到。” 建丰帝一时无话,只是接过李茂递来的沉香,默默行至案前。 自古皇帝只跪天地,然此时的建丰帝却是神色微动,一声喟叹,对着案前的蒲团竟是单膝跪了下来! “……父皇!” 一旁侍立的司徒元焕瞧了也是一惊。想上前搀扶起建丰帝却是不及。萧玄龄亦对着司徒元焕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此时不宜打扰。 只见建丰帝举着手中沉香,望着那猛然跳跃起来的烛火,脸上的表情却是渐渐碎裂开来,随之蔓延而上的,只是哀戚。 “宜儿……是为父对不起你” “为父……不是一个好父皇……” …… 只见建丰帝对着烛火嘴唇微动,旁人虽听不清他在说着什么,但他却似越说越激动,目光随着那烛火似是着了魔般,一时竟没了焦距。 一旁站立的萧玄龄皱眉,手中拂尘出手,对着建丰帝眼前轻扫而去,随拂尘扬起的清风刮带,建丰帝呐呐间住了口。 “陛下,可以上香了。” 见建丰帝回神,萧玄龄出言提醒。 从烛火中移开目光,建丰帝垂首,见手中所持的沉香竟已燃去了大半,不由皱眉,忙起身将香插于香炉内。 建丰帝神色不明,角落处的萧皇后却是再也忍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不断涌出的泪珠划过她依旧明艳的脸庞,萧皇后只做不知。接过李茂递来的香,萧皇后哽咽的学着建丰帝的模样,亦上前给爱女往香炉中添了香。 第二十五章 消散 一时,烛光大甚。 香炉右侧的那支红烛原就燃得较快,此时随烛焰起伏,满溢的烛油更是顺着烛身纷纷滑落。 宜儿……都是母妃我无能,当年应着只有一碗解药,没能护着你……而今……这些年过去了,明知凶手另有其人,也没能替你报仇……都是、都是我无能…… 萧皇后默默的落着泪,宫中的生活早已习惯了诸事安在心中,便是眼下一家三口无有外人,对建丰帝……萧皇后有些事上,也早就死了心了。 望着右侧那仅余寸许的红烛,萧玄龄见皇后起身离开了案前,忙示意太子司徒元焕上前上香。 今夜这场法事因何而作,在场的均是心知肚明。既是为了超度逝去的小公主,太子作为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心情也不好受。 “宜儿……当年之事,不论是我……还是父皇母后,心中对你委实亏欠良多……” 司徒元焕双手执香,慢慢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瞅着那红烛叹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嘉宜你……” 想到司徒梦曦所言的梦中情境,太子眼眸一黯,没想到嘉宜你竟是这般不甘么。 骤然间,司徒元焕所上的沉香在香炉中发出一声爆燃,在寂静的院内显得极为突兀。 司徒元焕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心中竟冒出一个念头,报仇……报仇…… 太子猛地抬头望向右侧的烛火,那火光大涨间似是在等着他的答复般上下跳跃着,颇为诡异。 报仇吗……司徒元焕眼神一厉,冲着那烛火竟默默点了点头。身为太子,若是连自己的胞妹的死都不能给个交代,又怎么配当年宜儿一命换一命! 司徒元焕心中如此想着,只见那烛火竟是奇异的落了下去,原本就燃到了尽头的红烛,随炉中香雾的萦绕,不多会,径自灭了。 萧玄龄望了望头顶的月色,手中拂尘轻挥,左侧尚燃着的红烛亦应声而灭。 “禀陛下、娘娘、殿下,法事已毕。” …… 众人一时无声,少顷,建丰帝才对着萧玄龄道:“有劳国师了。” 时值月半,建丰帝初一十五本就多歇在皇后的雍和殿,眼下经了这场法事,二人自是同回了雍和殿,余下司徒元焕,在王顺的陪同下,回了一旁的凌霄殿。 夜寒露重,今夜的情形细细想来却也诡异。司徒嘉宜被害自是铁板铮铮的事实,只是这真凶究竟是何人呢?司徒元焕不觉握紧了广袖中的手,当年之事,真如猜测的,是瑾王指使的么?正因为各种苗头俱是指向瑾王,当年有着姜太后的偏袒,自己与嘉宜中毒之事才不了了之,将罪责全都推给了一个宫人。 吹着夜风,司徒元焕一丝睡意也无,这些年,因着姜太后这层关系,当年投毒一案始终没有人再追查下去,只是联想近来张之茂行刺一事,最终的幕后之人却并非众人所猜测的瑾王…… 司徒元焕皱眉,自己这位皇叔,从小就听闻他惊才绝绝,当年若真是他做下的,何以如此明显,叫众人如此怀疑?其间又有和缘故? 一主一仆缓缓朝着凌霄殿而去,太极殿的暖阁内,众人散去后,原先的案几上空,似是升腾起一股烟影,良久,终是向着空着缓缓散了去……两旁槐树上的枯叶随夜风舞动,散落。 那叶片翻卷的声音似一层叹息,飘至地面终是不再相闻。 --------------------------------------- 翌日,建丰帝和萧皇后睡没睡好,不得而知……但芳菲院内的康乐郡主,则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练的功。 昨儿守夜的黄玉取过帕子,用热水沾了,替司徒梦曦敷在眼窝处,奇道:“郡主,你昨儿睡得不晚,怎地瞧着没睡好似的。“ ”可不是么……这会敷敷好多了。“ 司徒梦曦睁眼瞧那熊猫眼好多了,加上热气一熏,人也精神了,这才哀怨的瞧了黄玉一眼,心中有苦也不好和几个丫鬟说呢。 “阿玉,要不你替我沏杯茶提提神吧。” 黄玉不似紫竹,有时对司徒梦曦的话还看合不合适的会给些不同的建议,黄玉自被司徒梦曦给买来,家中幼弟也有了照顾,自己心下感激,当司徒梦曦何止是主子,简直是恩人。对自家小主子的话,那是从未说过个不字的。别说是喝茶提神了,便是司徒梦曦叫她去厨房取瓶酒来要喝,她也绝无二话。 又缴了把热水将帕子给司徒梦曦敷上,黄玉便转身取茶去了。 司徒梦曦抬手扶着帕子,歪着脑袋想到昨夜的梦,心中只觉蹊跷。 没错,失联了一月的司徒嘉宜,又来了…… 只不过,这次有些奇怪罢了……忆起梦中情形,这次既没有永宁殿的大金柱子,也没有一张惨白的脸……相反,这司徒嘉宜还冲着自己笑了笑,在梦中似极洒脱,一笑过后……便转身……散了。 说是散了,还真是散了……按梦中所见,委实怪异,好比瞬间将人分成了极细小的分子,然后…… 司徒梦曦放下微凉的帕子,叹口气,然后呀,就没有然后了,人就这么不见了。 这……不会是道别吧?司徒梦曦心中一惊,随即托腮皱眉起来,莫不是太子那做了什么? …… “郡主,茶来了。” 黄玉沏茶动作颇快,司徒梦曦这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黄玉便端着盏热茶进来了。 “郡主,这茶不错呢,闻着又香又甜,您快尝尝。” 又香又甜?这是茶还是甜羹呐…… 司徒梦曦好笑的接过黄玉手中的茶盏,凑近了一瞧,咦,还真是呢。这茶闻着竟还有股子甜气,味儿还挺重。司徒梦曦凑着茶盏喝了一口,嗯,倒不怎么苦,原想借着茶水提提神呢,这茶味儿清淡,倒不似寻常的茶呢。 “阿玉,这茶哪儿来的?”司徒梦曦随即又浅尝了一口,随口问道。 “郡主,您忘啦,这是您前些天从宫里带回来的呢……” 黄玉听主子说要喝茶,小厨房又一贯没有茶的,此去大厨房来来回回又得叫小主子等上好久,便直接拿那日姜太后送的茶汤出来,拆了沏了一杯。 第二十六章 再查 “噗——” 司徒梦曦皱眉,第二口茶汤下嘴后不由尽数吐了出来。 “咳、咳……” “郡、郡主,您没事儿吧!” 黄玉瞧司徒梦曦喷出一口茶来,不禁呆了,忙上前掏出帕子替司徒梦曦擦拭起来。 “阿玉,你、你说这茶是我从宫中带回来的?” 黄玉正帮司徒梦曦顺气,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司徒梦曦先前喷茶是呛着了,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神情却是异常严肃。 这茶——有问题! 司徒梦曦的五识本就较常人敏感,这茶汤的甜香之气倒也罢了,时下茶庄中炮制茶叶,兼顾着女眷们的喜爱,往往爱加些香片一同炒制,自己虽不知这是何种香气,也不在意……只是,喝第二口时,那涌上喉咙的腥臭之气又是怎么回事……司徒梦曦瞪着手中的茶盏,寻思起来。 难道寻常人尝不出那腥臭? “阿玉……你且也尝上一尝?” 司徒梦曦将手中茶盏重又递给黄玉,正色道:“浅尝上一小口便是,瞧瞧有何不妥之处。” 见司徒梦曦神情严肃不似玩笑,又提及了这茶许有不妥,黄玉原想着推拒这宫中的好东西,闻言倒是谨慎的接了过来。 举杯,轻抿…… 黄玉放下茶盏,想了想,还是冲着司徒梦曦摇了摇头。 “郡主,奴婢并未尝出什么……不妥,这茶香香的,很好喝呢。” 司徒梦曦闻言,一张小脸却是皱的更紧了。 “阿玉,你先去吐了。” “——啊” 黄玉一呆,司徒梦曦只是肯定的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去。 “……是,奴婢去去就回。” 黄玉无奈,只得出屋想法子吐去了。 司徒梦曦无奈的揉揉小脸,瞧,回来才一个多月,又来事儿了不是…… 唉,不知姜太后是有心还是无意……这茶,不是瑾王送的么……怎地近来事事都脱不开这瑾王呢。 司徒梦曦这厢悠悠品着茶,城西的长公主府内却是阴云密布。 自打发了青云后,昭宁长公主独自思忖了良久,直至天色将明,这才打发了手下的罗嬷嬷,吩咐她给宫中的姜太后递了个牌子。 是祸躲不过,唯今之计,只能取个先机,先下手为强了! …… 与长公主府相隔不远的国师府内,国师萧玄龄昨夜虽未归来,但近来在城内守着国师府的梁公公则是连夜收到了主子从宫中传来的消息。 除了一些日常的交代安排外,叫梁公公觉得可喜的是,主子终于发话,叫自己给宁王和康乐郡主去个帖子,邀其前来国师府一叙。 呵呵,主子总算是想起那避毒珠的事儿了,这才对嘛,没事儿谁愿意往自个身上扎针呐,况且这滋味儿还不好受…… 萧玄龄的想法却更简单些,早日摆脱那银针刺穴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近来见着宁王司徒昶多了,而宁王每次都言及要带着康乐郡主前来致谢……这一次次的,还不如自己直接下帖子吧,正好也能直接和那孩子说说避毒珠的事…… 皇宫,太极殿 昨夜法事之后,建丰帝回了雍和殿歇息,不知帝后心境如何,但隔日一早,帝后二人却依旧起的颇早,于作息上瞧不出丝毫异常来。 萧皇后早早的起了,伺候着建丰帝洗漱用完早膳,建丰帝按往日的习惯,回到了太极殿,开始了一日的大朝会、小朝会…… 朝会后,太子司徒元焕按例求见。 御书房内,建丰帝上首端坐,太子在下面站着,经了昨夜的事,父子再见一时倒是无话。 司徒元焕略作沉吟,还是先开了口。 “父皇,儿臣奉旨协同刑部审训张之茂一案,眼下已有了结果。” 建丰帝闻言,点点头,示意太子继续说下去,此事确也要紧。 “禀父皇,据那张之茂所供……幕后之人身份并非寻常。” 司徒元焕音色一贯低沉,此时缓缓道来更叫建丰帝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张之茂招了何人?” “昭宁长公主!” 司徒元焕听得建丰帝的追问,垂眸道出了一个名字。 前日其实便已知晓的事儿,太子心中不是没有顾虑的,此事要紧,但涉及皇室,虽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人,但昭宁长公主,从小也是在姜太后处长大的,寻常与父皇的关系可不比宁王差呢,因此,这案子就不简单了,如何进行还是得看建丰帝,看太后的意思…… 这长公主,此番涉及的可不单单是刺杀自己,宁王家的郡主被掳,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可有实证?” 良久,建丰帝皱眉,缓缓吐出一句。 太子闻言,只是接道,“尚未详查。” 尚未详查……目前没有详细的证据可不代表查不出证据。很多时候,正的想查,蛛丝马迹总是有的,端看上面什么意思了。 建丰帝不语,此事不论真假确实不太好办,且不论那昭宁何意,她这些年来却是惯常讨姜太后欢心的,忽然说她刺杀焕儿…… “朕知晓了,先将人好生看管着,其余的,容后再议吧。” 司徒元焕尚未提及司徒梦曦被掳之事,见建丰帝似不愿多说此案,顿了顿,还是俯身应了,这人,指的自是张之茂吧……果然同自己先前的猜测一般,扯上皇族,一时半会只能是不作为。 “父皇” 司徒元焕却并未急着退去。 “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说吧。” “儿臣想重查当年皇妹司徒嘉宜中毒一事。” …… 建丰帝经过昨夜,再见自己这长子时,尤其对着这张神似的脸孔时,不是没有歉疚的。 昨夜其余人或未有耳闻,但自己喃喃所语确是不假,对宜儿,自己委实是亏欠了。 昨夜那法事明着是祭祀,实际却是超度罢了…… 建丰帝未然一叹。 “允了” “若有何需要为父出面的,只管说来便是。” 太子听建丰帝如此爽快,倒是微有怔楞。 “谢父皇……儿臣想从当年那认罪的宫人处着手。” 建丰帝闻言神色虽是复杂,语气确是坚定。 “李茂!” “奴才在。” 原就侯在一旁的李总管见被点名,忙上前恭敬的应了。 “你也听见了,此事既从宫中着手,你便协助太子彻查,凡是有不配合的,一并报于我知晓!” 第二十七章 坦白 李茂眼皮一抖,忙弯腰应了,“是陛下,奴才明白。” 看来建丰帝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谢父皇!” 这回司徒元焕谢的真心实意。有了建丰帝的支持,宫中彻查起来难度就小了许多。 “宜儿当年……朕也是无法……” 建丰帝难得在人前露出倦色来,“确实欠宜儿一个交代。” “只是时隔多年,那案子也未必好查,焕儿你尽力而为便是。” “是,儿臣明白,定会尽力,替皇妹讨回一个公道!” 回忆昨夜情景,司徒元焕眉眼不觉带上了几分决绝。 “嗯,去吧” 建丰帝点点头,冲着太子笑了笑,难得帝王的面具下透出股父子亲情来。 李总管见了,忙弯腰送了太子出了御书房。 “李总管。” “当年之事因并未立案,孤手中并无当时那宫人的讯息,李总管是宫里的老人了,劳烦李总管整理出一份当年在太后殿中当差的名录来。” “是,老奴遵命。” 李茂肿胀的眼泡耷拉着,并不惊异于太子的要求,只是恭敬的应了,目送太子往凌霄殿而去。 当年出事也是出在当时还是皇后的姜太后的永宁殿中,当时能对两位皇孙动手的,十有八九是来往于永宁殿的宫人,太子这范举措,确是必要。 李茂佝偻着微胖的身子,转身往御书房内而去。 当年自己早留了个心眼,暗中留了个名录,只是当年既已抛出替罪羊来,也不好再接着往下查罢了。与建丰帝有仇?呵呵,试问哪个宫人敢与主子记仇?便是心中不满,又有几个敢动手毒杀小主子的?自己嫌命长就不怕连累族人么……这等理由,恐怕也就是姜太后不愿查下去罢了。 那宫人连同亲眷,当年早就给株连殆尽了,这案子,而今便是有建丰帝的支持,太子查起来也不容易呢…… 永宁殿中,姜太后此时正对着昭宁长公主。 不同以往,昭宁长公主并未坐在姜太后身侧说着惯常的喜庆话,而是跪在姜太后的脚下,正嘤嘤的哭着。 “母、母后……” 昭宁长公主匍匐在地,形容狼狈,左脸颊上还印着一个掌印,眼下却不敢揉上一揉。只是抱着姜太后的腿呐呐得认着错。 姜太后显然气得不轻,此刻殿中的宫人均被挥退了,只留下了心腹陆嬷嬷在一旁亦是皱眉。 “糊涂!你吃得了失心疯了不成,没事竟去刺杀焕儿!” 姜太后起身对着昭宁的胸前便是一脚。 “你、你疯了!” 姜太后上了年纪,这顿火气来的莫名其妙,一时只觉肝火旺的不行,踹完昭宁自己也是气的手足发抖,重又跌坐回椅上。 “太后,您消消气……”陆嬷嬷多年来从未见姜太后气成这样,忙上前半挡住地上的昭宁,帮姜太后轻拍后背顺起气来,省得她再瞧见长公主又动起气来。 “这个孽障!” 姜太后脸色发黑,今日好好的心情全叫长公主给败了。原以为她是许久未曾进宫,又是来探望自己寻自己说说闲话的,不想竟是这么个大棒槌。 “母后……” 跪在地上的长公主此时好不可怜,无暇拢一拢自己凌乱的发髻,昭宁重又膝行至姜太后身下,涕泪俱下。 “母后,都是昭宁的错……母后,恳请母后救昭宁一命啊……” “昭宁、昭宁此举,也是、也是为了睿弟啊……唔……” 言罢,长公主伏在地上重又哭了起来。 “——你!你瞎说什么!” 刚平复下来的姜太后忍不住重又跳了起来,瞪着地上的昭宁气性更甚了几分。 “你干的好事竟、竟还敢牵连睿儿!” “你、你——” 姜太后忍不住抬手对着长公主的脸颊又是一巴掌。 “啪——” 气急的姜太后下手可不轻,昭宁长公主不闪不避的受了,一时脸上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肿胀了起来。 昭宁垂着头,心中暗恨,广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长长的指甲直接陷入了掌中尤不自知。 老不死的……我与你的账,算上今日,我昭宁迟早会找你讨回来的! “母后……是真的……你怎么也不信我。” 长公主抬袖掩去眼中的愤恨,委屈道,“我,我确是为了睿弟啊……” “睿弟文治武功,哪样不如……陛下,我、我平日里在汴京帮着睿弟,睿弟他也是知晓的……” “——啊——” 听得这最后一句,姜太后如五雷轰顶,一时呆了。 这、昭宁的意思,是睿儿知晓她刺杀焕儿?这、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 姜太后甩开陆嬷嬷帮她顺气的手,指着眼前的长公主气道:“你信口雌黄!” 长公主见状,抬头对上姜太后的眼,目中不无哀怨。 “母后……昭宁自问,与这太子无冤无仇,这太子死了与昭宁又有什么好处呢……母后,你为何不信昭宁呢” 昭宁长公主言罢,瘫软下身子,伏在地上重又哭了起来。 “母后若真是不信,那便将昭宁交由宗人府审问便是……昭宁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些年……这些年母后待昭宁如亲出一半,疼爱有加,昭宁……昭宁绝不会将睿弟给说出来的……” 长公主见姜太后犹自惊疑不定,趁机又添了把火。 宗人府…… ——不行!不行! 这贱人若说的都是真的,睿儿……到了宗人府,一审讯,难保这贱人不乱说一气! 不行!睿儿的名声可容不得闪失! 姜太后到底浸营宫闱多年,手中沾染的性命也是不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个不是踏着一具具尸首促就的。 “你……且回去,年关将至,此事……”姜太后瞧向长公主的眼中尽是厉色,“此事待睿儿进京后自会水落石出。” “眼下姑且信你,你且回公主府收拾下,年节前都住到我这永宁殿!” 姜太后转向心腹陆嬷嬷,“你陪她下去梳洗下,早去早回。” …… “是……”陆嬷嬷稍加思量,便明白了主子的心意,这是要软禁长公主了。 “长公主,请随老奴下去梳洗吧。” 第二十八章 露馅儿 昭宁心中嗤笑,就知道,凡是涉及瑾王,这老太婆便不敢轻举妄动。 哼!殊不知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才叫自己钻了空子!委实活该! 昭宁面上不显,一脸委屈却是尽数化为感激,冲着姜太后伏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再起身时,前额已是一片红肿,外加左边脸颊挨了姜太后的两次掌掴,原本颇为福相的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颇为精彩。 “多谢母后,昭宁这几日一定守在母后身旁好好伺候您……” 瞧长公主哽咽的模样,姜太后眼中毫不掩饰的充满了厌恶,只做不见,示意陆嬷嬷赶紧将人待下去收拾下。 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所出,自己膝下无女瞧着新鲜给养在身边罢了,论身份,给睿儿提鞋都不配……眼下暂且留你一命罢了,真以为自己是正经的公主了,笑话! 姜太后打发了长公主下去,思前想后,此事确也是头大,恐怕和建丰帝又少不得一番磨合……万幸的是,焕儿也是无事。 …… 长公主随陆嬷嬷去了偏殿重又打理了一番妆容。对着镜子又上了一层厚厚的妆粉,不细瞧倒也瞧不出异样。 随后,在陆嬷嬷的陪同下,昭宁重又乘着马车回了内城的长公主府。 “陆嬷嬷请稍待。” “公主轻便。” 陆嬷嬷倒也客气,姜太后是姜太后,自己不过一个嬷嬷,身份摆在那,眼下还不是对长公主落井下石的时候。 “多谢……” 昭宁深吸了口气,重又昂首迈进了自己的府邸。 自己一个寡妇,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唯一的牵挂不过是延之这孩子罢了……所幸这孩子近来去书院旁听了,近来也不在公主府中,自己给这孩子留个话便是了。 于是,唤来罗嬷嬷,交代了自己直至年节都会留在宫中陪姜太后。昭宁对着罗嬷嬷叮咛道:“延之那儿……就不用和他说的太详细了,你可明白?” 见公主脸色带着几分狰狞,罗嬷嬷心头一抖,忙哆嗦着应了。 “奴婢省的、奴婢省得的。” “奴婢只说您进宫陪、陪太后去了,旁的一概不知。” “嗯” 长公主心中微定,“替我捡几件素雅的衣裳收拾下吧。” “是、是,老奴这就去。” …… 没叫陆嬷嬷久等,长公主不多会便由下人提着个包裹重又上了马车。 随马车重又前行,陆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车厢内的一角,心中对这长公主也是愈发看不懂了。 经此一事,她真以为太后会对她念旧情么,长公主瞧着不似在殿中那般惧怕,可是有把握待到年节时能够脱困? 陆嬷嬷陪伴姜太后多年,对这昭宁也算是瞧着长大的了,眼下细细想来,竟是不识这长公主般。追溯过往,昭宁长公主原本性子颇闷,姜太后收养后还常当着自己的面嗤笑说,这孩子到底是宫女生的,上不得台面……不知何时,长公主的性子却是悄悄变了,变得会主动寻皇子们玩了,会讨好太后了…… 陆嬷嬷心中一惊,不知是哪里不妥,总觉得有些奇怪。 一时,马车中愈发静了,一番往返,正午时分,重又向着那皇城而去。 方到城下,侍卫们瞧见马车,自知是长公主又进宫了,正想上前招呼了放行,不巧城内亦有一人纵马而出。 那骑由内往外没瞧见皇城门外的情形,速度较快。守门的皇城禁卫军瞧清来人,忙上前拱手招呼。 “参见宁王。” 来人正是宁王司徒昶。 在宫中参加完朝会,又留下与工部商议了后续渭水沿岸的迁移规划,这才急急出了宫门,想赶回去与妻儿吃上一顿午饭。 宁王勒马例行公事的掏出腰牌递与侍卫,待侍卫勘验时才瞧清对面长公主府的马车。 昭宁?不是早间便进过宫了么……司徒昶心下奇怪,既是遇见了昭宁,司徒昶示意侍卫让长公主的马车先行通过,自己则勒马让在了一旁。 车内的长公主与陆嬷嬷心中各有心事,只觉马车停留,寻常进皇城也是需要车夫出示腰牌勘察的,因此二人也并未在意,直至马车重又驶了起来,二人均不知宁王让行的事儿。 倒是司徒昶,见长公主府的马车驶过时,眸光一动,那情形,与脑海中见过的一幕重叠了起来! 是了!——昭宁长公主! 那在漳州码头被张四娘一片柳叶飞刀划破面巾的男子,不正是昭宁的侍卫么! 司徒昶握着缰绳的手不禁一抖。 按长公主惯常的做派,莫说寻常进出公主府了,便是进宫,马车旁随行的侍卫亦是不下数人的,而自己之所以觉得那蒙面男子眼熟,正是在内城见过长公主的马车车驾,当时正是那男子随侍在侧! 宁王望着驶远了的马车只觉心惊,眼神微凝想了想,终是调转了马头,重又向着皇城内而去了。 …… 宁王府内,久等宁王不归的宁王妃一时有些不安,王爷说了今日会回来一道午膳的,怎的这时还没回来。 “娘,您莫担心,不若请靳管事去皇城门口瞧瞧?” 司徒梦曦安慰道:“父王许是遇上急事来不及找人回来知会。” “嗯” 宁王妃点点头,遣了前头的靳安去皇城门口候着,看看王爷是何情形。 待靳安守在宫门前再见着宁王司徒昶时,已是黄昏时分。宁王的脸色较午间更是沉了几分。 靳管事见着宁王,忙上前迎了道明原委,宁王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派人回去知会,惹了妻女担心。 “这就回去吧” 宁王冲着管事点了点头,满腹的心思确想快些回府。 从太子的凌霄殿出来后,自己对那昭宁可不止刺杀太子这么简单了,没想到同姓司徒,便是她指示那侍卫向曦儿下的手! 回忆太子所言,按张之茂在刑部狱中的交代,刺杀太子是长公主的主意,绑架康乐郡主,也是长公主指使那名叫青云的侍卫下的手,辗转经过湖州想叫他张之茂接手罢了…… 宁王心中越想越怒,同为皇室宗亲,何以至此!这昭宁究竟想干嘛! 第二十九章 告知 宁王府内,宁王夫妇连着司徒梦曦,一道在福芳苑内用过晚饭,夏婵给上了香茗,一众丫鬟婆媳均撤了下去。 此时,宁王强压下的怒意又浮上心头,捎带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王爷,这是怎么了?” 宁王妃不明就里,只觉司徒昶今儿从宫中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先前到了饭点不便追问罢了。 “王爷今日国师府的蒋公公还派人送了帖子来呢,邀你和曦儿。” 宁王妃想起日间的事,笑道,“原还想同你商量下随礼,左等右等的你也没回来。” 宁王妃嗔到,“我就自己替你做主,背了些随礼。” “国师来帖子了?”宁王有些意外,“哦……想来是近来碰面多了,呵呵,届时我带着曦儿去便是了,原也该去谢谢人家,这都拖了许久了。” “嫣娘辛苦了”宁王朝着宁王妃笑了笑。 “娘,这帖子上说何时去?” 司徒梦曦白天并未听宁王妃提起,眼下好奇。 宁王妃笑道:“还是曦儿问到点子上了,后日。” “哦……”宁王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点头。 “父王,你是不是有心事?” 司徒梦曦大眼对着司徒昶奇道。总觉得自家父王今日回来各种不在状态啊……委实太明显了。 “王爷,究竟是什么事儿?你瞧,连曦儿都瞧出来了。” 宁王妃见宁王总是走神,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呃……” 瞧妻女同款的大眼望着自己,宁王心下歉疚,沉吟了片刻,瞧了司徒梦曦一眼,还是将今日在宫门前所见以及之后太子处听来的消息与母女俩细说了开来。 “岂有此理!” 宁王话音刚落,宁王妃已是气的俏脸发寒。只因这幕后之人一时出乎意料,言语上却又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昭宁长公主? 司徒梦曦心下疑惑,自己与她从未谋面呐。 “父王,你可是得罪过这位长公主?” 宁王闻言苦笑,摇了摇头。 “昭宁自小养在太后身边,我与她相交甚少,关系寻常罢了。” 那她没事绑架我做什么? 司徒梦曦只觉心中疑问颇多,望着宁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也是在宫中见着她的车架,才想起那刺客的侧脸似曾相识,两厢一对,才想了起来。” 宁王微顿,“原想回转将此发现告知太子。” 母女俩听了均是点点头,太子协同刑部正审理张之茂呢,有了线索却是应该告知司徒元焕。 宁王接着道:“不曾想那张之茂已在狱中交代了刺杀太子一事,同事还供出了昭宁亦是谋划绑架曦儿的幕后之人!” “可是……父王,这长公主没事抓我做什么呀?” 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司徒梦曦还是问了出来。 “是啊王爷,那张之茂可有说是何缘故?” 宁王不觉又看了司徒梦曦一眼,按理,此等话题委实儿童不宜。 接受到宁王妃眼神,司徒梦曦却是乖绝。 “父王放心,曦儿不会乱说话的。” 司徒梦曦边说便举起了右手,做发誓状,一时惹的宁王妃一记白眼,扯下司徒梦曦的手,宁王妃也道:“王爷,曦儿懂事,听听也是无妨。” 宁王被司徒梦曦一逗,脸色也是松了不少。 “说是昭宁也是为了帮瑾王,而你我也就曦儿一女,这才动起了绑架曦儿的心思” “帮瑾王……” 宁王妃与宁王对视了一眼,心中一惊,显是明白了宁王的意思。 这帮,恐怕是指帮着瑾王行那逆天之事吧! “父王,曦儿明白了,他们是想抓了我,好以此要挟父王也帮着他们。” 结合之前在船上所见所闻,司徒梦曦很自然的得出了结论。难怪那老者总是关照那恶婆子好生照料自己莫太过分,敢情是拿自己当人质用的。 这回轮到司徒梦曦苦笑了,看来自己是赶上瑾王谋夺皇位这出戏了,莫名客串了一把旗子。 “还好曦儿机灵,有惊无险。” 宁王妃皱眉,若曦儿真叫这帮人给掳了去,届时要挟王爷同行那大逆不道之事,那麻烦了就大了。 宁王点头,确也后怕,真到了那一步,怎么选都是个错。一边是爱女,一边又是手足大义的,委实不好办。 “不过,按那张之茂的说法,刺杀太子也好,绑架曦儿也罢,都是那昭宁私下行事,与瑾王……并无干系。” 啥?老大你的小弟出来替你干坏事,这事儿成了好处还都是老大你的,结果说这些坏事老大你居然不知情?司徒梦曦有些无语。 宁王原想就此事找建丰帝再商议的,但是按太子所言,建丰帝眼下似难有决断……一来此事涉及昭宁,又是姜太后喜爱的公主,牵涉甚广,二来,但凡与瑾王有关的事儿,建丰帝也一贯谨慎。 “曦儿,此事父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宁王府的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 既然这回诸多证据直指昭宁长公主,那么势必也是要替曦儿讨个公道的。只不过……尚需等待时机罢了。 宁王深吸了口气,太子被刺受伤,险些丧命,都未曾当场撼动建丰帝去惩治昭宁,可见建丰帝顾虑之深,而后,太子并未将昭宁还涉及绑架曦儿一事上禀。 换作是自己恐怕也会选择暂时缄口吧,将此事暂且留着,待合适的时机……只是眼下委屈了曦儿了。 “父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您也莫太担心了。” 司徒梦曦瞧宁王很纠结的模样,反而劝起了宁王。自己这回被绑也无实质性的伤害,权当历练了。 再想到漳州杨家的文氏,可不正是报应不爽么,所以司徒梦曦一点儿都不担心那什么长公主能不能绳之以法。 “嘿嘿,不是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嘛……” “你这孩子……” 宁王妃有些明白宁王的意思,见女儿从中劝慰,也是欣慰。 “父王,咱们快莫说这案子了,案子自有太子堂兄和刑部审理,曦儿这……今日也有一要紧的事要同父王母妃说呢。” 想起姜太后打包的茶,轮到司徒梦曦的小脸沉下来了。 第三十章 品茶 福芳苑内,难得宁王一家三口如当下这般你方说罢我登场…… 司徒梦曦瞧了宁王和宁王妃一眼,从他俩的眼中不难看出,他们对自己要说的“要紧事儿”可是不怎么当回事儿呢。 司徒梦曦清了清嗓子,取出随手戴来的茶罐,递给宁王妃。 “娘,你可记得这茶?” 宁王妃有些疑惑的接了,嗯……这茶罐子挺精致的,不过自己未曾见过呢,是王府中的吗,莫不是曦儿从哪里翻出来的? “娘……这是太后赏的啊……” 司徒梦曦有些无奈,看宁王妃一脸想不起来的样子……难怪当日连同点心一道给直接打包来了芳菲苑呢。 “哦——对哦。” 宁王妃闻言恍然,忙将这茶罐转手递给了司徒昶。 “可不是……王爷,这还是太后捎带给你的呢……” 见自家王妃笑的很有含义,宁王不觉失笑。这太后又不是自己生母,自己长这般大,可是从未想过给自己赏赐吃食呢。 随手接过罐子,宁王挑眉笑道:“难得竟有太后的赏赐。” 宁王妃忍不住指了指司徒梦曦,“喏,全凭曦儿与太后投缘,头一回见面,又是送点心又是送茶汤的。” “哦?敢情是沾了曦儿的光啊。” 宁王捏着罐子心中一奇。 ……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么。 司徒梦曦紧着一张小脸皱眉道,“父王、母妃,这茶有问题!” 不待二人发问,对着二人有些惊异的表情,司徒梦曦干脆将先前自己沏了喝时发现的问题细细说了。 “这茶饮后有股子腥臭,只是其味……极淡,寻常人许是喝不出来的。” 宁王:“……” 寻常人喝不出来,那……那曦儿怎么知道腥臭?宁王心中有些奇怪。瞧着手中的罐子,对着一旁的宁王妃建议道。 “曦儿既如此说,要不,咱们也沏了尝尝?” 宁王妃瞧了司徒梦曦一眼,心中却是想起之前在安家,司徒梦曦私下告诉她长房奶娘身有异香的事来……宁王妃对着宁王点了点头,起身去门口唤了守着的春晓,取了罐子自沏茶不提。 “娘,这茶,是太后惯常喝的吗?” 等待中,司徒梦曦向宁王妃询问起了这茶的来历。 宁王妃毕竟往来后宫较多,确也是知晓一些太后的事,思忖片刻,宁王妃似是想起来了。 “这茶确是太后那才有的,太后似也是喝了经年了呢。” “我曾听太妃提起,这茶还是……瑾王定期给太后送来的,似是瑾王妃亲自炮制的。” 提及瑾王,宁王妃忍不住瞧了眼宁王,生怕又篡回先前的话题。 “娘,那这茶太后就一直没喝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啊?” 宁王妃好笑的瞪了司徒梦曦一眼,“瑾王是太后的心头肉,瑾王送的太后自是珍视,再说了,哪个像你这般,小鼻子这般灵敏。” 宁王妃抬手欲点司徒梦曦的小鼻子,不想竟被躲过了,悻悻道:“反正呀,没听说太后不喜。” “嘻嘻,还是娘知晓的多。” 司徒梦曦还想再夸上宁王妃几句,前去沏茶的春晓倒是回来了。 春晓举止稳重,进屋替宁王与宁王妃端上了两盏茶,放下罐子,这才转身退了下去。 “怎么样,闻着是不是很香?” 司徒梦曦站在桌旁,帮着宁王夫妇揭开茶盏。 宁王妃端起茶盏,凑近了细闻。 “这茶,确是不错呢。” 时下女子多喜欢这等带着丝丝香甜的茶,宁王妃会喜欢也是意料之中。 “——哎,不能真喝啊!” 一扭头,只见宁王端起茶来竟要凑上去喝了,司徒梦曦忙一手抓住宁王的胳膊,吓了宁王一跳。 “曦儿……这不喝,为父怎么知道有没有你说的腥臭唉……” 宁王无奈。 司徒梦曦:“……” 父王您喝了十有八九也是尝不出的好么…… 司徒梦曦无辜的瞅着宁王妃,只能向着宁王妃使眼色。 “呃……曦儿,曦儿还小,这味觉和嗅觉自是比咱们要灵敏些的。” “上回亭哥儿的事,不也多亏了曦儿嗅觉灵敏么……” 宁王妃这理由也是牵强,不过自家女儿的话,总是信的,加上也不愿用宁王的身子去冒险,“王爷,这茶曦儿既然说了有问题,你也莫喝了。” “嗯……不喝” 宁王见妻女如此,只得放下茶盏,但也只能实话实说。 “曦儿,你说的话父王自是信的,只是眼下……” 宁王闻着这茶汤的香气,再联想宁王妃之前所言,这茶,似在御书房见建丰帝喝过? 想起这茬,宁王笑道:“曦儿,有些茶炮制时许会添些于身体有益的药材,细细品来,是会有些药腥味儿的,不满你说,这茶呀,为父在御书房见你皇伯父也有饮用,想来也是太后所赠的。” “呵呵,应是无碍的。” 建丰帝是姜太后亲子,这茶莫说姜太后自己也饮用,便是有问题,太后也断没有祸害建丰帝的理由啊。 司徒梦曦一噎,这味道不是中药味儿,是腥臭好么……司徒梦曦小嘴微张,只觉自己的那些个理由偏偏又站不住脚,一时堵在那儿,只觉胸闷得很。 “唉……父王,反正你答应曦儿莫喝就是了。” 片刻后,司徒梦曦垂头丧气的取过桌上的茶罐子收好,对着宁王无语的撇了撇嘴。 别人压根就问不出不对劲来,叫自己如何去说,啊啊啊!!正是抓狂。 “曦儿……许你父王说的是呢” 毕竟姜太后自己也喝来着,那瑾王还能害了姜太后不成。 宁王妃瞧司徒梦曦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难得见这孩子这般没精神,不禁掩嘴一笑。 “是……母妃说的是。” 司徒梦曦眼下也是无法,干脆端起宁王夫妇的那两盏茶,往一旁的净手盆中倒了去。 嗯,这两人又察觉不出异样,还是倒了放心…… “哈哈,你这孩子,可莫叫太后知道……” 宁王妃有些无语,本也不稀罕这茶叶,只是叫司徒梦曦这般小孩子做派的一搅和,倒有些替姜太后肉疼了。 第三十一章 查茶 “父王、母后,那曦儿先回芳菲苑去了。” 司徒梦曦见眼下该说的都说了,也没自己这小屁孩什么事了,眼珠一转,心中倒另有了主意,只盼快些回到自己的芳菲苑中,才好便宜行事。 宁王此时惩治不得那昭宁长公主,对司徒梦曦其余的要求自是有求必应,见饭后女儿也陪着坐了这许久,与宁王妃两个也怕她累着,忙点头同意了。 快步回了芳菲苑,司徒梦曦便找来黄玉,让她去前院将二亭给找来。 黄玉听了一愣,没说什么,放下手头的活便赶紧朝前头去寻人了。 司徒梦曦嘻嘻一笑,心下满意,若是叫紫竹去找人,这会估计得磨蹭半天。什么天色晚了,来往后院不便之类……这种事儿,还是黄玉利索,嘻嘻。 果然,不多会,黄玉便带着赵左亭和赵右亭两兄弟来了芳菲苑。二亭自随司徒梦曦回了宁王府,日常起居便被安排在了前院,郡主没什么差遣的话,两兄弟也就在前院闲着,委实也无聊了一阵了,今晚见黄玉来寻,均是眼睛一亮。 “郡主” 两兄弟整齐的向司徒梦曦行了礼。 赵右亭好奇道:“郡主可是有什么差遣?” 司徒梦曦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得瞧着自己这两个小鲜肉侍卫。 “确是有事要找你们去办呢。” “郡主请讲” 赵左亭目光灼灼的望着司徒梦曦,也是闲的太久,正无聊了。 司徒梦曦瞧两兄弟精神头倒是十足,斟酌了下问道。 “那随咱们同船的王大夫,你们可还记得?” 两兄弟没想到司徒梦曦会问起王仁济来,但确也有印象。 “记得” “嗯……听说王大夫受太子引荐已经入了太医院当差,你们替我去查查,这王大夫眼下在汴京的住处。” 王仁济眼下虽是太子司徒元焕的人,但太子尚未开府,眼下还住在凌霄殿内,这王仁济可是不便与太子同住宫中的。想来除了日常的点卯去太医院报到,这王大夫在汴京城恐怕还是要寻一住处的。 赵左亭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司徒梦曦的意思,朝着司徒梦曦询到。 “郡主,找到这王大夫后,我们是……?” 司徒梦曦取过桌上的茶罐,想了想,叫黄玉另寻了个小些的罐子,拨拉了一些茶叶进去,这才将稍小的罐子交给赵左亭。 “叫他帮我瞧瞧这茶” 司徒梦曦想了想还是补了句:“提醒他莫喝,这茶许有问题。” 接过罐子,赵左亭心中有数,想来是这茶有问题,王大夫也算得熟人,帮着查验下也不会走漏风声。 “郡主放心,属下会关照王大夫莫要张扬。” “好” 司徒梦曦对赵左亭的业务能力十分满意。 “对了,上回托锦绣阁制的衣裳已经到了,阿玉,你去将左亭和右亭的取来。” “你们回去试试,有不合适的,回头再叫锦绣阁改。” 从黄玉手中接过两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裳,二亭虽先前跟着二皇子司徒元恒,好东西见过不少,但给属下做一套锦绣阁的衣裳的……还真是没有。 兄弟两人均是动容,谢过司徒梦曦,这才捧着衣裳出了芳菲苑。 黄玉顺手替司徒梦曦掩了门,这二亭眼下的心情她也能体会出几分,能遇见郡主这样的主子,委实是她们的福气呢。 送走了二亭,司徒梦曦瞧着外头已经暗黑的天色,寻思着这康朝其他都还好,就是娱乐忒少了,天色一黑就呆在屋子里,既没电视也没网络,真是闲的很呐…… “郡主,可要奴婢去找本书来?” 按司徒梦曦近来的习惯,夜间无事便会找本书来翻阅,由此,黄玉才有此一问。 “嗯,也好。” 司徒梦曦抬眼,“去父王那随意取本便是。” “是” 黄玉恭敬的去了,司徒梦曦摇摇头,这丫头,许和宁王一般,觉得自己是翻阅着玩儿的吧……试想一个孩子,哪会真看懂那些康朝的典籍呢。可惜自己并不是个孩子,这一个多月来,府中的藏书已叫自己翻阅的差不多了,下回有机会,可以去皇城的藏书阁瞧瞧? 司徒梦曦伸了个懒腰,知识就是力量啊,自己既然在康朝安了家,吸取这个朝代的文化、历史自是多多益善。 福芳苑内,宁王去书房挑拣了几本司徒梦曦尚未翻阅过的书册交给黄玉。宁王妃对女儿爱看书倒是很支持。 “王爷,我看你何时也带曦儿去宫中的书阁瞧瞧,咱们府里这些书,曦儿都快翻遍了呢。” “可不是……” 这孩子便是翻着玩儿,倒也挺能坚持啊,这一本一本的……府中的藏书还真不多了。 “后日正巧去国师府,届时同国师打个招呼便是。” 宫中的藏书阁由国师萧玄龄掌管,虽说司徒家的孩子都能前往查阅典籍,但还是和国师打个招呼的好,毕竟那藏书阁的楼上可是禁区,便是皇子们,没有国师的允许,也是上不去的。 “王爷,近来你忙着工部的事儿,也是操劳,早些歇着吧。” 宁王揉揉眉心,点了点头。 自己身兼礼、工二部,虽受建丰帝信任,但近来事务确实颇多。一来太子治水的事得了建丰帝的支持,工部少不得一番配合动作,二来年关将至,礼部在宫宴礼乐等方面已是开始忙碌了起来,加之一年一度的宫宴赏灯,工部这也得调出一批人手加紧绘制彩灯。 去年因为最后那盏压轴的彩灯不合太后心意,萧皇后今年可是格外费心,早早的便寻能工巧匠制了图样,眼下正着工部在研制呢。 确实是一堆的事儿啊……还有刑部的案子,漳州知府章贤敬倒是爽快的去了,余下那张之茂,虽是招了供,但眼下这架势,恐怕要拖到来年了……之前那瑾王还会回趟汴京。 想起靖国公和靳安捎带回来的消息,宁王一时也是叹气,也不知建丰帝如何想的,亦或者,那把龙椅下,建丰帝与瑾王,毕竟是亲兄弟吧…… 第三十二章 世子 次日,太极殿朝会 昨夜还叫宁王担心的张之茂一案,朝会之上倒是叫宁王跌了一回眼镜。 刑部尚书萧肃在殿内与文武百官候着时,便已是一脸的苦色,待朝堂上他向建丰帝禀明了今日那张之茂最近的进展,众人均是一愣。 呵,这好端端关在刑部的重要人物,张之茂——竟然死了! 宁王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好。这人一死,那昭宁长公主,乃至瑾王的事,还能有下文? 视线扫过立于建丰帝一侧的太子司徒元焕,二人目光一对,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 “彻查” 建丰帝语气波澜不惊,人既然都死了,剩下的,也就是彻查死因罢了。 “是……臣遵旨。” 萧肃知晓自己这回是大意了,昨天半夜得到消息时便被老太爷给训了一顿,眼下在朝堂之上,萧肃都不太敢往萧相的方向瞅。 建丰帝目光微闪,只是撸了撸自己的美髯,并未就此事再多为难萧肃。 有时候怎么死的还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证也是没了,昭宁也好,瑾王也罢,在姜太后那,自己恐怕连前去说道,都不必再去了…… 这人死的,可真是时候呢。 …… 汴京外城,淅淅沥沥的雨中竟还飘起了雪花。 雨雪中,从刑部抬出来的一具死尸仅裹了一席脏兮兮的棉布,便被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两个负责埋尸的小吏虽干多了这等活计,但恰逢雨雪,一路出城又是泥泞不堪,也是直叹晦气。 待到了乱坟堆,两人停下板车,草草挖了一个坑将人掩埋了,便算全了活了。这等天气,谁不想早早的回去烫伤一壶热酒呀,偏偏这埋尸的活还非得等天暗下来才好行事。 自乱葬岗往城内眺望,城门处的灯火已然亮了起来,两个小吏重又推着空了的板车,往城内而去。 快到城门处时,天色依旧不好,地上下了半日的雨雪,更显湿滑。二人正想一鼓作气进了城、还了车赶紧回家泡上一泡,身后却是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脚程极快,不消一会儿,只见一队马上的侍卫纷纷越过两个小吏,往城门处而去。 “妈呀,晦气!” 马匹经过时溅起的泥浆尽数甩在了两个小吏的身上,二人皱眉,不觉嘴上抱怨了起来。再看来人,却是骑着马去的远了。 “兄弟,罢了,左右今日家去从头到脚的都得洗。” 年长些的小吏颇有眼色,那骑兵虽瞧不出路数,但那些马,可是不赖,只消一眼便知是良驹,乘得上此等良驹的人,自个可惹不起。 小吏往身后张望,果不其然,那队人马不过是个先行队,后头黑压压的,似有数十辆车马正缓缓跟至…… 许是什么大人物回京了吧,两小吏转身不甚在意,加紧推起了手下的板车,只想早些赶回去也好早些回家吃上口热乎饭菜。这汴京作为都城,那些个达官贵人多的是在京中置办了宅子的,这年关将近,自是要陆陆续续的回来过年的,没什么好稀奇的…… 那队人马夹杂着往来汴京城的百姓,趁着城门尚未落钥,在雨雪中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门。骑队中为首的男子摘下头上的兜帽,勒马转身,望向身后紧随而来的队伍,清俊的脸上早有雨水顺着脸颊滴落。 司徒元修手握缰绳,并不在意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城墙上方那久违了的“汴京”二字,一时眸色渐暗,手中马鞭一紧,对着身后众人喊道。 “走,回府!” 男子调转马头率先朝着内城方向而去,身后众人策马的策马,驾车的驾车,纷纷紧随其后。一时,城门处倒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瞧,那人长得可真俊呐……” 一旁茶铺老板娘虽是上了年纪,却也忍不住盯着司徒元修的背影瞧了半晌。 “可不是,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年前回京了呢……” …… 城门周遭的百姓一时为司徒元修的容貌所摄,在这雨日倒是有了几分谈资。 …… 瑾王司徒睿作为先帝的爱子,在汴京城中自也是有房产的,虽说闲置为主,但看在姜太后的份上,哪个不长眼的又会朝建丰帝上折子提议收回瑾王府?恐怕是活腻味了。 司徒元修此番回京,可以说是作为瑾王和瑾王妃的先行,京中的宅子也是荒废了许久,虽留了仆妇定期扫洒,但毕竟不是一回来便能住人的,这不,司徒元修带着这一大队的人马,其间自也不乏家居用具,自己提前归来也好叫人好生收拾收拾,待父王母后到时,也住得顺心些。 于是,位于内城寸土寸金之地的瑾王府,在世子司徒元修的到来后,重又亮堂了起来,里里外外的院子都亮起了灯火不说,随行众人忙着卸下那些自赤岭一路运来的货物,出入间,入夜后的瑾王府一时好不热闹。 …… 与瑾王同样接到旨意返京的靖国公,此时倒还未抵达。 相比瑾王府空惯了的宅子来说,靖国公府可是盼着靖国公赵德回京盼了一阵了。尤其是其妻柳氏,自漳州知府张之茂悄无声息的潜逃后,柳氏便带着两个女儿回了汴京。次女赵灵儿日日往书院进学倒无须操心,但长女再过了年可就双十了。 柳氏这几日更是盼着赵德早些回来,自己也好寻他商议娴儿的婚事。眼下虽说将娴儿报给了礼部作为太子司徒元焕正妻的候选,但柳氏也是个明白人,娴儿的年岁,按月论,比太子还大些呢……换做自己是萧曼,恐怕也不会中意的。 叹口气,等靖国公回来,恐怕也只能替娴儿往军中寻寻,看赵德麾下是否有合适的儿郎了。女儿都到了这种年纪,确实是耽误不得了。想当年那瑾王世子,多俊俏的孩子……柳氏手中帕子一扭,心中愈发别扭起来,只觉自己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这赵德倒好,还不是只会给自己添乱,叫你退亲,你退了倒是给娴儿再找一个呀! 柳氏心中气恼,对靖国公,一时倒不知道是盼他早些回来呢,还是干脆莫要回来了,瞧了叫自己心烦。 第三十三章 前朝 天蒙蒙亮时,汴京的雨雪总算是止了。 司徒梦曦晨练过后叫紫竹从锦绣阁新送来的衣裳中挑拣了一套正式些的给自己换上。 锦绣阁今年似乎是偏爱暗红的料子,这个颜色便是有暗纹相衬,穿在寻常女孩身上也显得有些老气。 紫竹皱眉,这套暗红的款式虽是不错,只是这颜色……李娘子给选的可真特别。 司徒梦曦听紫竹在那犹豫,转头瞧来。 “就这身吧,我看不错。” 紫竹只得点点头,其余的款式不太符合郡主所说的正式。 伺候着司徒梦曦换字,梳妆,待郡主周身打扮停当,紫竹望着司徒梦曦倒是心中讶异。郡主小小年纪,不想这等暗沉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倒竟衬出一股子气势来。 司徒梦曦漆如点墨的双眼,粉嫩白皙的小脸,在这身衣衫下犹如最好的点睛之笔,一时不知是这衣裳配的好还是主子长的好,紫竹竟有些看呆了。 司徒梦曦对着镜中装扮也是满意,今日是随宁王去国师府登门致谢,自当正式些。何况自己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小孩子,那些粉粉的颜色自己恐怕也穿不住。 因今日宁王妃并不同去,宁王舍了坐骑选择陪司徒梦曦同乘马车。 见女儿年纪虽小却周身自带一股气韵,宁王也是暗自点头,呵呵,不愧是我司徒家的孩子。 “父王,你笑什么?” 父女俩在车内坐定,司徒梦曦叫宁王笑嘻嘻的瞧着自己傻笑,好奇道,“可是曦儿装束有何不对?” “哈哈……没有没有,甚好甚好……” “哦……” 司徒梦曦无语,抬手掀开身侧的帘子,只见马车周围,俱是宁王府的府兵,这人数,好像有点多啊。 回头瞧了宁王一眼,宁王显是会意。 “难得出门,还是多些护卫稳妥。” 想来宁王是对自己被掳一事心有余悸吧。 司徒梦曦想想也是理解,自己上回也是运气,再来一回了不定这般好运,能逃出来了。 “父王,国师府也在内城?” “嗯,国师甚受你皇伯父的信任,在内城与宫中均有住所。” 说起萧玄龄,也是个神仙似的存在了。 宁王想了想,笑道:“这国师府,在西面儿,此去也不算远。” 司徒梦曦点头,宁王府在东,不过内城也就这般大,虽是各在两边,但确实算不得远。 司徒梦曦还待问些国师的事,却叫宁王似有不快,脸色不怎么好。 “父王?” 宁王听得女儿出声相唤,这才朝着司徒梦曦笑了笑,斟酌了下,还是将昨日朝会之上,张之茂身死的消息告诉了司徒梦曦。 这昭宁长公主的公主府,可就离今日所去的国师府不远呢。 “死了?” 司徒梦曦咋一听说也是一顿,想了想,问到。 “父王,那昭宁长公主呢?” 宁王暗自点头,只觉司徒梦曦问到点子上了。 “那日为父见她进宫,之后,便在太后的永宁殿中再未出宫。” “说是太后不适,长公主至年节前,都要留在宫中侍奉太后。” 司徒梦曦眉头微挑,太后不适?前些天自己不还去见过姜太后么,老太太瞧着身子挺好的啊,怕是借口吧,其中定有猫腻。 瞧司徒梦曦小脸一副不信的模样,倒是逗得宁王心情好了些。 “此事定有古怪,只是眼下还未有定论,咱们拭目以待便是。” 只是身为皇家人,这被掳了吃了一顿苦不说,眼下知道了原主却还教训不得,真是委屈了…… 宁王眼中的歉意司徒梦曦瞧得分明,反而出言安慰道:“父王,曦儿这不是平平安安的么,嘿嘿,还是那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曦儿都不急父王急什么。” “父王,你还是同我说说国师的事儿吧,一会该到人家家了呢……” 叫女儿小模样,这次绑架确是没留什么阴影,宁王这才感觉好些,遂与司徒梦曦说起了国师萧玄龄。 国师在康朝历来都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宁王才说出一句,司徒梦曦便奇怪起来。 “父王,这又是为何?” 宁王身为皇家人,所知自也多些,沉吟片刻,还是将自己所知的传言对女儿说了呀来:“据说,我朝第一任国师,与我大康第一任开国皇帝相交甚笃,且第一任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是一个神人,于我康朝的建立,居功甚伟。” 这么厉害……建立一个崭新的朝代可不是简单的事,纵观自己所知的那些历史,多少人功败垂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过如此。 只是…… “父王,咱们大康之前……又是什么朝代?” 难得今日有机会和自家父王聊到历史,司徒梦曦似有所感,不禁悄声追问起来。 “曦儿……前朝之事可不是随便能议论的。” 宁王语气有些严肃,但是见司徒梦曦频频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再想到她身为司徒皇族,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司徒一族之前,前朝以秦为国号,皇族亦是姓秦。” “那秦朝绵延了十余代帝王,直至被我朝先祖所灭。” 提起前朝,司徒昶其实所知也不甚详尽,康朝延续至今也已数百年,那前朝之事,犹如过眼云烟,这么几百年过去了,还真是被世人淡忘了。 司徒梦曦眨着大眼,等了半晌不见宁王再有下文,“父王,还有呢?” “……没有了。” 宁王表情有些尴尬,秦朝的事儿传到他这辈,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呵。 司徒梦曦:“……” 搞半天就知道个前朝的国姓啊…… 禁不住女儿失望的眼神,司徒昶笑道:“这前朝之事,喏,你要是有本事,日后可自寻国师问去,国师掌管我康朝历来典籍,于前朝之事,自也知之甚详。” “父王,你不是说前朝之事不宜议论么,曦儿可以问国师?” 司徒梦曦本着有疑问就请教的精神,将先前宁王所言给抛了回去。 宁王闻言一堵,想到萧玄龄风仪,倒不担心这层。 “国师乃半个方外之人,若他想告诉你,自不用担心其他……待曦儿见了国师便明白了。” 司徒梦曦点点头,听宁王意思,是国师这人的人品不错,不会瞎传话吧。 第三十四章 拜访 宁王府的马车由东往西穿过汴京内城最热闹的集市,随车外喧嚣声的渐不可闻,这国师府,便也到了。 与有些势力的达官贵人一般,位于内城的国师府闹中取静,位置不错。 在宁王的搀扶下下得马车,司徒梦曦好奇的抬眼,只见那国师府的门面却和自己心中想象的有些不同,既不奢华也不似父王所说的方外之人该有的仙气。 普普通通的一座宅子,门前摆设亦是不新不旧,不张扬却也不寒酸,瞧着到处都是正正好好的模样。 门前守门的接了通报不多久,一位内侍打扮的老者便从宅子内迎了出来。 “老奴见过宁王、康乐郡主。” 内侍眉目和善,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并没有时下小内侍的那股子脂粉气,瞧着颇为顺眼。 见这老人望着自己,司徒梦曦便也回以一笑。 “呵呵,梁公公客气了,曦儿,这是国师身边的梁公公。” 宁王搀着司徒梦曦的手,对着她引荐道。 “梁公公好。” 司徒梦曦心知这老者在国师府地位定是不一般,不然宁王也不会特意介绍。 “呵呵,康乐郡主也好,请、请。” 梁公公心知自己盯着司徒梦曦有些逾越了,忙躬身引了宁王父女朝内。 只见国师府内也是一副极为普通的模样,司徒梦曦随梁公公一路而来,脚底的青砖小路和两旁的假山绿植都无甚吸引人之处。加上时逢冬令,若是细瞧,国师府这院子还有些萧瑟之感。 “郡主脚下留心。” 越过脚下的石桥,对面便是国师会客的水榭了。梁公公见地面湿滑,好心提醒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朝这老人笑了笑,轻提裙摆,随宁王穿过石桥,自往水榭而去。 梁公公见已将客人带到,反倒坠在了后头,并不急着上前了。一把年纪了,老骨头也不够活络了,也不知还能陪少爷多少年呐…… 梁公公脚步微缓,望着前头那头一回见的康乐郡主,心中确也忍不住一赞。这孩子,便是放眼宫中,容貌已是长的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竟与少爷般,叫人有种洞穿世事之感,难关苍洱之前会说这孩子有趣。 呵呵,李娘子倒也真会选料子,这等暗津津的颜色穿在这孩子身上,倒颇有气势,比雍和殿的那位也不差呢,呵呵…… 过了石桥没走几步便是水榭的入口了,迈上台阶,只见水榭内一男子正起身往自己处望来。 雨雪方停后的天色尚属阴沉,夹杂着冬日的寒风,无甚景致的池水……那日是司徒梦曦头一回见到萧玄龄。事后想来,压根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与他寒暄的,亦或是根本自己就呆了去,什么都不曾说过。 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一抬眸一展颜,那沉闷的天色,死寂的池水,刺骨的寒风仿佛都叫人察觉不到了。眼前所见,只余那谪仙般的人,似乎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景致,那些人间俗景,确也是不需了…… 宁王司徒昶见着萧玄龄也是一愣,这人委实长的太好,呵呵,见了多少回都一样,免不得叫人先呆上一呆。 “国师。” 宁王回神,拉着司徒梦曦上前朝萧玄龄拱了拱手。 “宁王,康乐郡主。” 萧玄龄见宁王父女来了,早已起身,视线扫过司徒梦曦,见她眼睛正瞪得老大,一张小嘴也是微张,正呆愣楞得瞧着自己,不由轻笑起来。 自己还是头一回被个孩子这般瞪着呢。 “曦儿……” 宁王转身瞧见司徒梦曦这模样,心中也是一汗。 “啊——” 司徒梦曦如梦初醒,抬手指向萧玄龄,吃惊道。 “父王,他、他就是国师?” 尚不待宁王回答,萧玄龄凤眸微弯,对着司徒梦曦点了点头。 “正是本座。” “你……你不该是个老头么……” 司徒梦曦一时呐呐,这国师……与自己心中所想可是差距有些大。 原先说救了自己又学识渊博,还会那劳什子银针刺穴……自己心中便早早的立了一个道骨仙风的老道士形象。呃,真是想当然了。 “见过国师,多谢国师先前对曦儿的救命之恩。” 司徒梦曦也觉得自己今天这一出有些失礼,明白过来后,忙对着萧玄龄行了个礼,也算赔个不是吧。谁叫这人长得这般好,自己便是看多了现代的诸多款帅哥,瞧了他,一时也是给晃了眼。 “郡主不必介怀,王爷,请。” 萧玄龄对司徒梦曦的这出似并不在意,请了宁王自往内上座。 只见这男子一袭锦华月袍,素雅的纹路衬得他脸色如玉,言谈行走间,更是处处风仪,叫人移不开眼……勉力扯回目光,司徒梦曦只觉自己的小心肝跳的有些不寻常,艾玛,这国师长得也忒好了,简直不是人…… 好在司徒梦曦还小,此来也是陪着来道谢的,与宁王一同在水榭内落了座,言谈上倒不需司徒梦曦多说什么,见梁公公端上了数碟点心,司徒梦曦觉得干坐着也不好,干脆吧唧吧唧吃了起来。这样也好转移下注意力,省的老想着去看对面这顶级帅哥,凭的丢人。 宁王与萧玄龄各自喝着梁公公端来的茶,话题围绕着司徒梦曦从端阳一直说了开去。 其间国师的话很少,多是听宁王叙说司徒梦曦被拐带出汴京后如何如何,不时点个头应上一句。 “宁王,本座想替郡主再把个脉,不知是否方便?” 宁王正说到司徒梦曦近来在家中休养,胃口甚好,乍闻萧玄龄提及把脉,不禁点头。 “呵呵,国师医术高超,替这丫头瞧瞧也好,最近曦儿……甚是能吃。” 宁王扭头见司徒梦曦面前的点心已是空了大半,也是一惊,这孩子,虽说是长身体的时候,但这胃口……确实也大了些,这还是在别人家呢,还是叫国师看看,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听见要给自己检查,司徒梦曦拍去手中的细屑,转身朝着宁王与萧玄龄乖巧的一笑。 第三十五章 私聊 萧玄龄凤眸扫过桌上只剩一半的点心,笑道。 “宁王无须担心,郡主能吃是福才是。” “记得端阳时郡主脉象孱弱,今日见郡主已是无虞,本座不过替郡主把个平安脉罢了。” “呵呵,多谢,有劳国师了。” 司徒梦曦这条命也是萧玄龄救下的,眼下再叫他看看更是放心。 “如此,宁王请稍待。” 萧玄龄起身,对着一旁的司徒梦曦笑了笑。 “郡主请随本座往偏厅。” 司徒梦曦顺着萧玄龄半侧的身子望去,这水榭上还真有个隔间呢。 “哦……” 见自家父王也没有异议,司徒梦曦忙跟着站了起来,随萧玄龄往一旁半敞的隔间而去。 只见隔间内仍是一方桌椅,简简单单无甚布置。 司徒梦曦与萧玄龄各自在桌子的一边坐了,司徒梦曦伸出右手手腕置于桌面,只见对面这好看的不像话的男子朝她笑了笑,捻起二指覆于她右腕腕中,开始把起脉来。 约一分钟左右,萧玄龄移开手。 “郡主脉象有力,确是无碍了。” “哦” 司徒梦曦有些心虚,自己本就李代桃僵,来的稀里糊涂的,对把脉一事除了嗯上一声实在也不知能说什么,想了想,讪讪道。 “之前也是多亏你帮我扎针,我这才捡回一条命,呵呵……” “实不相瞒,本座那几针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萧玄龄轻笑,“郡主当时脉象极弱,本座并无把握。” 司徒梦曦傻眼,瞅了眼隔间外,这里说话宁王应是听不见的。 “父王说……你说……你不是说我午夜便可醒来么……” “你当时的脉象最多撑到午夜,故有此一说罢了” 司徒梦曦彻底无语了,瞧对面这神仙般的男子一脸认真……敢情这国师也是误打误撞把自己给“招”来了? 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搞不清搞不清了……自己这趟穿越也是稀里糊涂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国师了。” 司徒梦曦叹口气,瞥了对面的萧玄龄一眼,总觉得这人不一般,或是真有什么本事不欲与自己多说罢了。 “本座是会些法术。” 萧玄龄好笑的回望,眸色极浅,好似会读心术般能道出你心中所想。 司徒梦曦小脸一皱,这说话一半一半的,是逗我玩么…… “多谢国师。” “我脉象没什么问题,那咱们就出去吧” 司徒梦曦不欲与萧玄龄再就法术、招魂之类的敏感性词汇讨论下去,自己这个西贝货恐也经不起太多的推敲。这人瞧着就不寻常,时下能人异士不能说没有,自己还是谨慎着些为好。 萧玄龄见这孩子莫名的严肃起来,她自己不觉,但在他看来,这孩子周身的气势倒是跟着一厉,好似个小刺猬似的,对他明显有着戒备。 “郡主,本座尚有一事相求。” 萧玄龄嘴角噙笑,不再继续端阳的话题。 “呃?” 司徒梦曦又是一愣,这国师今日不过寥寥数语,却总是叫自己出乎意外呢。虽说自己是郡主,可是他一届国师,父王都说了国师权力大得很,他有事求我一个孩子?怎么听怎么怪。 “国师是在开玩笑吧,嘻嘻,曦儿能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呀。” 司徒梦曦眉眼一弯,冲着萧玄龄打起了太极,捣糨糊么,我也会。 萧玄龄凤眸轻闪,果然,这孩子绝不似寻常的孩子……此事直接与她说倒是比寻宁王要便利。明人不说暗话。 “我想借郡主的避毒珠链一用。” …… 对萧玄龄的话司徒梦曦无疑又是一惊,脸上的表情一时都不知怎么摆合适了,这人……似乎对自己的事很是清楚啊。 不待司徒梦曦开口拒绝,萧玄龄笑道。 “今后郡主若有需要用得到本座的地方,萧某自当尽绵薄之力。” 司徒梦曦笑脸不再,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平静的望着对面的萧玄龄,只有心中惊异非常。 他竟瞧出了自己想要出口回绝,这不,拿条件堵上了……只是,借?还是不借呢? “美色”当前显然并没有蒙了司徒梦曦的心智,女童收起原先天真烂漫的的笑意,语气亦是淡了起来。 “敢问国师言借,为期多久,又是作何用处?” “国师是如何得知我有避毒珠的?” “因何不同父王相商?” 没说借与不借,反倒是对着自己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呢…… 萧玄龄凤眸略弯,心下对司徒梦曦倒是颇为赞赏。 “本座只借三月,自身疗毒所用。” 萧玄龄抬手指了指自己,“郡主放心,本座绝不外借。” “至于因何得知,本座在汴京亦有眼线……那名方杏儿的女子前来宁王府寻郡主时,本座便知晓了……” 萧玄龄见提及方杏儿的名字后,司徒梦曦表情似有所悟,便也不再细说下去了,转而就着最后一个问题接到,“宫中、汴京、其余诸府亦然” “所以你知我父王不知避毒珠一事?” 有些绕,但由司徒梦曦问来,二人自是知晓各自的意思。 萧玄龄赞赏的点了点头,“郡主聪慧。” 司徒梦曦皱眉,国师这几句话答的不甚详尽,但却不似敷衍,可见这人手中势力定然不小……只是,司徒梦曦复又抬眼打量起萧玄龄来。这人一头长发并未像时下男子般加冠,只是在身后随意束就,略显苍白的肤色和唇色,细细瞧来,说他真的身重剧毒倒也有可能。 “我自出身时便身中剧毒,郡主向宁王一问便知。” 萧玄龄任由司徒梦曦打量,好脾气的顺带解释了一句,自己这破败的身子,整个康朝也不是什么秘密。 “行,成交!” 深吸口气,司徒梦曦主意也就定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暂且攒个人情。 “不过——我今日那珠链,并未戴在身边。” 为显诚意,司徒梦曦利索的撩起左右两个袖子,露出光洁的小手手腕对着萧玄龄晃了晃。 “瞧,正没戴呢。” “无妨,郡主应了就好。” 萧玄龄眸中带笑,“郡主不是喜欢阅读典籍么,过几日本座邀郡主去藏书阁一观便是。” 第三十六章 早逝 瞧司徒梦曦瞬间呆愣的表情,萧玄龄心中莫名一乐,不待司徒梦曦追问,算算时间,在这隔间中“把脉”的时间也够长了,萧玄龄起身率先往外踱了出去。 “你——”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爱看书!司徒梦曦再一次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心下懊恼,甩了甩袖子只得跟着萧玄龄迈着小短腿儿一同往宁王处而去。 外间的宁王喝光了一盏茶,见爱女和国师还没出来,原本很是放心的心情倒是悬了起来,眼下见两人总算出来了,忙起身紧张道。 “国师,小女……” “父王,我没事!” 司徒梦曦心中默默对萧玄龄翻了个白眼,姐身子好得很好么,这个神棍,给你女儿把脉是假,借东西才是目的好么。 司徒梦曦的抢白并没能安下宁王的心,宁王只是朝她笑笑,继续转目期待得望着萧玄龄。 萧玄龄自是看出了这小郡主的不满,心下失笑,对着宁王点了点头,“郡主说的不错,确是无碍了。” “呵呵,如此甚好,多谢国师了。” “哪里” 萧玄龄瞧司徒梦曦小小的人儿脸颊此时似是给气的,一鼓一鼓的甚是可爱,不禁逗道。 “听闻郡主爱书,本座过几日想邀令爱去藏书阁一观,不知宁王意下如何?” 宁王闻言倒是呵呵一笑,“甚好、甚好。” “昨夜还在府中说起,我宁王府的书可都叫这孩子给翻遍了呢,呵呵,国师愿带着曦儿,本王自是愿意。” “曦儿,国师博学,你可要把握机会好生请教国师才是啊。” 宁王听萧玄龄愿意带司徒梦曦看书,那倒真是桩好事儿,宫中的王子公主们平日里都没有这等待遇呢,便笑着叮嘱起了司徒梦曦。 “是……” 司徒梦曦只觉心中有点憋屈,怎么什么话都叫这国师给说了,凭的奸诈。不过想想这也算是一项福利,自己本就对康朝诸事有些兴趣,况且还可以借着机会问问国师前朝的事儿? 想到自己的那些梦境,有一回不还姐姐弟弟公主什么的么……司徒梦曦说不出个原委,只觉自己许可以从康朝的典籍着手,将来某日许能窥探出几分原委也不一定…… “曦儿,曦儿?” 宁王与萧玄龄寒暄作别,见身旁爱女没了反应,只得俯身相唤。 “啊——父王!” 司徒梦曦想着心事竟然走神了,瞧面前放大版的司徒昶,一时一惊。 “这、这是要走了?” “嗯,可不是。” 宁王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司徒梦曦娇俏的鼻梁,“你呀,凭的无礼,还不向国师道别?” 于是,临走,司徒梦曦不情不愿的又对着萧玄龄行了个大礼,而那男子,竟也不客气的受了…… …… 回程的马车上,司徒梦曦听宁王徐徐说着康朝国师的过往,算是对来时的一个继续吧。 当宁王谈及历代国师寿数均不长时,司徒梦曦一顿。 “父王,这又是何故?” 你说一个两个的也就算了,历代国师……这康朝建朝都多少年了,这听着不合理啊。 “曦儿你有所不知。” 宁王倚在车厢中,对着司徒梦曦缓缓道来。 “我康朝的国师,历代均是出自萧氏。” “啥——都姓萧?” 轮到司徒梦曦好奇了,敢情国师这行当还是家传的啊,那种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正觉有几分喜感,司徒梦曦想起自己见过的萧皇后来。 “父王,这国师,与萧皇后可是一家人?” “呵呵,我儿这问题还真问的不错。” 宁王对司徒梦曦的敏锐很是欣慰,“国师一脉,与萧皇后可以说是同宗,但却不是同一支。” 宁王解释道:”“国师那支并非广陵萧氏的嫡系,眼下虽随萧氏一族同居汴京,但人丁并不兴旺。” 宁王想起往事,也是一番沉吟。 “为父若是记得不错,那分支,自这届国师后,似已断了香火了。” “父王的意思……下一任国师,没法子再从那分支里出了么?” 闻弦知雅,司徒梦曦对这个国师的接任规矩很是好奇。 “可是父王所说的,历任国师寿数不长又是何故?” 宁王闻言倒也忍不住一叹,“纠其原委,也是那萧氏分支体弱,似是数代以来,莆一出生,那萧家的孩子便体内带着胎毒,委实难清……因此,历任国师都没有活过四十的。” 英年早逝? 司徒梦曦只觉奇怪,“太医院这许多太医们,对国师的胎毒都没有个法子吗?” 宁王摇摇头,“曦儿,你也瞧见了,太医院那些人……对你先前的病症,不也束手无策,想来国师身上的症状,更是严重罢了,不然,按你皇伯父和历来国君对国师的敬重,何至于此。” “可是父王,既然如此,为何这国师的人选非得从这支萧氏中选呢?” 司徒梦曦皱眉,这一代代的出身便带毒已经够奇怪了,怎么这还非得从这一脉中去选呢? “据说,这是第一任国师立下的规矩……具体为父也不甚清楚。” 不过可以瞧见的确是历代国师自而立之年起,便会在那萧氏一脉中选一个资质上佳的男童收在身边,名为师徒,实际则是作为下一任国师的人选,只不过……那萧玄龄之后,似已无人了。 “曦儿,你可有觉得那梁公公有些不同?” “听父王这么一说,确与曦儿见过的有些不同呢。” 宁王笑着示意司徒梦曦说下去。 “嗯……国师对他似颇为敬重。” 回忆那梁公公上点心时,萧玄龄对他的神色,司徒梦曦此时想来,那梁公公确有不同之处。 “这梁公公瞧着也挺和善的” 呵呵,不知这算不算不同了…… “父王,你因何想起这梁公公来?” “呵呵,我儿有所不知,这梁公公原不是内侍,是萧玄龄接任国师后,才净身进宫侍奉他于身侧的,他呀,原先是萧氏那脉的老管家,人称梁伯。” 司徒梦曦:“……” 这梁公公与国师的感情一定很好吧,不然……这一把年纪了,何必呢。 第三十七章 无后 按宁王此时的心思,这萧氏国师一脉也好,梁伯也罢,与自己宁王府的干系均是不大,不过是带着司徒梦曦认认人,知道下这汴京圈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罢了。 有些浮在面上,有些则不是叫人一眼便能瞧明白的。女儿日后渐渐长大,很多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慢慢教会她去甄别去了解的。 “曦儿,国师生性淡薄,你日后若有缘与他相处,随意便是,日后你许会明白……他这样的人物,反倒无需我等俗人设防,呵呵……” 对于司徒昶的教诲,司徒梦曦心领神会,点点头,“父王放心,曦儿明白的。” 按父王所说,那萧玄龄本就命不长久,又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反倒没什么坏心眼吧…… 只是,想起自己私下与萧玄龄的对话,司徒梦曦对着宁王欲言又止。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这萧玄龄周身似带着诸多迷雾,且势力扑朔,当真如他所显般如此超凡脱俗? 切,还不是个怕死的……司徒梦曦想到最后那个大礼,心中对着萧玄龄翻了一记白眼。 …… …… “阿嚏——” 依旧端坐在水榭中的萧玄龄正在饮茶,忽的莫名打了个喷嚏。抬手摸摸鼻子,萧玄龄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旁伺候的梁伯已是为他贴心的披上了件外袍。 “少爷,这水榭凉,我看还是回屋去吧。” “不碍事,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的。” 萧玄龄随手替自己添了些茶水,瞧梁公公一脸不赞同,轻笑道:“梁伯,我是中毒不是体弱,吹些风吹不倒的。” “少爷……” 瞧萧玄龄重又自斟自饮起来,梁公公也是无奈。 “少爷,收到消息,说瑾王世子已经返京了。” 梁伯有些犹豫,“若是他求见,咱们……” ”他若前来,见见也无妨。” “不过,前些日子给瑾王的信应还未到,眼下……瑾王世子多半是不会来我国师府的。” “梁伯多虑了” “是,少爷……” 梁公公对小主子的话一贯深信不疑,既然说了那司徒元修眼下不会前来,他便绝不会来,自己也就不必操心了。 萧玄龄点头,瞧着外头冬景萧瑟的模样,眸光不觉有些飘远了。 ”梁伯,我萧家,已是无人了吧……。” “少爷……” 梁公公张嘴欲言又止,确是不知如何出言相慰。 少爷这一脉,确是只剩下他一人了……不然,自己也不会随他进宫了,唉…… 老人世代都是萧家的世仆,历任的主子也都是宽厚的性子,奈何犹如魔咒般,萧家这一脉却是子嗣凋零,日益衰败,便是有着国师的头衔又如何…… “少爷,等您身上的毒清了,定能为萧家开枝散叶的。” 想了半天,梁公公吐出这么一句来。 “咳、咳——” 萧玄龄听到开枝散叶时,实在忍不住呛着了。。。也亏梁伯想得出来。 “少爷,你这还是进屋吧。” 梁公公以为萧玄龄是吹了冷风,忙又劝了起来。 朝梁公公摆摆手,萧玄龄止了咳,好笑道,“梁伯,你忘了?国师不婚。” 莫说我身上这毒,多年来也是毒跟深种,借由那避毒珠能不能全清尚且不知,身为国师,早已和出家人没有分别,历来师训在前,又谈何开枝散叶。 梁公公闻言不以为然,和传宗接代比,这国师的位置,咱少爷届时不要了不就是了,谁爱当这国师谁当去…… 眼下紧要的事先把那小郡主给哄好喽,早日将那珠子借给少爷才是。 “少爷,老奴这就去给康乐郡主再下帖子去?” “后日与您一道去宫中藏书阁?” 难得见自己这老仆这般起劲的张罗,萧玄龄心头微暖,点点头,“梁伯你看着办吧。” 水榭中,老仆转身急急去拟帖子了,留下男子执着茶盏尤自浅笑。 国师国师,一帝一师,自康朝建立以来从未例外过……只是自己之后,又当如何呢? …… 话说赵左亭与赵右亭两兄弟在打听到了王仁济在汴京的落脚点后,忙揣着司徒梦曦给的茶罐子直接登了门。 王仁济借着太子司徒元焕的引荐,眼下算是在太医院正式谋了个御药的差。日常在太医院中只需负责些寻常方子和药膳的配置,无须与宫中那些贵人直面打交道,与他有些生僻的性子倒也契合。 不似那些轮班的太医有时还要加班,王仁济每日辰时准时进宫点卯,若是太子的凌霄殿无事,申时便可出宫回家休憩了。 二亭算好时辰,刚好赶在晚饭前,敲响了王仁济位于外城的宅门。 “这王大夫还是一贯抠门呐,这宅子,够僻静的。” 赵右亭打量了眼四下,天色一黑,这附近的人家连个进出的人都没有,可见空置的宅子不少,地处偏僻,这王大夫胆子也是够大的。 “莫要瞎说!” 赵左亭瞪了赵右亭一眼,内城的地价确是是高,自己这弟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会得罪人都不知道。 “——谁啊?” 四下颇静,右亭拍门的动静又格外的大,这宅子莫说只有一进,便是三进四进,恐怕也听得清楚。 “王大夫,是我们,您开门再说。” 屋内王仁济到家其实也没多久,因为一个人住,也没舍得雇个小厮婆子的,王仁济每日回来会在城内顺道打包上几个小菜,回来就着小酒慢慢儿吃。 眼下自己正在屋内品着小酒,那门板却被拍的“蹦蹦儿”的响,虽不至吓一跳吧,多少却是减了些饮酒的兴致。 “来了!” 王仁济语气不怎么好,自己在这宅子也没住几日,谁这个点儿会寻来? “王大夫” 方一开门,借着王仁济手中的油灯,二亭笑着向他打起了招呼。 “呃,是你们啊。” 王仁济精瘦精瘦的脸上倒是露出一丝笑来。 “呵呵,快进来吧。” 二亭有任务在身,本就是特意来寻他的,此时自是不会客气,随王大夫一道进了屋子。 屋内摆设极为简单,甚至还有些简陋了……二亭互望一眼,在厅中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挑了两张凳子分别在王大夫的左右坐了。 第三十八章 新衣 瞧着桌上随意摆放的几个熟菜和酒盏,两兄弟心下明了,这王大夫想来正吃饭呢。 王仁济出身市井,也不在意那些规矩,自己坐下后又抓起还温着的酒喝了起来。 “你们有事尽管说啊,我这酒菜凉了热起来甚是麻烦,我一边吃一边听你们说。” 赵右亭望着桌上的菜,忽然觉得也有些饿了,自己打探了一日,算好了时辰前来寻这王大夫,可也没吃晚饭呢…… 瞧右亭那直白的模样,赵左亭桌下忍不住揣了赵右亭一脚,对着王仁济直接将来的目的给说了。 “唔?茶叶?” 王仁济抹了抹油嘴,好奇道:“郡主说叫我看的是茶叶?” “正是” 赵左亭望着王大夫伸出的手,那掌心油腻腻的…… 犹豫了会,还是从怀中掏出了司徒梦曦给他的茶叶罐子,放在王仁济手中。 王仁济捏起那罐子清晃,“这么少?” “嗯,郡主就给了这些,劳您给看看。” “嗯……你们过两日再来吧,回头我瞧瞧。” 王仁济将罐子放在桌上,继续抬手抓起了熟食往嘴里塞。本想打开罐子瞧瞧的,但想着自己手中油腻,许会坏了这茶的味儿……不急不急,还是稍后慢慢儿再研究吧。 二亭对望一眼,起身对着王仁济道了句谢。 “王大夫,此事……先莫要和他人提起。” 赵左亭行事心细,司徒梦曦虽未关照,但他临走仍不忘嘱咐了一句。 “嗯,知道,知道。” 赵左亭识趣的将袖中的一袋银裸子尽数递给了王大夫。 果然,王大夫那张瘦脸显得更客气了。 别过王仁济,走的离那宅子也远了,赵右亭不由笑道,“你看这王大夫,还是一贯如此,也不知他有没有本事替郡主查看那茶叶呢。” 赵左亭睨了赵右亭一眼,“你没闻见他隔壁的屋子一股子药草味儿么。” “以貌取人!” 那王仁济虽说长的一脸尖酸,又是个贪财的,但于医上,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先前在漳州便是如此,眼下来了汴京,虽说他租借的宅子不大,但就这么两三间屋子,连个仆妇都没舍得请,却楞是腾出了一间给置放药材呢。 术业有专攻,人不可貌相啊…… 自己这弟弟,真是缺心眼儿。 …… “哥,要不咱们先买几个肉包垫垫?” 回宁王府的路还挺长,路过街角的包子铺时,赵右亭不觉停下了步子,笑呵呵的指着那新鲜的包子问到。 赵左亭:“……” “你就这么饿啊……” 前面瞧着人家桌上的吃食也眼馋,真真是……丢人。 “嘿嘿,我这不是想起在漳州那会,郡主总叫咱俩买肉包子嘛。” 赵右亭摸摸肚子笑道,“还一买就是好多个,一吃吃上好几顿。” “现在想想,倒有些惦记和郡主一道吃包子的日子呢。” 赵左亭眼神一黯,摸出块碎银递与赵右亭。 可不是,自从到了宁王府,郡主鲜少外出,便是今日出行,也没轮着他们兄弟护送呢。想想还是当初在漳州,时刻能陪护着郡主来的好,便是日日吃包子,也甘愿呐。 “下回郡主再出门,咱们也机警些,早些准备也好同郡主一道。” “嗯……好……” 汴京城内华灯初上,二亭一路啃着热腾腾的包子,一路往宁王府而去,两兄弟一身的新衣穿的颇为精神,加上又是双生子,模样本也俊俏,这一路倒也引了不少路人侧目。 二人不觉自己俊俏,只当是郡主给制的新衣好看,心中愈发感念起司徒梦曦的好来。 腊月 靖国公赵德赵大将军,在接到建丰帝的回京旨意后,终于带着次子赵云,姨娘肖氏,自北疆由北至南一路回到了汴京。 不似瑾王世子那般雨雪交加,靖国公回京那日,汴京的天气倒是难得的好,冬日暖阳照得人不单由里至外的舒坦,连脚下的坐骑脚力也快上了三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靖国公府时,柳氏带着一双儿女,已是早早的在门口相迎了。 “夫人,辛苦了。” 赵德纵身下马,多日未曾回府,一脸的风霜在暖阳下倒是柔上了几分。 “可回来了。” 柳氏也是久未见靖国公,往日心中怨归怨,真见着人了,又是这般风尘仆仆的,却也是心疼的紧。柳氏掏出帕子替赵德拭了拭面上的浮灰。 “快进屋歇歇,父亲、母亲都在屋里等着你呢。” “呵呵,好!” 赵德转头瞧向柳氏身侧的一双儿女,笑道:“怎地不见灵儿?” “父亲” 长女赵娴儿,长子赵青见父亲望来,忙笑着对赵德恭敬的行了礼。 “好、好,呵呵,青儿又长高了呢。” 赵德瞧自己这双儿女,俊秀的俊秀,端庄的端庄,心中宽慰,对着柳氏愈发满意。 “灵儿今日书院有考究,便没告假,再一会儿便也下学了。” 说起小女儿赵灵儿,柳氏也是骄傲,试问汴京城中,能凭真才实学考上文莱书院的,又有几人? “嗯,自是学业要紧。” 赵德不是迂腐之人,对女儿读书的事倒也赞同,尤其自己一个粗人,子女能被柳氏教导着有心向学,也是好事。 “呵呵,夫人在京辛苦了。” 赵德一个粗人,在府门口对着柳氏轻声细语的一番夸赞,倒叫柳氏难得红了脸,嗔怪道:“你知道便好,快进去吧。” 这杵在门口的,说话也不方便不是。 “哈哈,好,好。” 赵德唤过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肖氏母子,大掌牵过正往他这好奇张望的赵云。 “来,云儿,随为父去见祖父、祖母。” “好!” 小男孩性子活泼,闻言更是一蹦一跳的随赵德往府内而去。留下肖氏倒是极懂规矩,先对着柳氏和她的一对儿女见了礼。 “嗯,你一路颠簸也不容易,快进去吧。” 柳氏见了赵云原有些不喜,再看肖氏还是一贯本分,这才脸色稍霁,对着肖氏点了点头,示意她随她一道便是。 “谢夫人。” 肖氏并不张扬,一身暗蓝色的袍子站在人堆里毫不显眼,闻言更是垂首耷在柳氏和赵娴儿的身后,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柳氏身边的嬷嬷呢…… 第三十九章 文莱 嗯,算你懂规矩,姨娘姨娘本就只是半个主子……柳氏瞧肖氏做低伏小顺从的模样,自己一双儿女又伴在身侧,想到自己在靖国公府又是说一不二,一时心情大好,搀着赵娴儿的手跟在赵德身后亦往内而去,只觉好不风光。 …… 文莱书院 作为汴京乃至康朝女子最顶级的书院,文莱书院除了授课严谨,诗书礼仪俱佳外,凡是能担任文莱书院教习的先生也都是学识渊博之人。 时下女子虽不能科举,但借由书院提升族中女子的气度,乃至今后谋一个良缘,却是诸多贵女瞄上文莱书院的初衷。 当然,除了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女外,文莱书院也收了不少寒门少女。山长艾夫人便是出身寒门,执掌书院十余年来,本着育人育德的宗旨,对家境贫寒却有着真才实学的女子亦是诸多鼓励。 可以说,地位家世的尊卑,在文莱书院,从山长到诸位夫子,经过多年的潜移默化,已尽可能的将其淡化了。 学生们私下不论,至少在文莱书院,明面儿上,那是以学会友,以文采学识论英雄的。每半年一回的考究,便会将书院的学子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文莱书院女子最早一十二岁便可入学,但凡书院开设的课程,均可自选且不设年级。但必选的诗书礼乐一年一回的考究则会按成绩将学生当下所在的班级重新划分。 蒙学,顾名思义,启蒙之意,乃是文莱书院最初级的分类,一般是新晋书院的新生居多,当然,也有那等考究成绩不理想的,会被留在蒙学或由上一级别的班降级到蒙学。 文莱书院教学的第二级则是普学,听着就比蒙学在学识上要强上一些了,多是蒙学后有所进步的学子。 而书院最高级别的班,则被称为慧学。不过,慧学在学的人数却是凤毛麟角罢了…… 在文莱书院,上述不同的三类学子,所配的学子装束亦是不同,蒙学需着白裳,普学粉裳,而最高的慧学,着装却是随意。 身为女子自是喜爱尝试不同的服饰,但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好比想进文莱书院,除非你是皇亲国戚,每年有这么一个通融的名额,否则你就只能拼才学,自文莱书院建立以来,无一例外。 若是不服气想穿自家的漂亮衣裳来进学?那你就卯足了劲儿好好学呗…… 文莱书院的学习,为期最多三年,三年内若能通过普学的考试,那么最终便会得到书院正式的认可,算得书院出去的弟子,也会获得一张由山长艾夫人以及诸位夫子签字认可的文书。 对众多贵女而言,这文书虽不顶金银,但却是一层脸面。于家族而言亦是光彩。尤其那些家境普通又自负才华的,这层证明更是自己身价的证明。京中自也不乏以此高嫁的女子。毕竟对夫家而言,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媳妇儿的人品学识较家境自更看中些。 靖国公家的嫡次女赵灵儿今日便是因为一年一度的考究,这才不便告假。 赵灵儿也是去年好不容易才考入文莱的蒙学班的,今年的愿望便是冲击下一级的普学,毕竟只有在普学完成了书院的课业,那才算作真正意义上的文莱子弟。 时辰一到,各室门前的值守同时敲响了停笔的锣声。 一时,室内卷轴的沙沙声伴着或兴奋或沮丧的叹息,待夫子们收了卷子出了屋,学子们的议论声才纷纷传了出来。 “唉,真难啊……我这回升班大概无望了。” “可不是,这策论也够难的,原以为会出些游记之类的呢……” …… 蒙班的学子年龄大都不大,大部分都是头一年才入的文莱书院。经过一年的学习,今次的成绩可是决定了她们能否更进一步亦或是继续留在蒙班。刚交了卷,前排的两个女孩便对着卷子最后的那篇策论互相诉起了苦来。 赵灵儿神色不变,心中却也有些担心自己的作答。自己研究过往年书院的试题,毕竟是女子书院,往年最后那分值较高的策论,主题往往不出衣食住行游记等范畴,谁想今年…… “灵儿,你考的如何?” 只见一白衣同级的女孩忽地凑近赵灵儿,手中提着书袋,正望着赵灵儿等她答话。 赵灵儿大眼扫过金姗姗的书袋,见她文房四宝均已收拾了进去,笑道。 “不好说……姗姗,你动作可真快。” 书院不准带丫鬟进学,因此笔墨纸砚的均得由自己收拾,赵灵儿虽是靖国公府的千金,但也不算什么都不会,只是收拾起来也算不得快罢了。 “我就用油纸一包,往袋子里一搁,自然快了。” 那名为姗姗的少女是朝中金御史家的独女,说话直接,平日里与赵灵儿交好。今次考究完毕,自是收拾了东西第一时间上前找赵灵儿搭起了话。 “你呀……”赵灵儿听金姗姗说的直接,忍不住掩嘴一笑,还是中规中矩的将砚台给包包好,这才整整齐齐的收入了自己的书袋。 “今日这策略,题目委实出乎意料,希望其余的题莫错太多才是。” 赵灵儿叹口气,人算不如天算呢。 “灵儿,你在咱们班一贯优异,放心吧,这若是有人能晋级,铁定少不了你。” 金姗姗对赵灵儿很有信心,不过想到自己,一张粉嫩的瓜子脸倒是皱了起来。 “哎,我呀,就难说了,前头答得吧,也不好,赶上后头那策论,呃……反正也不知对不对的就随意答了,听天由命吧。” 说完,少女朝赵灵儿吐了吐舌头,”走吧?左右也考完了,等出榜那日,我再替你庆祝庆祝。“ “哼——也不知哪儿来的把握呐……” “就是,还庆祝呢……我看哪,别到时候晋级榜上无名,那才真真丢人呢……” “咯咯……就是、就是。“ 还不待赵灵儿答金姗姗的话,隔壁同样考完的几个少女,乍见金姗姗对赵灵儿如此信心满满的模样,心中便不喜起来,连带这说话也并不客气。 第四十章 蒙班 “嘿,你们几个,瞎议论什么呢!” 金姗姗是个大嗓门,偏偏耳朵好使的很,听见那几句冒着酸气儿的话,分明是针对自己先前和赵灵儿的,哪里肯依,转身便朝着那发话的少女瞪了回去。 “议论有的人自我感觉实在太好了罢了。” 那少女也是一袭白衣,鹅蛋脸,身量不高,但说起话来却也丝毫不让人。 “陆元悦,你、你酸葡萄,自己考不上,听别人能晋级还不乐意了啊。” 金姗姗皱眉,一言直指对方痛处——呃,这永靖王家的嫡次女陆元悦,学业……可不是不行么。 赵灵儿听得金姗姗此语一出便知不妙,忙上前挽着金姗姗的手臂将她往外头拖。 “快走吧,考了一天,肚子都饿了,我们快回去吧。” “哎——她、她们——” “我前几日新制了个花样,今日特地带了想叫你帮我看看呢,屋里暗,走吧,到外头我拿给你看看……” 赵灵儿深知金姗姗的脾气,她若和那陆元悦对上了,一时半会的大伙准走不了了。 于是,在赵灵儿的拉扯加转移话题下,金姗姗才勉强住了嘴,随赵灵儿一道往外头去了。 ”灵儿,你拽我作甚,她陆元悦可不就是嫉妒你比她学识好么。“ 金姗姗撇撇嘴,接过赵灵儿递来的花样有些不甘心。 这陆元悦能进这书院还不是厚着脸皮往宫中求来的名额,否则就凭她?能考进文莱书院才怪呢。 “你也消消气,和比与她计较。”赵灵儿笑指着帕子上的花样,“如何,这图样绘得可还好?” 金姗姗虽说在书院一年来成绩算不得拔尖,但亦是不差的,否则当年也考不进来不是。尤其是一手女红,便是锦绣坊的绣娘也曾赞不绝口呢。赵灵儿这番请教,倒还真不是客气。 “唔,我瞧瞧。” 金姗姗闻言这才展开手中的帕子,只见帕子上由炭笔细细描绘了一株牡丹,牡丹枝叶繁复,尤其是它的花瓣,绘制的极为细致…… 金姗姗随赵灵儿边走边对着这牡丹花样频频点头。 “不错不错,这花精致。” “灵儿,你何时绘的这芍药?比上回你给我瞧的花样细致多了呢。” 原本受了金姗姗夸的赵灵儿面色一喜,待听闻芍药二字后,嘴角倒是一僵。一双黑漆漆的大眼有些无奈有些委屈的瞧向金姗姗。 “姗姗……我这绘的可是牡丹……” “啊——” “呵呵……呵呵……” 金姗姗再瞧了瞧手中的花样,对好友的话一时也是尴尬。瞧,自己这大嘴巴,活该自己没个闺中蜜友,怎么不先问问人家这画的是啥……难怪娘总说我没脑子! “看来我这牡丹定是哪里有问题了。” 赵灵儿倒不生气,见金姗姗尴尬,忙笑着解围,“你快同我说说,这如何就像芍药了,你不说出个原委,我可不依啊。” “呃……好。” 金姗姗见赵灵儿真没生气,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指着帕子中的花给赵灵儿细说了起来。 “你看,这茎杆首先就不同,牡丹的茎杆虽然比较细,比较短小,但像树木一样是有真正的树干的,此处的茎杆需当绘制得粗些;其次,牡丹与芍药二者叶形也是不同,牡丹的叶子是分叉的,一般分成三个叉,瞧,就像一个小孩的手掌般。“ 金姗姗伸出自己的手掌对着赵灵儿比了比,“但芍药的叶子是不分叉的,而且会比较尖……所以,这叶片处的绘制也需稍加修改,像这样……” “嗯,原来如此。” 赵灵儿频频点头,直觉这金姗姗真是个女红奇才——不,在绘画上,金姗姗一贯也是极佳的。 “金夫子,学生受教啦。” 赵灵儿学着书院中对夫子的模样朝金姗姗行了个礼,逗得金姗姗亦是咯咯大笑了起来,一时,二人倒是忘了原先的不愉快,约了明日在书院再见,便各自上了自家候在书院前的马车。 待赵灵儿回到靖国公府时,冬日天暗的早,府门前已是悬挂起了数盏照明的灯笼。 “二小姐,您可回来了,大家伙的可都等着您呐。” 候在门前的婆子正是母亲院里的嬷嬷,赵灵儿朝婆子笑了笑,一面将手中的书袋递与她,一面紧了紧步子,随着她往后院去了…… 至此,随靖国公的归来,除却远在西南的二房外,今日靖国公府中的主子可算是到齐了。从老靖国公夫妇到赵灵儿赵云,祖孙三代欢聚一堂在花厅用起了晚饭,气氛好不热闹。 老靖国公身子硬朗,早年也是个好酒的,见长子归来,便拉着赵德呼啦啦的连干了几杯这才作罢,惹的一旁的老靖国公夫人一顿数落。这不,酒席才上了不多会,老靖国公便觉酒劲上头,有些喝高了。 “呵呵,德儿回来,老夫高兴……醉了也无妨,呵呵…….。“ 柳氏毕竟是当家主母,老靖国公毕竟年岁大了,心下还是不放心,忙唤了仆妇还是将老靖国公给扶着回了后院歇息。老靖国公夫人自也跟着先回去了。 “德儿,你们继续,莫管你爹,他呀,真是越活越小了。” 老靖国公夫人数落归数落,但终究放心不下老头子,好在来日方长,自己这长子可得在府里住上一阵子才回北地呢。 送走了老靖国公,赵德笑呵呵的问起了长子赵青和小女儿赵灵儿的课业。这两兄妹,不似自己五大三粗的,在读书上倒颇有天赋,一个眼下在鸿儒书院进学,另一个则是在汴京最知名却也是最难进的文莱书院。 赵青随了赵德的五官,长得方方正正的,身量也不高,虽是斯文有加又是儒生装扮,但不知情的见了,倒还真难将他与读书人联系到一块儿,反倒是有股子儒将之感。 鸿儒书院中寒门子弟不少,多的是读书刻苦上进资质又不错的,但赵青这般的,在鸿儒书院往常的考评倒也不查,虽挤不进那顶尖之流,但良好确是有的。今年也是一样,听完长子书院的情况,赵德照例摸了摸下巴,甚是欣慰。对着身旁头一回回靖国公府的幼子笑道。 第四十一章 礼物 “云儿,你日后啊,也要多向你哥哥请教学问才是。” 赵云眨这一双好奇的大眼,虽还不知学问是何物,懵懵懂懂的却是使劲点了点头。 “嗯!阿云听父亲的,哥哥,以后阿云一定向你请教。” “好、好。” 赵青对自己这异母的弟弟接触不多,但见他小小的人儿应得这般精神,叫人瞧了也是欢喜。 …… 筵席后,安顿了肖姨娘和赵云在一处新腾出来的院子,柳氏拉过赵灵儿问起了书院的情形。 “灵儿,近来……书院中可有提起太子选妃一事?” 瞧母亲避开姐姐向自己打听的模样,赵灵儿心下了然,长姐被报上去作为太子妃的人员一事,自己也是知情的。 “娘,书院中觊觎这个位置的,自也不少。” 赵灵儿斟酌道:“蒙班的……因为年岁关系,倒还好,书院中其余班的,议论确是不少。” “普班在读的陆元婕,慧班的穆婉沁……都是大家口中的热门人选……听闻这几日都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会进宫呢。” …… 柳氏皱眉。 ”就没人提及你姐姐?“ 赵灵儿闻言欲言又止,只是为难的摇了摇头。长姐的年岁毕竟摆在那儿……何况,长姐的才名也是不及上面那两位的。那陆元婕虽说有个靠关系进了书院的“草包”妹妹,但自己确是极有才华,与自己去年同参加的入学考,自己进入蒙班已是不易,但那陆元婕……可是直接录的普班!其才华可见一斑…… 柳氏见小女儿模样,也是明白了,看来这桩婚事,由内至外的,那是彻彻底底的不被人看好呐。 “娘知道了,你姐姐的事,你也莫管了……眼下你爹也回来了,娘自找他商议去。” 赵灵儿点点头,其实在书院,近来虽逢年考,但太子司徒元焕本就是众多汴京女子的梦中人,眼下选妃,更是成了书院中的热门话题。自己因着长姐的参与,可没少遭笑话,尤其是那同班的陆元悦。更是没事儿就拿赵娴儿与她的长姐陆元婕相比,无论是年岁还是学识……自然相形见绌了。 没有对柳氏提起这层,赵灵儿别过柳氏自往苑中休息去了,考了一日,确是累人……相比父母对长姐的关注,自己打小还真是个叫人省心的孩子呢…… 赵灵儿漂亮的大眼微垂,唉,母亲也没问上一问,自己今日考的如何呢…… …… 进入了腊月,年的味道在大康也越来越浓,普通的百姓们置办起了年货,汴京的街头便是再冷也抵不住人们购置年货的热情,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混在人群中的司徒梦曦,今日特地挑了身素色的男装,宛然一位小公子的模样,带着二亭此刻正大摇大摆的走在汴京的大街上。 身旁的二亭神色不若司徒梦曦这般轻松,反倒是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此番出来,两人担负了郡主的安危不说,况且……还是偷偷溜出来的,更是容不得有闪失。 “郡……主子,可不能走太远呐。” 赵左亭瞧着街上热闹的模样,有些后悔了。 “放心。” 司徒梦曦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了就内城几家铺子转转,决不食言。” “右亭,还不带路?” 司徒梦曦挑眉,今日出府可是瞒着宁王夫妇的呢。不说左亭紧张,便是自己也是不想给搞砸了,反之,今日这般若是顺当,往后才能依样画葫芦不是? “好咧,我记得前边再拐个弯儿,便是卖女子首饰的几家铺子了。” 赵右亭想了想,指着前头引了起路。 “嗯,走吧。” 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扯着左亭跟上。今日趁着宁王上朝,宁王妃忙于中馈,自己偷溜出来,最大的目的其实是为宁王妃挑拣个生辰礼物。一来设计绑架自己的昭宁长公主眼下已由暗转明,眼下正在宫中出不来,二来,自己却也是想借着宁王妃的生辰略表心意…… 摸摸怀里鼓鼓囊囊的银子,司徒梦曦有种花钱消费的欲望。嘿嘿,当然了,借机能自在的在街上溜达溜达,也是额外的福利。 “警醒些!” 赵左亭冲着赵右亭使了个眼色,这人,真当自己是跟主子出来逛街的啊,这一个劲的往哪里看呢! “唉……” 赵右亭本想帮着司徒梦曦参谋下哪家铺子合适来着,经左亭数落,倒也回神,专心护卫起来。 “这家人多,走,进去瞧瞧。” 本着好货竞购的理论,司徒梦曦在一家名为“巧秀坊”的饰品铺子前停了下来,铺子内已是立了不少人,显然这家店的生意很不错。 “小公子,里面请里面请,小店可是新晋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呢。” 店家极有眼色,瞧司徒梦曦年纪虽小,但着装用料甚是考究,便是身侧的两个护卫,那举止衣着竟也俱是上乘。忙堆起笑脸,迎了司徒梦曦入内。 “唔” 司徒梦曦瞧店内从摆件手玩到女子的头饰耳坠珠花链子……可谓一应俱全,点了点头,顺着店内的柜子依次细瞧了起来。 “这位小公子,敢问您想挑何样的呀?小的也好替您出出主意。” 这店主想来极会做生意,店内浏览的客人虽多,但每一波人均有一个类似“导购”模样的人负责招呼,许是见自己瞧了大半圈了仍然没有什么意向,负责自己的这个导购便出言询问起来。 “有什么新奇些的?” 司徒梦曦视线扫过那些金银饰品,只觉普通。论做工自是比不上现代的加工技艺,论材质,宁王府也是不缺的,买来送给宁王妃,总觉得没啥新意。 “有、有”那导购想了想忙笑道:“小公子不若随小的去楼上瞧瞧?” 见司徒梦曦首肯,这人忙恭敬的引了司徒梦曦三人往楼梯处而去。 “咱这店里呀,昨日刚从北面儿来了不少玉饰,这色泽呀,啧啧……您一瞧便知。” 待司徒梦曦在二楼的隔间坐定,只见店员从外间端来一个漆木盘。 第四十二章 定制 揭开漆木盘上的布巾,只见一溜鹅黄色的玉饰正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盘中。 哦——康朝的蜜蜡? 司徒梦曦笑着捏起一副蜜蜡耳坠,款式简单,仅是一银勾串着一绿豆大小的蜜蜡,黄色的蜜蜡被打磨的珠圆玉润,吊挂在这银勾上显得十分可爱。 司徒梦曦扫过盘中其余的饰品,这蜜蜡虽不错,但做工和设计么,却是普通了些。 “小公子,呵呵,您瞧,这黄色的玉石,在咱们汴京可是头一份儿呢,你看这色泽,这颜色……” 这店员所说其实并不夸张,说道玉石,这般颜色的,他自己在这行当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呢,听说也是东家托了北面的关系才新晋开采出来的,想着汴京的贵族们多喜尝鲜,这才加急赶制了一批,想着年节时也好售卖。可以说自己手上这盘子黄玉,整个汴京的铺子,除了这间,别家还真没有呢。 “可能定制?” 司徒梦曦打断这导购滔滔不绝的介绍,“你这蜜蜡虽不如翡翠玉石值钱,但胜在新奇。” “不过……这款式着实土气了些,可能定制?” 店员一呆,这、这小公子竟识得这蜜蜡? 自己原先也不过看他富贵模样,年纪又小,想着……赚上一笔。 “呵呵,自是可以的,只是不知小公子想做成何等式样?” 司徒梦曦听说可以定制,这才放下手中的那对耳环,对着店员道。 “你且取纸笔来吧,我画于你,说也说不清。” “是……是……。” 只觉自己是遇上行家了,店员深深的看了司徒梦曦和二亭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隔间。 不多久,只见这人不单取来了纸笔,顺带还引了一位中年掌柜模样的男子前来。 赵左亭瞧男子打量司徒梦曦的模样,不禁皱眉,侧身上前挡去了那男子探究的目光。 掌柜的察觉,忙躬身行了一礼,自报家门。 “这位小公子有礼了,在下姓罗,呵呵,是这家铺子的掌柜。” “听闻小公子识得这蜜蜡,又有意向定制,呵呵,这便不请自来了。” ”罗掌柜请便。“ 司徒梦曦朝这罗姓掌柜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罗掌柜来了也好,一会也瞧瞧我这图样能否制得。” 见罗掌柜笑着点了点头,司徒梦曦接过二亭帮她研磨好的纸笔,在纸上缓缓画呃起来。 少顷,一条极细且长的链子跃然纸上,只见这链子一头状若银针,另一头则是串联着一颗圆润的珠子。 司徒梦曦搁笔,按着印象中前世时兴的款式绘来,这耳坠配上黄润的蜜蜡,倒也不错。 “喏,这蜜蜡珠子,做的比你这盘中的再大些。” 司徒梦曦比了比尺寸,在画纸上重点圈示了直径,“就这般大吧。” 如这店家那般的大小,太小家子气了,若是太大,又显得不够雅致。嗯,这模样正好。 原先引了司徒梦曦上来的店员瞧着图纸有些纳闷,“小公子,这、这是耳坠子?” 瞧图纸所画,这耳坠的链子细些也就罢了,可是也着实太长了些,何况……这链子上头也没个挂钩固定,这叫人家姑娘媳妇儿的怎么戴? 二亭站在司徒梦曦的身侧也是好奇虽说自己看不懂这画的是啥,不过郡主的设计铁定没有问题。郡主真是什么都会啊…… 抽过店员手中的图样,这罗掌柜不比店员,细瞧了半晌只觉两眼闪出了精光。 这、这设计……委实妙啊。 ”这位公子……这是您自己想的?” 司徒梦曦点点头。 罗掌柜一时激动起来,“小公子,这设计……敢问,可否卖给小店?” 啥—— 店员有些吃惊,这设计瞧着莫名其妙的,掌柜的居然还愿意出价收购? 要知道眼下只有少数几位手艺精妙的艺人,其所出的一些饰品才会被一些字号买断,算作自家的特色,由此别家自也不好再仿制。 只是这位小公子所画的耳坠子……店员着实不敢恭维,太长了,且戴不戴得住都是问题呢。 司徒梦曦见这掌柜的识货,对他倒是一笑: “呵呵,此事不急,你先做出来我看看再说罢。” 司徒梦曦眼下也不缺钱,反而在意的是何时能制成。 “若按这图样,最快何时能出样?“ “呃……”罗掌柜沉吟了会,“后日此时便可制成。” “嗯,那我后日再来,可要定金?” ”呵呵,小公子,实不相瞒,在下觉得您这设计委实精妙,日后还想和您聊聊合作,这定金……自是不需了。” “那便多谢了,告辞。” 既然不要定金,那司徒梦曦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要说了,起身招呼上二亭便往楼下去了。 “公子走好。” 罗掌柜也识趣,亲自送了司徒梦曦到铺子门口,见人走了这才回转。 “哎……怎么说走就走了?“ 店员一头雾水,却是引来了罗掌柜的一记白眼,“你呀!” “掌柜的,这耳坠子……有何好处?为何瞧着压根戴不住呢。” 店员挠挠头,依旧不解。 罗掌柜早已将图纸塞入了衣袖,不屑道,“你也算是我店里的老人儿了,怎么,你就看不出这设计的妙处?” 店员依旧纳闷,只是摇头…… “你就不会折起来看呐!” “如这般,两头均是垂下……” “哎呦——神了!” 随罗掌柜的比划,店员方恍然大悟,惊觉出这耳坠的新奇之处来。可不是,这般长的链子,若是以银针那端穿过而非固定……这链子并非固定在耳垂之上而是由中穿挂在耳垂上的……啧啧,这等款式,莫说汴京,整个康朝都是头一份儿啊! 难怪掌柜的要问这小公子要买下图样了呢,好眼力、好眼力啊! 不理会店员的恭维,罗掌柜却有着自己的思量,虽说自己也可以选择欺一欺这小孩,私下博个样式的事儿,在这行当也是多了去了……但瞧那孩子衣着绝非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一招可就行不通了不是…… 无商不奸说咱们行商的人却也不错,自己今日确也是见人下菜呢,呵呵…… 罗掌故转身继续招呼起店内的客人,谈笑间好不殷勤。 第四十三章 姐妹花 巧秀坊内 隐在二楼雅间的男子却将今日这一幕尽数收在眼底。 这蜜蜡本不值钱,开采起来亦不费劲,若是按那孩子这般取个巧……倒也是比不错的营收。 …… 皇城雍和殿 今日萧皇后邀了永靖王夫人庄氏并一双女儿进宫闲聊。说是闲聊,当然,按眼下的情形,大伙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不就是萧皇后变着法的相看太子妃的人选么…… 永瑾王夫人自接到了宫中的懿旨起,对自己这一双女儿,尤其是长女,从着装到仪态,更是百般叮咛。虽说长女一贯出挑,但……唉,对永瑾王夫人而言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搁在自家身上,那拖后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永瑾王。 真是凭白耽误了婕儿。 …… 永瑾王生性好色,汴京无人不知,且性子嚣张爆戾不听劝。除了正牌夫人庄氏外,每年往府中抬的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姨娘小妾更是数都懒得数了。永瑾王夫人既劝不动永瑾王,仗着娘家得力却也不是个软柿子,好!你喜欢往府中抬小妾没问题,但想生庶子庶女,那可没这般便宜! 对永瑾王来说,可能本也不在意这子嗣,不过贪恋一时的美色罢了,于是多年来,永瑾王夫妇似也有了默契,任你永瑾王怎么荒唐,后院那一亩三分地,永瑾王夫人可是管的严严实实的,多年来更是以严苛出名,仅存的那些庶子庶女们莫说得到主母照顾了,能在永瑾王府好好的生存下去,便得牟足了劲儿的讨好庄氏。 然于庄氏而言,嫡子年幼,心中的凄苦委实也只有自己知晓。一双女儿,尤其是长女元婕,天资聪颖,偏偏被自己生父的名声所碍,及笄已有一年了,明明才貌双全,偏偏就是没个合适的才俊上门提亲!想想怎么不叫人郁闷。 “永瑾王夫人好福气呢,这一对女儿真是文雅标志。” 萧皇后一贯会做人,虽是头一回见永瑾王家的一双嫡女,但说话亦是得体。 “呵呵,谢娘娘夸。” 庄氏今日带着陆元婕、陆元悦两姐妹进宫,自是装扮了一番的。听皇后夸赞姐妹俩,做母亲的心中自也高兴。 “不瞒娘娘,婕儿确是贴心,但我这小的,平时可叫人操心了,哪有看上去这般乖巧。” 不妨自家亲娘会黑自己一把,陆元悦不高兴起来可藏不住心事,小嘴立马忍不住一撅。庄氏见了,摇摇头,对着萧皇后笑道,”你瞧,到底不如她姐姐端方,说不得呢。“ “呵呵,这也是性子跳脱,妹妹,你好福气呢。” 萧皇后瞧陆元悦小嘴都能挂油瓶了,也是好笑,再看一旁的陆元婕,端庄持重,容貌亦是上等,不禁暗自点头。 “听说婕姐儿眼下正在文莱书院进学?” 陆元婕听萧皇后点名,并不惊慌,只是转向萧皇后大方的点了点头。 “回娘娘,我姐姐可厉害了,一进去便是普学呢,不像我,嘿嘿,还是从您这求的名额。” 陆元悦听皇后问起书院,忙替自家姐姐宣传了一把,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礼仪上也怎的,但确实如母亲所言,姐姐可是样样都好呢。若不是前些年病了一场,迟了两年才入那文莱书院,不然凭姐姐的才华,还不早就扬名汴京了。 “呵呵,你这孩子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怎么,这一年在书院可有好好的学?” 可不是,去年正是永瑾王家求去的名额,原来便是给了这丫头。 “禀娘娘……自是有好好学的。” 陆元悦有些心虚,连带这出口的话也含含糊糊的,听得萧皇后也忍俊不禁。这孩子到底还小,倒是个逗趣的。这永瑾王家的姑娘,还真是被拖累了。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见面礼,婕姐儿莫要嫌弃了。” 聊了半晌,也是欢畅,萧皇后柳眉微展,从手腕褪下一个镯子递给身旁的陆元婕。 镯子碧绿清透一望便知价值不菲,陆元婕见母亲永瑾王夫人微微点头,这才恭敬的接了,向萧皇后道了谢。 永瑾王夫人心下微动,观今日萧皇后口中虽多与悦儿说笑,但眼神却始终在婕儿身上转……这镯子一赐,想来是对婕儿颇为满意吧。 …… 送走了永瑾王母女,雍和殿中瞬时一静。 收起挂了半天的笑意,萧皇后摸着眼下空空的左腕,一时也是纠结。没想到那陆元婕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可惜有了永瑾王这层顾虑,倒是将这孩子生生降了个档位…… “娘娘,您喝茶。” 潘嬷嬷适时的递上一盏热茶,“左右还有不少千金您尚未掌眼呢。” “嗯。” 萧曼点点头,也是呵,这满意的多些总比一个都挑拣不出的好不是。这陆元婕确也是个才女,能在文莱书院一举考进普班的,除了她,这些年也就阿玉家的婉沁了吧,只是婉沁这孩子…… “对了,下给左相家的帖子可有回应了?” “呵呵,禀娘娘,正想和您说呢,穆家大少奶奶回了呢,定会如约前来。” “哦……那就好。” 萧皇后闻言点了点头,这穆家大少奶奶正是自己闺中的好友,自自己进宫后与她也是多年未见了。一来阿玉身子一贯孱弱,二来自建丰帝登基后,自己跟着搬入了皇城,这一进一出的也是折腾,既不忍折腾闺蜜,自己又不是随随便便好出去的。 眼下借着张罗孩子们的事儿,也好一叙。 “对了”萧皇后略作沉吟,“那靖国公家的孩子,也替我下个帖子去……一并见见吧。” “是,娘娘。” 潘嬷嬷见萧皇后改了主意,忙笑着应了。 这才对嘛,百花齐放才是春,眼见为实,指不定娘娘个个都喜欢,这太子殿下一下子的正妃侧妃都齐全了呢,呵呵…… …… 于是,莫名间托了永瑾王家的福,傍晚时分,靖国公府也收到了萧皇后从宫中发来的请帖。 捏着请帖的靖国公府人柳氏,一时激动万分,忍不住又替女儿肖想起了太子妃之位,自然,靖国公军中那些小将的事儿,则又被柳氏抛在了后头不提也罢。 第四十四章 藏书阁 汴京的冬天,湿冷的雨雪天并不多见。 司徒梦曦再见到萧玄龄时,倒是一个暖和的午后。 在宁王府中用完午饭,借着宁王要去工部视察工作的机会,司徒昶正好带着司徒梦曦前去宫中赴约。 少了宁王妃的同行,司徒梦曦还是照旧坐着宁王府的马车出行。只不过这次宁王却并未同乘。二亭因着今日得再去王仁济的宅院一趟,也并未随行。 待入了宫门,司徒昶便叮咛起来: “曦儿,你随这位公公前去藏书阁,国师想来已经到了,为父这便先去工部了。“ “父王放心去吧。” 司徒梦曦朝宁王挥挥手,叫他只管放心。 “为父叫车夫在老地方候着,曦儿若是想早些回去,请侍者引路便是,不必等我。” 宁王对着边上的内侍关照了几句,内侍自是恭敬的应了。 自家父王这是要加班了?司徒梦曦笑笑,“父王放心,曦儿看书若是看得早,自己便先回去,父王放心。” “嗯,好。” 宁王含笑摸摸司徒梦曦的脑袋,又好生嘱咐了几句要有礼貌,书阁楼上没有国师允许不可贸然前往等等,这才放心的自去了工部。 “康乐郡主这边请。” 在内侍的引领下,司徒梦曦在藏书阁的一楼又见着了萧玄龄。 …… 午后的日光暖暖的撒在男子无有一丝瑕疵的俊脸上,带着温度的金黄为男子略显苍白的肤色带上了几分鲜活。阁中无人,男子一手执着一卷书册,正倚在案前细细看着。 嘿嘿,好一副慵懒的美男看书图啊…… 虽只是二见,但司徒梦曦对萧玄龄确是满眼的欣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国师” “郡主来了啊” 萧玄龄转眸,见司徒梦曦来了,便放下手中的书册,从案前起身。 “国师。” 内侍对着萧玄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见萧玄龄无有其他吩咐,这才恭敬的退了开去。 司徒梦曦环顾四周,这康朝的藏书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皇家的书阁。在外头瞧来,两层高的建筑层高已是极高,待自己进入殿内,抬头望去,果然,这层高确是高出普通建筑许多。 在这底层殿内入目便是萧玄龄先前所坐的案几,案几左右环立着一排又一排的木质书架,密密麻麻的摆列却极为整齐。这些书架设计的都极高,那些顶部的书册想来均需要些梯子之类的工具才能够着。 “这里的书可真多” 司徒梦曦环视一圈,实话实说。 萧玄龄闻言点点头,“康朝建朝以来便开始收录了。” “天文地理花鸟鱼虫……可谓一应俱全了。” 萧玄龄抬起手指着左右两旁的书架,笑着解释道:“这书架之上皆会标识此处的书册分类,郡主可以按自己的兴趣进行查阅。” “当然,也可以问我。” 萧玄龄身量颇高,与司徒梦曦这般面对面的站着,司徒梦曦同他说起话来脖子颇为费力,退了两步,才觉得自己仰头没这么累了。 这书架上的标识便是类似索引的东西吧,而萧玄龄就是康朝的图书管理员? 这般想着,司徒梦曦瞧他倒觉得有趣,这可真是个闲差呢,工作环境也是不错,只是不知这活将来要不要人?他若是退休了,自己倒是可以考虑向建丰帝申请下,呵呵…… “多谢,我对史书类的比较感兴趣,不过——” 司徒梦曦此行可不是奔着看书来的,虽然这人不急着提及,但是,自己既然答应了,那便主动些吧。 司徒梦曦从手腕中取下今早重又翻捡出来的那串避毒珠链,抬手递与萧玄龄。 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开门见山…… 萧玄龄只得先接过珠链,入手尚带着那孩子的余温,入目一颗颗漆黑的小珠子内,确有一只只的蛊虫卧伏其间,那珠链颇长,已足有百颗之数…… “多谢” 萧玄龄接过珠链,却是对着司徒梦曦敛目躬身行了一礼,一时有些出乎司徒梦曦的意料。 “哎——” “……原先都说好的,你别这么客气。” 司徒梦曦侧身避过这一礼,对方这般正经的道谢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郡主相救之恩,萧某客气一番,也是应当的。” 萧玄龄直起身子,对着司徒梦曦笑了笑。 面对超级大帅哥的一笑,司徒梦曦只觉眼前一晃,好家伙,血压都瞬间高了……司徒梦曦忙摆摆手,“别客气,论谢,我这条命不还是你拉回来的么,咱么算扯平了吧。” “这珠子对你有用,你拿去用便是,记得用完了还我就是。” 瞧司徒梦曦说话极具孩子气,难得这般交流没有算计,萧玄龄同她说话倒是挺愉悦的。 “嗯,好……本座一定不会贪了去的。” 司徒梦曦:“……” “国师这把年纪,若是贪我的东西,你也好意思啊……” 萧玄龄一愣,破天荒的面色一僵,随即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本座有这么老了么?” 司徒梦曦尴尬了:“……” 自己刚才心中摸摸吐槽的话难道宣之于口了?呃……好尴尬。 “呵呵,不老,不老,只是与我这年岁比,国师您成熟,——对,成熟了些。” 萧玄龄听了司徒梦曦的解释尤自低笑了良久方才止住,收起手中的珠链,好心情的对着司徒梦曦伸出手,笑道:“来,既来了,我带你逛逛这藏书阁吧,日后有什么想看的书,便是我不在,也能自己找着。” 望着男子修长好看的手,司徒梦曦脸倒是没红,但是心跳确是止不住的快了起来。 真是不争气啊,啊啊啊……谁叫自己是第一次牵帅哥的手,还是这么一枚顶级大帅哥呢!。 瞧瞧抬头打量了一眼萧玄龄,司徒梦曦赶紧来了个深呼吸,不行,不行,太帅了……不能多看、不能多看,简直比喝酒还上脑…… “国、国师,你不是一直在这藏书阁吗?” 不知司徒梦曦是有意转移话题,萧玄龄牵着小女孩的手绕着藏书阁的底层正慢慢介绍起来。 第四十五章 卷毛 “嗯,我并非日日留宿宫中,寻常我若不在,你与守门的内侍说一声,也是可以进来的,这藏书阁对司徒一族,并无限制。” 想了想,萧玄龄指了指通往二楼的通道,“除了楼上,但凡我不在时,会落锁,旁人进不去。” “楼上的书册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可以看哦。” 瞧女孩一脸望着二楼蒙圈的模样,萧玄龄竟难得的起了逗弄之心。 “?这是为何?” 司徒梦曦是真的没听说过,莫非这楼上的书册有什么秘密? 萧玄龄只道:“楼上均是历代国师的手札,故并不对外罢了。” 其实便是不锁,其中的文字,外人也是看不懂的,不过是历任师父手记,妥善保存也是一份念想罢了。 对楼上的手札,萧玄龄并未向司徒梦曦说得太过详细,反倒是底层的书册,分门别类极多,一大一小的按着进门的顺序缓缓浏览起来。 随萧玄龄的介绍,司徒梦曦在玄学一栏中好奇的驻了足。 “国师,我想在这儿瞧瞧。” 藏书阁书籍众多,不是一代两代收藏可比,单是这玄学一类,抬头望去,已是密密麻麻的立了数排的书架了…… “嗯,那郡主有事再唤本座。” 萧玄龄凤眸扫过司徒梦曦所在的书架,朝她微微一笑,便转身回了自己原先端坐的那张案几,重又拾起案上的书看了起来。 图书管理员这活果然是好啊,没事儿就是徜徉在书的海洋里……啧啧。 收回视线,司徒梦曦对这藏书阁的分类甚是满意。索引做的好,站在读者的角度也更容易找到自己想阅读的书不是。 偌大的藏书阁中此时极静,除了萧玄龄的翻书声外便是司徒梦曦轻缓的脚步声了。 由玄学这一大类往内,风水、八卦、奇闻异志……这奇闻一栏倒是吸引了司徒梦曦的目光。 只见司徒梦曦随意的抽出一本,书册不厚,入目是康朝端方的官阁体,收录的倒也有意思,主要按时间,再按不同的州府进行了划分。 自己随意抽取的这本,竟是康朝早年间的记录。 “沂州,一童子,嬉戏于街口……” …… 司徒梦曦瞧着瞧着便被这随意翻到的小故事给逗乐了,捧着书,便席地而坐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哈哈,这奇闻异志收录的倒也有趣,说早年听闻,在沂州有个孩子,出门玩乐,路见不平,竟然出击倒了一群地痞混混。而后路人见了无不惊叹云云。 看这记载,这孩子虽是稚龄可着实厉害的紧,哈哈,有趣有趣,莫不是这位前辈儿童也是穿越来的? 司徒梦曦笑罢,接着往后翻阅了起来。 萧玄龄听闻女童清脆的笑声,抬眸朝司徒梦曦所在之处望了望,唇角微翘,莫名的心情亦是不错。 …… “国师……” 推门声一时打破了殿内的静好,案几前的萧玄龄抬眸,两个少年正由外而入。 似是没想到萧玄龄今日会在,这两位推门而入的少年先是一愣,再对着萧玄龄行起了礼。 “四皇子、五皇子” 萧玄龄起身,对着这对宫中的二人组也回了礼,但笑不语。 “国师,我们,想来看看书。” 五皇子司徒元珏长的白静,说话也是乖巧客气。 “嗯,两位皇子请。” 这两位也是宫中的熟客了,萧玄龄也不多言,朝两兄弟比了个自便的手势便重又坐下看起了自己的书。 司徒元朗随手掩了殿门,在司徒元珏的拉扯下,两人竟是直奔司徒梦曦所在的那处书架。 萧玄龄凤眸扫过,却并未说什么。 “四哥,咱们再去那处瞧瞧,那儿的书最有趣。” 五皇子司徒元珏拽着司徒元朗悄声说着。 今日这两兄弟在宫中甚是无趣,按司徒元珏的提议,便又来了这藏书阁打发时间。司徒元朗原对看书没什么兴趣,不过想着上回元珏给自个挑拣的那书倒还叫人看的下去,这才随了他同来。 “四哥,你看,就是这儿” 司徒元朗可不耐看那书架上的索引,司徒元珏兴冲冲的将他带到奇闻异志这儿,抬手一指书架,一时倒将两兄弟给吓了一跳。 “你——” “——你怎么在这儿!” 两兄弟乍见书架下有人席地而坐均是一愣,司徒元珏还没反应过来,不想司徒元朗已是将司徒梦曦给认了出来。 嘿——这不是宁王家的小郡主又是哪个! “嘘——” 司徒梦曦正看到书中精彩处,见来人咋咋呼呼的不由皱眉。 “喂,你怎么在这儿?” 司徒元朗见司徒梦曦不说话,忍不住挑眉又问了起来。 五皇子在一旁先是没反应过来,见司徒元朗似是打了鸡血般这才对着那席地而坐的女孩仔细看了起来……难怪,原来是宁王家的梦曦妹妹。 数月不见,梦曦妹妹似是长高了,也漂亮了不少呢。 对上司徒元朗那不怎么有礼貌的模样,司徒梦曦合起手中书册,展颜一笑:“你谁呀?” “在藏书阁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看书的地方要安安静静的才好么。” …… 司徒元朗:“……” 不好 司徒元珏一愣,这一见面不会又要吵起来吧,这、这可不行。 不待司徒元朗发飙,五皇子忙上前对着司徒梦曦眯眼打起了招呼。 “梦曦妹妹,你不记得啦,我是司徒元珏,他是司徒元朗咱们原先也见过的呢。” 司徒梦曦好笑的瞧着自己这两位堂兄,数月不见,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呢…… 歪着头故作沉思了会,司徒梦曦恍然大悟。 “哦,你是五皇子。” “呵呵,对啊,梦曦妹妹想起来啦” 司徒元珏眼睛不大,笑起来倒挺诚恳。 “嗯,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嗯,卷毛!” “噗嗤——咳、咳……” 司徒元珏这回可忍不住了,顾不上自家四哥的脸面。卷毛?卷毛……这、哈哈,这绰号给起的…… 对比五皇子因想笑又不敢笑而憋的通红的脸,一旁四皇子的脸色可就精彩了,便是殿內光线有些暗,也瞧得清他眼下可是气的不轻。 第四十六章 相助 司徒元朗此时浓眉皱的都快打结了,手中的拳头亦是紧握。 自己与这臭丫头是不是前世有仇!怎的说话如此叫人着恼! 此时若不是在这藏书阁,亦或是国师不在,自己非得叫这臭丫头尝尝什么叫嘴臭的下场! …… 不待司徒元朗多做纠结,司徒梦曦倒是自己拍拍裙底,从地上站了起来。似是嫌弃这两位突来的皇子败了自己看书的兴致,司徒梦曦捏着手上的书并未和二人再说上一句,生生地从两兄弟中间挤了出去。 “你——” 司徒元朗可不是能被无视的性子,回过神来扭头便抓向司徒梦曦的手腕,臭丫头,奚落了别人这还想走? “啪——” 四皇子这一爪子没抓住司徒梦曦不说,一记响亮的巴掌反而附带着甩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时,静寂的殿内鸦雀无声…… 五皇子呆呆地做着陪衬,瞧司徒元朗捂着手背亦是满目的不可置信。 “男女授受不清,哼。” 司徒梦曦揉了揉自己的掌心,这四皇子看着年纪不大,皮糙肉粗的,自己这一巴掌下去,手心倒是生疼。 朝二人翻了个白眼,司徒梦曦大摇大摆的出了书柜,这回司徒元朗倒是没有再拦着她,只是捂着自己被打了的手,一双眼睛瞪的甚圆,不知在想什么。 司徒梦曦原也就开个玩笑,此时捧着书,那书架处又待不下去,干脆又回到了萧玄龄所在的案几。 “国师,这书可能外借?” 司徒梦曦眉眼弯弯,这本书确实有趣,若能借回去,倒不急着在此看完。 谁知对面的超级大帅哥只是摇摇头。 “藏书阁的书不可外借。” “啊……好吧。” 司徒梦曦摸摸手头的奇闻录,有些可惜,但是叫自己与那明显在叛逆期的中二四皇子一道看书……自己愿意估计那人也是静不住的。 萧玄龄瞧了眼司徒梦曦手中的书,好心补道。 “不过,本座是可以外借的。” 司徒梦曦:“……” “郡主若是有想看的书,本座带回国师府便是,欢迎郡主随时来敝府借阅。” 案前,男子笑的温润,但司徒梦曦分明嗅到一丝狡猾的味道……这枚帅哥,说话敢情都带一半的。这算是啥,私下通融了? “嘿嘿,那多谢国师了。” 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司徒梦曦将手中的书册顺势递给萧玄龄。 “有劳国师了,梦曦就借这本,敢问国师后几日在宫中还是国师府?” 这小丫头倒是不客气啊……望着手边的奇闻录,萧玄龄扯了扯嘴角。 “本座会在国师府……” 腊月了,自己又不是皇家的人,大过年的自不必日日留在宫中,今日也是与你有约才来应个卯的…… “好,那梦曦就先告辞啦。” 司徒梦曦可不管萧玄龄的作息安排,既然他日后都在国师府便行,自己想什么时候看书了,便和宁王夫妇说一声去国师府寻国师便是了。顺带的,也能随时瞧瞧自己借出的珠链不是。 见萧玄龄点了点头,司徒梦曦轻轻松松的起身、开门、往外自寻守门的内侍安排出宫去了。殊不知在她走后不久,四皇子带着五皇子便急急的追了出来,两人正想推门出去,不妨却被国师萧玄龄给唤住了。 “两位皇子,请留步。” 原想赶紧追出去好教训下司徒梦曦,偏偏在这个节乎眼被国师给叫住。司徒元朗心情着实不怎么好,但碍于国师的身份,只得转身对着萧玄龄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不知国师唤我和元珏,是有何事?” 国师天人之姿,寻常进出这藏书阁,与他也不过行上一礼,打上个照面罢了。 “想劳烦两位皇子,替本座寻一本书罢了” 萧玄龄身为国师,在宫中身份超然,日常除了建丰帝、萧皇后以及太子外,鲜少与人搭话。一来没有必要,二来除却那几位宫中的大boss外,其他嫔妃皇子们……论身份,可能还真比不上他萧玄龄来的尊贵。 说来是有些伤人,但事实确实如此…… 由此,两兄弟面对萧玄龄的“请求”,双双对视了一眼后,便是性子火爆如司徒元朗般,也蹦不出一个不字。 “国师客气了,请问国师是要找哪本?” 司徒元珏反应破快,接着萧玄龄的话便迎了上去。 …… 司徒元朗瞪着门口处咬了咬牙,末了也只得舍了寻司徒梦曦麻烦的想法,转身与司徒元珏一道,往萧玄龄所在的案几而去。 …… 冬日的暖阳来得快散的也快,夕阳余晖下,司徒梦曦在内侍的引领下既有了宁王先前的关照,并未等宁王下班,便自己上了宁王府的马车,托内侍给宁王带了话便早早地出了宫回了宁王府。 司徒梦曦这边刚换了装陪宁王妃吃过晚饭,二亭那便也来了消息。 “怎么样?” 司徒梦曦散了发,不长的发丝顺着脸颊只到肩膀处,显得十分精神。 赵左亭的视线从司徒梦曦头脸处不好意思的移开,“回郡主,王大夫说,这茶确有问题。” “哦?他可有详说?” 对那王仁济的本事,司徒梦曦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原先太子的蓝蜥之毒多么霸道,这人不还是有赤丸能拖着么。 “王大夫说……这茶里似毒非毒” 赵左亭其实对王仁济的话也不怎么明白,这有毒便是有毒,没毒便是没毒,什么叫似毒非毒呢,但原话便是如此,只得据实转告给司徒梦曦。 “王大夫说,这茶若是单独饮用,于身体无碍,相反,还有提神的功效,只是,这茶中有一味什么药,若是遇到一定的情形,或于人有害。” “哦……这话说的不甚明了啊……” 见主子有些疑惑,赵右亭也接道:“郡主,可不是,属下也是这么对那大夫说的。” “可是他说他也就查得出这些。” 赵右亭学王仁济两手一摊脸孔一板,倒也传神。 “哈哈,我知道了,无妨。” 司徒梦曦被赵右亭给逗的笑了起来,一口白牙陪着黑闪闪的大眼在灯光下分外明亮。 第四十七章 穆府 灯光下的女孩笑过后,面上带着几许与年纪不搭的沉稳,微潮的发丝短短的散在肩头,不似时下女童的模样,却有种自在的俏皮和……果敢。 这茶牵扯瑾王,似乎又成谜了呢。 司徒梦曦没见过瑾王,只是最近诸事拼凑起来,似是一个野心勃勃借机篡位的反派人物?司徒梦曦又有些纳闷,只是眼下情形,自己那位皇伯父的皇位似乎坐的很稳当呢,况且人家儿子都这么大了,退一步讲,便是太子不济,不还有好几个亲儿子呢么……卷毛,小狐狸……也不知这瑾王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暗招? “郡主” 紫竹在一旁等了又等,见小主子眼神放空竟是神游了,只得轻声提醒起来。这都到了就寝的点了,这左亭右亭还来禀事儿也就罢了,这会说都说完了,还在这儿候着又是个什么事儿呀。 “哦……” 司徒梦曦回神,这才对着二亭笑道。 “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得陪我去取首饰呢。” “是” 两兄弟应的欢快,能替郡主办事儿可比整日的在前院闲着有趣多了。 …… 见二亭去远了,紫竹替司徒梦曦烫了被褥,纠结了半晌,还是对司徒梦曦劝道。 “郡主,明日这巧秀坊……要不然,还是奴婢替您去吧?” 紫竹一想到司徒梦曦还要溜出去,心中就七上八下的,上回虽说没出什么纰漏,但是自己在芳菲苑可是一点儿不好过,那一个时辰过的着实难受,就怕郡主在外头有个什么闪失的。这不,知道明儿还得依样画葫芦的再来一出,紫竹感觉自己今夜都要睡不着觉了。 司徒梦曦在床上盘腿坐好,摇了摇头,“明日的事已经定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递给紫竹一个安慰的眼神,司徒梦曦不再说话,闭目于睡前练起了气功。 自寻了张四娘学武后,日日晨起和睡前的功课,司徒梦曦均是风雨无阻的坚持了下来。眼下自小腹处已能自如的提溜起一股气流,按口诀绕着周身行上数个周天已非难事。 紫竹瞧小主子主意已定,只得作罢,明日可得好好提醒那二亭,护主子周全才好。 …… 左相府 康朝设有左右二相,左穆右萧,在朝中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右相萧何是萧皇后的祖父,作为皇后一族势力自不一般,而相比右相,时下以左为尊,左相穆清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不似右相那般依托世家宗族,左相这支则是代表这康朝的清流一派,穆清在朝中入阁多年,门生亦是众多,盘根错节下,穆家在朝中可谓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穆老爷穆清膝下育有二子,只不过二人眼下均属外派,并不居住在汴京的穆府内。长子穆敖任豫章刺史,次子穆逊则在云中任差。按穆相的意思,远离朝堂这是非圈儿在外镀镀金,累积些资历,于今后的仕途也是极好的。 于是,汴京诺大的左相府中,除了两位儿媳和孙辈外,其实也颇为冷清。 长子院中,穆家大少奶奶的身子一贯不好,自成亲进了穆家后,虽为穆敖诞下一女,但自此以后也是损了身子,一直无有所出。嫡女穆婉沁作为穆家的嫡长孙女儿,在穆老爷夫妇眼中倒是极受宠爱的。只可惜这孩子身子也随了她母亲,一年一十二个月中,穆婉沁倒有一半是病着的,虽说天资聪颖,便是见多了科举仕子的穆老爷也时不时的会对自己这孙女儿的诗文夸赞上一番,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脑子再好使也抵不过身体弱……穆婉沁当年在汴京因一举考上文莱书院的慧班而名声大振,但随后因身体原因学学停停的节奏却着实叫人惋惜。 “大少奶奶,您慢点儿喝。” 屋内,一股子药香弥漫,一中年仆妇正扶着床榻上的女子喝着汤药。 “咳咳……” “嗯,明日,将那药再加些分量……咳……咳。” “大少奶奶!” 仆妇闻言大惊失色,“这、这可不行。” 女子咳过了这一波,方在仆妇的伺候下重又靠上床榻算是缓过气来。只见这女子一张瓜子脸已是瘦到了极致,肤色不知是灯下的关系还是久病,竟显得有些蜡黄。女子深吸了口气,方睁开眼对上面前的仆妇,虽是孱弱,但女子那眼却极清澈,眼中不乏神采。 “听我的便是,过几日我需带沁儿进宫,容不得闪失。” “……是” 仆妇应的为难,大少奶奶这身子,原是不适合进宫奔波的。只不过为了大小姐……唉…… “张嬷嬷,无妨的” 谢玉对着跟了自己大半生的嬷嬷笑了笑,“我早已久病成医,近日来所饮的不过是些提神的药材罢了,多加些自不碍事。” “只是是药三分毒……大少奶奶你……” 张嬷嬷依旧不放心,自己看着小姐长大,她的身子自己也清楚,本就极虚,这等大补气血的药材下去,短时间内或会叫人精神大振,但之后呢……仆妇不敢想。 “放心吧” 谢玉只是笑笑,“不过此事还是不要和小姐,还有老爷夫人提起了,你可明白?” 女子炯炯的目光盯着,便是一脸病容,亦叫人无法忽视。 “是,婆子明白。” 张嬷嬷终是叹了口气,收了药碗退了出去。 …… 床上的谢玉似是耗尽了气力,再次闭目休憩了起来。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了,这次更是下了猛药,今后的情形,恐怕比张嬷嬷料想的还要糟上几分吧……只是自己这付身子,已是女儿的拖累了,沁儿过了腊月便该十七了呢……自己再不替她谋划,恐怕就真的晚了。 唉…… 女子的叹息亦是孱弱,若不细听,几不可闻。 百年士族,兰陵谢氏的嫡女……不想短短数十年,不仅家族凋零殆尽,自己也如水中浮萍般,日益不济光华不在了。 唯一感念的,可能就是穆家毕竟书香门第,哪怕自己于子嗣上不利,穆家至少还是没有为难自己吧…… 第四十八章 学神 文莱书院 今日是文莱书院一年一度各级考究放榜的日子。刚进书院大大门,浑厚朴实的院落前,一张张硕大的通告此时正分门别类的贴在院中木质的通告栏上。 按授课时辰的不同,书院蒙班的学生开课最早,因此蒙班的学生们来的也最早。 此刻正围着叽叽喳喳的瞧着通告的,可不就是一群着白衣的蒙班学子么。 “灵儿!灵儿,瞧见我的没?” 金姗姗长得娇小,身量不如赵灵儿,此时只能眼巴巴的瞅着眼前无数的人头干着急。 赵灵儿正踮着脚往人堆里凑,听好友问得急切倒是一乐。 “还说不着急的呢,瞧,这会倒是先催起我来。” “哎呀,人家不是也想与你一道嘛” 金姗姗不依了。 “你就知道我能晋级了?”赵灵儿闻言苦笑,这不,边上那永靖王家的陆元悦也竖着耳朵听着呢。 “哼——还真有信心呢” 这不,陆元悦闻言有意对着赵灵儿两人所在重重哼了一记。 …… 偏偏金姗姗也是个爆竹性子,这般挑衅焉能不应…… “我当是谁呢,莫说我们过不过了,你呀,可是铁定过不了的呢……” 谁不知道你陆二小姐的入院名额还是走后门来的呢,平日里一道跟着夫子学,也就是个蒙班的常年垫底。说句厚道话,金姗姗这“铁定”二字,可还真不过分。 一时,四周的学子们无不掩嘴窃笑起来。不论自己考究的结果如何,这与陆二小姐比,还真的更甚一筹呢。 “你——”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陆元悦哪里经得住这等奚落,一张俏脸顿时黑了。 “好你个金姗姗,我看你这次也别想晋级。” …… 眼看金姗姗又想回嘴,赵灵儿忙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莫再顶回去了,自己确还没看到成绩呢…… 咽下到了嘴边的狠话,金姗姗确也有些心虚,跺了跺脚,干脆拉了赵灵儿去边上看去了。 “这个陆元悦真讨厌,哼,她又晋不了级,一大早的瞎凑什么热闹!” “你呀” 赵灵儿瞧了瞧陆元悦所在的位置,“她哪里是看自己,你瞧,那处该是普班放榜的地方才是。” 经赵灵儿提醒,金姗姗这才发现,嘿,可不是,那陆元悦瞧得地方可真没多少人呢,可不是普班的榜,眼下普班的学生大部分可还没来呢……难怪一点儿也不挤。 “姐姐——我姐姐晋级啦!” 金姗姗与赵灵儿正关注着这陆二小姐,陆元悦蓦地发声旁人或许没反应过来,俩人倒是吓了一跳。 晋级了?陆元婕? 赵灵儿与金姗姗对视一眼,不觉也是吃惊。 这慧班可不是这般容易进的呢,书院开办经年,多的是蒙班普班的学习,能晋级去慧班的每年都是凤毛麟角,便是当年没有人可以晋级也是寻常…… 赵灵儿眼神微暗,自己与这陆元婕可是同一批的,她一入书院便去了普班,眼下更是又拉开了差距了。 “这姐妹俩可还真不一样呢。”金姗姗撇撇嘴,同父同母的,可见这资质也大相径庭呢。 “嗯,那陆大小姐确是聪慧过人。” 赵灵儿点点头,文莱书院入学后若是能顺利通过普学的课程,便是合格了,毕竟慧学不是这般容易的,于寻常女子而言,普班顺顺利利的完成才是合适的目标才是。 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赵灵儿复又拉着金姗姗静下心细瞧起蒙班的榜来。 …… 少顷,赵灵儿捏着金姗姗的手也是一松。 “如何瞧见了?” “嗯”赵灵儿转头对着金姗姗舒了口气。 “咱们,都能去普班了……” “真的——” 金姗姗嗓门瞬间高了八度。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们还能在一个班,哈哈…” 回过神后,金姗姗立马笑逐颜开起来:“回家告诉我爹我娘,他们铁定没想到,哈哈。” 金姗姗毫不掩饰的欣喜一时又引了不少学子的侧目,尤其那些继续留在蒙班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按文莱书院的规定,蒙班最多也就能读两载,第二年考究若还不能达到普班的水准,那在文莱书院的学艺这就算结束了,但可想而知,算不得文莱真正出去的学子。 “晦气……要不是最后一题,我也不至于考不过唉……” “就是……罢了罢了,明年再准备的充分些吧。” …… 几家欢喜几家愁,考试历来如此。 “灵儿,你父亲近来也在汴京吧,今儿回去正好把这好消息告诉靖国公。” 金姗姗可考虑周遭没过的人的心情,拉着赵灵儿眉开眼笑起来。直觉自己过了真是运气,想着赵灵儿与自己一般回府后定是被家人一通夸赞呢。 知晓好友的性子,赵灵儿点点头:“父亲确是回来了呢。只是后头普学的课业想来会难,还得用功才是。” “你呀,就是想的多,这才晋级,当庆祝才是。” 金姗姗不以为然,明年的事儿明年再愁就是了嘛。 二人既查到了结果,也不用再守在栏下,正准备进教室时,书院门前却起了不小的轰动。 …… “天哪,今儿什么日子,这,这不是穆婉沁么!” “瞎说什么呀,穆婉沁一年都来不了几回……啊……” “还真是啊……” “天哪,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便是那才女啊!” …… 书院门前随着一少女款款而来,众人咋舌的也有,惊叹的也有,一众目光却不自觉的追随着少女的身影。 原先挤在门前院中的学子瞧清来人无不诧异中带着钦佩,纷纷侧身让行。 清晨暖阳,印在少女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脸上,便似一层金灿灿的面纱,叫人一时瞧不清来人的眉眼,确极瞩目。 …… “穆婉沁!” 同样瞧清来人的金姗姗目瞪口呆。 今儿是什么日子,这穆婉沁居然来书院了! 赵灵儿同样呆了一呆,便是目送这少女悠然而过亦觉得有些不真实。 若说那陆元婕已是书院中凤毛麟角的佼佼者,那么,这穆婉沁便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第四十九章 礼物 到了与巧秀阁罗掌柜相约的日子,司徒梦曦想给宁王妃生辰送上一份惊喜自不会失约。 趁宁王妃忙着府内中馈,司徒梦曦还是一副富家小公子的打扮,带着紫竹与二亭,自宁王府的侧门熟门熟路的遛上了街。 这次有着紫竹的掩护,进出较上一回更是便利了许多。 司徒梦曦笑道:“留你在芳菲苑中瞧你也是不安,不若随我同去,这下可是安心了?” 紫竹没想到司徒梦曦今日会捎带上她,她倒不用刻意打扮,本就是贴身丫鬟,直接跟着便是了。 “奴婢同行也好看顾着些。” 虽说如此偷偷出府并不稳妥,但自己随侍在侧确实也好过留在苑中忐忐忑忑的。 …… 主仆四人一行顺着汴京的大街,不消片刻便寻到了上回那巧秀阁。 还是如先前一般,这铺子生意极好,大门口进进出出的客人无不是冲着这铺子十余年的招牌来的。 “哎!小公子——您来了啊。” 店员眼尖,正在铺子前迎来送往,扭头瞥见司徒梦曦也是一喜。 “这位公子,您几位快里面儿请,我家掌柜的和东家今日可是都在呢,呵呵,请请。” 莫说司徒梦曦长的颇为显眼,便是这对双生侍卫,也够好记的,店员自是不会忘记。尤其上回司徒梦曦走后,掌柜的更是夸赞了自己一番,感觉这位可是个大主顾呢。 察觉店家的殷勤,司徒梦曦笑笑。 “怎的,你们东家也在?” “呵呵,可不是,这不……”店员边引路边小声道:“这不是觉得您的设计极好么,掌柜的便知会了东家,呵呵,今儿可都是特意等着您呢。” “哦?”这么隆重? 司徒梦曦还是笑笑,一张小脸不动声色,叫店员瞧着心中也是啧啧称奇,这孩子也不知是何路数,这般声色不露的,寻常的手艺师傅,便是身价再高,听闻东家有意,那也少不得面上一喜呢。 与上回不同,店员将司徒梦曦四人引入了二楼一雅致的单间,只见里头已有两人在座,见司徒梦曦来了,上回见过的罗掌柜忙起身对着司徒梦曦笑了起来。 “小公子您可来了,正和东家说着您呢。” 罗掌柜侧身,原本与他对面而坐的东家正抬眼朝司徒梦曦等人望来。 这男人……长的可真俊…… 男子二十上下,对着司徒梦曦友善的笑了笑,却并未起身。 “这位公子请坐。” 司徒梦曦对着这样貌气质俱佳的男子,不禁多瞧了几眼。未曾听说汴京有这样出众的人物呢。 “东家客气。” 司徒梦曦在他对面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对着男子笑了笑:“不知我上回定制的耳坠可是制好了?” 男子闻言对着罗掌柜点点头:“取来给公子过目。” “是” …… 不消片刻,罗掌柜便取来一个托盘,笑眯眯的放在司徒梦曦与男子面前的桌上。揭开遮盖的锦布,只见一副金色细巧的耳坠正摆放期间。 做的还不错嘛…… 司徒梦曦拈起其中一只耳坠,只见那蜜蜡浑圆饱满,连接蜜蜡与耳针的链子粗细均匀,手艺亦是不错。 点点头,司徒梦曦还算满意。 “嗯,确是我想要的模样,算上材料工钱,这对多少钱?” 见这小公子对定制满意,对面的男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副耳坠,就当巧秀阁赠予公子的。” “哦?无功不受禄啊。” 司徒梦曦把玩着手中的耳坠,随口应了一句。 男子一瞬有种错觉,对面的似不是个儿童而是个与自己一般的成人似的,这口气……男子忍下突然冒出的违和之感。 “实不相瞒,在下对公子你的设计很感兴趣,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将此样售于巧秀阁?”男子指着司徒梦曦手中的耳坠,直言到。 这般的蜜蜡自己在赤岭开采了许多,只是毕竟不如翡翠来的通透,做成项链头饰又有些单调,这批蜜蜡虽是新奇,但在巧秀阁中的销量却一直不怎么样。但配上这小孩的设计……蜜蜡在耳坠中占的比重不多,却偏偏意外的成了点睛之笔。 男子望着司徒梦曦一身富贵却低调的扮相,微微狭长的眼中探究之意渐起。 自己不是没想过寻那能工巧匠好生设计上一番,只是汴京知名的几个手艺人大都去了宫中的督造处,按康朝的规定,并不方便在外接私活……直到遇着这孩子前来铺子。 若这笔生意能谈妥,也算为这黄色的玉石谋了个销路。 “此图不卖” “不过,东家若是有兴趣,咱们可以谈谈合作。” 司徒梦曦见对面男子眉心微皱,眼中透出几分狡黠。 “这副坠子,我要送人,不想在汴京瞧见重复的,至少近来不想。” 司徒梦曦折腾了这两回,不过就是为了给宁王妃一个惊喜,若是将这坠子的图样给卖了,等宁王妃哪天戴着这耳坠出门了,这汴京满大街的都是,那还有什么意思。 虽说这种设计隔一阵难保不会有仿制的,倒遥遥看着仿来和按图纸细细做来,那相似度可是天差地别的。这给自家亲娘的礼物,可不是钱能衡量的。 “不过——”司徒梦曦笑着补到。 “类似这等的式样,我可以再画几个,除了这副,其他的款式贵铺去若是感兴趣,均可售卖。” “原来如此,呵呵,小公子这么一说,咱们倒是明白了。” 罗掌柜在一旁也是听明白了,对着男子询问起来:“您看,要不请小公子再另画个花样?” 男子笑笑,也是同意罗掌柜的提议,“如此,有劳了。” 司徒梦曦咧嘴一笑,自是不怕麻烦。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生财之道好么,哪里怕什么麻烦呀。前世那些广告里瞧来的试样,随便依样画葫芦的来上一个,可不就是现成的么。 嘻嘻,好在不论古今,女人们都爱美,对饰品的喜好程度也大同小异。自己穿来这么久,真是头一回和营生联系上了,感觉自己比这巧秀阁的掌柜和东家还兴奋呢,呵呵,不知道在这康朝,设计费能谈到多少。 第五十章 东家 接过罗掌柜取来的纸笔,司徒梦曦稍作沉吟便提笔在纸上划拉了起来。 少顷,一个前后弯折的耳环设计便跃然纸上。 拾起纸面,司徒梦曦左右瞅瞅,嗯,自己的绘画功底还有待加强,但毕竟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这东家和罗掌柜能不能看懂了。 司徒梦曦指着纸上的两幅图,清亮的嗓音解释道:“这是同一款,前后瞧着会有些不同。” “这是前头瞧去的模样,这边则是从耳后瞧上去的效果。” 顺着司徒梦曦的指点望去,这纸上左右两幅耳饰确是不同。左边绘有两处蜜蜡小珠,在耳垂位置点缀开来似是有两个耳洞般叫人一时有些不解,这耳环戴着还需打上两个耳洞不成? 再瞧右边图样,却是耳坠的反面设计。 “原来如此,妙!真是妙啊!” 罗掌柜视线落在右图上,不消片刻便明白了这设计的巧妙之处,不禁开口夸赞了起来。 “难得小公子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奇思,真是佩服啊。” 罗掌柜见这这设计,凭他数十年的经验,这耳环一旦制作出来,莫说这蜜蜡新奇,便是寻常的珠子,配上这新奇的设计,在汴京肯定也会火上一把的。 从正面瞧,像是需要打上两个耳洞方可佩戴上的耳坠,从反面瞧便能恍然,这上面稍小些的蜜蜡并非穿过耳垂,而是固定在一小巧的金丝上,只不过从前头看,视觉效果像是钻了两个耳洞罢了。 “公子的设计确是别出心裁。” 巧绣阁的那位东家想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小孩还真是个奇才,这普普通通的东西经他这般设计,新奇之下自是不会乏人问津。看来,这笔生意,还是做定了。 “呵呵,小公子,你这式样委实不错,不知……小店按时下费用再涨个五成收购,你看……?“罗掌柜见东家也是满意,便想将这图样给敲定下来。巧绣阁手中的蜜蜡可是有一大批呢,有这等设计系相配,正是相得益彰,一经开售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掌柜的直说吧,涨个五成是多少?” 司徒梦曦见身后的紫竹和二亭对这饰品的行当也不甚了解,自己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的,并不了解行情,干脆开门见山。 罗掌柜眼神微闪,正想开口,司徒梦曦面前的男子确是朝他摆了摆手,自己将话给接了过去。 “不瞒这位公子,寻常的手艺师傅,一副打样从五十两纹银到两、三百两都是有的……不过按你的设计,确是叫人眼前一亮。” 男子笑了笑:“公子若是愿意,敝店愿以五百两收购这图纸,当然,公子日后若是有其他的创意,敝店也愿意再继续合作。” “呵呵……是的、是的。”罗掌柜笑着在一旁附和,眼皮却几不可查的瞥向自家东家。 这价,开得可委实封顶了呢……便是督造局的那几个头牌,也不过两三百两罢了,这五百两,可真是天价了呢,毕竟这饰品,仿起来也是极快的。 “行,成交!” 听着一旁那罗掌柜瞬时心跳如鼓,司徒梦曦便知道自己不必再谈价了。一双黑玛瑙般的眸子半眯,司徒梦曦对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展颜一笑。 “这图样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这还能再补补。” 男子取过图纸递给罗掌柜,罗掌柜又细细瞧了瞧,“小公子所会已是详尽,按这模样定制,无有问题。” “嗯,如此,一笔归一笔,将钱取来个这位公子吧。” 男子倒是利落,还没等司徒梦曦催促,便提起了银子的事儿。 “对了,将公子定制的耳饰也给包好,按先前所说,算是敝店相赠,还请笑纳。” “嘻嘻……多谢了。” 司徒梦曦也不客气,笑咪咪地叫二亭和紫竹分别收下了纹银和耳坠。临走想了想,还是冲着对面的东家问道:”不知东家怎么称呼?“ 这般会做人的店家也是不多,日后许还会合作呢,总要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吧。 “在下元修” “公子日后若是再来,找罗掌柜或我都是可以的。” 袁修?……司徒梦曦点点头,“我叫赵蒙。” “赵公子,后会有期。” 男子起身对着司徒梦曦抱了抱拳,因着先前这巧绣阁的东家一直都是坐着的,眼下起身司徒梦曦才发现,这袁修身量极高,目测该有一八五了吧……巨大的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也是不小,不知是不是错觉,司徒梦曦一时竟觉得这袁修气势有些迫人。 “嗯,后会有期。” 学着男子模样,司徒梦曦自然而然的朝他拱了拱手,这才带着紫竹与二亭下楼出了铺子。 …… “郡主,你可真厉害,这画个花样就挣了这许多呢。” 赵右亭见离得巧绣阁远了,得意的拍了拍怀里的银子。 “右亭,这你就不懂了。” 赚了一大笔钱,司徒梦曦亦是好心情,笑着解释道:“那东家也是会做人,金银有价设计无价,何况你家郡主我才思敏捷,我的设计自是不同凡响……好比那绝佳的诗词,一字千金你听说过吧,嘿嘿,我这也是一样,算他巧绣阁识货。” 瞧司徒梦曦小脸飞扬大言不惭的模样,赵左亭与紫竹均是憋笑,只余赵右亭傻傻的点头附和。自己怀里可是实打实的纹银呢,自家郡主自是顶厉害的。 “郡主,咱们事儿都办完了,不若早些回去?” 紫竹揣着为宁王妃定制的耳坠,想的还是早些回府。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一贯守规矩惯了,总觉得不太踏实,何况……离郡主被绑架也不过数月。 “嗯”司徒梦曦应的爽快。 “右亭,这回宁王府可有什么顺路的好玩的去处?” …… 紫竹刚觉得一喜,听得司徒梦曦的后半句,一张刚想笑起来的脸顿时又僵了。 就知道,郡主哪有这么自觉…… 赵右亭一贯缺心眼,本来也是满脑子的吃喝玩,听司徒梦曦一问更是答的顺溜。 “这回去倒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不过……郡主,文莱书院你有兴趣不?咱们少许绕些路,能路过文莱书院。” 第五十一章 相救 “文莱书院?” 这是什么地方?干什么的? …… 瞧小主子一脸不解,赵右亭忙叽里呱啦的解释了起来。这文莱书院呐是汴京极聪慧的小姐们才能去的书院,入院还要考试,通过了方可入学,其间分蒙班、普班、慧班云云…… 边走边听赵右亭说书般的介绍,司徒梦曦总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文莱书院是康朝的女子高等学府啊。 司徒梦曦若有所思,“右亭,你说我能去试试不?” 众人:“……” “呃,郡主,你年岁好像还不够,是吧?”赵右亭没想到司徒梦曦竟然起了进这文莱书院的心思,对文莱书院报考的年龄确是不太清楚,后半句只得向赵左亭询问起来。 赵左亭赏了自家弟弟一记白眼,心道就你多事,回去便回去了,真是什么都成了景点了,连书院都不放过,还准备带郡主去瞧热闹。 “听说得十二岁以上,郡主聪慧,但论年龄确是小了。” 赵左亭如实道。 “哦……” 得十二岁啊。司徒梦曦大眼有些失落,长得太“年轻”也不好哎。不过,本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心情,司徒梦曦还是很感兴趣的采纳了赵右亭的建议。 “走吧,那就顺道去瞧瞧呗。” “好,郡主,咱们走这边。” 赵右亭乐呵呵的上前引路,丝毫没有察觉自家亲哥与紫竹幽怨的眼神。 …… 文莱书院毕竟是读书的地方,选址虽在内城,但闹中取静,往来的学子又均是女子,四周没有那些酒楼茶坊,也是安静。 待司徒梦曦一行逛到文莱书院门前时,已是散学的时辰,那些上课本就比较早的蒙班,此时早已散学各自回了家,书院门前进出的学子此时并不多。 微暗的天色下,“文莱书院”那几个大字,在夕阳下显得肃穆端庄,委实有几分高等学府的气氛。 书院的大门不算奢华但却气派,此时正值散学,两扇正门正敞着,间歇有着粉裳的学子由内而出。门外有不少马车和丫鬟候着,显然是接学子散学的。两旁的院墙左右延伸,站在书院对面,司徒梦曦也瞧不清书院内的具体情形。 “这校服倒是有趣……” 瞧不清书院内校舍的情形,但望着进出学子一般的粉色衣裳,司徒梦曦倒也觉得新鲜。正想往宁王府而去,书院门前一抹异样的天青却是吸引了司徒梦曦的目光。 哦?还有不着粉衫的呢…… 司徒梦曦的目光不觉往那少女处望去。瘦削的身型,面色极白,但这少女所过之处,书院门前的学子无不侧身相让,这人,似是书院的知名人物呢。 “这人可是书院的夫子?”司徒梦曦见这少女颇受礼遇,不禁问了起来。 “没听说书院有这样年岁的夫子呢。”赵右亭挠挠头,书院的夫子应该都是上些年纪的吧。 “禀郡主,应是书院慧班的学子。” 赵左亭思虑周全些,明显他此时的猜测离事实更接近些。 “哦……慧班的。” 收回视线,司徒梦曦不以为意,自己便是想进这文莱书院,年岁还差得远呢,一时兴趣缺缺,摆了摆手,“走吧,瞧也瞧了,回去吧。” “好!” 紫竹听司徒梦曦终于发话打道回府,忙上前搀扶着司徒梦曦的手,有种恨不得立马将她拽回宁王府的感觉。 司徒梦曦失笑,“紫竹……我可是个公子啊。” “大街上的,你这般动作,合不合适呐……” 紫竹一噎,原本紧贴司徒梦曦的手一时也是一僵。只得略松了松胳膊,无语道:“郡主您想得真多……。” “哈哈……。” 瞧自己这大丫鬟纠结的模样,司徒梦曦一乐,却也知道时辰不早了,抬脚也是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 书院门前,那着天青色衣衫的少女正是慧班的穆婉沁。只见她只身一人出了书院,而书院外竟未有穆家的马车相迎。 穆婉沁往日来书院的日子极少,除了在衣衫上常叫人猜出她的身份外,在书院中与她相熟的学生却是几乎没有。缓缓步出书院,绕过一侧的巷子,穆婉沁已觉心跳如鼓,这具身子的孱弱与天赋一般与生俱来,容不得自己嫌弃…… 腊月的天,不过寥寥数步,苍白的额前已是隐有薄汗,穆婉沁不得不扶墙稍作歇息。今日前来书院时特地晚报了散学的时辰……少女抬眸望了望西边渐沉的夕阳,捂着愈发不适的心口,咬咬牙,继续沿着巷子往前而去,今日自己能支配的也就这半个时辰罢了,容不得闪失…… …… 赵右亭带着司徒梦曦前往文莱书院再回宁王府,那是得绕上一小段路的。 “郡主,再往前绕过两个巷子,便是咱们府前的那条大路了。” 别看赵右亭脑子没那许多弯弯绕绕,但是方向感确是极强。司徒梦曦点点头,冬天天黑的早,抓紧些能在天暗前回芳菲苑,也免得宁王妃发现自己不在,手下那些丫鬟们难做。 “走吧。” 司徒梦曦小手一挥,众人一时都加快了步子,急急往宁王府的方向赶去。 “郡主——那里好像有人!” 天色晦暗,前方巷角处似是有个人影,赵左亭出声止住大伙的步子,同时闪身站在司徒梦曦身前朝那人影处打量起来。 “我上去瞧瞧!” 赵右亭显然也见到了那人影,不觉皱眉握住了腰侧的短剑,缓步上前查看起来。 司徒梦曦原先叫赵左亭一道上前也好有个帮衬,但右亭动作却快,不一会已到了那人影身旁。 …… “郡主,是、是书院的学生!”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这巷子确也是连着那文莱书院不假。紫竹和赵左亭依旧将司徒梦曦护在二人中间,三人行至赵右亭处一瞧,可不是,借着尚有余辉的天色,不正是那天青色衣衫的女子么。 “快扶她仰面躺下!” 司徒梦曦皱眉,瞧那少女面色极白,偏偏额前的刘海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忙叫紫竹将她蜷缩着的身子扶着平躺开来。 第五十二章 错过 司徒梦曦伸手探了探少女的鼻下,还好,有气…… 再见这少女昏厥前手捂心口,脸色又是这般的不健康,体型消瘦……想来是有什么不适吧。 司徒梦曦想了想,干脆蹲坐在少女面前,将她的双手从胸前拉下,抬起小手在她鼻下人中处按压了起来。这大冷的天,又是一个孤身少女,这般弃之不管,自己可做不出来。 二亭在一旁见小主子又替这女子按压人中又替她在胸前轻抚顺气,虽会些揉捏急救之法,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子,两兄弟也不好下手相帮。紫竹在一旁倒是有心相助,但小主子手法也是娴熟,正想询问是否要自己替上,这昏厥的女子倒是悠悠醒转了过来。 一双极深邃的眼,对上上方的司徒梦曦。眼中的迷茫不过数秒,少女眼中便恢复了清明,挣扎着起身站了起来。 瞧清周遭情形,穆婉沁深吸了口气,对着司徒梦曦行了一礼。 “多谢相救。” 起身拍了拍衣裳下摆的浮灰,司徒梦曦摇了摇头。 “举手之劳。” 穆婉沁视线落在已然暗下来的天边,似有不甘,然视线落下时,却又恢复了平静。 “多谢小公子相助,我叫穆婉沁,在前头的文莱书院进学,此刻家仆恐在书院前候着了,婉沁先告辞了。” 言罢,少女对着司徒梦曦又是一礼,司徒梦曦扬眉笑了笑。 “姑娘请便。” 文莱书院离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少女既只字不提自己因何会从书院来这巷子,司徒梦曦自也不会追问。目送这穆婉沁转身往自己来时的路缓缓而去,司徒梦曦只是挑了挑眉。 “郡主,这人有些奇怪,明明前头在书院门口瞧见她出来,当时也没什么家仆嘛。” 赵右亭有些想不明白。 “人家不想说,咱们管她这么多做什么。” 司徒梦曦只是笑笑。 “就是,就你事儿多!” 紫竹瞧天色越来越黑,脸色也是越来越沉,都是这赵右亭,凭的事儿多,没他这绕来书院的建议,这会早到宁王府了,这救人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呢。 “郡主,咱们快回去吧。” “嗯,走吧。” 司徒梦曦很快便抛开了这段小插曲,带着紫竹几个往宁王府而去。想着这回给宁王妃独一无二的生辰礼定能博美女娘亲一笑,不禁加快了步子。 文莱书院门前,左相府的家仆正满脸焦急,自己按约定的时间前来接大小姐回府,怎么这会书院门前只剩自己这一辆马车了,偏偏还不见大小姐的人呢。 “张伯,我在这儿,回吧。” “大小姐!” 车夫转身,出声的可不是自家大小姐么,自己莫不是闪了神,竟没注意大小姐何时出来了呢。车夫小心的扶了穆婉沁上车,这才攀上车辕驾车往左相府驶去。 马车中的穆婉沁抬手重又抚上前胸,经过一番疾走,自己这心口又不适起来。安静的车厢内,听着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声,穆婉沁手心不觉攥紧,继而又松……今日便是谋划的再好,自己这具身体偏偏不争气,不过几个巷子的距离,寻常孩童跑几步便也到了,呵呵,恐怕这就是命吧,自己与那人,终是有缘无分…… 少女缓缓闭上双目,面色清淡依旧。 …… 都说事不过三,但偷溜出门这事儿吧,司徒梦曦的运气可不怎么好,还没到第三回呢,前脚几人刚踏进芳菲苑的院门,后脚宁王妃便得了消息紧赶着来了。 瞧着院中一众焉了的丫鬟们,司徒梦曦便知不好,今天溜出去的事儿准叫宁王妃发现了。这不,小翠见司徒梦曦回来了,第一个上前苦着脸说了起来。 “郡主……王妃前面来过了……发现你不在,把咱们都责罚了一通……”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想来是没少挨训。 司徒梦曦扫了眼苑中的几个丫鬟,有些歉疚,“你们先下去吧,一会估计母妃还回来呢。” 话音未落,宁王妃还真带着李嬷嬷来了。 “你这丫头!还知道我要来啊……”宁王妃好巧不巧的听见司徒梦曦的话,这会儿还想着护着手下几个丫鬟呢,真是,这溜出去也不怕自己这个做娘的担心。 呃……正巧啊。 司徒梦曦尴尬的转头。 “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特地来呀。” 司徒梦曦有些心虚,只得恬着脸上前晃着宁王妃的衣袖卖起了乖。 “这么晚了,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呀。” 宁王妃知道司徒梦曦私自外出,真是有气又急,哪还有什么心思料理府内的事务,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自是少不得一顿好训。 司徒梦曦吐舌,只得耐着性子在院中听宁王妃唠叨,暗中抬手对着手下几个丫鬟们摆了摆,示意她们各自散了。 收到主子指令的丫鬟们纷纷挪步散去,少顷,院中只余司徒梦曦母女外加陪着宁王妃前来的李嬷嬷。 “你这孩子!” 宁王妃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娘……” 见宁王妃气消了不少,司徒梦曦甜甜的又贴了上去。 “娘,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我呀,有礼物给您,独一无二的呐。” “嘻嘻,娘,你随我来。” 这天都黑了,老杵在院里也不是个事儿。见宁王妃情绪缓和了,司徒梦曦乖巧的拉着宁王妃就往自己的屋内而去。 “紫竹,快将我给娘的礼物取来。” “娘,您坐。” 司徒梦曦贴心地将宁王妃扶着坐下,接过紫竹递来的饰品盒,笑眯眯的递给宁王妃。 望着女儿期待的小脸,笑盈盈的眸子,宁王妃心底又是一软。原本气急担心想着不能给司徒梦曦好脸看的心思,一时又烟消云散了…… “唉……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宁王妃苦笑着接过女儿递来的盒子,轻轻揭开,便是见多了好东西的宁王妃也是一愣,捏在手中细瞧了瞧,待想明白这耳坠的戴法,不禁眼睛一亮。 “娘,您喜欢吗?” 司徒梦曦嘿嘿一笑,不无显摆的道:“娘,这可是曦儿自己设计的呢,在这汴京呀,可是独一无二呢。” 第五十三章 生辰礼 闻言,宁王妃望向司徒梦曦倒是有些吃惊。原以为是女儿从哪家铺子淘来的新货,自己久未有心思购置饰品了,许是自己落伍了,不曾见过这等巧妙的设计,不想竟是曦儿设计的? 宁王妃抬起手中的耳坠细细端详,一时心情复杂起来,这坠子怕是废了曦儿不少心思吧。 唉,这孩子,自己安危都不顾了……宁王妃瞧着面前卖萌讨好的小脸,终是不忍再说什么。 “下回再要出去,一定要同我说,知道吗?” “嗯嗯,没有下回,曦儿保证,下回再出去一定和母妃报备。” “你呀……” 宁王妃嗔了司徒梦曦一眼,“还不帮娘戴上,瞧瞧好不好看?” “嘻嘻,娘是大美人,戴什么都好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司徒梦曦见宁王妃掩嘴笑了开来,总算舒了口气,看来警报总算是解除了。 …… 晚间,宁王归来见宁王妃正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新得得耳坠,得知是女儿特意为宁王妃找人做的,也是欣慰。 “想不到曦儿还有这等心思。” “是啊……”宁王妃对这耳坠极是喜爱,要就寝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就是不舍得褪下。瞧得宁王也是好笑,近来忙碌的节奏亦被妻女带得舒缓了不少。 “对了王爷,曦儿说明日想去国师府,说是向国师借了什么典籍?” “嗯?”宁王想了想,点了点头,“上回带曦儿进宫,听闻确是在藏书阁向国师借了书册。” “我看曦儿也大了,是个有主意的,看书也不是什么坏事,由他去吧。明日多安排些侍卫便是了。” 宁王毕竟是男子,没有宁王妃这诸多后怕。女儿将来终要在汴京走动的,总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吧。 怕宁王妃担心,司徒昶笑着安慰道,“嫣娘,曦儿眼下也随张四娘在习武,身边又多了两个侍卫……曦儿聪慧,你也莫太过担心,反倒不美……” “王爷……” 宁王妃美目轻垂,叹了口气:“王爷说的我也晓得,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王爷说的是,曦儿终究是要在人前露面的,旁的不说,过几年这孩子还要进学呢。” “呵呵,曦儿才几岁呐,你呀,又想远了……” 司徒昶在工部礼部之间也是忙碌了一天,笑着替宁王妃褪下耳坠,轻言安慰。 “近来宫中诸事也是繁多,月末宫宴也少不得礼部的安排,嫣娘你的生辰我反倒是疏忽了。” 宁王眼中带着几分歉意。 “王爷,你说什么呢,本就不是逢十的正生辰,就府中吃个团圆饭便是了,哪有什么疏忽不疏忽的。” “王爷奔波也是为了咱们娘俩不是。” 宁王妃是个通透的人,嫁给宁王多年,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明面上那些浮华的哪里抵得上夫君疼爱,女儿康健来的顺心。 自己要那些面上的风光又有何用,这生辰,自己本就没打算大操大办的意思。 察觉到宁王妃的贴心,宁王心头也是一暖,近来宫中多事,那昭宁长公主之事恐怕太后也是有所察觉,这留在宫中照顾太后,竟照顾的不能迈出永宁殿半步…… 想到自己这两日在宫中得到的消息,宁王心中也是有数,恐怕照顾是假,昭宁长公主被太后厌弃软禁是真吧。 而时至年尾,太后最为疼爱的瑾王,不日也该抵京了,这腊月的宫中,恐怕又会热闹了…… 拥着宁王妃,想自己眼下阖家圆满的模样,对比宫中的建丰帝,那般亲情不显的日子,司徒昶忍不住一记喟叹只觉满足……虽是夜深时分,福芳苑内气氛一时也是极佳。 -------------------------------------------------------- 汴京的瑾王府内,世子司徒元修正在书房中翻阅着与北地往来的信件。 自己先行归来汴京也有一段日子了,这府中该收拾的也已收拾妥当,明日若无差池,自己也该进宫去觐见建丰帝了,当然,姜太后那,自己也是少不得要去探探的。 想到眼下同在永宁殿的昭宁长公主,司徒元修不禁剑眉微皱,这姑姑,真是……自作自受。凡事总喜欢自己替父王做主不说,还总是出岔子…… 先有绑架宁王家的小郡主,后来又自说自话的去刺杀外出赈灾的太子…… 捏捏眉心,抛开这茬,司徒元修重又埋首案前将手头的事务逐一又梳理了一便,确保自己无疏漏之处。 自己作为瑾王眼下在汴京的耳目,手头要处理的事着实不少,待他一一理清,窗外已近拂晓,这腊月的天,竟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司徒元修起身,想起晚间下属传来的消息,自己送去穆府的信,竟叫婉沁给退回来了……推门出了书房,衬着灰白的天色,司徒元修眸色亦是晦暗。自己当年在北地时便遭遇了靖国公的退亲,彼时的自己本就无心儿女情长,一心想着助力父王罢了,退便也退了。 而今父王的大计更是到了紧要之时,儿女情长这东西……记得父王曾对自己说过,全凭自己心意莫要考虑他的处境即可……然而自己始终未曾真正明白父王的意思,身为瑾王世子,又怎么能不考虑这些“其他”,只凭自己的意愿行事呢。 左相的嫡亲孙女,偏又是如此的冰雪聪慧……如此身份在汴京的贵女中亦是佼佼者了,自己这瑾王世子,还是退过亲的,轮身份,恐怕也不般配呢,何况……父王在京中一向颇受诟病,自己若是有意左相之女,几人又会相信自己当真是爱慕穆婉沁这个人呢,其后牵扯更多的,恐怕还是穆相背后的清流一脉吧…… 司徒元修在院中驻足良久,细弱的雨丝蒙在头脸上,微微凉意叫人更是清醒了几分,却也越发没了睡意。司徒元修低头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的痴念还是其他,再抬头时,确是再无犹疑,欣长的身形很快融去了夜色下的院落中。 第五十四章 毒发 司徒梦曦二去萧玄龄的府上是经过报备的,与昨日偷溜出去比,今日自无需偷偷摸摸的。宁王因工部有事,萧玄龄也算与司徒梦曦相熟,宁王妃并没有随行,只是安排了一干府兵好生看护,当然,二亭作为司徒梦曦的侍卫,此番也是一道。 还是那低调的府邸,梁公公在门前笑脸相迎。 天气渐凉,梁公公并未将司徒梦曦引去水榭,而是带着往后头的屋舍而去。 司徒梦曦自理能力颇强,日常无需紫竹几个贴身伺候,所以此行照旧没有带贴身丫鬟,仅二亭跟在身后,随梁公公一道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康乐郡主里面请。” “嗯” 司徒梦曦朝梁公公抿嘴一笑,迈着小短腿进了院子。 与国师府一路而来给人的印象差不多,这处院落也就比无人打理好上一些,院中稍许残存的枯叶,两旁花木不知是久未修剪还是恰逢冬季本就干枯,总之叫人看了,还是那种微有萧瑟之感。 司徒梦曦的动静引得屋内正在休憩的男子抬眸望来。 萧玄龄眸色浅浅,见司徒梦曦来的如此早,嘴角微扬,“郡主早。” “国师早。” 萧玄龄今日依旧一席月牙白的宽袖长袍,面色如玉,眼波流转间司徒梦曦一瞬竟有点恍惚。咳咳,被这人一瞧,都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所为何来了…… 司徒梦曦老脸有些窘,不敢再瞧萧玄龄,犹自捡了张离他远些的椅子坐了,也不说话。 萧玄龄见司徒梦曦蓦的坐的这般远,只觉小孩子心思,也不在意。吩咐了梁伯上了些茶点,自从一旁取出那本司徒梦曦在藏书阁中看了一半的奇闻异志递了过去。 接过书,见萧玄龄复又坐回了原处,司徒梦曦才道了声谢。心中暗骂自己沉不住气,萧玄龄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自己前世电视杂志上什么明星帅哥没见过,竟还这般没抵抗力。 “郡主不妨就在此处翻阅。” 按规矩,这书不能外借,萧玄龄见司徒梦曦点头,自己也抽出一本书册,在原先的座位上垂眸翻阅了起来。 一时屋中静极,梁公公慢步端来几盘茶点轻置在司徒梦曦随手便悄声退了出去。余下二亭杵在司徒梦曦身后瞧着有些突兀。 “左亭、右亭,你们也随梁公公去歇着吧,一会我走时再叫你们。” 司徒梦曦见二亭随侍也是无聊,他俩又不看书,这么干站着也是无趣,不如出去院中走走也好。 “是” 赵右亭应的利落。 赵左亭想了想,郡主眼下既在国师府中,想来也是无恙,便也应了,随赵右亭一道出了屋,在院中另寻了一处休憩起来。 萧玄龄视线落在转身而出的赵左亭身上。 “郡主这对侍卫不错。” “国师这好像除了梁公公,没有瞧见一个侍女呢?” 司徒梦曦眨着大眼不答反问。 上次来就觉得国师府有些冷清,今日再来感觉也是如此,经萧玄龄说起侍卫,自己倒是注意到,这诺大的国师府,自己竟从未见过一个侍女。 对上司徒梦曦狡黠的眼,萧玄龄笑了笑,“历来国师不设侍女,郡主未曾听宁王提及么。” 司徒梦曦摇摇头,这回是真的好奇了,“国师不喜侍女?” ……话一出口,司徒梦曦就后悔了,差点没咬着自己的舌头。 自己这问的叫什么话唉…… 好在萧玄龄并未觉得一个小孩子这般问来有什么不对,只当司徒梦曦还小,对她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不是不喜,是不允。” “历来国师,都不允侍女伺候。” 司徒梦曦:“哦……” 说实话,自己没怎么听懂,只不过,咳咳,这个侍女不侍女,喜欢不喜欢的话题,司徒梦曦也不太好意思继续了,只是草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猛的低头翻阅起那奇闻异志来。 萧玄龄与司徒梦曦有施针和相借避毒珠的因缘,对司徒梦曦便不似如其他皇子公主般冷淡,加上之前司徒梦曦被掳的全程,托苍洱的福,萧玄龄差不多也是尽数知悉,此时见这孩子乖巧的模样,再对比之前知悉……萧玄龄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笑,今日心情好似不错呢。 …… 司徒梦曦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册上,这些记载一个个的当小故事看来也是津津有味,看完眼前这页,瞧所剩页数不多了,司徒梦曦倒是想起上回在藏书阁遇见四皇子司徒元朗的事来。 当时这小子没追出来找事儿,想来是国师帮忙拖住了吧。 “国师,上回——” 司徒梦曦抬眼,原想谢谢萧玄龄上回的帮衬,因为坐的远,看了这么久的书倒也没注意国师处的情形,这一望,司徒梦曦不禁皱眉,说了一半的话也不知如何接口了。 “你、你没事吧?” 只见原先还好好坐着看书的萧玄龄,此刻……此刻虽也坐的好好的,但整张脸上已是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便是隔着些距离,司徒梦曦亦是瞧得真切。 司徒梦曦赶紧放下书册,快步来到萧玄龄面前,有些担心。这人怎么好好的脸上出了这许多汗。 萧玄龄原先正紧闭着双眼,听了司徒梦曦的问话,方自睁开。浅浅的眸色望来,其中竟满是隐忍,看的司徒梦曦心头不禁一跳。 “你怎么了?可要替你唤梁公公?” 凑近了才发现,这人不但是脸上,衣领处也已汗湿了一片,手心亦是紧纂着木椅的扶手,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萧玄龄深吸口气,冲着司徒梦曦摇了摇头,却是牙关紧咬一时疼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毒发了?上回,上回我给你的避毒珠呢?” 司徒梦曦见萧玄龄如此模样,不由猜测起他曾提过的毒来,先前还好端端的看书呢,怎的菜片刻功夫…… 面对司徒梦曦的问询,萧玄龄咬牙,运气抵抗着体内突然爆发的毒性,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毒,此时……无用……有劳……扶我进去……” 第五十五章 抑毒 断断续续的,司徒梦曦总算是听清了,虽不知为何说这避毒珠无用,但瞧萧玄龄眼下情形,自己也不知详情,想要助他,总得听他的。 司徒梦曦见萧玄龄费力的转头望向身后的内室,心领神会,帮着搀扶起他往身后而去。 萧玄龄身量较高,看着瘦削,实际经司徒梦曦一驮,司徒梦曦一张小脸立马皱了起来。难怪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人看着没什么肉,分量可真是摆在那里呢。 司徒梦曦苦笑,敢情自己这书也不是白借的,今日是来当粗使嬷嬷了…… 萧玄龄此时状况却是更加不好,这几日一直借由避毒珠在清除毒性,不曾想,这珠子在清毒的同时竟也会加剧毒发!萧玄龄只觉四肢百骸无处不痛,这毒,经过避毒珠的催发,竟叫人愈发难忍了。 “劳烦……那处有……针……” 萧玄龄多年来对体内的毒性已是有所了解,每每临近毒发,自己总是早早的在国师府中有所应对,不似今次,这般情形也是始料未及的。 “给!” 司徒梦曦见萧玄龄疼的几欲昏厥,一面着急,一面却是沉着气,按他所指的位置迅速翻捡出一个布包来。 将布包放在萧玄龄面前,摊开,司徒梦曦皱眉。 这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可不是一根根的银针么,这人……是要给自己施针? “你、你这是要哪根?我找给你?” 司徒梦曦瞧着这无数的银针,在自己眼中,这大小颜色都一个模样,正觉犯愁,等等却又不见萧玄龄的回话,转头一看。 这人——竟晕过去了! 天,这是得多疼,能把人给疼成这样。 望着倒在地上的萧玄龄,男子双目紧闭,平日便无甚血色的唇此刻更显苍白,此时便是昏厥过去,全身亦是疼得不受控制的轻颤着…… 司徒梦曦拧眉,这昏过去,任由毒性蔓延,毒发身亡了可怎么好!想了想,司徒梦曦只得抬手,对着萧玄龄的人中处狠狠的按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这招对疼痛中的人无效,司徒梦曦感觉自己都快将萧玄龄的人中给掐破了,偏偏萧玄龄还是双目紧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晕,这可怎么办! 司徒梦曦虽然对毒不了解,但参照前世心脏病之类的急行病发,第一时间将病人弄醒才是王道啊。司徒梦曦心底也有些慌,抬手再摸摸萧玄龄心口,一摸之下更是吓了一跳! 不是吧,这人怎么连心跳也感觉不到了? 司徒梦曦皱眉,转而再摸向萧玄龄的手腕……还好,还有脉搏,没死…… 在这样下去,感觉自己都快被自己吓死了! 缓缓吐出口浊气,瞪着面前银光闪闪的银针,司徒梦曦狠狠心,随手捻起一根,对着萧玄龄左手的食指处便狠狠扎了进去,顿时,萧玄龄修长的食指便溢出了不少鲜血。 望着手上沾染的鲜血,司徒梦曦动作也是一顿,都说食指连心,这一针下去,想来能将他唤醒吧…… 司徒梦曦头皮有些发麻,这中电视中看来的虐待犯人的情节,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用上,还是对一个……救命恩人。 见萧玄龄还未有反应,司徒梦曦忍着心头的不适,想了想,抓着银针,闭目又对着萧玄龄的指内狠心推进了几分! “嘶……” 许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司徒梦曦的虐待下,萧玄龄眉心微憷,口中似是不满又似梦呓般,终是有了反应。 司徒梦曦听见动静不敢放松,忙抬起小手对着萧玄龄的脸颊又是一阵猛拍。 “醒醒!快醒醒!” 这会可不能前功尽弃再晕过去了啊。 “嗯?……” 萧玄龄缓缓睁眼,待瞧清上方的司徒梦曦时眼神已是恢复了清明。 忆起自己先前突然毒发,萧玄龄也是苦笑,恐怕是自己昏厥过去吓着这小郡主了……只是,此时除了周身疼痛依旧外,怎么脸颊和……指尖也火辣辣的? “你醒了啊。” 司徒梦曦赶紧将萧玄龄扶坐起来,将那插满银针的布包递到他面前,急道。 “银针,你叫我取的,还记得吗?” 瞧司徒梦曦小心翼翼怕自己失忆的模样,萧玄龄忍痛低笑起来。 点点头,萧玄龄抬手挑着一枚银针刚想取出,只见自己指尖上不知何时刺入的一枚银针,正明晃晃的就这么扎在自己的食指上,入肉三分…… 司徒梦曦扶额,有些不忍直视。 十指连心,难怪自己会醒了。 “你、你莫怪我啊……” 司徒梦曦不敢看萧玄龄,也不敢看他的手,心底有些虚。这人不会回头报复我吧…… …… “多谢” 司徒梦曦再抬眼,只见萧玄龄已自己将指尖的银针拔了下来,手中另捏着一枚对她微笑。 …… “呃……那你施针吧,我一边候着,有事你再叫我。” 萧玄龄见司徒梦曦一会沉着冷静不似个孩子,一晃偏又脸皮极薄似不善言辞,心中觉得有趣,周身的疼痛倒是没先前那般难忍了。 瞧司徒梦曦在一旁席地而坐不再言语,萧玄龄遂也垂眸凝神,对着自己周身大穴悉数施起了针。 原先只有施针抑毒时才会伴有的疼痛,不知为何在毒发时竟也会出现,难道是对下先前抑制的反噬? 萧玄龄一时也是不解,沉下心来只得先用针法抑制住这波突如其来的毒性再说。 只见男子完美如玉的脸颊随银针的悉数注入,慢慢升腾起一阵雾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萧玄龄的脸颊、颈项缓缓滑落,盏茶工夫,萧玄龄后背上的衣衫已是尽湿。 不敢惊扰萧玄龄,司徒梦曦转身面向门口,小小的人经此一惊一乍的也是疲累,倚着墙角心知萧玄龄施针后应是无事,司徒梦曦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有人正替自己擦脸?司徒梦曦有些纳闷,缓缓睁开眼想一探究竟……只见眼前那一张放大了还是完美至极的脸,眼眸含笑正笑望着自己的,可不是先前毒发疼的昏厥过去的萧玄龄么…… 第五十六章 相熟 ——吓人—— “你、你没事了?” 骤然面对这张近在咫尺仍然毫无瑕疵的俊脸,司徒梦曦有些结巴,这是毒解了? “暂时抑制住了。”萧玄龄见司徒梦曦醒了,将手负在身后,起身站了起来。 司徒梦曦有些纳闷,摸摸嘴角,只觉湿漉漉的,心中不禁巨汗……敢情是自己睡着流口水了,人家好心帮着擦呢。 “呵呵,你没事就好。”司徒梦曦尴尬的起身,岔开话题:“先前你是说,这避毒珠没有起作用吗?” “非也……” 听司徒梦曦问起,萧玄龄也是沉吟,说这避毒珠无用,倒也不是。自己每日会由那珠内的蛊虫吸出不少毒素,看那幼甲蛊虫每次都膨胀开来的模样,似是有祛毒的作用的,只是…… “我原也有一法可抑制体内的毒素。” “便是银针?” 司徒梦曦想到那个装满银针的布包。 “嗯” 萧玄龄点头,示意司徒梦曦往先前看书的屋子而去,“许是与这抑毒的法子有关,今日竟突然毒发了。” 想到之前自己莫名的毒发,萧玄龄也是诧异,本以为有了这避毒珠,自己施针抑毒的时日当延长些才是,不想反倒是提前了。同时,更叫自己意料之外的……这施针时原有的痛楚竟似不见了,相反,毒发时却较之前更为难捱了。 萧玄龄闭眸轻叹,要活着还真是不易呢。 “今日委实多谢郡主了,不然……本座也不知会如何。” “国师不必客气,你这毒……” 司徒梦曦原想安慰几句,但想到宁王原先说的,国师这毒乃是世代传下来的,毒性极是霸道,不然也不会每一任国师都英年早逝了。 不知是担心萧玄龄还是觉得他英年早逝有些可惜,小小的孩童如老者般竟也是一声叹息,司徒梦曦望着萧玄龄老实说:“我对这毒也不懂,何况……国师自己便是医道高手,当自己多加保重。” 想了想,司徒梦曦又补道:“这避毒珠,也莫说借多久了……国师若是能用,用着就是了。” 唉,自己既亲眼见了对方毒发时的惨状,不过是个把身外之物罢了,若是能帮上忙,自不会吝惜的。 司徒梦曦不无同情的瞥了萧玄龄一眼,心下也是唏嘘。 “国师既无事,我也该回去了。” 窗外天色虽是尚早,但眼下司徒梦曦却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再想萧玄龄刚抑了毒身体应是虚弱,自己也不便再留下叨扰,司徒梦曦贴心的准备告辞。 萧玄龄似是明白司徒梦曦所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亲自送司徒梦曦出了屋往院中而去。 抬眼瞧阴沉的天空,司徒梦曦想起上回来国师府,好巧不巧的也是个阴沉的天,上回是雨雪刚过,今日则是小雨间歇…… “国师留步,梁公公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司徒梦曦刚出院子,在院中廊下休憩的二亭便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原先同坐在廊下的梁公公闻言也走上前来。 “少爷……” 待走近了,梁公公见萧玄龄额前发丝微湿,有些不解,瞧萧玄龄眼神望来,倒也没有再问。 “也好,梁伯,你便代我送送郡主吧。” 梁公公自是恭敬的应了。 “郡主喜欢看的书,本座过几日再替郡主寻一些来,郡主若是得空,不妨常来。” “……好” 司徒梦曦本想婉拒,望着萧玄龄那极具杀伤力的漂亮眸子,其间似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笑意,晶亮宛如浩瀚的星辰般……一时鬼使神差的,司徒梦曦反而张口应了。 一瞬,那浅浅的眸色中如烟花绽放,竟衬得周遭万物都跟着鲜亮了起来。 司徒梦曦:“……” 果然美色误人……女童撇撇嘴,背转过身对着萧玄龄挥了挥手算是别过了。 望着女童离去的背影,萧玄龄忍不住轻笑出声,抬起自己肿胀不堪的食指看了看,扯了扯嘴角。 这丫头,下手还真重…… …… 司徒梦曦在国师府中耽搁的其实并不久,加之出门也早,在府兵的护送下回到宁王府时,正赶上宁王妃准备午膳。 国师一介男子,府中也没个女眷,没留女儿吃个午饭宁王妃倒也理解,原就替司徒梦曦也准备了吃食,母女二人在福芳苑中吃完饭,司徒梦曦想起萧玄龄身边不允侍女的事来,顺道问起了宁王妃。 “侍女?” 宁王妃想了想,美目微闪表情却是有些古怪。 “历来国师确是没有侍女在身边伺候的,宫内宫外都一样。” “不过小孩子,这些事儿呀,少问,左右同你也不相干。” 宁王妃语焉不详,虽是肯定了萧玄龄所说,但并未详加解释。 “哦……” 司徒梦曦既看出宁王妃不想说,那也不好追问。 “曦儿,来,尝尝张四娘新制的甜点。” 宁王妃笑着岔开话题,历来国师,在康朝都是不允成婚的,说白了,就是不能有子嗣,所以数代以来,身边自也不会有侍女了……只不过曦儿还小,这等原委也不好同她多说罢了。 不过听曦儿这般提及,这规矩……却也有些奇怪呢。原以为是国师历来早逝,这才干脆不成婚;但反过来想,这规矩又委实不合理,英年早逝不应该更是早早的成亲,留下个一男半女才好么?想那国师一脉,眼下凋零至此,按其尊崇的地位,这规矩难道一直改不得?不该呀…… 宁王妃细想下其实也不甚明白,见女儿吃着甜点,倒是想起一事来,遂笑着对司徒梦曦提了。 “曦儿,你可还记得娘原先和你提起的沈娘子?” “沈娘子?不记得了。” 司徒梦曦一边吃一边老实道。 宁王妃笑着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细屑,“沈娘子呀,也是娘在外城铺子的管事,你那芳菲苑不是还缺个管事嬷嬷么,娘呀,想叫你瞧瞧这沈娘子。” “看曦儿是不是中意。” 司徒梦曦印象中宁王妃似是与自己提过这么个人,似是个寡妇?而自己苑内确也是需要个嬷嬷的,紫竹几个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有些对外的事务,置办起来确实不便,旁的不说,单是去前院与二亭传话,太频繁恐也对这几个丫头不好。 第五十七章 谢氏 “嗯,听娘的。” 宁王妃见女儿懂事,只觉什么都格外顺心。 “好,那过几日等管事们前来交账时,娘叫她来见见。” 司徒梦曦对宁王妃的建议自没有异议。 “娘看着办就是。” 宁王妃点点头,笑着端详起司徒梦曦,感觉自己这女儿乖觉,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曦儿,你这头发,待养长了,娘叫夏蝉给你梳几个时兴的发式,不定多好看呢。” 时下女子爱美,便是如司徒梦曦这般年纪的,也在发式上颇花心思,像自己娘家的倩倩,虽说长得不如曦儿,但一番装扮下也是美极,只是自己这女儿…… 瞧着司徒梦曦堪堪及肩的秀发,宁王妃有些无奈。怎的就给整得这般短呢,连个发髻都没法梳呀。 一听宁王妃说起了自己的发型,司徒梦曦放下点心心中警铃大作。 “呵呵,娘,等我这头发长长了再说,再说……” 司徒梦曦尬笑道:“娘,我还有事儿,先回苑去啦?” “哎,你这孩子……” 瞧司徒梦曦跟个野兔子似的三两下便窜了出去,宁王妃也是好笑,对一旁的李嬷嬷抱怨道。 “你看这孩子,跟个皮猴似的。” 李嬷嬷可是看着司徒梦曦长大的,想到早几年小郡主痴傻的模样,眼下宁王妃可不是就说说么。 “郡主活泼些多好,依老奴的,好动总比那京中颤颤弱弱的闺秀要好。” “嗯” 李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宁王妃,“听说这太子妃的人选,近来可是热闹的紧呢。” “可不是……”李嬷嬷接道。 因为安家并没有适龄待嫁的女子,宁王妃倒并未太关注此事,但听王爷偶尔带回的消息,似是不少闺秀挤破了头想争这个太子妃之位呢。其中那穆相家的孙女儿和永靖王家的姑娘,似是热门人选呢,而那穆家姑娘,可不就是李嬷嬷说的颤颤弱弱的么…… 想到穆婉沁,宁王妃没什么印象,一个小辈,往日里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但是这穆婉沁的娘谢玉……当年倒真是京中的风云人物啊。 兰陵谢氏嫡女的名讳已是惊人,加之又是个极聪慧的,听闻当年的瑾王也曾有意于这谢玉呢……可惜这母女俩身子都弱,便是才华堪比男子,在后宅中也是渐渐被掩了华彩。 宁王妃想到穆家这对母女,不禁唏嘘,看来还是身子康健来的要紧。反观司徒梦曦这活泼利落的模样,反倒是欣慰起来,一时也是有女万事足。 眼下,这太子妃最热门的人选穆婉沁,此时正与母亲谢玉一道,在萧皇后的雍和殿中端坐。 萧皇后与谢玉是闺中好友,多年不见,握着好友而今瘦骨嶙峋的手,萧皇后眼中也是几分真情流露。 “阿玉……今日进宫你受累了。” “曼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有机会能再见你,又怎会受累呢。” 谢玉面容姣好,敷的粉有些厚重,叫人瞧不出原本的面色,但亦能察觉出当年的气质神韵。 “你呀,还是这般会说话。” 萧皇后轻拍了怕好友的手背,对谢玉并未以“娘娘”称呼自己,心下亦觉亲近。再观好友面色,似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济,也是放心不少。遂又拉着谢玉话起了家常,而今爱吃什么,身子如何如何等等。 “这一晃经年,你我也是老了呢……” 说起儿女,不知不觉竟也到了要成婚的年纪,萧皇后愈发感慨。 谢玉虽是清瘦但眸色却极清亮,闻言掩嘴打趣道:“老的是我,你呀,还是那般模样。” “又哄我开心” 萧皇后本就娇美,在宫中又是养尊处优多年,确也不显老……谢玉的话倒并非是奉承。萧皇后既提起的儿女,自不免瞧向同来的穆婉沁。 一旁静坐的穆婉沁容貌大部分遗传了谢氏,双目亦是传神,面对长辈的对话,这孩子倒是不骄不躁,端坐这许久还是仪态端方……嗯,是个静的住的孩子。 见穆婉沁并没有寻常女子见自己时的拘谨,萧皇后对她印象不错。 “婉沁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谢玉望了女儿一眼,笑道:“可不是,过了年可就十七了呢。” 对唯一的独女,谢玉心下也是极满意的,不说才情不输自己当年,便是女子最注重的容貌,婉沁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直听闻文莱书院有个一入学便是慧班的才女,今日呀,本宫总算是有缘得见了呢。” 萧皇后打量着穆婉沁,越看越是满意,不觉对着谢氏母女打起趣来。 “娘娘谬赞。” 穆婉沁眼观鼻鼻观心,听萧皇后提及自己,便起身对着上方施了一礼,无论动作还是仪态,如行云流水般竟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面对好友,萧皇后眼底的欣赏倒是不加掩饰,转而对着谢玉赞道。 “你这女儿,正是养的极好呢。” “寻常只听传闻,今日一见,果然不愧是你阿玉的女儿,真真是叫人羡慕呢。” 萧皇后自己膝下并无亲出的公主,对穆婉沁的这个评价,当真是极高了。 谢玉瞧女儿静谧的侧脸,心中宽慰,萧曼的性子自己清楚,作为婆婆,也会喜欢婉沁这温婉的性子吧。 “我这孩子呀,可当不得你如此夸” 谢玉清亮的眼对上萧皇后,其间似一时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叫萧皇后瞬间也是一愣。 “曼娘……不瞒你说,我这孩子,将来若是有缘,还得烦请你多看顾些呢……” 谢玉抛开礼数,伸手握住萧皇后的手,轻声吐出这么一句后便抽回了手。 萧皇后为人本就玲珑,观好友突然流露出的哀戚,虽是转瞬即逝,但心中不禁也是一酸。阿玉这是,在托付女儿么……萧皇后不禁皱眉,回神再想细问,谢玉面上却是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叫人一时无从开口。 似先前那句轻喃只是自己的错觉般,谢玉并未等萧皇后的答话,只是径自说起了其他闲话。望着昔日好友而今瘦极的脸颊,萧皇后不忍拂了她意,便也展颜接着谢玉的话头继续聊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收徒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寻常的来往接待是不留晚膳的。 谢玉出生大家,对宫中礼仪规矩的把握极有分寸,在雍和殿中寒暄了近一个时辰后,便起身带着穆婉沁向萧皇后请了辞。 考虑到谢玉的身子,萧皇后也不敢再多作挽留,赐了一堆药材和绫罗绸缎后反复叮嘱潘嬷嬷好生替自己相送,便也与谢氏母女作了别。 待在白玉石桥处别过了潘嬷嬷,转身朝前殿马车接驳处而去时,谢玉的面色已是极差,便是厚厚的脂粉也有些掩不住了。 穆婉沁担心的扶着母亲,清亮的眸子微黯,自己今日行得缓倒还好些,只是母亲这身子…… 母女二人如此支撑到穆府的马车内时,谢玉已是经不住身子颤抖了起来,松开袖中紧紧攥了一路的拳头,掌心已是湿红一片…… “娘……你、你这是何苦……” 穆婉沁神色复杂,抬袖拭去眼中滚落的泪珠,从车厢内的暗格中取出干净的帕子替谢玉包扎起来。 只觉心口剧跳,谢玉瘫在车内一角,望着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神色倒是一松。 “婉沁……娘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穆婉沁闻言,手中一顿,瞧谢氏此时难掩的憔悴,垂下眼睫缓缓应了。 “女儿明白的,娘,您快歇歇吧,快莫再说话了。” “嗯……” 谢氏含笑点了点头,靠在车壁听话的休憩起来。今日出行委实耗尽了自己的气力,便是食用了多日的大补提气的药物,今日这身子竟也是堪堪够用罢了……好在今日之行并无纰漏,萧曼并未瞧出婉沁有何不妥来,而自己,该说的也借着机会说了。依那萧曼的性子,必然对婉沁极为满意吧。 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在自己有生之年,总算有望看到她有个好归宿了。 谢氏嘴角亦是含笑,人哪有十全十美的,萧曼你也莫怪我使了心机,婉沁这般才华,配太子当个太子妃也不算高攀……至于婉沁的心疾之症,待大婚过后……乃至将来入主中宫好生养着,届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儿处处顺遂,这身子又怎么会不好呢。 “咳、咳……” 马车经过拐角略有颠簸,谢氏不由俯身咳了起来。 “娘——” 穆婉沁皱眉,扶住谢氏清瘦的身子替她轻拍后背。 “咳……娘无事” 谢氏轻捏女儿的手深吸了口气,待唤过劲来重又倚上车壁。自己这身子,经过这一波虎狼之药,怕是愈发衰败了……一失换一得,谢玉心如明镜,倚着车壁忍着心口的阵痛复又闭目休憩起来。 穆婉沁护着谢氏,随马车前行端坐依旧,如母亲那般清亮的眸子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掩了大半,镇静、淡然……眸中一闪而逝的亦或是知悉世事后的悲哀。 …… 掠过汴京中已经发生乃至即将发生的诸事,远在赤岭的瑾王司徒睿,在接到建丰帝再三敦促返京的旨意后,终于启程由封地往汴京而来了。 瑾王妃帮着司徒睿收拾了随行的衣物,安排了此行所需的人员物件后却并未同行。作为当地大族哈??族族长的亲妹,往日的习惯与康朝也大相径庭,此等聚会,除了嫁给瑾王头一年,瑾王妃随行去了趟汴京,拜见了建丰帝与姜太后,认了认“亲戚”外,之后便再未去过。 “王爷,今年多雨雪,你去汴京路上可要小心,多穿点,莫到了那儿着凉了。” 蓝红儿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头啵咚啵咚得有些慌。 “呵呵,王妃莫要多虑” 司徒睿挑眉一笑,“又不是头一回回京,红儿若是不放心,不妨同去?” 瞧瑾王一副微痞的模样,瑾王妃没好气的道:“不去!看王爷嘴皮子这般利索,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哈哈——” 瑾王大笑,轻抚瑾王妃后背安抚道。 “凡事我都安排好了,有我在,莫忧。” …… 寥寥数语,似有所指 瑾王妃闻言却是点了点头,听瑾王一贯胸有成竹的话语,自己倒是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王爷放心去吧。” 似是想起什么,瑾王妃迟疑道:“王爷,这往常送往宫中的茶……可还需要再制些?” “不用了” 司徒睿收了笑意,难得的面上带了几分肃然,只是轻握着瑾王妃的手,少顷,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戏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红儿为为夫做的,已经够多了呢。” 司徒睿转向身畔的女子,目光轻柔,瞧的瑾王妃啐了一口,一时却又是红了脸…… ----------------------------------- 宁王府的芳菲苑中,司徒梦曦依旧每日晨起随张四娘勤加练习武艺,与自己习武强身自卫不同,苑中的小玳则更像是个武痴。 在数月来高强度的训练下,不但司徒梦曦啧啧称奇,便是张四娘,对小玳的进步和坚持也是刮目相看。 瞧小玳一身汗湿兴冲冲而去的模样,张四娘眼神亮亮的。 “郡主,我有个想法,不知您意下如何?” “四娘但说无妨。” 司徒梦曦取过架子上的布巾擦拭起自己不长不短的头发来,眼下练功房内也就自己与张四娘二人。 “郡主……我看小玳这孩子资质不错,又肯用功,我想收她为徒,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司徒梦曦擦拭的动作一顿,揭下布巾笑望过来。 “四娘也觉得小玳孺子可教?” 见张四娘含笑点了点头,司徒梦曦也是呵呵一笑,“我瞧小玳她早有此意,四娘若是愿意自再好不过了,回头我便和小玳说去,这丫头听了,准高兴。” 小玳是自己刚醒来时采买的丫鬟,若能拜张四娘这样的高手为师,司徒梦曦自是高兴。 “呵呵,好,有劳郡主了。”张四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一开口可是讨了郡主的一个得力丫鬟呢,再瞧郡主而今的模样,张四娘咽下心中的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与小玳比,郡主的底子也是极好的,尤其是反应,极为敏捷,便是自己有时同她拆招,往往自己掌风未起郡主便已感知……只不过郡主身份摆在那,自己便是有心想一并收了接自己的衣钵,也不合情理。 第五十九章 谢礼 司徒梦曦不知张四娘在心中将自己也列为了高徒的人员之一,只是为小玳高兴,放下手中的布巾,随手又从架子上取出一把剪子,一边对着自己及肩的秀发又修剪起来,一边随口道。 “这等好事,又不劳烦我什么,四娘客气什么。” …… 瞧司徒梦曦不似其他见过的闺秀般爱护自己那一头秀发,张四娘也是一呆。先前练功出了汗,散了发擦擦便是了,怎的还动手剪起来了,难怪郡主这头发总不见长。 “郡主……你这是?” 司徒梦曦朝门口张望了下,手下动作不停,三下两下的又将自己那头发瞬间剪去了两寸,这才松口气,放下剪子对张四娘笑道。 “还不是防着那几个丫头么,四娘是习武之人,知道这头发长了日日洗起来着实费劲,不如眼下利索。” 张四娘一愣,敢情郡主这是怕洗头麻烦呐。细想倒也有理,习武之人也不计较这许多,左右郡主长得好,头发便是短些,本也不需那些花里胡哨的发饰去装点。 按司徒梦曦的想法,恨不得直接剪个短发才好呢,只不过在这康朝,想来也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个及肩的长度,还是拿捏了半天,踩着宁王妃的底线来的呢。 甩甩头,自然中分的秀发早不似初来时般细软枯黄,微湿的黑发贴在司徒梦曦姣好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上,虽与时下女童的装扮迥异,但自有一股子的英气,瞧得张四娘心下也是一乐,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少年! “郡主——” 屋外小翠的大嗓门传来,一时将张四娘和司徒梦曦的目光都引了去。 “郡主……” 小翠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正想说话,瞧见司徒梦曦身下散落的那几簇发丝,一时却是楞了,指着地上有些不信。 “郡主……这头发?” 司徒梦曦好笑地瞧着自己这苑中最跳脱的丫鬟,往前走了几步将地上那些碎发给挡了,不答反问。 “这么心急火燎的,可是有什么事?” “哦……” 小翠的视线从地上移开,想起自己原要通报的事来,忙激动道。 “郡主,锦绣阁又派人送了好些衣裳来呢,好大、好大一箱子呢。” 瞧小翠这般模样,司徒梦曦有好笑,不就是锦绣阁的衣裳么,怎的这般激动。 “郡主,正的好大一箱呢……”小翠笑嘻嘻的有些不好意思,“听送来的人说,里面……里面还有我们几个丫鬟的份呢,嘻嘻……” 哦?司徒梦曦挑眉,自己原先借着宁王妃给自己制衣,替身边的几个丫鬟和二亭都置办了一身不假,可是原先的衣裳早就收到了,今日小翠说的一大箱子的又是怎么回事? “走,瞧瞧去吧。” “四娘,你且自忙去,回头我再来寻你。” “是,郡主。” 张四娘笑着先回了小厨房,司徒梦曦则随小翠往前院而去。 到了偏厅处,果然见厅内正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上面坠着锦绣阁特有的字样,显然确是锦绣阁的物件不错。 “郡主,就是这个,听靳管事说,时锦绣阁的伙计抬来的呢。” 司徒梦曦有些纳闷,“那人可有说什么?” 小翠点点头,“说是他家主子给郡主…还有郡主的侍女们的,说郡主打开看了就明白了。” 这么神秘?自己与那李娘子似乎也没什么交情呐…… 瞧小翠期待的眼神……呵呵,多思无意,司徒梦曦干脆弯腰抬起这木箱的盖子。 嘿,只见这箱内确是整整齐齐的码放这不少衣裳,扫了眼,数量还不少呢。 “郡主,这儿还有张单子呢。” 小翠眼尖,见那堆精美的衣裳间还夹带着一张单子,见司徒梦曦点头,小丫头忙从中抽了出来递与司徒梦曦。 只见这单上零零总总所列,赫然是按自己上回的定制,为自己这苑中诸人又各送了一套当季的最新式样……司徒梦曦眉角微挑,这李娘子这又是何意,怎的突然送起自己衣裳来了。 捏着这单子又瞧了瞧,司徒梦曦笑道。 “小翠,既然是按咱们的尺寸制的,你且给大伙分了吧。” “好、好咧!” 见小翠兴奋的模样,司徒梦曦一乐,不要白不要,锦绣阁的衣裳虽不便宜,但宁王府也不是消费不起。 “是!” 小翠得令,忙对着箱子中的衣饰小心的翻整起来,瞧小丫头那放光的眼神,自己若叫人给锦绣阁重又送回去,得有多失望呐。 司徒梦曦转身想先回芳菲苑。 “郡主——” 小翠的大嗓门忽的又起。 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司徒梦曦缩回脚,“怎么了?” 只见小翠起身将一本书册塞到司徒梦曦手中,“郡主,这箱子底下还有本书呢。” …… 嗯?司徒梦曦接过小翠递来的书册,待瞧清书面上那几个字时,不禁也是一呆。 《奇闻异志》 司徒梦曦:“……” 小翠并不识字,司徒梦曦回神,在小翠好奇的注视下将书册卷了收入袖中。 “我先回去了,这些衣裳若是不好拿,回头你自叫左亭右亭帮衬下便是。” 二亭本就在前院,小翠点点头。 司徒梦曦揣着书册缓缓往芳菲苑而去,因这书册,自己对今日锦绣阁今日赠衣的原因倒是猜着了几分。 敢情这锦绣阁,是萧玄龄的产业呢,啧啧……摸了摸袖内的书册,司徒梦曦倒是轻笑起来,这算是假公济私答谢我上回相救了?呵呵,有趣…… 左右这书自己上回还没看完,今日正好无事,倒是可以再回味回味。 司徒梦曦原想去宁王妃那询问锦绣阁的事,眼下看来也是省了,既搞清了这一箱子衣裳的来历,司徒梦曦倒也踏踏实实的欣然笑纳了。 回到苑中寻着小玳,司徒梦曦且将先前张四娘的意思转达了,再瞧小玳又惊又喜的模样,司徒梦曦也挺高兴,另找黄玉紫竹两个寻了个好日子,安排小玳正式拜张四娘为师,大伙热热闹闹的替她们庆祝一番也算做个见证……当然,此是后话了。 第六十章 期盼 靖国公府 自靖国公赵德携姨娘和幼子赵云归来后,整个靖国公府倒是热闹了起来。 老靖国公夫妇有个半大的孩子逗弄,日子过得更觉有趣。赵德的长子赵青好文,整日里不是在鸿儒书院进学,便是在自己院中看书,本就安静,没什么存在感。柳氏的两个嫡女,除了赵灵儿往来书院另有固定的几个闺中好友走动外,长女赵娴儿相较之下则显得更加文静了。 柳氏作为当家主母,腊月间除了制备府中大大小小的年礼和往来人情,这几日的心思更多的还是花在留意宫中的消息上…… 那穆相家的女眷,进出萧皇后的雍和殿也有几日了,便是那永靖王家的女儿,这永靖王风评如此不堪,都早早地被萧皇后接见过了,怎么眼下府里还没有收到皇后召见的懿旨呢…… 柳氏这几日在府内是左等没消息,右等也没消息,坐立不安的模样连带靖国公也有些皱眉了。 “这太子妃也不是你我能定的,顺其自然便是,夫人这般着急也是无用啊。” 柳氏心知靖国公说的不错,只是…… “这好歹皇后也该安排见上一见才是呐……这都什么日子了。”柳氏叹口气,娴儿虽说年龄大了些,但好歹是上报了礼部了,冲着靖国公家的名头,于礼,萧曼也该安排着召见一回才是,否则,这选不选的上是一回事,靖国公府的脸面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是宫中事多,你再等等吧。” 赵德有些迟疑,“其实……我觉得娴儿与我军中几个小将……” “此事还是容后再提吧” 柳氏知道靖国公想说什么,原先这也是自己的打算,只是眼下女儿既有更好的出路,自然是奔着那更好的去处去了,其余的,总的等太子妃一事尘埃落定了再说吧。 对长女赵德心中本就有亏欠之意,见柳氏主意已定,也不好多加干涉,只得关照道。 “娴儿性子沉静,你多看顾些,莫叫她有什么心病才好。” 自己这长女年岁大了,难免府内外有些风言风语的,莫影响了孩子。 “老爷放心,这我省得的。” 亲生的女儿,柳氏自是上心,自从湖州回来后,娴儿似是对那司徒昶也歇了心思呢,整日里只是在房中钻研些花样秀秀女工,瞧着虽是安静了不少,但……总也好过不切实际的肖想吧。 柳氏想到长女也是一叹,不是做娘的不想成全,奈何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占优哎……谁不曾年轻过,谁心中还没有过那风花雪月般的念想呢……瞥了眼身侧长相刚毅的靖国公,柳氏垂目叹口气,“希望娴儿能真正想明白吧……” 女人这一生,哪能事事如意呢,抓大放小过好自己的日子,那才是聪明人。 …… 暮色时分,靖国公府一家老小的正准备开饭,靖国公夫人柳氏倒是意外的迎来了宫中的旨意,皇后娘娘宣靖国公夫人与两位小姐明日进宫一叙…… 接着懿旨,柳氏惊喜之余更是激动起来,这、这时间可真紧啊。 灵儿便罢了,随意装着得体些便是了,可是娴儿……哎呦,娴儿的着装妆容可得花上些心思呢。 “快,快吩咐厨房快上菜。” 柳氏回神,小碎步忙又往花厅而去,只想伺候着一大家子早早地用了晚饭,自己好花心思陪长女说道说道明日进宫的相关事宜。 众人瞧原先还恹恹的柳氏此刻满面红光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也是无语…… …… 饭桌上的赵灵儿扭头望向自己的姐姐,只见赵娴儿面色不改,依旧静静的端坐着,似这懿旨也好,进宫也罢,与她全然不相干似的。 赵灵儿大眼微动,不禁有些担心,姐姐自漳州码头见了宁王后,回来有些不对劲呐,似对外界的事都不相干了。想起近来在书院中频传的皇后相中穆婉沁的传言,什么萧皇后对穆婉沁极是喜爱,一大车一大车的“聘礼”送去穆府等等……赵灵儿再瞧自家母亲红光满面的模样,垂下眼帘……此事自己还是莫要提及的好。 …… 同样是收到请帖,此时安府的孙小姐安倩倩却是喜极而泣。 “娘、娘……你看,梦曦妹妹……可给我来帖子了呢……” 瞧女儿捏着宁王府送来的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安府的二少夫人赵氏有些无语。 “倩倩,快莫哭了……这帖子都快叫你给晕花了。” “娘!” 安倩倩听了顿时不依了,顿了顿脚,“娘,你尽笑话我!” “唉……” 赵氏上前掏出帕子替女儿拭了泪,心知自己这女儿虽说这么久来嘴上不说,但对宁王府家那孩子的事儿始终心中歉疚的很,总觉得是自己邀了司徒梦曦前来,才被歹人寻着了机会,害的那孩子颠沛流离了好一阵……赵氏其实对司徒梦曦的平安归来也是松了口气,安家上下嘴上不说,自己心里却也是压力不小呢。 “曦姐儿相邀是好事,你快莫哭了啊。” 赵氏想了想,还是笑着劝了劝。 “明儿啊,娘与你伯母陪你一道去。” “伯母也去?”安倩倩止了泪,小心的收起手中的帖子放好,这可是曦儿妹妹的亲笔呢。 赵氏点点头,长房家的亭哥儿也是亏了曦姐儿……眼下那孩子与王氏母慈子孝的好不贴心,这王氏寻着机会,自是要去谢上一谢的。 “哎呀——娘——” 赵氏正想着明日的事,不妨叫安倩倩的惊呼吓了一跳。 “怎么啦?” “娘!你快替我寻人去花房折些花草来!我,我想制瓶香露,明儿好送给梦曦妹妹呢!” 安倩倩猛然有了主意便越说越急起来,想起司徒梦曦原先对她的香露还挺喜欢的,眼下虽未到百花盛放的季节,也制不出原先那味儿的香露来,但府中花房内还是有些精心伺候着的花卉的,自己晚上加紧些还是能做出一瓶来的呢。 赵氏:“……” 赵氏听了也不是说什么好,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心意 “好……娘这就寻人陪你去折去……” 赵氏有些无语,眼下寒冬腊月的,暖房中开的好的,可不就剩那几株兰花了么……待安老太爷知晓,恐怕少不得得肉疼一番呢。 翌日,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安倩倩打着还欠揣着那连夜赶制出来的兰花香露,在赵氏心疼,王氏诧异的注视下,一同应邀前往位于内城东南的宁王府。 别看安倩倩在马车上一路昏昏欲睡,马车方在宁王府门前停妥,安倩倩便似活过来一般,精神抖擞着搀扶着赵氏的手腕跳下车来。 “梦曦妹妹!” 瞧见门前相候的司徒梦曦,安倩倩更是眼前一亮,待将司徒梦曦周身上下瞧了个便,安倩倩眼圈不禁一红,一层薄雾立马浮了上来。 “这孩子……” 赵氏见安倩倩又哭了,毕竟是来做客的,怕宁王妃不喜,忙拉着女儿随王氏一道向宁王妃先见了礼,笑道:“这孩子,嫣然妹子可莫见怪。” 宁王妃见司徒梦曦亦是上前劝慰起安倩倩来,笑道,“怎么会呢,都是一家人,倩倩也是至情至性,关心曦儿才会如此。” “可不是,瞧着两姐妹,感情真好呢。” 随行的长房王氏,也帮着凑了个热闹,调剂下气氛。 “两位嫂嫂,快里面请吧。” 宁王妃今日与司徒梦曦特意于门前相候,一来是本家的亲戚本就亲近,二来难得长房的嫂子也会前来,不似赵氏般随意,自己陪着迎上一迎也是礼数。 …… “快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么。” 司徒梦曦久未见安倩倩,这小姑娘还是一张圆圆脸,很是讨喜,只是此刻眼下乌青不说,见着自己还红了眼,司徒梦曦不禁玩笑道。 “再不止住,你这鼻涕都该下来了……” “扑哧——” “你瞎说……” 安倩倩被司徒梦曦的话逗得忍俊不禁,这才破涕为笑,扯着她的袖子跟着大人们一道往宁王府后院而去。 这回因来的都是女眷,陪同起来倒也方便,宁王妃带着两位嫂子去了福芳苑闲话,安倩倩自然被司徒梦曦给带去了芳菲苑。 “瞧你这眼底黑的,不会是今日要来看我,昨夜激动的一宿没睡吧。” 司徒梦曦一边调侃一边吩咐红珠去小厨房端些点心来。自己没记错的话,自己这小表姐也是个小吃货呢。 “你还说呢……”安倩倩撇撇嘴,从怀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琉璃小瓶,递给司徒梦曦。 “喏……昨夜特意做的,你也真是,突然给人家下帖子,也没个时间准备什么礼物。” “这香露若是不好闻,你可别怪我。” …… 接过安倩倩递来的玻璃小瓶,司徒梦曦一愣,这小姑娘究竟有多少瓶子啊……望着手心小巧精致,同先前送给自己如出一辙的瓶儿,司徒梦曦说不惊喜是假的。 配合得拔开瓶塞,这回的味儿……倒是雅致。 司徒梦曦小心翼翼的闻了闻,等了半晌自己亦无甚反应。 嗯……这回倒是不过敏。 “挺好闻的,这回是什么味儿?” 见司徒梦曦喜欢,安倩倩笑道:“被你这么一说,跟吃食似的,这叫花香,兰花香。” “我呀,可是折了老太爷顶顶心爱的兰花给你做的呢……”安倩倩想到那夭折的兰花儿,吐吐舌,小声对司徒梦曦说了起来。 “只此一瓶,别无分号。” “哈哈,多谢” 司徒梦曦听闻这香露的来历,心底感动。这安倩倩于自己不过数面之缘,上回自己出事,恐怕也是吓着这孩子了呢,自己昨日临时起意的下了帖子,原也是经宁王妃提醒,安家在自己失踪的日子可也没少花气力寻自己呢,相比之下今日安倩倩这礼……自己这帖子下得倒显得不怎么走心呢。 在芳菲苑中吃吃聊聊,司徒梦曦瞧安倩倩年龄虽小,一头一脸的饰品倒是戴的极全,大眼一转倒是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跳下椅子,司徒梦曦拉过安倩倩耳语了一番,只见安倩倩瞬间瞪大了眼,复而怀疑的目光瞧着自己,司徒梦曦笑着冲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 一炷香后,只见宁王府的侧门,两个装扮贵气的小公子带着一对双生侍卫大摇大摆的上了汴京的街头。 司徒梦曦眼下的武力值对护着安倩倩逛逛街还是极有信心的,今日来而不往非礼也,见安倩倩对姑娘家的饰品极为喜爱,而自己原先在巧秀阁偏偏只为宁王妃定制了一份耳坠……这不,趁着长辈们在福芳苑内坐定,自己带着安倩倩再去巧秀阁逛逛,那蜜蜡款的耳坠,自己图样都给了数日了,想来也有成品售卖了吧。 “梦曦妹妹,还是你厉害,这说出来便真能出来呢。” 安倩倩瞧着沿街热闹的铺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眼下对司徒梦曦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早将什么危险啊,被掳啊之类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嘻嘻,那是自然。” 司徒梦曦自己也是一副男装打扮,身上这套月白色的袍子……还是萧玄龄新送来的衣裳呢,相比之前锦绣阁的料子,这身月白,做工更为考究,也是司徒梦曦一眼便挑中的原因。 当然,若是司徒梦曦知晓这月白色的料子乃是锦绣阁对萧玄龄的专供款,又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随我来。” 见巧秀阁的招牌赫然在目,司徒梦曦拽着安倩倩便进了铺子。 “你们罗掌柜的在不?” 未曾瞧见熟识的那位店员,司徒梦曦干脆点了掌柜的的名。 “哦、这位公子楼上请,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这行的店员都颇有眼色,见来人包括侍卫都是穿着不凡,忙将四人引去了楼上雅间暂坐。 不多时,久违的罗掌柜便笑着掀起了雅间的链子。 “——呵呵,不想竟是小公子您呐。” 罗掌柜瞧清雅间内端坐的孩童,不禁一乐,这孩子可是个摇钱树呢。 “罗掌柜客气。” 司徒梦曦对着和罗掌柜笑道,“今日想来挑些新奇的饰品,蜜蜡的,罗掌柜这儿可有新制的?” 第六十二章 不巧 瞧这小公子巧笑款款,眼神如点漆般向自己望来,再观这小公子身侧,明显一女扮男装的“公子”,罗掌柜自是心领神会,眯眼笑答道。 “有、有,新制的款式也有,这就给您取来。” 既然这小公子只字不提先前合作图样的事,罗掌柜行商多年,自也不会提及。 不多功夫,一排精致小巧的蜜蜡饰物便摆放在了安倩倩和司徒梦曦面前。二亭对女子饰品并不感兴趣,只是候在两人身后看护,并不东张西望。 “哇,这等颜色的小珠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安倩倩瞧着眼前珠圆玉润的蜜蜡小珠,两眼亮晶晶的,忙不迭的一件件查看了起来。 耳坠,挂饰,戒指……小姑娘尤其喜欢这蜜蜡制的耳坠,样式外面可不曾见过呢。 瞥了眼罗掌柜取来的饰品,司徒梦曦笑道:“掌柜的速度倒是挺快,这工艺也是不赖呢。” “呵呵,托小公子的福。有什么意见,还请不啬赐教,呵呵……”听着司徒梦曦意有所指的话,罗掌柜瞄了眼安倩倩手中那按图样所赶至的耳坠,笑的也是合不拢嘴。 这坠子,自前几日在铺中出了样,短短几日可是接了不少订单呢,呵呵,这价格么,放在这都城,本就已经不菲。况且人力所限,谁不想赶在年节前得了,这手艺活可不比其他,那是急不得的,若真是着急,嘿嘿,可不是得要银子去砸么。 “不瞒公子,这对坠子,也就这一件儿呢,其余的倒是好说……当然,若是小公子有意,在下总是得给个面子的,呵呵……” 司徒梦曦唇角微挑,心知罗掌柜是说现货不易,卖自己个人情呢。 “那就这副耳坠吧,嗯,还有那挂饰,也一并包了吧。” 司徒梦曦瞧安倩倩抓这那自己设计的蜜蜡耳坠始终没放手,心知她定是喜欢,再观那其余的饰品,那水滴状的挂饰也算有些意思,便吩咐罗掌柜一并包了。 “梦……蒙弟,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安倩倩不知司徒梦曦要送她,只道是出来逛逛罢了,一时推却起来,不肯收。 “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凭的耽误了回去叫母亲们责罚……” 司徒梦曦附耳对着安倩倩耳语了几句,“喜欢收着,也不值几个钱,咱们还得赶紧溜回去呢。” “呃……。” 安倩倩一听,顿时觉得司徒梦曦说的有理,推来推去的凭的浪费时间,这还得早些赶回去呢。反正自己确也喜欢,下回也用心些备上些回礼给梦曦妹妹便是了。 “如此,多谢啦。”安倩倩见那罗姓掌柜已利索的将饰物给包了起来,朝司徒梦曦吐吐舌,也便收了。 司徒梦曦朝安倩倩眨眨眼,示意赵左亭结账,拉着安倩倩的手便掀了帘子出了雅间。 “呵呵,小公子走好啊。” 罗掌柜眯眼见这两位“公子”要好的模样,心中也是感叹,这世风倒是愈发开明了,这小公子这般小的年岁,嘿嘿,倒是晓得讨小娘子的喜好了呢…… 不知这罗掌柜的遐思,赵左亭只觉这掌柜的笑得怪异,却也不做多想,只是结了账便追着主子去了。仅仅落后了几息,待赵左亭到楼下时,只见自家主子尚未出巧绣阁,定睛一瞧,铺内两个少年好巧不巧的正挡着郡主的路呢。 …… “真是……巧啊!” …… 这句话司徒元朗几乎是咬牙从嘴里挤出来的,真没想到自己难得出次宫,还竟叫自己碰着宁王府家那臭丫头了!这臭丫头身量似是长了不少呢…… 上回在藏书阁被司徒梦曦“打趣”,司徒元朗并未来得及教训,此时真是冤家路窄,瞪着面前的熟人,司徒元朗一时恨的牙痒痒的,这不,连带着单从脸色上就知道,他这是要找茬了。 “你谁呀——拦着咱们作甚。” 安倩倩不认得四皇子,只是急着回去,偏偏这人看着面色又极不善……自己可是作姐姐的,在外头可不能叫司徒梦曦受欺负了。 司徒梦曦抬手扶额,在楼下瞧见这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时就知道不好。 真是什么事儿啊,偏挑今儿给碰上了。 拉过拦在自己身前的安倩倩,司徒梦曦对上司徒元朗的浓眉大眼倒也不惧。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司徒梦曦瞥向一旁的五皇子,笑道:“阿珏……你说是不是呀?” 司徒元珏:“……” 瞧瞧司徒梦曦,再瞧瞧一旁已是暗中炸毛的四哥,司徒元珏有些无语,阿珏……这称谓是叫自己么,怎么这么女气哎…… 不过司徒元珏不像司徒元朗般爆脾气,对司徒梦曦印象也是不错,只得笑眯着眼点了点头。 “是呢……我和……四哥也是出来采买,不曾想竟能碰见。” “——少同她废话!” 司徒元朗见着司徒梦曦就来气,瞪了司徒元珏一眼,抬手竟从手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来,下巴倨傲的抬着,“哼!遇见你正好,正想找人试试这新剑呢!” “怎么样,敢不敢同我比划比划?若是不敢,作揖叫几声好听的,便放你过去。” 按司徒元朗所想,自己吓唬一番,这臭丫头哭上一哭也算挣回面子了。 “哦……” 司徒梦曦环袖瞧了眼司徒元朗手中的短剑。这剑身双侧也只开了一刃,分明是新的。敢情这俩人也是巧绣阁的主顾? “好听的啊,叫我想想……” 司徒梦曦见司徒元朗倨傲的模样也是好笑,“要不……卷毛……哥?卷毛哥怎么样?” …… “扑哧——” 不明缘由的安倩倩第一个没憋住,听了司徒梦曦的话再瞧司徒元朗,嘿,可不是一头的卷发么,便是那发丝束着,但瞧着跟波斯人似的,卷着呢。 “哈哈,蒙……蒙弟,你这还真贴切呢。” 换装时便说好对自己以赵蒙相称,安倩倩虽不知这少年与司徒梦曦怎么认识的,但小孩子心性,总是笑了再说。这笑笑不打紧,偏偏又是击中了司徒元朗的痛处。 第六十三章 断发 上回在藏书阁也罢了,左右就自己与司徒元珏,这下倒好,几人杵在铺子门前,一时引得不少正在铺中选购的人张望过来,其中还不乏被司徒梦曦话语给逗乐的…… 司徒元朗的脸色已是铁青,手中握着的短剑一时也是气得抖了起来。这个臭丫头,每回都是这样,我不叫你吃点苦头你就不知道我司徒元朗四个字怎么写的! 众人正在瞧热闹之际,不想司徒元朗气怒之下竟也不打招呼,竟真的举剑对着对面的司徒梦曦挥了过来。 司徒梦曦眼色一暗,将身侧的安倩倩往身后二亭处一推,避开迎面而来的剑风,皱眉斥道。 “你疯了!“ “不给你点教训,真以为小爷是好欺负的!” 司徒元朗见一击未中更是气恼,原本还残留的理智此刻更是荡然无存,满心只想叫司徒梦曦吃亏才好!一时剑影霍霍,直将对面的小孩当劲敌似的狂攻起来。 “四哥!” 司徒元珏见状暗道不好,这四哥性子一贯蛮横,被这丫头给气狠了还真会六亲不认呢。跺跺脚,司徒元珏想上前拦着,偏偏四皇子眼下使的皆是狠招,自己功夫本还不如司徒元朗呢,这会儿想拦都拦不住啊! “——还不快叫你们东家来!” 情急之下,司徒元珏见铺中的罗掌柜堪堪从二楼正下来,也不管这掌柜的瞧清没瞧清楼下行事,便扬声对他唤了起来。 “还不快找你们东家来!劝架!” …… 正下楼的罗掌柜不明就里,听得司徒元珏招呼,对着楼下动起手来的二人瞧去,待瞧清了,不觉拍了拍自己脑门。 “——艾玛!这两位怎么动起手来了啊!别打了!快别打了!” “还不快上前拦着啊,都是死人呐!” 罗掌柜只觉冷汗直冒,下头这两位主子,可是得罪不得的啊……罗掌柜一边吆喝店员上前劝阻,一边疾步返回楼上,索性东家还未走,赶紧的!出了事儿可如何是好! 见那掌柜的去找东家了,司徒元珏也是松了口气,再看眼下乱作一堆的局面,也是头疼……那司徒梦曦带来的两个侍卫留下一人护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女,另一人也是加入了战圈,司徒元朗毕竟手持兵器,还招招针对司徒梦曦,一干铺内的伙计虽听得掌柜的吆喝,但面对这刀剑无眼的局面哪敢上前。那丫头赤手空拳的闪避着四哥的剑着,还真是不易。 ……咦,这小郡主竟是会武?司徒元珏一愣,思及此处,倒是目光闪烁,一时不急着上前相助了。 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赵左亭,司徒梦曦皱眉,“你走开”。 这四皇子自己招惹便罢了,可不是二亭这般侍卫能招惹的,刀剑无眼,若真是受了伤,这疯子身份摆在那儿,自己恐怕替左亭讨个说法都不易。 “我对付这卷毛绰绰有余,左亭,你且让开。” “……主子” 赵左亭被司徒梦曦推开,一时怔楞。 ——正是此时!司徒元朗对上这臭丫头久攻不下心中已是不满,此时见二人怔楞,便不管不顾的对着司徒梦曦颈项处便是一剑,似乎习惯了司徒梦曦及时的闪避,司徒元朗的攻击不知不觉间已是丝毫不留余地。 “小心!” 赵左亭双目圆睁,只见那短剑竟冲着司徒梦曦的面门而去,不禁大惊失色,想上前相阻竟已是不及! “——住手!你个疯子!” 安倩倩站在赵右亭身侧,见着此状也是惊呼起来。不待边上的司徒元珏反映过来,安倩倩已是气的握起秀拳,对着司徒元珏的脑袋砸了下去。 “你们这两个神经病!疯子!大白天的欺负人!欺负人……唔……唔……” 安倩倩想到自己与司徒梦曦不过是出个门,竟遇到这两个少年滋事,偏偏还动了家伙,越打越气,从小就没受过这般欺辱,不禁悲从中来,自己倒哭了起来。 “哎,你、你打我做什么!” 攥着安倩倩的手,司徒元珏皱眉只觉无语。同是年少,差不多的年岁身高差距也是不大,安倩倩泪眼朦胧中也是脾气上来了,紧握着拳头就是不松手。 无暇顾及边上的情况,那一剑袭来,司徒梦曦虽早有察觉,但铺中场地毕竟狭小,躲避起来着实也是不易。想着腰上所绑的暗器,司徒梦曦想了想,还是不愿伤了这司徒元朗,自己这银针尖锐,真的出手了恐怕这卷毛哥还真得见血呢…… 如此想着,司徒梦曦只得舍车保帅,看看扭过身子,脑袋避开司徒元朗这凌厉的一剑,但瞻前顾不得后,自己那半长不短的秀发却躲避不及了,擦着司徒元朗开了刃的那侧,只听“嗞——”的一声划过,这原本及肩的发丝,眼下可是更短了…… 这下不单是司徒元珏傻眼,握着短剑的司徒元朗似也回过神来,望着地上巴掌长的断发也是呆了。 时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莫说女子多视发如命了,便是男子,也是只留不剪的! 完了,这下闹大了……司徒元珏放下安倩倩的手,正发愁如何收场的好,四哥这下将宁王家郡主的头发给削了……这、这怎么想都不是能善了的啊!啊!啊! “——啊!你的头发!曦姐儿,你的头发!——” 不待两兄弟反映,安倩倩已是歇斯底里的惊叫起来。安倩倩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抱着司徒梦曦大哭起来。泪眼朦胧中,只见司徒梦曦原本及肩的秀发此时左肩处更是短了一截,安倩倩不由哽咽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大伙的反映这般大,司徒梦曦苦笑,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这下回去再修修还真就是短发了呢,呵呵,只是,恐怕宁王妃见了,自己今儿待安倩倩偷溜出府的事儿是包不住了。 叹口气,望向对面傻了似的司徒元朗,司徒梦曦没好气道。 “满意了?” 司徒元朗抬眸见司徒梦曦明显少了一截的头发,径自皱眉,一时也是无话。 第六十四章 不知 …… “走吧” 既然这四皇子怂了,司徒梦曦见时辰不早,也不愿再多做耽搁,不知安抚了安倩倩什么,只见安倩倩红着眼对着司徒元朗、元珏两兄弟翻了两个大白眼后,便被司徒梦曦牵着,同出了巧绣阁。 赵左亭从怀中掏出快帕子,蹲下身子将司徒梦曦的断发包了,抬头深深瞧了司徒元朗一眼,也跟着疾步追了出去。 …… 司徒元朗手握短剑,只觉心口狂跳,一时也分不清是歉疚还是其他…… 众人没了热闹瞧,正四下散去,司徒元珏刚想叫上司徒元朗一同回宫,不想这时罗掌柜带着巧绣阁的东家倒是姗姗来了…… “……怎么才来啊。” 司徒元珏皱着一张白脸,冲着那巧绣阁的东家一阵苦笑。 “元修哥哥,你这若是再早些来便好了。” 摸摸自己被那少女砸的生疼的脑袋,司徒元珏叹口气,今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早知如此,先前司徒元朗见这那丫头时,自己拼了命也该将人拉开。 瞧楼下纷乱的模样,店员正四下收拾,司徒元修也是一奇。自己从北地而来,原就说好给两位皇子带了礼物的,四皇子司徒元朗好动,自己手中正好有把不错的短剑,这才邀了他们兄弟来自己这城内的铺子相取,怎么才取了剑作别,就成了眼下这番情形了…… “罗掌柜,你且将这儿收拾了。” “你们俩且随我来。” 司徒元修作为堂兄,对着眼下的情况,只得叫了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重又与他上楼,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总得把事情搞清楚吧…… …… 少顷,待司徒元珏将楼下情形细细与司徒元修讲了,司徒元修望了望眼下一言不发的司徒元朗,也颇为无语。退一步说,大家都是亲戚,对方还是个女孩子,自己这四皇弟,确是有些无状了。 眼下人既已经走了,也是无法,好在也没闹出什么更严重的事儿……司徒元修沉吟半晌,对司徒元朗也不好训诫,只得叮嘱几句遇事多平心静气之类的,便让二人早些回宫去了。 待派了护卫送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走后,司徒元修一张俊脸倒是若有所思。那绘制花样的小公子……想不到竟是宁王府家的那个痴傻的郡主,想之前昭宁姑姑辗转要以她来要挟宁王……司徒元修眼眸微闪,或许,这于父王的大计,也是一个机会…… 天色敞亮,司徒梦曦与安倩倩回府时时辰其实尚早,宁王妃与两位本家的嫂嫂也是许久未见,便是聊些家长里短的也是尽兴,一时倒还未曾顾顾上安倩倩和司徒梦曦。 待司徒梦曦别过二亭,与安倩倩回到芳菲苑换回装束,芳菲院内除了司徒梦曦外,众人瞅着她的头发皆是面色发苦。整个苑子可以说是愁云惨雾般里里外外的拢着司徒梦曦。 “其实……这头发短点儿也听方便,嘿嘿……” “瞎说什么呢——” 安倩倩瞧着司徒梦曦的头发,眼眶又要红了,一点儿都不赞同她这说法。 “那四皇子凭的可恨,欺负人不说,下手还这般、这般无耻!” 安倩倩在回程便听司徒梦曦讲述了与这四皇子的过节,这四皇子,真是心眼够小的。 司徒梦曦见安倩倩气愤的模样,只反过来劝起了她。 “我这头发长的快,没几日便也长回来了……” 芳菲院内众人正为头发的事发愁,福芳苑内的大丫鬟春晓倒是领了吩咐前来唤人了。想来赵氏与王氏与宁王妃也聊的差不多,该告辞了。 司徒梦曦想了想,将今日在巧绣阁采买的小饰品递给安倩倩,朝她挤挤眼,笑道:“我一会就说自己不舒服,不送你啦。” 安倩倩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梦曦妹妹这头发的事儿,宁王妃知晓便罢了,自己在安家……还是不提了罢,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莫搞得人尽皆知才好。 叫苑中的丫鬟缴了帕子,将自己微红的眼敷了,安倩倩握着司徒梦曦的手又说了会子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的随春晓去了福芳苑。 赵氏、王氏见安倩倩独自前来也是好奇,不过听安倩倩说司徒梦曦是吃多了点心有些积食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小孩子都是这般,我家亭哥儿也是,总是见这喜欢的吃食一吃就是好些。” 王氏不由说起现今养在自己膝下的安映亭来,眼中满是慈爱,谁曾想这孩子原先还与她不对付呢…… “嫂嫂说的是呢,小孩子可不是这样。” 宁王妃想到司徒梦曦之前对那马蹄糕的钟爱,笑着表示赞同。 今日与王氏、赵氏闲聊,得知那亭哥儿的生母小余氏,终是被打发回云中老家了,对此等处置,宁王妃也是深以为然,这不,王氏的与这孩子的关系不是日益亲近了么,这对长房也是一件好事儿。 “嫣然妹子,咱们也叨扰了半日了,呵呵,这呀,也该回了。” 赵氏惯会处事,见大家伙的也说了半日的话了,多少都有了些倦意,女儿也回来了,便适时的起身告辞。 宁王妃笑着牵了安倩倩的手,将几人亲自送到府门口,寒暄了数句,见几人进了马车往安府而去了,这才揉了揉有些酸乏的身子,往后院返还。 “前头你去时郡主可有吃些消食的?” 春晓陪在宁王妃身边,想了想,摇摇头禀道。 “回王妃,奴婢原在苑中候着,并未见这郡主呢,所以不知。” “哦……” 宁王妃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司徒梦曦,待行至后院后,还是调转了方向,往司徒梦曦的芳菲苑而去。 …… 当宁王妃在芳菲苑瞧见司徒梦曦时,刚想问问是不是叫小厨房上了消食的茶汤,待瞧清自家女儿的模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曦儿——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面对宁王妃乍然高八度的惊呼,司徒梦曦只得讪讪一笑,唉,就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哎…… 无法,司徒梦曦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又偷溜出去,还遇见四皇子,两人动手的事儿一股脑对着宁王妃说了来。 第六十五章 告状 宁王府,芳菲院内 宁王妃自听女儿说完经过,一张俏脸便没舒展过。眼下端坐在司徒梦曦的屋里,更是紧着张脸不说话。 司徒梦曦搓搓手,知道自己上回还答应过不再偷溜出去,眼下……知道宁王妃气的不轻,心底也是犯虚。 “娘……我错了。” 司徒梦曦想来想去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这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宁王妃难得瞪了她一眼,数落道:“还知道错了啊,你、真真是气人……” 瞧着司徒梦曦眼下一头秀发已是极短,宁王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觉心中一股无名火没处撒,胸前起起伏伏的瞪了女儿半晌,终是狠狠地叹了口气。 “你呀……怎么不好,竟把自己这头发也给搭了进去……” 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 “呃?” 司徒梦曦一愣,也不知宁王妃这是何意,愿意接自己的话茬,算是消气了不。 “哼,平日里不是随张娘子习武么,怎么真遇着交手时倒是吃亏了!” …… 敢情自己这娘是气自己在司徒元朗那吃了亏了? 这,这算是护短了?司徒梦曦心下一喜,也不担心了,立马笑嘻嘻的上前又拽起了宁王妃的衣袖撒起娇来。 “娘……曦儿今后一定好好练,这司徒元朗比曦儿大好几岁呢,块头儿也大,女儿这才叫他钻了空子嘛,下回再遇上,一定叫他好看,嘻嘻,娘……你就莫气了。” “你个淘气的!”宁王妃听司徒梦曦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伸手“狠”点了司徒梦曦的脑门一下,数落道:“还下回呢!从今往后,没有我同意,你哪儿都不许给我去!” “嘿嘿,听娘的听娘的。”司徒梦曦厚脸皮的点头如捣蒜,眼下自己这娘亲消气才是正经,至于往后么,嘿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唉……宁王妃摸着司徒梦曦那一头已养的极为柔顺的秀发,目露惋惜。 原先是曦儿身子差,外加在外颠沛了许久,这才叫她剪短了些;可眼下这头发都将养的极好了,偏偏…… 宁王妃娇柔的面容一沉,那四皇子还真是过分!便是曦儿有什么不是,也是妹妹,哪有这般欺负人的,女子的头发是能这般开玩笑的么! 宁王妃越想越是不忿,皱着柳眉,对司徒梦曦关照道。 “下回在宫中亦或是府外,再有人欺负你,记得回来告诉你父王母后……我看谁敢欺负我家孩儿!” “嗯!”司徒梦曦此时自是乖觉,见宁王妃注意力不再盯着自己溜出去的事儿,对宁王妃所说的话自是无有不应。 …… 好不容易送走了宁王妃,司徒梦曦却将今日的事儿想的简单了。 翌日,出乎司徒梦曦意料的是,宁王妃一大早的便向宫里头递了牌子,在获得了萧皇后的首肯后便带着一对丫鬟,春晓和夏蝉一并进了宫。 宁王妃此去风风火火的并未带上司徒梦曦,不明就里的司徒梦曦不过在芳菲苑中作息如常,直至晌午时分宁王妃归来,自己被叫去福芳苑后,才知晓原委。原来宁王妃一大早的进宫不是为了其他,竟是去那萧皇后面前,将司徒元朗那小子给告了…… 听闻后,司徒梦曦内心也是巨汗……自己不单低估了头发对康朝女子的重要程度,呃,虽然自己还算不上女子,只是个孩子罢了,但这重要性看来也是一样一样的……另外,自己也低估了宁王夫妇对自己这独女的宠爱程度…… 事后宁王司徒昶也有对司徒梦曦提及,宁王妃当日为了自己可是没少在萧皇后面前掉眼泪……更是把那司徒元朗渲染的凶恶无状到了极点。 咳咳,好吧…… 司徒梦曦有些尴尬,原本两个孩子间的打闹罢了,但这状告也告了。 听说萧皇后知悉后也是一惊,宁王妃又是这般哭诉的凄凉模样,于是乎,不单将司徒元朗叫来训斥了一顿,叫他给宁王妃赔了礼,连带着司徒元朗的亲娘丽妃,也被牵连着给安了个管教不严的名头,那司徒元朗貌似还被禁足了…… …… 傍晚时分,四皇子欺辱宁王府家的康乐郡主一事在皇宫中已是传遍了,丽妃揉着酸疼的小腿,对自己这儿子也不无好气起来。 “宁王家那孩子本就跟个宝贝疙瘩似的,元朗你没事去惹她作甚。” 丽妃难得责怪自己这儿子,此时语气虽不严厉但也有些怨怼。 “你这孩子平日里顽皮些也就算了……下回可莫再招惹她了。”何况人家还是个女孩子,你一个皇子,欺负这般小的一个孩子,说出去也叫人笑话不是…… “知道了” 出乎意外的,司徒元朗的暴脾气今日竟并未显现,丽妃见儿子在皇后那训也训了,罚也罚了,连带着自己也生生的跟着罚站了一下午,此时也是体乏无力,叹口气,朝司徒元朗挥挥手便也作罢了。 “元朗啊,不是母妃说你,凡事你也多跟元珏学着点儿,这同进同出的,每回偏就是你犯的错最多。” 司徒元朗:“是……” 不知有没有将丽妃的话听进去,司徒元朗经此一事,性子倒是沉静了不少,周身的戾气也不似原先这般外露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 作为一国之母的萧皇后,今日经过这番主持也是耗了不少气力,原想趁着今日理理太子妃的人选,给定个排位来报于建丰帝商议商议却也是不能了。 “娘娘,您今日也累了,老奴替您卸了头面?” “嗯” 今日建丰帝照例留宿前殿,萧皇后对着丽妃母子俩一时一个下午没消停,还真是够累的。 “你说,昨日那赵家千金,看上去如何?” 萧曼一边褪下外衫,一边对着潘嬷嬷随口询了起来。昨日那靖国公府人带着一对女儿前来,潘嬷嬷也是随侍在侧的。 “……举止得体,看着也是乖巧。” 潘嬷嬷替萧曼摘下发髻上的九尾凤钗,斟酌了下语句。 第六十六章 人选 “嗯,不上不下的不出彩,却也没什么错处。” 萧皇后叹口气,“只是年岁毕竟不小倒是真的。” 潘嬷嬷见萧皇后语气并未太过失落,心中也有数了,笑着接道:“可不是,靖国公家的两位小姐,不是年长便是年幼,呵呵,还真是有些尴尬呢。” 萧皇后柳眉微动,说起靖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此番报上名儿来的,是那姐姐赵娴儿,但靖国公家的二小姐,却是更叫人难忘些。 回想昨日随母亲与姐姐同来的赵灵儿……小姑娘年岁虽不大,但礼仪学识却是上佳,偏长相也好,那灵动的眸子比其姐更是灵动了三分,当真当得灵儿二字。 萧皇后嘴角微扬,那孩子倒是挺对自个的眼缘,可惜……年岁小了些,今年才十三吧,尚未及笄呢。摇摇头,萧皇后卸了妆打了个哈欠。 今日暂且将这太子妃的事儿放一放吧,年长许也有年长的好处,好生养不是,罢了,明儿待精神好些再说吧。 问了殿中七皇子司徒元鸿及三公主司徒嘉玉的情形,待宫人回禀小主子们如常已是就寝了,萧皇后这才放心,这宫中的一日才算全乎了,自扶着潘嬷嬷的胳膊去了后头歇了。 …… 腊月过半,随年底的临近,宁王身兼礼部的差事,至此时节愈发忙碌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的朝会省不得外,下了朝更是埋首于工部礼部只间。 各地进贡的物品,年终宫宴的制备,年底建丰帝及皇嗣们祭天祭祖的礼仪筹备,零零总总的,宁王司徒昶近来除了夜间歇息,白日里留在宁王府的时间那是少之又少。 不止宁王管着康朝皇族的年终大礼,便是宁王妃,在这时节也是忙碌,宁王府算是人少的了,但即便如此,各项往来人情也是不少。 自上回安倩倩来访后,司徒梦曦也是知趣,乖乖的在芳菲苑内练功看书,并未再起出门的心思。期间宁王妃生辰,如先前所说,宁王夫妇也并未大办,不过于府中一家三口吃了顿家宴,人虽不多倒也惬意。 瞧年味儿越来越侬,司徒梦曦手握那卷奇闻异志,自己近来闲着倒是翻越了数遍,不知那国师眼下如何了,未曾听说不妥便是无事吧? 自己也不好一直霸着这书册吧,趁着年前还是得抽空去还了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在椅上晃悠着一双小短腿儿,司徒梦曦的头发经过修整,按现代的眼光瞧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到颈项处的发丝随着她的晃悠无风自动,颇有飞扬之感。 “郡主……王妃等您一道吃饭呢。” 黄玉事事以司徒梦曦为马首是瞻,进屋通报时,见司徒梦曦小脸微扬惬意的模样,有些不忍打断。 ?又到点吃饭了啊…… 司徒梦曦哦了一声,越下椅子,整了整衣裳下摆。 “走吧” 想来自己美女娘亲早消气了,自己正好申请去国师府一趟,将书给还了,顺便也瞧瞧那人身子如何了…… …… 汴京在各家各府的忙碌中,不单迎来了年味儿,傍晚时分,由瑾王司徒睿若率的一队人马,赶在城门落钥前,随进出汴京的百姓一道,亦热热闹闹的进了城。 天色已暗,司徒睿端坐马上,抬眼望着城门上高悬的“汴京”二字,扯了扯嘴角。只见男子手中缰绳一抖,坐下骏马打了一个响鼾,前蹄微扬,腾的一声便往城中驰去。 虽瞧不清男子面容,但那纵马的身手却是矫健。司徒睿身后,城门口的百姓中倒是不乏替他叫好的。 少了女眷同行瑾王此行脚程颇快,从赤岭至汴京,经几夜疾驰也不过数日。待司徒睿勒马停在瑾王府门前时,便是看门儿的小厮也是意料之外。 世子日间还说起,王爷许是明儿就到呢,怎的、怎的今晚就到了呢……惊讶归惊讶,小厮手下可不停,利索的接过司徒睿手中的马匹,扬声唤了府内的管事赶紧上前相迎。一时,原本微暗的瑾王府如苏醒过来吧般,从外至内,灯火相继亮了起来。不过顷刻功夫,待司徒睿行至前院书房时,整个瑾王府已是灯火通明。 环顾四周井然有序的模样,司徒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看来修儿将这府邸管的不错呢。 …… 夜半时分,休憩沐浴了一番的瑾王司徒睿与适才归来的司徒元修在书房中碰了面。相似的眉眼下,父子二人亦是极具默契。 “元修想必也是乏了,早些歇息吧,为父既然来了,那些琐事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司徒睿见司徒元修精神不错但眼下乌青毕竟难掩,遂笑道。 “父王……” 司徒元修一愣,自己这父王果然还是一贯做派,便是急的火烧眉毛了,他总都能神奇的叫你急不起来。 整了整神色,司徒元修虽察觉瑾王的好意但还是将近来京中诸事对着司徒睿一一禀了起来。 司徒睿一路奔波却不见倦意,灯烛下一杯香茗在手,闲闲的听着世子将眼下情形一一道来,并未打断。少顷,待司徒元修静候相询,司徒睿方笑了笑。 “宁王之女不必计较,以此相胁本就是下策” 摇了摇头,司徒睿继续道:“那巧秀阁也不必太过关注,银钱是挣不完的,眼下够用便好。” 闻言,司徒元修似有不解,但对瑾王的话,却是丝毫不疑的。 “是,父王” 司徒睿见司徒元修听进去了,点点头,进而指点道:“年宴筹备,方为要紧。” 司徒元修一凛,如锦绣花簇中方捕捉住那一丝不同来,不禁凝重的应了。 “儿臣知晓,父王放心。” “嗯,既如此,你要说与我听的也说了”司徒睿眸带笑意,“下去歇着吧。” 这次司徒元修倒不在坚持,抬眼见司徒睿悠闲的模样,显然已将自己照料的不错,自己这当儿子的虽是晚归,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遂起身告辞,自去休憩不提。 见司徒元修已去,司徒睿倒是面色淡了几分,不知是自语还是对身后暗处的绿眸轻述。“修儿已是聪慧,然终是缺了几分气魄……” 暗中的绿眸男子一贯不语,影着身形不过这为了主子的安危,其余诸事,似一概与他无干…… 第六十七章 投机 次日,萧皇后在思忖了半日后,终是拟出了自己相对满意的太子妃人选。 看着手中的名录,萧皇后缓缓点了点头,罢了,就这样吧,再选下去恐怕得挑花了眼。想太子那般清俊,这几个女子无论家世样貌才情,也算堪堪相配吧。 历来孩子在母亲眼中总是趋于完美的,何况太子司徒元焕抛开太子的储君身份不提,亦已是人中龙凤了。 一旁伺候的潘嬷嬷跟着萧皇后多年,也算识得些字,只见萧皇后手中帖子上所写的……拟太子妃一人,穆相之孙穆婉沁;侧妃二人,靖国公府长女赵娴儿并永靖王府长女陆元婕…… 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之意了吧,难为皇后想了这些个月,总算也是妥当。 潘嬷嬷伺候皇后搁了笔墨,待这名录干了收好,萧皇后便起身往建丰帝的太极殿而去。最终,这名录还是要给建丰帝与太子过目的,退一步说,还是得叫这父子俩拍板才能作数呢。当然,建丰帝看的是家世,而焕儿嘛……凭自己对这孩子的了解,他对自己替他挑的人选应无异议才是。 “今儿国师可在宫中?” 萧皇后边走边想起萧玄龄来,不由侧身问起一旁的潘嬷嬷。 “嗯……似是不在呢。” 潘嬷嬷想了想,“国师这几日都不曾在呢,想来年关将至,国师无事也是回府去了。” 萧皇后柳眉微皱,真是不巧啊,自己原想等这人选定了,寻他给选个下定纳吉的好日子呢。 “罢了,左右也不急着今天。” “娘娘,可要给国师府去个信儿,招国师进宫一趟?” 萧皇后瞧了瞧手中的名帖,摇了摇头,“再议吧,等这事儿定了再说也不迟。” …… 莫说萧皇后了,便是建丰帝,算来也是许久未曾见着国师了。 萧玄龄因避毒珠的干预,体内毒素不甚稳定,自上回在国师府突然毒发后,确是未曾进过宫。 作为康朝身份超然的人物,莫说翘个班了,便是整年整年的罢工罢朝,想来放眼整个大康,也没人能奈他如何…… 司徒梦曦再入国师府时,已经有些驾轻就熟了。简单的院子,清淡的布置……瞧上几回,倒也是顺眼了不少。 谢过梁公公照旧端来的点心瓜果,司徒梦曦也不客气,边吃边等颇为自在。 “郡主好胃口” 半盆瓜果入腹,司徒梦曦听见萧玄龄的笑语便停了手,扭头笑道:“府上的瓜果新鲜,确是不错。” 见萧玄龄飘然而至,依旧一副谪仙似的模样,长身玉立,依旧还是一袭月白色的袍子…… 瞥见萧玄龄数次不曾变过的袍子,司徒梦曦不禁扯了扯嘴角。 这人是多喜欢这件衣裳啊……按自己猜测的,整个锦绣阁都是他萧玄龄的产业,真不至于这般……节俭吧。 瞧司徒梦曦眼神怪异,萧玄龄轻笑出声。 “郡主想多了,本座这身衣裳,同样的还有许多。” 呃……许多? 司徒梦曦再瞧萧玄龄那宽袖暗纹的袍子,一时也是无语。对这等怪癖和偏执,自己也不便点评。 “呵呵,国师看上去气色不错呢。” 司徒梦曦干脆岔开话题。 萧玄龄在司徒梦曦对面坐了,见她今日所穿男装正是自己所赠,精致的眉眼更是舒展了几分。 “托郡主的福,自有了避毒珠相助,确是好多了。” 望着司徒梦曦短了一大截的头发,萧玄龄不觉皱眉。那四皇子果真是无状了……被司徒梦曦着装带来的好心情,一时倒是去了大半。 “有用就好” 司徒梦曦小大人般的点了点头,对面这人放自己前世,那年岁着实还小着呢,若是这般年纪轻轻便死了,着实叫人唏嘘,能救人一命,自是好事。 司徒梦曦复从怀中掏出那卷奇闻异志,起身笑着递与萧玄龄。 “国师不甚将这册子遗落在了衣箱内呢” 只见女孩狡黠一笑,“近来不便外出,这才耽误了几日,才得空给国师送来。” 萧玄龄眼眸微弯,“听闻郡主对我朝书籍极感兴趣,只是不知这书中可有值得一提之处?竟叫郡主有兴一睹。” 宁王之前便对萧玄龄提过,自家女儿喜书,奈何府中书籍有限。今日二人端坐闲聊,一时也是无事,萧玄龄倒是有心试试司徒梦曦的学问。小小年纪,当真如宁王所言将宁王府中的书册悉数翻遍了? 提起这奇闻异志,司徒梦曦也有几分谈兴。 “虽是记录,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细细考究起来,也是颇有趣味。” “你看,好比这则。” 随手翻开,司徒梦曦指着书中一处笑道。 “这某年某月,荆州有雷公眷顾,其身形高约十丈,初临时村中屋舍被其戾气所撼,不有倾塌……” “此书有一个好处,虽是收录的奇闻,但年月详尽颇为严谨。对比这年代月份,若是对我朝史书相熟,不难发现,那年那月刚巧这荆州遭逢地火。” 合上书,司徒梦曦大眼一眯。 “所以说假假真真的,这书也很有意思。” …… 萧玄龄自幼聪颖,旁人不知,但他实际有着过目不忘之能。司徒梦曦提及的那康朝年历一册,自己自然知晓,期间历年来的大小诸事,自己但凡翻阅过的,在心中自是有所印象。 叫萧玄龄心中惊异的是,据官方记载,那年在荆州还真是有地火发生,导致诸多民宅被毁……只是这等奇闻异志也罢了,那史书年历……可是乏味枯燥的紧,自己是过目不忘,但这孩子这般年纪竟也瞧过史书,还能对书中所述有所印象,以至于结合到这奇闻异事中……却是叫自己刮目相看。 “这地火一说,除了那年荆州外,我大康历中亦有所载,不知郡主可还记得,最近的那次是在何处?” 面对萧玄龄的问话,司徒梦曦眉梢微挑,这是考考自己? “最近的还有百年前的云中。” 这云中位于康朝西南,地势多山洼硅地,想来也是地震活跃带。 第六十八章 管事嬷嬷 萧玄龄见司徒梦曦所言竟与自己记忆中的一般,心中更是惊奇。遂与司徒梦曦二人就着这奇闻异志中记述的种种往外拓展开来…… 一时,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二人倒是愈扯愈远。直至日头西斜,梁公公进来询问是否要留郡主用饭。 司徒梦曦这才发觉时间竟是过得这般快。这萧玄龄所知所想更是叫自己不无钦佩。 在司徒梦曦的角度,自己再世为人,便是眼下年岁还小,但知道的多些广些也是正常,但再观那萧玄龄谈吐,但凡自己提及的知识,这人竟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若不是自己暗示了一番现代的生活,而萧玄龄似并不知晓,自己真怀疑他也是穿越而来的了。 “我就不留下蹭饭了,免得我娘担心。” 司徒梦曦与萧玄龄聊了许久更觉相熟,言谈间倒也没什么拘束。 “如此,郡主请吧,本座送送你。” 萧玄龄感叹司徒梦曦小小年纪,学识与自己相比竟不禀多让,也是赞赏。在梁公公些许诧异的眼光中,亲送了她出了国师府。 要知道,除了建丰帝外,萧玄龄无论宫内宫外,可是从未迎送过任何一个人呢。 “少爷,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摆饭吧?” “好” 萧玄龄心情不错,颇有种偶遇知己之感,望着司徒梦曦车马渐远,这才旋身飘然入内而去。 …… 司徒梦曦与萧玄龄海阔天空的一番闲聊也是尽兴,原本担心自己知晓得太多容易露出马脚,但今日与萧玄龄一叙方知天外有天,自己这些新奇特的想法在他看来并不会多诧异,同时,自己那些集合了前世数千年来人类智慧的见解,在萧玄龄看来竟也颇为认同。 回忆谈及的书院、嫁娶、乃至女子的地位……萧玄龄虽未多言,但他给自己的感觉确是极为豁达和包容……对比眼下康朝男子男尊女卑的看法,司徒梦曦也是惊异。 这康朝的国师,恐怕真如宁王所言,才华横溢,无所不精呢…… …… 司徒梦曦这边刚进了芳菲苑,却见苑中宁王妃已是等了自己一会儿了。 “娘?你怎么来了?” 司徒梦曦一愣,莫不是宁王妃嫌自己回来晚了? 再瞧宁王妃面色,笑嘻嘻的也不似生气的模样,司徒梦曦这才松口气,同款的漆如点墨的大眼微闪,又大着胆子的凑上前去拽起了宁王妃的衣袖。 “娘,你怎么也不吱一声,曦儿进屋都吓了一跳。” 宁王妃嗔道:“你呀,莫不是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心虚了?” “不然好好的吓什么一跳。” “嘿嘿……哪儿能呐,娘,你等我可是有事?” 听这孩子终是正经起来,宁王妃扯回自己的衣袖,笑着指了指身侧的妇人,与司徒梦曦道。 “这呀,便是我同你提过的沈娘子。” 沈娘子?司徒梦曦经宁王妃这么一指才发现她的身侧还有一个面生的妇人。只见这妇人身形长相均是寻常,乍看之下并不起眼。 不过……看着也不碍眼倒是。 司徒梦曦想宁王妃都提了数回了,莫不是今日正巧是管事的前来交账的日子? 那沈娘子本安静的立于宁王妃身侧,见王妃引荐,小郡主又瞧向自己,便大大方方的上前了一步,对着司徒梦曦和煦的笑了笑。 “奴家姓沈,见过郡主。” “沈娘子不必多礼。” 司徒梦曦没有为难下人的习惯,但作为自家苑子将来的一把手,办事能力还是得考核一番的。 “不知沈娘子寻常擅长些什么?” 状若不经意的一问,沈娘子却是肃了神情,回得恭敬。 “奴家而今管着王妃外城的一处铺子,能看些账目,粗浅的识得些字。” 这沈娘子说话颇为得体,眼下能识字的女子不多,但她言语中没有自夸的成分但又捡着自己惯常会的大方的说了…… 司徒梦曦对她的应对暗自点了点头,宁王妃在一旁笑道。 “沈娘子自谦了,寻常她替我打理那铺子也是极为利索的,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娘还舍不得介绍给你来掌你那苑子呢。” 变故?司徒梦曦脑中不禁想起,这沈娘子似是新寡,寡妇门前是非多,宁王妃第一次同自己提时便是觉得这寡妇在外不易,这才想妥善安置这沈娘子吧。 看来这沈娘子在宁王妃那印象极好。 司徒梦曦观沈娘子恭敬的模样,并没有因为自己年岁小而显得倚老卖老如当年奶娘王嬷嬷那般,想了想,也就笑着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娘,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既带了沈娘子前来,这人若是再讨了去,曦儿可是不依呢。” 见女儿笑逐颜开的模样,宁王妃掩嘴笑道,“你以为娘是你呀。” 沈娘子见司徒梦曦方一照面便允了自己这管事嬷嬷的差事,心绪也是复杂,忙对着司徒梦曦感激的施了一礼。 眼下既然都同意了,沈娘子便算做芳菲苑的人了,只不过这人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今日只是借着管事交账叫司徒梦曦瞧瞧罢了。 宁王妃另嘱咐了沈娘子回去收拾行李,不日再搬来芳菲苑即可。待沈娘子应了,宁王妃一看也是饭点时分,便也扯着司徒梦曦的手一道用饭去了。 …… 晚间,司徒梦曦行完数个周天的内功,叫轮值的黄玉熄了灯,躺在床上不多久便呼呼睡了过去。 ……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脑袋极沉,耳畔一双小手则不停的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脸颊来。 “皇姐!皇姐……你快醒醒……” …… 那唤声飘忽中似还带着哭腔……嗯?这是怎么了? 司徒梦曦皱眉,双目未睁却觉得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尤其胸口,似有重物压迫般竟有些提不上气,自己这会便是想应那唤声也分明是有心无力。 如此这般,司徒梦曦于睡中察觉不适,但除了皱眉外,亦无办法……久而久之,随着那呼唤声渐远渐轻,司徒梦曦周身的不适这才逐渐散去,慢慢的,司徒梦曦竟又昏睡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投诚 今日永和殿內,虽非什么节日庆典,但整个殿的气氛因瑾王司徒睿的到访而弥漫着一股子喜气。 瑾王奉旨进京已有数日,算算日子也该进宫谢恩了。 朝会后在建丰帝处谢了恩走了过场,不可少的,瑾王在宫中自少不得来看望自己的母亲姜太后。 面对这永和宫经年不改的华美,司徒睿眉目微舒,都说物是人非,其实不然,多年来,司徒浩也好,自己也罢,便是面上不显,又何曾变过…… 瑾王垂眸,笑着端起面前的参茶饮了一口。就好似姜太后总是固执的认定了自个喜欢喝这参茶般,从小到大的,可不是就觉得只有这茶对自个好么。 暗自摇了摇头,司徒睿对上首的姜太后笑道。 “一年未见,母后还是一般模样呢。” …… 姜太后显然理解错了,只当司徒睿是夸自己一年未见,容貌未曾见老。女人到了多大的年纪也是在乎自个的外貌的,何况是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说来,姜太后一时也是满脸笑意。 一旁的的陆嬷嬷见姜太后自瑾王进了殿,那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可见瑾王对姜太后的影响力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呐。 陆嬷嬷上心的替瑾王又添了些许清茶润润嗓子,姜太后见了,眉眼间也是满意,到底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也能给你办的七七八八呢。 “睿儿瞧着可是瘦了呢。” 姜太后难得见着这个儿子,瑾王此时进宫,姜太后的目光可是一时半刻都没离开过他。 “母后说笑了,儿子似是心宽体胖,胖了呢……” 司徒睿抬手摸摸自个的下巴,瘦?不会吧。 “惯会哄我开心” 有一种瘦叫你妈觉得你瘦…… 这句话用在瑾王身上那实在合适不过了,姜太后本就心疼他不在身边,总觉得吃穿用度上不及宫中。 “你在赤岭这等地方能有什么好” 果然,姜太后皱眉,“回头我得和陛下提提,这一年才回来这半个月,身子如何担得起。” 瑾王只是笑笑,这可不是姜太后去建丰帝那说说就说的好的,不然,按姜太后的性子,多年来又何曾见建丰帝松过口? 呵呵,司徒浩为帝多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恐怕已是深谙其道。 “母后放心,儿子好得很,母妃康健便是子孙们的福气呢。” 司徒睿长相极好,打小说话又极得体,姜太后多年来偏执心已是根深蒂固,此时瞧这儿子关心自己,更是心疼。 “唉……不是我说,当年这汴京多少贵女,对你有意的更是数不胜数,唉,我儿怎就偏偏选了那异族女子,而今吃食上都照应不好。” 司徒睿面上笑意不减只是眼眸微垂,自从自己大婚后,姜太后每回见面便需将瑾王妃给数落上一番。红儿多年来不同自己同来,看来还是对的。 聪明的不作解释,司徒睿只是叉开话题。 “儿子在赤岭也是放不下母后的,不过儿子知道母后在宫中那是什么也不缺的,所以寻常只能叫红儿炮制些茶片,也算些许孝心。” “你的心意我知道。” 姜太后执拗的不提瑾王妃,只当这自己常喝的茶汤是司徒睿的心意。 “上回你捎来的,我照例给陛下也分了些去” 想到那新茶,姜太后点点头,“陛下喝着也是极喜欢。” “陛下、母后喜欢便好。” 司徒睿想到先前在御书房闻到的茶香……心知姜太后所言不假,建丰帝确是是常喝的。 茶过三巡,有瑾王相陪,姜太后明显起了闲话的兴致。只是姜太后深居宫中,日日所见所闻也不过这一宫一殿,不多会,姜太后还是兜兜转转的说死起了昭宁长公主的事来。 今日是瑾王头一回来,姜太后原不想提这煞风景的事,但终究是一块石头压在心底,叫人不吐不快。 想那昭宁近来被自己圈在永和殿一隅,倒也安分……想她之前所言,姜太后望着瑾王,语带疑虑。 “睿儿……你同母后说实话,那昭宁……眼下可是替你办事?” 姜太后会问起昭宁的事,司徒睿并不奇怪。 “母后,昭宁与我还有陛下,虽说自小的情分,但这等杀太子,掳郡主的勾当,儿子却是做不出的。” “母后还不了解您儿子么?” 司徒睿语气如常,闲闲说来却叫姜太后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 “哼!我就说,我儿又怎会做这种糊涂事。指使?无稽之谈!” 姜太后想起先前昭宁长公主那句为了瑾王,心中更觉来气。有这么为了睿儿的么,这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母后,想来恐昭宁对我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司徒睿自是知道这昭宁长公主眼下正被姜太后”软禁“着呢。 “母后不若让儿子见见昭宁?也好方面问个清楚明白。” “……也好” 姜太后沉吟半晌,还是同意了。自己此番虽是软禁,但也算是一种相护。若此事与睿儿无干,自己也不必再为那昭宁多想了,直接转送宗人府公事公办就是,又何必替她扛着,白白欠了建丰帝一个人情。 原本不想将此事公之于众不过是顾及睿儿名声罢了…… 既已说定,母子二人倒也坐不住了,姜太后扭头嘱咐了陆嬷嬷几句,另唤了小安子上前引路,这才同司徒睿一道,往殿后一闲置的偏殿而去。 小安子麻溜的上前搀扶着姜太后,一双眼滴溜溜的冲着瑾王也是一笑。 司徒睿对这姜太后的新宠也有耳闻,只是笑笑。得了瑾王的注意,小安子虽心中有飘飘然,但面上倒是控制的不错,只是殷勤的服侍着姜太后往偏殿而去,一路反倒是安静了许多。 “今儿倒是话少呢?” 姜太后的手搭在小安子胳膊上,几步路得功夫这小子却不似寻常咋咋呼呼的逗趣。 “太后娘娘,今儿还是奴才头一回见瑾王呢,不瞒您说……奴才、奴才只觉瑾王果如您寻常说的气势不凡,这会儿,小安子的心还扑动扑动跳呢……呵呵,太后赎罪,小安子这嘴皮子还没缓过来呢。” 第七十章 言谈 “哈哈,你这小子……” 姜太后爱屋及乌,小安子对瑾王一番溜须拍马倒是比往日讨好自己更叫她高兴。 经这小安子一番插腔打诨的,姜太后原先因昭宁长公主而起的火起倒是下去了不少。 司徒睿不经意的瞧了那安公公一眼。 有这等人物留在太后身边,倒也有趣…… 一行人方至偏殿,毕竟是久未有人住,相较其他屋子略显凉意。司徒睿见那那暖阁倒还布置得尚可。 “母后,不若你还是去那暖阁歇会?待孩儿问上一问便来。” 这等季节,这偏殿是有些阴冷,不若自己那屋堆满了炭盆。姜太后一路而来脚程倒是不长,但确是有些凉意,毕竟年纪大了,只是这昭宁的事儿,自己不去听听总有些不安呐…… “太后娘娘,王爷孝顺,您这要是冻着气着了,咱这一殿的人可都得担心的睡不着觉呢,您呀,还是去暖阁等等王爷?” 伺候在一旁的小安子极有眼色,倒是替瑾王帮着劝了起来。原本犹疑的姜太后想了想,瑾王既说了之前昭宁所做与他无干,那自是无干了,自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这么站了会,凉意都上身了,自己还是顺了睿儿的意思,去暖阁等着便是。 如此,先送了姜太后至一侧的暖阁中稍歇,司徒睿才只身进了偏殿。守门的宫人一早便望见太后瑾王等人前来,此时恭敬的将瑾王请了进去,随后便如来前般,又将这殿门给牢牢的关了起来。 司徒睿身形微侧,看来这软禁可不是说说的,只是不知自己这皇姐,自作主张的,而今又如何了。 扫过室内,不小的偏殿眼下竟没有一个侍女随从,若不是知晓其间有人,还真以为是空殿呢。司徒睿抬脚往后而去,越过穿堂、花厅,遥遥的,只见一宫装女子正侧身端坐在中庭。听见动静,女子方缓缓抬头望来。 还是那张圆脸,但在这偏殿拘得久了,女子眉眼间的那团和合之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子尖酸之相。 “呵呵,呦,这不是睿弟么。” “怎么,年关将至,这是又回汴京了呢。” …… 昭宁长公主语气尖酸,司徒睿听闻之下不觉皱眉。 见司徒睿身后并无他人,昭宁长公主反倒有些失落,自嘲的笑了笑,“睿弟今儿来想必是要责问我的吧。” 昭宁长公主起身款款行至院内,轻叹道:“是姐姐不好,近来几件事儿都办砸了呢……” …… 立于院中,原先在暗处不显,眼下昭宁那厚厚的脂粉下,面色瞧着竟显出几分狰狞来。 司徒睿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笑道: “母后不在,你又何必装腔作势。” “这些事儿办成了也好,办砸了也罢,我好奇的是,借我之名行事,于你又有何意?” 司徒睿自从接到消息得悉宁王府小郡主被掳是昭宁手下所为后,便觉有异。这昭宁多年来虽口口声声支持自己,亦是替自己在这汴京收集了不少讯息。 但此番这几回行事,却是处处透着古怪来。虽说刺杀太子也好,要挟宁王也罢,事成后自己确能从中得益,然若不成呢?反倒会坏了自己正经的大计。如此瞻前不顾后的手法,委实叫人无语。 “何意……?” 昭宁长公主怔楞片刻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我能有何意?呵呵,还不是见睿弟自小才智出众,替睿弟你鸣不平,想祝你早日成就大业罢了。” 昭宁长公主语气轻慢,复而对着瑾王笑道。 “睿弟,我可是一直在帮你呐。” “这太子若是死了,司徒浩余下诸子尚不成气候,而宁王若是能助你,呵呵,这宫里宫外的,你还怕没有成事的机会么。” 见昭宁假惺惺的模样,司徒睿也不揭穿。 “如此,那还真要多谢皇姐了……只是不知,皇姐这些勾当,延之这孩子是否知道一二呢?” 司徒睿容颜俊美,语气亦是婉转,然最后一句听在昭宁耳中却是格外刺耳。 “——你这是何意!” 昭宁长公主听瑾王提及独子,面上的假笑终是有些挂不住了。 “我能有何意?呵呵,不过见延之这孩子亦是出众,皇姐既不在府中,想帮衬着多照应照应罢了。” 司徒睿缓缓言来,语气谦谦,但昭宁长公主的脸色却是愈来愈沉。 沉默了片刻,昭宁长公主方一叹,幽幽道。 “而今我已失了太后和陛下的信任,如斯境地,你还待如何?” 这是打起了苦情牌了…… “皇姐多虑了” 司徒睿双手负于身后,望向这偏殿院落上的天空,不过偶有几只雀鸟经过…… …… “——你究竟想怎样!” 昭宁显然沉不住气了。 望着一旁状相狰狞的女子,司徒睿平常道。 “原因,还请皇姐道明原委” 男子神情笃定,显然是不信昭宁先前的那番说辞的。 如此与司徒睿对视了半晌,昭宁长公主终是垂下了眼,自嘲一笑。 “说不说的又甚要紧……你是何时察觉我非诚心相助的?” 司徒睿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察你不喜我,自幼便是。” 试问一个不喜自己的人,又怎会真心相助自己呢? 昭宁长公主一愣。 “自幼……我幼时的演技便如此不堪么……” 昭宁苦笑,既说开了,抛开那带了多年的面纱,心下倒也痛快。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睿弟你。” 昭宁目露深思。这瑾王还不是姜太后自夸,确是自己有生之年所见最为敏锐聪慧的人……当然,那国师萧玄龄也是个异数,不过自己同瑾王自小接触更多,自以为更了解他罢了。 眼下瞧来,自己的心意,恐怕在幼时便没瞒过瑾王,只是他这么多年竟从未提及罢了。 司徒睿并不答话,只是静待昭宁长公主说下去。 “我信你不会为难延之……” 长公主目光紧盯司徒睿,直至他缓缓点了点头,方解了包袱,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将自己多年的怨结对着瑾王说了出来。 第七十一章 缘故 众所周知,昭宁长公主并非姜太后亲出,打小虽养在姜太后身边,但毕竟被抱来永宁殿时,昭宁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以记事儿了…… 打开记忆的匣子,有时候童年的种种,便是久经岁月,却往往难以真正尘封。 “初来永宁殿时,我便知自己不是太后亲生。”昭宁眼神微冷。 “我不单知道自个不是她亲生的,同时,我还知道我生母是怎么死的!” 言及此处,即便数十年过去了,昭宁依旧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司徒睿似有所悟,这昭宁的身世自己也是知晓,听闻是一宫女所诞,生母的身份自提不上尊贵。不过,原先自己不知的是,昭宁对其生母,不单有所印象,还极有感情? “太后不过因膝下无女,某日瞧我生母在殿前逗弄我觉着好玩,临时起意便将我抱了去。” 昭宁亦抬头望向院落中那方天空,“后来……你们也便知道了,我的生母“病逝”了,我在永宁殿便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呵……这“病逝”,来得多巧……” 想起幼时温婉的娘亲,不论自己而今年岁几何,在昭宁长公主心中,恐怕便是那永远的白月光般,叫人不舍却又无法。 …… “后来……以你的才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昭宁轻笑,话既说开了,便也不必再装了。 司徒睿点头。 “你心中对太后实则恨极,然为了生存,便装作亲厚。” “——正是!” 提及姜太后,昭宁长公主一时又激动起来。 “这个毒妇!当年不仅杀了我娘,对我也不过当个玩物罢了,若是合她心意,便如小猫小狗般收在身边给口饭食,若是不合心意……” 想到幼时在殿门外一次偶然,姜太后好巧不巧的对陆嬷嬷提及,这孩子生母出身终是低贱,难怪性子不甚讨喜,若是处上阵还不合眼缘,还不如同她那生母一般处置了呢…… 当时这话听在年幼的昭宁耳中无疑五雷轰顶,除了获悉生母的真实死因外,自己初来永宁殿对环境的不适,以至恹恹的样子,竟也是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 “自此以后,我便迫使自己转了性子,处处在那毒妇跟前讨巧卖乖,哼……着才换回一命罢了。” 司徒睿不语,按这昭宁眼下的口气,对姜太后真是恨之入骨了…… “所以,你所做的不过是……恨屋及乌?” “哈哈……恨屋及乌,这个词用的倒是妙极!!” 昭宁长公主毫不掩饰对姜太后的厌恶,人前人后的装了这么久,一旦卸下面具倒也不屑再戴了。 “这毒妇凭什么能过上好日子!我就是要叫她也尝尝至亲反目的滋味!” 瞧昭宁回得咬牙切齿,司徒睿适时插了一句。 “所以……自小你便挑唆我与司徒浩反目?” …… 昭宁既挑明了对姜太后的恨意,很多往事,曾经想不通的地方,便如一张细密的蛛网,顷刻间处处洞明起来。 难怪这昭宁自小便喜在自己面前说司徒浩的不是,在姜太后面前亦是多喜提及两兄弟间的日常……自自己领了封地远离汴京后,更是差人书信往来,直言投诚……这零零总总算来,原来不过是为了报复太后一人罢了。 “我也是被逼的!” “谁叫你们兄弟是她的儿子!” 昭宁言及此处,呐呐间倒是带上几分欣喜,自己努力多年,这不,呵呵,在那毒妇心中,司徒睿可不就是心肝宝贝么,而那司徒浩……恐怕早已将自己这嫡亲的弟弟给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吧。谁人不知,瑾王司徒睿在建丰帝心中的位置,还不若同父异母的宁王呢。 “然幼时那一箭,也是你使的计了……” 司徒睿想起幼时自己不慎射向司徒浩的那一箭,目中难得带了分惋惜。 “呵呵……可不是么,可惜……那司徒浩命大。” 经提,昭宁长公主似是想起当年的杰作,语气得意。 “睿弟你也是信任皇姐,呵呵,我说那丛中有野兔你也就信了呢。” 司徒睿并未像昭宁长公主所期待的那般露出懊恼,只是道了句。 “皇姐好计策,那宁王的臂伤,多年来也是寻着正主了。” 司徒睿眸色淡淡的望向面前的女子,这不惊不怒的神情看在昭宁眼中,一时竟是无话,只觉胸口堵得慌! “——你!” “恭喜皇姐而今终于能将心中所想述之于口了。” “此等曲线救国的计策,也难为皇姐筹谋了经年” 司徒睿叹道:“究其原委,皇姐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你——你说什么!!” 昭宁长公主听清司徒睿所言,不觉脸色发黑。 司徒睿却只是负手转身,似意欲离去。 “作为女子,贪生怕死偏又想忠孝两全,苟且偷生尚且言恨?呵呵……” 司徒睿言罢,也不再多作停留,迈步自往院外而去,身后昭宁长公主听闻他的话却如被定住了般,身形不禁一僵。待瑾王推门而出时,耳边女子喃喃声亦是可闻。 “我、我是怕死么……我为什么不直接去杀了那毒妇?……我是怕死么……” …… 甫出院门,瑾王抬头不觉眸色一闪。 脚下不停,司徒睿出得这偏殿的院落,随手将院门掩了,这才对着身前的姜太后行了一礼。 “母后。” …… 姜太后面色铁青,颊下两道法令纹如刀刻般深印在面上。不必问,显然姜太后便是隔着这院门,恐怕也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了。 “母后,天色不早了,儿子难得进宫一趟,早些回去吧。” 瑾王对昭宁长公主的事只字未提,一张清俊的脸凑只是凑近了冲着姜太后笑了笑。 一旁随身伺候着的小安子抬眼飞速望了瑾王一眼,太后眼下恰逢震怒自己是知道的,只是瑾王这棵大树……自己却也是想傍的,自古富贵险中求!咬咬牙,安公公亦是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抬手重又托了姜太后的胳膊,意欲扶着姜太后往前殿而去。 第七十二章 意外 一瞬,姜太后也是思量了很多,然自己这幼子终是在心中占了上风。不忍瑾王方回京便扫兴而归,姜太后怒瞪了那院门许久,方才转身,搭着小安子的胳膊顺了瑾王的意。 “睿儿今日留下一道用膳吧。” “呵呵,儿子正等着母后相邀呢。” 姜太后一开口,瑾王自是笑应了,视线扫过太后身侧的安公公,司徒睿嘴角微挑,关键时刻倒是有几分胆色,心下也算是记下了这人。 母子俩随后并未再提起昭宁,只是寒暄些宫中及北地的日常。瑾王有心提起自己在封地的一些趣闻,姜太后身旁的陆嬷嬷与安公公自也极力配合,姜太后那肃着的一张脸终是缓和了不少。 瑾王饭后也不宜久留后宫,见姜太后面色已是如常,关照了陆嬷嬷等人好生伺候,便也起身告辞自出了皇城。 瑾王走后,姜太后强撑着的脸色便又沉了下来,加之天色已暗,伴着永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的气氛,众宫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谨小慎微的干着各自的活,只盼今日莫出什么岔子才好。 “太后……时辰不早了,可要歇下?” 陆嬷嬷在一旁也是纠结了许久了,往常这时辰,早就伺候着姜太后更衣洗漱了,等了又等,只得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 “那贱人如何了?”姜太后脸色不好,自个多少年没受过气了,这么些年竟叫那昭宁给摆了一道! “——啪” 姜太后一巴掌拍在自己那描金凤椅的扶手上。 “可有寻人去瞧瞧?” “回太后……一直派人看着呢。” “哼” 姜太后心中只觉一股子怒气无从宣泄,这么些年,自己原来是养了个白眼狼。不单没将这贱人喂熟,反倒叫她有机可乘,上杆子的挑拨自己的两个儿子来了! ——不行!自己焉能放过这贱人! 听那口口声声的毒妇毒妇的称呼自己……姜太后被瑾王带起的好心绪瞬间荡然无存。 “去把万公公给我叫来。” …… “是……” 这万公公……在永宁殿可是久未被唤到了呢。 陆嬷嬷不敢耽搁,忙垂首应了亲自寻人去了。 姜太后独自坐在凤椅上,目光亦是渐渐狠厉。 是赐毒酒还是白绫?好像都太便宜这贱人了呢…… …… 一炷香的工夫,一个身形消瘦的宫人便跟在陆嬷嬷的身后到了姜太后跟前。 “老奴参见太后娘娘。” 宫人声音又尖又细,若是夜班听来,宛如夜枭啼鸣,叫人听了心头就感到不适起来。 “嗯,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宫人起身抬首,只见一张满是褶子的面孔偏又极白,稀疏得几乎瞧不见的眉毛配上一对眼白极多的眼,这万公公的长相也是凭的诡异。 姜太后见眼下自己想唤的人也是唤来了,瞧着座下那熟悉的面孔,姜太后似是想起诸多往事来,这人,自己也是多年不曾唤过了呢。当年自己坐镇中宫,上上下下的嫔妃们……这万公公在自个身边可是没少帮衬呢。 只是到了此时,独自静坐了这许久,姜太后的气性似又没这般强烈了。 这老万……手段终是太狠了些,不然自己根基稳固后也不会多年不再启用他,只一味养在这永宁殿中了。 姜太后神色不明,下首的万公公却也不急不躁不催不促,就这般恭敬的,老神定定的垂首候着。 良久,久的众人都怀疑姜太后睡过去了,姜太后却是平静的开了口。 “老万啊……哀家无事,下去吧。” 被换做老万的万公公闻言却是猛的抬头,那对瞳孔极小的眸子飞速望了姜太后一眼,见姜太后面色无恙心气平顺,这才弯腰应了句是。 姜太后见那万公公对自己还是那般恭敬,数十年如一日的,不过是自己当年偶然救了他一命罢了…… 唉,都说物是人非,其实也未必……姜太后瞧向万公公的目光难得带了几分暖意,转向陆嬷嬷。 “送老万回去歇着吧。” “是” …… 走了身畔的亲信,空荡荡的永宁殿显得格外冷清。 对着满室的冷意,姜太后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缓步往寝室而去。 这人,自己不是不想杀,多年的陪伴虽有情分,但若得知那起初便是存了心思的,那些情分在自己眼中又算得什么呢。 想到那昭宁这些年不知在建丰帝和瑾王间行了多少挑唆之事,姜太后不禁又暗恨起来。而正因为如此,这昭宁更是得留着,留着她,今后许多事才能一一说清,若是睿儿与建丰帝间真有什么,那才能摒弃前嫌。 …… 然并不是事事都能顺了姜太后的意的,隔日清晨,负责看守昭宁长公主的宫人便是扰了太后的清梦也不敢有所耽搁,慌慌张张的来前殿报来,那昭宁,竟是咬舌自缢了。 知悉此事时,姜太后尚未起身,静默了半晌后,只觉胸口堵得很,忍不住又捂着胸口咳了良久,少顷,竟是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太后!” 陆嬷嬷随侍,见着帕子上的艳色心中大惊。 姜太后只觉眼下浑身不适,心气郁结不说,咳了半晌连带着一额的冷汗,瞧见自己竟还气的咳出血来,心中更是愤恨。 冤孽!这贱人临死都要气自己一气! 呼出几口浊气,姜太后在陆嬷嬷的服侍下重又躺了下去,只觉异常疲乏,而后免了宫妃们的请安问早不说,还传了钱院判前来诊治。 一时,昭宁长公主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姜太后伤心之余生生病倒的消息便从永宁殿中渐渐传了开去。 昭宁长公主的恶疾虽不可考,但姜太后的病却来得真真切切,按钱院判的说法,到了姜太后这年岁,寻常若是小毛小病惯了倒不需多担心,而如太后般一贯康健的,眼下突然抱恙,又是乏力又是咳血的,确是得加以重视,尤其天寒,更需好生静养才是。 由此,永宁殿这几日倒是热闹了起来,太医们进进出出的不算,便是建丰帝与萧皇后,每日前来问候侍疾也是少不得的。 第七十三章 出丧 相比姜太后生病的消息,昭宁长公主的死讯虽作为因果相傍,但所获的关注却是寥寥。 逝者已逝,一来再唏嘘也是枉然,二来昭宁长公主府中本就人丁不旺,驸马也是早早的便去了,留下唯一的嫡子秦延之原本正在书院潜心读书,经此一事却是早早的经了事,自收到宫中消息后便在长公主府内随家仆一道料理起了长公主的身后事。 少年原本白净秀气的眉眼,眼下却多了与他这年纪不相称的寂寥。宫中虽来人有所帮衬,但作为昭宁长公主唯一的至亲,秦延之这几日忙里忙外的也是几日未曾合眼了。 宫内,寻常与小郡王常玩在一处的司徒元朗与司徒元珏听闻此消息也是一惊。这好端端的在永宁殿服侍太后,怎的说死就死了? 司徒元朗自削了司徒梦曦的头发后便被勒令禁足了,寻常在丽妃殿中也是被宫人给严加看管着,就怕这个祖宗好好的又给自己惹事儿。 趁着五皇子司徒元珏前来探望自己的工夫,两人提及昭宁长公主的事也是担心起秦延之来。 “四哥,你说这……” 司徒元珏原想问这昭宁长公主怎么就死了?但毕竟年岁也上去了,不比幼时说话无有顾忌,话到嘴边想想司徒元朗还不是与自己一般,又不在永和殿,又能知晓什么呢…… 司徒元朗眼神亦是不明,静了半晌,只是道:“我如今也不能出宫,你去时……替我宽慰延之几句吧。” 司徒元珏想了想,点点头,而今情形,确也做不了什么,说多了,徒增不快又帮不了延之什么。 “我知道了,我同母妃告了假,明日去公主府看看。” …… 送走五皇子,司徒元珏对秦延之眼下的处境也是不忍,偏偏自己因着与那丫头的怨结,此时出不得宫,一时也不知是怪自己冲动惹祸好还是怨自己与司徒梦曦总不对付的好。 …… 凌霄殿中,从王顺的口中,司徒元焕便早早的知悉了昭宁长公主的死讯,只不过借由自己的暗卫,那从永宁殿中传出的死因在司徒元焕这儿,可是不怎么叫人信服了。 “瑾王方回,翌日这昭宁便出了事……” 殿内,陆诏作为凌霄殿的常客,对这消息也是存疑。 经赈灾一行,陆诏作为太子司徒元焕的亲信,在建丰帝处也是过了明路的,帝王需要臣子辅佐,历来储君也是一样。 “不好说” 司徒元焕知陆诏所言何意,但若说那昭宁之死若是瑾王之意……先前诸事虽桩桩件件指向昭宁,但与瑾王毕竟无有干系,而那昭宁,借着姜太后的“相互”,建丰帝似也默认了此事到此为止。按道理,瑾王不需如此画蛇添足才是。 其实,接到那昭宁死讯时,司徒元焕心中也是不无诧异的。 自己着手调查当年胞妹与自己中毒一事,顺着李茂给的名录,十余年前的事很多已不可考,但雁过留痕,好巧不巧的,这其中便有一关键的线索指向当年的昭宁长公主……可眼下,这人竟是死了? 而姜太后处,自传出病讯后自己也前去问过安,回想那病容,确不似作伪,只是这昭宁与那瑾王、姜太后究竟有着何等干系?司徒元焕一时心中也是诸多猜测。 “殿下,这昭宁既死,恐怕原先的事近来也不便再提及。” 陆诏遇事想得一贯深远,既站队在司徒元焕这边,自己所能想到的自当竭力提醒。 “允文说的,孤明白。” 司徒元焕起身眺向玉石桥对岸的永宁殿,太后这会是真病了,诸事所指的关键人物昭宁也死了,不论是不是瑾王和姜太后将其推出来息事宁人的手段,昭宁这枚棋子既已作废,余下的事暂时确也不便追究。 死者为大,又是皇亲…… 司徒元焕望着那远处日光下耀眼的金顶目露深思。 “允文,若他日我朝法制先于一切,又当如何……” 太子这似是自问的话落在陆诏耳中却如雷霆之声入心,陆诏星目微闪,对着司徒元焕只是恭敬的一礼。 “陆诏愿侍左右,彼时盛世……可期。” …… 汴京城瑾王府内,瑾王司徒睿正与世子在书房中品茗。 司徒元修抬头瞧了瞧瑾王脸色,终是无心茶道。 “父王,那秦延之……可需孩儿前去打探打探?” 司徒睿放下手中杯盏,叹道。 “打探?他如今父母双双过世,不论昭宁的事他知道多少,眼下他少不得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瑾王颇有些语重心长,“昭宁我们都不甚在意,何况是他。” 见世子领会,司徒睿方点头道:“眼下先办好手中的事便是,其他的……不甚要紧。” 提及此处,司徒元修眼神一紧,“父王,那几家铺子儿臣业已打理妥当,父王放心。” 司徒睿眼角带笑:“你办事我自是放心,修儿,凡事成事在天,你也好,父王也罢,尽力便是,莫要给自己太过压力。” “……是,儿臣明白的。” 司徒元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隐隐泛青的下巴,莫不是自己这仪容叫父亲觉着自个没休息好吧。再想这几日从宫中得来的消息,司徒元修不禁双目微黯。 “父王,那儿臣先退下了。” “去吧” …… 司徒睿见司徒元修急急告辞的模样,也是心中了然了几分。 这话才起了个头,这孩子便告辞了……想来那太子妃既定的人选,修儿也是知道了吧。 司徒睿端起面前的茶浅饮了一口,清流穆家的孩子么……和她娘一般,确实配得上修儿呢。只是这母女似是一个性子……司徒睿犹自浅笑,只怪兰陵谢家的这个姓氏太过显赫,按谢玉的脾气,有那太子在前,又怎会考虑他瑾王家的世子呢…… “强扭的瓜不甜呐,呵呵……” 似是自语又似是对那无时无刻不隐在暗处的绿眸男子说来,只见入夜时分,书房中独自一人的瑾王嘴角噙笑,自斟自饮下倒也惬意。 第七十四章 皇姐 宁王府芳菲苑 自沈娘子搬来了芳菲苑后,芳菲苑内一切对外的事物又由几个丫鬟重又交至了沈娘子手中。 诸如小厨房菜品食材的采买,苑中一应物件摆设的归置收纳,外院几个粗使丫鬟日常调教……自沈娘子来后,紫竹黄玉几个丫鬟手上的活不若原先般繁杂,做起事儿来也明显更有条不紊了。 司徒梦曦对苑中此等变化自是喜闻乐见的,那沈娘子来的时日虽不长,但性子豪爽,与几个丫头都处的不错。便是紫竹心思细些,对那沈娘子也是挺敬重的。而那沈娘子与方杏儿,没想到竟还相识,呵呵,也算是有缘,这都聚到她芳菲苑来了呢。 早起晨练完,司徒梦曦在屋内稍坐。望着沈娘子正带着几个丫鬟在院里清扫,自己瞧着瞧着一时倒走了神。 自己自从褪下那避毒珠,也是久未做梦了,但自从国师府归来,短短数日自己却是…… 司徒梦曦小手托着自个的腮帮子,虽不是什么吓人的噩梦,但也绝不是什么无意识的清梦。 想到梦中那少年对自己时不时的呼唤——司徒梦曦不禁摇了摇脑袋,经这么几日的折腾,感觉自己都快幻听了。 ……黄姐?皇姐? 摸摸下巴,司徒梦曦也是纳闷。这梦中的少年所言听着也是不清不楚的,似是自己的弟弟?而梦中的自己姓黄? 亦或是什么公主之类的,才唤自己皇姐? 唉…… 越是当真的思量开来,这梦越是叫人费解。原以为自己这多梦源于那石镯和避毒珠,但眼下看来…… 司徒梦曦抬起自己空荡荡的左腕叹口气,这“善做梦”恐怕是自己在这异世奉送的技能? 望着自个的手腕有些发呆,上回是梦见司徒嘉宜,后头也不知如何,想来“她”是想通了走了吧? 再来是方老爹,司徒梦曦开始苦笑着掰起了手指头。自己梦着的好像都是死人呐……那这梦中唤自己的少年…… …… “郡主,有您的信。” “嗯?” 司徒梦曦转头,只见沈娘子正笑望着她,手上正拿着封信。 “郡主,安府孙小姐给您的信。” “安倩倩?” 司徒梦曦接过沈娘子手中的信,好奇起来,这丫头自上回回去后倒是没什么消息呢。 叫司徒梦曦打开信看了起来,沈娘子便笑着退了出去。 原先苑中有信都是小翠这丫头咋咋呼呼的冲进来一塞便完事儿了,眼下有了沈娘子,这来往间该有的规矩倒也是给立起来了。 司徒梦曦展开信,果然是安倩倩的字迹。这回洋洋晒晒的竟是写了整整三页呢。 司徒梦曦耐着性子看了起来,只见这丫头先是说了一大堆如何养护头发的秘方,叮嘱自己一定要试试,可以加速头发的生长……司徒梦曦失笑,继续往下翻看。 安倩倩大篇大幅的说完头发的事儿,对上回两人去巧秀阁买的饰品也是赞不绝口,说安家女眷们瞧了也是觉得稀奇,非常感谢司徒梦曦相赠,自己很是喜欢。 司徒梦曦嘴角带笑,继续看下去倒是目光微凝起来。 这巧秀阁的东家,竟是瑾王世子?名唤司徒元修? 难怪上回自称“元修”…… 司徒梦曦垂目继续看去,原来自宁王妃去宫中告状后,萧皇后因四皇子行事无状为由将四皇子给狠狠批了一通,此事在宫中自是瞒不过众人的。而恰逢朝会,安家长房二房本也在朝为官,出入宫中自也有所耳闻。 推算那日,好巧不巧的不正是安倩倩去探望司徒梦曦的那日么……于是,回去一问之下,安倩倩只得将日间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家家长们。 看信中所述,也是安倩倩无意提及了巧秀阁的名字,自己那舅舅安庭旭再说了了这是瑾王的产业,由瑾王世子看顾云云。 难怪了,那司徒元朗两兄弟没事儿会去那铺子。想来也是去寻那司徒元修的吧。 再想起当日司徒元珏紧张的叫罗掌柜赶紧去喊“东家”,想来是他自己拦不下司徒元朗,想叫司徒元修下来劝架呢。 放下手中的信,司徒梦曦又是一声哀叹。难得寻到的生财之道,如今知道这巧秀阁也算是半个亲戚开的,后头即便再合作,也不好杀价哎……司徒梦曦对那巧秀阁瞬时失了大半的兴致,原还想后头抽时间再去谈谈合作呢。 “郡主……”还是沈娘子。 司徒梦曦见沈娘子又来,合上手中的信,笑着示意沈娘子说来。 “禀郡主,王爷前头来消息,今儿会早些回府,王妃叫人来讯,午间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沈娘子身形高大,视觉上和小厨房的张四娘有的一拼,但行事上沈娘子毕竟原先是管着铺子的,极为细心,几日下来,芳菲苑内诸事也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司徒梦曦听闻宁王妃中午约饭,也是有几日没见着宁王了,自是应了不提。待午饭时间一到,司徒梦曦也不想耽搁自家苑中的人吃饭,谢绝了沈娘子和几个丫头们的随行,自己沿着府中的小路自往福芳苑中而去。 宁王近来先是忙碌于工部,后又辗转礼部宫内,同萧皇后一到操办宫宴和年节。诸事繁杂,宁王在礼部与宫中往往反反的,却是多日未曾如此早的回来了。 “父王,今日怎么有空陪娘和我吃饭呀?” 看见妻女,司徒昶自是心情极好,摸摸司徒梦曦那不合时宜的发型,宁王笑道:“今日萧皇后有事,无法商议宫宴年礼,为父便躲懒回来了。” “嘻嘻,父王凭的直白。” 司徒梦曦听闻“躲懒”二字,忍不住笑了起来,敢情这不管是在哪儿,上班这事儿大伙都有惰性呢。 “王爷,可是因为姜太后?” 宁王妃招呼宁王和司徒梦曦落座,吩咐了李嬷嬷上菜,对宁王今日早归心中也是有几分猜测。 司徒昶坐下,朝宁王妃点了点头,“太后身子不适,萧皇后侍疾。” 宁王妃了然,便是司徒梦曦,不用问也明白了。百善孝为先,太后病了,做儿媳的可不就得侍疾么…… 第七十五章 闲暇 见宁王自己归来后始终就没胖起来,司徒梦曦大眼一转,贴心的夹了一大块红烧狮子头到了宁王碗中。 “父王,您多吃点” 宁王夫妇眼神微暖。 “你看这孩子,还知道疼人了呢,呵呵……”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惯例,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吃起了饭,因着司徒梦曦这一筷子,宁王午间食欲大增,吃得倒是比平日多了两分。 “——阿嚏——” 饭后,宁王陪着母女俩稍坐,司徒梦曦挨着宁王,不觉一阵鼻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倒是吓了宁王妃一跳。 “曦儿,可是有什么不适?” 宁王妃最紧张的便是司徒梦曦的身子,从小到大的吃喝冷暖的,这孩子可没少叫自己操心,也就这半年来消停了。 揉揉鼻子,司徒梦曦摇摇头,“母妃放心,曦儿无事。” “天冷了,自个在苑中也多添些炭火,免得着凉,到时你母妃又该哭鼻子了。” 宁王知女儿自习武来,底子一贯不错,但也忍不住打趣起宁王妃,当下自是换来宁王妃的一记白眼。 司徒梦曦见宁王夫妇关系如此和睦,心下也是一乐,揉揉鼻子只是在一旁傻笑。不过这味儿……司徒梦曦转向宁王,似是宁王身上的呢。 “父王,你今日是熏香了?” 宁王听女儿这么问倒是莞尔,时下男子虽有喜好熏香的,但多是戏子一流,自己可没这个习惯。 “未曾” 再想了想,宁王抬起袖子自己低头嗅了嗅,不确定道。 “今早去瞧了瞧宫宴上要用的物件,其中便有熏香,莫非是为父不甚沾染上些许,这才叫我儿闻见了。” 吸吸鼻子,却是带着一股子香甜,却也不难闻。 司徒梦曦点点头,“许是如此,不碍事,曦儿远着父王些说话便是,嘻嘻。” 见司徒梦曦当真起身,捡着宁王对面的座位重又坐了下去,宁王妃掩嘴笑了起来。 “这细细闻来,王爷你身上还真有股子香气呢。” “今年这宫宴的熏香,相必又是精挑细选的吧” 宁王见妻女调侃,也是甘之若饴,见宁王妃问及宫宴熏香,点点头。 “宫中用度,原就有固定的皇商,这香料上,几家老字号更是多有角逐。” 宁王妃于今年宫宴也是好奇,“那今年这香?还是去年那般?” “呵呵,怎么会呢” 去年宫宴,姜太后说是对萧皇后挑刺也好,真不合心意也罢,反正去年从花灯倒菜色乃至宫宴上所熏染的熏香,姜太后都是直言不满……想来当时在座的诸多皇亲大臣,对当时萧皇后尴尬的脸色都还记忆犹新吧。 “经去年那一出,今年那熏香的皇商势必是得换了的” 宁王补道:“所以才说诸多角逐,谁都想接下这块肥差。” “那最后是选了哪家?”宁王妃好奇问道。 既然这般激烈,每家铺子字号后又没有个得力的主家在后头帮衬着,原先那供香的皇商,可不是萧家的人么,所以才有姜太后挑刺一说。 宁王笑了笑,自然满足宁王妃小小的八卦之心。 “非汴京的铺子,这回呀,是姜太后自个挑中的。” “啊?” 宁王妃毫不掩饰的有些讶异。 宁王却是笑着解释开来。若将你放在萧皇后的位置,去年辛辛苦苦办个年宴吧,太后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今年自当改些路数。于是,在这选香上,萧皇后也是个秒人,早早的便在皇商间,叫众字号各自上了一款熏香备选。 有能力当上皇商的自都不是那寻常铺子,背后谁还没个倚仗,但这样一来,有资格做皇商的,数量却也不多。 “笼统不过十余款香料,萧皇后收着后便早早的送往了永宁殿……所以眼下这款,是姜太后自个选的,届时恐也挑不出萧皇后的错来。” “原来如此……”宁王妃恍然,心中更觉宫中复杂,这一国之母还不若自己守着夫君孩儿来的畅快呢。 大人们说话,司徒梦曦作为小孩子,自是没有插嘴,但心中也是认同萧皇后的做法的。 自己的喜好么,却是只有自己知道,只是这姜太后若真是不喜萧皇后这个人,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也真是……难为萧皇后了。 想起那八面玲珑长相艳丽的萧皇后,司徒梦曦也是摇头,与宁王妃眼下所想倒是雷同,一点儿也不羡慕萧皇后国母的身份。 “这几日遇见钱院判,还问及曦儿呢。” 宁王随口提及,这钱院判自司徒梦曦幼时便常来宁王府中,也算是府内的熟人了,只不过自端阳曦儿康复后,钱院判倒是久未前来了。 “王爷瞧见钱院判也得毒谢谢他才是” 宁王妃笑道。 虽说眼下无需钱院判常来常往了,但早些年的看顾也需记得人家的好才是。 “王妃说的是,我看钱院判这几日也是日日往来永宁殿,颇为操劳啊。” 宁王妃闻言不语,可不是么,这后宫顶要紧的,还不是姜太后么,太后不适,太医院院判自少不得忙碌呢。 “父王在宫中可有见着王大夫?就是漳州同咱们一道回来的那个。” 宁王想了想,“似是近来常跟在钱院判身侧呢。” 司徒梦曦不禁咦了一声,“他也去给太后看病?” 瞧女儿惊异的模样,宁王解释道:“许只是副手,太医出诊身边也是少不得人呢,何况是太后凤体。” 哦……司徒梦曦纳闷,这是给钱院判提包煎药的意思? 哈哈,若真是如此,那王仁济可不得黑着长老脸呐,给人打下手?便是钱院判这等老资历,按王仁济那德性,也不知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宁王见女儿惦记那新晋的太医,左右自己在宫中也是经常遇上,便也就着王仁济多说了几句。 “这王大夫还是一般模样,为父除却这两日见他常随钱院判同往永宁殿外,此人似也颇受太子信任。” “嗯,他替太子哥哥治了伤” 当初有些事宁王并不知情,司徒梦曦也不详说。那王仁济……既然上了司徒元焕的船,将来搞不好还是钱院判的接班人呢,嘿嘿…… 第七十六章 安阳? 宁王偶有闲暇与妻女闲谈也是舒心,知道司徒梦曦午后习惯午睡,也不多留,想起今日遇见靖国公赵德,赵德自北地来少不得给自己又送了不少北地的特产,嘱咐宁王妃回头捡些合适的摆件吃食给司徒梦曦送去。 司徒梦曦在宁王府也是闲了好些天了,临出福芳苑时还是和宁王夫妇提了提自己想去国师府借书看的事儿。 宁王妃似有迟疑,但宁王倒是爽快的应了,只关照司徒梦曦多带些侍卫。 待司徒梦曦笑嘻嘻的走后,宁王妃不禁担忧。 “王爷,你看曦儿在那四皇子处刚吃了亏,你怎么又同意她出门,这孩子那头发都还没长回来呢。” 司徒梦曦那半长不短的头发着实有些辣宁王妃的眼。 “无妨,呵呵……” 司徒昶对女儿的发型,抛开礼数,其实也是挺精神的不是。况且曦儿年岁还小,又不是那等及笄的女子,这头发么,总会长出来的。 “且叫她去闯闯,这是汴京,曦儿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宁王府。” 还是那句话,皇家的女儿不同那些贵女必定得养在深闺。自己这女儿这般机灵,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便已聪慧至斯,自是不必走那寻常女子的路数,将来……入赘一个郡马也不是不可以的。 “好吧,国师学识渊博,又是曦儿的救命恩人,总好过她出去瞎晃悠。” 宁王妃近来也忙,铺子庄子年礼……平日里也不好时时看着女儿,这孩子出门不是问题,但自己的安危能有分寸便好。 …… 午后,司徒梦曦从福芳苑出来后临时起意倒未回自己的芳菲苑,反倒往西踱了几步,想起那宁王府的西苑来。 西苑顾名思义,与芳菲苑方向相左,位于宁王府西侧。宁王因未纳侧妃,这西苑便也空着。想起这西苑后一墙之隔的宫亭湖,司徒梦曦不禁又迈步入了西苑。 寻常回来看守院子的姚嬷嬷此时并不在院中,司徒梦曦抬眼再见那院子正中一人粗的梧桐树时,不禁有丝眼熟之感。视线环视院中,许是常有人洒扫,院中并无萧瑟之感。 司徒梦曦熟门熟路的逛至后院,瞧见初来时自个还攀爬过的院墙,一时也是莞尔。眼下倒是不需粗使婆子是搬那木梯了。自腹中提溜起一股气息,司徒梦曦抬手握紧院墙上垂挂而下的藤蔓,三下两下的,竟借着这手指粗的藤蔓,翻身越上了这院墙。 凝目远眺,眼前那湖景与印象中的却又不同了。 冬日的湖面极其委顿,阴云下不见日头,这湖面失了波光反显阴沉。那湖面原先漂浮的莲叶,此时凄凄凉凉的只余枯叶三三两两的盖作一堆。顺着湖面远眺,上次自己未觉,那湖面深处竟还有一废弃的凉亭建于湖上……少了上回初见这湖景的惊诧,司徒梦曦只是静静的望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不佳,西北风顺着湖面、院墙吹来,在墙上趴得久了,司徒梦曦也觉脸颊被风吹得有些紧绷,复又望了眼这原先反复出现在自己梦境……可以说将自己引来的的湖面,利落的翻身跃下。 嘿——自己这身手倒是不赖呢。 拍拍手掌落地是沾染的泥土,司徒梦曦咧嘴一笑。复又顺着来时的路自往芳菲苑而去,这趟西苑之行倒也并未耽搁多久。 回了芳菲苑,作息照旧,伴随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司徒梦曦依旧午后小睡了片刻。 …… 说是小睡,郡主寻常半个时辰便也醒了,今日怎的还是睡得颇沉呢。 紫竹负责照料司徒梦曦起居惯了,瞧外头天色暗黑,雨势颇大,颇有电闪雷鸣之势。 沈娘子与紫竹一般正守在司徒梦曦屋外,望了眼天色,笑道。 “郡主年纪尚小,这般天色是容易多睡会呢。” “嗯……” 紫竹想想也有理,左右下午也没什么事,郡主这年纪多歇歇也是极好的,便也未进去将司徒梦曦唤醒。与沈娘子一道,只是搬了些针线来在外间秀起了帕子,静待司徒梦曦醒来。 …… 耳畔亦是电闪雷鸣,有那少年断断续续的唤声,声声“皇姐”犹如杜鹃啼血般凭的歇斯底里,司徒梦曦皱眉,梦中乍被惊扰,只觉睡得极不踏实。 少顷,随那少年的唤声渐逝,一男子似曾相识的唤声偏又在耳边响起。 “安阳……安阳……” “安阳……” 那声音在耳畔真真切切,直唤得司徒梦曦颇为厌烦,便是心知在梦中也是极为不喜。 什么人这般讨厌,想好好睡一觉吧,叫姐姐也就算了,可能是八辈子的亲戚吧,这叫我安阳的又是什么个路数! 司徒梦曦心中既有了念头,身随心转,皱了皱眉不觉挣扎着睁开了困顿的双眼。 暗…… 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室内似是极暗,眨了眨眼,勉强适应了室内的暗淡,耳畔雷电交加的雨声风声便如特效被瞬间放大般,吓了刚“醒”的司徒梦曦一跳。扭头看向床侧。 晦暗的光线下,只见自个所卧之处似是一间厢房,屋外正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一男子正背着自己倚靠在屋门前…… 而诡异的是,这般大雨凄厉,自己这厢房的门竟这么大敞着,那男子身上的衣衫发髻经这大雨也是被溅湿了不少。越过男子,透过大敞的屋门,司徒梦曦可以瞧见院中的大雨倾盆,还有…… 司徒梦曦双目不禁大睁—— ——眼下这院落中的那株梧桐,不就是自家西苑的那株么! 司徒梦曦大骇,再望向那屋内唯一的男子,不禁心头警铃大作,沉声呵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话音似被屋外的一道惊雷所掩,司徒梦曦尚犹疑是否再出声相询,这男子竟忽的转过身来。 对上男子熟悉的眉眼,似惊似喜的神情,司徒梦曦只觉心头巨震,竟怔怔说不出话来。 只见男子一双关切的双眼急急向司徒梦曦望来。 “安阳,你总算醒了!” “麒儿……麒儿我已按你的意思妥善安置了,你、你可别再生气了。” 第七十七章 前朝 眼看男子那手便要附上自己的肩头,司徒梦曦不觉心跳如鼓!对上男子已凑得极近的面容,司徒梦曦瞪着男子的脸不敢放松,只见瞳孔中男子面容愈放愈大,待男子近在咫尺时,司徒梦曦紧绷的神经终是不堪重负,双眼一翻,司徒梦曦竟是紧张的晕了过去! …… 屋外依旧雨势磅礴,司徒梦曦于一声惊雷中乍然醒转! 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司徒梦曦喘着粗气,一时也顾不得擦拭头脸上的冷汗。 这一回,再梦见萧艾,司徒梦曦当真是笑不出来了…… …… 翌日,司徒梦曦晨练完便叫沈娘子告知了宁王妃,安排了宁王府的马车便急急往国师府而去了。 此去国师府昨日已叫二亭提前去知会过,这次倒不是为了看什么奇闻异志,司徒梦曦想到昨日的梦境有些不解,萧玄龄见识极广,对历朝历代之事也记得极为清楚,自己着实有些事想向他请教。 司徒梦曦端坐车内神色有些凝重,虽不知梦中自己是哪门子的“皇姐”,但那些称谓,诸如“安阳”,“麒儿”却是历历在目,不似空穴来风。世间之事本也很难说清,许是前朝或他国真有此记载? …… 萧玄龄再见司徒梦曦,不必司徒梦曦开口,萧玄龄便有所察觉起来。这孩子今日是有心事呢…… 示意司徒梦曦坐下喝杯蔗茶暖暖身子,萧玄龄反倒先开口问起了原委。 “郡主今日看似有心事,有什么本座可以帮忙的地方么?” 国师府的前厅宽敞,但摆设依旧简约,少了侍女在侧,室内仅萧玄龄与司徒梦曦二人,司徒梦曦开口倒也少了些顾忌。 “不知国师是否知道,我朝或前朝,可有一个封号叫“安阳”的公主?” 萧玄龄闻言凤眸微闪,瞧向司徒梦曦一时倒也并未答话。只见女童漂亮哒大眼下有着些许青黑,神色也不若先前的随意,似对这问题颇为紧张。稍许沉吟,萧玄龄便痛快的点了点头。 “有” …… 还真有!司徒梦曦不禁微怔,这真有其人了,自己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安阳”……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萧玄龄:“……” 这回轮到萧玄龄有些吃惊了。 “有” …… “哦……” 司徒梦曦应了一声,良久,对着对面的萧玄龄也是无话,而萧玄龄只是静静的望着司徒梦曦,也不发问。两人静坐无语,一时只听窗外北风不时扫过院落中的枯叶,带起些许枝叶起落之声。 司徒梦曦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披散着的发丝不长,顺着脸颊自两边垂落,明暗间将女童漂亮的脸颊给挡了大半,同样,司徒梦曦略显纠结的眉眼也一时叫人有些瞧不请。 斟酌再三,司徒梦曦还是抬头望向对面的萧玄龄。 “敢问国师可否告知那“安阳”的详情?” 不知这涉不涉及康朝的秘闻之类,若是,便是自己同萧玄龄眼下相熟,他也未必能说呢。 …… 司徒梦曦目露期翼萧玄龄不是看不明白,萧玄龄凤眸转向司徒梦曦徐徐道。 “封号“安阳”的郡主,我朝没有,前朝倒有一位。” “然前朝之事,按康朝律,寻常不可提及……不知郡主可否先告诉本座,缘何会问起这安阳公主来?” 萧玄龄平静的回望过来,意思也很明白,此事他是知道的,但涉及前朝,并不方便说,不过司徒梦曦若是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或许他可以破例也不一定…… 司徒梦曦抿了抿唇,说什么?说自己近来常梦见这“安阳”,还怀疑这“安阳”是自己的前世? 司徒梦曦摇摇头,“恕不能告诉国师。” ?萧玄龄闻言,凤眸微挑,这孩子是不信自己么?萧玄龄垂眸瞧向手边的茶盏,少顷,见司徒梦曦还是无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心下竟难得起了丝烦乱,却也开口道。 “郡主虽不信本座,但本座还是愿向你透露一二。” 捕捉到司徒梦曦眼中的惊喜,萧玄龄扯扯嘴角。 “康朝之前,前朝以秦为国姓,想来对此郡主也是有所耳闻的。” “嗯” 司徒梦曦想到原先宁王提过,倒也老实的点点头。 萧玄龄继而道:“这安阳公主,若本座没有记错,便是那秦朝末代的公主了,也就是说,她在世时应恰逢秦朝覆灭,而我大康先祖取而代之之时。” 前朝、前朝…… “那这公主的弟弟,岂不是皇子?”联系梦中那神圣相唤的少年,司徒梦曦不禁追问。 萧玄龄稍作沉思后方道:“据载,这安阳公主确有一胞弟,但亡国时便跟着一起殉国了。” 死了?司徒梦曦一愣,人又不是神仙,总是要死的,但按国师的意思,殉国?那可不是自然死亡了,可梦中萧艾所言……若这少年真是那“安阳”的胞弟,不是、萧艾不是说妥善安置了么?怎么殉国了??不对,那萧艾……那萧艾在这异世又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男是女?? 司徒梦曦只觉自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面对对面萧玄龄睿智的眼神,自己有种智者在前想找人参谋参谋偏又不能的无力来。依照这人过目不忘的智商来看,若是自己能找他说说,恐怕事情会简单很多…… 司徒梦曦小小的人倒是叹了大大的一口气,“国师,那“安阳”公主是也殉国了么?” 萧玄龄见女童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虽不知她愁些什么,但表情当真有趣。 “不知……未曾见何处提及。” 萧玄龄微一沉吟,倒是想起一事来。 “那安阳公主似是前朝末年唯一嫡出的公主,她的公主府……而今看来,应就是郡主所居的宁王府了。” ——啥? 这句话倒是惊着司徒梦曦了,敢情那“安阳”就住在自家地头上? 瞧司徒梦曦目瞪口呆的模样,萧玄龄凤眸微弯,补充道:“当然,这宅子应是早就不在了的,只不过暗舆图推算,应是如此罢了。” “这与郡主问起“安阳”来可是有所联系?” 第七十八章 有客 想到自家府内的西苑,想到西苑院墙外的宫亭湖……司徒梦曦的神情瞧在萧玄龄眼中却是愈发怔楞了。 难道……难道自己会来这异世,是因为那“安阳”?那宫亭湖……原也应是算作公主府的吧。 司徒梦曦不觉有些冷汗,那石镯呢?石镯又是什么情况?按紫竹所说是自己痴傻时在府内挖出来的,若……这而今的宁王府也是前朝安阳公主府的话,这镯子莫非也是她安阳的? 一时,原先支离破碎的件件,经萧玄龄的几句话竟不经意的被串联了起来,司徒梦曦心中竟有了不少奇异的猜想。人……正的有前世今生么? ……如此想着,呐呐间,司徒梦曦竟真的对着萧玄龄问了出来。 萧玄龄一顿,眸色一时却也飘忽起来。 “旁人不知,不过本座相信是有的。” 男子眸色极浅,但这话在他说来,虽极随意,但却叫人有种不知不觉的信服感。 司徒梦曦联想自己的经历,不禁抛下眼前纷乱的思绪,冲着萧玄龄点了点头,笑道。 “我也信!” …… 未再问司徒梦曦因何发问,萧玄龄只是笑笑,将自己知晓的关于那秦朝安阳公主的事悉数告知了司徒梦曦。其实相关的记载并不多,只知这公主恰逢乱世,自康朝建立后便不知所踪了,当然,她的府邸也一并没入了康朝,早已算作了康朝的产业。 司徒梦曦原想问问萧玄龄是否知晓萧艾这一人物,按自己梦中情形,这萧艾在前朝似与安阳和秦朝皇子相识,只是……这“萧艾”在梦中无名无姓无有线索,只凭他长相同自己的闺蜜雷同,而且还是前世的闺蜜……司徒梦曦自是无从提及。 “郡主可是还有事相询?” “没有……”司徒梦曦摇摇头,“今日多谢国师不吝相告。” “无妨,且算作你我间的秘密罢了。” 萧玄龄抬手,只见其袖口腕间不经意的露出几颗黑漆漆的珠子。 司徒梦曦瞧了笑道:“国师的毒可是好些了?” “确是一日好过一日。” 萧玄龄收回手笑答。 想那萧玄龄上回毒发……或许人生在世,好好活着在世要紧,司徒梦曦不由豁达开来,心绪也趋明朗。谢过了今日萧玄龄的坦诚相告,司徒梦曦在国师府滴水未饮便来去匆匆的回了宁王府。 萧玄龄亲送了司徒梦曦至府前,看着她上了马车,在一众侍卫护卫下往东而去,凤眸中的笑意却是渐渐隐了大半。 前朝公主,宁王府邸,以及……前世今生?萧玄龄目露深思,想这孩子端阳前犹自痴傻……萧玄龄不觉眉心微拢。 这孩子虽什么都没说,难道……是因为有些事终是说不得道不得的缘故? …… 不知萧玄龄已有所怀疑,司徒梦曦回了芳菲苑后便叫紫竹又翻捡出了她那匣子的珠宝饰物来。 不同上回,这次司徒梦曦只是从中挑拣出那石镯来,合上盖子,司徒梦曦对着那镯子倒是仔仔细细的又查看了一番。奈何叫人失望的是,这镯子依旧还是那镯子,普普通通不说,瞧久了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看那雷同的花纹,应是自己前世随意淘来的那只哎…… 不等司徒梦曦握着那镯子想出个所以然来,沈娘子倒是进屋对司徒梦曦禀道。 “郡主,前头来了位太医,说是姓王” 沈娘子想起来人那尖酸的模样,有些犹豫:“说是与郡主您是旧事,又事前来寻您的。” 想那男子一把年纪,虽是一身太医院的服饰,但形容实在算不上儒雅,要不是前头二亭识得此人唤了自个前来通报,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呢。 姓王……王仁济?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儿呀。 司徒梦曦放下手中的石镯,递给紫竹叫她收好。 “走吧,去前头瞧瞧。” 待司徒梦曦随沈娘子到了前厅,二亭正围着一人在厅中说话,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脸来,嘿,瘦削的脸,狭长的眼,可不正是那王仁济么。 “王大夫你怎么来了?” 司徒梦曦与这王仁济也算熟人了,久未见着这人倒是过的滋润,一身太医院的袍服穿在他身上,虽不显气势,却也精神。 “呵呵,郡主。” 王仁济还是那副见钱眼开的精怪模样,见司徒梦曦来了,不禁对着她身后的沈娘子也咧嘴一笑,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娘子通传。” “分内事,不必客气。” 沈娘子不耐这王仁济的德性,既将小主子送到了,司徒梦曦也未开口叫她留下,左右有二亭护着,自己便先告辞回了后院。 “呵呵,郡主安康。” 从沈娘子处收回视线,王大夫摸摸鼻子想起今日前来所为正事,不及就座便对着司徒梦曦急急说了开来。 “王大夫,你莫急,慢慢儿说便是。” 听那王仁济一顿叽叽喳喳的,茶叶来茶叶去的,司徒梦曦听着有些一头雾水。 “可是原先那叫你察看的茶叶有问题?” 王仁济也是个急性子,说了半天许自己言语组织不当,对方愣是没怎么明白。王仁济心下郁闷,遂点点头,放缓了语速复又对着司徒梦曦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自上回二亭带了那茶叶给他勘验后,王仁济虽也做了答复,此茶确有强身益气之效,但万物相生相克,这茶中既然添加了些类似药蛊的药材,在滋补的同时恐也会与有些食物相克,但世间万物,谁能说得准呢,便是你吃个柿子恐怕还会与那螃蟹相克呢…… 司徒梦曦听到此处也是点头,上回二亭带回来的话不甚清楚,眼下经王大夫一解释,原来是药蛊,难怪自己会觉得一股子腥味儿呢。不过司徒梦曦也赞同王仁济的说法,万物本就相克,也不能因此就说这茶有问题不是。 王仁济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想想还是在厅内坐了,端起桌上一早上了的茶,咕噜咕噜喝了个半干,这才急道。 “这几日我遇着王爷了,宁王。” 王仁济神色似有些焦急:“今儿方想明白这茬,就特地告了假赶来了……郡主,王爷没喝过你上回给我的那茶吧?” 第七十九章 报信儿 上回那茶? 司徒梦曦小脸立时严肃了几分,皱眉道。 “可是那茶有何不妥?” “不、不是——” 王仁济一张脸都皱出褶子了。 “是宁王,宁王身上的熏香!” “我闻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付,这味儿……想了半日才想起来,与你上回捎给我瞧的那茶,相冲!” …… 怎么这么巧…… “你没搞错吧?” 赵左亭闻言也是有些不信,这可不是小事儿。 “自然不会错。” 王仁济最不喜被人质疑他的判断,白了赵左亭一眼,徐徐道:“这茶寻常饮用自是无碍的,但赶巧了,我闻着王爷身上这香中似有一丝野茛草的味儿,偏偏这野茛草……” 寻思了片刻,似是在回忆自己在哪儿看过的医书,王仁济又点了点头。 “没错,二者有冲。” “相冲会如何?”赵右亭忍不住问到。 司徒梦曦则是眉心一跳。 “自然会死啊!” 王仁济睨了赵右亭一眼。这不,自己这才连去永宁殿侍药的活都给推了,紧赶着来宁王府了不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呢。 司徒梦曦小脸更是没了笑意,忙起身谢过王仁济。 “多谢王大夫及时相告,父王并未饮用,只是……听说王大夫近来时常进出太后的永宁殿,可有察觉殿中是否……也有这类似的熏香?” 宁王身上的香味自己也曾有印象,不算难闻,因是勘察宫宴制备时沾染上的……只是若真如父王所说,这熏香会在宫宴上所用,那……这事儿可是闹大发了! 这边王仁济听司徒梦曦相问,想了想却是摇头,“未曾,只是今日在宁王身上闻着,似是那野茛草,想着此事不可耽搁,便前来提醒一番。” “多谢” 司徒梦曦心中隐隐不安,但如王大夫所言,这野茛草也只是闻着像罢了,也无十足证据,除非……寻些那宫宴中的熏香来叫他瞧瞧? 此事不简单……司徒梦曦皱眉,好在离宫宴尚有时日,此事还是等宁王回来商议一番的好,自己毕竟一介儿童,能力有限。 “王大夫,我有个不情之请。”司徒梦曦既下了决定需与宁王商议,再瞧眼前的王仁济也有了主意。 “郡主请讲。” 司徒梦曦斟酌道:“王大夫若是见着太子……不妨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殿下。” 回忆先前宁王夫妇所言,这茶,虽是姜太后所赐,但来源却是瑾王,自家是头一回被赏,但建丰帝……可不是常饮的么。 不知太子是否受姜太后赐过这茶呢…… “不瞒王大夫,这茶,乃宫中姜太后所赐,只是眼下这茶既牵连诸多……除了太子,王大夫ui旁人还是先莫要提的好。” 女孩黑漆漆的瞳孔望来,本就是要人命的事儿,有忽的牵连上了太后……王仁济脸色也是瞬间一僵。想那永宁殿凶巴巴的姜太后,王仁济忍不住一抖。 “明白、明白“ “左亭,你且去后院叫沈娘子再取些上回的茶叶来” “是” 赵左亭闻言忙转身去办了。 司徒梦曦想了想,将宁王身上的香气十有八九是那宫宴中的熏香一事也就实告诉了王仁济。王仁济原先就有些紧张的脸色这下更是紧绷。 妈呀,不知不觉自己竟摊上这么要命的事儿了哎! 看王仁济有些哀怨的眼神,司徒梦曦难得心情一松,呵呵,这是怪我将他给卷进来了呵。 “王大夫。”司徒梦曦笑眯眯的冲他道:“凡事还有太子殿下呢,你呀,将这事儿仔仔细细同他说了,这会离那宫宴还早,若真是有事儿,你可是大功一件。” 瞧王仁济眼神愈亮,司徒梦曦笑道:”便是虚惊一场,也是无妨,这么大的风险,谁不该仔细些呢。“ “呵呵,多谢郡主提点。” 王仁济想想也确是这么回事儿,左右谁都知晓自己是太子的亲信,若真能为太子办些实事儿,自己还何愁不能光宗耀祖呢。 既存了这般心思,王仁济瞧瞧天色,想着是否再赶上一赶,借着回宫替姜太后制药的借口往太子的凌霄殿再跑一趟…… 似是应了王大夫所想,赵左亭去得快回的也快,将那茶叶递与王仁济后,王仁济也不再耽搁,匆匆别过司徒梦曦,便转身又往皇城方向去了。 瞧王仁济争分夺秒的模样,司徒梦曦倒是减了一半的担心,此时虽有些复杂,涉及的方方面面也都不简单,但既有司徒元焕在身后担着,自己反倒踏实了。毕竟这将来也是他司徒元焕的天下,又不是我司徒梦曦的,呵呵—— ——呃 猛地,想到“天下”时,不知为何司徒梦曦心口竟是一阵钝痛,捂着胸口,司徒梦曦一时皱眉不止。 “郡主,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赵左亭一直在旁,见司徒梦曦不适有些担心。 “这王大夫才走,要不我去把他追回来?” 赵右亭也是急道。 “不……我没事。” 揉揉心口,司徒梦曦呼出一口浊气,这痛意来的快,散的也快…… “郡主,你还是早些回后院吧。” 赵左亭见司徒梦曦今日也是忙碌,怕她是小小年纪累着了。 “嗯,也好。” 见自己心头再无异状,司徒梦曦便试着起身。 “我无事,先回了。” “是……” 赵左亭原想提出送送小主子,但想到沈娘子原先对俩兄弟关照的话,便也垂下头不提了。 郡主虽说还小,但毕竟是个主子,还是个女主子,男女大防便是紫竹几个丫头都得避着些……往后往来这后院的事儿,确是由沈娘子这个妇人传话比较好。 右亭不知左亭所想,见司徒梦曦径自走了,反倒脱口道:“怎地你也不说送送郡主,她前头还不舒服呢。” 赵左亭不无好气道:“你怎么不说?” “赵右亭莫名:“我等你开口呢” 原先这等话不都是你说的么,我瞎操什么心…… 赵左亭瞧赵右亭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无语,只得道:“沈娘子的话你忘了?” “没呀,可是郡主不是不舒服么!” 赵右亭难得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赵左亭,自家哥哥不是一贯知轻重么,怎么今儿竟说傻话…… 第八十章 鸿儒 鸿儒书院,乃是康朝在汴京除了国子监外最为知名的书院了。 作为历史悠久的一所民间书院,鸿儒书院在学生的挑选上至关重要的倒不是家世名望,反而是学子们的真才实学。由此,相比康朝官设的国子监,每年申请前往鸿儒书院求学的学子更是多了三成。 一些家境一般甚至有些寒酸的寒门学子,相比之下也更青睐于鸿儒书院的氛围。在鸿儒书院,学子与夫子们更关注的也是如何更好的授业解惑。一些在汴京无有住所的学子亦可以申请在书院的学舍中住下,只需交上一些合理的银钱还能在书院中搭个伙食。这对一门心思好好读书的寒门子弟来说,无异是一件极好的事儿。 而鸿儒书院这块招牌也不是空穴来风的,便是就近来说,自书院出去考上进士的就比比皆是。按年纪论,永靖王家的庶子陆诏便是这几年中最年轻的一位了。 有了“前辈”学子们的成功案例在先,身边又均是怀揣着同一目标的同窗们,这不,天才蒙亮,鸿儒书院的学舍处已是星星点点的亮起了灯光,更有甚者,有的学舍内已传来阵阵清朗的诵读声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呐……鸿儒书院果然名不虚传…… 位于书院东禺一学舍内的杨旭正洗漱完毕取过桌上昨夜温习了一半的书册翻看。 冬日的清晨寂静,眼下离夫子们授课的时辰尚早,不想书院竟已有不少学子与自己一般早早的便起了呢…… 杨旭翻开书页,双目略微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亦是认真的研读了起来。 …… 杨旭自漳州来汴京已有月余了,经自己原先在漳州的夫子引荐,鸿儒书院在对他进行了一番考究后倒是破格的允了他插班进学。 自杨家家败后,父亲身死,杨家的一干人等,除了他与姚姨娘、长姐杨慧外,均发配了北地……谁曾想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弃商从文呢? 杨旭翻看完手中的书册,心中对今日夫子许会问及的地方也有了计较,方才合上书册,从自己租住的这间屋内缓步踱了出去,瞧时辰也到了书院公厨开放晨食的时间了,杨旭与四下三三两两的学子一道,往书院后的一排矮舍而去。 鸿儒书院虽以教学严谨出名,但在对待学子上亦是十分的宽厚。除了向部分往来不便的学子提供学舍栖身外,凡是书院中的学子,只需出上几文铜钱便能在书院的公厨换取一日三餐,虽不至顿顿大鱼大肉,但这大冷天的能吃上口热乎的,对不少家境一般的学子来说,实在是很不错的一个福利了。 对杨旭来说,也是如此。自己此番来京进学,姚姨娘并未同行,长姐杨慧眼下也是无处栖身,加之夫家人也是俱亡,杨慧便在姚姨娘的默许下暂留在了漳州姚姨娘的兄弟处。 想起两家而今的下场,杨旭原本无忧的肩头,眼下也是沉了三分。不论是姚姨娘还是杨家……今后自己便是她们的仪仗了,自己姓杨,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终须另立门户才好。 “咦,杨兄弟,早呵” 杨旭心中有事,一时被唤也是微怔,待回过头瞧清来人,却也是一奇。 “赵兄?” “你怎地也如此早?” 不怪杨旭奇怪,这赵青出生不错,乃是汴京靖国公府的嫡长子,平日里由家仆准点送来进学便是。算算时辰,今日这赵青确是来的极早。 “呵呵,不是昨日听了你的诗句,今日一时兴起,便也来体验一番么。” 赵青五官长的方正,谈不上俊美,但说话间总透着股质朴,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哪家庄子上来的庄户呢。也因为他这接地气的长相,本身性子也不似富家子弟般跋扈,赵青在书院中人缘不错。 听赵青提起自己昨日随意而作的诗句,杨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兄见笑了,不过是首打油诗罢了……” “呵呵,杨兄弟自谦了,聊聊数句便将书院的饭食勾勒的引人垂涎,呵呵,走、走,我这便随你前去试试。” 原来如此,这赵青也是有趣,不过是因为昨日自己临时起意吟的一首诗,便惦记上食厨的餐食了,呵呵…… 杨旭亦是欣赏赵青的随性,遂也拱了拱手:“赵兄,请。” 一时二人相携去了食厨不提。 身后,不少同往食厨方向的学子,见了赵青倒也议论了起来。 “这杨旭倒是运道不错,没来几天倒和赵青攀上了关系了。” “呵呵,谁叫人家文采好呢,不服不行啊……” “这倒也是。” 最初说话的学子对杨旭的文采确也颇为认可,这人年岁不大,但思路敏捷,不单书院的几个夫子都夸赞过,平日里也不会持才自傲,嗯,难怪赵青也愿意同他搭讪。 …… 近来,因年节将至,书院中告假的学子也是不少,不过最叫人唏嘘的,还是那昭宁长公主府的秦延之。以秦延之的年纪,原本来书院也是以旁听居多,夫子们念在他年龄尚小,一些策论之类的授课并不会对他的课业有所要求,但久而久之的,书院中的学子们对秦延之却也是有所印象。 自食厨中迈步而出的学子中,就有不少提起了长公主府的事儿的。 …… “也不知那秦延之还来不来书院了。” “唉,谁知道呢,本就是个郡王出身,不似你我,非得走科举这条路呐……“ “王兄说的也是……” …… 自昭宁长公主出事后,秦延之在公主府中除了处理长公主的身后事外,闲暇时刻亦是独自跪坐在昭宁长公主的灵堂前不言不语。便是长公主的灵柩出殡落葬后,秦延之更似换了个人般,除了在府中静坐外,哪里也不曾去过。 建丰帝惜他年纪尚小,眼下又是父母双亡,曾亲自召见了几回,但面对建丰帝挽留他久居宫中的提议,秦延之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建丰帝见这外甥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纪,既不愿留在宫中,倒也不好勉强,只留了话今后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寻他便是。 第八十一章 解惑 夜幕下的长公主府 自昭宁长公主去了后,下人们许多也没了手头的活计,加之整个府邸阴恻恻的,尤其小郡王眼下沉闷的性子,府中原本的丫鬟仆妇们,能走的便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些无有出路的老人,只得继续留着公主府中负责些洒扫吃食。 但那仅有的几个老人中,惯常伺候长公主的罗嬷嬷也悄无声息的失了踪。自然,眼下也不会有人想起她这一号不起眼的人物罢了。 …… 汴京外郊暗巷 “青、青大爷,你、你抓婆子作甚呐……” 一婆子衣衫褴褛,身上却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这黑灯瞎火的光景,正待穿过这巷子去与城外的相好碰头,不想竟叫人自颈后给一把揪住了衣领,怎叫人不惊不怕! 婆子抵着心头的大骇缓缓转身,见抓着自个的不是别人,正是昭宁长公主原先的侍卫青云时,不禁心虚起来,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抖。 “罗婆子,主子才走,你这,又是打算去哪儿?” 青云目光极厉,黑乎乎的巷子中眸子一闪一闪的瞅得那失踪了几日的罗嬷嬷心中更是发寒。 “青、青云兄弟……放、放婆子一条出路吧。” 罗嬷嬷放下背上的包裹,颤声道:“长公主去的突然,婆子、婆子也是怕呀……” …… 青云皱眉,见那罗嬷嬷如抖糠般的哆嗦起来,心中也是不屑。揪着她的衣领喝问道。 “我只想知道,主子是怎么死的?” “主子……”罗嬷嬷闻言,想到昭宁长公主离府前的话,不禁灵光一闪。 “太、太后……长公主是被太后给逼得,一定是给太后逼的!” 罗嬷嬷见青云似在思索,忙急急补道:“青云兄弟,长公主那是替你兜事儿啊,这才被太后察觉,给带去了宫中,这、这等着她的铁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青云目光渐黯,手中力道却也渐松。那罗婆子见他无意为难自己,便又惊又喜的拽着包裹快步从他身旁窜了过去,没入暗巷,转眼人便不见了踪影。 青云松开紧握的拳头,静立了片刻,提气往城内而去。 …… 长公主府,秦延之依旧在厅内静坐。 小郡王自日落时分用了饭食便如此了……看守院落的丫鬟摇摇头,替秦延之点了灯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一室静谧中,良久,只见秦延之忽道。 “——谁!” 一吸功夫,只见一黑影竟自屋外翻身掠入。 望着微动的窗棂,秦延之转头望向男子。 正是青云。 …… 车轮咕噜咕噜中,司徒梦曦作为近来国师府的常客,又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往国师府而去。 小孩子眼下养的白嫩的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有些突兀。 还是没有带侍女,二亭也被留在了宁王府中谨防王仁济那又有什么消息。 司徒梦曦揉揉酸胀的眉心,苦笑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与这国师走的近了些,多梦也就罢了,竟然这萧玄龄还入梦了! …… 马车在国师府内停妥,司徒梦曦虽是突然来访,但梁公公见了虽有些惊讶但也是挺高兴的,笑眯眯的将司徒梦曦迎了进去。 “郡主请,少爷说了,随时欢迎您来,呵呵。” 司徒梦曦笑着点点头,这原是萧玄龄的客气话吧,没想到自己还真会突然来访。 梁公公在前面带着路,司徒梦曦边走边寻思着今日想对萧玄龄说的问的……别说,此时放在一般人身上还真有些不好开口呢。不过,以萧玄龄的智商,哪怕自己的话再惊世骇俗,他应该……也还好吧? 入得厅内,只见那人依旧一袭暗纹白衣,长发轻束,抬眸朝你望来,还是一副谪仙的模样。 司徒梦曦眼角滑过萧玄龄身侧,今日这人倒未在看书呢……扫过桌上那暖黄色的茶盏,司徒梦曦目光一顿,随即笑道。 “国师,我这又来叨扰了。” 女孩笑盈盈的望来,萧玄龄 可没错过她眼下的两团青黑,遂笑着点了点头。 “郡主前来,本座自是随时欢迎。” 梁公公见主子们寒暄起来,笑着替司徒梦曦也上了茶点便躬身退下了。 屋内只司徒梦曦与萧玄龄两人。司徒梦曦想到要说的话,神情倒是严肃了不少。萧玄龄觉得有趣,知司徒梦曦应是有事寻他,遂笑望过来。 男子的那双凤眸生的极好,尤其这般专注的对你望来,眸色浅浅……司徒梦曦不竟将这双眸子与梦中那少年重叠了起来。 经过近来梦境的困扰,司徒梦曦眼下对萧玄龄这顶级帅哥的注视倒是有了几分抵抗力。就这么打量起他的眼……像,真像啊! 这边萧玄龄原始等司徒梦曦开口的,但自己望了她半晌,这孩子倒是……在观察自己? 这目光明晃晃的,好像自个脸上长花了似的。萧玄龄轻笑:“本尊脸上可是有何不妥?” “呃……没有……” 司徒梦曦收回打量的目光,嘿嘿干笑了两声。 “只是发现国师长的像一个人,所以今日多看了几眼。” “哦?” 萧玄龄凤眸微弯,这丫头见自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日才想起来自己像一个人,所以这般打量自己? 嗯……好像不怎么可信哪。 萧玄龄这边尚未尽信,司徒梦曦倒追问到。 “不知国师家中可还有兄弟?” 话一开口,司徒梦曦便有些后悔,自己这话有些多余,梦中那前面口口声声唤自己皇姐,那按上回所问,也当是前朝之人,而萧玄龄……不是早听父王提过,莫说亲兄弟了,族中不都绝后了么…… 果然,萧玄龄闻言摇了摇头。 “不知郡主方不方便透露,本座是与何人相像?” 司徒梦曦抬头有些纠结,此事若想弄个清楚还真少不得萧玄龄的支持,毕竟前朝之事,只有他掌管着康朝的历史典籍,最为清楚。只是在说法上…… 斟酌再三,司徒梦曦开口到:“自近来与国师常来常往,我便时常作些稀奇古怪的梦来。” 按司徒梦曦所想,自个被梦境困扰的事儿且往他萧玄龄身上搭一搭再说,这样也好有个由头,却不知,她这话说的,也是歪打正着了。 第八十二章 无心 萧玄龄闻言,不禁嘴角一勾,虽不知司徒梦曦要同自己说什么,但也是好奇起来。 “愿闻其详” 嗯……清了清嗓子,司徒梦曦瞥了萧玄龄一眼,七分真三分假的说了起来。 “不知为何,自前几回见了国师后,我便常做一个梦……” “梦中一少年总是口口声声的呼唤……梦中另一个女子。” 司徒梦曦言及此处,不禁心虚的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多日来梦中一直如此,国师可还记得上回我找你问封号的事?梦中那女子便是被称作“安阳”。” 有意跳过那长相与萧艾一般的男子不提,司徒梦曦只是捡着不得不说的与萧玄龄讲了。观萧玄龄听得老神在在丝毫不惊的模样,司徒梦曦心道这人果然也是见多识广,殊不知萧玄龄本就有过目不忘只能,自小更是翻遍了整个康朝的史册典籍,比司徒梦曦所言更怪诞的多了去了,自是不会对她说的梦境有所诧异,最多不过是信与不信罢了。 “所以,让本座猜上一猜……” 萧玄龄抬手轻轻拂过面前的茶盏,朝着司徒梦曦笑道。 “郡主所说与本座相像之人……可是那梦中的少年?” 司徒梦曦:“……” 这人不但不见怪,还代入感极强,自己这才起个头,这人倒是一猜就中,替自己圆下去了呵。 司徒梦曦钦佩的朝萧玄龄点了点头,“国师果然智慧过人,正是。” 司徒梦曦也不卖关子了,将自己昨夜所梦捡着能说的细细道了出来。 原来,昨夜梦中,那少年除了惯常的呼唤外,梦中的“自己”睁眼竟能瞧清那少年的模样了,一双与萧玄龄酷似的眸子,安在那十余岁的少年脸上极其俊美,同样的眸色浅浅,同样的眼型…… 司徒梦曦抬眼又瞅了萧玄龄一眼,嗯,没错,自己还真不是瞎说,这样的眸色,还真不会搞错呢。 “敢问郡主,梦中可有听到这少年的名讳?” 萧玄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态度,似是随口一问。 司徒梦曦想了想,未加隐瞒。 “麒儿……梦中只听这少年被如此称呼。” “不知国师印象中可有这等人物?” 许与那安阳公主有关? 司徒梦曦眼中好奇,自己今日急急来寻萧玄龄,除了梦中那少年与他雷同的眸子外,他如百科全书索引般的信息存储,也是自己想到他的原因。与其自己去翻阅史籍真不如直接询他呢。何况,这许多史籍也不是自己可以翻阅的,便是可以,自己日日埋首其间恐怕也没这么快查着。 …… 萧玄龄闻言,正托着茶盏的手倒是一顿,放下茶盏,萧玄龄皱眉。 “郡主上回所说的安阳公主,便有一胞弟,名麒,秦麒。” 对此答案,司徒梦曦便是心中早有猜测,但梦境真同现实对应起来时,仍不免一愣。前朝……若自己是那安阳转世?那也就罢了,但是那梦中酷似萧艾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自己前世的发小萧艾,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啊……啊啊啊,还有! 眼下这萧玄龄与那秦麒又是什么关系?感觉这梦中的人物关系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萧玄龄说完这句,也是沉默,显然,回到司徒梦曦原先所说,自己与那秦麒相像?萧玄龄并不怀疑司徒梦曦所言的安阳与秦麒的关系,不论这丫头是何处听来亦或是真的梦着……这人,确是存在于康朝建朝之初的……不过耐人寻味的是,若真是因为与自己接触而梦见…… 萧玄龄想到自己族中的萧氏一脉,神情却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历来康朝的国师,除了第一任国师外,其余皆代代出自萧家分支,自己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国师,同样也是姓萧,而且……若按那丫头所说,师父与自己本就同宗,长相本也有几分神似的。只不过与历来国师般,师父去的也早,这丫头而今自无法见着罢了。 若是如此,那自己这一族……和前朝皇族,恐怕有所牵连…… 前朝之事本就忌讳,司徒梦曦虽是个孩子,但里子可不小了,眼下自己上门还是求教来着,自不会在萧玄龄面前主动提这茬。心中虽觉不太对劲,但也选择静默不语。 难道……五百年前是一家? 司徒梦曦思及此,抬眼不由怪异的瞧了萧玄龄一眼,呃……相同的眸子,还叫自己“皇姐”……这画面有些诡异,还是不要想的好。 “国师这茶盏颜色挺别致。” 司徒梦曦目光移到萧玄龄手边的黄色茶具上,这用料,很是眼熟呢。 “瑾王赠的,我这还有一套新的,郡主若是喜欢,可转增郡主。” 萧玄龄一早便察觉这孩子瞧自己这茶盏神色有异,再想前阵她在瑾王世子的铺子内与四皇子闹的沸沸扬扬的那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真是瑾王那儿来的啊……难怪材质瞧着和巧秀阁的那些蜜蜡一般。 见萧玄龄大大方方的说了这蜜蜡茶盏的出处,司徒梦曦对萧玄龄与瑾王的关系反倒少了些猜测。带着几许孩童特有的天真,司徒梦曦直问道。 “国师与瑾王交好?” 听这孩子问的直接,萧玄龄低笑,思及宁王与太子的关系,男子只是意味深长道。 “本座不过一枚闲人,在这朝中无所谓与谁相好。” 萧玄龄望向司徒梦曦,浅笑道:“若是说志趣,与本座交好的,朝中诸人恐怕还不及小郡主呢。” 萧玄龄说的自在,神情亦是淡淡,瞧在司徒梦曦眼中莫名却是心中一震,心底竟泛起一阵淡淡的心疼来。 这人,莫不是身怀剧毒,早就无心朝堂了吧…… “国师才识过人,是梦曦唐突了。” 不知为何,萧玄龄一瞬竟觉得对面这孩童竟似听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般。寥寥数语,这丫头那眼神,似是看出了自己闲云野鹤的心思? 萧玄龄心下微讶,当是自己的错觉吧。 这孩子虽聪慧,但朝中多少人,便是自己明说都不信的事儿……呵呵。 第八十三章 不敬 许是自己前世的成长经历,司徒梦曦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追求那功名利禄的,尤其是病人…… 望向对面那姿容出众的男子,司徒梦曦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呐。别人或许没有感触,但自己前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现代那些千奇百怪的癌症面前,莫说雄心壮志了,好好活下去就不错了。 好巧不巧的,司徒梦曦心中所想还真是奇妙的与萧玄龄契合。或是孩童眼中透露出的关切一瞬暖了萧玄龄的久病的心,萧玄龄倒也不忌讳。 “相必你也是好奇我为何会与那前朝皇子相似吧?” 不待司徒梦曦回复,萧玄龄无辜补到。 “我也不知” …… 见萧玄龄主动提及,司徒梦曦忍不住小脸微扬也八卦起来。 “国师你可有家谱?” 这些世家大族的可不是都得备个家谱么。 这个问题……萧玄龄记得自己幼时也曾问过师父,答案却是否定的。 国师一脉本就命不长久,加之这一支日渐凋零,一代传一代的能传下去就不错了,实在无需族谱,若真要网上查,瞧历代国师的手札便是。 萧玄龄摇了摇头,“只有历任国师的手札。” “其中可有提及你们与前朝有什么关系吗?” 司徒梦曦这句问的可谓极其不妥,但透过孩童清亮的嗓音问来,萧玄龄心中倒未觉反感,只是就是论事道:“未曾” 按他印象,除了第一任国师的手札自己看不懂外,其余诸任,直至自己的师父,所记叙的多是一些学识杂项,于萧家的家世从未涉及,而自己也只是知道,自己这一支不过最初挂在萧皇后所在的萧氏一族之下罢了,实则同姓不同宗。是以多年来自己与萧相、萧皇后也不过点头之交。 “哦……” 司徒梦曦有些失望,不过今日毕竟将多日困扰自己的梦境对另一个有些相关的人分享了出来,心中大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多谢国师听我唠叨了半天,我这梦指不定也真的只是个梦也不一定呢……” 萧玄龄只是无声的笑了笑,若司徒梦曦不是有意隐瞒,这梦中人物名讳如此吻合,又怎会是虚妄呢。 如此,如寻常般送走司徒梦曦,萧玄龄的脸色却是少有的凝重起来。 联想自己乃至历任国师所中的毒……若是和前朝联系在一起,这毒……还真不一定是自己这一族的宿命呢? 复又想到康朝开国的第一任国师,按第二任国师手札中所提及,他的师傅,也就是最初的国师,与大康开国之帝关系极佳,君臣相得,可以说就是这二人携手开创了这大康盛世……而与此同时,按二代国师所述,其间耐人寻味的是他的师傅虽也姓萧,但这位最初的萧国师却是身子康健并未有早逝一说…… 而纵观那第二代国师记述,便是言及自己,也从并未提及体内的毒素,是不知?亦或是根本没有带毒的迹象?反到了第三任国师时,才有了先师早逝自己亦是身中剧毒的说法。 其间的谜团似是愈来愈多,萧玄龄并未返回花厅,而是干脆唤来梁伯直接在前院备下车马,自己干脆便趁今日,再往宫中一趟吧。 …… 却说那王大夫王仁济,确也是赶上背运。 自那日先是遇着宁王匆忙向钱院判告了急去给司徒梦曦报信,之后又向着赶回皇城去寻那太子司徒元焕,好叫太子及时知晓这天大的事儿。 但也是造化弄人,这王大夫前脚刚进宫,方到了那白玉石桥处,尚未进凌霄殿便被一个太医院的同僚给撞见了,说是永宁殿缺人手,他回来的正好,自己原本是顶他的差事正对一味药的药理不甚确定想回太医院翻医书呢,这下还不是正好正好的,这人都回来了,还不赶紧地给我回永宁殿呢。 王仁济也是无法,人家本就是给自己临时替班的,自己这回来了总不能先撇下他去太子的凌霄殿吧?何况永宁殿那位的身子可也金贵着呢……罢了罢了,王仁济想着先去永宁殿办完差事回头再去寻太子便是了。 谁知无巧不成书,这王仁济跟着钱院判往来永宁殿多日了,他本就长的尖酸不讨喜,加之姜太后这几日卧床心绪也是不佳,吃什么都觉得口中犯苦,心中对前几日的用药也是不满,今日本听那随行管药的太医说今儿可换几味稍许甘甜些的佐药,不想陆嬷嬷送到自己嘴边的药竟与前几日如出一辙。 人嘛,心中有了期许这落差自也大了三分。钱院判开完方子今日便提前走了,本留了那同僚煎药,眼下那同僚自也走了,姜太后一肚子不满的喝下药,眼下到了要找人发作的时候,到了血霉的,整个永宁殿中,可不就剩下这个面相本就看着叫人生厌的王仁济了么…… 偏偏这王仁济也不是个有眼色的,听太后质问心中只觉莫名,这药还不都是苦的么,自古不就有言,良药苦口么。 王仁济正儿八经的搬出医书中的那套药理药性,对着姜太后洋洋洒洒的又是一顿反驳。姜太后哪里懂这许多,只觉自己身子正乏,口中却苦,加上原本昭宁的死心中郁气沉沉尚未散去,未待王仁济长篇大论说完,姜太后已是发了火,凤掌在床沿“啪”的一拍,四下又无人替王仁济说情,在王仁济的惊诧下,这人竟叫太后给押去了前殿专门关押内侍的柴房,罪名么,却是言语无状,不敬太后! 虽说姜太后心中也是有数,这太医只是不太会说话罢了,但心中有气,虽不至于过分为难这王仁济,但作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将这太医关上一关,吃些苦头长长记性却是少不了的。 唉,真是欲速则不达,也是注定,王仁济这一阴差阳错的,赶上司徒梦曦以为太子司徒元焕已然知晓,宁王又是早出晚归的,便也未将王仁济所说的熏香与茶相冲一事紧着向宁王提及, 第八十四章 告知 待王仁济被关了几日再放出来时,离那宫宴,竟也没几天了。 …… 姜太后的病来得快去的也算快,在姜太后差不多痊愈时,宫中的年宴也确是没几天了。 萧皇后近来因来往永宁殿侍疾,原本圆润的脸颊生生小了一圈,清晨望着镜中青黑的黑眼圈,萧曼一边补着粉,一边心中对姜太后更是怨上了几分。 这老太婆,借着生病可没少给自己立规矩! 想着昨夜伺候姜太后端茶倒水直到深夜,太后才闲闲地来了句:“嗯……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她也知道不早了呀? 放下手中的青黛,萧皇后心中不忿,自己到了这年岁,自不比那豆蔻年华,这数日起得早歇得晚的,肤色都生生暗淡了几分。 唉,真是有些心疼自己……萧皇后视线从镜中挪开,询问一旁的潘嬷嬷。 “国师可有回话?” 前几日难得国师回宫住了一宿,萧皇后便将自己手中的太子正妃及侧妃共三人的名录及生辰八字给萧玄龄送了去,这名录已是得了建丰帝首肯的,想请国师给选个下旨的好日子。 “回娘娘,未曾。” “哦……” 萧皇后本也是随口一问,按她所知,这年底确也没什么好日子,国师这边也没消息的话,想来需得等开年了呢。 后宫之中,随姜太后病愈,众人的视角也渐渐从瑾王的归来、昭宁之死以及永宁殿移回了年终诸事。 太子司徒元焕作为储君,这等时期自也清闲不得,母后萧皇后忙着操持宫宴扫尾,自己则是将朝中近来积压的奏章替建丰帝归置归置,那些确实紧急的,趁着这两日还是得叫建丰帝过目的,寻常的折子适逢年节,有所动作为要等年后了。 …… “王公公,在下求见太子殿下。“ 凌霄殿外,王顺接到守殿门的内侍的通传,刚出来便瞧见了王仁济。 “王大夫,几日不见啊,你这……还好吧?” 对王仁济受太后罚的事儿,王顺这边起先也是不知,待到后来知晓了,算算时日这姜太后也该消气了。毕竟不是什么严惩,加之太医院的大夫哪个又没被宫里的主子用来撒过气,所以姜太后这出也不存在什么让王仁济在同僚面前掉面子的事儿。所以太子这就算知晓了,也没干预。 观王仁济眼下衣着明显是换洗过了的,人挺精神但深神色却有些不对。 王顺让他心中对太子有所芥蒂,忙眯着小眼一句一句的解释给那王仁济听。 谁知王仁济听了几句有些不耐。 “王公公,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钱院判也是这般说过了” 王仁济想起熏香的事儿,不免有些着急,自己被关的这几日也不知怎么样了呢,太子有没有处理呀…… “王公公,我有急事儿求见殿下,您这赶紧帮着去通传通传吧。” 王顺一愣,瞧这人急得……不过见他站立不安的模样,心中也是知轻重的,忙又转身回了内殿,向司徒元焕如实传了话。 “哦?叫他进来吧。” 司徒元焕久未见王仁济,见他求见,自是点头。 待王仁济终于见着司徒元焕,不待喘口气的,开口一句:“不知殿下熏香一事可有眉目了?” 这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问得司徒元焕眉梢微挑。 殿內并无外人,王顺见主子不语,忙笑着对王仁济提点到:“我说王大夫,你这话说的……什么熏香不熏香的,主子不知呢。” ——啥!不知? 这回轮到王仁济傻眼了。 敢情小郡主没和宁王提?还是宁王没和太子提? 完了……王仁济瞬间思绪飞转,待想明白了司徒元焕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急得大冷的天,脸都涨红了。 顾不得王顺奇怪的眼神,王仁济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将自己前几日的发现对太子说了出来,当然还包括司徒梦曦叫她察看茶叶的事儿。 …… 待王仁济一口气将事儿说完,殿內寂静无声。 抹了把汗,王仁济想起什么,忙从袖中掏出那茶叶来递给一旁候着的王顺。 这王仁济带来的信息量太大,王顺正听得一愣一愣的,见他突然递来个茶叶罐,联想到他先前所述,忙小心的接了,疾步向司徒元焕呈了去。 接过罐子,司徒元焕揭开盖子,待瞧清其内的茶叶,司徒元焕皱眉,拈起一撮凑近鼻下闻了闻,司徒元焕的眸色不由一沉。 这茶……自己太熟悉了。 …… 宁王府内,待司徒梦曦最终从宁王处得知这出乌龙后也是一愣,大眼望了宁王半晌不免也是歉意。 “父王,是曦儿疏忽了,这般紧要的事,应该寻父王亲说才是。” 司徒昶只是摸摸司徒梦曦的头,毕竟只是个孩子呢。 “我这早出晚归的,不怪曦儿” 宁王瞧了瞧天色,自己接了太子的消息,还得紧赶着去宫中商议此事呢,眼下离宫宴只有两日了,若这熏香有问题,势必得想法子给换了才行! 宁王安慰了司徒梦曦几句便急急又往外赶去。 司徒梦曦揉揉酸胀的额角,这几日竟叫那前朝的梦给搅和的稀里糊涂的,唉……阴差阳错的差点误了大事。 原以为有王仁济去给司徒元焕报信,此事自己也算辗转交到这太子手中去了,谁知这王仁济好巧不巧的碍了姜太后的眼…… “郡主,您没事吧?” 一旁的黄玉有些担心,司徒梦曦近来睡眠不好,这会显是又有心事。 司徒梦曦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想想后日便是宫宴了,相较自己这梦,那熏香可是大事啊,若建丰帝惯常喝那茶叶,闻着熏香可是不得了的事,搞不好司徒元焕直接就晋级了…… 呃,不知太子有没有被姜太后赏着喝过这茶叶? 细想开来,这都什么事儿啊,起因似乎还都是那姜太后。若这茶是瑾王孝敬她老人家的,她留着自己喝便是了,这赏来尚去的,倒是间接害了人了。 也不知这老太太究竟知不知情,若是知情,这般不遗余力的帮着小儿子夺位,那也真是叫其他人寒心了。 第八十五章 换香 凡事涉及瑾王的,因着难免牵扯进姜太后,事情往往变得极其复杂。 此事也是一样,以司徒梦曦的能力,无论这瑾王和太后如何想,司徒梦曦也是无法去查的。 凌霄殿中 经由一夜,司徒元焕已着手下的暗卫对此事盘查上了一番。而王仁济所言的熏香一事,虽种种迹象均是属实,但司徒元焕也不敢轻易下结论,急急请了宁王前来,面上商议工部防洪事宜,实则借着宁王掌管礼部的权利,几人先将那封存的熏香暗中取了些来再做对比,确定了其间正是含有那味野茛草后,两人互望一眼,神色皆是凝重。 “此事需得尽快告知父皇。” 此事事不宜迟,自己虽未曾饮用过那茶,但建丰帝在御书房却是时常饮用的。 司徒元焕主意既定,眼下便起身欲往建丰帝的太极殿而去。 “我随你同去。” 宁王掌管礼部,这熏香前因后果又与他的女儿有所牵连,想了想,司徒昶也与司徒元焕一道去了太极殿。 …… 太极殿外,李大总管正耷拉着一双厚重的眼皮,拢着袖子在御书房门前守着。 太子与宁王进去也小半个时辰了,李茂犹自立在门口,除了拦了几个后宫前来传话的内侍,便是御膳房的晚膳,也给挡了回去。 又过了数炷香的工夫,御书房的门终于由内至外的开了。 替太子与宁王掀起挡风的帘子,李茂并未多说什么,对着二人弯了弯腰算是恭送了。 御书房内,建丰帝脸色似极疲惫,端起龙案上的茶盏欲饮,但茶到口边神情又是一变,“咚” 的放下杯盏,脸色更是不虞。 李茂垂下眼对建丰帝的动作只做不见,恭敬的重又立于建丰帝身侧,等候主子发话。 果然,不过一吸的工夫,建丰帝只觉心烦气躁的对眼前的政务都看不下去了。建丰帝捏捏眉心,对着李茂道:“去,将钱院判请来……” 李茂眼皮一抖,先是躬身应了,起身时不由还是小声问道:“陛下,您这晚膳……?” 算时辰,建丰帝用晚饭的时间可是过了不少了呢。 “罢了……先传膳吧。” 建丰帝听李总管提起晚膳,不知不觉的还真有些饿了。 “晚膳后再去传钱院判吧。” “是……” …… 与建丰帝比,司徒元焕与宁王两个从太极殿出来后,反倒汲汲忙碌了起来。 首先这熏香既然有风险,那铁定后日的宫宴是用不得的了,但这宫宴不仅邀的是整个皇族,更多的还有一些权贵以及汴京的达官贵人以及朝中大员。这般短的时间,如何再寻另一家字号顶上这熏香的缺确也是个大问题,宁王二话不说的自是将这活给拦了下来,当然,此事也少不得得找萧皇后商议。 此外,无论是宁王还是太子,在御书房内从头至尾都未曾听建丰帝接口那茶汤的事儿…… 司徒昶也是叹口气,一个是生母,一个是胞弟……无论建丰帝心中信与不信,此事,他是想压下了吧。 想到建丰帝的原话……太后大病初愈又逢年节,本是喜庆之事,既然这香有问题,先换了便是…… 旨意犹在耳边,却只字未提如何处置那供应香料的皇商……太子司徒元焕与宁王一般,自也领会了建丰帝不想闹大的意思,至少,在这宫宴的当口,建丰帝不想将此事给暴露出来。 “皇叔,这替换的香料,还行皇叔多费心了。” “哪里” 司徒昶对司徒元焕也是拱了拱手。按原先商议的,由他和萧皇后再另外寻一熏香,确保宫宴不受影响,而司徒元焕,则着手暗中调查那熏香的供应商。 于此,二人简短的到了个别便各自转身忙碌开了。任务重时间紧,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不久,当萧皇后得知此事后,她的反应却与建丰帝的淡定不同,萧皇后在雍和殿中狠狠的砸了几个杯盏方才缓过气来。 “母后……” 司徒元焕知萧曼必定动怒,特意自前殿亲往雍和殿跑了趟。 “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些年……偏心致斯!还真是拿她、拿她无法了?!!” 萧皇后在司徒元焕面前无有掩饰,周围又俱是心腹,想起当年横死的司徒嘉宜,更是悲拗,一时不知是气是恨还是悲,怒瞪着永宁殿,抬手又甩出一副杯盏! “母后!” 司徒元焕皱眉。 “无有证据,不可……” “证据——证据!为什么什么都要证据……” 萧皇后显是恨极,见手边再无可摔的,竟抬手对着桌案狠狠拍下。 “娘娘——,息怒啊。” 一旁伺候的潘嬷嬷一惊,忙上前查看起萧皇后的手掌来。 “母后,儿臣都明白” 司徒元焕亦是劝道:“只是眼下,还是先将这宫宴给圆过去,方为上策。” …… 良久,萧皇后深吸了口气,终是安静了下来。 “母妃明白……”发泄过后的萧皇后神情一瞬黯淡,“回头我便再选几个老字号,给宁王送去。” 宁王今夜许会留宿工部,司徒元焕闻言点点头,也不知如何再劝。 萧皇后扯扯嘴角,笑了笑,“母妃也是这么多年……气糊涂了,我儿放心,母妃不会做那糊涂事儿的。” “我儿定也有要事要办,且去便是。” 司徒元焕示意萧皇后身边的潘嬷嬷好生看顾。 “母妃有事随时来前殿寻我便是,儿臣先走了。” “嗯,放心便是。” 萧皇后吸口气,抬手整了整鬓角散落的发丝。眼下还不是自己冲动的时候…… 这么多年也忍了,眼见焕儿都这么大了,自己更不能在当下拖换的后腿。 “娘娘,你看……” 太子走后,潘嬷嬷按萧皇后的意思,将当时皇商供香的名录给翻捡了出来。 “我瞧瞧……嗯,就换这家吧,赶紧给宁王送去。” 萧皇后翻开名录,其中不单有当时上供的香品以及对应的字号,更有当时姜太后的品评。捡着那亦被赞过的另一款,萧皇后执笔圈了,便递还给潘嬷嬷。 “是,老奴这就去。” 第八十六章 赴宴 萧皇后点点头,心中却对那姜太后更是记恨上了几分。若不是这茶她自己确也是常饮的,自己非立即冲去永宁殿寻她问个明白不可! 萧皇后端坐殿中,凤冠朱袍下神色不显,宽袖中的手却早已狠狠攥了起来,便是指甲深陷掌心也不曾松上一分…… 还在工部值班的宁王,收着萧皇后送来的后备名录,忙就着名录上的老字号,寻人联系了起来。 索性这宫宴规模虽大,但毕竟只涉及期中一项物资的临时调换,那“备胎”乍然得知自个竟有幸顶了前头忽然成了宫宴熏香的供应者,这也是又惊又喜,配合宁王备齐香料送往宫中自是不提。 如此,这由茶汤而起的风波也算有惊无险,众人效率也是极高,清晨时分,宫宴中需用的香料便已系数更换完毕。 查验,封箱,落钥……待一切就绪,宁王将消息告知司徒元焕和萧皇后,众人也是松了口气。 对此事司徒元焕和宁王不是没有思量过瑾王当真要弑君的可能……但一来姜太后也会出席宫宴,这人总不至于还弑母吧? 即便是建丰帝不幸中招,但太子作为储君可从未饮用过那茶汤,他司徒睿不是白费功夫还落个骂名么。 亦或是……这人同时还要发动场宫变,来硬的? 司徒元焕心中有些不明之处,但关而今情形也是无论宫内宫外,换作他是瑾王,断不是下手的好时机。整个朝廷风平浪静不说,他瑾王回汴京也不过十余日,常年不在京中,又能有何根基? 宁王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也是觉得有些不对。你说这宫宴明日就要来宴了,紧吧,是真紧。但偏偏,又觉得这事儿又极为顺利。 怪就怪在那瑾王若真是有所布置,自己这厢诸多动作,难道他会不知?若是知晓,又怎会如此无动于衷?任由自己坏了他的计划? 难道真是冤枉了瑾王不成?种种皆是巧合? 宁王皱眉,唯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康朝的宫宴,可以说是整个大康一年之中除非皇帝登基大婚之类外,最盛大最隆重,规格最高的皇家宴会了。 说是皇家,但毕竟没这许多皇家血脉,更多的还是会邀请一些当朝大员以及家眷前来宫中赴宴。 在这宫宴之上,吃食虽是极尽精致,但凡是应邀而来的,也不是真为了那顿饭来的。本身能被邀请,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于是,接到建丰帝和萧皇后帖子的达官贵人们,尤其是各位大人身后的夫人小姐们,更是早早便关注起宫宴当日的着装来,什么配饰、衣料乃至妆容,哪个女子不花上一番心思。 司徒梦曦作为正正经经的皇亲,倒不若官员家的女子有此烦恼。 虽免不了对着镜子试试衣服,但司徒梦曦有着郡主的封号,着装自也有定例。简单的说,就是服装不用自备,这种正儿八经的场合,郡主自有郡主穿的服装,早就有内务府量身给送来了宁王府,反正你也没得挑,最多就是改改大小,哪里肥了哪里瘦了补上些针脚罢了。 望着镜中自个这身深紫色的“工作服”,司徒梦曦心下还是挺满意的,都说紫色显贵气,还真是不假。 左右照了照,司徒梦曦视线停留在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上,嘴角也是一咧,呵呵,托那小子的福,自个倒是省了那繁复的发饰了。反正这错处司徒元朗也担了。 宁王妃似也有心叫那司徒元朗长长记性,明日宫宴,对女儿的头发竟也就这么着了。一来确实也短,弄那劳什子的假发小孩子也套不住,何况……这又不是曦儿的错! “就这么也挺好” 宁王妃许是瞧习惯了,“曦儿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瞧宁王妃笑眯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司徒梦曦也是眯着同款的大眼甜甜一笑,蹭着宁王妃嗲嗲道。 “人家长的随娘……” 这话可将宁王妃逗的乐开了花,一时芳菲苑内大小美女笑做一堆。周遭的沈娘子,李嬷嬷几个也忍俊不禁。 …… 汴京各府内,恐怕今日对女儿的着装扮相最纠结的当属靖国公夫人柳氏了。 赵娴儿年岁本就长些,女子及笈后便算成人了,但这十五六岁的少女,同双十年华的少女……差别还是挺大的唉。 柳氏望着眼前粉紫嫣红的服饰,再见长女高挑的身姿,修长的腿,丰腴的前胸……唉,叫柳氏糟心的便是赵娴儿还没成亲呢。 女儿这身段若是放在那新婚的夫妇人身上。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可偏偏,娴儿不还没定亲么。虽不知萧皇后对娴儿是否中意,但明日宫宴,期间朝中大员的夫人可是不少,指不定将来哪位便成了娴儿的婆母呢。 柳氏扶额,这过门前,扮相还得往清纯了去才好啊。 “娘,您歇会,我自己试试就成啦。” 赵娴儿刚换上柳氏叫她试穿的一身浅粉色的宫装百褶裙,冬季的裙子用料自是厚实,柳氏的目光停在女儿胸前数秒,便默默朝赵娴儿摆了摆手,无力道。 “娴儿,再试试这身宝蓝的吧,这身……宽松些。” “哦,好。” 赵娴儿对柳氏的心思自是不觉,只是觉得自家娘亲坐在那指挥自个试衣怎的也这般疲累。 听话的又换了身,柳氏端详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拍板道。 “就这身吧。” 赵娴儿对自己的穿着一贯也没什么主见,见柳氏满意,也是舒了口气。一大早的便快试到中午了,自己倒不怕累,可是看母亲为自己费神也是有愧。 叫下头的丫鬟收拾了那身宝蓝的服饰前去熏香,柳氏确是有些精疲力尽。 “先安排午饭吧,饭后咱们再瞧瞧梳个什么发髻合适。” “嗯” 赵娴儿顺从的应了。 见女儿乖巧,靖国公夫人也是欣慰。柳氏作为过来人,尤其眼下这太子妃的名单还未宣布,各家各户的小姐夫人明日可不得铆足了劲的在萧皇后和太子面前表现呐…… 第八十七章 噩梦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柳氏起身稍作活动,便又打起了精神。娴儿年岁虽长了些,但也不是全然是坏事,譬如年长些也好生养,女儿的性子自己最清楚,那是叫你往西不会往东的,那次在雍和殿中想必萧皇后自也瞧出来了……本本分分的,做正妃有所不足,但是太子侧妃……柳氏心中还是有所期翼的。 …… 国师府内,萧玄龄则是倚着桌案正听那苍洱絮絮叨叨得说着汴京各府今日的情形。 “主子,这宫中,昨日也是热闹,夜阑说,萧皇后对姜太后可是愈发不满了呢。” 苍洱一副瞧好戏的模样,可不是么,无论谁胜谁败的,与自家主子均是无干不是。 萧玄龄凤眸轻轻扫了扫苍洱,见他讪讪的模样,才淡淡道。 “太子与瑾王比,终是嫩了些。” “嘿嘿,可不是么……” 苍洱笑着附和。 “主子,听李娘子说,近来锦绣阁的生意也是翻了一番,嘿嘿,那些夫人小姐们,可都冲着明儿的宫宴去呢,那银子,可也真舍得。” 身为男子,对女子们一掷千金的去打扮制衣,那自是想不明白的,不过不明白不打紧,主子有钱赚就行。 “明日宫宴我不去,你告诉夜阑一声。” 萧玄龄无视苍洱惊讶的模样,摩挲着手边那瑾王所赠的暖黄杯盏,淡淡道:“明日不论宫中发生何事,都叫夜阑不必理会。” 见主子不似说笑,苍洱忙肃了脸色,恭敬的应了,转眼跃出院子,自去办事了。 …… 瑾王府中,难得今日瑾王父子俩都得空,饭后在书房中闲坐打发时间。 自瑾王回汴京后,除了时常往来宫中陪伴姜太后外,便是在这瑾王府中休憩。相比之下,瑾王世子司徒元修倒是异常忙碌,日日深夜方归不说,便是白天,出门也是甚早。便是太后提了几次叫元修也去永宁殿中瞧瞧她,却也是无果。 见儿子有些仲仲的模样,司徒睿笑了笑,与司徒元修雷同的眉眼却多了份难以形容的潇洒。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修儿眼下多思无意。” “是……” 司徒元修抬眼见自家父王无论何时总是那般笃定,有些惭愧。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但自己显然是不如父王的,无论是才识还是气度……均是远远不及。 似是看穿了司徒元修所想,司徒睿道。 “为父也并非有十足把握,只是大丈夫人生在世,胜便胜了,若是败,那也便败了。” “拿得起放得下便是。” 司徒睿望向司徒元修,语带深意,听得司徒元修一凛。 “父王不会败” 司徒元修皱眉。 不知为何,自己从来就听不得这败字,尤其是安在自己心中有如神祇般的父王身上。 见司徒元修对自己的话如此反应,司徒睿只是柔声到了句“修儿早些休息”便也不再多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罢了,看破不说破。 待司徒元修告辞回院中歇息后,司徒睿方唤了绿眸出来,取了案上的清酒斟了,邀他同饮。 绿眸男子皱眉,不客气道:“我不喝,你也不该喝。” 明日何其重要,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 “呵呵,你也着相了……” 司徒睿低低笑了,遂自斟自饮了起来。 太极殿中,建丰帝又唤来钱院判替他把了个平安脉。 钱太医一把年纪了,但这出诊搭脉的功夫却是一年精过一年,几吸功夫,便起身对着建丰帝恭敬道。 “启禀陛下,与昨日一般,从脉象上看,无甚变化。” 建丰帝点点头,一旁的李总管见他再无吩咐,便上前引了钱院判出殿而去。 经过太子和宁王昨日所言,明日的宫宴在建丰帝心中与往年已有不同。凭着多年帝王的敏锐,这两日均唤了钱院判前来为自己把脉。然而按钱院判所言,自己饮用的茶,确是于身子有益的。但说到相克……世间万物,谁又没个例外和巧合呢。 建丰帝瞧着案前惯常用的茶盏,当然,内里的茶汤早已换了另一种。 这存心也好,无心也罢,这么多年了,自己不过顾念手足亲情罢了,或许这经年来,只是自己一人为这亲情所束吧? 司徒浩难得收起凌厉自嘲一笑,环顾这偌大的宫殿,这硬邦邦的龙椅…… 谁人又知,自己早就厌倦了呢…… 自幼便被先帝封为了太子,早早的便知自己会继位成为这大康的君主。先帝的明智虽少了皇子间的都心斗角和杀伐,但对自己来说,自小压在身上的便是这社稷罢了。 谁说身为君王就能恣意妄为了,想到长女早逝,这罪魁祸首分明就在眼前,但顾忌孝道自己终究束手束脚的未敢追查下去……眼下倒是查到端倪了,但那昭宁都已身死。没有了大仇得报的感觉,留下活着的人又该如何消瘦过去的种种愧疚。 这也是自己不愿多去雍和殿的缘故,拥有共同的回忆,只会互相提醒那曾经的伤痛和无奈罢了。 虽知有所不妥,但建丰帝终是没有再对明日的宫宴有所调整。一应侍卫宫人,还是按原定的人选进行配置。司徒浩想起日间接报,国师明日告病,宫宴缺席…… 司徒浩保养得宜的脸上终显出一丝无奈和失落,有些事,便如自己的出身般,说不得改不得。 李茂送了钱院判回殿时,便听得空荡荡的殿内建丰帝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总管心里一紧,只见建丰帝临窗而立,瞧那方向,似是朝阳殿。瞥了眼那毗邻的朝阳殿,李大总管面皮跟着一紧,只当自个是个隐形人般,轻手轻脚的又在建丰帝身侧站定,静候司徒浩的吩咐。陛下生平勤于政事又不沉迷女色,想来今日必定又是歇在前殿了…… 夜深人静的永宁殿中,姜太后今夜却是鲜有的梦魇了。 梦中自己养在身边的昭宁长公主一改亲和,面色狰狞长舌坠地,就这般飘在自己的寝殿望着自己…… “——啊!” 第八十八章 舞姬 姜太后披头散发的惊醒,惊叫声划过华丽的永宁殿,似是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声,竟久久绕耳不去。 “人呢!人呢!” 姜太后惊觉,自己这永宁殿,何时已经这般冷清了。 “——太后。” 陆嬷嬷听闻太后惊呼,急急披衣自隔间赶来,奈何陆嬷嬷伺候太后多年,年纪也上去了,睡得也沉,动作自也没这么利索。 “太后,您这是梦魇了?” 陆嬷嬷点亮了姜太后寝殿的烛火,待照见姜太后一脸灰败的面色,吓了一跳。 只见姜太后将瑟瑟发抖的双手重又塞回被褥,一张肃脸在见了光亮后似是恢复了寻常的平静,只是皱眉道:“这殿中值夜的人手也太少了,明日再安排些。” “是,太后。” “今夜你且陪我坐坐吧。” “是” 陆嬷嬷见姜太后眼下无有睡意,又这般说,自当相陪。俯身替姜太后找了件袍子披上,方在姜太后的床榻旁的矮凳上蹲坐了下来。 姜太后倒也不说话,只是眼中目光渐厉。 恨我么?哼,你生前我都不惧,何况死后! ______________________ 康朝的年节类似前世的年关,大年三十的,康朝的老大建丰帝挑些重量级的臣子以及亲戚一道好好吃上一顿。联络联络感情,欣赏欣赏歌舞,再赏赐些年礼……在司徒梦曦的理解中,这便是今日宫宴的主旋律了。 打着哈欠,司徒梦曦早早起了,照旧练了功,因宁王今日是礼部主事,需早些去。对此宁王妃与司徒梦曦也表示了理解,既然宁王走的早,那作为一家子,自是同进同出了。 于是,司徒梦曦早早的便又洗漱更衣了一番,作为宫宴的“工作人员”……家属,随宁王妃一道,也早早的便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由于来得早,“工作人员”也不多,宁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前不消片刻便过了查验,往宫中而去。宁王作为礼部主事,自进了宫门后便自去各方张罗了。司徒梦曦母女俩在内侍的引领下则是穿过宫墙,提前先到了宫宴的所在地,乾坤殿。 乾坤殿与太极、朝阳、凌霄诸殿一般,属于皇城前殿。地理位置上来说也是视野开阔,前有建丰帝的太极殿可供瞻仰,朝后透过玉石桥则可隐约瞧见御花园的景致。 当然,对于前来赴宴的众人,尤其男子,那可都是恪守本分的人,大伙是断不会去张望建丰帝的后宫的。 随内侍来到这乾坤殿前,远远望去,只见殿内一众宫装粉衫女子正袅袅娜娜的从殿内鱼贯而出。大冷的天女子们却是一袭纱衣,粉色的绢纱裹身,面上均覆着一方同款面纱,这装扮不嫌冷的话,倒是衬得这些女子肩若凝脂,白色的紧身素裙亦显清雅,冬日皑皑中犹如雪景中的红梅,遮面的装扮还透着股神秘。 “禀王妃,郡主,这些是今日宫宴的舞姬,应是前来演练的。” 引路的内侍见司徒梦曦瞧着好奇,便多嘴解释了句。 “嗯,走吧。” 宁王妃不欲与女儿多谈舞姬,见那些个女子已然被带着往偏殿去了,便示意内侍继续走。 一阵香风吹过,司徒梦曦不禁“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再抬眼,只见那些女子已消失不见了,司徒梦曦揉揉鼻子便随宁王妃一道跨过殿门,往宫宴处而去。 入得殿内,司徒梦曦倒是眼睛一亮,只见那殿内,东西两侧已是排满了席位,而正前方那金灿灿的席位,想来必是建丰帝的。殿内位于中央的位置倒是留出了一大片的空地来,想起之前出殿的舞姬,那处便是宫宴的“舞台”了吧。 司徒梦曦仗着人小,进了殿门便四下打量了一圈,待该瞧的都瞧了,嘿嘿,这才将视线瞧往东侧的一席。只见席上酒水吃食虽是全无,但依然有四人比自己和宁王妃来的更早呢,其中还有一个熟人。 内侍见殿内有人也是一愣,不过瞬便回过神来,先是向着那四人处遥遥施了一礼,转身继续引着宁王妃母女往她们的席位而去。 好巧不巧的,宁王夫妇的席位刚巧便在这四人的临近处。 不待宁王妃和司徒梦曦动作,四人中一白衣少年便对着宁王妃和司徒梦曦行了一礼。 “陆诏见过宁王妃,康乐郡主。” 这陆诏虽是许久不见,但这一见面便一脸喜色的……不至于吧。 司徒梦曦瞧了眼陆诏身侧的三人,这三人原本正端坐着,见宁王妃母女走的近了,便也起身各自施了一礼,瞧着同宁王妃也算相识。 “宁王妃” 只见其间一位妇人装扮的女子领着另两位少女向宁王妃问了个好。 “永靖王夫人” 宁王妃自也认出了那庄氏来,搀着司徒梦曦的手也上前对她施了个晚辈的礼。 司徒梦曦不认识永靖王家的人,但多少听说过,朝中唯一的异性王,也是陆诏他爹嘛……难怪坐的近,可不都是“王爷”么。 再瞧陆诏,司徒梦曦一瞬便明白了这人喜形于色的缘故了,嘿,这是不想和他嫡母多说,借着自己和宁王妃进来,好开溜吧。 果然,引路的内侍方恭敬的退了下去,陆诏便也冲着自己的嫡母,永靖王夫人行了一礼,面露为难:“母亲,我还需去太子处商议些事……” 传闻中永靖王夫人对待府中的庶子庶女极其严苛,不过似是传闻不实?永靖王夫人对陆诏倒是和颜悦色:“去吧,回头莫晚过开宴便是。” “是,母亲放心。” 司徒梦曦见那陆诏正色而去,可他出殿的步伐怎么瞧怎么轻快啊……司徒梦曦心中好笑,这人在太子身边思虑缜密极是能干,但瞧着对自己的嫡母和姐妹却是不怎么热络呢。 …… 宁王妃落座后刚好与临席的永靖王母女隔得也不远,便随口寒暄了起来。 “怎么未曾见永靖王?” 永靖王夫人自知今日必会被问起永靖王怎么没来,自是备好了说辞。 “王爷身子不适,有些感染风寒,所以今儿的宫宴便只能告假了。” 第八十九章 到场 瞧永靖王夫人满脸笑意,宁王妃心道这永靖王的病应也不重才是。于是点了点头,聊了几句天寒养生的话题便又辗转聊到了身边的儿女上。 “这是康乐郡主吧,小小年纪倒是个沉稳的性子呢。” 永靖王夫人见司徒梦曦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坐得住的,听她与宁王妃你来我往的说了半日倒也耐心。 “是啊,曦儿今日也是头一回来这宫宴。” 见人家夸自己的爱女,宁王妃自是高兴,连带着将庄氏身侧的一双女儿也夸了一番。长女陆元婕的聪慧,宁王妃亦有耳闻,听说这次还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呢。 左右这选妃于自己家无干,宁王妃只是笑着打量了下陆家的这两位小姐,见永靖王家的长女确是样貌不俗,气质么……端坐了着许久,也是颇有大家风范。 反观这幼女,在自己与永靖王夫人闲谈是确是频频转头瞩目,虽可说年少天真,但这仪姿……咳咳,却是比自家曦儿差了一大截呢。 司徒梦曦不知宁王妃在心中将自己与一旁那陆元悦给默默pk了一把,只是觉得言谈间,对面那永靖王夫人心情显得极为不错。听宁王妃提过,她家的长女,或是太子妃的人选。 司徒梦曦好奇的瞥了一眼临席的陆元婕,只见那少女的侧脸极为秀气,虽瞧不请眉眼,但气质恬静,乍看和司徒元焕还真挺搭的。 司徒梦曦这厢暗自八卦着,永靖王夫人今日倒真是心情不错。上回自见了萧皇后,观萧皇后对婕儿的态度,庄氏心中对太子妃的位置更是有了几分把握,今日带着女儿们前来,自也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的。 而更叫庄氏心喜的,却还是永靖王今日的缺席。 按理没有哪家夫人期望自家夫君生病的,尤其是这宫宴,但对于永靖王夫人而言可并非如此。 眼下正式太子选妃未定之时,今日宫宴建丰帝,萧皇后,姜太后也都会到场,谁知道不是另一场变相的相看呢? 别家也就罢了,但永靖王的风评可是够差的……想到家中的那些处理不完的小妾姨娘,庄氏就有些糟心,何况有了小妾还会有庶子庶女呢。 原本还想着怎么劝说永靖王最好别出席这宫宴,反正他寻常就沉迷声色犬马,也不差这一顿。但今日于婕儿却是关键。 不曾想,永靖王临行前倒是主动提及身子不适,不去了…… 永靖王夫人虽然诧异,但也心喜,你不去那是最好,生怕他后悔,身子又好起来,庄氏这才带着一双女儿早早的便出了门,小儿委实年幼,只得交给奶娘就在了府中。 提起幼子,永靖王夫人难免又想起那陆诏来。 也是一个会抓机会的,这永靖王府中庶子可不少,偏偏这个能读书,还傍上了太子的大腿…… 有着这一层,庄氏对陆诏的太堵自也是有所转变。眼下这庶子若能在太子面前多说说婕儿的好,指不定这太子正妃之位也是婕儿的了。 何况,不论今后是正妃还是侧妃,只要入了太子府,于外又有陆诏这么一个自家人两厢看顾着,婕儿又如此聪慧,何愁不能在太子身边站稳脚跟。 这厢永靖王夫人自己假想着女儿的今后,却是忘了问一问那“自己人”陆诏的意见,陆诏得知嫡母的心思,愿不愿意配合,还是两说呢…… 宁王妃与永靖王聊了不多久,殿门外,内侍陆陆续续又引了不少赴宴的官员前来。一时相熟的不相熟的各自引荐见礼,场面渐渐热闹了起来。 司徒梦曦年纪小,又不愿以郡主的封号压人,只得随宁王妃一道以晚辈礼见过了几位夫人小姐,这会刚回自己席案前坐下,忽觉殿內众人闲聊声一静,正觉奇怪,身旁宁王妃则小声解释道。 “这是穆相家,来的也颇早呢。” 左相穆清……司徒梦曦听说过,那可是与萧皇后的祖父同级的大官儿呢,话说安老太爷当年也是从这位置上退下来的,做官能混到相位,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呐。 司徒梦曦好奇的往殿门处张望,果然,只见一个虚发皆白的老者正步入殿中,老者身着正一品袍服,长得么……司徒梦曦觉得吧,你若是给这穆相换身衣衫,安在汴京街头,还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人不可貌相啊…… 司徒梦曦仅瞧了这“小老头”几眼,穆相进门没多久便被已经到场的几位官员给围上了。加之穆相个子不高,已司徒梦曦的角度,真是给挡的严严实实的。 司徒梦曦莞尔,将目光移向穆相随行的家眷。 咦……这女子不是,不就是上回文莱书院那个么。 今日紫竹与二亭均未随行不然司徒梦曦还真想拉着他们一道认认呢。 司徒梦曦有些奇怪,小声询起了宁王妃:“娘,她们都是穆相的什么人?” 宁王妃坐的离殿门较远,此刻殿內宾客也多,自无需再特意上前寒暄。宁王妃望了眼随行的女眷,笑着对司徒梦曦指点道。 “这呀,是穆相的长媳和长孙女,穆相二子,一个在豫州,一个在云中,都是外差,寻常不在京中。” “哦……” 原来是穆相的孙女啊。 “穆相的长媳,出身兰陵谢氏,正经的世家大族,仪态果非寻常人家可比。” 宁王妃见谢玉与穆婉沁自进殿后,无论是神色还是仪容,俱是瞩目,心中对谢玉的出身还是很肯定的。 “哦……” 司徒梦曦可不管什么大家不大家的,知晓了这穆婉沁的身份,禁不住对她多瞧了几眼。 长得可真好啊……虽然按时下的审美瘦了些,但也是因为瘦才显得穆婉沁周身似自带一股仙气似的。这位小姐姐皮肤还特别白,不是那种施了脂粉的假白,而是那种由内而外透出的白皙…… 司徒梦曦眼前不禁浮现出萧玄龄同样白皙无暇的不像话的俊脸来……呃,对,这两人都有些病态的美? 穆婉沁却极为敏感,察觉了司徒梦曦的打量,跟着抬眼亦朝司徒梦曦处望来。 第九十章 赔不是 司徒梦曦一愣,只见穆婉沁似也认出了她,少女勾了勾嘴角,竟冲她笑了笑。 穆婉沁处事极为得体,既朝司徒梦曦笑了笑,眼风难免带到司徒梦曦身侧的宁王妃,穆婉沁对着宁王妃亦是遥遥一礼,既不失礼数又极为大方。 瞧穆婉沁随谢玉和穆相自去落座了,宁王妃赞许道:“这孩子,难怪在京中名声如此好。” 司徒梦曦点头:“嗯,这穆姐姐长得也好。” 宁王妃失笑:“小小年纪便重色相,这名声更多的还是靠仪容、才气……” 司徒梦曦闻言不以为意,这是女子的想法,搁男人那头,还不得先看长相?不过穆婉沁作为文莱书院的慧班学员,这才气么,自是不会缺的了,而这仪容……自入殿到就坐,不论气质还是仪态,确实叫人瞧了赏心悦目。 “娘,这穆姐姐也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司徒梦曦看穆婉沁年纪似与隔壁永靖王家的陆元婕差不多,顾有此一问。 宁王妃亦是压低了声儿回到:“确实如此呢” “不过,听闻这孩子身子一贯娇弱……” 宁王妃言语未尽,不过司徒梦曦倒是脑补明白了,联想那回遇上可不就是她身子不适么。 …… “不过今日瞧着,倒也没传言中的严重。”宁王妃瞧远处席间的谢玉,也是惊讶,这对母女寻常可是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的。传言谢玉自诞下女儿后损了身子,在穆府也是常年汤药不离口连下床都困难呢…… 今日瞧来,谢玉虽较印象中更消瘦了几分,但精神确是不错的,眼下正好好的坐着,而身侧的穆婉沁瞧着也还好。 殿中席位过半,两名内侍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双双守去了殿门前,这架势,离这宫宴正式开始也不远了。宫宴中的常客自是知晓,这后头再来的人,内侍可就会唱名儿了。 司徒梦曦时头一回来,正和宁王妃说着闲话呢,冷不丁殿门前的内侍提气一呼。 “——丽妃娘娘,四皇子,五皇子到……” …… 那悠扬的喊声冷不丁地吓了司徒梦曦一跳,待听清这所来之人,司徒梦曦倒还好,不过宁王妃却直接沉了脸。 嗯……看来自家娘亲的气还没消呢。 不过那排位的人想来也是有数的,只见丽妃带着两位皇子袅袅娜娜的去了前头老远处才停了下来。嘿嘿,这座位排的离自己够远,眼不见为净。 司徒梦曦不知的是,那司徒元朗进殿时却是一眼便瞧见司徒梦曦了,她那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更是显眼……司徒元朗跟着丽妃默默经过宁王府的坐席,眼角瞥见这人只顾端起案前的瓜果吃的欢,司徒元朗忍不住嘴角一扯。 司徒元珏的生母华妃今日身子不爽利,便也告了假,他便跟着丽妃与司徒元朗一道同来了。 路过司徒梦曦面前时,司徒元珏自也瞧见她了,还眯着眼对她笑了笑,奈何小堂妹眼中只有瓜果,人家没瞧见…… “哼,热脸贴冷屁股!” 方一落座,司徒元朗就刚才司徒元珏的动作哼了一记。刚端起茶喝了一口的司徒元珏差点没喷出来。 “咳、咳……” 司徒元珏委屈非常,“四哥……你措辞能文雅些么……” 好歹自己也是个皇子好么,这贴屁股的比喻着实有些伤人。 不知这两位皇子因自己倒是互动了一番,司徒梦曦仗着自己还小在吃食上可不会拘着,正的等开宴肚子早饿扁了。司徒梦曦不但自己就着桌案上的茶点吃吃喝喝,见一旁宁王妃空坐着还怕她饿坏了,随手抓了把坚果递给宁王妃。 “娘,你也尝尝。” 这坚果都已经去了壳了,吃起来动静也小,断不会坏了妆容。 见宁王妃接过,司徒梦曦收回手暗叹,自己也真不容易啊,除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宁王妃。 话说这父王怎么还没回来呢? 正想着,殿外内侍倒是通报了起来。 “——宁王……到……” 有了前几次的适应,众人也是如常,算算时辰,剩下的那些皇亲可不该陆续到了么。 “父王” 司徒梦曦见着宁王倒是高兴,挤眉弄眼了一番换来宁王哈哈大笑,一扫近来紧张的情绪。 见司徒梦曦案前少了大半的吃食,司徒昶失笑:“曦儿这是已经吃上了啊。” “可不是” 宁王妃笑道:“这孩子,胃口倒是真好。” 夫妻俩对视一笑,寻常孩子来这宫宴,还不是束手束脚的,也就曦儿这孩子,到哪儿都不会亏待自己这张小嘴儿…… “娘,我这去去就回。” 司徒梦曦指了指肚子,吃多了难免有了感觉,眼下有宁王作陪,自己正好出去小解下。 “嗯……早些回来,莫乱跑。” 宁王妃见殿中宾客已到了七八成,只得关照司徒梦曦早些回来。 “娘你放心吧。” 司徒梦曦话音刚落便抬腿往殿外而去。绕过殿门找外头的内侍询了,司徒梦曦一番往返倒也顺畅。待司徒梦曦沿着乾坤殿廊下往大殿内返回时,转了个弯一抬眼,好咧……这离殿门十来步路的工夫,自己竟又碰上那司徒元朗了! 叹口气,想来这人落座后也没少吃吧,这来得比自己晚,上厕所的时间倒是差不离。 司徒梦曦也不多话,抬脚往边上绕过呗。咱躲还躲不起么。 “——喂!” 冷不防的,司徒元朗打横里伸出手,攥住了司徒梦曦的胳膊。 司徒梦曦一愣,低头看了看司徒元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心想这人又抽的哪门子风。 “有事说事,无事松手” 司徒梦曦也不挣扎,抬头瞥了眼司徒元朗,等他下文。 “你——” 不知为何,对上这臭丫头一双墨黑墨黑的眼,那一副瞧不上你的眼神,司徒元朗心中就莫名来气。 这臭丫头就不能好好和自己说话么! 控制了下情绪,司徒元朗语气微僵。 “上回的事……是我不好,给你赔个不是了。” 呃?这是来道歉的? 司徒梦曦摸不清这四皇子的路数,细瞧这人,面上还真带着几分不自然呢。 第九十一章 公主 “哈哈……知道了。” 司徒梦曦往回抽了抽手腕,闲闲道:“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怎么,能松手了不?” 司徒元朗皱眉,方松开手,司徒梦曦便头也不抬的走了。 就这么走了?司徒元朗有些无语,自己今日见这丫头头发却是被自己削的不成样子,心中过意不去,思来想去的还是趁着她出殿的时机跟上来想亲自向她陪个不是的。 只是看着丫头的模样……怎么这么气人呢。 司徒元朗只觉胸口更堵了。 …… 司徒梦曦并不搭理那中二时期的四皇子,省的话不投机又平白生出事端。自廊下走了没几步正想入殿,只见两名男子也正巧行至殿门,司徒梦曦与二人在殿前便有些尴尬了。 其中一男子却是反应极快,不待司徒梦曦到殿门前,他已是抽回了迈出的步子,闪身立在了殿门一侧,同行的另一男子也是依样画葫芦,瞧那模样,竟是让司徒梦曦先行的意思。 司徒梦曦抬眼对那暗袍男子甜甜一笑,刚想开口道上一句谢,眼前这两人却同时叫司徒梦曦吃了一惊。 这暗袍男子长得极好,要不是蓄着须,司徒梦曦一时还真辨不清这人的年纪。 只见男子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似是天生带笑,眼下正温雅的望着司徒梦曦……而立于这男子身侧的另一位——可不是巧秀阁的那位东家司徒元修么…… 司徒梦曦小嘴微张,视线在司徒元修与那温雅男子间来回了数遍,脑海中有些不信。 这温雅男子,难道便是那瑾王? “康乐郡主,又见面了。” 瑾王世子再见司徒梦曦倒是干脆,开门见山的打起了招呼,顺带还将身侧的瑾王给一并介绍了。 “原先未曾以真名相告,还望郡主不要介意。” …… 司徒梦曦有种乍然见了大人物的感觉,心目中的瑾王无疑是个危险的反派人物,脑海中勾勒的亦是一副凶悍的模样,乍见司徒睿这和善俊美的样子……司徒梦曦说不诧异是假的。 “呵呵,不介意、不介意。” 司徒梦曦与这父子不熟,人家既然想让,便闪身快速入了殿。果然,身后的内侍见自己入了殿便清了清嗓子。 “——瑾王,瑾王世子,到……” 伴着内侍这长长的一嗓子,司徒梦曦明显感到殿内为之一静。瞬间的安静后便是数人竞相起身,朝着方步入大殿的瑾王拱手寒暄了起来。 一时只见殿门处人头攒动,那司徒睿的受欢迎程度,竟是比原先的小老头还热烈上几分呐…… 司徒梦曦有些看不懂了,重又落了座方朝着瑾王的方向张望了起来。 这人不但长得极为……正派,在朝中瞧着也是极受欢迎,难道原先的人设都是那昭宁长公主和两个知府猪队友给掰歪的? 不远处,只见瑾王一袭蟒纹暗袍,身材欣长,对着众人也是言笑款款极为儒雅。司徒梦曦四下一望,好咧,不少在座的夫人小姐可不也频频朝那瑾王瞄去……咳、咳,这瑾王别说,便是安在一众才俊中,亦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哎……便是和那谪仙般的国师比,似也不禀多让了,难怪这么招人眼缘。 司徒梦曦在瞧自己身畔的宁王夫妇,二人对那瑾王的到场倒是没什么反应,收回视线,司徒梦曦再瞧殿内,还真有不少与自家父王母妃般对这瑾王父子不感冒的……已然就坐的靖国公一大家子,以及那穆相家的几人便是如此,小老头自撸着胡子不提,穆家的两位女眷对新进的瑾王父子更是眉眼都没抬一下。 司徒梦曦正四下瞧着热闹,见靖国公的两位女儿赵娴儿及赵灵儿今日扮相也是极精致……殿外的内侍却又拔尖了嗓门唱起了名。不待内侍开嗓,早有眼尖的官员已是快步立于一侧,神情恭敬起来。 这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建丰帝一家子。 “——陛下驾到……” 伴随一阵尖锐的通报,建丰帝一身明黄,顶着一缕美髯,正由殿外携着盛装的萧皇后缓步而入。 落后帝后一步的,却是太子司徒元焕。 “参见陛下……” 众人见建丰帝出现,自是齐齐起身喊起了口号。 建丰帝见殿内人到的还挺齐整,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落座便是。 尾随帝后而来的除了太子司徒元焕外,还有二皇子司徒元恒以及几位瞧着面生的宫装女子,司徒梦曦瞧向其中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正面露好奇,那女孩有所察觉,经过司徒梦曦时便扭头朝她望了一眼。 只见那宫装女孩长得珠圆玉润的颇为可爱,但瞧司徒梦曦的眼神倒是小大人似的……呃,还透着股不屑? “这是六公主,名司徒嘉柔” 待那小人趾高气昂的从司徒梦曦面前经过,宁王妃便向司徒梦曦介绍了起来。 哦,原来是公主啊…… 这表情,感觉和中二的四皇子有的一拼。 既无眼缘,司徒梦曦也不再去瞧那小公主。宁王妃想了想还是对司徒梦曦普及起了宫中的几位小主子。 除了这六公主外,建丰帝在宫中尚有二女,长女司徒嘉玉身子一贯不好,常年养在萧皇后的雍和殿,还有就是年方三岁的八公主司徒嘉夕了。 “几日就来了六公主,想来三公主和八公主是照旧不会出席了。” 嗯,一个体弱,一个这么小,不来也是正常的。 “剩下的几位皇子你也认识了。” 宁王妃瞥了眼与建丰帝一道同坐上首的几个皇子,除了七皇子司徒元鸿年幼,眼下正由奶娘陪着,其余的……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司徒梦曦确都认识。 嘿,这司徒元朗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此时正挨着五皇子,听他不知在说着什么呢。 见司徒梦曦望来,许久不见的二皇子司徒元恒却是冲着她展颜一笑,那柔美的长相放在一众皇子中还真是挺显眼。 司徒梦曦也不见外的冲他露齿一笑,顺带还挥了挥手…… 司徒元恒:今日这小郡主很是热情啊…… 就在司徒梦曦与二皇子无声的招呼中,殿门前的内侍再一次高八度的嗓音响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意外 “——太后——驾到——” 在内侍高八度的报门儿声中,殿中众人均是配合的将视线转向殿门。 只见姜太后还是如惯常般,肃着一张脸,搭着一内侍的胳膊,端着架子正往殿内而来。 老太太头上的发饰也是繁复,却偏偏还高昂着头,尊贵是尊贵了,但也是……活受罪呐。司徒梦曦随众瞧了一眼,环顾四周见已无空席,姜太后怕是最后一个了呢。 “母后,请。” 便是当朝的皇帝,对姜太后这个生母也是礼让三分的。建丰帝亲自扶了姜太后上座,这才重又在自己的龙椅上坐下。 萧皇后见人都到齐了,便示意一旁的李大总管,宫宴开始。 一时,礼乐齐鸣,建丰帝在一片祥和愉悦的气氛中起身也说了几句场面话,意思就是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他作为天子,对大家伙的政绩也都知道。这一年忙到头了,今年与往年一样,这宫宴大家伙的该吃吃该喝喝,一会还有歌舞助兴,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云云…… 于是,一众官员俱是举杯纷纷发表感言,有称颂盛世的,有说建丰帝好话的,转眼这宫宴的气氛便被浓浓的带动了起来。 趁着大家伙的热情高涨,一众舞姬便配合着琴瑟声缓步入了场。 呦,这不就是先前那些彩排的女子么,司徒梦曦对这大型歌舞挺有兴趣,放下手中的筷子打算好好欣赏。 宁王作为礼部主事,负责和萧皇后配合,备妥今日宫宴的一应物资。除了昨日的熏香临时费了些功夫外,其余倒也没出什么纰漏,眼下宫宴既已开始,宁王也算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与宁王妃说说笑笑也是开怀。 只见那些披着粉色薄纱的女子身材婀娜,在正中的舞台上依次站位,待乐声再起时,只见她们切合着旋律纷纷起舞,那薄纱随着舞姬们的舞动忽上忽下的飘动起来,犹如一团粉色的薄雾,将舞姬们的身形包裹在内,引人遐想。 那乐曲伴着舞姬的游走,粉色的视觉冲击下似有一种身在桃花源的错觉,司徒梦曦被眼前粉色的雾团给晃得有些瞧不真切,不知是不是错觉,鼻间竟隐约闻着一股颇为浓烈的香气。 司徒梦曦皱眉,这舞姬身上的香味儿还挺重呢。再看周遭,众人说笑的说笑,吃喝的吃喝,与自己一般正经观舞的却是没有几个。不过那永靖王一桌的陆诏,倒是瞧那几个舞姬也是出神。 帝后同姜太后在上首端坐,建丰帝偶尔会与姜太后或另一侧的嫔妃们互动上几句。但显然,对下边这歌舞,他们也是见多了,并不觉得多引人眼球。 太子司徒元焕作为储君,坐的离帝后不远,因为并未大婚,身边还是几个皇子以及惯常伺候他的王顺。 这十余名舞姬舞了大概盏茶工夫,司徒梦曦人小眼尖,只见其中一名舞姬似是配合不够默契亦或是乏力了,在众人腾挪换位间,脚步有一瞬倒是比同伴慢上了半拍。虽是失误,但也无伤大雅,司徒梦曦自不会去挑人家的刺,但在随后的表演中,司徒梦曦对那出了错的舞姬难免关注起来。 说实话,那舞排的动作不多,但难度挺大,这些舞姬那小腰扭的,一会一个下腰的,没有些厚实的基本功还真是做不到。司徒梦曦一边吃着一边闲闲的瞧着,不经意间倒是有些奇怪。这些个舞姬似乎舞着舞着离上首愈来愈近了? 司徒梦曦定睛瞧了瞧,嘿,这些个女子同刚开始比,还真的往前挪了不少呢。这是想引起建丰帝注意?司徒梦曦抬头望向上座龙椅上的建丰帝,只见自己这皇伯伯正侧身听萧皇后说着什么呢,人家压根就不在意这歌舞好么。 再看那动作不够默契的舞姬,只见她身形滑动,手中粉纱一抛一接中,站位似是又有了偏差?怎么越看越有些突兀呢……不好! 司徒梦曦瞳孔一缩,这舞姬是想往建丰帝那儿蹭啊! 司徒梦曦刷的起身,只来得及对宁王道了句舞姬有问题,还不待司徒梦曦和宁王再做反应,只见那行动偏差的舞姬此时竟借着粉纱晃眼,已是临近了一众皇子所在的案几,她眼下的立身之处,距建丰帝竟只有数步而已! “不好——护驾!护驾!” 宁王大惊,那舞姬这般模样还看不出有问题才真是奇怪了!宁王一边呵斥着殿内的护卫一边起身往建丰帝处赶去。 听得动静,殿中众人一时呆愣,便是起舞的舞姬们也多是莫名,但殿中却也有那反应极快的。穆相与靖国公便是其一。 “还不快护驾,保护陛下!” 穆相看着是个小老头,但没想到嗓门却是不小,这一嗓子下去,建丰帝身后的严统领急急从一侧跃上,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不过扎眼工夫已将建丰帝护在了身后。 同时,那有问题的舞姬从宁王最初的那声“护驾”起便脚下未停,借着粉纱的掩护,手中更是多了一柄五寸见长的匕首来! 明晃晃的刃口在舞姬的行进间闪着森森白光,不好!司徒梦曦瞳孔一缩——这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建丰帝! 果然,只见这女子脚下不停,便是穆相高呼严宽回防之际亦是急速挥刀,向着太子司徒元焕处狠狠的刺去! 萧皇后瞧清形势,惊叫一声“——焕儿!”便往皇子们所在处冲了下去。 “皇后!危险!” 身后的潘嬷嬷拼命扯住萧皇后,面色亦是惊惧。 …… 谁都以为这舞姬刺杀的对象当是建丰帝,谁曾想她至始至终的目标竟然会是太子司徒元焕!一时皇子们那桌也是惊呼连连反应不及。 只听“哧——”的一声,兵刃划破衣裳入肉之声入耳。 “——啊、啊、啊——” 临席而坐的六公主司徒嘉柔已是吓得面色发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司徒元焕受伤了?司徒梦曦心头一紧,这人不是会武么,王顺又在身边……虽说那刺客此举声东击西意料之外,但…… 司徒梦曦随宁王一道起身往太子处而去,只见人群中露出一角白衫。 ——陆诏? 第九十三章 夺刀 司徒梦曦一惊,赶紧从人群间的缝隙中扒拉进去,只见此刻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可不是陆诏么…… 只见太子司徒元焕手臂上亦是带了伤,但陆诏手掌上的伤却更是触目惊心。只见他整个右掌眼下已是血肉模糊,那掌中数处早已伤及见骨,皮肉更是如破烂的衣衫般挂在掌上…… 嘶……司徒梦曦皱眉,这人,是徒手替司徒元焕夺刀子了吧……望着眼下伤成这样的手,司徒梦曦瞧也是不忍。现场更有坐得近些的夫人小姐,胆子小些的早就纷纷掩面,更有几人见不得这般惨状晕过去的…… 不过数秒的时间,那舞姬虽刺中了太子,但接下来更猛烈的一击却生生叫那白衣少年给阻了,眼见行刺失败自知无有活路,在严宽等侍卫蜂拥而至前便恨恨的自个抹了脖子…… 待严统领上前,这舞姬早已瘫软在地上,从颈项处娟娟而出的鲜血……这是救不回了。 掀开女子面纱,众人也是失望。只见这女子长相寻常,想来这刺客的身份,追查起来也不一定有收获…… “还不将人先抬下去,收拾收拾!” 姜太后受了惊吓脸色本就不好,尤其见萧皇后和六公主大呼小叫的,只觉心中烦闷,原先刚好没几天的身子又觉得泛起寒气儿来了。 倒不是对司徒元焕不关心,只是老太太就这脾气,自己受了惊吓倒没人安慰一番了? “母后,您莫动气,陛下自会处理的。” 瑾王深知太后脾性,这时倒是上前安慰起姜太后来,遇着这种事儿谁不慌乱呢,人家见血的见血,没第一时间考虑太后您的心情也无可厚非不是。 姜太后见最贴心的小儿子上前劝慰,面色好看了不少,也不再瞎指派了。建丰帝向着瑾王点点头,方吩咐严宽和李茂赶紧将人都带下去。所幸在座都是朝中大员,那剩下的舞姬自也一并关押了交由萧肃领命严查。 在座的钱院判自也上前照看起陆诏和司徒元焕的伤势。 “钱太医先替允文瞧瞧吧。” 伤势有轻重,司徒元焕臂伤不重,这匕首上也没有剧毒,自己撕下袖子一角草草的包了伤口请钱院判先给陆诏看看。 “殿下,我——” 陆诏刚想婉拒,便被司徒元焕打断了。 司徒元焕皱眉:“你这手,再不看可得废了!” 陆诏闻言也觉掌心剧痛,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 好好的宫宴闹成这样谁都未曾想到。但眼下事态毕竟不严重,帝后也好、太后也罢,便是太子司徒元焕瞧着也只是轻伤……于是,建丰帝未言散宴,众人也只得收拾心情,在宫人短暂的清理后各自回了座位。除却少数确是受了惊吓以及不适的家眷先离席回府外,大部分的宾客心理素质确也是不错,稍坐片刻后,便又左右笑谈了起来,至少从面上看,众人欢度年节的好心情并未受多大影响。 当然,永靖王夫人还是极为关心自家庶子的,从陆诏替太子拦刀受伤到去偏殿医治,永靖王夫人都没少在一侧关心。只不过陆诏心中明白,自己这嫡母,哪里是关心自己这手会不会废,更多的,怕是自己而今在太子面前有了脸面,自己在她这嫡母心中也有用了罢了。 陆诏望着眼下被包裹的跟粽子似的右掌,不无自嘲,何谓家人,不过是想着自己怎么替她庄氏的嫡亲女儿铺路罢了…… 偏殿,钱院判暂且现将陆诏的手掌稍作处置,想起新来的王太医本就是太子的人,又擅长外伤,今儿又在太医院当值,于是,顺理成章的,王仁济便接了信儿,火急火燎的提着个大药箱赶来了偏殿帮忙。 司徒元焕在王顺的帮衬下已重新上了药换了衣裳,因大殿内宫宴未歇,也不好长久的留在偏殿。只得关照了钱院判和王仁济好生医治陆诏的手便先回宫宴去了。 “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取来便是,一定要替他将这手给治好了。” 司徒元焕临走吩咐身后的王顺留下,若太医有什么需要的,他也好搭把手。 “是……” 王顺忙应了,他与陆诏也算熟人了,这手……前面他也不是没瞧见,那骨肉都被划拉的不成样子了哎…… “仁济啊,这手恐怕还得你再瞧瞧。” 钱院判倒也不是客气,自己毕竟年老眼花的,陆诏那伤口,恐怕是要缝合呢,自己不过先止了血,这会还得赶去太后与建丰帝处以防有事。 王仁济忙应了,待送走钱院判,王仁济对陆诏的伤也不敢托大,小心的重又拆下包裹陆诏右手的纱布,便是他擅治外伤,这一瞧之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可够严重的啊……” 王仁济龇了龇牙,皱眉戳了戳这翻卷的皮肉,啧啧,都发白了…… 陆诏忍不住疼得一抖,苦笑道:“王大夫……” 你这是治伤还是行刑呐。 王仁济不搭理陆诏,只是揪着他这伤手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瞧了起来,偶尔还会对着伤处一阵揉捏,惹得刚止了血的几处伤口蹭蹭的又往外飙血。 “王大夫、这、这可又出血了!” 一旁的王顺不忍,这瞧着都疼的慌。 王仁济松开手,不满道:“出点血怕什么,这两日多补补便回来了。” 陆诏&王顺:“……” 不待二人再问,王仁济却是拍拍陆诏的肩头。 “你小子运气不赖,别看这和伤的这般惨,但都是皮肉,一会儿我给你缝合起来,养上几个月便也能愈合了。” 陆诏一愣:“我这手无事?” 王仁济挑眉,“怎么,没伤到经脉,你这是嫌不够刺激?” “不是、不是……” 陆诏也是后怕罢了,当时这闪身夺刀的事儿,时候想来自己也是冷汗直冒。这手要是废了,自己的仕途可不就跟着玩完了,便是在太子这留下的印象再好,又有个屁用!这可是右手! 王仁济斜眼睨了陆诏一眼,指着其掌中最深的一道刀痕道:“看见没,这再偏一分,便是手筋了。” 第九十四章 花灯 “此处连着经脉,莫说断了,便是伤了,这手今后恐怕都没发用!你小子,当真是运气。”王仁济瞧这伤处在空气中暴露了许久,皱眉对着王顺也不客气,似是回到了自个在漳州的仁济堂来:“还不给打盆清水来,老规矩,凉的。” 王顺一愣,忙转身去办了。 王仁济语气虽是不佳,但陆诏此时提着的心方放了下来,对着自己手掌上狰狞的伤口,自己也是细思极恐,此时由着王仁济给自己再次清洗伤口。 那舞姬虽有些奇怪,但期初自己也是以为她的目标是上首的建丰帝,原本上前也是想伺机提醒的。但见建丰帝四周可不乏护卫,便是姜太后和萧皇后,这舞姬恐怕都难以得手。 由此,自己也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才转身奔向了太子司徒元焕。 陆诏闭目,右掌已是疼的麻木了,今日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呢…… 蹭地睁开眼,陆诏对一旁的王顺急道:“王公公,你还是赶紧回殿去吧,我这儿无事,殿下那……还是看顾这些好。” 陆诏面色凝重,王顺瞧了一凛,似有所悟,也不再多言,便急急转身往殿中去了。 今夜敌暗我明,对方既未得手,那司徒元焕可不是还有危险么,王顺身手不错,自当留在太子身边才是。 当王顺急急赶回殿中时,见殿内一派歌舞升平,心中的不安才稍加缓和。行至司徒元焕身侧俯身交代了陆诏的伤情后,便在他身侧站定。 对面的瑾王瞧了,眸光淡淡,举起桌上的酒杯自斟自饮起来。一旁的世子司徒元修正欲起身,不防被司徒睿按住手背。 司徒元修微楞,对上司徒睿有些复杂的眸色,司徒睿只是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修儿,宫宴正酣,陪为父一道饮几杯吧。” 司徒元修虽不解瑾王何意,但迟疑了一瞬还是陪瑾王互饮了起来。 这边瑾王父子喝的畅快,殿外暗处,一队禁卫军则是分散着潜在廊下,时刻关注着殿内外的动静…… 经先前舞姬一事,宫宴虽照旧进行,但接了密令,乾坤殿外早已暗中增加了数成守卫,便是暗卫,也出动了不少。 …… 筵席过半,不少朝中官员借着酒劲也是对着建丰帝说了不少吉祥话。除了几位胆小的官员和家眷尚不怎么放得开外,可谓宾主尽欢。 作为宫宴的保留节目,最后在宴散之时,殿外空旷处会燃放百余款的精致花灯,作为整个宫宴谢幕的点缀,今年自也不例外。 伴着宴尽,众人心领神会的纷纷起身与帝后以及姜太后告辞。在众人的簇拥下,建丰帝带着姜太后和萧皇后亦是笑着先行缓步出了乾坤殿,紧跟帝后身后,众人纷纷立于乾坤殿外,只见殿外,百余盏花型各异的灯卉正被宫人一一点亮,趁着夜色正徐徐上升。 “今年的灯可真有新意……” 女眷们对诸多花型的彩灯很是赞叹,与去年鸟兽鱼虫的动物想比,今年的灯可是雅致了不少呢。 姜太后在陆嬷嬷的搀扶下也是频频点头。 “这灯齐齐放来,倒有几分百花齐放的意思。” 总算是合了这老太太的眼缘,萧皇后笑道:“若知道得了母后的夸,这些个灯匠们呐,准高兴的没边儿了。” 这灯匠,每年还不是就那些人么……去年被姜太后嫌弃这不好那不好的,赏银没着落了不说,还没少被责罚,这会儿总算是得了太后一句夸了,可不得高兴么…… 姜太后自是知道萧皇后这话有挤兑她的意味,但这会周遭都是人,自己便是胸中堵得慌也不便就地发作,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句算是接了话。 除了建丰帝夹在这太后与皇后间有所耳闻外,其余诸人因为隔得远,倒也未瞧出这对婆媳不睦的端倪来。众人按惯例,待最后一盏压轴的巨大粉色百合灯被高高燃起缓缓升至半空后,齐呼。 “大康万岁、陛下万岁” …… 待呼声渐消,那空中的花灯大半也已凌空而去,众人心知到了曲终宴散之时,纷纷向帝后拱手告辞,宫人在前早已燃起一溜的宫灯引路,蜿蜒着由乾坤殿直至宫门,犹如一道明晃晃的彩带,牵引着宾客陆续离场。左右二相极其家人、靖国公偕柳氏以及一众官员纷纷告辞……不过盏茶功夫,先前还人头攒动的乾坤殿,已是人影渐疏。 出戏宴会也是疲累,建丰帝脸上此时也是带了几分倦色。不待帝后折返,瑾王却是笑道。 “久未与陛下闲聊,不知陛下眼下可还方便?” 李总管正搀扶着建丰帝准备去往太极殿,听闻瑾王的请求,直觉建丰帝扶着自己的手一僵。李茂眉头不可觉的也是一紧。别人或许不知,自己贴身伺候着……今夜陛下身子已明显有些不适,尤其观灯时,更是将身子一大半的重量倚在了自个的身上……前头皇后与太后拌嘴都未曾开口,这显然是有些不对啊。 建丰帝搭着李总管的手身型未动,只是回以浅笑:“这宫中欢迎瑾王常来,今日天色不早,不若明日再叙。” 建丰帝的意思也很明白了,作为帝王,语气虽是客气,但亦容不得商量。 “——睿儿难得进宫,又逢年节,哪有这般早便休息了……” 不合时宜的,姜太后见瑾王的要求被驳,却是不高兴了。许是先前被萧皇后怼了,姜太后此时不但没瞧出建丰帝的不适,更是有些将气出在建丰帝身上了。 毕竟也是年宴……建丰帝望了萧皇后一眼,收回目光,今夜不想再拂了太后的意,罢了。 “那瑾王随我回殿再叙吧。” “遵旨。” 瑾王自无有不应。 姜太后脸色稍荠,也不多言,搭着小安子的手自往永宁殿回了。 夜色下,太子司徒元焕见建丰帝面色似有些苍白。 “父皇,儿臣陪您一道吧。” 建丰帝转身的脚步微顿,转头朝司徒元焕笑了笑。 “焕儿,你今日也受了伤,自己早些歇息才是,我没事,有你皇叔作陪呢。” 司徒睿闻言,亦是对着太子笑道。 “太子放心,我同陛下只是小叙片刻,一定早些叫陛下歇息。” 第九十五章 怀疑 瑾王话都这般说了,司徒元焕也不好再多言。反正凌霄殿离建丰帝的太极殿也不远。 于是,百官散尽后,众人也是纷纷自乾坤殿离去。 萧皇后带着众皇子公主回了后宫,瑾王世子朝着宫外而去的人流望了眼,同瑾王一道,跟在建丰帝身后往太极殿“叙话”去了。 永靖王夫人作为陆诏的嫡母,倒不好立马像其他皇亲一般拍拍屁股走人,去了偏殿又探望了陆诏一番,见他今夜被太子留下去凌霄殿过夜,自也不好阻拦,只暗示了几句自家人一家人之类的便也带着陆元婕与陆元悦出宫去了。 临走,陆元婕倒是对着太子司徒元焕的侧颜快去瞥了眼,黑暗中矜持的少女忍不住双颊绯红,只不过这匆匆一瞥自是无人注意罢了。 “父王,陛下瞧着好像不太舒服呢……咱们要不要跟着去瞧瞧?” 司徒梦曦总觉得建丰帝离去时脚步有些不稳,这瑾王又非要找建丰帝闲聊,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宁王沉吟了会,他还没带着妻女离去也是有些不放心。宫宴上行刺太子这一出与漳州湖州时何曾相似,当时那昭宁可不是瑾王一边儿的么。 这么想着,宁王便转身关照宁王妃先回去,自己随太子去凌霄殿稍坐,也好在就近察看建丰帝的情形。 “父王,我也要去。” 宁王妃作为女眷,大晚上的去太子凌霄殿有些不妥,不过司徒梦曦一个孩子,倒还真没这许多规矩要讲。 宁王妃劝不住,宁王想到原先那茶叶熏香也是和自己这女儿有些关联,便也不再坚持。 “嫣娘,曦儿既想随我一道,便随她去吧,你也莫担心,左右有我看着呢。” “就是,娘你放心,我一会就和父王回来了。” 宁王妃扭不过司徒梦曦,只得先回府去了。 司徒梦曦牵着宁王妃手跟着太子司徒元焕回了殿稍坐。待宫人上了茶,宁王与司徒元焕对瑾王今日举动也是不解。 瑾王挑这个时候找建丰帝私下说话,会说些什么呢? 司徒梦曦知人不可貌相,但对司徒睿……纯看外貌,还真的起不出什么恶感来。虽说先前的绑架与他瑾王也是有些一定的干系,但那人那副儒雅睿智的模样,还真叫人印象极好,难怪都说瑾王惊才绝绝般的人物。 当然,这话当着自家老爹和太子的面,司徒梦曦自是不好说的,自家父王的胳膊好像还是这惊才绝绝的人物给伤的呢…… 大眼一转,司徒梦曦叫宁王与太子也是干坐,说的那些民政自己听不懂,干脆去了偏殿瞧瞧陆诏。 陆诏的手眼下早已经王仁济再次消毒上药,该缝合的也缝合了,总之最狰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时重又绑了纱布,瞧着倒也并不吓人。 钱院判散席后特意又来瞧过陆诏一回,听王仁济所言并未伤及经脉,也是惊奇,关照了王大夫全权负责他的伤势后,因年岁也大了,钱院判也就先行回去了。 不过这钱院判注定也是今夜劳累,在回去的半路上却又叫永宁殿的陆嬷嬷给截了胡了,原来是姜太后身子又有不适,急招钱院判……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确定了陆诏无事,司徒梦曦这才朝着他嘻嘻一笑,半损半安慰的来了这么一句。 “托郡主吉言了” 陆诏今儿可没少受皮肉之苦,别看眼下无事,这伤口却是可劲儿的疼呢。听司徒梦曦的调侃,只得苦笑。 “你可知散宴后瑾王又单独寻皇伯父去了?” 司徒梦曦想起宫宴上陆诏对那舞姬的动作也是有所察觉,这人一贯敏锐,许有什么看法也不一定。 陆诏听了只是点点头,“此事,我也想不明白,所以,咱们不都在这儿么” 陆诏说完竟冲着司徒梦曦眨了眨眼……惹的司徒梦曦噗嗤一笑。 也是,想不明白眼下也只能候着了,没事最好,有事儿从这赶过去也不算远,随机应变呗。 …… 这边凌霄殿的众人紧张瑾王会对建丰帝有所不轨。太极殿,御书房内,瑾王父子眼下却是在建丰帝下首坐的好好的。 李茂替三人上了茶便在一旁候着。 瑾王望了望手边的茶,再看建丰帝有些勉强的面色。 司徒睿笑道:“听说陛下常饮我从北地送来的茶,只是不知为何……” 司徒睿捏着手中茶盏,轻笑道:“陛下眼下未曾着人沏上一盏呢?” …… 御书房内除了暗中护卫的严宽和身侧的李总管外,只余瑾王父子。 听闻瑾王如此说来,建丰帝皱眉。 “不知瑾王何意?” 司徒睿却是浅笑依旧。 “皇兄,你不觉得你此刻心口不适么?如此强撑着与我闲话也实在太见外了……” “你!” 建丰帝怔愣后更是诧异。 “你如何得知我有不适?司徒睿,你究竟何意!” 建丰帝双手紧握龙椅,不知是不适加重还是情绪激动,言语间竟有些发颤。李茂见状,忙上前倾身欲对建丰帝说什么。 “——李总管不必了,我这皇兄眼下的状况,太医来了也医治不了。” 李茂动作一顿,一双厚重的金鱼眼有些讶异的望向瑾王。只见瑾王此话云淡风轻般的出口,这人……是要反了不成。 “皇兄这不适,是因激发了体内多年的毒素所致,今夜若无解药,便只能去见我大康的列祖列宗了。” …… 无论是李茂还是建丰帝,此时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瑾王竟会在此时说出此等话来!再看建丰帝今晚宫宴的情形,李茂暗惊,瑾王所言,恐怕十有八九还是真的…… 建丰帝脑中瞬间已将那茶汤之事与司徒睿口中的多年毒素联系了起来,只觉自己心口确是隐痛阵阵,这情形,自宫宴开始不多久便持续至今,一开始还只是偶有阵痛,但到宫宴结束时,已是盏茶时间便发作一次了。 “你,你又在这熏香上动了手脚?” 司徒睿见建丰帝面上已有薄汗,摇摇头。 第九十六章 让贤 “这熏香既然已叫你们发现了,如何还能再用。” 未待建丰帝出言再问,司徒睿只是淡淡吐出二字:“舞姬” 舞姬? 对了! 建丰帝目光一厉,“舞姬身上的香气!” 该死,那怪当时觉得那批舞姬身上香气颇为浓重,正觉有疑,不想却是对着焕儿刺去……这一出声东击西倒是叫自己疏忽了!若早早唤来太医…… “若你当时便唤来太医,许还有救。” 司徒睿似是看出了建丰帝所想,肯定了他的想法。 建丰帝脸色沉了下来:“司徒睿,你弑君,是要牵连妻儿的,你!究竟意欲何为!” 随建丰帝此言一出,满室一瞬静极。 “弑君?呵呵,司徒浩,我可没想杀你。” 司徒睿轻笑出声,建丰帝却如未闻,抬手冲着身后扬了要扬。 “严宽!” 这严统领可以说是建丰帝在宫中的私军统帅,今日更是在暗处随侍,眼下这瑾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自是要拿下了! “严宽?!” 建丰帝一声令下,严统领却并未如意料中般现身,建丰帝不由皱眉,心口一阵绞痛袭来,更觉不妙。 …… “严宽,出来吧。” “——是” 不曾想,瑾王司徒睿对着暗处一唤,建丰帝的侍卫统领严宽,竟沉声一应,闪身自御书房暗处现了身! 司徒睿见建丰帝惊诧的模样,只是笑笑。 “皇兄,你莫着急派人拿我,眼下你这毒发的更频繁了吧,咱们不该先聊聊你这毒么……” 建丰帝怒瞪了跟随自己多年的严宽一眼,严宽却只是平静的回望,一时建丰帝更是气极,一掌拍向龙椅:“司徒睿,你待如何!” 司徒睿只是淡淡瞥了眼建丰帝。 “皇兄息怒,你这般动静虽能引来殿外护卫,但恐怕严统领的刀剑会来的更快。” 瑾王的意思很明显了……建丰帝脸色愈发难看。 “说吧,你想怎么样。” 瑾王见建丰帝终是认清了眼下形势,方收起揶揄之色,正色道。 “不瞒皇兄,臣弟恳请皇兄下旨,退位。” 咯噔—— 殿內众人,除了李茂和建丰帝心中惊骇外,其余诸人皆是面色平静。便是此话由瑾王道来,竟也显得颇为恳切。 怪诞!岂有此理! 建丰帝怒极反笑,“退位?朕凭什么退位!” ”贤弟你这又是想叫朕退位给何人!” 建丰帝后头蹦出的几个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司徒睿却不以为意,依旧淡淡道。 “皇兄你身子如此……臣弟也说了,从未想过取你性命,若皇兄你不退位,恐怕有悖臣弟初衷了。” “至于这让位之人,臣弟斗胆自荐了。” 嗡嗡嗡……建丰帝只觉脑中一片混沌,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惊的。 “大胆!” 可不就是大胆么…… 司徒睿有些好笑的瞧着上首气的不成样子的建丰帝,这位与自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此时坐在龙椅上,在自己瞧来,更多的不过是一副空架子罢了。 “皇兄又何必如此吃惊,这帝位,经年来,你就没有力不从心之感么。” 此言委实诛心,建丰帝忍不住将案前的茶盏往瑾王砸去。 只听铛的一声,严宽已是抽刀替瑾王挡了,再观瑾王,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惊。 事已至此,徒劳的发作也是无意。司徒元修见建丰帝似是冷静下来了,便上前自袖内掏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来,在建丰帝面前缓缓铺陈开来。 李茂眼皮一抖,竟是一份空白的圣旨! “好、好……你们连这也准备好了!” 司徒元修无视建丰帝的震怒,只是铺陈好卷轴,取过一旁的玉笔,面无表情的递给建丰帝。 似是最后一根稻草,司徒睿望着建丰帝淡淡道:“皇兄可知,为何今晚没见那永靖王?” 建丰帝一震,抬眼望向殿內那儒雅的男子,眼中竟是不信。 司徒睿却继续道:“如皇兄所测……不过臣弟也不想大动干戈,毕竟,百姓无罪,宫人无罪,便是皇兄,臣弟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建丰帝眼神渐暗,这永靖王作为康朝而今唯一的异姓王,手中已是有兵的,只不过一直由汴京的京兆尹与兵马司互相轧制罢了……今夜这永靖王告病未来,难道…… 建丰帝指尖微抖。 “你狼子野心,竟连母后也不顾念了么!” 提起姜太后,司徒睿微顿,“皇兄放心,母后那待你下了旨意,我会尽快将解药送去的。” “你!” 建丰帝只觉心口剧痛又一次袭来,无有办法,如此逼宫下只得抬手接过司徒元修手中的玉笔,咬牙在那圣旨上书写了起来。 寥寥不过数语,建丰帝却是写的异常艰难,待最后一笔落下,建丰帝神色却是古怪。出了心中的愤怒外,对着面前的圣旨,自己竟有种久违的松快,难道……自己这些年来,真的当这个天子当腻了么…… “加印吧” 建丰帝似是倦极,没有了先前的剑拔弩张,只是对李茂淡淡吩咐了句。 李茂周身一抖,只得自御书房的书案旁取过玉玺,打开,盖印……待这退位圣旨握在司徒元修手中时,司徒元修不禁喜到。 “父王……” 建丰帝望着下首的瑾王,“圣旨你也得了,望你言而有信,勿因这私心牵连百姓。” 司徒睿望着建丰帝良久,终是正色的点了点头。 “修儿,把解药给他。” …… “修儿?” 见司徒元修依旧站在原地无有反应,司徒睿皱眉,不禁提高了音量。 “儿臣……赎儿臣不能招办!” ——你! “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瑾王吃惊了。 “我已有言在先,你这是何意!”司徒睿深吸口气,语气渐缓,“修儿,快,快将解药给他,你皇祖母那也还等着解药呢。” 不料司徒元修却是对着司徒睿躬身一拜。 “父王赎罪,儿臣……儿臣不想叫父王养虎为患,今日……就未曾带那解药!” 啥——! 不单瑾王,殿內众人俱是大惊!说好的和谐交接,不弑君的话敢情是搞笑来着? 第九十七章 厚葬 瑾王司徒睿最先反应过来,皱眉斥道:“还不快回去取来……” 瑾王话音未落,司徒元修还尚不及反应,只听“哗啦——”一声,御书房的门竟被人从外猛地撞开了! 只见一对侍卫手持冰刃护着太子,宁王等人冲了进来。 “护驾!还不护驾!” 宁王见上首建丰帝面色灰败心道不好,忙指着一路侍卫上前相护,经过严宽时,宁王不禁皱眉,没想到严统领竟也会倒戈。 这变化来的突然,御书房中原本并无人手,而殿外的侍卫其实并不知情,瑾王在御书房所倚仗的,更多还是严宽而已。 “快,快去寻那陆放!他欲谋逆!咳咳……” 建丰帝乍见众人,忙忍着阵痛,对着太子司徒元焕吼出这么一句。 众人一惊,司徒元焕与宁王对视一眼,难怪永靖王陆放今日未曾前来,这下麻烦了。从对方眼神中互相看出了此事当速战速决! 司徒元焕抽出腰间的兵刃,对准司徒睿便是一击,瑾王世子在侧,哪会见自己父王吃亏。司徒元修忙欺身迎上,便是徒手,一时间太子冰刃在手却也没占多少优势。 外间的侍卫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严宽亦是加入了战局,与司徒元修一道护住瑾王。 李茂则趁着此时扶着建丰帝退后了几步,免得被殃及。 建丰帝的脸色愈发灰败,体内的毒性受到激发蔓延的极快。 “快,快传太医啊!” 李茂见主子脸色不对,忙尖着嗓门喊了起来。 太子等人见状,围攻之势更烈,一时间,司徒元修双臂上已是连中数刀,严宽便是有冰刃在手,也是抵不过人多险象环生起来。 司徒睿望了眼建丰帝,再看司徒元修已然挂了彩,目光微沉。扬起手中的圣旨抛向宁王司徒昶的方向。 “罢了,都停手吧。” …… 瑾王虽是“逆贼”,但莫名的,这人一身的气势便是杵在那儿,猛地说出这么句话来,却叫一众侍卫有了片刻的怔愣。 就是此时——只见司徒元修夺过一人的兵刃,向一旁的严宽使了个眼色,趁着着档口接连刺倒数人,对着瑾王急急道:“父王!快,儿臣掩护你出去!” 司徒元焕皱眉,怎可放虎归山。 “给我拿下!” 宁王接过司徒睿抛来的圣旨,展开一看,脸色也复杂。再看建丰帝与司徒睿,一个已是不省人事,另一个亦知大势已去。 宁王叹口气,抬手止了侍卫的攻击。司徒元修和严宽两个身上均已带伤,司徒元修依旧将瑾王护在身后,对上面前的司徒元焕依旧手握着长剑不肯松懈。 宁王将手中圣旨递于司徒元焕,待司徒元焕瞧完,司徒睿却是先开口了。 “我败了,眼下也跑不了,你们不想司徒浩死的太快,速去唤太医吧” 瑾王一身暗袍,便是眼下情形狼狈,如此站着,道出这么一句“败了”,却依旧叫人不能小觑。 司徒睿却只是抬手取下司徒元修手中的兵刃,随意的往地上一扔。就这么对着对面的太子浅笑起来。 “败了便是败了,任凭处置。” “父王——” 司徒元修见瑾王就这么认输了,不禁着急。分明父王还有机会不是! 司徒元修望着司徒睿不解,自己身上还带着信号弹,只需纵身一跃,在外将那信号发出,永靖王便会即刻帅兵攻打皇城!届时只需父王借着手中圣旨,严宽号令手下亲信,撑过这一时半刻的…… 司徒元修只觉心中一股意气终是难平,甩开瑾王的手,不顾一众侍卫在前,便要纵身跃出。 筹谋这许久,箭在弦上如何能不发! “修儿!” 瑾王一愣,没想到司徒元修竟会不听自己的话,待再抓他臂膀,司徒元修却是去的远了。 司徒睿心中一震,只见司徒元修在纵身而出的当口,背后已是数剑到了身后。 “修儿——不要!” 伴着瑾王的惊呼,司徒元修虽翻身落在御书房外的院落中,但揣进怀里的手却终是一顿。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身后数剑已至,只听剑身入肉之声不绝,不过顷刻功夫,瑾王世子后背已被贯穿刺入数剑…… 瑾王大惊,不管不顾的往司徒元修处冲去。司徒元焕见状,抬手侍卫不必理会。 “父、王……” 司徒元修翻身,望着扶着自己的瑾王,一时只觉心绪极为复杂。 “儿臣……儿臣不懂……父王。” 司徒元修内脏受损,眼下一说话便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司徒睿掌心、袖口……那成片的猩红,晃得人眼睛发红。 司徒睿轻拍司徒元修紧握他的手,忍住心头悲意,只是对司徒元修笑了笑。 “是父王不好,修儿做的很好,很好……” 随瑾王的夸赞,司徒元修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幼时,父王还是那么无所不能,如仙人般的存在,叫自己如此儒慕……父王夸我了呢,呵呵…… 司徒元修望着瑾王,满脸的血,酷似的五官此时却是带了分笑意,倚在瑾王怀中,司徒元修只觉头脑愈发昏沉,瞳孔亦是逐渐扩大…… 良久,司徒睿抬手轻轻拂过司徒元修的双眼,一声叹息,从他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信号弹来。 “汴京的安危,皇城内外百姓的性命,换我修儿一个厚葬,不亏吧……” 随手将信号弹扔在地上,瑾王在司徒元修身侧坐了,不再言语。 …… 暮色下,众人瞧着滚落在地上的信号弹,看明白的自不在少数。宁王忙嘱咐同来的王公公,叫人赶紧往宫外的靖国公府送信,这永靖王的事可耽误不得。这信号虽未送出去,但唯有靖国公手中尚有调动京卫的权限,宜早不宜晚! 一时,形势既定,剩下严宽也无甚好说的,弃了手上的剑也是束手就擒。瑾王被带至殿后暂且软禁。望着地上瑾王世子的尸首,宁王与太子终是默许了先前司徒睿的请求,叫人先好生抬了下去,择日再下葬便是。 …… “王大夫,快去替陛下瞧瞧吧!” 众人心系建丰帝的安危,因钱院判还在姜太后处,王仁济又刚好在凌霄殿,于是便一同跟来了。眼下正好替建丰帝诊治。 第九十八章 医治 说到今夜宁王与太子的突然闯入,其实也是事出偶然。 众人原本在凌霄殿也只是守着。虽然察觉今夜瑾王行事有些怪异,建丰帝似有不适,但毕竟也不是什么灼灼的证据,太子司徒元焕与宁王也不过是怀疑,在凌霄殿中原想看看太极殿的动静罢了。 谁知没等到太极殿的动静,隔着一条河相望的永宁殿倒是灯火通明有了动静。因隔得近,找人一打听,竟是姜太后回殿后身子不适,心口阵痛,大晚上的,钱院判刚想从太医院中回家歇息,不想被突来的安公公给寻着,已是急急赶去了永宁殿。 这听着有些不对啊…… 司徒梦曦心中始终没忘那姜太后所赐的茶汤,在殿中听说了永宁殿的消息,脑中不禁警铃大作。莫不是……莫不是那茶汤遇着了对冲之物了? 虽说均是猜测,但想姜太后身子一贯硬朗,最近虽是病了一场,但也没听说有什么隐疾啊,经司徒梦曦这么一提,虽是孩童之言,但司徒元焕和宁王却是听进去了。 于是,冒着不敬之罪,司徒元焕思来想去还是派了身边的暗卫,潜去那太极殿一探究竟。 想来是暗五伏在御书房外听到的消息太过惊悚,加上建丰帝太过信任严宽,而严宽今夜又有着其他心思,整个御书房外或明或暗的守卫大减也叫暗五起了疑心。 待暗五急急回来报信后,宁王与太子稍作斟酌便决定去太极殿闯一闯,面对如此情形,便是一场误会,宁可叫建丰帝再作责罚也不好任由这不明不白的发展下去。 若姜太后那真是今夜被催发了毒性,那建丰帝眼下情形亦是危机。于是,在司徒元焕和宁王的安排下,才有了众人突然闯入御书房的一幕。 事后想来,确也是做对了! 寝殿,建丰帝因毒性的关系,眼下已陷入昏迷,情形极不乐观。 萧皇后已被从雍和殿请来,此刻也在一旁干着急。 “焕儿,这、这可如何是好……” 多年夫妻,便是与建丰帝关系日趋平淡,但眼下瞧着他随时会逝去的模样,萧皇后心中极是焦急。 太子司徒元焕眉心亦是紧锁,按瑾王所言,这毒虽被激发了,但今夜若是早早服下解药,应是无碍的,偏偏那瑾王世子执意行事……而眼下,便是着人去瑾王府寻着解药送来,也是来不及了。 况且,那司徒元修不愿提供解药,这药,也不知在不在瑾王府呢。 “国师、国师或可救陛下!” 宁王猛的想起爱女端阳时的情形,或许……以萧玄龄的医术能救上一救? 司徒梦曦立在宁王身侧,听闻要去寻萧玄龄,眉心一跳。这人若是带着避毒珠……不知是否能对建丰帝的毒有所帮助? 对今日的情形,司徒梦曦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起来,明明是避开了宫宴上的熏香,谁曾想,那催发茶汤毒性的引子,瑾王竟然不止一款。那熏香虽被换下,但舞姬身上的香气,到底还是催发了毒性……也是姜太后与建丰帝命大吧,今夜王仁济恰巧在凌霄殿,而这人身上又惯常带着自己秘制的“赤丸”。这才暂时给建丰帝和永宁殿的那位吊上了一口气。 否则,按这毒性之猛,恐怕在瑾王被俘之时,建丰帝也已经驾崩了…… …… 在国师未来之前,众人只能唤来一个又一个的太医前来会诊,然太医们望闻之后也均是摇头,于建丰帝的实际情形却并无助义。 建丰帝以及姜太后的性命危在旦夕,司徒梦曦眼下自也不能出宫了,宁王司徒昶又不放心将司徒梦曦独自留在凌霄殿,便趁着太医们替建丰帝诊治,国师未到之时,将司徒梦曦也带来了太极殿,安置在偏殿休憩。 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司徒梦曦又不是真的稚龄,眼下哪里睡得着。待宁王一走,司徒梦曦便扒拉着偏殿的门扉,好奇的朝建丰帝的寝殿张望起来。万一有什么动静自己也好早些知道。 不多会儿,殿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深夜中,负责同传的内侍脚下不停,自殿外长廊急急往寝殿而去,边走边报到。 “国师来了、国师来了……” 在门缝里瞄见那行色匆匆的内侍,司徒梦曦不知为何精神一振,萧玄龄来得可真快啊。 不多久,果然,只见那人大半夜的依旧一袭月华长袍,身后紧紧跟着的似是梁公公,二人一前一后,也是疾步跟着引路的宫女往建丰帝的寝殿而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徒梦曦感觉萧玄龄经过时似是对着自己这偏殿的门扉扫了一眼。隔得有些远,司徒梦曦瞧不请他面上的神情,只觉心中一跳。 这么远,虽说殿中有光,但这人不会真看到自个了吧…… 转眼,萧玄龄却已过了回廊,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了。 也不知这人一会用什么法子给建丰帝解毒,带没带自己的那串珠子……司徒梦曦皱眉,寻思着万一萧玄龄也治不好建丰帝那可怎么办?这人不会被怪罪吧? 不知不觉间,司徒梦曦倒为萧玄龄忧心起来…… 寝殿内 萧玄龄劝退了众人,此时却正在为账内的建丰帝施针。建丰帝此时上身已是衣衫尽褪,面色在一众银针的刺激下显得极为痛苦。 见自己置于建丰帝心口的避毒珠内,幼甲蛊虫的体型已是膨胀了一倍不止……萧玄龄凤眸微垂,见建丰帝尚未醒来,收起了珠子,又逐一将扎于建丰帝周身大穴的银针逐一收回。 待最后一枚置于百会的银针被捻出,建丰帝似是有了意识,双目微动,缓缓的,竟睁开了眼。 “……玄龄……?” 建丰帝只觉周身刺痛无比,但眼前所见却又叫自己多了一分欣喜。 萧玄龄收拾完手中的银针,只是淡淡的瞧了眼建丰帝。 “陛下这毒祛的晚了,今后恐常有心疾。” …… 建丰帝一愣,毒?什么毒……朕、朕不是只是睡了一觉,梦见爱卿了么……随即,心口的一阵刺痛似是将建丰帝彻底的唤醒了,腾的坐起,建丰帝手捂心口只觉万箭穿心般的疼,一时冷汗岑岑而下,便是想再找萧玄龄问个明白也是心力不足了。 第九十九章 后遗症 剧痛中耳边传来萧玄龄略显飘忽的话语声,似是对外间的萧皇后和众人解释。 “陛下部分毒素已侵入了心脉,今后恐时常会伴有心悸之症,怡静养。” 萧皇后见建丰帝醒来,已是喜出望外,忙点头:“多谢、多谢国师。”语音方落,便朝账内的建丰帝冲去。“陛下……陛下……您可终于醒了……” 太子司徒元焕谢过国师,追问道:“国师,不知父皇这心悸……” 萧玄龄凤眸轻抬,望了眼寝殿内间的帝后一眼,摇摇头。 “这心悸恕本座无能为力,可唤太医们再替陛下诊治。” 司徒元焕闻言自知能将建丰帝救回已属不易,也不会过多为难,颔首道。 “……还请国师移驾永宁殿,替太后诊治。” 可不,姜太后眼下也是凭着王仁济的“赤丸”吊着,正受着这毒的折磨呢。医治完建丰帝,可不得去给姜太后医治么。 谁知萧玄龄却是面露难色,望了太子司徒元焕一眼。 “不瞒殿下,太后处……恕本座无能为力。” 司徒元焕一愣,只觉国师的眼神有些……复杂。 “还请国师直言。” 这建丰帝都给治醒了,怎么姜太后却是无能为力了呢…… 萧玄龄凑近了司徒元焕,低语了几句…… 只见太子面色一僵,神色亦是尴尬。 “既如此……不知国师还有何良方?” 萧玄龄沉吟片刻。 “可叫钱院判替太后施针……只针对头顶诸穴。” 其实就施针手法而言,钱院判多年经验,手法娴熟并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萧玄龄这前半句听得司徒元焕一惊,所幸他很快补了那后半句。 司徒元焕:“敢问国师,若是这般施针,疗效上可会有差?” 萧玄龄闻言点点头。 那是自然的,考虑男女授受不清,又不能跟建丰帝似的扒了姜太后的衣裳光着膀子的给她施针,眼下只能扎头顶要穴,效果自然是要打折扣的。 “除了心悸外,许会不良于行。” 施针讲究血脉通畅,虽是祛毒但也是气脉运行。自己不便去姜太后处,况且避毒珠眼下已吸满了建丰帝体内的毒素,便是带去也是徒劳……姜太后那,恐怕不乐观。 “如此,有劳国师稍候。” 司徒元焕想想也确是无法,只得着王顺将钱院判给请来,与国师两相合计下对姜太后的施针手法。先这么治着吧……最为太后,便是再尊贵,也是女子,这莫说袒露身子了,便是胳膊四肢,也是不妥的。 便是将来不良于行,对原本就颐养在后宫的姜太后而言,也没这么糟糕吧…… 司徒元焕奔波忙碌了一日,也是疲累,见萧玄龄与钱院判交代的差不多了,便送走了萧玄龄,眼见钱院判去了永宁殿,这才反身回了建丰帝的寝殿。 建丰帝经历了醒来后的第一波心悸,方服了太医开的安神方子沉沉睡去。萧皇后守在一侧,听司徒元焕告知了姜太后处的情形,四下既无外人,萧皇后忍不住嗤笑起来。 活该……报应…… 萧皇后想起这些年在姜太后那受的委屈,只觉讽刺。到头来还不是栽在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手上了?哼! 想到长女司徒嘉宜的逝世,便是这真凶经过太子的一番排查已是指向当年的昭宁长公主。萧皇后在心中还是将此事怪在了姜太后身上。 若不是太后强势,杀了昭宁的生母又糊弄了她这么多年,这昭宁能时时刻刻想着挑唆建丰帝与瑾王么,犯得着命也不要的去招惹众人么……还不是太后这源头不正给招的! …… 见萧皇后嗤笑了几声便发起呆来,司徒元焕不是不知萧皇后的心思,只是……两边都是至亲,自己又作如何呢。 望向睡梦中的建丰帝,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一日工夫,往日高高在上的父皇瞧着已是轻减了几分……此时躺在龙榻上的男子面容憔悴,司徒元焕有些不忍的收回目光,转身自出了建丰帝的寝殿。 “皇叔” 司徒元焕在偏殿遇见了宁王父女,二人在宫灯下尽享天伦的模样远远瞧着也叫人羡慕…… “殿下。” 宁王见司徒元焕来了,忙起身笑着打了招呼。宁王见建丰帝醒转便知今夜无碍了,寝殿内既有皇后照应,自己便来了偏殿寻司徒梦曦,哪知这小丫头倒是个心大的,趴在桌上倒是呼噜呼噜的睡着了,刚被自己唤醒,正打算寻太子告辞回宁王府呢。 司徒梦曦原本倒也不困的,但想想自己在这偏殿也是百无聊赖,盘腿在椅子上练了会内功便就着桌子打算趴会,不曾想自己睡眠质量太好,这样竟也能睡着。 看司徒梦曦有些迷迷瞪瞪的模样,司徒元焕也是领会,摸了摸司徒梦曦的脑袋笑道。 “梦曦妹妹也累了,时辰不早了,皇叔早些出宫吧。” 前头宫外也已有消息传来,靖国公赵德已率军在皇城门前拦下了正伏击在一侧的永靖王。眼下永靖王也是被押解去了刑部。而瑾王此刻亦是身单力薄被软禁在太极殿后…… 宁王想了想,今夜确也无甚可担心的,一切还需等建丰帝修养过后再做定论了…… 于是,别过太子,宁王牵着司徒梦曦的小手自去。 …… 太极殿后院 司徒睿依旧一席暗纹蟒袍,独自端坐在屋内。 瑾王并不会武,许是得了旨意,看管他的侍卫也没有过分为难于他,只是将他送来这久未住人的院子临时看管,也并未束了他的手脚。 今夜瑾王谋逆之事,想来不久便会传遍整个汴京、大康。 司徒睿一夜间功败垂成,失了多年积蓄的势力不说,今夜更是丧子……一时间,司徒睿就这残烛,提起桌上冰冷的茶水,自斟自饮起来。 暗中某处,似有一声叹息传来。 “你这又是何必……成王败寇,成便成了,凭的想这么多,束手束脚的!” …… 束手束脚?呵呵…… 男子轻笑,似带了分自嘲。 “知我者……呵呵,绿眸也……” 第一百章 衰败 暗处,只见一绿眸男子双手环在胸前闲闲道:“你虽不欲杀人,但也没少见人为你死去。” 听男子语气中的不认同,司徒睿眸光一瞬复杂起来,仰首饮尽杯中不知隔了多少夜的茶水,只是轻笑着吐出几个字。 “那我可不管” 绿眸只觉胸口一堵,噎了半晌,恨铁不成钢道。 “随你!” …… 半晌,一明一暗,一坐一立许久。 久到司徒睿似是自言自语起来。 “红儿那……莫要轻举妄动,权当没有我这事儿便是。” 绿眸男子皱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你眼下……可要出去?” …… 静候了半天,绿眸还是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话来。 司徒睿捏着杯子轻笑,摇了摇头。 “我想留下看看司徒浩……看看母后如何了。” 如何,还能如何!他们生也好死也好又不是你要杀的…… 绿眸心中不满,只觉追随这司徒睿多年,自己总是弄不明白这人脑子里都是想的什么,偏偏认定的事还特执拗! “随你!反正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你既爱待,便在这待着吧。” 语音犹在,绿眸男子却是身形一闪,如一阵清风拂过窗棂,早已去远了。 果然是成事在天呵…… 瑾王不由喟叹,自己终究是不愿生灵涂炭祸及百姓罢了……或许,自己这样的执念,也是不适合那个位置的吧。 ———————————— 随后的日子,汴京的大街小巷无不充斥着浓浓的年味儿。百姓不知年节时的惊心动魄,所见永远是面上的和谐热闹。 司徒皇族还是与往年一样,新年之际,在国师萧玄龄的主持下,该祭天的祭天,该祭祖的祭祖。只不过今年的祭祀活动,建丰帝已然全权交由了太子司徒元焕主掌出席,自己则是在一旁观礼。 对百官而言,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储君之位得以再次昭示的信号。 对此,那些先前太子妃的人选,身价无疑也跟着上涨了三分,成了汴京贵圈茶余饭后的谈资。 期间最有戏剧性的便是永靖王家了。 还记得当日宫宴上的舞姬刺客吗? 还记得当日永靖王未曾出席么? 记得就对了!什么身子不适啊,你永靖王一年到头的,哪天不搞着小妾姨娘的绯闻,有这精神头还会身子不适? 这期间有鬼啊! 这不,按照建丰帝次日宣告的,那意欲刺杀太子殿下的舞姬,可不就是永靖王安排的么,不单如此,永靖王还怂恿远在赤岭的瑾王谋反! 凡事摊上谋反二字,可是小不了了,这不,永靖王擅自佣兵,于宫宴那夜意图逼宫,索幸太子殿下有所察觉,联合了靖国公,这才将永靖王一举拿下,啧啧,要不是大家伙儿反应快,那夜汴京的老百姓不知得受多少罪,死多少人呢。 更叫酒楼茶肆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是,瑾王司徒睿在最后幡然醒悟,不但悔不当初,更是协助着将永靖王给揭发了,而其中缘故呢,当然是孝道亲情了。 上有姜太后下有建丰帝,作为至亲骨肉,瑾王临门变卦也是人之常情,再联想瑾王当年乃至现今还是风度翩翩的模样,说书人一番添油加醋的,还真引得不少小娘子们为瑾王落了泪呢……当然,姜太后在民间也是客串了一把严慈并济的慈母形象。 再说永靖王府,经此一事,永靖王陆放自是自毁了前程,从今往后的只能在刑部阴暗的水牢里熬到死了,而府内其余众人,包括永靖王夫人一众嫡子嫡女,托陆诏徒手夺刀的福,都被免了从罪。 这案子也却是扑朔,老子谋逆吧,儿子倒是个死忠…… 虽说看在陆诏救驾的份上永靖王府的人没受牵连,但这封号却是没了,眼下府邸虽还叫住着,但终究不如当初了。 翌日一听到自家王爷谋逆的消息,庄氏便一脸死灰,这谋逆可是要株连的,望着身边的儿女幼子,庄氏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对女儿花一般的年岁,若是、若是被充作官妓,自己怎么忍心! 那永靖王夜不归宿也是家常便饭了,寻常不过流连些花街柳巷,谁曾想竟会暗中做下这等惊天之事!这个活祸害! 庄氏正对永靖王恨极之时,同样一夜未归的陆诏却是回来了。带着从宫内带出的消息,陆诏只是对自己这嫡母说了一句“陛下洪恩,并不牵连”便自回房休息去了。 惊喜可能来的太快,一时间庄氏在意的已早不是那太子妃之位了,眼下这情形,真如陆诏所说,能既往不咎不牵连,已是万幸了。 于是,说到永靖王府,眼下还真是一个复杂的存在。说他家有功吧,还真有,那陆诏救主大家在宫宴上都看到的,没有半分迟疑不说,手都差点废了。 但事出有因,这祸端还不是永靖王给招来的么……两相抵消之下,永靖王家的姑娘,陆元婕可谓躺枪,这下莫说太子妃正位了,便是侧妃也不可能了。 望着长女倒在床上哭的声嘶力竭,庄氏也是无奈,不知从何劝起,也是呵,奔着这个太子妃去的,婕儿又一贯聪慧……只是,哪里抵得他陆放如此胡来…… 庄氏叹口气,只留了女儿贴身的丫鬟在旁看着,女儿如此聪慧,想来会想明白的。 望着偌大的王府,庄氏心中却是分外清醒,今后这个家,自己也好,儿女也罢,要仰仗且能仰仗的,只有那个自己曾经打压瞧不上的庶子,陆诏罢了。 花了一日功夫,庄氏遣散了府内一众没有生养过的姨娘小妾,对仆妇也是散了大半……今后自己也不再是永靖王夫人了,府内的配置花销自也得跟着缩减…… 想到嫡子尚且年幼,庄氏一叹…… 就这样,叫陆诏自小受气的永靖王府,一夜之间犹如换了门庭般,他陆诏,从府内无足轻重的庶子,一跃成了眼下顶顶重要的顶梁柱了,这变化,便是陆诏自个看来,也是够戏剧性的。 …… 第一百零一章 绿眸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这波变天中,永靖王府算是勉强功过相抵了,但是靖国公赵家却是叫人羡慕起来了。 靖国公本就一门忠烈,多年镇守北疆不说,这回回京过个年吧,又是大晚上的临时给派了紧急任务,可人家靖国公就是牢靠啊,这三下五下的还不是把永靖王给逮了,可以说解了建丰帝的近患。 靖国公夫人柳氏在翌日得知内情后更是眉开眼笑起来。好了,这回永靖王家的闺女可是算出局了,自家老爷又立了大功,按正常人情思路,这萧皇后……那太子妃之位,原本便是嫌弃娴儿年长,这下怎么也该给个面子了吧。 侧妃不比民间的妻妾,那可是要上玉蝶的,何况……按柳氏思量,那穆府的姑娘,正妃胜算许更大些,但瞧穆婉沁那身子骨……熬上几年,以娴儿端庄不出错的性子,指不定就更上一层呢。 柳氏这边肖想着,连带着看赵德,肖姨娘以及赵云那孩子也顺眼了几分,自己膝下的赵青成日的有事没事往书院跑,柳氏也是久未见赵云这般年岁的孩子了,近来在府中时常与那小赵云逗趣不说,还常叫了小厮给他买些新奇的玩具。肖姨娘见了却也并不逾越,在靖国公府依旧如隐形人般存在感极低。赵德这一妻一妾的相处之道倒也契合。 赵灵儿这两日在文莱书院,明显觉着大家伙瞧她的眼神都多了些亲近之意。那有事儿没事上前来套近乎的同窗,更是多了不少。 刚送走一位前来“请教”诗文的同窗,金姗姗便掩嘴笑了起来。 “瞧你这会受欢迎的,都是人精。” 赵灵儿无奈:“你知道就好了,少说几句吧。” 两人正聊着,金姗姗瞥见角落处而今独自坐着的陆元悦,忍不住朝赵灵儿努了努嘴,小声道。 “瞧……这位也清净了不少呢。” 赵灵儿转身也瞧见了陆元悦,这陆元悦……同她姐姐一样,也是被永靖王给拖累了。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自是不见了,连惯常围着她转的几个少女,此时也是与她划清了界限。 开玩笑,那可是谋反呢,谁吃饱了还敢跟这陆元悦走的近。 果然是塑料姐妹情啊…… 不似金姗姗般看戏的心情,赵灵儿其实有些同情陆家姐妹,尤其慧班的陆元婕,听说这几日在书院亦是沉静极了。 好在文莱书院的山长艾夫人掌管书院颇有手段,虽不能做到人人一心向学,但在书院中,学子间因家世起伏而起的冷嘲热讽则是被命令禁止的。 所以,姐姐成了未来皇后热门人选的赵灵儿固然惹人青睐,受谋逆牵连的陆氏姐妹在书院却也未受歧视,至少面儿上,夫子也好,学子也罢,一切课业也都照旧。当然,众人心中的想法就不是山长能控制的了,换一个思路,若你连这被压至最低的白眼都禁不住……那只能怪你太玻璃心了,今后便是借着文莱书院的名气寻了门好亲事,谁家还没点儿磕磕碰碰的呢,谁又能保证你这辈子都顺风顺水呢。若是陆元婕这时禁不住倒了,今后恐怕也就如此了…… …… 夜已深,穆相府中各房各苑的灯火,尚未熄去的也是不多了。 待长房谢氏的屋内灯火尽灭,时辰已是不早了。 谢玉自宫宴归来后身子愈发不好了,来来回回的寻了不少大夫,但给出的结论都是一般。 好生调理着吧…… 大夫们不敢直言的是,谢玉这付身子,强弩之末罢了,好生养着,还能拖过些年月,但与常人比,那阳寿,定是远远不及的。 谢玉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前阵就私下补的狠了,这会提前耗损的气力自是得还上的…… 但为了唯一女儿的前程,谢玉不后悔。 “张嬷嬷,婉沁那儿,你还是多费心照应,她那护心丸,可是万万不能断的。”谢日只觉近来精神愈发不济,每每睡前便更啰嗦起来,忍不住再三关照。 张嬷嬷是谢玉跟前的老人了,自是知晓谢玉的意思。叹口气自是应了。 这小姐可不是和夫人一样,天生带着心疾,只是还年轻,靠着护心丸,心疾发作之时服用一颗便可缓解。往好了想,小姐的身子,打小好好调理,指不定会好起来呢。 “您早些休息吧” “嗯……” 谢玉在张嬷嬷的劝说下,终是闭目躺了下去。 …… 不同于靖国公府的走红以及永靖王府的坍塌,穆府,还是宫宴前的那个穆府。穆家所仰仗的从来不是一时的功勋,而是底蕴。 无论是穆家的书香门第还是谢玉的世家大族,两相看中的,无不是经年累月的积累。这样的家族,自是不会如永靖王般一夕间倾塌,也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做任何一个有孛家族的决议的。 穆婉沁见母亲的屋内灯火已暗,便将自己桌上的灯火也去了,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深夜屋内有些凉,但穆婉沁也不在意,一早便挥去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这月余来,其实睡的并不早。 少女清瘦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清淡的眸色中却是渐渐浮起一丝异样的亮来。 今夜……是瑾王世子七七之夜呢…… ----------------------------------------------------- 皇城内,暗夜中的檐上殿顶,稍不留意,道道人影便如鸟雀掠过,一瞬,便是叫你瞧见了,也觉得是眼花了。 夜阑随那人影快速掠过座宫殿的屋檐,身形腾挪间,奈何那黑衣男子身法明显更甚一筹,不过一呼一吸只见,夜阑皱眉。 竟还是叫这人跑了,更打击人的是,瞧那人身形,甩开自己似是轻松的很…… 夜阑心有不甘,但接连数次的追击俱是不了了之,这样下去,还是先告知主子才好。 于是,暗夜中,一只飞鸟夹带着夜阑的讯息,自太极殿处往内城西侧的国师府而去…… 待那飞鸟掠进国师府后,国师府外的枯枝上,绿眸男子却是不屑的轻哼了声,转身隐入夜色。 第一百零二章 殉情 国师府院墙内 当萧玄龄瞧见夜阑从宫中传来的消息时,却并不怎么在意。 只是对苍洱淡淡关照了句。 “叫夜阑莫理会这人便是。” “是” …… 瑾王身边这暗卫自己早有耳闻,据说身手极高,但与寻常的暗卫却又有些不同…… 萧玄龄凤眸微眯,眼下司徒睿被禁宫中,建丰帝与太子或许不知,但他身边这暗卫的身手自己却是知晓的。 便是夜阑这般的绝顶高手,在那人跟前亦是追踪不得…… 瑾王若是想走,在这人的助力下,想来整个皇城也是没人拦得住的。 想到宫中司徒家的一沓乱账,萧玄龄并无多少兴趣,无论是司徒浩还是司徒睿,某种程度上来说,于大康都是不错的选择。 抛开个人偏好,嗯……自己对这两人还真没什么倾向性,眼下既然瑾王败了,自己也断没有干涉的必要,顺其自然便是。就算那瑾王打算在宫中“养老”,自己又管他作甚。 国师府的院墙外,遥遥的,自东面起,天边已是隐隐露出了鱼肚白来…… …… 不比寻常的一日,自天大亮起,汴京城注定了今日又是一个叫众人惊异的日子。 穆相的亲孙女儿,汴京第一才女穆婉沁——死了! 据说是贴身伺候穆婉沁的两个丫鬟最先发现的。 按丫鬟的说辞,穆婉沁作息极其规律,便是这么一个作息极为严谨的人,丫鬟们清晨照旧端着洗漱用品叩开自家小姐的门后,却是傻眼了。 小姐并未如往日般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反而衣着齐整的趴坐在屋内的桌案旁。不但衣裳是昨夜二人走后新换的,便是发髻……两个丫鬟神色有些古怪。今晨发现小姐时,小姐的发髻上还精心插了她平日最喜欢的簪子…… 两个丫头起初自不会想到自家小姐已是死了,只以为穆婉沁早起了,便上前轻唤穆婉沁。待唤了数声无有反应后,两个丫鬟自觉手下感觉也不对,忙在穆婉沁鼻下一探,这才吓得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回神后二人便急急向同院的少奶奶谢玉禀了去。 此等大事,自无法相瞒,但谢玉那身子骨,听闻爱女就这么死了,对着两个丫鬟没有问出一句话来,便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相府内不禁乱做了一团。 待谢玉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醒来后,还未及开口,眼眶便湿了一片。 一直守在谢玉身旁的张嬷嬷见了也是偷偷抹泪。思来想去的,还是对着谢玉交代了起来。 “少奶奶……小姐、小姐确是去了……” …… 张嬷嬷观谢玉瘦的不成人形的侧脸,不敢再多说其他。 良久,谢玉方哑着嗓子问道。 “怎么死的” “心、心疾……” 张嬷嬷忍不住抹了泪,“小姐……小姐夜半心疾发作,不及取那护心丸……” 闻言,谢玉胸前不禁剧烈起伏起来,双目大睁,双手十指亦是深陷进被褥,张口冲着张嬷嬷欲说什么。 “少奶奶……你、你怎么了?” 张嬷嬷大惊,忙扶起床上的谢玉,凑近了她的嘴,想听清主子究竟想说什么。 但慌慌张张间,张嬷嬷许是耳背了,依稀只听得“孽……孽缘……” “少奶奶?少奶奶?” 张嬷嬷不明就里,只当谢玉病入膏肓言语不搭起来,再想劝她躺下好生休憩,不想谢玉竟又昏厥了过去。 对于穆婉沁的突然离去,穆府显得极为平静。 本就身子不佳,虽才华横溢,但自古不就有红颜薄命之说么……穆婉沁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俱是上等中的上等。所谓美玉焉能无暇,那心疾恐怕便是穆婉沁的微瑕吧。 对于这个出众的孙女,穆相不是不疼爱,但亦是遵从天命之说,所谓慧极必伤,应在自己这长媳与孙女儿身上,或许再恰当不过了。 …… 对比穆府低调地操持着穆婉沁的丧事,当消息传到宫中时,萧皇后却是惊得摔了一副杯盏。 虽未对外明示,但这穆婉沁却已是自己千挑万选的准太子妃了!怎的……怎的这孩子居然有心疾呢!这……不是与阿玉一般么…… 萧皇后皱眉,一时不知是惋惜穆婉沁的早逝还是对幼时蜜友的欺瞒不满……若说那永靖王家的孩子,除名便也除了,自己再寻一个官家女子替上这侧妃的位置便是了,退一步,便是这侧妃之位空着,也不碍着焕儿大婚不是。 唉……这好端端的,真是糟心呐。 “娘娘,往好了想,总比……” 一旁的潘嬷嬷适时的劝了起来。 潘嬷嬷未尽的话,萧皇后自是明白,也是,总比自己蒙在鼓里叫这孩子过了门再这般……要好吧。 想到谢玉原先那瘦削的模样,萧皇后摇摇头,阿玉的心思还是这般重。叹口气,吩咐了潘嬷嬷打包些安神补气的药材给穆府少奶奶送去,丧女之痛……自己也经历过,只盼她能想明白熬过去吧。 “是” 潘嬷嬷领命正待去办,想起永宁殿那位,又止步道。 “娘娘,太后那儿你看……” 萧皇后听问太后二字,忍不住嘴角微嘲。 说来也是好笑,姜太后自宫宴激发了体内的毒性后,不如建丰帝走运,既没有避毒珠吸取毒素,又不能袒胸露乳的给太医们银针刺穴,虽没少花心思救治,但终是落下了个半身不遂的毛病。 也亏得姜太后身子一贯硬朗,但即便如此,而今养在永宁殿的姜太后也是形同废人,这毒虽未伤及脑子,但寻常的行走坐卧,乃至说话,姜太后都已经不甚利索了。说句形象的,眼下的姜太后犹如初生的婴儿般,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呢,偏偏还不太会说话。 若是叫司徒梦曦说来,这姜太后就是毒素伤了神经了,半瘫了…… “太后那还是与往年一样,该配的人手照旧就是了,没必要动,免得说我苛待了她。” “是……” 新年伊始,对皇宫中也是一样,各宫各殿的人手、物资、用度也到了要调整的时候,这个当口,萧皇后自不会去为难一个瘫子。 第一百零三章 请求 大度的叫潘嬷嬷安排下去,永宁殿还是按寻常的规制供着便是。萧皇后稍作收拾,也起身往前头的太极殿去了。 虽说不似姜太后这般严重,但建丰帝苏醒后的后遗症也不少。除了每日会不定时的来上这么一两回的心悸外,建丰帝原本圆润的面容这些日子也是急速的消瘦了下去。许是伴着日日的病痛,建丰帝的性子也显得更孤僻了。 自新年后,建丰帝虽还是坚持每日的早朝,但朝会过后,所有的折子以及与朝臣们的议事,建丰帝统统叫李茂打包稍给了司徒元焕,自己朝会过后便只是端坐在太极殿的后院中,对着院中的景致能发上一日的呆。 萧皇后不但担心建丰帝的身子,也怕太子被突然砸下来的政务给操劳到,每日午后便会吩咐御书房给做些补身子的羹汤,自己亲自端了送去前殿。 一份给太子送去凌霄殿,另一份则带去建丰帝处。 建丰帝一日日的安静,便是一贯精于打理的髯须眼下都已凌乱的不像样子了…… 萧皇后在建丰帝身侧停下,心中喟叹后,也只是笑着自顾自的对建丰帝说起了今日自个听到的一些趣闻…… 老七又在雍和殿捣蛋了,把她最喜欢的盆栽当枯枝给剪了;老四老五又出宫去了…… 偶尔,建丰帝会配合着笑笑,但更多的还是充耳不闻。 萧皇后也不在意,径自每日前来陪上一个时辰。到了她这年纪,有时候想想,眼下风平浪静的日子,不也挺好么…… 在平静的日子中,康朝的新年也算这么过去了。 一切趋于正轨,太子司徒元焕的代政也成了常态。某日,秦延之的求见却还是打破了建丰帝近来不问诸事的习惯。 “延之……?” “禀陛下,正是小郡王求见。” 大总管李茂对此也是不得不报,昭宁长公主“猝死”后,建丰帝接见秦延之时可不是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寻他么……嗯,这下,人家孩子还真来了。 建丰帝这次中毒后,自问对世间诸事也是看的透透的了,本无心其他,但之前确是自个有言在先。 “叫这孩子过来吧。” “是” 李茂弯腰应了。不久,秦延之便随着李茂到了建丰帝而今最常待的地方,太极殿后院。 晒着太阳,闲坐在院中的清瘦男子…… 不过两月余,建丰帝与秦延之印象中的模样已是大相径庭。 “参见陛下。” “延之无需多礼。” 建丰帝视线亦是扫过秦延之,只见昔日还和老四老五混作一堆的小少年,眉目间已是一片沉静,哪还有半分当年在宫中“胡作非为”的影子。 “延之今日前来有何事,但说无妨。” 到底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对秦延之的突然成长,建丰帝心底多少有些不忍,若是可以,这孩子的事,自己还是愿意帮上一帮的。 …… 午后,待萧皇后照旧端着羹汤来到太极殿时,秦延之正巧从建丰帝所在的院落出来。见了萧皇后,自是少不得行礼、问安。 萧皇后因昭宁长公主,对秦延之也是心绪复杂。不似当初的热络,二人只是依礼别过。 萧曼见秦延之年岁尚小,离去的背影却极寂寥,一时望着也有些出神。 …… 大康顺安九年,注定是一个多变的一年。 太子司徒元焕在代政了数月后,终于,建丰帝一旨退位诏书在百官的意料之中,下达了。太子司徒元焕作为康朝的第七任皇帝,于三月初正式登基为帝,是为正德帝。 新帝继位,因建丰帝健在,后宫之中的变化倒是不大。 建丰帝的后宫嫔妃人数本就不多,眼下新帝尚未大婚,宫中的格局倒也不急着变动。诸未嫔妃们不过是随建丰帝一般,在称呼上多加了一个“太”字,日常行事倒是没什么区别,本就在后宫中打发日子,建丰帝原本也不好女色,众人多年来处得也跟姐妹似的。 眼下建丰帝都晋级成了太上皇了,一众太妃们自也将重心移到了颐养天年上,每日除了去给萧太后请安外,便是各自打发时间,倒也和谐的很。 姜太后也随着司徒元焕的即位成了太皇太后,但因不良于行,她眼下在永宁殿中也是常年卧床。先前在知晓了自个这毒的前因后果后,太皇太后也是沉默了良久,最终,叫人想不到的是,便是口不能言了,她还是惦记着瑾王,叫身边的陆嬷嬷给建丰帝捎信儿,盼建丰帝能念在她的面上,莫对瑾王下狠手…… 不知建丰帝当时内心的阴影面积如何。同样是亲生的儿子,姜太后偏袒的也着实没边儿了…… 不过最终,建丰帝也好,新帝也好,终是没有拿瑾王司徒睿如何,只是在乾坤殿后寻了一偏僻处,说是软禁也好,将养也罢,这瑾王的行动虽被限制在了那处院中,但终究是性命无碍的。 其实众人心中也清楚,建丰帝也好,姜太后也罢,这毒,原是有解药的。 只不过瑾王世子司徒元修当时不愿拿出来罢了,而终究,这司徒元修不也已经有了报应了么…… 宫宴那回的逼宫,瑾王毕竟还是顾及了汴京的百姓,眼下拘在宫中,但无论萧太后也好,新旧二帝也好,对他的日常用度均不曾有苛待的想法。 就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太皇太后不知是对瑾王的处置终于放下心来还是毒性毕竟损了身子,某一夜自闭目睡去后,却是再未醒来。 姜太后一生可谓顺风顺水,除了身前卧床的那几个月,其余时间无不在后宫大权得握,一生到了,也算恣意了。 …… 对这突来的情况,苦的却是新晋为太后的萧曼。 刚忙完儿子的即位,手头尚没匀出工夫捋一捋太子妃、哦不,是皇后的人选,这姜太后却是薨了。 于是,后宫中,萧太后忙着安顿太皇太后的后事。而朝前,靖国公赵德回京数月后,也到了该向皇帝告辞重回北地的时候了。 第一百零四章 归期 靖国公世代镇守北疆,今次年节,在汴京滞留的日子已算久了。 对靖国公的返程,朝里朝外也是习惯了,这外派的官员也是雷同,哪个不是逢年过节的才能回一次汴京,更有那路途遥远的,数年不着家的都是有的。 但今年靖国公回北地时却又有些不同来。除了自家的妾氏和幼子赵云照旧跟着他回翼城外,赵德还意外的被正德帝给塞了个人。 这人倒也不算面生,正是公主府的小郡王,秦延之。 这捎带可不是简单的捎带,听正德帝的意思,这秦延之是有心要从军的,而为何将这秦延之安在靖国公麾下……司徒元焕却是只字未提。 …… 靖国公夫人在替自家夫君收拾行李时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么个文弱的,年纪又小,去哪儿不好,怎么就偏偏塞给你了呢。” “我看呀,那御林军也比你那儿好。” 赵德在汴京养了数月,身形也有些圆润起来,确也惦记着北地好一阵了。 今日请辞被告知带上那小郡王也是有些纳闷。北地可不是什么舒坦的地方,便是混些军功,真刀实枪的拼杀下,便是有自己相护,那也是有风险的。 “到底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呢……” 柳氏皱眉,左右这小郡王吧,像个包袱似的,这明摆着是没爹没妈的没人疼了,给扔来了…… 但这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吧,指不定新帝还要问罪。 “你也莫想太多” 左右军中这样的关系户也不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靖国公呵呵一笑便也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 城西的长公主府内,昏暗的灯光下,明日即将随靖国公远行,但秦延之却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 暗处,一男子眼神闪烁。 “郡王,明日属下当随您一道前往北地。” 男子一身夜行衣,目光凌厉,正是昭宁长公主的手下,青云。 …… 秦延之只是坐着,良久,方转身对上青云。 “不必了,你自去便是。” 少年语气淡淡,青云闻言倒是一愣。 “不知少主这是何意?” 自从获知长公主离世的消息后,自己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汴京,奈何那老婆子姜太后居于宫中,自己无从下手替长公主报仇……青云面色一时晦暗不明。 但自己不忍小主子被蒙在鼓里,还当那司徒一家是恩人呢,便将长公主多年的心结悉数告知了秦延之。而后,青云虽不便现身人前,但暗中也帮着秦延之料理了不少昭宁长公主的身后事。 原以为小主子势必奋起,在汴京蛰伏数年,待经年后有了能力再寻那司徒一族对长公主的身死讨个说法,不曾想……小郡王却是自己请缨去了北地。 没错……秦延之之所以会随靖国公去北地,还是他自己向建丰帝求来的。 当时按建丰帝的想法也是意料之外,这孩子,按昭宁原先给他计划的,当是走科举的路数才对,怎的经此家变,却是弃文从武了? 但是,按秦延之当时对建丰帝的说法,直言自己本就无心于科举,之前去书院进学,不过是昭宁长公主一厢情愿罢了,而自己之所以遵从,不过是出于孝道。 而今看来……母亲既然已经不在了,自己在汴京也是伤神,故恳请陛下开恩,准许延之能随靖国公去北地历练历练,自己早就对靖国公有所仰慕…… 彼时,建丰帝自也没什么理由拂了秦延之的意,以秦延之的年岁,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了,确能为自己定下个主意了。 于是,秦延之的心愿自也获得了建丰帝的认可,这也才有了今日正德帝对靖国公的叮嘱…… …… 而今,秦延之面对母亲旧部的不解,只觉疲累。自己自小和四皇子、五皇子一道长大,宫中也是常来常往的。无论是姜太后还是建丰帝,乃至司徒家的任何一人……你告诉我其实母亲与他们都有仇?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抱歉,我做不到。 秦延之年岁不大,却是个有主意的,冤冤相报本就没个结果,所以,自己的选择也是干脆远离汴京这是非之地。 久闻北疆之地,极为辽阔,在那等地方,自己的心境,许也会豁然开朗吧。 …… “我的意思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秦延之望着青云,平静道:“而我这儿,今后也不需要你。” “天大地大,今后,你随意便是。” 青云闻言却是诧异至极。有心呵斥对面的少年,却是不敢,遂想再劝。 秦延之却是面露倦色,朝着青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人各有志,你走吧。” “你、……” 男子咬牙一顿,虽心有不甘,但瞧少年神情坚定已是劝无可劝,只得起身朝秦延之拱了拱手,径自闪身而去。 秦延之见青云终是去了,方起身自案上取过纸笔,给正德帝司徒元焕留了封信。 大意是自己感谢陛下的成全,去了北地,今后必会与北疆的兵士一道保家卫国云云……再言这汴京的长公主府而今空置,恳请陛下收回以作他用…… …… 将信封好,置于案上,秦延之方吁了口气……而今公主府的仆役被自己驱散了大半,明早自己走后自会有收拾的仆妇发现,呈给司徒元焕。 翌日,冬末春初的光景,天气也是格外的配合。 一大早的,阳光便透过枝头的新绿,大大方方的撒在汴京城的城门口。 “赵将军走好啊……” …… 伴着城门处早起百姓的欢送声,靖国公赵德一身骑装,率着一队随行的兵马,护着自家家眷,自汴京南城门而出,向着北地缓缓而去了。 想着莫要扰民,赵德整队出行的极早。夹在队伍中的一列车厢中,幼子赵云正倚在肖姨娘的腿上继续呼呼大睡。 这孩子,昨儿还为了舍不得走闹腾呢,这会真上了路,倒是先惦记起睡来了……也是个心大的。 肖姨娘掀开车帘望向队伍前头那,模糊的身影,忍不住也是一笑。 回翼城喽……这汴京虽好,但毕竟不如翼城来的叫人牵挂呢。 第一百零五章 换人 …… 队伍中,秦延之与一众兵士般也是骑着马缓缓出了城门。随众人离汴京愈来愈远,少年只是目视前方,至始至终都没回头再瞧上这汴京城一眼…… …… 世事难料这句话自古不假,但用在司徒元焕的选妃一事上,还真是极其应景的。 先是太子妃的人选久定不下,再接着恰逢年节,又没什么吉日,便是定了人选也没对外公布……再到后来呢。 太子成了正德帝,这太子妃之位自然也水涨船高成了一国之后了。 原本按萧太后的意思,既然这名册一早便定了,那便定了吧,咱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何况这名录也是而今的太上皇点了头的。 奈何天不从人愿,先是侧妃之一的永靖王家一夜之间倒了,虽说并未牵连到那陆元婕,但显然,她也是无法入皇家的了。 再接着,叫萧太后头疼的,还是正妃的人选穆婉沁因心疾突然去了……此事其实不甚吉利,但好在毕竟是在正德帝登基前,且这名录也并未公布,但如此一来,原本定下的三位人选,这下倒好,只剩下一位了,还是自个最不满意的那位…… 萧太后处理完太皇太后的后事后便是再愁,司徒元焕的婚事却也是耽搁不得的,尤其是后位。 于是,在某一个诸事皆宜的出暖花开之际,朝堂之上,礼部正儿八经的宣布了正德帝即将大婚的消息。 关于这大婚,日子,是萧太后请国师定的;女主,则是萧太后绞尽脑汁后灵机一动给拍板的。当然,太上皇司徒浩对此自也是无有异议。 于是,在百官的惊讶中,某日,少年天子的婚事便这么尘埃落定了。 然之所以说百官惊讶,原因有二。 其一,这正德帝的大婚之日定是定了,但叫百官一愣的却是给定在了……三年后。 原因么……还得和后宫逝世不久的太皇太后有关。康朝崇尚孝道,帝王家也是一样,作为新帝,正德帝眼下的心思都在如何治理好大康上,况且年岁也不大,于是,经萧太后和诸位内阁大臣附议,正德帝便效仿了一把民间的百姓,丁忧期间,婚事顺延。 而这一顺延可不是什么以天代日的,正德帝是正正经经的一守就是三年…… 对此,于国而言自没有什么不好的,便是意料中最可能反对的萧太后,听正德帝提来时竟然也是点了头了。 除了这大婚的日子叫众人意料不及外,这一国之后的人选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这次不但没有了原本默认的两名“侧妃”人选,“正妃”,也就是皇后的人选更是始料未及。 当靖国公府嫡次女赵灵儿的名字落入百官耳中,瞧众人惊讶的模样,萧太后心中确也带了几分得意。 同样是与靖国公府结亲,为何我就偏偏得选那年长的赵娴儿呢。 这一出“临时换人”其实也是正德帝提及婚事延后萧太后才灵机一动想起来的。 眼下司徒元焕刚继位,诸事繁杂,婚事拖一拖也好。而正德帝拖的起,那靖国公家的长女恐怕拖不起吧…… 但考虑再三,靖国公世代忠良,他家的女儿与焕儿,身份倒也是般配。由此,萧太后找到了当日一同进宫的妹妹赵灵儿来。 那孩子,别说,还更对自个眼缘呢。当时不过是觉着年龄小了,可眼下这三年后大婚,可不是正好么。 至此,萧太后对皇后的人选无论是身世、样貌还是年龄,都算是称心了。正德帝则心系国事,对自己这正妻人选并无特殊要求,只是全权交由太后负责,并未过问。 …… 待旨意正式下达到靖国公府时,靖国公赵德已是前往北地驻守去了。府中老靖国公夫妇、柳氏、赵青以及赵娴儿姐妹恭恭敬敬的立在院中接了。 柳氏笑眯眯的模样,可以说猜着了前头却没料到后头。 “呃……灵儿?” 待此行的王顺,眼下正德帝身边的王大总管宣读完旨意,柳氏便是一愣。 “王公公……这……?” 柳氏有些开不了口,其实她是想问问这圣旨没写错吧? 在老靖国公夫妇的提醒下,众人先谢了恩。 王顺圆脸还是那般喜庆,瞧靖国公夫人面色有些尴尬,心领神会,眯着眼上前将圣旨递了过去,笑道。 “恭喜夫人,恭喜府中二小姐,呵呵……” 这个“二小姐”,王顺可是说的字正腔圆呢。 柳氏也不是笨人,到了这会,再结合那旨意中的日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请了王顺厅内稍歇,这王公公可是新帝身边的第一得力人儿呢,借着这机会,也好套套近乎不是。 王顺惯会做人,小眼不着痕迹的将赵家两姐妹都打量了一番,这才笑嘻嘻的随众人入了厅,也不拒绝靖国公夫人的好意。 赵灵儿自听清旨意后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瞪瞪的。一时谈不上喜也谈不上忧,只是原本离自己极其遥远,或者说毫不相干的事儿,竟这么……砸在自个头上了?赵灵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再瞧身旁的姐姐赵娴儿……怎么感觉长姐倒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正德帝司徒元焕赵灵儿也是见过的……便是没见过,在书院也没少听同窗们提过。且不说这突如其来的馅饼,这宫中的生活如何如何,单是想到自个后头去书院时的模样,赵灵儿就忍不住苦笑。 铁定少不得被当做幸运星般指指点点的,压力好大…… 赵娴儿此刻却真是打心眼儿里松了口气。数月来的礼仪规矩就给整的她透不过气来了,而且自己年纪上去了,身形长开了,为了应这位置,这不能穿那不能戴的,赵娴儿虽极力配合柳氏折腾,但心中也是疲乏至极了。眼下猛地卸了这层枷锁,哪里还管那后位尊贵不尊贵的,面上也是忍了又忍才没笑得露出酒窝来。 只是对自个这亲妹子,一时也不知该恭喜她还是怎地好……赵娴儿望着赵灵儿尚年幼的身形,也不知说什么好,灵儿一贯比我聪慧,这个位置,她应是阻碍的吧。 第一百零六章 示好 相对两个女儿的单向思维,靖国公夫人柳氏的内心可是更加复杂了。 不过很明显,从柳氏送走王公公后合不拢的嘴角来看,靖国公夫人对这门亲事可是十分满意的。自己嫡亲的女儿成了国母不说,这份体面却是极其贴合柳氏的心思的。 想着自己一双女儿,柳氏叹口气,灵儿便灵儿吧,这丫头心思也更玲珑些,除了这年纪小些,还真比娴儿更适合那宫闱之地。 于是,未来的皇后花落靖国公府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早上便传遍了整个汴京。 身份悬殊的百姓们在茶楼议论议论八卦便也心满意足了,但那些门户相当家中又有闺女儿的,乍闻靖国公府这般走运,那可就是羡慕嫉妒恨了。 …… 当赵灵儿照旧来到文莱书院时,除了几个夫子们,毕竟端得住,对赵灵儿还是与往常般,该教的教。但一众同窗们可是没这么好的涵养了。 不但与赵灵儿同班的会在夫子授课时频频朝她张望,便是蒙班慧班的师姐师妹们,也会趁着课余纷纷来到赵灵儿所在的教室张望…… “嘿,瞧,你这会可不成了香饽饽了么。” 金姗姗可不管好友如何想,自知道消息后可劲儿的为她高兴了。不单为赵灵儿高兴,金姗姗想着自个今后就是大康朝皇后的闺蜜了,也觉得心里甜的跟什么似的。这不,昨儿家中收到消息后,家里人还夸她又眼光,早早得看出赵家这孩子不俗呢…… 嘿嘿……金姗姗越想越得意,看赵灵儿也是越看越欢喜,可不是,因着这个朋友,连一贯严厉的父亲,昨儿都对自己那个笑眯眯的呢。 于是,在赵灵儿看来,场面就颇为诡异了,这相熟的、不相熟的,今儿敢情都冲着自己打量了。 你们这到底是来进学的,还是为了来看我的? …… 小小年纪,这性子倒是沉稳。 一众夫子午后闲暇聚在一块时也免不了闲话上几句。夫子也是人嘛,前头在学子面前端着就够辛苦了,艾山长宽厚,休憩时自也不会太拘着这一众夫子。 今日普班赵灵儿的事,文莱书院上上下下自是无有不知,山长艾夫人听了几个普班授课的夫子的转述,对那赵灵儿不骄不躁的模样也是点头。 “这才像是我书院中的学子。” “呵呵,山长说的是。”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起来,文莱书院虽是名气不小,但细细算来,还真没出过一个皇后呢……山长这话,倒是叫众夫子一下子有了与有荣焉之感。 艾山长只是笑笑,见大家的心思多少又回到了书院上,心中也是满意。无论如何,书院的根本还是教好书,这等出出凤凰的事儿,艾山长亦是看得很清楚,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见夫子们谈兴不减,艾山长却想起慧班的那两个孩子来,眼下,一个早逝一个沉默寡言…… 山长想到今日还授过课的陆元婕,对比眼下的赵灵儿,只能用黯淡无光来形容她而今在书院的日子了。 原本也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可惜了…… …… 艾山长惜才,对书院慧班的孩子多少都会格外留心些,那陆元婕自也不例外,故而有此一叹。 到了下午散学的时候,赵灵儿和金姗姗结伴正要出书院大门,同是散学的时辰,前后左右少女们的目光可就投放得更加直白了,这些射向赵灵儿的眼神中有羡慕的,有不甘的,有嫉妒的,当然也有好奇的…… 赵灵儿心中有些打鼓,但面上却是不显,在金姗姗的“护卫”下只做不见,眼看就要出书院大门了,倒是被一个清瘦的身形给挡住了。 “陆元婕……?” 金姗姗抬头瞧清后,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少女面容亦是姣好,但看得出近来受永靖王的事牵连,面色有些憔悴,身形亦是清减了不少。 陆元婕不比陆元悦,自不会同金姗姗掐架,只是朝金姗姗点了点头,随后便望向赵灵儿。 “……恭喜” 赵灵儿微怔,抬眼望向面前的陆元婕,从她面上却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来,似乎真的只是简单的道个恭喜? 见赵灵儿微微诧异的模样却也朝自己点了点头,陆元婕也不便再杵在两人面前多做打扰,对着赵灵儿和金姗姗行了个同窗礼后便径自走开了。 金姗姗不解的瞧向赵灵儿,“灵儿,你什么时候和她熟啦?” 赵灵儿亦是莫名,见周遭投来的眼光更多了,只得拽着金姗姗赶紧出了书院。 “走吧,早些回去吧。” “嗯……” 金御史家离靖国公府不远,有时会蹭赵灵儿的马车一程,当然,眼下对此,金家人也是喜闻乐见的。 金姗姗跟着赵灵儿往马车处去了,扭头想再瞧瞧那陆元婕,结果陆元婕倒是没再瞧着,身后一大帮的少女正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倒是被金姗姗给瞧了个正着…… …… 金姗姗:“灵儿……你眼下可成了风云人物了……” 赵灵儿无语,瞪了金姗姗一眼,只是将她拽上车,迅速拉下车帘。对着府内的车夫道。 “走吧” 随靖国公府马车的远去,身后瞧热闹的少女们这才各自散了。 “看见没,刚才那上去搭话的可是原来永靖王家的嫡女呢,啧啧……” “难怪……到底是慧班的,拿得起放得下……” “你这么一说也是呢……” 少女们的议论声渐渐散去,书院门前,在一架马车内坐了许久的陆元婕这才沉着的示意车夫驶离。 车内,陆元婕长长的眼睫轻轻眨动,即便眼下无人,少女的身形在车中亦是坐的笔直。 自家妹子得知靖国公家的赵灵儿得了皇后之位置,这两日便使起了性子不愿再来这书院…… 陆元婕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家道中落是真,自己没了一争后位的实力也是真……只是,自己正的甘心么? 回想宫宴那日所见,有时想来也真是一个笑话。 母亲一心想着将自己送进宫去,平日的礼仪规矩无不严苛,而自己也如愿获得了萧皇后的青睐。 想着那日父亲身子“不适”,自己在宫宴上又对太子芳心暗许…… 第一百零七章 心思 马车急驶在街面,不甚一个颠簸,引得陆元婕身形微晃,也拉回了思绪。 虽是一手的烂牌,但是事在人为不是么? …… 而赵灵儿在书院,也就后头几日时常遭人“围观”,待真的过了一旬,书院中对她好奇的也都好奇过了,在众夫子的激励引导下,众学子的心思也回归到了正常的学业中。 毕竟你瞧,人家未来的皇后娘娘还不是好好在学么,况且……将来说出去,自己可是皇后的同窗呢。 随书院中的一切趋于平静,叫赵灵儿较为别扭的倒不是其他,反而是那最早前来恭喜自个的陆元婕。 不知这陆元婕的性子竟与胞妹陆元悦相去甚远。自上回在书院门前同赵灵儿和金姗姗搭上话后,时不时的,赵灵儿便会在书院碰上她。 陆元婕见了赵灵儿倒也不多说什么亲事,只是聊些书院的寻常,赵灵儿一开始也不好拒绝。 但时间久了,二人本都是好学又有些天分的,面对课业,聊得多了,自也熟稔了不少。只是赵灵儿毕竟不是金姗姗那般的一根筋,总觉得这陆元婕这般与自己亲近,肯定有什么缘故。 直到一日晚间,赵灵儿被柳氏拉着闲聊,说起这事儿来。柳氏毕竟是过来人,精致的柳眉闻言便是一挑。 睨了自个的女儿一眼。 “你呀,这还有什么瞧不明白的。” 柳氏轻笑,“那陆家女,多半是想巴结你,将来好随你一道进宫。” “娘……你说什么?” 赵灵儿毕竟才十三四岁,闻言双目睁大,确是不解。 这陆元婕这样了,怎么还会惦记着进宫呢,她眼下这身份,按母亲所说,正是连原先的太子侧妃都是万万没指望的呀。 “傻孩子。” 柳氏叹口气,“怎么说呢,那孩子恐怕也是个心气儿高的,这叫啥,跌下枝头的凤凰还不如鸡。” “永靖王原本便是风评再不济,她家侧妃也是妥妥的。” 柳氏倒是有些理解那陆氏女来,换做她是那庄氏,恐怕都会被气得吐血。 “娘,你是说,那陆元婕与我交好,是为了将来……” 赵灵儿也不笨,前因后果一想,便也明白了。 柳氏点头,“可不是,你呀,往后就是正宫娘娘,哪怕是个没有名分的女侍,将来想留在宫中还不得你点头呀……只能说,那陆氏女,也是个有心计的。” 赵灵儿闻言倒是憷起了眉头,没少听闻这宫中的弯弯绕绕极多,原先不过是替姐姐听听,而今……这还没迈进宫门呢,倒是有人先打起自个主意来了。 赵灵儿心下对那陆元婕便是不喜起来,刚想说明儿起少搭理她几句,柳氏倒是叹口气先安慰起她来。 “灵儿啊,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同你说说。” “这些话呢,娘原本是对你姐姐没少说,谁知……眼下还得同你说。” 柳氏瞧着女儿花一般的年纪,也是感慨,“灵儿,这嫁入天家不比其他,你今后若真要在这皇城里站稳脚,太后那少不得打理好,这是其一。” …… 柳氏微顿,见女儿听的认真,接着道:“但是,陛下身边儿的“其他人”,你也得软硬兼施,得把她们给管好了……” 说及“其他人”时,赵灵儿眉心一跳,这是指其他嫔妃吧…… 少女的脸色一时有些不太好看起来。自己虽说与司徒元焕还没什么接触,但这还没过门呢,便煞风景的提起一众还莫须有的嫔妃来,作为正妻,心情总不会好吧。 柳氏见女儿脸色有些僵,也是无奈,但哪个男子没有三妻四妾呢,你看靖国公算是好的了,但在翼城不还是有一个半夫人似的肖姨娘么,自己不过是和肖姨娘分隔两地,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唉……灵儿,你需记得,你将来的夫君,是皇帝,康朝的皇帝。” 便是从子嗣上着相,皇家也不会允许正德帝身边只有一个皇后的。 赵灵儿垂下眼睫,点点头。 “所以,那陆氏女,你也莫太介意” 柳氏斟酌道:“只做不知就这么先处着就是了……将来,若是她初心不改,指不定还能帮衬上你一把呢。” 柳氏对此倒并未多说,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指不定那陆氏女也耗不到那会儿呢,三年后?三年后灵儿都十七了,何况这陆家女。女子最好的年华也不过这几年,谁又耗得起呢……便是她陆元婕等得,灵儿又瞧得上她,按她眼下的身份,进宫后那位份断然也是高不了的,既于灵儿的后位无碍,又现成有个帮手,何乐而不为呢…… “是,女儿明白了。” 柳氏见女儿是个通透的,也是欣慰,遂又安慰了几句,母女俩便各自歇下了不提。 ----------------------------- 后宫 颐和殿内,已是太皇太妃的安太妃,此刻正对着远处永宁殿的金顶发怔。 赵嬷嬷迟疑了会,还是劝道:“您早些歇着吧……” “嗯” 安太妃收回目光,就着赵嬷嬷的手往殿内去了。 近来宫中种种委实算不得不平静。姜太后这么强势的一个人……竟也就这么去了,去便去了吧,可偏偏还牵扯出这么多陈年往事来。 …… 不知是而今的萧太后有意还是怎地,当年的种种……譬如宁王幼时的伤、正德帝胞妹的死,以及之前昭宁长公主的暴毙……零零总总的,宫中却是逐渐流传出了一种说法。 安太妃摇摇头,面色愈发寡淡……不是自己为姜太后开脱,但这人都死了,这些事儿便是真的,这会儿都推到她身上又算得什么呢? 宫中的女人,大半辈子被锁在这宫闱之中,便是身份再高,死后如姜太后这般……又尊贵的到哪儿去呢。 ”太皇太妃,您这是?“ 赵嬷嬷见安太妃往内屋而去,有些不确定,往常这时辰,安太妃可还没到休息的点呢。 “乏了,今夜早些歇下吧” “是……” 对此,赵嬷嬷自是没有异议,春困秋乏的,何况主子看着年轻,年岁毕竟是摆在那儿了呢。 安太妃在赵嬷嬷的伺候下宽衣躺下了。 想到姜太后,安太妃亦是唏嘘……怎么说呢,当年一同伺候太上皇的人,而今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唉…… 第一百零八章 收尾 北地赤岭 自瑾王事败,世子身死的消息传回赤岭,瑾王妃的脸色便一改往日的明艳,多日来显得阴沉了许多。 整个赤岭作为大康的流放之地,本就贫瘠。当地百姓也好,异族也罢,多年来似只认瑾王而不知那远在汴京的那位。 谁给口饭吃,谁就是王…… 蓝红儿握着手中的信筏眼中难得带了丝迟疑。 王爷来讯竟是叫自己罢手…… 瑾王妃自接了绿眸亲自送来的讯息后,独自在半山腰上的瑾王府端坐良久。 而今这瑾王府只剩她一人,举手投足间那环佩叮当依旧清脆撩人,然自个最在意的两个男人却是不在了。 手握司徒睿的讯息,瑾王妃想起近来没日没夜的部署,一时,艳丽的脸上满是纠结。 “王爷……你究竟……又是何必……” 深夜,瑾王妃终是一叹,揉碎了手中的纸,唤来随身的侍女,吩咐了几句。 侍女听了,神色似是不信,望向瑾王妃,见她复又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才收起迟疑,转身去办了。 瑾王妃闭目,再睁眼时已是再无迟疑。 王爷,如果这是你的决议,我自当遵从…… 瑾王妃拿起桌案上的笔,稍作沉吟便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左将军启……” …… 作为异族,瑾王妃的字写的着实挺差,瑾王司徒睿早年虽没少教,但这写字到底是童子功,瑾王妃平日用不着康朝的文字,练得也少,不过这会瞧着自己写的信……瑾王妃轻笑。 记得王爷曾说过,自己这手字,莫说好看不好看,旁人却是想仿也仿不来的呢。 将写给这左将军的信小心的折好,瑾王妃继续提笔,又写了起来,这次是写给自己所在族族长的,也就是自己的亲兄弟。 若是有人在一旁瞧了定会惊讶,瑾王妃字里行间的,尽是托付之意。 “阿弟……那些两驹眼下也是无用,若蓝山喜欢,便都交给他吧,记得替我送些给那左将军……” …… 不比前头那封,这封给亲人的信,瑾王妃费了不少笔墨。 待该写的都写了,瑾王妃这才缓缓的将信折了起来。揉揉额头,这天色可真不早了呢。 瑾王自来了赤岭,多年耕耘自己作为枕边人自是清楚,可以说眼下赤岭的基业来的委实不易。 唉……想到瑾王的信,蓝红儿又是一叹。 按自己原本的部署,赤岭一有得天独厚的地势,矿藏,二有自己的族人支持,三来……那北地的左将军可以说也是王爷的同盟……若真是有心,趁着那赵德尚未归来,将翼城拿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届时,还怕新帝不将王爷乖乖的送回来么。 瑾王妃望着案前的两封信眸光轻闪,罢了,都道王爷心大,意图不轨,但谁又知道,王爷却是最心疼百姓的。 所谓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亦不负天下人……恐怕说的就是王爷这种人吧。 瑾王妃苦笑,唤来侍女,将案前的两封信也安排了下去。 …… 话说赤岭这儿的一场硝烟被司徒睿的一句口信给化解于无形,但对于远在汴京的新帝来说,北面,尤其是赤岭,毕竟是瑾王的大后方,其间不确定的因素委实太多,叫人不甚放心。 于是,在靖国公赵德赴北不多久,宁王司徒昶作为而今最受新帝信赖的皇叔,终是领命往赤岭而去。 宁王此去赤岭目的很明显。司徒元焕对瑾王并不放心,故而派宁王前去勘察。若赤岭并无隐患那是最好,若是有……那么借着宁王的眼,正德帝自少不得一番敲打了。 毕竟当地的异族,人数可是远远大于大康的子民呐…… “臣领命。” 宁王对正德帝的想法也是认同,这瑾王毕竟没有身死只是软禁。他那赤岭的基业……想到靳安去年回来时所表,司徒昶也是不甚放心。司徒睿此人大才,谁知道他没有布下后手呢。 “有劳皇叔了,皇叔此去多带些人手。” “遵旨” …… 司徒元焕眼下能用的人也不多,宁王作为太上皇以及自己的亲信,自是可信,这赤岭之行,恐怕也只有宁王跑一趟自己才能放心。 于是,不消几日的准备,宁王司徒昶便率了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往北而去了。宁王此去自少不得先至翼城与靖国公打个招呼,而后,则是依赤岭当地的实际情形,见机行事了。 宁王妃与司徒梦曦有些不舍,但毕竟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孩子,对宁王这趟出远差自也理解。 司徒梦曦试探着想与宁王同去,但这回不说宁王不同意,便是宁王妃这也是不可能放行了。司徒梦曦开口旁敲侧击的提了几回,见宁王妃那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也只得作罢。 临行,母女俩只是早早起了送了送宁王,叮嘱早些回来。 司徒昶见司徒梦曦恹恹的模样,不禁笑道:“父王定速去速回,改日,若再去这北地呀,定然带上你。” 司徒梦曦配合的点点头,“父王一路顺风。” “哈哈,好,好……” 宁王看而今局势大定,心情亦是不错,挥别了妻女,扯着缰绳便往汴京城外而去。 此行少则一月多则数月,想来待盛夏来临前,又能回京与妻女相聚了。 送别了宁王,司徒梦曦回府后便与宁王妃报了备,带着二亭自往安府而去。 近来司徒梦曦在汴京城也算混的熟了,加上有二亭相护,先前暗中的势力,昭宁长公主及瑾王眼下也都不可能再滋事了,宁王妃对司徒梦曦的出行也没有先前那般紧张。只要是青天白日的,告知大致归来的时辰,基本也都点头允了。 司徒梦曦除了喜欢在汴京街头走街串巷外,常去的便是宁王妃的娘家安府以及同在内城的国师府了。 安倩倩与司徒梦曦年岁相当,自上回四皇子的事儿后,二人更是亲近了不少。 在安倩倩处,司徒梦曦一点儿也不见外,赵氏送来了瓜果后便也出了屋,随两个孩子自聊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议论 司徒梦曦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啃着果子,听安倩倩对她絮叨着近来城中的小道消息。 “你呀,总是这般没个坐相。” 安倩倩嗔了司徒梦曦一眼,却取过一个靠垫给她枕在腰后,好叫她在木椅中躺的舒服些。 “谢谢表姐。” 司徒梦曦享受的眯眼道谢。想起安倩倩说的赵灵儿的事,不禁笑了起来。 “这人走运呐,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安倩倩对赵灵儿印象不错,也算七拐八拐的亲戚,如实道:“灵儿姐确是不错呢,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的。” 嗯,在汴京,女子以能入文莱书院为荣,何况赵灵儿在文莱书院学的也不错,还正当得起有才情三字。 司徒梦曦点头表示同意,但不免想起那学神级别的穆婉沁来,当真也是红颜薄命。 安倩倩与司徒梦曦说不多久,便又从自己的小柜中献宝似的掏出一瓶香露来,冲着司徒梦曦挤眉弄眼。 司徒梦曦:“……” 这孩子是多喜欢做香水啊…… “上回你给我的兰花香露,我还没用完呢。” 这玩意儿贼耐用,司徒梦曦有些无奈的望着安倩倩,这是又研制出什么新品了? 果不其然,安倩倩笑嘻嘻的递上手中的小瓶,小声道。 “上回的你收着慢慢儿用,这次可是我改良的,还是兰花儿香,你闻闻,有没有很特别?” 司徒梦曦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好意,只得打开瓶盖凑近闻了闻。 “……这香气……似是浓重了些?” 司徒梦曦对香料香水没啥研究,不太确定。 安倩倩听她这么一说,圆圆的眼倒是亮了起来。 “嘿,我就知道你识货。” “可不,这瓶的香露比原先那瓶可是浓多了,留香时间也久。” “哦……” 司徒梦曦随口一说倒还给说中了。 “那老太爷的兰花……?” 捏着小瓶,司徒梦曦想起这香味儿自个倒是不过敏,也挺好闻,只是安倩倩不是说过,这香露折腾的可是安老太爷最心爱的兰花呢。 这寒冬腊月的没什么花草,折腾一次也就算了,眼下都开春了,你又制了一瓶……这材料……? 果然,安倩倩闻言圆脸憨憨的挠了挠头发。 “嘻嘻,知道我整了也是送你的,老太爷自没什么意见。” 说完,安倩倩吐了吐舌头。 司徒梦曦则是默默收好了香露瓶,一阵无语。 大概觉着有些尴尬,小姑娘倒是岔开了话题。 “梦曦,近来瑾王妃来汴京的消息,你可听说了?” 司徒梦曦今早刚送走宁王,而宁王此去的目的地可不就是赤岭么。瑾王妃请缨回汴京的事,司徒梦曦借着宁王,自也是知晓的。 点点头,司徒梦曦不置可否。安倩倩却是歪着脑袋小声嘀咕道。 “瑾王妃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呢,夫君被拘禁了,自个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千里迢迢的从瑾王府来汴京陪着一道去皇城软禁,只为照顾瑾王……” 小姑娘到了年纪,戏本子又听多了,闺阁少女间这消息传来传去的,倒是将瑾王妃此行刻画成了千里随夫情深义且重了。 司徒梦曦依旧只是点点头。 这还真挺可能的,回想瑾王司徒睿的风姿……司徒梦曦不得不承认,帅哥若是与景点般有等级,这人与萧玄龄绝对都是五a级别的。个把女子痴情,宁可拘禁一生也愿意陪伴在他身侧,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何况,听闻这瑾王当年可是顶着姜太后的反对,执意娶的瑾王妃呢。 “算算这瑾王妃也该进京了吧。” 安倩倩想了想昨日听到的消息,点点头,“听说这几日就会到呢。” 司徒梦曦点了点头,继续吃起了瓜果。 据父王说,姜太后彼时即便知晓了实情,还是拼了一张老脸不要,在当时的建丰帝面前为瑾王求情,因此,瑾王才得了个终身软禁,而对外,瑾王本就只有一子,且在叛乱当日已然身死,所以此番的事其实并未牵连上赤岭的瑾王妃。 换句话说,这瑾王妃若是乐意,大可在赤岭爱干啥干啥的,压根就不用来这汴京,去皇城陪司徒睿一道软禁。毕竟,这一进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过旁人的事,司徒梦曦并不打算深究,在安倩倩处又稍坐了片刻,两人便随赵氏去了安老太爷的院子老望安老太爷。 老太爷还是那般道骨仙风的模样,想来是不再操心朝堂之事,儿女又不需要他烦心,这回瞧着,倒更显健硕了。 …… 从安家出来,司徒梦曦今日并未备车马,只是带着二亭闲闲的溜达着往内城的宁王府而去。 路过原先的巧秀阁,生意还是很红火的模样。但司徒梦曦知道,这东家可是已经换了呢。 收回眼,司徒梦曦脚下不停,继续顺着沿街的铺子随意张望着。 一家售卖字画书册的铺子前,一个少年倒是引起了司徒梦曦的注意。 “掌柜的,这……” 少年面色有些尴尬,话语尚未说完,掌柜的似早已明白了意思,只呵呵笑道。 “公子,这已是最低价了,这可是上等的宣纸,小店小本经营,没法再便宜了……” …… 司徒梦曦听力较常人好些,立在远处听了,唤过身后的右亭。 “一会你替我送张银票过去。” 顺着主子的眼色望去,赵右亭瞬间会意。 司徒梦曦带着云亭继续往回走。 “郡主……您不上去打个招呼?” 忍了忍,左亭还是抬头问起了身前的司徒梦曦。因为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原先在漳州与司徒梦曦相识的杨家那个庶子,杨旭。 司徒梦曦摇摇头,“随手帮个忙罢了” 那杨旭,自己先前已经传了他前世的算学之法,因缘际会的,自己又不欠他什么,没必要再特意蹭上去相认。 今日也是赶巧,帮便帮了,右亭去也是一样。 “何况,他杨旭眼下却的,是银两,谁送去都一样。” “郡主说的是” 司徒梦曦不觉的是赵云亭瞬间灿烂起来的笑意。 原以为郡主待这落拓的杨家公子有些特殊,今日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呢。 第一百一十章 再见 司徒梦曦带着赵左亭,不疾不徐的往宁王府踱去,快到王府门前时,赵右亭便也小跑着赶了上来。司徒梦曦有心走慢些等他,免得宁王妃知道自个总共两个侍卫回来还少了一个不放心。 见右亭跟来了,三人这才敲了王府的门,进了王府。 司徒梦曦尚未开口,赵右亭是个憋不住事儿的性子,已经对着二人叽里呱啦说起了杨旭的事儿。 “郡主,你不知道,那杨少爷,可是来汴京进学的呢,你们猜他在哪儿念书?” 赵左亭对自家弟弟的大嘴巴没好气,皱眉道:“你直说就是了,怎么什么都叫郡主猜。” 哪有…… 赵右亭倒也不反驳,只是揭晓道:“鸿儒书院!” “哦……?” 司徒梦曦知道,要进这鸿儒书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不似国子监,有关系就行的。这鸿儒书院,可是历代出了不少人才的,自家的舅舅,也就是安倩倩的爹,还有陆诏…… 这杨旭又是凭什么入的书院呢?才学过人? “你上前去,杨旭可有说什么?” 赵右亭乍被打断想了想,说道:“杨少爷看着想来寻郡主的,不过后来又不来了,只叫我带话,多谢郡主。” 司徒梦曦点点头,这杨旭是聪明人,如果自己想见他,也不必叫右亭上前了。 “好了,跟着我走了大半日,你们也去歇着吧。” 司徒梦曦路过前院,笑着与二亭挥挥手,自去了后院。 接过沈娘子递来的面巾抹了把脸,司徒梦曦独自一人窝在屋内的梨花木椅上休憩。 眼下沈娘子和紫竹几个丫鬟都叫司徒梦曦挥退了,四下无人。 司徒梦曦黑玛瑙般的眸子平视前方,细细端详,却是有些空洞。 近来烦扰司徒梦曦的不是旁的,还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梦境。 仿佛自与国师萧玄龄相熟起,自己这与前朝相关的梦境就未曾停歇,如此这般数月,似是成了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般…… 闭上眼,司徒梦曦脑中便会轻易浮现起前世好友萧艾那张熟悉的脸,只不过梦中亦是男子装扮罢了……还有那换做麒儿的“弟弟”…… 经萧玄龄相告后,自己在王府中也没少打听,那先秦最后失踪的皇子,还真是名字中带着个麒字的,而这皇子的姐姐,可不就是秦朝的最后一个公主,封号安阳么。 …… 司徒梦曦想到这西苑院墙外的宫亭湖,这原本就是那“安阳”的公主府吧……呵呵,真是有意思,前世今生,前世今生…… 司徒梦曦睁眼,抬起自己如今稚嫩的小手端详起来,想起被那石镯引来前那夜,自己还与萧艾痛痛快快的吃喝了一顿了…… 若说自己是那安阳的转世,这石镯也是“自己”的物件,那么也可以理解自己莫名穿来这康朝的原因,只是,那酷似萧艾的男子……又是怎么回事? 萧艾姓萧,萧玄龄……他也姓萧,可是有什么关系? …… 司徒梦曦这厢在屋内发挥着想象力,不知不觉,天色却已是尽暗。 司徒梦曦叹口气,看来这光靠想,自己是想不明白的,敢情还是得和那国师多套套近乎啊。 数月来,司徒梦曦除了安府外,还会常去国师府走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总觉得有些事自己不明白,许能从萧玄龄身上获得答案也未可知呢。 另一方面,萧玄龄因这避毒珠的缘故,对司徒梦曦也是客气,毕竟,谁家有宝贝,这般大方的一借就是小半年的,就这气度,也不容易吧。 正想着明日再去国师府寻萧玄龄聊聊天,沈娘子扣门提醒司徒梦曦到了用饭的时辰了。 今日宁王出行,早就说好了自己会与宁王妃一道用饭,司徒梦曦遂起身,与沈娘子一道往邻近的福芳苑而去。路过前院正巧瞧见小玳正举着笤帚不知在耍着什么。 沈娘子一声咳嗽算是提醒,小玳忙收起笤帚,转身见司徒梦曦来了,忙行了个礼,不好意思道。 “郡主,我、我……” 这是练功练入迷了吧…… 司徒梦曦笑着拍了拍小玳愈发厚实的肩膀。 “四娘新教的招式吧?” 小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用心学,改明儿和二亭切磋切磋。” 司徒梦曦笑眯眯的鼓励小玳,“要是你赢了,我同王妃去说,叫你转行做护卫。” “真的!?”小玳眼睛晶亮。 司徒梦曦笑着给了小玳一个肯定的眼神,带着沈娘子继续往福芳苑而去。 身后,少女抬手举起手中笤帚,眼中带光,瞬间将一把竹制的笤帚竟给舞得虎虎生风起来…… …… 鸿儒书院的一间学舍内 杨旭望着桌上被自己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宣纸,眸色微亮。 倒不是欣喜这卷白白得来的宣纸,而是今日竟会在街上偶遇那孩子。 今日自个虽未亲眼见着那郡主,但那双生侍卫应会转达自己的谢意吧。 杨旭感念司徒梦曦在自己被逐出杨家时的开解,但心下也明白,自己一个白丁罢了,这在书院读书已是囊中羞涩了,今日又逢接济,自己眼下这模样着实谈不上报恩。 望着桌上的宣纸,少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原本看中这宣纸也是想着书院一年一度的诗词大赛,那比赛并不限制出身,但凡是书院的学子均可参赛,只是对纸张的要求却是颇高,这才有了自己日间在书画铺前的驻足…… 本也就想着可有可无罢了……不过眼下,杨旭对着这桌上的宣纸倒是暗暗升腾起一股意气。 既来了汴京,来了这鸿儒书院,自己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来的么…… 杨旭执起桌上放着的笔,左手轻轻摊开纸面在桌前端坐。 稍作思量,只见少年毫不迟疑的落笔,那娟娟纸帛之上,不消片刻,已是洋洋洒洒的落了数行诗文。 …… 飘飘西来风,悠悠东去云。 山水千里外,谈笑难为因。 …… 杨旭停下笔,望着那句“谈笑难为因”不由怔怔出神,良久,这才放下手中的笔,取了印章在纸上落了款。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线索 春暖花开正是出行时,掂量着近来自己的梦境着实烦人,司徒梦曦便趁着春光又向宁王妃报了备,说要去国师府赏花。 看着外面换季的景致确实不***王妃自也点头答应,只关照司徒梦曦带足侍卫,国师府与宁王府一东一西有些距离,宁王妃不允司徒梦曦步行,照旧安排了马车接送。 待司徒梦曦到了萧玄龄的府上,瞧那一清二白的府邸院子,司徒梦曦摸摸鼻子,这人家里也委实太清淡了。改天还真可以给他捎带些花花草草的作为上门礼呢。 国师府的梁公公对司徒梦曦也算熟识了,见她来了老人自是笑容满面。这不,数月来萧玄龄气色越来越好,避毒珠功不可没。连带着,这出借珠子的司徒梦曦在国师府自也极讨人喜欢。 “郡主,您稍坐,我家少爷稍后就来。” “哦,好。” 梁公公将司徒梦曦引至两人常见的凉亭,萧玄龄确是不在。 司徒梦曦见梁公公去喊人了,便在亭中来来回回的走了起来,边走边等。 这亭子秉承了国师府一贯的风格,极为简约,前后左右四下通风连块围幔之类的装饰都没有。 望着四下空荡荡的模样,司徒梦曦寻思,还好这天也暖了,不然坐这儿还真是受罪。 走向亭中唯一的桌案,只见上面随意的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一本被翻卷起来的书册……萧玄龄不是看书看了一半走开了吧? 司徒梦曦来多了也不见外,凑近那卷书册随意的瞥了眼。 这没瞧见也就罢了,一瞧之下司徒梦曦不禁一愣,不是吧…… 揉揉自个的眼睛,司徒梦曦忍不住伸手拾掇起这书册,凑近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书册已是陈旧,书册上那页翻卷在外的文字,却看得司徒梦曦心头狂跳,微抖的手指抚上那页……微顿后司徒梦曦却是回神,刷刷的前后快速翻看了起来。 果然! 这本书,前前后后,都是同一种……文字 将这卷书缓缓放回桌案,司徒梦曦心下剧震神色复杂。 没想到自己在这异世,竟能看到前世无比熟悉的——拼音! 没给司徒梦曦太多的时间吃惊,萧玄龄来了。 照旧精致的五官,清淡的眉眼,男子一席长袍款款而来,如往常般显得恣意而洒脱…… 司徒梦曦微微有些晃神,不知是私下翻看了萧玄龄遗留在桌案上的书册有些心慌还是乍然发现了这异世与自个前世的牵扯,司徒梦曦有些愣神。 萧玄龄则有些好笑的瞧着司徒梦曦,这孩子今日看着怎的……异常呆萌啊。 “郡主?” 见司徒梦曦今日有些拘谨的模样,萧玄龄忍不住开口了,示意司徒梦曦随意,自己便在案前的椅上落了座。 萧玄龄行走坐立,仪态极为优雅,宽袖拂过书案,见其上的书册移了位置也不在意,只是取过书册重又合上摆放在笔墨一侧。 司徒梦曦脸色复杂又纠结,若是寻常,本着养眼的心态定会觉得眼前的男子动作优雅多瞧上几眼,但眼下…… 司徒梦曦有些心虚。 先前虽只匆匆数眼,但自己已可以肯定,萧玄龄的这本册子,确是用自个前世熟识的拼音所写就。而其中的内容……按司徒梦曦翻阅的看来,似是一本关于农耕的经验笔记。 为什么康朝会出现这样的册子?这书册又是打哪儿来的?和萧玄龄有什么关系? 司徒梦曦脑中瞬间浮现出无数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此起彼伏的冒上来,直把司徒梦曦给想得一脸懵圈。 萧玄龄是在看这书册的吧……她看得懂? 司徒梦曦奇怪的瞥了端坐着的萧玄龄一眼,孩童清澈的大眼却是赤裸裸得透露出了司徒梦曦的言下之意。 “郡主因何这般瞧着本座,可是有何不妥?” 萧玄龄自进了亭子便察觉了司徒梦曦的不对劲,尤其自个坐下后,这孩子,是什么眼神呐…… 配合的低头将周身打量了一番,萧玄龄低笑。 “本座还以为自个身上落了什么污渍呢。” 司徒梦曦:“……” “你……在看这个?” 指指桌案上唯一的那本书册,司徒梦曦纠结再三,还是挑起了话题。 萧玄龄听司徒梦曦问起书册,凤眸微闪,却是并未接话。 “郡主可是看过?” 萧玄龄不答反问。 司徒梦曦点点头,“这书……很特别。” 一时,亭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清风恣意的穿过这没有遮拦的亭子,带着案上那久远的书册发出了阵阵“沙沙”声。 萧玄龄伸出修长的手指,重又取过那书册。 “这是前国师的手札。” 语毕,萧玄龄抬眼望向司徒梦曦,不语。 萧玄龄的眸色极浅淡,但对上这么双眼,司徒梦曦紧绷的心神却为之一松。 女孩只是轻轻回了句。 “我也看得懂。” …… 话既出口,司徒梦曦也是笑了起来。 对上萧玄龄这样的人,看来自己是本能的选择信任了。这不,身体直接的反应更快过自己的思绪了。 来不及懊恼,对上萧玄龄睁大的凤眸,微张的薄唇,司徒梦曦却是乐了。 嘿,自己这话……看来竟叫一贯处变不惊的萧玄龄失态了呢。 瞪了司徒梦曦半晌,萧玄龄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怔住了。 萧玄龄皱眉,却并未说自己不信之类的话。 这手札中的文字,自己原以为整个康朝除了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了。所以放在案上也是随意。可是这宁王府的郡主,又为何看的明白呢? 这文字分明是历代国师私传下来的。 看萧玄龄陷入沉思的模样,司徒梦曦叹口气,小手伸出,抓起桌上的书册,哦不,手札。见萧玄龄并未阻止,司徒梦曦随意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合上手札,司徒梦曦:“这段是说节气的。” …… 又一阵沉默 萧玄龄缓缓接过司徒梦曦手中的手札,沉声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任 “历代的国师,都是以这种方式书写各自的手札,代代相传。” “据我所知,此法从未外泄过,不知郡主又是从何学会的?” 知道这个问题自己是避不过的,司徒梦曦回得便也干脆。 “生而知之” 萧玄龄:“……” 司徒梦曦瞧萧玄龄似被自个的话又震住了,遂嘿嘿一笑,无奈的摊了摊小手,半真半假道。 “你也知道,去年你救醒我前,我是个傻的。” 萧玄龄不语,静望着司徒梦曦等她说下去。 司徒梦曦直觉对着萧玄龄瞎掰着实亚历山大,只得言简意赅道。 “我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认识的。” 对司徒梦曦这种近乎小孩子“无赖”的说辞,萧玄龄不置可否。 一双似能望穿人心的眼瞧了司徒梦曦半晌,终是收回了视线。 生而知之么…… 萧玄龄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郡主近来……可还常做梦?” 面对萧玄龄突然转变的话题,司徒梦曦一噎。 这人……还真是敏锐呐。 自己今日前来可不就是因为多梦无解,想从他身上找找有什么原委么,谁知才一进来便发现这么大一个瓜。 这下可好,自己的梦境没寻着个原委,反倒多了项想不明白的事儿。 司徒梦曦苦笑着点点头,眼下话既说开了,司徒梦曦也没啥好拘着的,在书案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对着萧玄龄干脆连环问了起来,反正我问我想问的,说不说在你。 “这手札上的字,是一直传下来的么?前朝呢?” “可有说康朝的国师最初是怎么懂这种字的?” “国师可曾听说过一个姓萧名艾的人?” …… 也不管萧玄龄会作何想,司徒梦曦将自个想问的一股脑儿的给抛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那擦边球的“生而知之”在萧玄龄那算是糊弄过去了,萧玄龄对司徒梦曦的诸多问题倒也并没有打马虎眼。 “萧艾……这名字未曾听闻。” “据我所知,这记载的法子是我朝首任国师所创,延续至今。” “只是国师间代代相传?” 司徒梦曦问道。 “是” “那么康朝的首任国师又是谁?” 司徒梦曦隐约间,似是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又偏偏叫人抓不住。却不知自己这个问题却是将萧玄龄给问住了。 萧玄龄皱眉,说来也是奇怪,你若说康朝历代的国师,随便哪个,萧玄龄都能随时道出那人的名姓、在萧氏旁支中的排行、来历以及藏书阁中留有的手札数量等等。 但唯独这开国国师……自己对其所知近乎为零。 想着皇城藏书阁中那另类的手札,萧玄龄沉默了。 对上司徒梦曦的追问,这回萧玄龄答得也是干脆。 “不知。” 司徒梦曦:“……” “为什么呀?” 萧玄龄沉吟了会如实道:“这手札中的记载方法虽是开国国师所授,但他本人的手札却用了不同的法子……” 呃?开国国师也有手札?不同的法子? 等等……司徒梦曦感觉自己又发现了什么。 “每个国师都会记手札?” “嗯” 得了萧玄龄的肯定,司徒梦曦哦了一声。心道这可真是个好习惯呢,难不成类似写自传?便于自己的下一任查看?鉴于康朝这国师的地位且代代相传的特殊性,司徒梦曦似有所悟,这国师的手札可能类似于每一任的工作笔记吧……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前面翻阅的可不就是和农务有关的么,看来这手札中记述的应该都是一些知识,为了保留国师渊博的知识,又不想叫旁人知晓影响国师的“唯一性”,这才用了拼音的模式去写。 如此一来,便是这手札外泄,别人拿了也是看不懂的,难怪这萧玄龄进来瞧见这册子被自己动过了也丝毫不介意呢。 司徒梦曦这厢想的出神,不得不说,她在脑海中的串联还真的和事实极为吻合。那些历任手札,也就是所有用拼音所述的,还真都是些天文地理战事策略农耕地理…… “那第一任国师的手札呢?” 司徒梦曦终于回神,想起了那手札的鼻祖来。若说这拼音记事是他传下来的,相比其他的国师们,显然这开国国师更像一个谜。 萧玄龄渊博的知识之前已叫自己惊诧,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人,很多见识上自己都未必比的上他。 但是……司徒梦曦瞳孔一缩,若这些海量的知识,都是通过历任国师的手札灌输给萧玄龄的,那么,加上这人本就超高的智商和过目不忘的本事,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这最初记下这些的人……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司徒梦曦越想越是皱眉。 萧玄龄见她神色纠结,只是缓缓道:“开国国师手札所用的文字,我从未见过,因此不知。” 司徒梦曦一愣,脱口道:“能让我看看吗?” 着实太奇怪了,这拼音的出现,这历任国师的睿智……显而易见,所有的矛头可不就指向那开国国师么。 这拼音是他老人家传下来的,他自个的“工作日记”偏偏又不想叫旁人看,摆明了有问题嘛。 萧玄龄也是被那手札中的文字困扰了多年了,眼下忽然发现一个“生而知之”的人,不论这孩子是否隐瞒了自己什么,萧玄龄都会选择应下。 或许,司徒梦曦真看得懂那最久远的手札? …… “——走吧” 萧玄龄起身,示意司徒梦曦跟上。 “呃……去哪儿?” 司徒梦曦有些跟不上节奏。 “进宫” 男子身高腿长,一时已是出了凉亭,见司徒梦曦并未跟上,这才在外驻足转身,等着司徒梦曦。 春日的暖阳、微风,悉数抛撒在萧玄龄的身上,男子的长发依旧未曾束起,只闲闲的散在身后,一手握着书册,一手则浅笑着伸向司亭内的女孩。 …… 帅哥美景,此境着实迷人,司徒梦曦咧嘴一笑,一蹦一跳的跃下台阶朝萧玄龄而去。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就是来的这么自然而然。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人 随新帝正德帝的即位,皇城内,往大了说,于几位主子们并无太大的影响,嫔妃们因建丰帝尚在,不过是整体升了一级,名号上另冠了个“太”字,至于其余的,原来如何,现今多半还是如何。 但对于那些伺候主子们的奴才来说,不可谓影响不大了。尤其是没了主子的奴才……譬如永宁殿的安公公。 自姜太后薨了,永宁殿虽说还是永宁殿,新晋的萧太后不知是不愿还是摆姿态,并未迁入富丽堂皇的永宁殿。姜太后虽是不在了,但依旧留了原班的宫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负责日常的洒扫。 但作为原本姜太后面前的红人,正当年的安公公可就立马尴尬了起来。 你说里外洒扫吧,那可是粗鄙的活,同样是伺候人,人家安公公原先干的可是只伺候姜太后一人的活,莫说愿不愿意吧,真干起来,平日耍嘴皮子多的,还真比不过那膀大腰圆的宫人。 于是,主子的逝去,可以说影响最直接的便是那些原本的红人了。尤其是安公公不似陆嬷嬷,平日里尚知道给自个留个几分余地,安公公对萧太后身边的潘嬷嬷可是没少得罪。 这不,萧太后没有为难就准了人家陆嬷嬷出宫颐养天年的请求,眼看着陆嬷嬷这两日被她宫外的养子给接走了,安公公、不,眼下的小安子在永宁殿的日子可愈发难过了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潘嬷嬷每回来殿中巡视,总会给上上下下的宫人耳提面命一番,但唯独对小安子,则是爱答不理视若无睹。这时间一长,宫中的人又有哪个不会看眼色呢。这小安子不用潘嬷嬷直说,在永宁殿的日常就处处受制起来。 有的是想拍潘嬷嬷马屁的人……何况,这小安子原先威风的时候也着实沉不住气,毕竟年轻,并未给自个留什么后路。 用万公公的话说,小安子那是嘚瑟的报应。 …… 眼下,小安子站在后殿乌漆嘛黑的废弃柴屋,一双滴溜溜的眼却是少了往日的灵动,多了分不该有的情绪。 眼前那咳嗽起来如夜枭低鸣般的万公公,看模样,可是再也奚落不了自己了…… 只见万公公本就如鬼魅般惨白的脸透着抹死灰。这人在知晓太后去了的当晚便再没有进食了。 小安子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着万公公,在这殿中自己已经被众人孤立很久了,恐怕除了每日来瞧瞧这老头是否还活着,自己也着实找不到一个同自己说得上话的了,哪怕是嘲讽。 良久,木板上躺着的万公公终于止了低咳,胸前因呼吸而带起的起伏也缓缓停了下来。 就在小安子以为万公公已经死了的时候,腾的一下,老头扭过头,面朝小安子站立的方向诡异的一笑。 “咯咯……咯咯……” 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配上夜晚的寂寥,便是在宫中呆得习惯了的小安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都是……命啊……嘿……嘿……” 随老头最后的怪笑声咽下,万公公终是闭上了眼再没了动静。 …… 小安子瞧着万公公凄凉的死相,若有所感。 在姜太后在世时,都说自己是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但他知道,这永宁殿中,还有一个人,那才是太后心中真正的心腹……别看这万公公平日在后殿深居简出的,但自己就是知道,这人……不简单。 自己充其量,在太后眼中不过是一个逗乐的跳梁小丑罢了,比官宦人家养个戏子也差不离了。 小安子并未管万公公的尸体,只是转身在夜色下回了自己落脚的屋子。 …… 姜太后与这老头的故事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自己在姜太后那,便是再掏心掏肺,也是替不了这万公公的。 所以,这才有了他先前频频向瑾王抛橄榄枝的事儿。这年头,主子想成事儿不容易,当个奴才,想寻个死心塌地跟着的主子,呵呵……竟也难呢。 …… 宫中的日子不论惬意与否,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着,永宁殿的小安子因在殿内终日无所事事,不久便被萧太后身边儿的潘嬷嬷给打发去了冷宫伺候瑾王。 瑾王司徒睿自正德帝登基后便被从太极殿内移了出来,左右建丰帝的嫔妃本就不多,因互相掐尖斗狠的被打入冷宫的更是没有,这下倒是方便了,整个冷宫收拾收拾倒是正好用来安置瑾王司徒睿。 萧太后因对瑾王一贯不喜,虽说幽禁按理不损生活品质,但一来偏袒瑾王的姜太后去了,亲兄弟建丰帝这会也不理事儿了,萧太后毕竟是后宫之主,下人们惯会看人脸色,瑾王眼下所处的冷宫所说并不多破败,但里里外外的物件儿,那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小安子被甩来这冷宫时,瞧屋内外愣是只有一盏茶壶两个杯具,还是有些破损的……心中也是无语。 那潘嬷嬷不知自己与瑾王先前见过,送自己来冷宫只是想叫自己跟着在这吃苦罢了,什么在永宁殿无所事事……成日的被呼来喝去的还少么。 好在瑾王这性子倒也没有因为落了难变得尖酸刻薄,吃着宫中精致却凉透的饭菜,用着破损的物件儿,性子依旧云淡风轻。 小安子见新主子如此模样,心下稍定,一主一仆的在这冷宫中倒也慢慢适应了起来。小安子负责定期去宫中管事处领些吃食份例,虽没少被讥,但最坏也就如此了,以往一心想着靠姜太后往上爬的浮夸心思倒也慢慢变得沉稳了不少。 每日回来后,小安子会自发的找瑾王说说话,有意无意的将自个在外头听到的杂七杂八的消息通过闲聊告知瑾王。 司徒睿对小安子的这种心思不置可否,大部分时候只是浅笑着听着,时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安子却明白,在这冷宫,可不止自个和瑾王两个,而今自个跟的这位王爷……可不简单呢。 当然,而今的小安子,不该说的自是不会提半个字的,他明白,眼下只有尽心尽力的伺候好瑾王,将来……许还有指望。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陪伴 话说司徒梦曦受萧玄龄的相邀,同行至国师府门前,见二亭正遥遥的等着自个,再一想宁王府中的宁王妃。 这时辰进宫去藏书阁,一来一回的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呢。 这可不行哎……尤其眼下宁王还不在,自个可不能叫宁王妃担心。 想了想,司徒梦曦还是对萧玄龄歉意的说了自己的顾虑。 萧玄龄自是理解,于是两人约了择日再去藏书阁一探究竟便告了别。 司徒梦曦在二亭的搀扶下跃上马车,倚靠在车壁上便发起了呆。 今日真是一惊一乍的,果然,来寻萧玄龄还真是有意外的收货……司徒梦曦揉揉有些发胀的脑子,今日来去匆匆的,都忘了问问萧玄龄毒清的怎么样了呢,自发现了这拼音书就的手札,自个就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这于礼数上还真是有些失礼了。 司徒梦曦摇摇头,随马车的前行,不解之处却是依旧不少,不过眼下靠自己想那也是想不明白的…… 回到宁王府,司徒梦曦便去了福芳苑向宁王妃请安。 宁王妃见女儿出门早早便回来了,心情不错。心想别看女儿年纪小,行事倒是有分寸了。 司徒梦曦笑着和宁王妃讲了今日去国师府的事儿,当然,那些不该说的,奇奇怪怪的事儿自是守口如瓶的。 “娘,国师明日会去藏书阁,女儿想着好久没见着太妃了,既想和国师一道去藏书阁瞧瞧,也好去看望下太妃……” 藏书阁?宁王妃想了想,小孩子喜欢看书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宫中的皇子们不也常去藏书阁看书嘛。 至于安太妃,说来惭愧,自个也是好久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呢。 “还是曦儿想得周到,只是……” 宁王妃面有难色,“明儿是管事的前来交账的日子,娘恐怕走不开呢。” “娘,您留在府中,曦儿自个去?” 司徒梦曦不知明日赶巧是府中交账的日子,见宁王妃犹豫,便出了主意,自己随国师进宫就是了。 宁王妃本想拒绝,但观近来司徒梦曦出行极有分寸,叫自己很是放心,想了想,看她一双大眼写满了我想去,我想去。 “你呀……那就去吧,记得早去早回。” “好嘞……” 司徒梦曦抱着宁王妃又是一顿腻歪不提。 ———————————————————————— 汴京城外,风和日丽 经过一路许久的跋涉,只身从赤岭赶往汴京的瑾王妃蓝红儿终是在午后抵达了汴京。 揭开遮着头脸的篱帽,蓝红儿神色复杂的瞧了眼城门。这眼中有恨有憎,有不屑,有无奈…… 最终,瑾王妃只是重又戴好篱帽,吩咐车夫往进城,朝皇城处驶去。 城门附近的百姓不知这数骑所护卫的马车是千里奔袭的瑾王妃,只道是寻常进出汴京的商卒家眷,午后的城门口商贩们休憩的休憩,听闻车马哒哒而过,多的是掏掏耳朵继续蹲坐着休憩的小贩,众人连抬眼多瞧这马车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马车后,零星入城的几人中,一身形中等的男子亦是戴着斗笠随众人入了城。斗笠下,男子一双绿色的眸子微闪,望了望瑾王妃远去的马车,男子嘴角一勾,压了压斗笠,身形隐入人群,迅速消失了。 瑾王妃的到来,无疑对皇城后宫来说是不小的一件事儿。碍于现今她特殊的身份,萧太后自不会对她太过热络,说是不受牵连不假,但那可是你好好的呆在赤岭的瑾王府;眼下既自发的选择进京陪伴司徒睿,那宫中的生活可不是瑾王府好比的了。 说句实在的,瑾王眼下在冷宫幽禁的局面,已算是建丰帝开恩了。 对蓝红儿,萧太后和正德帝自是不需要接见的,安排了人将瑾王而今在宫中需要恪守的规矩当面说了一番后,瑾王妃便被宫人带去了瑾王所在的冷宫。 推开已经吱吱呀呀的门扉,瑾王妃步入院子,环顾清楚了四周冷冷清清的家舍后,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的步入了瑾王所在的院子。 司徒睿似是早知瑾王妃会来一般,身上的袍子虽远不及来日的光鲜,但侧首轻笑间,一句。 “红儿你来啦……” 惹得瑾王妃瞬间泪目。 “王爷……” …… 宫中,对瑾王妃的随夫受苦,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于正德帝陆诏等人来说,这可谓两全其美,留着瑾王妃在北地,加之她本身又是当地大族的族长亲妹,这后患不可谓不大,眼下人家自己要求进宫照顾司徒睿,那是再好不过了。 而对于宫中寂寥的一众嫔妃们,或明或暗的,似又有些羡慕起瑾王妃来。那瑾王司徒睿本就一表人才不说,多年来身边儿又只是瑾王妃蓝红儿一个,如此的琴瑟相合,便是换做自个,指不定也放得下这荣华,宁可来陪司徒睿受苦呢…… 当然,众人不过也就想想,整日在宫中闷得慌,难得来了个话题,这不,不代入遐想一番都对不住自个不是…… 待到了夜间,关于瑾王妃入了冷宫的消息也算沉寂了下来。 冷宫中的瑾王妃也从久别重逢的激动中缓了过来,主动替司徒睿收拾起了日常。 眼下这冷宫中只一个内侍照应,许多内务自少不得瑾王妃亲自动手。不过瑾王妃毕竟是异族女子,不似康朝贵女般矫情,此处与她在赤岭的族人所居之地相比,其实也差不到哪儿去。 异族女子不太会计较,这么半日的工夫,里里外外的倒将司徒睿眼下栖身的屋子打理的颇为温馨舒适。 小安子见冷宫中多了个女主子,自也知晓分寸,对蓝红儿也是极为殷勤,一时瑾王妃对这唯一的内侍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 栖身在冷宫屋檐,瞧院内瑾王司徒睿依旧惬意的模样,绿眸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似是故意叫司徒睿听见,这出自鼻腔的哼声可是丝毫未加掩饰呢。 司徒睿并未抬首,只是轻笑。 “怎么,瞧不得我好啊。” 绿眸男子纵身跃下,双手环胸闲闲的隐在暗处并不答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游园 见原本伺候一旁的小安子识趣的退了下去,绿眸男子才不满的皱眉道。 “你……还想在这呆多久” 男子语气有些不耐,可不是,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自己不走也就罢了,这下连老婆都来了……虽然自己想带他一人离开简直易如反掌,但多了瑾王妃……那还真有些不好说。 司徒睿不语,良久,收起面上的笑意,只是喃喃道。 “天大地大……我去何处又有何分别呢……” “你——” 绿眸男子似想反驳,但偏又觉得接不上话,沉默了会,男子只是叹了口气,隐在暗处不再言语。 你爱走不走,不走?那陪着你就是。反正到哪儿不是护着。 想明白这点,绿眸男子更是敛了呼吸,犹如司徒睿身畔的空气般,隐在了夜色中。 ———————————————————————— 司徒梦曦翌日与萧玄龄同来皇城时确是不巧,本想先去安太妃处问个好再去藏书阁与萧玄龄汇合的,不想才到后宫没几步,穿过御花园时,好巧不巧的竟是见着了半个熟人,赵灵儿。 今日赵灵儿却是盛装,既然定了未来皇后的名分,除了尊荣外,进进出出的却也没有往日的自在了。这不,本想去书院的赵灵儿临时受了太后的懿旨,让进宫陪她叙叙,能说不么? 当然不能。 赵灵儿心中纵是有些无奈,也只得向书院告了假,随柳氏打扮一番,早早的便进宫赴约。 其实萧太后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有事没事儿的想见见自个这未来的儿媳,再次证明下自个的眼光没啥问题罢了。毕竟站在萧太后的角度,也就见了赵灵儿一面不是。 于是,在雍和殿中又被萧太后“相看”了一番过后,萧太后笑眯眯的又当着柳氏的面将赵灵儿夸赞了一番,接着便和柳氏寒暄起了大婚之类的细节琐事。赵灵儿毕竟待字闺中,年岁又浅,这种细节自是不方便多听的,所以便识相的自个提出来御花园逛逛。 阳春三月间,御花园的花草其实收拾的已是不错,枝头的新绿瞧着也是喜人。赵灵儿在御花园中正逛着,不想拐了几个弯儿,倒是碰上了正往安太妃处去的司徒梦曦。 替司徒梦曦引路的内侍忙向赵灵儿恭敬的行了礼,这不,未来的皇后呢,可不得客气着。 望着依旧嘴角带笑,大眼微眯却丝毫没有向自个行礼意思的司徒梦曦,赵灵儿眼神微闪,心下微有不喜。 所说眼下自己尚未与正德帝大婚,还不是正经的皇后,但近来宫内宫外的,赵灵儿可是没少受人追捧,许是追捧奉承的习惯了,眼下见司徒梦曦站的笔直的模样,赵灵儿再想起自己在安府初见这小丫头的情形,心底更是别扭。 司徒梦曦毕竟活了三十多岁,一眼便瞧出了赵灵儿的纠结,心中好笑。今日本就是有事才进宫的,自也不想同赵灵儿多废话,既然互相都没有搭讪的心思,那也好办。 司徒梦曦朝着赵灵儿含笑点了点头,便扯了扯身前的内侍,“走吧。” “呃……是、是。” 内侍原以为两人年龄相仿的,总得寒暄几句,正候在一旁,不想这康乐郡主倒是干脆,人家未来皇后还没表态呢,她倒是急着走了。 内侍正打算转身引路带司徒梦曦往颐和殿而去,不想一声略显尖锐的女童声确是生生打断了几人。 “呦,今日园子里可真热闹啊,这么多人呐。” 随着女童的出声,只见花园一条小径处陆续走出几个内侍宫人,被几人簇拥在正中间的,俨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女童,一副略显傲慢的模样,可不是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八公主,司徒嘉夕么…… 司徒梦曦有些无语,难得进宫,确实热闹。不待她和赵灵儿开口,八公主司徒嘉夕倒是先款款走到了司徒梦曦面前。 这八公主年长司徒梦曦一岁,身材倒是随了她生母,长得娇小,立在司徒梦曦面前似比司徒梦曦矮了几分,视线堪堪对上司徒梦曦的下巴,小姑娘莫名就不乐意了。 “康乐郡主进宫怎么也不来找本公主玩儿啊!” 司徒梦曦:“……” 你谁呀,咱么认识么…… 司徒梦曦瞧着这明显自我感觉太好的公主,有些无语,本就不认识好么,找你玩?开玩笑吧。 “先走了” 算是打个招呼,司徒梦曦给这公主病的八公主抛下一句下,便扯着身旁的内侍,往颐和殿的方向而去。 “哎!” 八公主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难得遇见个年龄相当的,自个还特地留意了她的名号呢,这人居然、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这般漠视。 “你给我站住——” 八公主想着司徒梦曦要走,自己就偏偏得拦下她,想都没想,抬手就拽着司徒梦曦的胳膊不让她走。 “哎呦——什么呀!” 八公主司徒嘉夕刚揪上司徒梦曦的手腕,便发出一声嚎叫。呃,也是不巧,这八公主这一爪子上去,司徒梦曦的手腕没给她抓着,她倒是扣在司徒梦曦今日带的镯子上了。 这镯子好巧不巧的,还是石头做的……这一磕碰,可想而知,还真挺疼的。 司徒梦曦收回手腕,有些同情的望着司徒嘉夕。今日也是心血来潮,一早叫了紫竹将自己那石镯给翻了出来,本想带着进宫,遇见萧玄龄好叫他认认,是不是这镯子在什么史籍典故里有所涉及或者萧玄龄见多识广又记忆惊人,指不定能瞧出这石镯有什么来历呢……这下倒好,还没带着镯子叫萧玄龄瞧呢,这石镯倒是先得罪了八公主了。 “你!你带得什么东西,这般磕人!” 八公主揉揉手,一阵不满,瞪着司徒梦曦更不高兴了。 “不干你的事啊。” 司徒梦曦有些无语,但是八公主听了这句话,原本便是五分气的,这下倒是真炸毛了。 “你、你怎么说话的啊——” 只见八公主身边的一群宫人亦是围拢了上来,司徒梦曦不禁皱眉。不待发作,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赵灵儿倒是上前打起了圆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损失 “八公主?你的手没事儿吧。” 赵灵儿笑颜款款,宛然一副好嫂嫂的模样,上前冲着司徒嘉夕便是柔美一笑。 “你谁呀!我又没同你说话。” 谁知这八公主跋扈惯了,眼见自己的话被打断,心中不甚满意,见赵灵儿又是一副盛装标志的模样,更是不喜,瞥了眼一侧的司徒梦曦,还不如这头发半短不长的康乐看着叫人顺眼呢。 赵灵儿的性子其实和萧太后有着几分相似,都是希望左右逢源的性子,乍然间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确是有些尴尬。说啥?自己是未来皇后?这也说不出口。 “我是靖国公府的赵灵儿,八公主可以唤我灵儿。” 赵灵儿心中尴尬面上却是不显,耐心得与八公主介绍起了自己。 不知是这八公主缺心眼还是怎么,即便赵灵儿自报了家门,八公主依旧不咸不淡并不搭理赵灵儿,只是转向司徒梦曦继续道。 “喂,你手腕上戴的什么,给我瞧瞧,硌得人够疼的。” 这八公主显然对司徒梦曦更感兴趣,这会注意力更是被她手上的镯子给引了去了。 司徒梦曦正想没好气的拒绝,赵灵儿不知是不是在司徒梦曦面前越发受不得冷落,愣是插嘴道。 “梦曦妹妹,你就取下来叫八公主看看吧,姐妹间的,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然,八公主这般,你也走不了不是……” 赵灵儿这后半句半开玩笑半幸灾乐祸的,听得司徒梦曦有些无语。 其实赵灵儿心中也有些不踏实,按理说,自己比这司徒梦曦大上几岁,不该总与她计较的,但不知为什么,打第一回见了,自个就经不住的总存着和她攀比的心思……原先她是郡主,身份尊贵也罢了,眼下……自己既有了皇后这头衔,总觉得这丫头该高看自己几分才是。 不提赵灵儿的心思,司徒梦曦看看时辰不早,确是不想在这御花园与二人多做耽搁。想想自己这石镯莫说在宫中了,便是放在汴京大街上,都算不得什么宝贝吧,瞧瞧就瞧瞧吧。瞧过了,这八公主也就没兴致了。 于是,司徒梦曦从左腕褪下石镯,给对面的八公主看。 “喏,就一个镯子。” 八公主凑近一看,不由失望。 “什么嘛……就一个石头镯子啊。” 成色灰不拉几的,模样也丑……司徒嘉夕撇撇嘴,有些意外。 一旁的赵灵儿瞧了也是一顿,没想到司徒梦曦作为宁王府的宝贝疙瘩,竟然会随身戴着个普通丫鬟都不屑佩戴的石镯。 “好了,瞧够了吧” 司徒梦曦见二人这表情也是意料之中,小孩子嘛,就这好奇的心性,正想将镯子套回手腕。不想八公主确是眼疾手快,吧唧一下,将司徒梦曦手中的镯子一下抢到了自个手中,不待司徒梦曦反映,这八公主冲着司徒梦曦嘿嘿一笑,扬手便将这石镯给抛了出去。 只听”噗“的一声,这镯子划过御花园的灌木丛,径直落入了前殿与后宫间的河中…… “嘻嘻,这镯子磕着本公主了,已示惩罚。” 八公主望着司徒梦曦惊诧的表情,得意道。 惩罚……惩罚你妹啊! 司徒梦曦回神,只觉这八公主不可理喻,推开她便往御花园畔的河边跑去。 “哎——你别找了,这水深着呢……”八公主见司徒梦曦起身去了河边,有些不解,“这镯子又不值钱,你跟我回去,我送你几个好的。” 司徒梦曦自是不会搭理八公主,提着裙摆来到河边却是皱眉。 妈的,这河面已是平静无波,这河又宽,瞧模样还连着皇城外呢,这石镯落了水,眼下还如何寻得到。 我去! 司徒梦曦望着踹踹的河水一时有些失神。 待赵灵儿与八公主也提着裙摆赶来,不同八公主的好奇,赵灵儿确是明显感到了司徒梦曦的不快,只不知为何,心中却是怪异的有些窃喜起来,司徒梦曦吃了瘪,自个反倒挺开心的。 跺了跺脚,司徒梦曦也是认命了,这都不知是沉了还是顺着河水漂走了,往哪儿找去…… 毕竟骨子里不是封建阶层,司徒梦曦到底做不出叫内侍宫人下这么深的水去打捞的事儿,想了想,这镯子与自己也是因缘际会,这会没了……便没了吧。 于是,也不搭理八公主的邀请,赵灵儿作假的安慰,司徒梦曦扯过内侍,便拉着他往颐和殿去了。这回,不管是赵灵儿还是八公主,都没有再开口拦着…… “你也瞧见了,我这不过是同她开个玩笑,这镯子又不值几个钱。” 八公主朝着赵灵儿摊了摊手,有些想不明白。 赵灵儿则是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 “是呢,八公主不必自责。” 于是,这对未来的姑嫂倒也客气的互相寒暄了几句。不过许是赵灵儿这扮相不合八公主的眼缘,聊不到几句,八公主便有些敷衍的意味了,草草与赵灵儿别过,司徒嘉夕自往住处去了,留下赵灵儿也是意兴阑珊,整了整仪容,也回了雍和殿不提。 不久,待众人都各自散了去,草丛中却是探出了一个脑袋,眼珠灵活的朝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终是落在了先前司徒梦曦所处的河岸。 小安子心下有些迟疑,他在宫中多年,这御花园也好,这河也好,对他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虽未瞧着被那八公主给抛下去的镯子,但眼下,对小安子来说,主子们的物件儿,听着再不值钱,恐怕也够寻常人家大半年的花销了呢……想到近来自个去内务府讨要份例时愈来愈费口舌,小安子咬咬牙,四下张望了一番,还是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往河边去了。 …… 司徒梦曦虽对石镯的丢失有些可惜,但也没纠结太久,毕竟自从来了这康朝,这镯子自个放在身边也是许久了,也没见什么特殊,这掉了便掉了吧。 在内侍的引路下,司徒梦曦很快便来到了安太妃所在的颐和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惊 安太妃一早便接了消息候着司徒梦曦的到来,这厢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见自个这亲孙女总算是来了,忙亲自拉着司徒梦曦往殿内坐下。 上了不少后宫的精致小点,司徒梦曦坐下陪安太妃说了会闲话倒也惬意。 见时辰差不多了,安太妃气色也是不错,司徒梦曦才和太妃做了别,由着先前的内侍引着自个再往前殿所在的藏书阁而去。 在藏书阁再次见着萧玄龄,一大一小相视一笑。今日阁中也没有其他人,萧玄龄对着司徒梦曦比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起身往楼上去了。 藏书阁整个面积很大,一楼那些书架分门别类的矗立着已是藏书量惊人。 司徒梦曦原以为二楼也是这么一大溜的书架,不想真随萧玄龄上了楼,推开二楼落钥的大门,司徒梦曦站在萧玄龄身后探出脑袋。 呃……诺大的二层居然只有一个长长的案几置于中央,四下竟是空无一物。 司徒梦曦有些不解,看门口那禁入的牌子,敢情里面就这情景啊。 萧玄龄当然知道司徒梦曦所想,指着那超长的案几,笑笑。 “这层只有国师们的手札,所以并不多。” 司徒梦曦定睛一瞧,那案几上还真是从左往右整整齐齐的摞着不少书册,只不过放得有序,一溜的高度又都差不多,自个先前没注意罢了。 说话间萧玄龄已是到了案几旁,指着最右侧被叠起的那两卷书册道:“这是我师父的。” 前任国师?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萧玄龄指着紧挨着他师父的另一叠。 司徒梦曦好奇的伸出小手揭开最上面的那本瞅了眼。 入目还真都是用拼音写就…… 随后,只见萧玄龄脚步不停,沿着案几到了最左侧,望着那两本同样被叠放整齐的书册,神色不明。 司徒梦曦明白,随即跟了上去,好奇的望向这最左端的两本。只见这书册显得有些老旧了,就这么看去,封面上空空如也却是已经有些风化的迹象。 想来,这便是那康朝开国国师的手札了吧…… 司徒梦曦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带上了询问,萧玄龄见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司徒梦曦同他一般,就地在案几旁的蒲团上坐了。 萧玄龄拾起那两本泛黄的册子递给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扫了眼一旁,似乎每任国师留下的手书都不算太多嘛,少的一本,多的也就两三本。这开国国师倒是取了个平均数,两本。 司徒梦曦低头瞧向手中的手札,一本厚实些,另一本则薄了许多。想了想,司徒梦曦还是将薄的那本先放在一旁,翻看起了较后的那本来。 萧玄龄只是静静的在对面端坐,对司徒梦曦的选择并未言语,也没有什么建议。 司徒梦曦对萧玄龄这种放任的态度很是满意,轻轻的翻开那空荡荡的扉页,只见一串蝌蚪文似的文字跃然眼上…… 司徒梦曦不禁抬头望了萧玄龄一眼,难怪这人看不懂了,这、这分明是英语啊! 不未回应萧玄龄有些讶异的眼神,司徒梦曦皱眉,继续低头看了下去。 一页、两页、三页……到后来,司徒梦曦没有再看下去,只是随机往后翻阅了几页便阖上了这本较厚的册子。 自翻开这册子第一页起,小女孩的眉头可就没松过,对面的萧玄龄再迟钝也早已察觉了不对,何况他还是个极聪明的。 不过萧玄龄并未插嘴也未向司徒梦曦发问。 司徒梦曦将手头这本放回案上,心中亦是惊异。若是猜测得不错,这位开国国师,想来应该也是一位穿越人氏无疑了! 这一手英语,传世的拼音,外加这本中记载的种种现代人才会有的想法……司徒梦曦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和萧玄龄解释。 见司徒梦曦欲言又止,萧玄龄善解人意的开口了。 “你识得这文字?” 司徒梦曦也不想蒙骗萧玄龄,何况,自己先前这模样恐怕也蒙骗不了。 点点头,司徒梦曦老实道:“这确是一种文字。” 萧玄龄眉梢微挑,“也是生而知之的?” 司徒梦曦咧开一嘴白牙,也不尴尬,顺着杆子往下划拉着点了点头。 这人真是……拎得清啊。 见萧玄龄但笑不语,并未揪着自己如何识得这文字的事儿深挖,司徒梦曦松口气,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若萧玄龄真一问到底,说穿了,自个是觉不可能向他透露自己穿越的事儿的,毕竟这搞不好是要当妖孽给烧死也不一定的…… 既然萧玄龄选择难得糊涂,司徒梦曦这儿倒是不介意向他透露些手札的内容。 收起笑意,司徒梦曦一本正经地向萧玄龄解说起这本厚实的手札来。 其实这本和先前自己在国师府翻阅到的那本也没啥大不同,从始至终并未涉及这开国国师自个的事儿,但是对康朝从北至南的国土,地貌,农业,甚至经济发展和走势,给了不少规划性的意见和建议。 厚厚的一册,可以说凝聚了前世孰知了不少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规律,但字里行间的,又与康朝的现状结合了起来,比如军士的募集制以及限制各王爷在封地的权势等等…… 司徒梦曦并未全部看完,于是只是捡着自己看到的大致与萧玄龄说了。 萧玄龄静静听着司徒梦曦的翻译,神色不明,许多司徒梦曦提及的,自己在历代国师的手札中早有所耳闻,但对司徒梦曦而言…… 望着对面严肃着一张小脸侃侃而谈的司徒梦曦,萧玄龄对她眼下所说的不得不信。因为司徒梦曦并未见过历代国师的手札,单单是胡编乱造的话,不会如此契合。 于是,萧玄龄听的分外专注,便是同样的道理,眼下小女孩口中转述而出的,则无疑比之前自己所了解的更为深远,有的见解和政见原先自个有些不明了之处,此时仿佛真正被道清了原委,叫人有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之感。 而叫司徒梦曦惊叹的是,这位穿越而来的“国师”,英语可是好的惊人,要不是他传下了拼音,自己真怀疑这人是个老外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秘密 “……就这么多了,其余的我也没看下去。” 司徒梦曦说的有些口干舌燥,讲真,自个的英语水平其实着实一般,这手札中的有些词汇么……嘿嘿,自个还是连蒙带猜的。莫名有些想念自个的发小萧艾来,这人除了一手跆拳道外,多年的国外生活,英语可是比自个溜得多了呢。 想到再也见不着的发小,还有前世的种种,司徒梦曦眼神微暗。在萧玄龄看来则是不由更带了几分探究。 这小郡主身上,似乎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一定。 …… “郡主不妨再瞧瞧这本。” 由着司徒梦曦沉默了会,萧玄龄才指了指案上余下较薄些的册子。 “好” 司徒梦曦回神,眼下既回不去,多思无益,何况……今日出门也是破财,自个这石镯不也没了么。 有些肉疼的龇龇牙,司徒梦曦打起精神拿起较薄的那本来。想着大致也是那等“工作记录”,司徒梦曦随手翻开扉页。 “thisisalonglongjourneyaboutmyself……” 翻开内容第一页,司徒梦曦就感觉来了精神,嘿,敢情这本薄的不是工作日志,是私人日志嘛。 司徒梦曦打起精神揣着八卦的情节往下细细看去。只是越往下看,司徒梦曦的脸色就有些狐疑起来,这位前辈竟然还是和自个来自一个地方的嘛…… 望着纸上虽陈旧但字迹依旧清晰的a市字样,司徒梦曦莫名有些紧张。 翻页、再翻页……越往下看,司徒梦曦越发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不对! 司徒梦曦皱眉,再次翻回起始页,没有署名!司徒梦曦一顿,也不管自己看到哪儿了,直接将这本不厚的册子直接翻到了最后,仔细一看,果然有一个落款! “——irenexiao……“ 望着这署名,司徒梦曦双目不禁大睁,小手禁不住狂抖了起来。 瞬间,手札掉落在地上。 司徒梦曦心中剧震,自己前前后后的翻找这人的署名不是没有原因的,实在是、实在是这人前头所说的生平,前世,与自己熟知的世界实在是太像了!那a市,他常逛的区域,乃至生活的习惯,联想自己从未间断的梦境,梦境中的萧艾……司徒梦曦止不住的冒出一个诡异荒诞至极的念头。 偏偏…… 捡起地上的手扎,那赫然在目的名字——虽是英文名,但司徒梦曦知道,这、多半就是自己的发小,萧艾! 自己怪诞的想法竟是真的!萧艾的英文名可不就是irene么…… 一瞬,司徒梦曦顾不上对面的萧玄龄会作何感想,陷入了沉思。 萧艾也穿了?抚摸着手中的册子,这是显然的。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穿来了康朝……不、秦朝末年呢?在自己前世死后? 可是萧艾又是怎么穿去了……更早的年代呢? …… 越来越多的谜团,司徒梦曦想不明白,此刻也解不开。 萧玄龄对小女孩的失态并未急着询问,依旧静静的望着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深吸口气,对上萧玄龄仿佛什么都知道般的眼,只低低道。 “她叫……萧艾。” 司徒梦曦深吸口气,“你们的第一任国师,叫萧艾。” 萧玄龄并不掩饰自己的惊奇,点点头。 “多谢郡主告知。” “嗯……” 司徒梦曦垂下眼,至于穿越的事,自己不好讲,好在萧玄龄也没有追问。于是,司徒梦曦翻开那手札,从原先中断处接着细细翻阅了起来。 不比先前那本工作日志,这一本,司徒梦曦看得仔细了很多,便是萧玄龄不懂这手札上的文字,也看出司徒梦曦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看。 …… 良久,午后的日光透过藏书阁二楼的悬窗投入室内,将案几旁两人的身型拉得老长……司徒梦曦一声轻叹,终是轻轻合上了手中的册子。 女孩目光有些虚无的望向前方,双目有些空洞。 “郡主?” 萧玄龄接过司徒梦曦手中的手札,重又放回了案几的最左侧。见司徒梦曦仍在神游,只得出声提醒。 “哦” 女孩回神,定定的望着对面的萧玄龄好一会,真不知说什么好。 萧艾手札中说的瓜实在太大……大的眼下都没法和萧玄龄说唉…… 瞧司徒梦曦大眼中复杂的神色此起彼伏,就是始终未吐出一个字来。 萧玄龄苦笑。 “郡主捡能说的说吧。” “嗯……好。” 这话说的司徒梦曦还是有些为难……讲真,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但想到萧玄龄不但对之前困扰自己的梦境很是帮忙,便是今日,这耐着性子好脾气的陪读了大半天,自己真什么都不告诉他,也……真是不好意思啊。 想了半天,司徒梦曦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蹦出了一句。 “这上面说,那萧艾她……他之所以会从你们萧氏这一支中代代选择国师的接班人,是因为最初,也就是他的徒弟,第二任国师,与他的一个故人……有旧。“ 有时候一个谎话会招来无数个谎话去圆它。司徒梦曦遮遮掩掩的捡着能说的说与萧玄龄听了。不想萧玄龄智商确是极高,稍一琢磨,他便明白了,为何自己这一脉虽算在萧太后一支下,但国师的人选,便是自己这一脉再凋零,也从未从萧太后那支嫡系中去选过。 原来自己这脉的萧氏,自古以来,恐怕就与真正意义上的萧家,没什么关系吧。 对萧玄龄的猜测,司徒梦曦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第二任国师不过是与萧艾的故人有所渊源,因一些原有不得已记在了萧氏一族的名下罢了,而萧艾本身也姓萧…… “萧艾出自萧氏分支,他自己确是萧家的人,但不是嫡系。” 萧玄龄眼眸微闪,“所以,从第二任国师起,其实实际与萧家,无论是嫡系还是旁支,实际均无干系。” 萧玄龄用的是肯定句……司徒梦曦眼中有着复杂,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了,若叫他知晓了真相,真不知眼下会成何种情形。 沉默……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遗孤 良久,见司徒梦曦没有再透露什么的意思,萧玄龄低笑。 “多谢郡主告知师祖的名姓。” 司徒梦曦:“……国师不必客气,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似是将司徒梦曦的这句话回味良久,萧玄龄静默了会,才道。 “走吧,本座送公主出宫。” 司徒梦曦点点头,随萧玄龄起身,见他将楼上的门重又锁上,二人一前一后的往楼下而去。 正想出藏书阁,只见藏书阁外,一体态微胖的公公正转身而来。显然,这人在书阁外已是候了多时了。 ”李公公?” 司徒梦曦似的这人,当然,要想不认识太上皇身边的近身总管,那也困难。 “老奴见过康乐郡主,见过国师。” 李茂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耷拉着的金鱼眼望向地面,叫人瞧不清神情。 “李公公可是有事?” 这候在藏书阁外,总不会是在这晒太阳吧,萧玄龄直接问到。 李茂眼皮一抖,笑道:“不瞒国师,太上皇得知今日国师进宫……这不,许久未见,想请国师前去一叙呢。” 原来是太上皇找……若是以前,司徒梦曦肯定不觉得什么,只是现今,在知道了手札中所说的秘闻后,司徒梦曦想到建丰帝对萧玄龄的器重,不觉有些奇异之感。 看来不单是第一任开国皇帝不知这秘密,后面的每任帝王似乎都不知这国师的秘密呢…… 见萧玄龄不好推拒,司徒梦曦自是善解人意的表示自个一个人去宫门处便是。这皇城自己也不是头一回来,何况宁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附近。 “有劳郡主了。” 李茂见司徒梦曦没有缠着萧玄龄,也是松口气,忙指了一个极灵的内侍替司徒梦曦引路。 萧玄龄原想再探探司徒梦曦的口风,但眼下太上皇有请也只得作罢。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司徒梦曦想到临别萧玄龄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也是打鼓。 这人太聪明了,自己随意瞎掰的“故人”说辞显然引起这人怀疑了…… 不过,若是不说故人,自个又编啥…… 司徒梦曦盘腿坐在车内,想到那萧艾所写,表情也是有点儿呆…… 若是记载无误,那萧玄龄……可是正儿八经的前朝遗孤! 想到这惊人的情形,司徒梦曦扶额。不止萧玄龄,上一任国师,上上任国师,乃至追溯到萧艾的下一任,恐怕都与前朝脱不了干系。 那萧艾最初收养的,哪里是什么自己说的故人这么简单,故人倒真是故人,只是这故人的身份着实特别了些,正是前朝末代的安阳公主! 而那所谓的故人亲戚,按手札所说,也就是安阳的亲弟!可不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皇子么! …… 想到梦中皇姐皇姐的声声相唤,司徒梦曦就觉得头大。 那孩子叫啥……麒儿? 司徒梦曦禁不住一声叹息,感觉近来叫自个叹气的事儿真是原来越多。也不知萧玄龄从自己半真半假的话里能猜出多少来。 事实其实并不复杂,萧艾穿越来后,碰巧投身了广陵萧氏,只不过是旁支,与嫡系关系不大。但萧艾毕竟是现代穿越而来的,虽然手札中并未详述,但就是这么个人,因缘际会的与康朝的开国皇帝一道联手,就这么推波助澜的将前朝给灭了…… 然后不用说,前朝的皇族自是难以存活的,只不过……萧艾和那安阳关系似是极好,连带着算是罩了人家弟弟一把,将秦麒给弄到了萧家这旁支,并将他带在了身边,接了他国师的衣钵。 不过,其间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在手札中说的清清楚楚的,譬如……萧艾穿来后的性别。 呃……想到这个司徒梦曦觉得也是同情起自己这发小来,字里行间的,恐怕这人还真给穿成男人了。 换位思考下,司徒梦曦不觉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不过……还有一事有些奇怪,按萧艾所言,他因对“故人”有所承诺,一定会照顾好人家弟弟,自不会将自己秦麒的真实身份告知彼时的康朝皇帝,而那秦麒,为了保命,自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向外透露,显然,看萧玄龄今日的反应,恐怕这身揣前朝皇族血脉的事儿,秦麒之后的国师们以及康朝的皇帝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细想一下也是,大家不知道,可能才是最为安全的。 不然,每一任的国师又哪里会得到皇帝们的器重呢,像今日太上皇邀萧玄龄叙叙的画面,也是更不可相像了。 只是,手札虽没有将萧艾如何辅佐那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细节一一描述,但字里行间,萧艾对那开国皇帝,她叫他ray的男子,却是评价极高。 想来也是啊,不是那等惊才绝绝的人才,又怎么会开创下康朝这一片基业呢。便是有萧艾这个现代人的辅助,自己没有足够的胆气才识,那也是白搭。何况,按萧艾的性子,也不会去帮衬那等人才是。 司徒梦曦对康朝的开国大帝没什么兴趣,毕竟都是死了几百年的人了。 但是想到萧艾,司徒梦曦却是禁不住又一声喟叹。罢了,虽然隔着数百年,但瞧眼下萧玄龄的待遇,不难相像萧艾当年跟着那皇帝一道,一定很风光吧。 推算回去,萧艾并没有来一个鸟尽弓藏的下场想来这家伙穿来后小日子过得也是不错的。 难怪这人在梦中成了男人的扮相,嘿嘿,可不是真成男人了么,司徒梦曦这么想有些不厚道。摸摸自个的脸颊,莫非那安阳和自个长得很像?所以萧艾会同她叫交好? 穿来这许久,司徒梦曦早对前世今生之事不怎么感冒了,碰多了也就谈不上多吃惊了,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么。 司徒梦曦印象中的萧艾一贯独立,遥想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模样,司徒梦曦竟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除了性别不尽如人意,其他么,这人还真混的风生水起呢。 望着自己一双由自稚嫩的小手,司徒梦曦掀开少于车帘望向汴京宽阔的街面。萧艾都好好的过下来了,自己,也要在这异世,好好的活下去才是。 我不是一个人呢…… 第一百二十章 暗查 司徒梦曦下了马车回到宁王府时,天色已是微暗,宁王妃本有些担心,但经司徒梦曦一阵嘻哈打诨,想着女儿在宫中还得去探望安太妃,这时辰自也不好卡的太紧。一顿晚饭过后,宁王妃被司徒梦曦哄的倒也忘了她晚归的事儿。 …… 入夜,司徒梦曦独自躺在床上,室内已灭了灯烛,不过今日天好,外头的月光朦朦胧胧的透进来,双目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后,凭着这月光倒也能瞧清屋内大致的物件儿。 双目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司徒梦曦没有辗转反侧,但确也是睡不着。 不想吵醒屏风外守夜的黄玉,司徒梦曦只是定定的望着床内帐顶。 萧玄龄的身世……还是不能说的。说了于眼下的形势而言,无论是司徒一族还是萧玄龄,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身上的毒不还没有解么……说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 …… 不对,这毒…… 胡思乱想间,司徒梦曦脑中似是抓住了什么要紧的线索,猛得皱眉坐了起来。 可不是,萧玄龄这毒!可能并不简单啊。 中所周知,国师一脉体质孱弱,都是娘胎里便传下来的毒素,并不好清除…… 此言确实不假,只是此时想来,倒推回去……可没听说那秦麒身上有什么毒素啊。难道……司徒梦曦倒抽一口冷气。 难道萧艾最初给下的毒?至此国师一脉在把毒性代代传了下去? 不对——那开国帝王也有可能不是…… 司徒梦曦不愿揣测自己的好友,但看历代皇帝似是不知遗脉一事,不由怀疑起那创立了康朝的男子来。 许是他察觉了萧艾背着自己隐匿了前朝皇子,为了不撕破脸,选择悄悄投了毒,而这毒又极为霸道,以至于代代相传? 但很快,司徒梦曦自己就把自己这想法给否定了。 谁下得毒不好说,但历来国师……不是不能成婚的么,如此一来,怎么留下后代呢? 司徒梦曦想起萧玄龄国师府中不能有侍女的事儿,有些无语,只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起来。 不过凭着直觉,司徒梦曦眼前不由浮现起萧玄龄那天人般的面容……说这人有着前朝皇族的血脉,可能更容易叫人相信不是,不然……普通人长这样? 七想八想的,司徒梦曦觉得脑袋乱哄哄的,默默叹口气,只得重又躺下,扯过被子盖好,大半夜的,再想下去恐怕得失眠了。 …… 室内渐渐静谧下来,屏风内外一主一仆的呼吸声也是愈发平稳起来。 司徒梦曦不知道的是,她睡前的揣测,其实离真相也并不多远了,只不过,作为前朝唯一活下来的皇子,秦麒又怎么能甘心入宫,时刻待在自己的仇人身侧以供差遣呢……萧艾的徒儿并不是秦麒,而是秦麒的儿子之一罢了…… …… 不曾想,自从萧艾的手札中得知了那前朝与本朝错综复杂的秘闻后,司徒梦曦的梦境倒是神奇的得以缓解了。 梦中不再有萧艾忧郁的眼神,不再有秦麒嘶声力竭的呼唤,司徒梦曦的日子变得平稳有序起来。 国师府……近来是没有再去了,司徒梦曦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明知欠着萧玄龄诸多解释还非得往他跟前凑。 而那萧玄龄也是有意思,自那日与司徒梦曦别过后也并未再寻她,可见也是个有耐性的。 …… 就这般,日子越过越快,转眼汴京已从阳春三月的天气转到了四月末,城外踏青游玩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 汴河内外,多是喜爱春日烂漫的文人,女子……便是那些汴京的书院,也是贴心的放起了为数不多的春假。 一来供学子们舒缓下紧张的节奏,二来夫子们也好解解春困的乏力。 司徒梦曦尚未进学年龄也小,不过在表姐安倩倩的鼓动下,加之本就是个闲不住的,自没少往外头跑。 什么城外的山景,城内的酒家……在安倩倩和二亭的陪同下,司徒梦曦一点点的挑战着宁王妃的底线,这不,才一个多月的光景,宁王妃已是适应了女儿三天两头要外出的要求,这会连外城郊外的马场都允了司徒梦曦随安倩倩同去观赏。 在空旷的山坡上享受着清风恣意吹拂,司徒梦曦叼着跟不知哪儿拔拉来的嫩草根,仰面躺在马场附近的草坪上,由着太阳晒着她略显婴儿肥的脸颊,好不惬意。 “郡主……” 一旁护卫的二亭则有些忧虑。郡主这回可没约安家孙小姐呐……这马场,不过是前几日在酒楼吃饭听邻座说起,勾起了郡主的兴致…… 眼下,瞧主子翘着个腿,这般披头散发的暴晒着……真的好么。 不同赵左亭担心司徒梦曦谎话被识破回去受罚,赵右亭担心的点还是一贯的与自家哥哥相左。 只见赵右亭犹豫再三,还是凑近了几步,立在了司徒梦曦侧前方,嘴里嘟囔道。 “郡主,你躺便躺了,但是这日头可毒了,我替你挡挡。” 司徒梦曦一阵错愕,随即却是哈哈大笑着坐了起来,指着赵右亭笑道。 “右亭,右亭你太有趣了……哈哈。” 赵右亭不及反应,又是先遭了左亭的一记白眼。 左亭劝道:“郡主,这城外马场,咱们也算来过了,不若……早些回去?” 司徒梦曦不语,只是理了理自己依旧不长,垂在肩头的头发,起身示意二亭跟上,径自往城内而去。 身后,右亭责怪的戳了戳左亭。 “叫你瞎提醒,这下郡主不高兴了,出来都出来了,还不让人玩个痛快,真是……” 赵云亭望着司徒梦曦的背影没有回话,拽着赵右亭跟上。 郡主敛了的笑意自己自也是瞧见了,但恐怕绝没有右亭长得这般简单。 相处这么久,司徒梦曦绝不是那种因为玩乐不尽兴而给手下看脸色的人。 想到前几日司徒梦曦寻他暗中调查的事,赵云亭沉默了。 此事不可张扬,你暗中打听便是了…… 回想司徒梦曦的交代,左亭连右亭也没告诉。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知悉 就在司徒梦曦着赵云亭暗中探查萧氏那一脉分支时,许多事在了解过后对司徒梦曦却是不小的打击。 萧氏一族的事不难打听,因为原本就没有什么剩余了。如先前自己所知的那样,除了萧玄龄这个主子兼国师,族中已没有了男丁,便是女孩子眼下也是一个不剩了。 辗转从前些年被遣散费家仆中了解到,萧家这支最早人丁虽是不多,但也谈不上凋零,所说是从何时起吧……似乎就是萧家专出国师起。 那被遣出来的家仆本就是个话多的,赵云亭几两银子下去便将知道的和揣测的都说了出来,生怕赵云亭听着不够精彩似的。 什么这家人占了天大的好运,所以挨了天谴了,每一代的男丁虽极聪慧,但俱是天生体弱,而族中的女子,虽是鲜有夭折,但似乎招赘诞下的孩子却没有这么好运,那破败的身子依旧如魔怔般的传男不传女…… 司徒梦曦听左亭转述时,心中清明,哪有这么多的天谴,有人不想前朝血脉延续罢了,只是,这人,会是萧艾么…… 随着萧玄龄祖上的脉络被司徒梦曦渐渐理清,司徒梦曦也发现了,无论是萧玄龄祖上虽随萧家嫡系迁入汴京良久,却始终坚持远居,即便在汴京,也是住的极为偏远…… 设身处地的想想,那秦麒……恐怕还真不是萧艾死后那第二任国师呢。 由此,不难想明白,为何这国师虽然无后,但却还有后人和族人了。 想来这最初,秦麒定是留下了一儿半女的…… 只不过经过这数百年来,男丁或因为传下来的毒素早早的夭折了,或是被上一任的国师选中进了宫,余下的“萧氏”——或者说秦氏一族,人丁自是会愈来愈凋零。 说实话,大康朝绵延十余代,能传承到萧玄龄这会,已是堪称奇迹了。这不,这人当了国师后,萧家却是再没有可以接他衣钵的孩子了…… 想想也是有几分悲哀,既想保了前朝血脉,偏偏又不能叫他枝繁叶茂恣意生长。 这良苦用心下,萧艾……你累么? …… 司徒梦曦回头望着城外这难得的空旷处,一阵恍惚。自己会想来看看城郊的马场,也是因为萧艾那手札中记下过这么一笔。 萧艾写这手札之时已是年近不惑,手书言及自己这辈子,愈是年长愈是觉得对不起故人,唯有偶尔在汴京城郊策马奔驰,遥望那人曾经的府邸,忆起初见时两人你追我赶的少年时代,放才能忘却心中的不安,仿佛回到最初初见时,心中只余欣喜…… 司徒梦曦本不清楚萧艾这段话所言何意,按自己所知的萧艾,大大咧咧的性子极有主见,本就很难想象会留下这般怅然的一段。 但联想诸多所知,司徒梦曦还真是明白了很多。 萧艾啊萧艾,十有八九萧玄龄极其族人传了数代的毒……怕是你下的吧。 不说开国皇帝有没有斩草除根的想法,即便他不怕麻烦的用下毒的法子给自己自己将来的子孙留下这么个前朝的隐患,你萧艾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故人”的呢? 手札中那故人,就是前朝的安阳吧…… 司徒梦曦登上回府的马车,眼神微暗。 或者说,那故人,便是自个的……前世吧。 正在司徒梦曦暗中调查萧家的时候,国师府内,萧玄龄的眸色亦是晦暗不明。 “主子……这……” 下首恭敬立着的苍洱难得说话亦带着几分小心。 一旁的梁公公也是目光复杂。 “少爷……此事……依老奴看,不若还是等少爷体内的毒解了……再议?” 萧玄龄转而望向身边年过半百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人,依旧神色不明。 什么故人……萧玄龄嘴角自嘲,自己不问不是因为不想知道。 相反,作为萧家以及国师的传人,他知道的,可不比这丫头这几日着人打探的少。 哪有什么故人,萧家的老祖宗与开国国师根本就是不合! 结合乱世,以及自己手中那支自古便传承下来的力量……萧玄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眼下并不想点破罢了。 “世人皆想唯我独尊,殊不知那人上人也不是人人都想做的。” 萧玄龄低低嗤笑起来,不知是笑自己的祖师爷萧艾,还是康朝历代的帝王。 见萧玄龄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梁公公与苍洱对视了一眼,想来主子是默认了梁公公的建议,打算先将身子调理好再说了。 可喜的是,萧玄龄体内的毒素,经过这小半年来避毒珠的稀释,眼下已是清了大半了。稍加时日,再辅以萧玄龄的银针刺穴之法,这毒素彻底清除的一日,想来也是不远了。 想想也是讽刺,这银针之法,传自历代国师,究起原委,恐怕也是那叫萧艾的不知哪里寻获的医术孤本。但偏偏这毒……也是他带给自个的。 谈不上憎恨,自然感激更谈不上了,萧玄龄在苍洱退去前,只是吩咐他继续看着宁王府小郡主的动向。 萧玄龄感觉自己这大半辈子有时还真是越活越小了,对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提不起兴趣也罢了,近来对那孩子倒愈发好奇起来。 这孩子,差人暗中打探了自己的祖上后,下一步又会有什么行动呢……呵呵,清毒带来的痛楚下,想到这孩子却也是有趣。 回想先前与司徒梦曦的闲谈,她与时下有些脱节的言辞,萧玄龄轻笑起来。 …… 转眼,又一年的端阳将至。 司徒梦曦在宁王府陪宁王妃听着手下管事们的一一上报,小脑袋在高大的木椅上一点一点的,不用瞧,宁王妃也知道,自家爱女是听得不耐烦了。 宁王妃没好气道:“行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吧,我这儿呀,你也莫陪着了。” “哎?”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司徒梦曦自然欣然接受,除了面上显得有些“不舍”外,一双小腿可是欢快的往外跃了去,惹得宁王妃又是一阵嗔怪。 第一百二十二章 节礼 不知是不是报应,司徒梦曦刻意回避了萧玄龄许久,不想晚间,宁王妃却是差了李嬷嬷前来,告知司徒梦曦宁王妃给司徒梦曦备了些端阳的节礼,叫她抽空在端阳前送去国师府一趟。 司徒梦曦听了李嬷嬷的话半晌无语。 李嬷嬷见小主子没反应,解释道:“王妃也是在整理端阳的人情往来,这不,王妃想起去年来……这国师府的那份自是少不了的。” 哦……司徒梦曦明白了,敢情是王妃想起去年萧玄龄救了自己一命的事了。 真是越不想见越是来事儿啊。 司徒梦曦这边打发走了李嬷嬷,身畔的两个丫头紫竹和黄玉没看出什么,年纪和阅历长上一截的沈娘子却是看出了司徒梦曦的不情愿来。 “郡主,要不,奴婢替你送去?” 沈娘子也不问缘由,只是出个了主意。 司徒梦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我自个去一趟吧。” 这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呀。这人究竟知道了多少,自个去探个究竟也好。 马车咕噜噜的载着司徒梦曦,当然,还有宁王妃备下了不少礼物,再次来到国师府见着萧玄龄时,司徒梦曦的内心是有点虚的。 好比你借着别人的关系资源窥探到了一个大秘密,但别人出了力出了资源,轮到问你的时候吧,你还嘚瑟了,偏偏不告诉人家…… 对萧玄龄,司徒梦曦就是想说又不能说的心态。 当得知萧玄龄正巧在府中时,司徒梦曦暗道一声不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下车。 人既然在,少不得找个面打个招呼了。 在花厅见着萧玄龄时,熟悉的衣裳,还是那闲闲坐着的模样……不过司徒梦曦却明显察觉这人的气色好了不少,看着心情也是不错? “国师。” 入得厅内,司徒梦曦先打了个招呼。 萧玄龄望着司徒梦曦凤眸中隐隐含笑。 “郡主不必见外,请坐。” “呵呵……不见外、不见外。” 坐定,司徒梦曦见萧玄龄无话,只得没话找话。 “那个……端阳快到了,母妃叫我送些节礼来。” 萧玄龄点点头,“多谢。” 又是无语…… 司徒梦曦难得觉得有些冷场的尴尬,想了想东西反正也送到了,不行……不行自个就告辞吧。正想开口告辞,不想萧玄龄却是开口了。 “郡主想瞒着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啥? 司徒梦曦有些不信的回望萧玄龄。 看他依旧淡淡的模样,瞧着倒不像骗小孩子的样子。 “你……当真知道了?” 司徒梦曦皱眉,这人聪明,若真是从自己编造的话中探出蛛丝马迹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会是诈自己的吧。 瞧出了司徒梦曦的怀疑,萧玄龄笑了笑。 “我出自萧氏,对萧家,了解的自是比你多。” 这话说的,一语双关。 这人难道,知道自己最近叫左亭在探查萧家的事儿了? 司徒梦曦不说话,前所未有的觉得对面这人有些难搞。 这种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的游戏,自己本就不擅长。保险起见,司徒梦曦选择闭口不语静观其变。 瞧司徒梦曦谨慎的模样,萧玄龄只是道。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郡主聪慧,想来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才是。” 萧玄龄这话说的绝对意有所指,见司徒梦曦果然被他这句话怔着了,萧玄龄笑道。 “如何,我该知道的都猜着了,郡主可否直说手札的内容了?” …… 蜜糖也好,砒霜也罢,这人指的,是皇位么? 司徒梦曦皱眉,“你真猜到了?” 只见男子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伸出食指朝自己指了指,眸色浅浅,对着司徒梦曦无声的吐出一个字。 ——秦—— 司徒梦曦睁大了双眼,这人,果真猜着了…… “好吧,反正你也都知道了” 司徒梦曦摊摊手,轮到她无奈了,瞥向对面瞧着面色如常的男人,得知自个有前朝血统,还这么淡定……不想报仇?不想夺位?不想万人之上? 这么想着,既然说开了,司徒梦曦也不想藏着掖着,便经自己这小孩子的口,就这般直白的问了出来。 萧玄龄见女孩语出惊人也是见怪不怪了,知道司徒梦曦不是那普通的孩子,便也正经了脸色。 “我说了,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罢了……” 萧玄龄似有几分倦意,“我说我无心朝堂,郡主信吗?” 没有说原因,也没有解释,但司徒梦曦瞧萧玄龄此刻意兴阑珊的模样,总觉得他不似作伪。 若是装的,那演技也忒好了…… 司徒梦曦点点头,“我信,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呵呵,确是。” 寥寥数语,一大一小的确是有了默契,并未再提信不信的事。 司徒梦曦想了想,便将手札上萧艾记载的关于她自己的经历,撇开自己与她认识,其余的,倒也未加保留的说了。 其间司徒梦曦有留心观察萧玄龄的神色,除了听到萧艾来自异世时眉头微挑似是有所惊讶外,其余的……譬如萧艾出自萧家,救了前朝皇子,与前朝公主交好,定下了由眼下萧氏这一脉世代接自己的衣钵等等…… 萧玄龄都只是静静的听着,面色波澜不惊。 司徒梦曦一口气说完,心里也是松口气,这种事情吧,放眼整个康朝,自己便是知晓了,恐怕能与之说说而不被当神经病的,也只有萧玄龄了。 这人从“职位”上来看,本就是康朝的神棍,这些神神道道不太叫常人理解的事儿吧,放他面前,也不会被当做神经。何况,那手札还是他祖师传下来的,自己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的给他复述下罢了。 若这人真是装的,依旧有心于皇位…… 司徒梦曦悄悄瞧了萧玄龄一眼,那这人也太具有欺骗性了,不对……他便是真的不甘心,要报仇要夺位的,也没必要骗自己一个小孩子啊,自个手中一没兵卒二没银钱的。 嘿嘿,这么一想,司徒梦曦倒是瞬间释怀,言语间也松快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谈 “事情就是这样,手札上写的,我都告诉你啦。” 萧玄龄静望了司徒梦曦会,别说,这人不笑的时候虽然也极好看,但抵不住的叫人莫名的有股子压迫感,司徒梦曦并不喜欢这感觉,好似自己在受审似的,虽然萧玄龄其实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该说的,想说的,确是都说了……萧玄龄面上不显,眸中不知不觉却是浮起一丝笑意。 只是这手札中的文字,放眼整个康朝都没人知道的,你一届孩童又是从何得知,又是生而知之? 说起异世,为何身为孩童却没有惧怕之意,时人信奉鬼神之说,即便司徒梦曦没有敬畏吧,却连好奇之色都不曾有过呢…… 压下眼中的探究,萧玄龄只是垂下目光,扯了扯嘴角。 “如此,多谢郡主了。” “呵呵,不客气,不客气,去年,不还是你救的我么。” “能帮到国师,我也很高兴。” 司徒梦曦笑得特别诚恳,萧玄龄对上她一双极大的黑眼,反倒一噎。 原来这算是帮我啊……敢情本座还欠你一个人情呐…… 一大一小正两相对望无语,门口梁公公却是匆匆进了花厅,对司徒梦曦善意的笑了笑,脚下却并不耽搁,径直走到萧玄龄耳边,低语了几句。 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司徒梦曦来国师府数次,从未见梁公公会中途如今日般闯进来,对此,司徒梦曦自觉地扭开头,只做不见。 不过,在司徒梦曦转头的瞬间,萧玄龄与梁公公不知道的是,司徒梦曦眼中写满了惊讶。 梁公公那几句,寻常人可能听不见,但司徒梦曦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瑾王……失踪了…… 见梁公公吐露完这句,尚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司徒梦曦心领神会。 “国师,时辰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啦。” 萧玄龄知道梁伯必定是有事还要同自己说,于是点点头,也未挽留。 待司徒梦曦被小厮引着出了花厅,梁公公才对萧玄龄细细禀道。 “少爷,听夜阑来报,因是昨日深夜的事儿,夜阑昨晚还去瑾王所在的冷宫勘察过,一切并无异样,谁知今日早间,宫人正巧去瑾王所在的殿内安置些柴火,不想屋内竟是空无一人!” 冷宫中的许多屋子常会被用来堆放一些后宫常用的柴火器皿等,这瑾王眼下算是幽禁,宫人又有萧太后的明示暗示,压榨起他的地盘自是不会客气。 萧玄龄对此并不觉奇怪,只是……空无一人? “瑾王妃也不见了?” “真是!” 梁公公见萧玄龄问到了点子上,也是奇怪,“不单是瑾王妃,连惯常伺候瑾王的一个内侍,也不见了。” “屋内一应物件俱在,且完完整整的,只是不见了这三人……” 老人也是边说边有些纳闷,其实发现瑾王不见了是在今日清晨,那去冷宫安置物件的宫人有意作弄瑾王夫妇,一大早的便将柴火搬进搬出就是想叫瑾王睡不安生,不想这人……一大早的竟然根本就不在。 宫人自不会想到瑾王失踪了,以为一大早的定是偷偷溜出了幽居之所。这还得了,这可就是抗旨啊,于是,自以为抓着瑾王把柄的宫人丢下手中的活二话不说便去萧太后的雍和殿告了状,领了不少的赏不说,得知此事的萧太后自不会放过惩治瑾王的机会,自是立马同知了手下的一众内侍和嬷嬷,从瑾王所居住的屋子往外,那是一间间的找。 从所处的冷宫到周边相邻的宫舍,再到外围的诸殿……再到后来,甚至整个后宫御花园以及嫔妃和自个的雍和殿,萧太后都翻遍了,依旧一无所获,这时,众人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这后宫之中不见了一个……不、三个大活人,其中还有一个是男子,那可是天大的事,萧太后在风风火火的又排查了一遍依旧无果的情况下,只得将消息通知给了前殿的正德帝。 与萧太后一般,正德帝起先并未太过留意,只是安排王顺配合着在前殿一并搜搜。其实前殿从早到晚的,在那连接后宫的玉石桥上,均有侍卫把守,这把守的人还不止一人,莫说是三个大活人了,便是一只小鸟从后宫非来前殿,也逃不过侍卫的眼好么。 于是,众人将皇城里里外外的搜索了大半日,这瑾王依旧下落不明,犹如凭空消失般,就这么不见了…… 如此,趁着萧太后惊疑不定间,夜阑才得以将这消息给传了出来,传到了萧玄龄耳边。 “还真是,失踪了啊……” “是” 梁公公犹豫道:“瞧太后那模样不似作假,这事确实奇怪。” “少爷,你可需要进宫去瞧瞧?” 萧玄龄闻言摆摆手,言简意赅道:“不必了” 自己此时进宫一则显得消息太过灵通反而不美,二则,不论是司徒家自己做戏还是那瑾王当真失踪了,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 “莫忘了,司徒睿身边的那个暗卫,以他的身手,真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叫瑾王“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瑾王妃和那内侍,谁知道是与瑾王一道走了还是…… 萧玄龄没有再说下去,梁公公却是明白了,对啊,司徒睿这不是还有一个暗中的高手么。据说那人的功夫已入化境,想要悄无声息的带走司徒睿,那还真是可能。 于是,梁公公也不再打扰萧玄龄,躬身退出了花厅不提。 …… 殊不知,梁公公口中的化境高手,此时正猫身在皇城中,同萧太后一般,里里外外的搜寻着司徒睿的下落。 自清晨起,已是一刻不停的搜寻了…… 男子一袭黑衣,裹面的黑巾下只露出一对闪着绿光的眸子,不知是眼下形势紧急还是仗着艺高人胆大,绿眸男子不顾晴天白日不利出行,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后宫各殿的屋檐上掠过。 没有人知道,此刻绿眸的心情亦是焦急,自己探查这后宫已有十余遍了,一头的汗水正顺着男子的额头冒出、滑落,被面巾吸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见 少顷,绿眸回到司徒睿栖身的屋前,照旧一番查看,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绿眸皱眉,伸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衣襟,那里有一个其貌不扬的镯子,是他一早在瑾王夫妇的屋中捡到的,其实自己不分时辰的守着司徒睿多年,早在那宫人进来前,自个便发现人不见了……只是自己在外遥遥守着一夜,并未见他出来过啊! 怔怔的环顾了这屋子许久,男子只觉心中钝痛,怎么这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 瑾王的失踪并没有在汴京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当日夜间,皇城汇中便有消息传出。瑾王夫妇并非失踪,而是接了太上皇的密令,给换了个住所……不过至于详情,譬如迁去了了何处等等,则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此,瑾王自端阳起便如从众人面前消失了般,逐渐寂静了下去,便是宫内内务府的管事,原本隔三差五的,总要寻瑾王身边那内侍干上一架才肯拨些分例,眼下对瑾王乃至那小安子的印象也是愈来愈模糊了。没人知道瑾王被“迁”去了哪里,宫内的主子们说迁,那便迁了呗……而对于萧太后,正德帝而言,虽然有太上皇出来圆了圆,但瑾王之事,最终也成了一桩始终未解的谜,直至正德帝暮年,司徒睿的真实下落,依旧不为人知。 …… 抛开其他,司徒梦曦的日子照旧得过,除了安家,司徒梦曦近来最喜欢的便是有事没事的在汴京城内瞎晃。 其实她也不是想采买些什么,不过是不同于终日关在府中的康朝人,司徒梦曦隔上一阵便会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今日,与寻常一样,司徒梦曦带着双生侍卫在外城转悠了一圈,又来到了汴京外郊那马场来。 司徒梦曦不会骑马,对马匹也没什么研究。这般半大的孩子,宁王妃肯放她独自出门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学骑马这事儿,估摸着提了也是白提,司徒梦曦倒是乖觉,也就时常来瞧瞧,过过眼瘾罢了。 在现代,她也是个无车一族,说来奇怪,当年并没多大意愿去体验一把的速度与激情,到了康朝,倒是长起草来。 看着眼前各色骏马在不远处的围栏内来回的撒蹄游逛着,司徒梦曦虽能克制,但也羡慕起那些能前来挑选马匹的人来。 马匹作为战时的必备工具或者说坐骑,在康朝显得尤为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呢? 即便是在都城汴京,可供皇宫贵族们玩乐的马场笼统也就这么一座。 没错,就这么一座。 究其原因,还和那萧艾有关。 萧艾不知借鉴了什么经济学理论,曾向开国皇帝建议到,这马作为重要的战需,马场也必须在朝廷严格的监管下才能运作。 所以,这么多年来,除了军方的马场用于骑兵的演练外,民间懂马的,能养马的人变得少之又少。在康朝手艺还多依赖于代代相传的年代,军中的御马司那也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民间懂些马匹饲养知识的人,可谓凤毛菱角,也就是俗称的特殊人才了。 由此,汴京郊外只这么一座马场,且规模有限也是不难理解了。 这边司徒梦曦带着二亭正饶有兴致的瞧着护栏中的各色马匹。远处,在马场主事的引领下,只见一群锦衣少年正嬉笑着往围栏而来,显然是富家子弟出来骑马了。 这会,想来是先选马呢。 司徒梦曦视线扫过愈行愈近的几个少年,当目光对上其中一人时,俩人不由都顿了顿。 一旁的赵左亭忙上前低声道。 “郡主,咱们出来也有一阵了,早些回府?” 显然左亭也见着对面这人了。 司徒梦曦嘴角轻扯,“嗯,走吧。” 对面人群中的四皇子司徒元朗,在刚瞧清对面的司徒梦曦后,尚不及上前打个招呼,只见对面那女童竟抬袖掸了掸身上不可见的浮灰,招呼着那两个双生侍卫,转身走了…… 就这么走了? 司徒元朗莫名有些恼怒,上回见面不就对她道歉了么,这回……这回再见不该寒暄几句已尽礼数才对吗! 这个臭丫头!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与四皇子同行的其实还有五皇子司徒元珏以及靖国公府的少爷赵青以及赵青的一位同窗,同在鸿儒书院进学的杨旭。 众人间似乎除了杨旭外,并未留意那远处的几个身影,此时司徒梦曦转身而去自也没什么反应。 但是四皇子的面色却突然变得不好看了,原先一路谈笑的模样早就敛了,率先重进围栏,挑了自己惯常骑的那匹通体深棕色的马驹,连马鞍都未等小厮给他安上,便抽出腰间的短鞭,对着马屁股便是一记催促。 “嘶——嘶——” 马儿莫名被催,也是兴奋了起来,前蹄抬起,后腿一阵发力,瞬间,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箭羽般,直直跨过围栏,向着远处驰去。 “哎……怎么风风火火的说走就走了?” 五皇子司徒元珏并未瞥见司徒梦曦,一时对四皇子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两人特意邀了赵青,赵青又带上了他的同窗,四人约了同来马场游玩。一路四人互相聊的倒也不错,怎的元朗这家伙偏偏抢着倒是先上马了? ……这般心急火燎的,同行的赵青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对着身侧的杨旭道。 “杨兄弟,你莫介意,这四皇子是个急性子,咱们呀,慢慢挑……我与你说呀,这选马也是大有讲究的……” 赵青虽自个没走武将的路数,但如假包换的却是将门之后,说起这选马上的道道,那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这些经验之谈有的出自赵德,有的则来自老靖国公。 ——不对!四皇子是冲着那小郡主去的! 杨旭皱眉,若是平常,赵青说起自己不甚了解的经验来,自己必定是洗耳恭听的,只是这会……这四皇子这般朝着司徒梦曦冲去,恐有不妥! 对司徒元朗先前在商铺中与康乐郡主有过节的事,杨旭身在汴京自是早有耳闻,尤其他感念司徒梦曦当年对他的照应,对她的消息自是有意无意的较为留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马场 杨旭也是头一回见四皇子,平日只知这司徒元朗性子乖戾,今日起先不显,这会看样子还真是个暴戾的性子。 不知司徒元朗这会去追司徒梦曦所谓何来,杨旭有些不放心,也没心思细听赵青的絮叨,对着一旁的司徒元珏故作不知道。 “五皇子,四皇子因何去的这般急?是识得那孩子吗?” 孩子?什么孩子……司徒元珏不解,按杨旭的指点朝司徒元朗离去的方向望去,嗯……远处,还真有几个人影。 五皇子皱眉,四哥真是去追什么人了? “你说是个孩子?可有看清?” 杨旭见引起了司徒元珏的注意,稍作沉吟便点了点头。 “嗯,远远瞧不大清,因是个女童。” “女童……女童!” 五皇子瞬间紧张了起来,艾玛,与司徒元朗八字不合的那位小郡主,可不就是个女童么!这丫头…… 司徒元珏抬头朝远处张望起来,“不会这般巧吧……” 口中虽是不信今日这般不巧竟会在这城郊遇着司徒梦曦,但司徒元珏转身却是利索的扯过一匹马,叫候着的小厮快速套上马鞍,跃上马背,对着剩下的两人到了句“我去看看”,便急急追着司徒元朗去了。 开玩笑,若真是那宁王家的小郡主,自个还真得看着点四哥呢!上回削断了人家的头发,面上罚得虽是四哥,但自个也没少被牵连好么……叫你不在一旁劝着,叫你带着司徒元朗瞎晃悠…… 司徒元珏只觉心中的苦水瞬间弥漫开来,手上不觉纵马疾驰起来。 ……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往那儿去了。” 赵青好不容易选好了坐骑,见五皇子也去的甚急,不由奇道。 “走,咱们也跟去瞧瞧。” 杨旭牵起身侧那小厮帮着挑拣好的马匹,并不讲究,快速的翻身上了马,动作却是一气呵成极为流畅,引得赵青一阵叫好。 赵青只道杨旭家境不怎么样,但原先杨家在漳州尚未出事前,杨旭随杨开泰也是开过不少眼界的,这骑马虽是贵族少年才有的运动,但杨家彼时,却也是玩得起的。 杨旭心中焦急,对赵青的夸奖并未吱声,只是引着胯下的马儿也往那处去了。 “唉……等等我唉……” 不待赵青反应,杨旭已是从他身侧驰过了,见众人均走了,赵青只得翻身上马,跟着过去瞧瞧究竟。 …… “——喂!你!” 却说司徒元朗好不容易追上司徒梦曦,自己赶着匹马老大的动静,按道理司徒梦曦也该听见回头不是。 可偏偏人家就是对你视而不见,依旧在前头自顾自的走着,全当你是二傻子似的。 四皇子自然不乐意了,司徒元朗如今这年岁说大也不大,正是叫人头疼的时候,策马在司徒梦曦身后半天,这丫头没反应不说,两个侍卫竟也未曾回头瞧瞧自己,顿时又起了气性。扬着马鞭吆喝了起来。 “呦,是你啊。” 终于,司徒梦曦配合的转身,对着自个这位不怎么对付的堂兄龇牙笑了笑。 不过司徒梦曦下一句可又叫司徒元朗皱眉了。 “有事?” 司徒元朗一噎,还真被问住了…… 其实他找司徒梦曦还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互相见着了,按常理不该互相招呼下么,司徒梦曦明明也瞧见自己了,装作视而不见,自个气不过,就追来了…… 当然,司徒元朗肯定不能这么回答了。这厢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司徒梦曦身边的侍卫倒是开口了。 “郡主,咱们继续走吧?” 赵右亭是个大条的,压根就没看司徒元朗被忽略的脸色。 对!身为皇子,何曾这般被当做路人甲给撩在一边过! 司徒元朗为自个的生气寻着个由头,这下对着赵右亭的插话可是不客气了。似是不屑同一个护卫般的人物说话,四皇子直接扬起手中的马鞭向着赵右亭的脸颊甩了去。 马鞭虽不长,但司徒元朗身在马上,离得又近,由上往下的这一下挥来,速度和力道都还不弱。 只听“兹拉”一声,赵右亭堪堪躲过这一鞭,奈何身上的袍子却是遭了秧,肩头处还是被鞭子划拉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右亭身手其实不弱,只不过并未料到司徒元朗莫名其妙的就会给自己来这么一鞭子,这才闪避得有些迟了。 肉疼自个这身锦绣阁出品的衣裳,赵右亭忍不住出言数落起司徒元朗来。 “——大胆!” 司徒梦曦这尚未反应过来,司徒元朗见没伤着这侍卫,反被这人出言数落,心中大怒,何时一个奴才也能开口驳斥自个了! 只见司徒元朗似是寻着了怒气的宣泄口,纵身跃下自己那深棕色的马匹,接连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冲着赵右亭接连攻了过去。 司徒梦曦皱眉,怎么这个中二的四皇子每次都是这付德性,真是避也避不开,着实叫人厌烦。 眼下右亭赤手空拳的,在司徒元朗的紧逼下有些不支,司徒梦曦抬手阻了左亭上去相帮,怕他吃亏。 自己却一扭身形,转眼便加入了这两人的战局。 “郡主!” 赵左亭有些担心,拳脚无眼…… 司徒梦曦不理,心中对司徒元朗的底子还是有点数的,毕竟上回在巧秀阁不是交过一回手了么。 见司徒梦曦瞬间加入了战局,司徒元朗一愣,手中的鞭子不由缓了下来,对一个护卫,他便是将他打杀了,恐怕都不会皱一皱眉头,但司徒梦曦……自个貌似是来示好的才对吧,怎的又动上手了! 就在司徒元朗怔楞的当口,司徒梦曦猛地将赵右亭一拽,给甩出了战圈。 双目对上对面的司徒元朗,司徒梦曦弯弯的眉毛一挑。 “怎么,还打不?” 司徒元朗虽然和司徒梦曦差不了几岁,但这身高不知遗传的谁,长得又高又壮的,光从身形上看,你说他十五六岁恐怕都有人信。 司徒元朗这会见想揍的人被推离了,对上的又是自己不想揍的,哼了一声,鞭子出得快收的到也快。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事 不等两人继续,与司徒元朗同来的几个少年便纷纷而至。 来的最快的自是五皇子司徒元珏,远远的他就已经瞧清了司徒梦曦。 司徒元珏身在马上就知道不好,四哥遇见司徒梦曦总没好事,这不,自己这念头还没下去,前面竟然又动起手来了! “住手、住手!” 司徒元珏不知二人已是罢手,慌里慌张的跃下马,上前便拽住司徒元朗的衣袖,将他瞬间给抱得牢牢的,一双小眼难得透着坚定的光。今日,今日断不可叫四哥再闯祸啦,自己便是拖也要将他拖住…… 不知司徒元珏所想,司徒元朗脸色一黑,“你这是作甚!” 当着这么多人,这小子没事死抱着自己干嘛,平日里两人私下处着也没见他这么腻着自个过。 司徒元朗正想挣脱五皇子如八爪章鱼般的牵制,杨旭和赵青也纷纷赶了过来。 杨旭很快打量了下众人,心中对眼下的情形也猜到了几分,见司徒梦曦发丝不乱,那双漆黑如点墨的双眼向自己望来,杨旭含笑点了点头。 真是久未见,再见恍如隔世之感。杨旭收起心下的唏嘘,视线收回,并不显得与司徒梦曦相熟,对两位皇子的现状也并不开口发表意见。 赵青作为靖国公府的公子,眼下亲妹子又是将来的皇后,身份自也贵重,瞧了瞧眼下,虽好奇对面这二加一的组合是何许人,但两位皇子不说,他倒也不方便问。不过五皇子总这么拉扯着四皇子也不是个事儿啊。 赵青毕竟年长,遂笑着上前解围,扒拉开司徒元珏的八爪鱼小手,对司徒元朗建议道。 “四皇子,咱们这是……继续回去骑马?” 司徒元朗没有马上回话,松了司徒元珏的钳制,只是低头瞪了自己这皇弟一眼,对赵青点点头。 今日本就是约了出来骑马的,不过…… “哎、那个……梦曦妹妹,你要不要一起?” 天知道司徒元朗吐出那妹妹一词时有多别扭,差点没咬到自个的舌头。 此话出口,恐怕最正常的还是赵青和杨旭了,两人没见着先前的打斗,以为不过是随口的相邀呢。 五皇子却是呆呆的回望了司徒元朗一眼……这转变,也太快了……别,别答应,别答应! 司徒元珏转身望着司徒梦曦,自己可不想一会再出什么事,就四哥这爆竹般的性子,还是离梦曦妹子远些的好,安全…… 似是接受到了五皇子无声的祈求,司徒梦曦撸了撸披散的头发,嘿嘿笑了笑。 “多谢好意,有事,就不去了。” 司徒元朗:“……” 面上虽没有表情,但贴身站在边上的司徒元珏知道,司徒元朗这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哎,谁能没个事儿呢,梦曦妹妹你有事自管忙去,下回、下回咱们再约就是了啊……” 在司徒元朗面子快要撑不住前,五皇子忙开口打起了圆场,边说边对司徒梦曦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的,有事办事儿去就是了。 司徒梦曦瞧司徒元珏笑得狐狸般的模样不禁莞尔,转身拍了拍右亭的肩膀。 “走吧,回头再给你做件新的。” “不用、不用,郡主,我回去补补就行啦……” 司徒梦曦瞧赵右亭这节俭的模样,笑着道了句随你。 这边司徒梦曦几人正准备离去,五皇子总算也拽得司徒元朗扭转了身子,众人正待别过。不想远处竟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着马蹄声望去,只见城门处一人一骑正飞快的驰来,看这方向,还是冲着他们来的呢。 待人来的近了,司徒梦曦脸色不觉微沉。 来的不是别人,是宁王府的管事,靳安。 难道是王府出了什么事?司徒梦曦心中隐约觉得不好,若是宁王妃催自个回府,也不至于叫靳管事这般策马前来,想来必定是有什么急事。 靳安见马场外几个人影,凑近了自家郡主还真就在其中,忙纵身下马,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水,面色竟有些……仓皇? 司徒梦曦示意二亭扶一把靳管事,沉声问道。 “靳管事,可是有事寻我?” 靳安望了眼司徒梦曦身后的众人,神色难得有些不安,凑近自家小主子,对着司徒梦曦便是一阵耳语。 ——什么! 司徒梦曦双目微凝,面色不禁有些发白起来,这消息,比自己预料的竟还要遭糕上几分。 宁王……竟然失踪了! “走,回府!” 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司徒梦曦转身,不见外的扯过最近的那匹深棕色的马匹,冲着司徒元朗抛了句。 “马借我用用!”便将缰绳递给了赵左亭。 “你我共乘一骑,右亭,你带上靳管事,走!” 见靳安有已些力乏,司徒梦曦快速分配好回程的配置,便与赵左亭一道翻身跃上了司徒元朗的马。 “驾——驾——” 许是察觉了事情不寻常,四皇子对司徒梦曦顺手牵走了他的马没有出声。眼见她就要去远了,猛地朝着司徒梦曦的方向吼了句。 “这马,送你了!” 远去的司徒梦曦坐在赵左亭的身后,闻得司徒元朗这大嗓门的一吼,心中虽忧心宁王的情形,但忍不住嘴角亦是一翘。 待赵右亭捎上靳管事,坐上来时的马跟着离去,剩下的一帮少年这才往马场折返。 “那是宁王府家的康乐郡主吧?” 赵青好奇的问向司徒元珏。 司徒元珏点点头,“正是” “哦” 赵青应了一句,自家父亲与宁王交情不错,不过自个常在书院,对宁王家的这位宝贝疙瘩还真是没见过呢。今日见着,倒不似坊间传闻的那般痴傻骄横。 “不知宁王府出了何事……” 杨旭小心翼翼的将心中最想问的给说了出来,一时,几个少年都是摇头。 司徒元朗浓眉微皱,看那丫头的模样,恐怕不是好事呢,也算不打不相识的,回头早些回宫向母妃打听打听去。 两位皇子对望一眼,心中似都存了些打听的想法,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司徒元珏倒还好,但司徒元朗不知是失了惯常的坐骑还是有些替司徒梦曦担心,骑马时总是心不在焉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原委 察觉四皇子不怎么上心,杨旭正好也没什么兴致,在他的提议下,几人早早得便也散了不提。 司徒梦曦回程自不敢耽搁,匆匆到了宁王府,下得马来,这才对着身后跟来的靳管事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王好端端的领了正德帝的命令前去北地赤岭一代勘察,又怎么会失踪呢? 靳安也是焦急,原来今日一切本皆照旧,宁王妃午后在府内小憩,谁知正德帝身边的总管王顺王公公却是突然造访。 不同往日的寒暄,王总管脸上今日却是没什么笑意反倒带着几分忧色,靳安通报了宁王妃,于是,见着宁王府的主子,王顺这才道出了来意。 今日正德帝接到加急奏报,言宁王司徒昶前日独自外出勘察,在赤岭附近的山脉处失踪了! 原来宁王离开汴京后,先是去了北地的靖国公处——翼城。翼城作为北方最大的驻军城池,宁王在翼城其间自是无恙,但问题就出在前日…… 王顺说起那加急的消息也是有些不忍,因为单是说起“失踪”一词,宁王妃已是脸色刷白,这后头再说下去…… 无奈,也是正德帝的意思,该告知的也不好瞒着宁王府。 在宁王抵达北地数日后,当地的异族间似是正恰逢什么重要的集会,近来在北面常有异族人氏聚集。 宁王许是想亲自前去探查,看看这些当地的大族聚集究竟是存着什么目的。 是因为得知瑾王事败而蠢蠢欲动?亦或真是赶上了当地的习俗,再或者……兼而有之? 总之,宁王乔装了一番,亲自往那些异族的聚集地打探去了。那聚集处离翼城也不远,算得是北地与赤岭的交接,翼城众人包括赵德虽觉得司徒昶亲自前去不太妥当,但都是在北地多年的老兵老将了,大白天的,往那山脉间走走也没有太大的不妥。 于是,赵德终是随了司徒昶的意思,只是派了两个机灵的亲兵陪着他同去。这两个亲兵一来熟悉当地地形,二来也会些异族的方言,宁王本就是去打探的,带上这两个“本地通”也会有些帮助。 当然,王顺没有提及的却是,既然是正德帝派宁王亲去了解赤岭的实情,宁王又怎么能马马虎虎不当回事儿呢,换谁,恐怕都少不得亲自出门了解下才是。 不过靖国公等人在翼城的府内一等就是大半天,待到天都暗下来了,却还不见宁王归来。赵德这下坐不住了,忙点了一支队伍沿着宁王的路线前去异族今日聚集的地点搜寻。 这些当地的异族习俗却也奇怪,但凡康朝的百姓有什么集会吧,总是设个宴什么的,总会选一处空旷的地儿吧。 可人家却偏不,不知是赤岭本就地势险峻没什么空旷平坦的地儿,还是那些异族考虑到隐秘性?还是人家压根就不怕麻烦,总之,这通往聚集地的路那是格外的难走。羊肠小道突突不平不说,还在一座山脉的顶端。 要想到哪儿,少不得绕着山涧一圈儿一圈儿的环绕上行。也就是赵德和手下的是康朝的兵,体力上受得住,换了寻常百姓,那要上得山顶,可真是够呛。 只是眼下天色渐黑,一路而来并未见着三人蛛丝马迹,再往山头瞧去,黑漆漆的,显然已是过了聚集的时辰,这会都没人了。 就在赵德等人着急时,又拐过一个弯儿,黝暗的碎石路上却是隐约躺着个人形似的黑影。 “快!上去看看!” 赵德征战多年,眼神尤其好使,见着那黑影忙招呼手下的干脆燃起火把围了上去。 火光照亮,众人一喜,这不正是那亲兵之一么。 “油子——油子?” 赵德皱眉,蹲下身轻拍这亲兵的脸颊,伸手在这亲兵鼻下一探,心中稍定了些,还有气儿。 众人借着火光视线往下却是吸了口凉气儿,只见这唤作油子的亲兵四肢已是软绵绵的,大家伙的都是习武的,心中不禁一惊,看着模样,油子的手脚似都折断了! 除了手脚不自然的模样,油子前胸后背还有腿上,到处都是伤口……看这模样…… 赵德皱眉望了望上方的山头,莫不是跌下来的? 见叫不醒这油子,赵德只得吩咐几人将他扛着先护送会城中医治,自己再带上剩下的兵士往上查看。 就这么兵分两路,赵德带着人手在山中寻了宁王一夜却是再无收货。 待天蒙蒙亮时,众人只得熄了手中的火把,先行返回翼城再做打算。好在被救回的亲兵油子却是经过一夜的救治已经苏醒过来。 按军中大夫所言,油子伤了脊柱,四肢的关节也似在撞击下被折断了,推测应是坠崖所致且伤的极重,今后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众人对油子的遭遇更是纳闷,这好好的去查看,那些异族便是有反叛之心,眼下靖国公大批人马镇守,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怎么会公开对宁王和自己的亲兵下手挑衅呢,就不怕自己大兵压境将他们都灭了? 好在油子虽受了重伤但并不影响说话,从少年断断续续的诉说中,事实终被还原于众人的眼前。 原来宁王带着他们俩按靖国公昨夜搜寻的路线上山不假,但当几人真的登顶后,几人便在乱石后隐匿起了身形,静待异族的首领们三三两两的前来聚会。 而据油子所说,两人陪着宁王也是顺当,直至最后一个族人散去,三人才从乱石后出来。而先前异族们所言的内容,油子和另一个亲兵也悉数转述给了宁王。 这些异族恰逢当地的拜火节需要商议节庆的安排不假,但对瑾王一事亦有涉及也是真的……只不过,听油子的话,那些人似是已经被瑾王妃给知会过,让他们打消与康朝对立、圈占赤岭的主意…… 于此,这些族长间不过是提了提,也算互相交代一番,见达成了一致,又絮叨了会拜火节各族需筹备的物资等,便也陆续离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黑手 …… 这就奇怪了啊……按道理,这是好事儿啊,宁王也算知晓了,赤岭虽没有了瑾王,但眼下也是乱不起来的,那后头坠崖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司徒梦曦听到此处也是这般想,但见靳安面色始终未曾舒缓,便知后头的事恐怕不妙。 靳管事跟随父王多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按理不该如此。 果然,靳安接下去说的,更叫人将心都提了起来。 …… 原来,那王顺一开始也只是捡着前因后果不甚要紧的先与宁王妃说了,不知道是想先打下预防针还是怕一下子惊着宁王妃,最令人担心的事,王顺放在了最后,不得不说时才吐露了出来。 …… 那油子摔得甚惨,但回忆起来却是带着几分迷茫。 只知三人上山那是来的早去的晚,见那些聚集的异族均是散了,方才沿着来时的小径打算依次往下攀。 这山倚着赤岭山脉,山顶有一片空地,然四周除了一处下山的小径外,四处再无通道,不过……按油子回忆,那些山石间供人藏身的地方却是不少的,也不好说自己与宁王上山时是不是已经有人提前到了却藏匿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按油子回忆,他之所以会落得如此,是在下山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而他下山,还不是最早的。据油子回忆,他们三人下山……先是另一个亲兵,然后是宁王,自己则是最后从那小径下山的,而三人的间距不过数步而已。 自己莫名被推下山时,还记得宁王转身吃惊得望着自己身后,同时伸手想抓向自个,但奈何这小径也着实陡峭,两旁又没有个可供遮挡的枯树枝条,宁王相救不及自己便直直得顺着山崖坠了下去……再往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此处,司徒梦曦心头便是咯噔一下。 “王妃人呢,眼下可还好?” “王妃……王妃听王公公言时已是昏厥了过去,叫夏蝉几个扶着去了福芳苑休憩,我便赶紧前来寻郡主了,不知此时是否已经醒来……” 乍被司徒梦曦问起宁王妃,靳管事忙回道。 原来如此…… “你随我先去福芳苑看看吧。” “是” 靳管事想想,该说的也都说与郡主知晓了,这之后的,就是众人的猜测了……而北地这边,按正德帝的意思一刻不停的着人继续搜索着,但眼下,依旧还没消息,便是前日宁王的事,还是靖国公着人快马加鞭送回汴京的。 往好了想,这一来一回的讯息传来汴京需要时间,指不定,宁王已经有下落了? 靳管事不敢细想。 这亲兵被推坠崖能活过来已是命大,但后半生再也起不来了也是事实,如此想来,宁王彼时身处山涧小径,身后有歹人突现,而身侧又是万丈深崖……宁王妃心系王爷,又怎么会不心急。 司徒梦曦快步来到福芳苑内,此时的宁王妃已是起身醒了。 见司徒梦曦回来了,宁王妃:“曦儿……” “你都知道了?” 宁王妃眼圈红肿,显然已是哭了一阵了,但此时见了司徒梦曦却是招招手唤了司徒梦曦过去,温声道。 “曦儿莫替王爷着急,过几日许就有王爷的消息了呢。” 司徒梦曦听了不禁讶异,宁王妃不但宽慰自个,甚至在说完这话后还抵着自个的脑袋朝自己浅浅笑了笑,示意自己安心。 司徒梦曦:“……母妃,曦儿明白,曦儿不担心,父王吉人自有天相。” 配合着宁王妃,司徒梦曦随即也隐去了眼底的担忧,冲着宁王妃甜甜一笑。 “娘,那曦儿先回芳菲苑去啦,父王那有什么消息,您再告诉我。” “嗯,曦儿自去吧。” 宁王妃强忍心头酸楚,含笑送走了司徒梦曦。待这小人儿跑的不见影儿了,这才又止不住的落起了泪。 一旁的李嬷嬷默默递过帕子给宁王妃,也是叹息。 成人的世界那有这么多侥幸,对宁王来说,更多的怕是凶多吉少罢了…… …… 宁王“失踪”的消息在一日间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由于宁王本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并不过于参政,在朝堂上,除了几个相熟的大人外,并未激起什么反响。尤其太上皇都已经退位了,宁王作为太上皇的亲信,自也难免带上了几分过气的模样。 此番虽是奉了新帝的旨意前去办差,但奈何第一桩就出了状况,一众朝臣自不会对宁王给予过多的关注,更不谈其他了。 然而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宁王的失踪正德帝虽一直派人在北地查着,但始终没有音讯,便是那另一个亲兵,也是音讯全无。 对宁王府来说,而今恐怕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了…… 就在宁王出事数月后,宁王府众人没有等来宁王司徒昶的消息,却是等来了正德帝的一份旨意。 这日,算得司徒梦曦的老熟人了,王顺带着异常庞大的仪仗,声势浩大的来到了宁王府前,原是正德帝有旨意下达给宁王府的康乐郡主。 …… 即便自己与宁王妃因宁王的事神情俱是恹恹,众人还是收拾妥当在前厅浩浩荡荡的接了旨。 王顺对着司徒梦曦倒也不会拿乔,规规矩矩的宣读完圣旨便弯腰冲着司徒梦曦笑道。 “恭喜啊” 王顺小眼一贯眯拉着,笑得却是真诚,“恭喜康乐公主,贺喜康乐公主。” 司徒梦曦笑了笑,双手恭敬的接过王顺手中的圣旨。可不,自己这下成公主了呢。正德帝这卷圣旨,可不就是将自个的级别给又往上提了提,从郡主一跃而成了“公主”呢。 望着手中的圣旨,曾几何时,司徒梦曦接旨时还好奇圣旨的材质呢…… “多谢王公公。” 场面话自还是要说的,吸口气,司徒梦曦抬头已是冲着展颜一笑,“替我多谢陛下。” “呵呵,好说、好说” 大家原来在漳州可都熟得很嘛…… 王顺很满意司徒梦曦的心态,可不是,又谁喜欢赏赐别人对方还臭着一张脸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主 宁王眼下虽是生死未卜,但……陛下这不是也知道这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有心拉扯这母女一把么。 “来啊,上茶,王公公请里面稍坐。” 司徒梦曦吩咐了一旁的沈娘子安排茶点,亲自引了王顺往花厅而去。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啦。” 王顺也不客气,今日能见着小郡主、哦不,眼下是公主了。 能见着康乐公主这般懂人情世故,王顺心底其实也是极为赞赏的。毕竟……若自己复命时正德帝问起宁王家的情形,自己能睁着眼说瞎话硬将众人哭丧的脸说成感恩么? 呵呵,那可是欺君,莫说王顺打小就是司徒元焕的心腹,便是个寻常的传话内侍,瞒着正德帝胡乱说话,也是断然不敢的。 如此甚好…… 喝着宁王府的香茗,王顺惬意的眯起小眼,回去告诉陛下这康乐公主深感皇恩浩大,高兴的请杂家喝茶呢……呵呵。 如此情形下,宁王妃有些不热络的表情便不足为道了,毕竟这旨意是下给司徒梦曦的,而作为一个孩子,这喜乐自也是发自内心的……而这些,对正德帝而言,就足够了。 …… 在汴京这样一个都城,一个王爷失踪往往还不如谁谁谁被皇帝给嘉奖、册封…… 其实,从王顺高调的从皇城而出往宁王府去时,早有敏感的人打听出了王公公此行的目地。 而叫这些人咋舌的不是正德帝对宁王府的关照,而是这关照委实很重啊…… 这郡主升级成了公主,也不算什么,历代也不算少见,但这新晋的康乐郡主,竟还被赐予了随时出入皇城觐见正德帝的权力! 这项福利,相比那些王总管带去的赏赐和册封来说,则更耐人寻味了。 正德帝这是想……在宁王许永远回不来的情形下,拉拔起这位康乐公主啊……参考之前的昭宁长公主,那还真不好说呢。 于是乎,在王顺走后不多久,陆陆续续的,便有了不少朝中大员向宁王府送来了贺礼。 其中自也少不了安府、靖国公府,左右二相虽不算熟,但也客气的都随了一份礼来,甚至是陆诏,也差人送了一份贺礼。 看着靳管事和沈娘子汇总上来的清单,司徒梦曦面上早收起了日间的喜气,只是淡淡的吩咐沈娘子收好,记下各家的礼单以便日后回礼所用。 “靳管事,府中是否还有部分府兵?” 近来因宁王妃微恙,司徒梦曦揽过了府中的许多杂事,靳安靳康两个也渐渐开始与司徒梦曦直接报事儿。 听小主子问起宁王的那支私军,靳安忙正色的点了点头。 “回主子,有的……只是王爷走时带了一部分人去,眼下府中,只余百人。” 百人?嗯,看家护院的也够了。 司徒梦曦眼下倒并不想叫这些府兵做什么,只是了解下自个手中的配置……稍作沉吟,司徒梦曦便转头吩咐靳康。 “父王虽然未归,但这些府兵不能就此荒废了,你明日将大家伙的集合起来,该操练的还需定期操练起来,总之一切按父王在时的模样去做。” “有何不妥之处,随时报于我听。” 一旁的靳康听了,忙恭敬的应下。 “主子放心,这些府兵原先都养在外城的庄子上,一定按您的吩咐办。” “嗯” 司徒梦曦对养兵操练的事并不精通,想了想,干脆请了小厨房的张四娘明日随靳康一道去庄上摸摸情况再说。 自己只是维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如此对宁王府内外诸事安排了一通,天色一早就黑了。 司徒梦曦问起身侧的沈娘子。 “王妃那如何了,可有用晚饭?” “先前听李嬷嬷说,王妃精神不好,吃的甚少,早先已经歇下了,还特意来知会过,叫您也莫太累着,今晚不用去她哪儿看她了。” 司徒梦曦闻言一叹。 对宁王的失踪,宁王妃从起初的强打精神到后来逐渐沉默,司徒梦曦也不是不知道宁王妃有些不对劲,但是这宁王偏偏就是没有消息传来。 自己能做的就是时常去劝劝宁王妃,然后把她手中的杂事能接的都接过来,给她足够的时间静养……说句不中听的,若宁王真的遭遇了不测…… 对活着的人来说,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司徒梦曦前世是个孤儿,并没体会过多少父母亲情,但在这异世,能遇着这对宠爱女儿的夫妇,早就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般。 这会离宁王失踪已有数月了……司徒梦曦眼中透着深思。寻人的事,靖国公在北地已是一直在做了,可是这当时出现在山顶的人,又会是谁呢?是什么人会加害宁王呢? 身侧的管事几个见已无事,便纷纷向司徒梦曦告了辞。沈娘子见司徒梦曦似在思索,遂依旧贴身站在小主子身侧并不言语,只是陪着。近来自己可是亲眼看着小主子一步步的将偌大的宁王府从宁王妃手中给接了下来……王妃因伤心担忧已无心诸事,若不是小主子能干,这王府恐怕就要乱了也未可知。 便是那靳安靳康兄弟,虽对王府、对王爷忠心耿耿,但初与小主子接触时,神色间不觉还是会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可是再瞧眼下,今日司徒梦曦吩咐起这两位宁王府的老人时已是再自然不过了。 沈娘子悄悄望向身侧的司徒梦曦,目中有着心疼、钦佩、恭敬……主子其实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呢,但放眼整个汴京,哪个孩子这般大时能有她这般处事应变的能力哎……这般想着,沈娘子的眼中又多了份自豪。 真等主子长大了,不是自夸,还不知主子会聪慧到什么程度呢,呵呵,都说女子以入文莱书院的慧班为荣,依沈娘子眼下看来,那慧班不慧班的,对将来的司徒梦曦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咳、咳…… 司徒梦曦可不知沈娘子的遐想和对自己的赞誉,按她的想法,呵呵,自己长大了……长大了不也就和现在一样么。 第一百三十章 七年 说来其实也挺尴尬,自个这会是三十好几的脑子,真长大了……也没什么差呀……那些觉得自己小时了了的,恐怕将来要失望了,古话怎么说来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嘛…… …… 日子就这么在平淡中过去,司徒梦曦渐渐从宁王妃手中接手了更多的府务,再后来,宁王妃连每月管事们前来交账的日子都变得不愿露面了…… 花开花落又一春,数春后,正德七年的一个清晨,司徒梦曦在芳菲苑自己的床榻上睁开眼,身子虽较往日来得乏力些,但司徒梦曦却是嘴角噙笑……自个终于及笄了,而昨日,正是自己的及笄大礼之日。 揭被,起身,司徒梦曦随意抓了抓依旧不长不短的头发,任其披散在肩头。身侧,早有黄玉和紫竹两个丫鬟上前替她整起了仪容。 司徒梦曦一双黑闪闪的眸子扫过身边这两个照料了自己多年的大龄丫鬟,不由又替她俩操心起来。 紫竹和黄玉,可是都过了双十了……自己这个主子,也是该替她们物色下对象了。 不知自家公主的心思,紫竹经过七年,行事越发沉稳,帮着司徒梦曦洗漱后,取过一旁挂架上昨夜便熏好的宽袖男装,便帮着司徒梦曦换上。 一旁的黄玉则是大概多年前瘦弱的模样,双十女子丰腴的脸颊下,原本暗黄的皮肤也早已蜕变的嫩红。 黄玉取过案上的犀角梳,细细得替司徒梦曦顺起了头发。 司徒梦曦这位康乐郡主极得正德帝的宠爱和照顾,每年进贡宫中的好东西,总不免想着司徒梦曦。黄玉手上的这梳子便是其中之一。听说还是从一头活生生的犀牛角上打磨而成的呢。 黄玉这几个当年被司徒梦曦采买下的丫鬟,眼下都一个未散的依旧留在司徒梦曦身边。黄玉依旧贴身伺候司徒梦曦,与沈娘子一道负责主子的日常起居,发髻发饰…… 当然,按司徒梦曦的性子,自多年前一头秀发被削短了后,干脆就从未留长过。 顺着司徒梦曦那一头柔顺厚实的黑发,黄玉心里难免再次替司徒梦曦可惜。 多好的发质哎……主子偏偏不给留长了。 不过黄玉也知道自家主子与那些贵女们自是不同的,虽然也有些惋惜自个一手利落的梳头和盘发的手艺没处发挥,但瞧着镜中,对上主子那绝世的美颜,自己也是失笑,公主哪里还需要那些劳什子饰品的装点,这付模样,简直就已是叫人羡慕嫉妒恨了好么。试想整个汴京城,恐怕在样貌上能与司徒梦曦比上一比的,也只有而今雍和殿的那位赵皇后了。 没错,而今住在皇城雍和殿之内的早已不是萧太后了,自四年前正德帝大婚之后,萧太后便迁去了永宁殿,将自己居住的雍和殿留给了新晋的皇后,赵灵儿。 那赵灵儿也却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早年间从文莱书院学成后,赵灵儿便顺着萧太后的意思,在正德三年间与正德帝司徒元焕完了婚,眼下身居雍和殿中接了萧太后的凤印统管着后宫。 正德帝与先帝一般,后宫佳丽不多,除了正宫赵皇后外,只有一嫔,也就是原先永靖王家的长女,陆元婕。 据说,这陆家大小姐自多年前与彼时尚为太子的司徒元焕打过一次照面后便情根深种,即便永靖王府倒下后亦是初心不改。 许是陆元婕的痴心感动了当时同在文莱书院进学的赵皇后,也可能是自家的异母哥哥陆诏,哦,而今已是正德帝身边的吏部尚书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总之,不知是陆诏还是赵皇后在正德帝面前的美言,陆元婕也终于在自个双十年华时,与赵灵儿一前一后的嫁入了皇家,成了正德帝的陆贵人。 一晃四年,正德帝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寻常的心思更多还是在国事上,并未另晋新人,而大规模的选秀,虽时常被朝臣们提起,但终究排在了一系列的治理河道、推广耕种、改善税收等等事务之后去了。 不过无论是赵皇后还是近来被册封为嫔的陆元婕,这四年来始终无有所出,想来迫于压力以及萧太后的催促,今年的选秀可是省不得的喽。 两个贴身丫鬟将司徒梦曦周身拾掇停当,见主子长身玉立宛若仙人的模样相视也是一笑。 “小姐,早饭已经备妥。” “嗯” 司徒梦曦在镜中照了照自己这身暗紫色的男装,心中也是满意,锦绣阁……或者说萧玄龄也是有心了,这套衣服还是从那箱子给自个的及笄礼里翻出来的呢。 司徒梦曦不喜府中的人唤她公主,这容易叫她想起自个不怎么容易的那辈子末代公主的经历…… 只是,既有了皇帝的册封,原先的郡主是不合适再喊了,众人在府中便都改口唤司徒梦曦为“小姐”。 可不,若非皇族,寻常人家的话,司徒梦曦可不就是小姐,而宁王妃正是夫人嘛。 在芳菲苑的厅中用过早餐,司徒梦曦伸了个懒腰,叮嘱了沈娘子几句好生照料宁王妃云云,便抓起一旁紫玉早给她安排好的书袋,迈开长腿自往府外而去。 宁王妃这些年凡事都有司徒梦曦这个女儿单着,渐渐的也习惯了独自窝在福芳苑内的日子。 起先司徒梦曦还劝过,怕她总是闷在自己院子里对身子不好,但随着时日推移,宁王妃始终不肯接受宁王可能身死的消息,变得愈发不愿与外界接触了。从一开始的期待北面传来宁王的消息到后来不敢再听任何来自北地的消息……宁王妃选择活在自个的世界中,期待有朝一日司徒昶能活着归来。 司徒梦曦对此也无可奈何,虽明知不对但叫你硬生生的去摧毁旁人的念想,也是做不到的……何况,宁王也未必没有还转的可能不是……于是,便也由着宁王妃常年蜗居在福芳苑中,只要她接受自个每日的探望陪伴,定时吃三餐,知道和李嬷嬷以及几个丫头们聊聊闲话,便是在院中窝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及笄 想到宁王妃给宁王这些年亲纳的鞋子和衣裳……司徒梦曦笑了,自个这便宜父王若真是平安归来,恐怕下半辈子都够穿了呢…… 作为宁王府而今名副其实的主子,司徒梦曦不似寻常女子走路娉娉婷婷的,龙行虎步的来到前院,见二亭已是候着。司徒梦曦忙将手中的书袋塞给右亭,笑道,“走吧,去书院。” 没错,原先的小女孩经过这七年,已是早到了进学的年纪,当然,对司徒梦曦来说,要么不上,要上咱就得上最好的! 放眼整个大康,对女子来说,这最好的可不就是汴京的文莱书院么。 什么,要考试?司徒梦曦对康朝那些诗文一来不感兴趣,二来自己觉得也没那个必要,凭借着裙带关系,司徒梦曦没有选择掐尖要强的自个去考,而是直接进宫去了萧太后处求了个后门名额。 不过……司徒梦曦这番操作却是惹恼了一个人,那便是与她年岁差不多的六公主司徒嘉柔。 两人也算是熟人了,这嘉柔公主早年将司徒梦曦的石镯给弄丢了,这回司徒梦曦不巧却是抢占了这嘉柔公主进学的名额。 于是乎,萧太后本着先到先得的想法,当六公主也为了文莱书院进学的那一个后门名额求到她面前时,萧太后也只得摇头了。 偏偏这六公主也不是个真有才的,不过是想借着进学可以每日偷溜着出宫罢了,这下叫司徒梦曦这个伪公主给先下手为强了一把,司徒嘉柔自是不乐意。后来每回见着司徒梦曦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次年,在司徒梦曦顺利跳级至慧班后,六公主终于在萧太后那也得了次年的名额,这才开始了她在文莱书院蒙班的学习生涯。 司徒梦曦与二亭来到府前,并未选择坐车,接过小厮一早便替几人备好的马匹,司徒梦曦嘴角一扬,翻身利落的上了马。 “驾——” 少女身材欣长,双腿一夹马腹,只见胯下那马已是驾轻就熟的往书院方向驰去。 身后二亭忙催马赶去,小姐昨日及笄大礼办了一整日,便是自己两兄弟也睡得颇晚,没想到小姐今日精神还这么好。 说起昨日的及笄礼,司徒梦曦着实算是风光了一把,宁王妃虽因宁王失踪多年未曾在公众场合露面了,但爱女的及笄何其重要,宁王妃不但全程参与了且责无旁贷的担起了主人。 因康朝女子及笄宾客本也就以女宾为主,昨日的宁王府可以说是囊括了汴京上层的所有尊贵的妇人。因着这些年正德帝的照顾,这位康乐郡主深得帝心的印象已是深入人心。萧太后破天荒的做了一回正宾,而及笄礼上的赞者身份也不一般,正是萧太后的媳妇,当朝的赵皇后…… 有这对婆媳到场,昨日的场面可想而知,到场想贺的诸位朝臣夫人心底无不暗道运气。尤其是那些本身品级并不高的夫人们,寻常绝无机会见着太后和皇后,昨日前来为康乐公主贺礼,得以和当朝最尊贵的两个女子说上话,还真是叫人激动不已…… …… 司徒梦曦早将昨日之事给抛在了身后,今日照旧该干嘛干嘛。 三人策马一番小跑着到了书院门前。 翻身、下马,司徒梦曦转身接过赵左亭手中的书袋,顿了顿,还是吩咐道。 “回去告诉王妃,今日散学我进宫一趟。” 二亭微楞,小姐虽有随时进宫觐见正德帝的权力,但这些年来去的次数却是不多……怎么今日小姐会想进宫呢。 “你们一会来一个陪我进宫就是了” 抛下这句,少女脚下不停,转眼已是进了书院的大门。 “哥……咱们……” 赵右亭话到嘴边尚未说完。 “——你回府吧,我陪小姐。” 赵右亭:“……” 讪讪扯过缰绳,赵右亭只得翻身再次上马,往宁王府而去。 这么些年过去了,左亭的那些心思……便是自己再愚钝,也已察觉了几分。 司徒梦曦卷着书袋闲闲的往慧班所在的教舍而去,按时下对学识的敬仰以及世俗标准,这慧班的屋舍排的最为里面,许是区别去于其他学子,慧班的学子在着装上也没有要求,随意即可。而进学的时间也并不严苛,随意即可。 按司徒梦曦看来,恐怕是因为慧班的学生多是智商超群的,在艾山长眼中,这些小小的约束便无需太刻意了。 不过自己嘛……当然也是取了个巧罢了……司徒梦曦对自己仗着前世的知识以及实际年长许多的阅历,轻轻松松的骗取了慧班的就学资格一点儿也不心虚。 自己智商虽不超群,按胜在经验嘛……嘿嘿,尤其能气一气那司徒嘉柔,也是不错,谁叫她有事没事的总找自己的茬呢。 想到六公主,司徒梦曦途径前头的蒙班时忍不住脚步停了停。 不过一呼一吸只见,果然—— “呦,来得这么晚啊,慧班就了不起了?公主就了不起了啊,哼——” 嘿,果不其然,司徒梦曦嘴角一弯,冲着身旁屋舍内的六公主司徒嘉柔咧嘴一笑。哪天自个路过时这丫头不给自己酸上几句那还真不正常呢。 “嘉柔啊” 司徒梦曦故作惊讶得望向屋舍内在第一排端坐的六公主,拍拍自个袖子上莫须有的浮灰,瞧了瞧司徒嘉柔与屋内众人同色的粉衫,扬唇笑了笑。 屋内一众小女生见着司徒梦曦却是两眼纷纷放起光来。 哇,慧班的学姐耶……今日穿男装真好看啊…… 可不是,将来寻夫君就得按这标准…… …… 六公主司徒嘉柔见司徒梦曦慢条斯理的整着衣裳晃晃悠悠的去了,气得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这人,这人铁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知道自个昨日未按书院的着装进学,被夫子给训了一顿,这会显摆自个的衣裳来了。 哼!锦绣阁的独款了不起啊! 六公主这会恨恨的转过头,不再看向司徒梦曦远去的方向。六公主当然不会想,司徒梦曦将自己气成这模样还不是自个原先那几句话给招来的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算 “六公主,这有什么,回头你也叫锦绣阁给你定制一身呗。” 司徒嘉柔在蒙班的“小妹”们闻言纷纷点头。 “闭嘴!你们懂什么!” 众人:“……” 敢情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其实也难怪这些想讨好司徒嘉柔的小女生,其实锦绣阁的衣裳六公主也不是没去问过。 可是说道量体制衣没问题,但是一摸一样的独一份……锦绣阁那李娘子还真是嘴硬! 司徒嘉柔越想越不是味道,自己同那司徒梦曦一般,也是公主,怎么那人就能得到锦绣阁的保证,为她制的衣裳那可都是独一份,其间的花纹底色都不会被再用在其余主顾身上……而自己呢?拉下公主的架子差人去问,偏偏锦绣阁还就是不松口! 更可气的,是昨日及笄礼上,自己也有在产,萧太后说起司徒梦曦昨日那身同样也是独一份的衣裳时,还夸了锦绣阁的李娘子手巧……自己可不信萧太后不知原委,如此夸赞,那是默认的喽! 哼—— …… 司徒梦曦知道自己“限量版”的衣衫惹了不少汴京贵女的眼红,但那又如何? 有本事,你们去找国师萧玄龄呀,有本事,你们也能借他什么宝贝能帮助他将身上的胎毒给祛了? 呵呵,凡事都有因果,何必干瞪眼的羡慕旁人,衣服罢了,何苦来哉。 司徒梦曦踱步进了自己的教舍,与屋内其余少女一般,寻了张案几坐了,等着夫子前来上课。 通过年考晋级慧班并无定例,所以眼下司徒梦曦所在的教舍人并不多。算上司徒梦曦也不过五人,可见这文莱书院对不同班型等级划分的严苛…… 司徒梦曦从最初仗着身份走后门进书院来,对书院的夫子来说确实是一个另类。 身为女子,一头青丝不往长了蓄不说,上课时还时常会神游。 这么一个皇亲国戚的人物,初来书院时,负责蒙班的教习亦是频频摇头,不过冲着皇家的颜面不便在众人面前斥责这位康乐公主罢了。 却不曾想过,正是这位蒙班夫子眼中一致不长进的人物,在年末大考时竟叫众人跌了眼睛。 若不是此番考察是山长艾夫人亲自监考,不然还真怀疑这康乐郡主是找了什么人代笔了呢。但纵观司徒梦曦的答卷,除了论述一板一眼,字迹亦是一般外,算学的几题她却是显露出了惊人的天赋,最终经众夫子一众认可,这才跳过了普班直接将司徒梦曦给升至了慧班。 慧班的孩子除了少数的全能外,历年来不少也是某一科目因天赋异禀而被破例招收的。司徒梦曦算得其中之一,当年的穆婉沁也是…… 今日负责给慧班授课的正是山长艾夫人,艾夫人进得教舍,视线扫过案下几人,在司徒梦曦处微顿了顿,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司徒梦曦与六公主只见的小打小闹自瞒不过山长及众夫子的眼,但毕竟是皇家公主,又从未引起什么不好的影响,也未曾妨碍到其他学子的进学,大家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前些日子,赵皇后还遣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书院,当然,也没少问起自己这两位皇家的“妹妹”。 这赵灵儿倒是个念旧情的,自书院离去经年,不时的却还总是惦记着书院的夫子们,时常差人送些礼来。 而当年的陆元婕…… 艾山长闲暇想起自己这曾经的慧班学生也是喟叹。旁人或许不知,自己却是知道的。这孩子能最后进得皇城,无非还是赵灵儿最终松了口抬了手的。 这孩子在书院常与彼时的赵灵儿有所往来,自己与众夫子不是不知,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陆元婕一心想着进宫,这些年耗下来,也算求仁得仁了。 …… 司徒梦曦今日却是无心听课,一双漆黑的眼望着面前的书案显得有些怔怔。 自己终于及笄了呢。 司徒梦曦闲闲地撑着下巴,嘴角微翘,许多事只有及笄后才能做不是?呵呵,自个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室内山长正徐徐讲着一篇策论,司徒梦曦脑中却自有着计量,好不容易挨到散学,夫子一走,司徒梦曦亦是起身,捞起书案上今日根本就没被打开过的书袋,快步走了出去。 剩下几个慧班的学子瞧着她的背影或是皱眉或是视而不见。 司徒梦曦选择这个时候才进宫见正德帝也是有缘故的,一大早的,司徒元焕定是忙于国事,一日中只有这时候,司徒元焕该处理的事儿也处理完了,类似现代的下班时间吧,自个这时去寻他,因着是私事,也更合理些。 当然,还有一个叫司徒梦曦晚去的理由是,去早了,自个难免会被赵皇后给邀请着去后宫坐坐。 司徒梦曦嘴角一扯,那赵灵儿,甭管面上如何,但似乎心里并不怎么喜欢自个呢。 呵呵,省的为难这赵皇后,司徒梦曦也乐得干脆晚些。 与在书院门口等着的左亭汇合后,司徒梦曦纵马在傍晚时分到了皇城门下,掏出腰间随身佩戴的显示身份的腰牌递与守卫,守卫恭敬的让出了一条路,司徒梦曦带着左亭顺利的进了宫门。 在马房留下马匹后,司徒梦曦带着赵左亭随宫人的指引往正德帝所在的太极殿而去。 沿途,赵左亭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问道。 “小姐,今日因何面圣?” 司徒梦曦脚步不停,头也未回。 “回头出来了再说。” “是……” 赵左亭虽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再问,陪同着将司徒梦曦送到御书房外,自己却不好再跟进去了,被门前笑眯眯的王大总管给带着去了一旁的偏殿候着。 “呵呵,左亭兄弟,许久未见呐。” 王顺依旧一脸乐呵呵的模样,这些年来,康乐公主身边二亭,他也早已从神情上得以区分二人了。今日来的面色肃穆些,可不就该是那赵左亭嘛。 左亭拱手对着王顺抱了抱拳。 “王公公” “呵呵,好说好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何事 王顺热心的带赵左亭来了偏殿,小眼一眯一眯的忍不住八卦道。 “公主今儿来寻陛下,是为了……?” 赵左亭瞧王顺那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 “哦……” 王总管语气显然有些失落,这康乐公主,自个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自打认识以来吧,也算得是司徒家颇为另类的人物了。 寻常孩子家中失了顶梁柱,少不得期期艾艾的,但这位可不一样,这些年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那可是混的风生水起……提起这位并非建丰帝亲出的康乐公主,便是一贯严肃的正德帝,也会带上几分笑意,更不提后宫中的萧太后、赵皇后了。 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还真是靠缘分和经营的…… 王顺见没有司徒梦曦的八卦好听,便也作罢。 “那左亭兄弟你先歇着,一会公主出来了,我再来唤你。” 赵左亭点头,王顺依旧笑眯眯的转身自去御书房外候着了。 这王顺年岁不大,如今在宫中的位份确是极高,寻常走路已是显出一副笃笃定定的上位者的架势来了…… 赵左亭收回视线在屋内规矩的坐好,静候司徒梦曦。 …… 御书房内,正德帝从龙案前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司徒梦曦,忍不住嘴角微勾。 “康乐公主来寻朕,不知所谓何事?” 关上殿门,御书房内一瞬显得有些背光,司徒梦曦抬眼打量起上首许久不见的正德帝,也是一笑。 正德帝今年已有二十七八了,在自个瞧来还极年轻的岁数,这人倒是已经蓄起了胡须。再加上一顶金玉长冠前头还缀着不少珍珠制的流苏,在脑门上晃晃悠悠的,楞是将司徒元焕一张俊脸给上下生生挡去了一半。 透过那玉冠下的流苏,寻常朝臣所见的,恐怕只是帝王那锐利的眼了…… 不似其他人般眼神闪闪烁烁,司徒梦曦大大方方的抬头打量了正德帝一番,才拱手对着司徒元焕笑嘻嘻的行了一礼。 “久未见陛下,陛下还是这般……精气神俱佳。” 司徒元焕不言,玉冠下的那双丹凤眼中却是星光微闪。 这丫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康乐你瞧着也是分外精神呐。” 司徒元焕干脆搁下手中的朱笔,好笑道:”怎么,这头发是要和老四置一辈子气了?” 望着司徒梦曦这一头堪堪及肩的头发,司徒元焕难得调侃了起来。自己这四皇弟是个无状的,与司徒梦曦还特别容易犯冲,似乎从当年不小心削了这丫头的头发起,两人间的小矛盾就没断过……今日瞧司徒梦曦难得前来,便旧事重提开起了玩笑。 “嘿嘿,陛下想多了。” 司徒梦曦并不接话,只是望着司徒元焕,而今已是张开的眉眼间,笑意确是见见淡了下去,正色道。 “陛下,我想去赤岭,恳请陛下准我前去寻宁王下落。” 呃…… 这个变化有些突然,司徒元焕一瞬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再看下头司徒梦曦漆黑的眸子正平静的望着自个,司徒元焕的眉心不觉皱了起来。 七年了,这丫头可从未向自己提过要亲去寻宁王啊…… 司徒元焕:“北地险峻,你年岁尚小。” 趁着正德帝语音稍顿,司徒梦曦接口道。 “陛下忘了,我已经及笄了。” 司徒元焕一噎。敢情这丫头昨日刚办完及笄礼,今日便来寻自个,等得就是成人,就是好出去寻她父王? “……宁王之事,赵德始终留意着,你便是去了也是一般,反倒是你年岁尚小,去了反叫人不放心。” 正德帝沉吟了会难得语重心长,自己对这堂妹,因最初漳州的那段,相处起来终是不同于旁人的,正德帝亦不塌放心放司徒梦曦前去冒险。 “梦曦已经成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司徒梦曦言罢,小脸紧绷着直直对上司徒元焕的眼睛,“恳请陛下恩准。” 说完,几乎从未向司徒元焕行大礼的司徒梦曦径直对着上首跪了下去,垂下头,直等司徒元焕的定夺。 司徒元焕皱眉不语,良久,年轻的帝王似是一声低叹。 “起来吧,朕,准了……早说了,你见我不必行这般大礼。” 司徒元焕言罢,面色有些无奈,生养之情自是如天大的,司徒梦曦有心去赤岭亲寻宁王线索也无可厚非,只是…… “此事你母亲可知?” 司徒梦曦见正德帝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也是变脸如翻书,自个从地上一跃而起不说,那张先前还绷得紧巴巴的脸立马如阳春三月的骄阳般,瞬间灿烂了起来。 “王妃那我自有说法,嘿嘿。” 瞧司徒梦曦这般模样,司徒元焕直觉有些上当,嘴角一沉,没好气道。 “宁王妃若是不允,你就不许去。” 司徒梦曦点头如捣蒜,笑道:“知道陛下是关心我,陛下放心,我只是去北面儿打探下父王的消息,又不是去打仗上战场,嘿嘿,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嘿嘿,何况,还有赵伯伯呢。” 司徒梦曦口中的赵伯伯正是常驻翼城的靖国公赵德,司徒梦曦作为宁王的爱女,此去北地,赵德凭着与司徒昶的交情,自少不得当亲女儿似的照顾。 司徒元焕瞧对面笑的没心没肺的少女,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极为英气却不突兀,一双眉眼继承了宁王妃的美貌自是极美的,可那眼波流转间的那份灵动……却何止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司徒元焕不想司徒梦曦出事,但眼下这模样不答应也不行。揉揉额角,司徒元焕只得问道。 “你待何时出发?我遣支队伍护你前去。” “越快越好” 司徒梦曦听正德帝终于问到了点儿上,倒也真不客气。 司徒元焕:“……” 这丫头以为去汴京郊外游玩呐,说走就能走的。 司徒元焕没好气:“此去北地路途遥远,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准备如何启程!” 司徒梦曦见正德帝脸色真的虎了下来,忙吐吐舌,知道自个着急了。 “这个就全凭陛下做主了,梦曦听陛下的,嘿嘿……”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寻父 司徒梦曦见好就收,自个昨日就及笄今日就来正德帝面前嚷着要去寻宁王,能被首肯已经不错了,真要正德帝给你明儿就准备好车马,想想也不可能呐,何况,宁王妃那,自己恐怕确也需要时间…… 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的来啊…… 司徒梦曦从御书房出来,王顺早机灵的招呼了左亭相候。司徒梦曦从太极殿处正巧能望见不远处的藏书阁。 王顺是个人精,见司徒梦曦眺望的方向,知她与国师关系不错,笑道。 “国师今日也在宫中呢,公主可要前去打个招呼?” “是吗……” 司徒梦曦谢过王顺,带了左亭倒是欣然前往。 这萧玄龄自个确也有阵子没见了,昨日的及笄碍于他是男子,也就送了份厚礼并未露面。想着芳菲苑内无数锦绣阁独款的衣裳,司徒梦曦嘴角一勾。 当年这避毒珠也没白借,换了这许多衣裳呢,呵呵。 走近藏书阁,只见殿内大门正由内而外的敞开着,果然,萧玄龄今日在呢。 迈步进入藏书阁,环顾四周,还是那无数的木质书架林立眼前,给人一种现代图书馆的错觉。而并不见萧玄龄。 “你在楼下等我吧。” 司徒梦曦关照了身后的赵左亭一句,便径自拾级而上。 左亭本想跟上,但到底还是没有吭声。 司徒梦曦上得二层,果然,常年被锁着的木门此刻正大敞着,透过那门扉,只见男子依旧一席月白色的锦袍,正盘腿坐在那张奇长的案几上,手握一卷手札,正在翻看。 听得动静,男子抬头往外望来,浅浅的眸色望见门前的少女隐有华光流动,转瞬即逝。 “怎么今日想着进宫了?” 萧玄龄嘴角含笑,抬手示意司徒梦曦请坐。 随意的在那案几对面坐了,司徒梦曦随口道:“我欲往北地,赤岭。” …… 萧玄龄宽大的衣袖下,手指不禁一缩。 “赤岭……你要去寻宁王?” 萧玄龄凤眸扫弦向对面的司徒梦曦,面色淡淡,昔日的女童这些年不觉已经长大了。 司徒梦曦点点头,未察觉萧玄龄有何不对来。这人打小就身体不好九死一生的才总算把胎毒清了,世事在他眼中不过淡淡,司徒梦曦早习惯了,只是自顾自的说到。 “这些年我从未梦见过父王……你知道这是为何?” 司徒梦曦问及此处不禁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宁王……尚在人世。” 瞧司徒梦曦模样,联想她特殊的体质,萧玄龄不得不这般猜想。这丫头早些年那些奇异的梦,不说真假吧,假假真真的这丫头也从未正面对自己承认过,但是无一例外的……能入这丫头梦的,可都是死人。 若这些年司徒梦曦均未梦见过司徒昶,那么很大可能上,宁王或许真的尚未离世。 司徒梦曦点点头,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瞧着萧玄龄,想到当年那梦中的前朝皇子与公主,司徒梦曦自己也是许久后才明白,自己穿来这康朝后,那些时常入梦的人,无不是因为自个在现实中接触了与之相关的人罢了。 依旧记得那与正德帝一母同胞的双生公主司徒嘉宜,不就是自己在与当年的司徒元焕相见后才入梦的么,还有沥洲的方老爹,前朝的秦麒、安阳……想到那多半是自个前前世的前朝“安阳”公主,司徒梦曦不免有些怪异的望了萧玄龄一眼。 眼下这些脉络早已理清,细细算来,自己可是萧玄龄的……太太太……姑母? 思及此,司徒梦曦咧嘴一笑,虽不知萧玄龄猜着了几分,但确实也挺搞笑的,别看她现在姓司徒,这五百年前可不是一家么。 “你此去可有把握?” 萧玄龄没问正德帝是不是答应了,瞧司徒梦曦这模样,正德帝十有八九是说不过她的。 司徒梦曦摇摇头,“并无,只是父王出事在赤岭,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要查,自也该往那去的。” “这些年靖国公似一直留意着宁王的下落。” “嗯,赵伯伯确是……”司徒梦曦微顿,“不过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才放心。” “许是父女连心,只有我去才寻得找呢。” 半真半假的,司徒梦曦有开起了玩笑。这些年自己早就想亲去北地寻找宁王失踪的线索了,但奈何自己年岁尚小,加之宁王妃这些年实际已不理事,很多时候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司徒梦曦也不放心她。 “那么……祝公主此去一路顺利。” 萧玄龄原想规劝司徒梦曦,但话到嘴边偏偏却是一句淡淡的一路顺风。 司徒梦曦未觉有异,反笑道,“你倒是比我还急,哪能说走就走呐。” 见萧玄龄手中握着的依旧是萧艾的那两本手札,司徒梦曦眉梢一扬,“怎样,如今可是尽数能看懂了?” 原来,这数年间,萧玄龄除了借避毒珠祛毒外也没闲着。他自身本就天赋极高,再加上司徒梦曦也没什么保留地将萧艾手札中的英语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授了给他……这许久下来,他自己想必早已能看懂这手札上所述的意思了。 萧玄龄含笑点点头,“公主并未藏私,多谢。” “那是自然。” 司徒梦曦弯来藏书阁本就是临时起意来看看萧玄龄,后面自己说走就走的,便是特意去国师府辞行也不一定能遇上他。 这会该聊的也悉数聊了,司徒梦曦双手撑着案几起身。 “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一瞬,萧玄龄心底猛的一跳,差点就想伸手将司徒梦曦给拽住,但压下心头的不安,萧玄龄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公主好走,本座就不送了。” 司徒梦曦摆摆手,“送什么,你忙你的。” 旋即,少女的身影在门前很快便不见了,楼下,隐约可听闻她离去的脚步声。 萧玄龄皱眉,视线落回手中的手札。 这手札的内容司徒梦曦虽早就转述过,但当这几年自己一遍遍看来时,字里行间,总有一种怪诞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邀请 这开国国师萧艾,自述来自于异世……当然,在手札中并未详细提及异世的模样,但莫名的,从手札中透露出的种种对世事的看法都叫萧玄龄不由的想到眼前的司徒梦曦…… 对自个都不知的文字,她生而知之…… 萧玄龄双眸微闪,这些年自己可以说看着长大的康乐公主,怕是和自己的师祖,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异世么?萧玄龄转头望向窗外,不知是什么样的世道,孕就了这般的人物,退回到数百年前,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将自己的先祖从龙椅上给拽了下来,以至于之后数代子嗣凋零、身怀剧毒…… 怪师祖么?亦或是怪前朝的气运不济? 逝者已矣,但想到司徒梦曦,萧玄龄心情同样复杂。这丫头,这么多年,也从未向自己坦然过她的事呵…… 不知是失落还是失望,萧玄龄对司徒梦曦前往北地的事选择的听之任之不干预的态度。 可不是么,说有多亲近,互相间不还有着诸多不可说的秘密么。 也怪不得司徒梦曦,自己对她的身世不过是怀疑,但自己手中何尝又将所有的底牌对她据实以告过呢。 这些年亦师亦友的,或许这孩子的态度才是对的,相见随缘,不见不思…… …… 赵左亭跟着司徒梦曦出了藏书阁,沿着皇城前殿的宫墙自往南面的宫门而去,来时的马匹可不就拴在入宫处的马房呢。 两人拐过一个弯儿,正想继续往南,对面倒是来了一队人。 赵左亭皱眉,低声道:“小姐,是四皇子和五皇子。” “嗯……” 司徒梦曦抬眼,也瞧清了前头那队人中为首的两人,可不就是四皇子司徒元朗和五皇子司徒元珏么。 经年过去了,这两兄弟倒还是孟不离焦的。司徒元朗依旧一头略微卷曲的长发,浓眉星目……咳咳,这人其实不算脾气,长得也还不赖。 对面的司徒元朗自是一早也瞧见了对面慢慢行来的两人,司徒元朗身量极高,十来岁时便已极为高壮,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人的饭自也不是白吃的,眼下在一队人中亦是极为出挑,与一旁的司徒元珏比,生生高了人家大半个头,而司徒元珏其实却也不矮…… “梦曦妹妹这是出宫?” 司徒元珏也瞧见司徒梦曦了,一贯笑脸迎人随和的打了个招呼。 “嗯” 司徒梦曦眉眼一弯,算是应了。 自宁王失踪后,这组“孟焦”组合对自个的态度其实还算不错,尤其是司徒元朗,每回宫里宫外的碰着也不会在再有事没事的找茬。 不过毕竟谈不上什么深交,司徒梦曦正打算点个头也就过去了。 “梦曦妹妹!” 司徒梦曦:“……” 这司徒元朗,不叫自己还好,没回一开口,他嘴巴里出来的“梦曦妹妹”自个总觉得异常诡异,身上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有事?” 司徒梦曦给面子的停下脚步,抬头询道。 司徒元朗被日头晒的呈小麦色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略有些僵硬的开口。 “明日我和元珏去看戏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嗯?这司徒元朗今儿心情不错嘛,不过这吃饭看戏还是得和投机的人一道才爽快啊,啧啧。 “不去,多谢了。” 司徒梦曦听清后回得极快,对着“孟焦”组合拱了拱手便迈开腿直直地往宫门口去了。 …… 转头见司徒梦曦一主一仆去的远了,司徒元珏回头:“四哥,咱们走吧。” “四哥?” 司徒元朗回神,松了松袖中早已握紧的手,继续往宫内而去。 时隔多年,司徒元朗也早已不是那事事都形于色的小少年了,五皇子见司徒元朗没什么不快,也算放下心来。 这些年四哥性子虽深沉内敛了不少,但……也暴戾了不少…… 二人眼下均住在皇城前殿的皇子所中,这些年司徒元珏没少见死在司徒元朗手中的宫人。这些宫人虽说都有些行事不妥之处,但究其原罪却也罪不至死,只不过…… 五皇子侧着脸望了眼快自己半步的司徒元朗,一张同样如刀削般的坚毅面容,但眼角眉梢间,若是留意,那份狷狂之气却是日盛过一日……四哥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那些死去的宫人…… 皇子府中眼下不过司徒元珏与他两位年长些的皇子,对司徒元朗日益犀利的手腕,司徒元珏又怎会不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四哥始终是自己的四哥,当年常在一处的三人,延之早已离了汴京,眼下皇城之中,就着幼时的情分,自个不向着他又向着谁呢。 想来再过上几年,到了冠礼的年纪,两人也会同二皇子般出宫开府了。 相较身后的司徒元珏,四皇子司徒元朗并不在意自个这位自小的玩伴如何想。 此刻引得司徒元朗心中不快的却是先前的司徒梦曦。一来自个好心相邀偏偏又被粗暴的拒绝了,二来,这人似乎从未唤过自己一声堂兄呢…… 自己就这么招她厌烦? 司徒元朗面色渐x,不觉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五皇子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叫身后的人默默跟上。今日伺候四哥的那些宫人,估计又要有人遭殃了…… …… 司徒梦曦可不会管四皇子的心情,在她眼里,本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一道去吃饭看戏才别扭好么。带着左亭骑马回了宁王府,一早便有护院上前接了缰绳将马牵去了马房,司徒梦曦想了想还是直接往宁王妃所在的福芳苑而去。 回避了多年的问题,终是要直面的。自己既然有十足的把握宁王还在人世,那么与其等着宁王被寻着的消息传来,还不如自个行动起来。若靖国公的渠道能打探到宁王的下落,那这些年也早就打探到了,不会一直到如今了…… 或许,自己亲去一趟能发现不一样的线索呢…… 司徒梦曦将说辞在心中斟酌了一番,这才迈步入了宁王妃所在的院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劝说 示意打帘子的李嬷嬷不必惊动屋内的宁王妃,司徒梦曦弯腰进了屋。 …… 良久,当司徒梦曦再出福芳苑的时候,自己也是松了口气。如果自个是个男子,那么想必今日会更容易说动宁王妃吧。 在外候了许久的李嬷嬷,在司徒梦曦走后进了宁王妃的屋,只见寻常不是静坐便是发呆的宁王妃此时却正亲自挑拣着衣裳。 “王妃……” 李嬷嬷有些诧异。 “哦,嬷嬷你来得正好。” 宁王妃皱眉,“我记得我原本有件宝蓝色的裙子,配这时节倒是正好,你快替我寻寻。” “是、是。” 李嬷嬷见宁王妃有心装扮自是欣喜,忙上前帮忙在衣箱内寻了起来。 “明日起,府内那些账房管事的,还是叫他们来福芳苑寻我吧。” 一旁歇着的宁王妃慢悠悠的抛出一句。 “曦儿这些年也受累了,原本就该是我的事儿,嬷嬷你说呢?” “真有些对不住这孩子……” 李嬷嬷闻言又惊又喜,“王妃您别这么说,这不、这不都好了嘛。” 宁王妃瞧李嬷嬷算自个身边的老人了,一时竟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由失笑。点点头叫李嬷嬷早些去通知府内众人。自己颓废了这多年,也不是不知,只是有时候想到王爷不在的可能,自个就宁可什么都不想,什么人都不接触,每日呆在这福芳苑中靠着回忆度日…… 但如曦儿所说,自个想象出来的日子终究是假的……王爷这么多年生死不知,究竟如何,也是个时候去探探了。女儿这些年自己对她缺少关心不说,反倒叫她为自己担下了不少府内的事务。 宁王妃不由喟叹,也是时候自己振作起来了,这一回无论曦儿带回什么消息,自己都该面对现实,人生在世,自己该肩负的还有许多。 …… 司徒梦曦出了宁王妃的院子后却并未直接往芳菲苑去,一个人闲庭信步反倒是又来了王府的西苑。 自见了萧艾的手札后,再看这一墙之隔的宫亭湖,司徒梦曦的心境又是不同了。 自己为何会来这大康的疑问似乎……勉强也算解了? 轻松的跃上墙头,眺望远处平静无波的湖水,司徒梦曦将此行的计划在心中又撸了一遍。 这是自己欠这对夫妇的……若能顺利寻回宁王,或许自己从今以后可以试试大江南北的也去走走也不一定呢,呵呵。 面对未知的未来想想轻松的事也是种放松,这是司徒梦曦这些年来爹不见娘不管的心得。 拍拍手心的浮灰,司徒梦曦转身跃下墙头,自往芳菲苑而去。 自己此行说来也是一种考验,眼下真要成行了,确如正德帝所言,诸多事务需要安排。司徒梦曦提笔给远在翼城的靖国公赵德去了一封信,言及自己不日即将启程前往翼城,劳烦赵伯伯届时照应云云。这封简短的信中并未提及宁王,这也是司徒梦曦的聪明之处。不说赵德多年来对宁王的消息依旧极为上心,自己不该不信他,换个角度,自己也无法向他解释为何自己对宁王尚在人世如此有把握。 见信上的笔墨已干,司徒梦曦将信递给身畔的紫竹,让她送去前院给左亭,左亭自会安排。 瞧着自己这两个大龄的贴身丫鬟,黄玉和紫竹,司徒梦曦有些无奈。自己虽不介意,但时下来说这两人的年龄可真是不小了呢。按紫竹的说法,自己没遇着对眼的,不急……可是司徒梦曦急啊。 有了紫竹在前,剩下的几个丫鬟也是一个一个的都没了成亲的心思。与紫竹年龄相当些的黄玉更是斩钉截铁的表示要伺候自己一辈子…… 这个一辈子司徒梦曦想想就觉得亚历山大,自己这辈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这还得背着这么多人的姻缘……想想就觉得头疼。可能是成天呆在宁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接触不到适龄男子? 司徒梦曦见屋内自己两个丫鬟忙碌的背影,倒是有了个主意。 “紫竹,黄玉,你们最近也收拾收拾行李,回头与我一道去北地逛逛吧。” 两个一等丫鬟闻言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紫竹与黄玉的心思也是相近。主子去哪我去哪儿…… 司徒梦曦见二人没有异议,心中想的却是北面靖国公处可是有不少军中儿郎呢,见多了这汴京文绉绉的男子,许那等英勇些的更容易叫自己这两个丫鬟心动? 一瞬,司徒梦曦感觉自己也正是不容易,不但揣着寻人的任务,同时还肩负着嫁丫鬟的使命…… 这年头,主子也不好当啊啊啊……对了,还有前院的两个双胞胎…… 司徒梦曦顿时觉得有些头大起来。 不和外头比,单是宁王府中,宁王妃身边的丫鬟这几年也是又换过一波了,春夏秋冬四个赶上宁王失踪宁王妃心虚绪不稳给耽误了一阵,但也在二十前都陆续出嫁了好么……反观自己这苑子……或许能撮合下二亭与紫竹黄玉? 不知自家小姐已经开始乱点鸳鸯谱了,黄玉和紫竹收拾完司徒梦曦的屋子方退了出去,留下司徒梦曦一人在那摇头晃脑的遐想。 此次随行的除了二亭,既然将两个丫鬟也带上了,小玳若是愿意也不妨带上,正好叫她去军中开开眼试试身手……还有红珠,这些年跟着张四娘厨艺也是不错,张四娘前两年便向自个辞行游走江湖去了,自己这小厨房还都是靠着红珠给延续了下来,别说,红珠的手艺还真是不赖呢。 如此想着,司徒梦曦脑中已是出了一列随行名单。嗯,就这么着了,留下小翠这丫头和沈娘子留守吧,小翠活泼好动但性子单纯,这么远的路恐怕单是在路上就该闷坏了,不如留在芳菲苑,配合沈娘子的行事严谨倒是正好。 司徒梦曦既然告知了正德帝自己的打算,正德帝自少不得也会安排上一支人马护送司徒梦曦前去,此行司徒梦曦并没想过动用宁王府的府兵。 第一百三十七章 瑞霞班 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对司徒梦曦来说,这些年自己对这些府兵并未投入太大的心力,而且在明面儿说来,除了正德帝外,圈养私兵其实是不被允许的,换言之,即便你有,帝王能容忍你的数量也大不到哪里去。 为了这一小支的队伍反倒容易得罪正德帝,这等事司徒梦曦自是不会干的。 自从建丰帝身侧的严统领随当年的瑾王一道谋反后,皇帝身边的禁卫军统领便换了人,眼下正德帝的护卫统领,正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二皇子司徒元恒。 嘿嘿,都是熟识的老人嘛,自己又何必操心。 就着丫鬟们替她晒得香喷喷的褥子,司徒梦曦满足的在床榻上滚了滚,不久便睡了过去。 内城,权贵们时常聚集的酒肆内,汴京最为知名的戏班此刻正在布置。瑞霞班的班主身后不知倚靠的是哪棵大树,多年来在这汴京城中,说到戏班儿,便是街头嬉闹的童子,也能道出瑞霞班的名号来。 若你以为作为戏班只要会唱戏,有厉害的角儿就完事儿了,那可是天真了。就拿汴京来说,经年累月的,大的小的哪种戏班没进过京,但混得好的也不过在汴京得以租上个场子演上几场,而那混的不好的,多的是第一日便被砸了场子的。能在汴京站稳脚跟且日益做大了,地面儿上还真只有瑞霞班这独一份儿。 “都给我加紧布置了,今儿的看官可都不是眼生儿的,给挑出一丝错儿来,看我回头不打烂你们几个的屁股!” …… 在酒楼内吆喝着的可不是酒肆的掌柜,只见这人中等年纪,一张布满褶子的白脸身形不高,但许是年轻时也是角儿的关系,此刻从口中呼出的呵斥声可是充满了精神气儿,这个酒楼要不是这几日已被包下,恐怕都要扰着楼上的客人呢。 男子人如其名,姓白。当然,戏班儿里的名姓多是一个称呼罢了,旁人也当不得真。 这白姓男子便是瑞霞班如今的班主了,对外,他是白班主,但对戏班儿里的人来说,这位白班主可是不是个好说话的,那可是为“爷”,白爷。 这位白爷正因自个本就是这一行当的,对地下角儿们的要求极尽严苛,尤其是那些新招纳的孩子,童子功更是极为看中,因受不得苦想逃去的孩子每年自也不在少数。 但也就是这位白爷,身后之人不说,自己却也有着一番手段,这些年但凡挨过他手腕的角儿们,那在汴京权贵前一登台,无论是词曲还是身段那几乎都是无可挑剔的。 这不,前阵班中出名已久的旦角儿柳晓文可不就入了一贵公子的眼,人家贵公子来瞧了没几场,可不就甩了极高的赎金,当晚就带着人走了。 嘿嘿,缺了个大小养起的角儿是可惜,但是这到手的真金白银却也不少呢……想起前阵的那笔大买卖,白爷扯了扯松垮的嘴角,无声的笑了几声。 “叫后头也给我早些起来装扮上!要是爷们来早了,可不等你们这些戏子!” “是、是,白爷……” 白爷在瑞霞班一贯说一不二,谁见了都难免惧上几分,尤其这一口一个戏子的,便是在外头受气受惯了,也常有新来的听不惯而去和白爷顶撞。 当然……与白爷顶撞的下场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的,按白爷的逻辑,会来这戏班儿的男子,甭管你以前是干啥的,都不过是混不下去了来讨口饭吃。 这都讨饭吃了,还要端着这脸面?哼,这在白爷这可是要不得的。 就说那柳晓文,若是那等清高的性子,能随人家贵公子去做个男宠? 自个花了大心里栽培的角儿,不留着乖乖的给自己当摇钱树也就罢了,但若因清高的性子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可就要不得了! 白爷眼中不知想到什么透出一股子狠色,起身往后台角儿们休息的屋子去了。 绕过酒楼的中庭,后院的厢房显得清净了许多。 白爷熟门熟路的经过这一排屋子,最后,脚步在一间雅间前停了下来。 压压嗓子,白爷一边推门一边尖着嗓子道。 “呦,咱家的旦儿还在歇着呢——” 话音未落,白爷一脚刚踏进屋子,只见屋内一少年正背对着他在房内的八仙桌上翻看着戏本。 少年长发及腰一袭白衫,此刻便是坐着亦显得极为清瘦。 “呦,这是起了呀,嘿嘿……” 白爷倒没什么不自在,只是径自转到少年面前,“怎么,昨夜歇得可好?” 黑发少年起身,一对漆黑的眸子微抬,对着白爷行了一礼。 “很好,多谢白爷关心。” “呵呵,歇的好就好。” 白爷灰白的眼扫过少年有些苍白的面容,嗯……脸色是差了些,但脂粉掩掩,真上了妆登了台也瞧不出。 “就知道默儿你是个知恩的……”白爷满意的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关照了几句今夜的戏好好演之类的便也踱步出了屋。 昨夜那场后这小子被京兆尹家的公子看上灌了不少酒,呵呵,看着是个矫情的,谁知昨夜倒也识时务,没给自个寻事儿。 白爷满意的朝着身后的屋子点点头,若真是个识相的,自个倒是看走眼了,不妨今后好好费些心思栽培栽培,毕竟晓文的位置还是要有人接的不是,呵呵。 …… 随白爷的离去,那被唤作“默儿”的少年只是默默起身,将房门重又掩上,却并未落锁。按瑞霞班的规矩,他们这些角儿是不能锁门的,以便班里随时找他们。 少年身材消瘦,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上一对墨玉般的眼显得极为深邃,少年望了眼自己安置在床榻边的古琴,似是一叹,但还是照旧在桌前坐了,依旧翻看起手中的戏本来。 默儿这名字是白爷赏的,少年其实并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整日里只是演同一出的戏…… 但自己要在汴京落脚,除了这瑞霞班,当真无有别的选择。 而为了能在这瑞霞班待下去,白爷的吩咐,自己自是不能不听的。 左右不过是唱戏,这花旦这扮相也确是自己熟悉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角儿 琴箫瑟瑟,灯火通明…… 当天悉数暗下来时,日间门庭冷落的酒楼开始焕发出了不一般的生机。 楼内,只见掌柜的乐呵呵的招呼着伙计给楼上楼下的客人们上着茶点,虽说只是茶点,但今晚来此的消费可是不低的。瑞霞班包场,前来捧场的除了一些老戏骨外,更多的还有结伴来听个新鲜的……不论是何种缘由前来,这只要进了门儿,想要坐上会,这一碟子小点可是抵得平日里一大桌子的花销了,更不提那打赏了。 没错,按瑞霞班的设计,包下这场子几日,会来消费听戏的也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听不听得懂这戏没关系,主要是捧场来了便是瑞霞班的衣食父母。 白爷日间便人前人后的吆喝叮嘱了数遍,眼下客人们陆陆续续进了场子。戏台设在酒楼一层正中,上下二层的酒楼楼上另设有不少雅间,有些客人喜欢从上往下的去瞧戏。既避开了前头人的阻挡,瞧那台上的角儿也更真切。不过这费用自也会高上不少。 瑞霞班由于声名在外,汴京但凡有心寻上几个好友听戏的,必定是邀了去捧那瑞霞班的戏的,这早已成了一种门面。而就戏本身而论,同样是唱戏,瑞霞班对戏本演绎的要求也是极高,每年都有因为不合标被那白面班主给打断腿撵出来的……在这样极为严苛的挑拣下,京中的贵人们同样是看戏,在不在乎钱的前提下,自是少不得会先想到瑞霞班。 在酒楼上上下下几乎满座的情形下,铛铛铛铛——,瑞霞班今夜准备的戏终于在一阵敲锣打鼓和老客们的叫好声中开场了。 “听说今日的旦角儿可不是那柳晓文了?” “可不是,听说是新来的,我见过几回,嘿嘿……” “呦,李爷,你这别光笑啊,这新人怎么样?可赶得上那文儿的风韵?” 一时,邻座的几位老票友纷纷聚拢了过来,今日瑞霞班演的是“鹊桥相会”,这戏其实没什么新意,不过想来应该是捧新角儿的吧。因为这戏中原本那柳晓文,也就是两个看客口中的文儿戏份极多。 “嘿嘿……” 那被称作李爷的也不卖关子,见众人都好奇地瞧着自己,顿觉有了面子。 “说道这新人呐,我台下排戏时确也见过,啧啧……模样可不比那文儿差,那身段儿,眉眼……啧啧……” 众人被吊起了胃口,可这李爷却是砸吧了半天嘴,不说了。 “嘿,这不就上场了么,诸位自个看就是了呗……” 众人闻言转头望向戏台处,可不,随着前戏的结束,这正主儿可不正“袅袅婷婷”地上台了么。 只见台上,少年身形清消,一席粉衫,厚重的粉妆面容下,一双极黑的墨玉眼立即吸引了台下众看客的眼光。 默儿视线滑过这些打量探究的目光,其中有欣赏好奇,自也不乏贪慕不怀好意……默儿并不在意,径自按着戏本演绎着戏中的女子,殊不知自己的一颦一笑已叫场中不少有着特殊癖好的贵人蠢蠢欲动起来。 …… 二层雅间,几位少年正围坐在窗前,一边随意吃着酒楼上的小点,一边听着楼下的动静。 “四哥,没想到今儿居然换人了,不过这新人唱的也还不错。” 五皇子司徒元珏依旧一副好说话的模样,挑起话题免得同座的另两位男子觉得冷场。 “呵呵,五皇子说的是。” 靖国公府的大公子赵青点点头。赵青并未往楼下探身去瞧,但听这戏子声线却是不俗。赵青诗词书画可以说均有涉猎,听他这般说来,原本如雕像般杵坐着的司徒元朗便也抬眼望楼下瞧了瞧。 司徒元珏定的雅间位置不错,从窗口望去,戏台上的一举一动均是瞧得分明,只见那粉衫“女子”脚步轻移间,衣袖轻甩,一口清脆的戏文配合着他的身段传来倒也有些趣味…… 见司徒元朗面色稍荠,五皇子暗中松了口气。四哥心情不好自己也能猜中几分,只是……哪司徒梦曦来不来的,真有这么叫人掉面子? 当然,这话司徒元珏是断不会问出口的,只是司徒元朗昨日发作了不少伺候他的宫人,其中一个宫女更是倒霉,不知四皇子心情不佳,夜间替他散发时不慎扯下司徒元朗几根头发…… 不知是触动了司徒元朗的哪根神经,昨夜竟吩咐下头仗责这宫女五十棍……莫说挨下这五十棍了,宫女在实打实的挨了二十来棍后便因脊柱断裂而被拖下去了…… 眼下,四哥能对这戏有兴趣那是最好,也好借机消消气性不是…… 司徒元珏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了,还真是碰着那康乐便会生出些事端,莫不是四哥与她八字不合吧…… “来来来,特意将你们约出来,随意,随意便是。” 五皇子对着赵青和随行的杨旭举了举杯,示意他们不必拘着。四人也算是熟人了,赵青和杨旭对四皇子的性子也是了解,自不觉得有什么,便笑着一边听戏一边与五皇子寒暄起来。 原来,三年前,赵青与杨旭作为鸿儒书院的学子,一同中了进士,而正德帝殿试时,举贤不避亲,二人又分别夺下了榜眼和探花的名头。一时赵青倒还好,本就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子,弃武从文虽叫赵德和老靖国公欢喜了好一阵子,这武将门楣上居然也出了文人了不是,连带着靖国公夫人柳氏也与有荣焉。但赵青毕竟早就有着国舅的身份,这次科考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而同为殿试黑马的杨旭则显得叫人侧目许多,因为他的探花名号,原先杨家的事亦是被掀了开来,待众人将杨旭的身世撸了又撸,这才惊觉,这杨旭还真是个读书的奇才。考过进士的都知道,这十来岁才从商转文的参加科举本就是异想天开,然而这杨旭居然还短短几年就真成了! 尤记得当年杨旭高中之时,诸多学子得知他的身世后惊诧的模样……天赋这东西,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解围 眼下杨旭在翰林院任职,属于按部就班的观察期吧;而赵青则是兼了个御史的闲差,两人多年同窗又是同年的进士出身,这些年来关系自不一般。 “五皇子,请。” 赵青不善饮酒,杨旭便举起面前的酒杯,时常替司徒元珏斟些,三人都是随和的性子,一时聊得颇为投机。 酒过三巡,酒楼内听戏的、闲谈的也是起了兴致,只听楼下扬声唤小二前来给角儿打赏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啧啧,唱的就是这个味儿!爷给五百两打赏,就赏这……” 楼下一五短身材的男子斜眼吆喝得正兴致正高,却似是想不起名儿了,一旁的跟班忙上前凑趣儿。 “楼爷,这新人叫默儿……” “好,好,这名儿也好,哈哈……” 楼姓男子目光赤裸裸的透着猥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这戏台上的云默。这楼爷显然也是汴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小二收了他的赏,忙笑着又扬声对着四下报了一声。 “楼爷,打赏瑞霞班默儿,纹银五百两!” …… 果然是财大气粗啊,这五百两捧一个新人,可实着实不小了……四周的看客不少瞧向这楼姓男子,有面生的不免向同行的打探起来。 “这人大手笔,不知……” “咳咳,这呀,是楼氏商行的东家。”知情人只是朝着新来的看客摆摆手,“咱们呀,就看戏,少掺和,这新角儿受了这赏,可未必是好事儿呢……” “这是为何?”对方奇到,这白花花的银子还能不是好事儿? 许是见这新客太过小白,老看客忍不住指点道:“这楼东家身后可是占着萧家的关系……你再瞧这小戏子,啧啧,正被这姓楼的给看上,那还有好事儿?” 老看客摇摇头,似是看到了结局般不在多言,自顾自得跟着哼唱起了眼下云默正演着的那段儿。 “我自命比黄莲苦……” “似那浮萍不得驻……” …… 咿咿呀呀间,这等打赏也好,捧场也罢,众人似是司空见惯,自古戏子的地位甚至连妓者都不如,众人前来不过图个新鲜,至于那些角儿,不过当个物件儿般的,高兴了便撒些银钱逗个趣儿…… 如此近一个时辰的哼唱下来,瑞霞班今夜的这出鹊桥会倒也近了尾声。在堂间跑来跑去的小二乐呵呵的收了不少看客的打赏,悉数交至白爷处后,白爷瞧着眼下已堆满了一小个木箱的银子和银票,泛白的面皮松垮垮的笑开了,这小子自己倒也没看错,听话,功底也好。 白爷这厢正想着后头多提拔提拔云默,不想戏刚散场,便有人先来寻他了。 “呦,白爷。” “客气客气。” 只见一小厮装扮的人笑着向白爷耳语了几句,白爷听罢似有些为难,瞧了前头戏台一眼,只见众人正收拾着向台下谢幕。 “这……许还嫩了些,楼爷那要不再等等?” “嘿嘿,我家爷说了,他就找这角儿唱个小曲儿,陪着喝两杯,不费啥子事儿。” “哦……” 白爷眼神微闪,摸摸下巴寻思了会,还是点点头。 “那老柜机,一会楼上雅间?请楼爷先等等?” “好嘞” 小厮笑着应了,这规矩自己也懂,这不是还要安排着卸个妆什么的嘛。 见小厮走了,白爷瞥了那离戏台最近的座儿一眼,这姓楼的那双眼可没离过默儿呢……呵呵,这是看对眼儿了? 白爷作为班主,心中自也有一笔账,今夜默儿收到的打赏虽是不菲,但单笔来看,这姓楼的还真当之无愧的赏得最多,按惯例,便是在那青楼,你也总得陪人家恩客喝上一杯吧……何况,这背后的萧家,主子也明言过不要得罪呢。 楼上,见戏唱也唱完了,司徒元朗这才转过头,对着早已聊得酣畅的三人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算是打招呼了。 “四哥,不知你还挺爱听戏呐。” 司徒元珏喝得有些微醺,眯着眼调侃了起来。 “唱的还行吧。” 司徒元朗其实也听不懂唱的什么,不过见那戏子还算顺眼,自己今日又不想说话,全当盯着个活物瞧瞧罢了。 “呵呵,这声调拿捏的确是恰到好处,嗯,没个多年的功底可是不成的。” 赵青虽未看戏,但耳边却听得真切,点评的也是中肯。 “瑞霞班果然名不虚传”杨旭接口笑道,“多谢两位皇子相邀,平日里这瑞霞班的票儿可是一票难求呢。” “哈哈,好说好说。” 司徒元珏嘴上客气道。 不过讲真,这瑞霞班的戏票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的呢,自己这还是和四哥仗着皇子的身份这才临时起意的定着了位呢。 不管是四皇子也好,五皇子也罢,随着年龄渐长,已不再是当年只知在宫中惹事的小少年了,寻常除了在宫中读书习字外,也开始替正德帝分担一些细碎的事务,而人情往来方面,两人自也需要有自己的圈子,妥善经营…… 所以,司徒元朗便是对听戏不怎么感兴趣,寻着机会也会来这听听看看,对他们来说,更多的还是一种交际罢了。 杨旭见司徒元朗今日话似不多心下也是有些奇怪,按理这交际便是糊上张假脸也该开怀才是。不然岂不是白费了工夫不说还烙下个孤僻疏离的印记…… 不知司徒元朗邀约司徒梦曦碰了软钉子心中尚不爽快,杨旭只道是这四皇子一贯性子如此也不在意,这戏虽是散了,但三人又聊了片刻正想叫上司徒元朗一同离去。 只听“咣当”一声自隔壁雅间传来,四人谈笑的动作不禁稍顿。 赵青笑着提议:“今夜不若就到这儿?” 杨旭与司徒元珏也无异议,笑着点头望向司徒元朗。 “那就走吧。” 司徒元朗不置可否,今夜本就是来打发时间的,这也到了该回宫的时辰了。 见司徒元朗率先起身,三人便整了整衣衫依次跟着出了雅间的门。 五皇子作为东道主,唤来廊上的小二前去结账。赵青、杨旭和司徒元朗倒也不急着走,干脆在雅间前等着司徒元珏回来一道下楼。 第一百四十章 闲事 谁知就在几人等待的当口,隔壁雅间内的动静却是愈发的大了,随着一声“无礼!”的呵斥,只见雅间的门帘已被人从内掀起,一白衫少年猛地从里撞了出来。 只见那少年衣衫有些凌乱,面容清瘦带着几许苍白,此刻正有些跌跌撞撞的欲往楼下而去。少年似是喝了不少酒,出了雅间离楼梯不过十来步距离,但少年的脚步显得有些飘忽,还不等他攀上楼梯的扶手,雅间内的人倒是赶了上来。 “嘿,这小样脾气倒是犟,怎的陪爷喝几杯就不胜酒力了?” 雅间内大摇大摆追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楼下大手笔打赏了五百两银子的楼姓男子。 只见这五短身材的楼爷上前一把拽过白衫少年,左手顺势揽在了少年的腰间,一副好心相扶的模样自己不觉,旁人瞧了却俱是皱眉,活生生的猥琐图啊…… 赵青皱眉,正想上前呵斥,不想瑞霞班的班主白爷也紧赶着从雅间走了出来。 白爷自是识得诸人,忙对着赵青司徒元朗几个拱了拱手笑道:“哎呀,扰了几位“公子”的雅兴,着实罪过、罪过。” 白爷是个人精,在众人面前尤其加重了“公子”二字,拱手时亦是对着司徒元朗恭恭敬敬的,显然,对上皇子,白爷自也知晓尊卑。 “都是小徒不甚酒力,呵呵,惊了诸位,我呀,这就将他带回去。” 赵青望了眼那男子男子怀中已有些迷蒙的少年,心底对此等行径有些作呕,但人家戏班的班主都出来说话了,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过于插手,扭过脸去只做不见。 “嘿嘿,默儿是吧,跟爷回去吧……” 那搀扶着少年的男子更是肆无忌惮,双目在酒精的作用下泛着红,在手下几个小厮的调笑下半搂半抱的正要将那少年重带回雅间。 少年似已半醉,迷蒙间双目无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番,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配上苍白的脸,瞬间竟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异样的美…… “——慢着” “嗯?” 五短男子见云默半梦半醒间更显风情,正急着将人拉回雅间好亵玩上一番,谁知就在这短短的几步只间,打横里竟斜斜伸出一条腿来,好巧不巧的,正拦了自个的路。 楼姓男子也不是没眼色的,一时倒也不恼,只说。 “这位公子,不知这是何意?” “呵呵,是啊是啊,四公子,这位今夜也是打赏了不少银子,小的这才带着徒儿陪着喝了几杯,这场子还没喝完呢,您看……” 白爷见司徒元朗没有收起他那大长腿的意思,忙陪着笑脸上前也道起了原委。 原来是打赏后的陪酒……一旁的杨旭倒是细细打量起昏睡过去的白衫少年来,若有所思。 “他赏了多少?” 司徒元朗依旧没有收回腿的意思,只是闲闲问了句。今日他心情不好,刚才瞧着这少年那猛然抬起的眸子……像一个人,叫这相似的模样去伺候那等人……司徒元朗瞥了眼面前矮了自个一个头都不止的楼爷,腹中竟有些翻腾…… “呃……五百。” 白爷吃不准四皇子究竟何意,只得先老老实实的告知。 “元珏——人呢?” 不待白爷再说,司徒元朗朝着楼下便是扬声唤起了五皇子司徒元珏。 “四哥,何事?” 刚结完酒钱的五皇子只得快步上了楼,瞧猛然多出了不少人,显然一脸懵圈。 “给他一千两。” 司徒元珏:“呃……” “钱一会你拿着,这人……” 司徒元朗转向白爷,交代了一半倒是自己先顿住了。 这钱倒不是问题,自己不缺,但这人……自个接了来却也没处放不是?别看自个长得高壮,这年龄没到一样没开府呢,而将这人带回皇子府安置,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四……公子,不若去在下的住处?” 杨旭瞧出司徒元朗的尴尬,斟酌了下建议道。 “嗯,就这么办,去你那儿吧。” 司徒元朗对杨旭的救急点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 “哎,这、四公子啊,我说您这不是叫小的为难嘛……” 白爷一时也没敢收五皇子默默递来的银票,瞧瞧脸色已有些铁青的楼爷,再转向司徒元朗卖起惨来。 可是司徒元朗哪里会吃他这一套,见那矮胖男子还抱着那少年,不禁皱眉,冲着那男子便是一拳。 男子没想到这位四公子说动手就动手,自个手上还揣着个大活人呢,哪里躲得开这一拳,眼见拳风袭来,男子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咬咬牙抛开手中的少年翻身一个燕子翻身倒也躲的巧妙。 “哼——” 见男子多开了自己的一拳,司徒元朗似有不满,眼中戾气渐盛。原本还想上前寻他理论的楼爷对上他这双眼,瞧清这少年眼中的狠戾后似是一惊…… 也就是这一打顿的工夫,白爷忙上前扯住了楼姓男子,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男子似有惊疑,但瞧了司徒元朗等人数眼后,到底还是没有再言语。 算你识相,不然小爷打死你…… 司徒元朗见对方不在挑衅,面上的狠厉才渐渐退去,望着地上的少年也是皱眉。 没错,地上的少年…… 在男子抛出怀中少年之时,司徒元朗却也没有好心扶一把的意思,任由这少年就这么狠狠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叫一旁的五皇子几人听了都觉得肉疼。 杨旭苦笑,知道这四皇子救下这少年多半只是一时兴起,可不是怜香惜玉之类的,只得上前好人做到底,扶起这昏厥的少年。 少年身形瘦削,身量虽不矮,但分量却是极轻,杨旭扶着他并不觉费力。 于是,四人就这么带着白衫少年出了酒楼。留下身后的白爷目光微闪,片刻后只得转身帮着善后去了。 …… “杨旭,这人……就交给你吧。” 司徒元朗望着此刻双目紧闭的少年,似有几分嫌弃。自己也是好笑,是个眼大的看着就像?这哪里像了……那人一贯可恶,又怎会将自己弄得这般凄惨…… “明日醒了爱去哪去哪就是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识 “好……” 赵青觉得有些莫名,杨旭则是爽快的应了,目送两位皇子离去,赵青才担心道。 “你这拦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杨旭却是好脾气的笑笑:“那怎么找,把人送你府里去?” “哎,不行、不行。” 赵青忙不迭的摆手,自己晚归已是少不得回去被夫人数落了,这,这再带个戏子回去算什么事儿啊,何况自个母亲那恐怕也不好交代,大晚上的,那简直是作死啊。 这赵青在家惧内是一贯有所传闻的,虽说赵御史本人是从未承认过。 杨旭也就随口一说,谁知这赵青倒是当真了,还真怕他惦记上自己,顾不得帮杨旭搭把手,自个拱了拱手倒是溜得极快。 杨旭:“……” 望着手边依旧迷迷瞪瞪的少年,杨旭这回是真苦笑了。换了酒肆门前的小二帮着叫了辆车,想了想还是将白衫少年扶上了马车,往自己在汴京的宅子去了。 当然,汴京作为都城,夜生活也是颇为丰富的,几人在酒楼前本就停留了有一会儿,这清秀的少年最后随杨旭同去的一幕自也被不少好奇的目光给瞧着了,或羡慕或荒唐的议论声倒也不少。 交代了车夫地址,杨旭在车上捡着一角坐了,幽暗中心跳却是有点快。 自己原可像赵青般置身事外的,虽说自己这些年依旧孑然一身也不在乎那等名声,不过……这少年,若自己没记错的话,当是那人的朋友吧。 杨旭揉揉眉心,这下是真的苦笑,这些年但凡与她相关的事儿,自己总是忍不住插上一手,翰林院有安家的人,是她母族,自己愿意去;知四皇子总与她不对付,自己借着机会便与司徒元朗走得近些,偶有事件也好及时相帮……眼下这人……杨旭望了眼少年卧着的方向,车内晦暗瞧不真切,但在酒楼的一瞥自己却是心中有数。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同在漳州的雅集班,那名唤云默的小少年吧。 马车缓缓来到外城,杨旭受着姚姨娘娘家的资助其实日子并不拮据。自中了进士后便在汴京购置了一处宅院。 宅子不大,不过两进,但眼下杨旭一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了。 商人虽说在康朝身份并不贵重,但在银钱上却是不缺的。姚姨娘的娘家起先只是听了漳州那鸿儒书院退下来的夫子说杨旭天资过人是块读书的料,有心照拂杨旭母子,但谁知杨旭也确是厉害,不但被鸿儒书院破例收了,之后更是中了进士、过了殿试成了康朝的探花郎…… 杨旭对姚家自也感激,这些年若是得空也是常往漳州看望自己的外祖父母。姚姨娘因父母年事已高,想着留在漳州照顾二老以享天伦并未随杨旭搬来汴京。只不过杨旭年纪也不小了,姚姨娘连同杨旭的舅舅这些年免不得时常催促杨旭早日成亲。 杨旭因心中有事对亲眷们的催促自是无感,逢年过节的见了躲不开也不过是编些由头随意搪塞一番。 “公子,到了。” 马车骤停,前头车夫的唤声传来,一时打断了杨旭的思绪。 “有劳了” 杨旭下车,将车前结给了车夫。车夫是个老实人,收了钱正想帮杨旭将车中的人给抬进宅子,掀开车帘,却是一惊。 只见车中那白衫少年已是醒了,倚在车壁上似有些不适,车帘掀起,一双墨玉眼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二人。 “你醒了……可能下车?” 杨旭只是一顿,便反应过来,抬手想搀扶少年下来。 少年抬头,漆黑的发丝从脸颊划开,借着宅前的灯火,一双墨眼盯着杨旭瞧了许久。 点点头,少年抬手借着杨旭的搀扶方下了马车。 明显今夜在酒楼被灌了不少酒,少年的身形有些不稳,扶着杨旭却也可勉力站稳。 车夫见人已送到,向着杨旭作了一揖便拍马走了。 “我、可以” 杨旭点点头,拍门唤来了看门的老仆,吩咐再收拾出一间屋子,自己则带着云默想去了自己那屋稍作。 仆妇上了一壶热茶退去,杨旭与云默二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杨旭作为东家倒不是不想问,只是这许多问题,稍加思索一番,自己心中也差不多有了答案,何必再捅破了叫人家再说道上一回呢。 斟酌了会,杨旭问道。 “你是云默吧,我也许久未曾回漳州了,不知岑班主他老人家可还好?” 灯烛下云默面色依旧有些酒后的泛白,却是起身对着杨旭行了一礼。 “师父他很好,多谢……杨公子挂念,今夜……多谢公子了。” 不单是杨旭认出了云默,云默在下车时显然也认出了杨旭。杨旭当年殿试探花的名声,早在漳州地界传开了,虽然他入的是汴京的鸿儒书院,但其实也算得是土生土长的漳州人,而漳州出了这么一个少年英才般的人物,漳州的百姓怎么会不激动不口口相传…… 杨旭起身忙虚扶了云默一把。 “举手之劳,当不得。” 二人重又落座,这会便又静了下来…… …… 不待杨旭再找话题,云默静坐半晌倒是浅浅的先开了口。 “我来汴京其实是想来寻她的……” 那些冠冕堂皇的由头,对师父、师兄们所言的那些渴望见见世面,当红牌之类的话,不知为何,此刻云默却是说不出来了。 许是这两晚接连被灌酒,叫云默减了佯装的心思。深夜,就着灯烛,就这么静静的坐着,那份静谧,许才是适合自己的吧…… 杨旭星目微拢,只是举起桌上的茶壶替云默满上。 “来,喝些热茶,去去酒劲。” “多谢” 接过茶杯,云默只是默默喝着。 杨旭似是明白了这云默的心思,一瞬眼神有些复杂。 “她……七年前自宁王失踪后,已被陛下封为了公主。” “我知……” 二人静坐,各自饮茶,寂静间话题自离不开那人。 “你与她有旧,既来了汴京,何不直接去她府上投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事端 杨旭有些不解,自己不去寻司徒梦曦是因为无事亦无有交集。当年的相授之恩司徒梦曦明显不愿提及,而剩下的,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由头寻去。不过这云默又是为何,好端端的相识不相见的。 云默原本话就少,闻言也只是抬头望了杨旭一眼,墨玉般的瞳中有着复杂。 “我不似杨公子少年英才,但至少……再见亦该有自己的一分底气。” 如果在汴京中自己连生存下去都是问题,自己挣扎不甘得来了这汴京又是为何呢? 如戏班有些人猜测的请她接济,叫她拉拔自个吗?这或者在旁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云默却是不愿的。 不说云默,便是眼下依旧在漳州的那些与赵蒙、不司徒梦曦相熟的人,云飞、班主、老钱头……不都从未想过来汴京依附于她么。 虽然每年雅集班都会收到她从汴京捎带来的银钱,这笔钱最初真的帮到了戏班不少,尤其是云飞养伤而班主又尚未接戏的那段日子……但毕竟,感念是感念,几人也没想过要她养一辈子,尤其是自己…… 云默没有再说下去,杨旭却是明白了。 心中有念想,但实际……杨旭一叹,便是你云默在汴京立足了又如何呢,她这些年便是失了宁王的庇护,依旧在皇城内混的风生水起,便是自己一个探花,在她面前也不过寥寥罢了。 对云默的少年意气,杨旭没有多说,想了想,怕云默对酒楼的事记不甚清,便将今晚自己与四皇子五皇子一道听戏,如何遇到那楼姓客人,四皇子又如何替他解了围的事儿捡着要紧的又说了一遍。末了,杨旭不无深意的提点了一句。 “四皇子性子乖张,今夜的相助你莫太放心上。” 云默抬头瞧了杨旭一眼,点头道。 “我明白,多谢杨公子。” 瞧云默明早多半还是会回戏班的模样,杨旭有些担心。 “你与那瑞霞班,可是签了约了?” 云默点点头,似不愿多提自个眼下的状况。杨旭无法,毕竟也不是多熟,再瞧时辰确也不早,老仆也前来回报说屋子已收拾妥当,可供客人歇息。 于是,杨旭亲领了云默前去客房歇息,打算先叫人好生歇了,其余的则明日再作打算了。 …… 躺在杨旭家客房的床上,云默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这两夜真的是喝多了,从未曾想,这唱戏之外竟还得是这般模样……自己不是不知这般得在京中讨生活不适合自己,只是自己却也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那人……小蒙的眼前。 云默知道自己成不了杨旭这般的人物,自己终其一生恐怕也是无法与她并肩而立的,但……但自己好歹是不是也能成为一方大家呢,哪怕,哪怕替她唱上一曲亦或是在她闲极无聊时,自己能为她抚上一曲…… 而抱着这样的期待,自己又怎么能不仰仗瑞霞班呢…… 云默咬咬牙,暗夜中只是缓缓的闭上眼,是该时候休息了呢,明晚,那姓楼的恐怕还等着灌自己酒吧…… 自己只值当这五百两么……屋内似有叹息,但转瞬便划入暗中。 心中有了念想,便是再苦,也是能坚持下去的吧…… …… 翌日,杨旭因要去翰林院点卯,又想着先将云默送去瑞霞班落脚的酒楼好和那班主说上几句,起的比往日还要早些。 不曾想当杨旭来到云默休憩那屋时已是不见了少年,问了负责洒扫的仆妇才道那人早早的便走了,也未曾留话…… 杨旭皱眉,但细想一番,便是自己今日送了云默回去又能如何,这戏班有戏班的一套,自个便是有心相帮也不好一直插手。 如此,杨旭便也没再将云默的事放在心上,左右这人也知晓自个的住处,若真是犯了难,自会来寻自己的。 后头几日,诸事按部就班,杨旭倒也不是天天有应酬的,从翰林院回来后寻常也就在宅子里待着,或是去熟悉的几家文墨铺子瞧瞧。 这日正在城西常去的一家笔墨铺内翻看,不妨铺外倒是猛的冲进一人来。 “哎呀,可寻着你了!” 杨旭回头一愣,“赵兄,你今日不是沐休么……” 来人正是赵青,只见赵青急道:“原本是的,可是临时……嗨!咱们边走边说吧。” 只见赵青拽着杨旭二话不说就往铺子外走,杨旭失笑,只得放下手中正想采买的纸张。 还记得当年自己初来汴京,看中那价高的宣纸但囊中羞涩又不愿向姚家讨要时,还是司徒梦曦叫手下替自己结了账了,可不正是这间铺子…… 杨旭笑笑,随赵青上了街道,“赵兄,你带着我这是要去何处?” 赵青脚下不停,带着杨旭往内城而去。 “上回瑞霞班那旦角儿你可还有印象?” ——云默? 杨旭一顿,“可是前几日四殿下救下的那人?” 听到杨旭提起司徒元朗,赵青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古怪起来。 “什么救不救的……哎,对,就是那人,唤默儿的。” “他怎么了?” 杨旭皱眉问道。 “被四殿下打了,这会人还在雅间躺着呢,这不,他嘴里就提了你的名字,不早你找谁……” 原来,今日赵青本在靖国公府内好好的沐休,门外来报四皇子叫人给他捎了话,听得这个消息,赵青自然是得听听司徒元朗捎得什么话喽。 谁知一听之下也是无语,这司徒元朗今日出宫不知怎么的,想起来叫了瑞霞班的那个默儿前去相陪,这大白天的瑞霞班倒也没开戏,人呢,也是空着的。可是这陪着陪着不知怎的四皇子竟对这默儿动起了手,眼下将人打得起不了身了需要善后了,这才想起寻赵青来帮忙了。 赵青有些无语的瞧着杨旭,司徒元朗原本是想寻杨旭的,因为上回可不是杨旭带着这戏子回了宅子安置的么,一回生二回熟啊……可偏偏司徒元朗不知杨旭家住何处,五皇子今日也不在他身边,想着方便,司徒元朗揍完人后,许又没想着将人弄死,这才叫人给赵青捎了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修琴 杨旭一惊,与赵青一般直觉莫名其妙,见赵青停在一处茶楼前不动,忙道:“可是此处?” 赵青点点头,“就在三楼。” 杨旭忙快步上了三楼,推开赵青指着的一间屋子,只见屋子颇大,布置亦是雅致,但此刻屋内的摆设却是七零八落的,屋子正中还有一架古琴,但这琴似是被摔了还是砸了,琴上琴弦俱断不说,便是琴头处也是被磕去了一块。 杨旭视线一转,只见屋角处正瘫坐着一个白衫少年,少年眉眼苍白,嘴角带血显得奄奄一息,不是云默又是谁! “你——你这是怎么了?” “可还好?我这就替你寻个大夫来!” 杨旭见云默此刻模样,着实谈不上好,忙转身想叫茶楼的伙计给请个大夫来。 少年清瘦的手却是一下拉住了杨旭。 “杨、杨公子,多谢……我无事。” “你这怎么叫无事!” 杨旭皱眉,其他不论,自己和这云默好歹都是同从漳州来的,也算半个老乡了,眼下这般模样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先看了大夫再说。” 杨旭想拉开云默的手,不想云默手上的力却是用得更大了,只见少年喘着气,似是用尽了气力。 “杨公子,我、我无事,只是求杨公子,替我、替我找人瞧瞧这琴,看还能不能修好。” ——啥? 杨旭听清少年的话也是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不看大夫,还惦记什么琴呐…… 赵青对着杨旭耸了耸肩,赵青前头其实已经来过一回了,但这少年并不搭理自己,开口也只是麻烦他寻杨旭前来,所以赵青这才不得已去了杨旭家一趟,摸了个空,这才想到去他常去的几家铺子瞧瞧。 “这小子犟得很,你也莫急,大夫我也找人请去了,这琴么……”赵青一脸你看着办的模样,还有那句“你也莫急”,总叫杨旭听着怪怪的,什么叫我莫急,这人与我也是非亲非故好么…… 无心与赵青抬杠,杨旭只得对着云默道。 “你放心,这琴我识得京内几家铺子,届时替你去问问,一会大夫来了你还是先看看再说,身子要紧。” 云默见杨旭肯帮忙修琴,这才松了口气,自己这身子自己知道,不过挨了几脚,要不是前几日身子还虚着,也不至于此。反倒是这琴,还是师父送的,自个爱护了经年,可是断断舍不得的。 大夫还没来,杨旭眼下也是无法,只得先取了这屋内的琴置于一角以备一会带走,想问问这云默因何又与四皇子对上了,云默只道是自己得罪了四皇子便垂目不语起来。 杨旭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好勉强,只得留了他在屋内,自己与赵青二人先退了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旭也是奇怪,这云默因何得罪了四皇子? 赵青朝着楼下忙碌的茶楼小厮努了努嘴,“说是叫抚琴,四皇子想听欢快些的,那角儿不知怎的不会还是不愿的,依四皇子那性子,可不就动手了。” 原来,司徒元朗今日闲极,便想起前几日听戏时遇见的云默来,去了瑞霞班晃晃见这唤作默儿的白日里见着倒也顺眼,便想着带着他去茶楼喝茶,替自己哼个小曲儿什么的。 不想在酒楼瞧这戏子手中还抱着架琴,一时司徒元朗也是来了兴致,便叫他将琴也给带上,除了小曲儿自个听听琴也不错。 起先云默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依着四皇子的要求又是唱曲又是抚琴的,只是到了后来发现司徒元朗哪里是在听曲儿,犹自喝茶顺带瞧着自己发发呆罢了…… 云默毕竟不是那青楼的小倌儿,本身又是个琴痴,见司徒元朗不懂琴技欣赏不说,只一味叫他弹奏,一曲接一曲的,一会儿要听欢快的,一会儿又要雅乐,云默看在前些日他替自己解围的份上忍了又忍。 但司徒元朗似是看出云默弹奏的心有不甘,好巧不巧的将手中的茶尽数洒在了云默的琴上,引得云墨一声惊呼。 这古琴乃是木质,哪里经得起茶水浇淋……云默心思都在这琴上,这一洒不说责怪四皇子吧,但抚琴相娱的心情自是没了。 可司徒元朗却是不会管这些的,或者说他原就是故意的,见云默不愿再献艺,那可就引了他的气性了,随手将琴砸了不说,见云默依旧不为所动,一副墨眼沉静的模样,司徒元朗心中莫名的起了一股无名火,抬腿对着云默的胸口便是一脚。 “看不上爷不愿献艺是么?” 司徒元朗不知想起了什么,对着云默的又是数拳。 “不识好歹” 临走,四皇子只是抛下这么句话,留下一屋狼藉。 …… 杨旭听完赵青从小厮处打听来的消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四皇子平日里瞧着虽是跋扈,但也未曾这般没事就去……欺负个寻常百姓啊…… 赵青也是苦笑,正巧,先前赵青请的大夫也来了,杨旭请了大夫先进去给云默诊治,少顷,大夫面色虽有些沉但倒也没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只是道伤着断了肋骨且内脏或有损伤,这三个月是动不了了,适宜静养且要卧床。 赵青点点头,没出人命就好,不然,依自己御史的职责,倒是后搞不好还要牵头弹劾那四皇子呢。 毕竟这嚣张跋扈和草菅人命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杨旭付了诊金,心中却是有些担心,按自己上回对这云默的了解,没伤吧,在瑞霞班他许能应付,可眼下,明摆着得好生歇一阵,但按瑞霞班那班主的性子,能放他静心养伤?不保先前那姓楼的又伺机骚扰? 杨旭想了想这事自个也不能不管,请赵青在茶楼先代为照看,自己则去了瑞霞班的酒楼寻着了班主白爷。 将云默在茶楼出事的事儿对着班主说了,那白爷似是对这等事司空见惯了,只是笑着谢了杨旭,一套场面上的话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杨公子,这默儿是咱们戏班的人,呵呵,着实劳烦你照料了,一会儿我就叫人去接将人给接回来,呵呵,多谢、多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助 对上白班主这一套场面话,杨旭便是有心想替云默说上几句一时也无从说起。 一来这白爷也没怪罪云默得罪了四皇子,二来云默也是戏班儿的人,自己没道理拦着人家带人走…… 杨旭出了酒楼摇摇头,云默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呐……先不说这瑞霞班幕后的东家是何人,瞧这班主的模样,惯是个油滑的,断然不是雅集班岑班主那种人,留在这瑞霞班,可真不是个好主意。 回茶楼的路上,杨旭不经意倒是路过了司徒梦曦的宁王府,在宁王府前杨旭倒是一阵犹豫,当年这几个云字辈的小少年与司徒梦曦并非泛泛之交,而云默眼下情形确是谈不上好,自己可要前去告知康乐? 想起司徒梦曦与四皇子多年来的那些梁子,杨旭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罢了,先莫给她平添烦恼了,改日待自己寻了五皇子将今日的事儿给缕清了再说不迟。毕竟今日只是茶楼小厮的一面之词,若万一有什么误会又叫司徒梦曦与司徒元朗对上了,那也不美。 于是,杨旭加快脚步经过宁王府,复又往云默眼下所在的茶楼而去。 云默这人,瑞霞班一会自会接走,但云默那琴,自个可是答应替他寻人修的,过几日去瑞霞班还琴也好,也算是个由头可以敲打敲打那白爷,莫对这少年太过分。 …… 身后,一对侍卫模样的双生子则是望着杨旭远去的背影不语。 …… 三日后,对汴京百姓来说极其普通的一个清晨,司徒梦曦终于准备妥当,带着二亭和两个丫鬟,别过了宁王妃,踏着晨曦,沿着汴京城的南城门,早早的出了城。 一行人配着正德帝钦派的护卫一路蜿蜒往北,在司徒梦曦有意之下,队伍显得极为低调。 司徒梦曦本人并未乘坐马车,只是将唯一的一辆车给安排给了随行的两个丫鬟,紫竹与黄玉。自己则穿着一身玄色的骑装,与二亭一道跨马执鞭,好不潇洒。 东边徐徐升起的日头斜斜的洒在少女身侧,少女一头飞扬的秀发如一块上好的绸缎,远远望着亦能察觉主人的那份张扬与恣意…… 城门前,杨旭遥遥的瞧着司徒梦曦远去的方向,直至瞧不请了这才回首犹自一笑。 这人,还是一贯的自在啊…… 司徒梦曦这次出行去往北地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也并未大肆宣扬,当杨旭得知消息时已是昨夜散班时分了。出于对司徒梦曦的担心,一大早的,杨旭还是按着自己的猜测来到了南城门处,想着目送下司徒梦曦也是好的。 这些年在汴京二人虽说也是相识,但细思起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远不及年少时在漳州那般可以推心置腹的出言宽慰。 论交情,今日这出行,自己也只能这般目送一程罢了…… 杨旭回想司徒梦曦背影洒脱,见朝阳正好,不觉嘴角也是一笑,背负着双手,遂自往翰林院应卯而去。 …… 晨间城门的动静并未引起百姓的注意,内城中,瑞霞班落脚的酒楼与寻常一般,经过一夜的闹腾,早间依旧清净无声,唯有酒楼雇佣的老妇,一大早的在院内刷洗着昨夜客人留下的碗筷。 “啪——啪——” “开门——开门——” 寂静中,一阵拍门声在酒楼中响起,在后头刚起没多久的伙计这才急匆匆得赶来应门,生怕扰了瑞霞班众人歇息,毕竟这瑞霞班给的包场费可不少呢。 “这位爷,请问您这是……?” 伙计方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对护卫模样的男子,只见对方衣着光鲜,身高体长气势亦是不凡,伙计不觉收起那丝不耐换上笑脸。 “瑞霞班眼下可在此处,我等奉主子吩咐有事寻那班主。” “且叫那班主前来相见就是。” 听清男子的话,伙计忙不迭应了,将二人引入大堂稍作,自个再去了后头寻那白爷。 白爷夜间也陪着差不多到了凌晨方歇,这会被伙计的拍门声吵醒面上自是不悦。听伙计比手画脚的说了原委,心下更是不喜。 “怎的也不问问来路……这是个人来都过来叫我,我不得忙死……” “呵呵,白爷,您这说的。” 伙计挠挠头,略有心虚,自个还真没问这两个男子的来路呢。 “罢了,随你去会会吧。” 白爷套上褂子,简单洗漱了一番便也随伙计去了大堂。 这酒楼被自己包了大半个月,眼下楼内并无外人,白爷到了大堂后一抬眼,便瞧见了那伙计口中的两名男子。 瞧二人锦衣长靴,白爷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皱眉,这分明是宫里的人呐…… “呵呵,二位有礼了,在下瑞霞班班主,不知二位前来寻小老儿可是有何吩咐?” 白爷粉白的脸上端上笑,上前询了起来。 男子互望一眼,对这白班主的态度倒也满意,其中一人便也拱手开口道。 “我等奉礼部之命,想请贵班的云默前往礼部艺馆。” 礼部?艺馆? 白爷嘴角一僵,这二人的来意还真出乎自个的意料呢。 这礼部自宁王司徒昶失踪后,便由当年的二皇子司徒元恒兼着,而那艺馆隶属礼部,乃是专门养着些身怀技艺的艺人已供宫宴或皇亲国戚宴席节目所设……这等官府的艺馆,怎会想到来我瑞霞班挖人呢? 而且,这一寻还是自个新晋的新人…… “呵呵,二位官爷有所不知,这默儿年岁尚浅,技艺在我这瑞霞班尚且青涩,不知……艺馆怎么会点名要这孩子?” 这便是出言试探了…… 两名锦衣护卫似有些不满被问东问西的,只是道。 “上面的意思我等不知,赶紧将人带出来吧,我等也好早些回去交差。” “若是签了契的,你把契约一道取来,我等也好同你结算。” 白爷听这二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憋了半晌,终是拱了拱手。 “呵呵,两位官爷稍待,小老儿这就去。”白爷声音本就尖细,这会不知是不是不服气,那声音应的格外刺耳。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请缨 “也不知这小子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了,呵呵……” 白爷嘴里嘟囔着边转身往厢房而去。 推门再入云默的屋子,白爷却也不再顾忌,一双眼盯着床榻上犹在昏睡的少年,布满了阴郁。 不知是不是白爷的目光太过阴冷,云默昨夜依旧陪着客人饮酒到深夜方罢,寻常需昏睡到正午时分的人,此刻倒也缓缓的睁开了眼。 只见两人一个榻上一个门前,就这么互相瞧着半晌。 白爷喉中发出一阵古怪的怪笑,移开视线,讥道:“默儿何时攀上高枝儿了呢,这不,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吧,呵呵,咱瑞霞班可留不起你了呐……” 云默对白爷的话却是一愣,连夜的出戏、饮酒弄得他嗓子已是黯哑,一时想细问却觉得嗓子生疼。 “赶紧的吧,大堂候着你呢!” 既今后从云默身上得不来好处,白爷也懒得再看他,甩下这句便甩门而去。 榻上的云默挣扎着撑坐起来,揉揉胀痛了额角,一时还摸不清状况。依稀记得大堂二字,只得起身洗漱,苍白着一张脸,自往酒楼大堂而去。 待云默到了酒楼大堂,却并未见着白爷,诺大的大堂中只是两位面生的男子,以及一旁候着添些茶水的伙计。 两名护卫原是司徒元恒身边的侍卫,等了半天见正主儿来了倒也客气,忙起身向云默说明了原委。 “艺馆?” 云默微怔。 这艺馆自己不是不知,只是……这本是官府开设,自己这等江湖艺人想要进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啊。 康朝礼部设立的艺馆,早期其实也是源自三教九流,但随着一辈一辈的传承下去,这官方的艺馆早已不再对外招收艺人了,一来馆内本身的艺人已是康朝的顶尖水平,二来经过数代的繁衍,子嗣相传,艺馆中的艺人本就有些人满为患,鉴于艺馆所提供的福利委实又好,这外人能挤进去的概率得有多低…… “呵呵,这位小哥,贵班班主已将你的契约交给了我们,若无问题,还请收拾下随我等走吧。” “咱们也好早些回去向主子复命。” 似是抓住了某关键,云默疑惑道:“敢问……贵主人是何人?” 锦衣护卫互望一眼倒也没有瞒他。 “吾等的主子是襄王殿下,而今主管礼部。” 礼部…… 云默虽是有些莫名,但眼下形势也容不得他说不,何况……自己这契约似是转到了这襄王手中罢。 一个瑞霞班的白爷自己已是疲于应付,何况这当红的王爷,正德帝的弟弟呢。 云默无言的拱了拱手,回屋只是抱起自己那架前几日刚被杨旭修好送来的琴,便也无甚留恋的随两名锦衣护卫离了酒楼。 十余里外,与司徒梦曦并肩而行的赵右亭则是献宝似的对着司徒梦曦问道。 “小姐,咱们这做好事儿为啥还不叫那小子知道?” 司徒梦曦不语,落后几步的赵左亭则是来了句。 “就你话多。” 右亭纳闷了,明明是为那漳州来的小子着想,看他夜夜被灌醉的狼狈模样,主子这才叫自个寻了襄王,算是开个后门儿将那小子纳入了艺馆,今后吃穿不愁不说,还担了个好名头,嘿嘿,这官家艺馆出来的,哪怕将来技艺平平,恐怕也是大户人家竞相聘请的对象呢…… 只是不知为何,主子就是叫自个暗中行事,亦是关照了襄王那莫要提及自己…… 马蹄嘚嘚,右亭的话在行进间自是直接被忽略了,众人扬鞭往北,身后的汴京城已是愈来愈远。 司徒梦曦望着前头开阔的地势,按计划,十来天的恐怕就能抵达翼城了。 至于云默的事,自己之所以会插手,还是源于二亭那日在宁王府前偶遇杨旭。杨旭这人给自己的印象心思细腻又极有才,若是无事,那是定然不会在自个府门前溜达的。 于是,在司徒梦曦的授意下,二亭尾随上杨旭,终究还是发现了云默的事。 年少时漳州的情分自是历历在目,但司徒梦曦毕竟不是个孩子,亦知云默这人其实有着自己的骄傲,他若是想仗着自己的庇护,恐怕初来汴京时就会寻着自己了,何必自己去那瑞霞班处处吃苦……不过是想靠着自己挣开一片天地罢了。 而杨旭,恐怕也是明了了云默的心思,这才不过是徘徊,而并未向自己言明吧。 既如此,自己又何需去破坏这份心境呢,云默也好,杨旭也罢,自己若有意相助,在身后默默的即可,可需弄得人前人后皆知呢…… 司徒梦曦勒紧缰绳,嘴角噙笑回望了眼身后已是模糊不见的汴京城门一眼,这里有着自己多年的回忆,有着至亲,有着好友……且等我司徒梦曦归来。 “驾!” 扬鞭催马,少年纵马卷起一片尘土。 “小、小姐,等等我们啊” 身后两骑忙匆匆跟上,只见冷清的官道之上一下热闹了起来。 —————————————————— 太极殿,御书房内 四皇子司徒元朗此刻正弯腰拱手的立在正德帝面前,状似请命。 正德帝俊朗的面上难得带上抹诧色。 “元朗,你这又是何意” “皇兄,臣弟想去北地历练历练!” 司徒元朗语气不改,依旧执意请旨。 正德帝皱眉,“胡闹!” 莫说这等事丽太妃是否同意还两说,自己这四弟一贯顽劣,这些年身手确是不俗,但又何曾出过汴京,这说历练就历练的,简直是胡闹。 “皇兄!” 司徒元朗也是执拗,自己这套说辞显然入不得司徒元焕的耳,一时也是焦急起来。 司徒元焕似是不愿再与他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摆摆手,“待你去郊区兵营历练上数月再说罢,这北地不必汴京,岂可如此儿戏!” 数月……?数月后、数月后自己还去的什么北疆! 司徒元朗咬咬牙,对着正德帝又是一礼,“皇兄,臣弟……臣弟前去北疆不会有事的!还请皇兄允了。” 正德帝便是起先不在意,眼下也不禁奇怪,这老四铆足了劲的非要去那北地作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发 “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了。” 司徒元焕凤眼微眯,对着一旁的王顺点了点头,王顺忙上前没心没肺的拽了身材高大的司徒元朗往殿外而去。 “嘿嘿,殿下,您这就随杂家先回吧……” 见司徒元朗被王顺扯着不情不愿的出了御书房,司徒元焕面色渐冷,进而唤出自个的暗卫。只听暗卫在司徒元焕耳边低语数句,司徒元焕眉心渐拢,似有所思。 这老四是奔着康乐去的?何时这两人又掐上了不成…… 叫正德帝不解的,其实司徒元朗自己也没怎么想明白过。 从御书房出来,见自己的请求被拒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司徒元朗难得面色阴郁了起来。这些年来,自己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凭着自己皇子的身份以及一副过硬的本事,还真没什么不顺心顺意的事儿过。 当然,除了偶尔遇着司徒梦曦那丫头,不知为何总叫自己恨的牙痒痒的,再来就是今日在正德帝处碰壁了。 自己一早听闻司徒梦曦带着一对人马出城去了北地,便不知为何的脑门一热径自去了正德帝处请命,也想去北地历练一番…… 对着正德帝司徒元朗没有多说,只道历练,但其实自己心中却也分明,自个其实还是冲着那丫头去的。 不知为何,这些年来自己无论怎么讨好服软,这人偏偏就是不待见自个。便是最初儿时的戏弄真惹恼了她,自己这些年来要么碰不到,但凡碰上,可不是一个劲的谦着让着么,偏偏、偏偏这丫头还是不识好歹! “砰——” 司徒元朗行至御花园中,忍不住一拳擂在了树干上,震得树身一阵摇晃,摆落了不少枝叶。 …… 叫正德帝意外的是,翌日,早朝过后,司徒元朗又求到了自己跟前。 与昨日不同的是,自己这四弟此番所求的倒不是再去北地了,而是郊外的兵营。 司徒元焕这回到没有再做为难,爽快的允了司徒元朗的所求,只不过在司徒元朗走后,年轻的帝王眼眸微凝,对着案前的茶盏静默了会却是无语。 自己这四弟,看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呢…… 就在司徒元朗兴起去了郊外兵营历练的当口,司徒梦曦所率的队伍终在十日后顺利抵达了北地最大的城池,翼城。 早先便接到司徒梦曦来信的靖国公赵德,这几日每日都有派机灵的亲兵在城门处候着司徒梦曦一行。于是,在司徒梦曦几个刚抵达城门时,赵德的亲兵便带着众人直接迎了上来。 “康乐公主,小的奉将军的命,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 北地天高地广,北地的兵士言谈间亦是豪迈不少,司徒梦曦勒住马身,对着相迎的亲兵和善的笑了笑。 “有劳小哥带路了。” “是!公主请。” 亲兵见司徒梦曦如儿郎般一身戎装坐于马上,并无京中女子的娇气不说同样的也是一脸风尘,不由呵呵一笑,顿时只觉亲切,引了司徒梦曦便往赵德所在的将军府而去。 “走!” 司徒梦曦扬鞭对着身后吆喝一身,只见二亭与众人纷纷跟上,风沙中,司徒梦曦原本白皙的面孔这些时日楞是给晒成了小麦色,朝阳下一口白牙一袭黑发偏偏又晃得人有些脸红心跳。 司徒梦曦不知,自己瞧来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于城门前,不知引了多少人的瞩目,闪了多少人的眼…… …… “这是何人……?似是往将军府去了” 城门处的酒肆中,一二十七八的男子一身将士装扮,一脸的络腮胡早将他的面容给隐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来,犹如一头随时会暴起的豹子般,叫人不敢小觑。 酒桌对面的男子则年轻些,二十左右的年岁,面色寡淡,闻言只是回头瞅了眼司徒梦曦离去的方位,但人去的远了,倒也没瞧见什么。 “想来是京中来人吧。” 年轻男子不以为意,这些年来自己在这翼城待惯了,早对汴京的那些事那些人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秦老弟,你这小小年纪可真是除了酒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呐,呵呵。” 年长些的男子见对面之人没有接话,也不以为意,只是将桌上的酒给对方斟满了,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城门处的狂风卷起不少浮灰覆在了两人的杯盏上,不过北地的儿郎自不会介意,吹开几口沙尘,该喝的酒照旧下肚。 待桌上那盅酒尽数下了肚,年轻男子方抬起眼,掸掸衣衫上的尘土,看装扮,俨然也是位小将。 “我先回去了,章兄还要去巡防吧。” 年长的男子点点头,络腮胡下似是笑了笑,对着对方拱了拱手。 “延之请便,回头得空了,再来寻你共醉,哈哈……” 秦延之笑笑,回了一礼自往城外的驻军之地而去。 转眼,自己来了这翼城也已七年了,七年,早已将自己由一个少年锤炼成年了…… 这些年间许多事都看淡了许多,秦延之从最初的哨兵做起,一晃经年,眼下已是靖国公麾下的一员小将了,而除了军务外,这些年在北地,秦延之也养成了饮酒的习惯,谈不上醉生梦死,但杜康解忧倒是真的,呵呵…… 目送秦延之远去,章泽从怀中掏出几个零钱放在桌上,起身也是微醺的朝栓在一旁的马匹而去。 摸摸自个的络腮胡,章泽嘿嘿笑了几声,想起自个的顶头上司,右将军杨彪……呵呵,自个这一身酒气的回去,恐怕又少不得被训斥了。 看在同一款的络腮胡上,许今日的军棍能少挨些?哈哈…… 章泽翻身上了马,这马虽非千里良驹,却也非凡品,章泽手掌轻抚坐骑的鬃毛,似是想起故人,那龙姿凤彰的人物,似自己的双亲般……一声微叹,章泽双腿夹紧马腹,自往巡防处而去。 男子更多的心思似是隐末在了一脸的络腮胡下,物是人非,不过七年,曾经的人和事,又有几人记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家眷 靖国公的肖姨娘在翼城的将军府中,无疑是府中的女主人,能干不说,不论是府内的下人还是靖国公身边的将士,关系都处的不错。 不同于正牌夫人柳氏,肖姨娘军户出身,日常相处显得尤为接地气。 司徒梦曦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到了将军府,不待赵德吩咐,肖姨娘已是自觉的张罗了起来,早早的便备齐了人手,帮着将司徒梦曦几人的行李给安置到了早早便匀出来的空屋内,更是贴心的端上了净水帮着几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经过肖姨娘的安排,便是原先不熟,眼下能神清气爽的一扫旅途疲惫,众人对她的印象也是极好。 “呵呵,多谢夫人。” 司徒梦曦也是客气,这翼城并没有正牌的靖国公夫人,众人也乐得唤肖氏一声夫人。 “公主客气,本就是奴该做的。” 司徒梦曦视线扫过靖国公一脸满意的笑容,心道这肖氏却是个会做人的。 “赵伯伯,叨扰了啊。” “哈哈,侄女你这说的哪里话。” 赵德打量司徒梦曦,见这孩子身量高了不少,眉眼间亦是依稀能瞧见几分宁王的模样,心中不觉一酸,毕竟是武将,抬起蒲扇般的手掌,对着司徒梦曦肩头便是一拍。 司徒梦曦龇牙,敢情这赵伯伯当自个是男子了……这一掌下来分量还真不轻。 一旁的左亭亦是皱眉,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 “好侄女儿,你且下去好生歇歇,晚上呀,伯伯再给你接风,哈哈。” 在肖姨娘频频的眼色中,靖国公这才歇了拉着司徒梦曦一直聊下去的心思,想起人家还是个女儿家,这一路过来总得歇歇才是。 对肖姨娘的眼色司徒梦曦笑着吐了吐舌,对赵德的建议自是照单全收,带着紫竹和黄玉两个又回了肖姨娘安排的屋子自去收拾不提。 将军府占地颇大,加上赵德不喜女色,少了些莺莺燕燕的,将军府中空置的院落屋舍倒也不少,将司徒梦曦安排在了一处颇为干净雅致的院落后,其余随行的护卫也都安置去了将军府前的屋舍,寻常也有不少麾下的将士会在赵德处留宿,倒也住得下。 司徒梦曦在肖姨娘安排的屋内正坐着休憩,自个那两个丫鬟倒是闲不住的,一个归置着衣笼,另一个则里里外外的拿着块帕子不时的擦拭起来……司徒梦曦翘着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和两个丫鬟的忙碌真是成了鲜明的对比。 “噗嗤——” 这厢正晃着腿儿,吃着桌上摆放的果子,院外却传来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不待司徒梦曦几个发问,门外倒是探出一个脑袋来,只见一个劲装少年正好奇的眨着眼,冲着司徒梦曦嘻嘻一笑。 “你这人真有趣儿,这坐没坐相的,嘿嘿,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呢。” 紫竹皱眉,这小屁孩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叫坐没坐相!公主那是、那是随性所致! 两个丫鬟互望一眼,正想上前纠正这少年,司徒梦曦倒是觉得有意思,多少年了,自个在汴京还真没人敢当面这么说自己呢。 “嘿,小孩,我叫司徒梦曦,你叫什么?” 司徒梦曦坐姿不改,冲着少年招了招手。 谁知那人却是不乐意了。 “我可不是什么小孩!我叫赵云,今年都十四了!” 呦……这口气,司徒梦曦失笑。 自个“一把年纪”了,这十来岁的娃娃在自个面前可不是孩子么。 想了想,似是记起赵德在翼城与肖姨娘确是有个孩子,算算年岁,还真就是这个年纪呢。 司徒梦曦笑笑:“我比你大一岁,来,叫姐姐。” 赵云一噎,似是不满自个居然还小了司徒梦曦一岁,明显并不想叫这个“陌生”女子作姐姐,但碍于面子,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 “你……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话音未落,赵云便转身冲着院外溜之大吉了。 “哈哈……你们瞧,这跑的比兔子还快。” 司徒梦曦也是闲的,打趣起了赵云来。 望了自家小姐一眼,紫竹却是嘟囔道,“多少人想唤小姐“姐姐”还不得呢……” 黄玉点头,可不是,这孩子也是个没眼色的。 司徒梦曦:“……” …… 若说北方的差别,那天色暗的较汴京早绝对是其中之一。 刚将司徒梦曦落脚的屋子收拾停当,两个丫鬟气儿还没喘上一口,这翼城的天,倒是已经暗了。 寻了桌上的灯烛点亮了,紫竹小声道:“这才什么时辰呀,天竟暗得这般早。” “可是累了?一会儿呀,早些歇了。” 司徒梦曦对两个丫鬟颇为体贴,毕竟是娇柔的女子,又不曾像她这般会武,一路随自己从汴京而来,马车颠簸不说,这会也是片刻未停的替自个收拾屋子,着实不易。 “小姐说的哪里话,一会儿呀,还有宴席呢。” 黄玉掩嘴一笑,帮着紫竹寻了身紫色的干净衣裳准备叫司徒梦曦换上。 可不是,这接风宴那可是规矩…… 司徒梦曦笑笑,在两个丫鬟的贴身伺候下重又顺了发,洗了把脸,换上紫色的裙装顿时精神也振奋了不少。三人正想着何时开宴,可是要去着人问问,肖姨娘却是就着院中的烛火姗姗而来。 “夫人来的正好,可是开宴了?” 少女一身紫色深衣,姣好的面容,漆如点墨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神采奕奕,肖姨娘抬头望来一瞬竟有些失神。 “……正是、正是呢。” 回过神,肖姨娘对着司徒梦曦主仆三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也大方。 “公主若是准备妥当,奴便引公主前去吧?” 司徒梦曦点点头,今日众人疲惫,早去早回,也好好生歇息。 留下黄玉在院中,紫竹伴着司徒梦曦自往前头赴宴。 肖姨娘沿路不忘对司徒梦曦介绍今晚的宾客。 “……俱是将军身边的一些将士,此番也是特意前来见见公主……” “嗯,有劳赵伯伯了。” 司徒梦曦明白,未来自己在这北地行事,除了赵德,自也少不得与他麾下这些将士混个脸熟。今夜这接风宴,确是正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落脚 当司徒梦曦几人踏入宴请所在的院落时,尚未入内,前头那热闹的谈笑声便已传到了耳边。 肖姨娘怕司徒梦曦不惯,笑着解释道。 “公主莫见怪,这北地儿郎呀,就是这般咋呼的性子,呵呵……” “嗯,无妨。” 司徒梦曦抬脚绕过院落往前,只见门前正三三两两的站立着几个兵卒打扮的人,听得动静几人纷纷转头瞧来。 嘿,前头被自个吓跑的赵云可不也在呢么。 “娘……?” 赵云不妨瞧见司徒梦曦,有些不自在,只唤了肖姨娘一句便扭过了脸去。 不知有傍晚那段,肖姨娘只道:“这孩子,凭的脸皮薄……公主您莫在意。” “呵呵,无妨。” 司徒梦曦冲着四周几位兵士模样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打了招呼,见赵云依旧不敢转身,路过赵云是也是恶趣味的抬手学他爹靖国公那般,在赵云的肩头“吧唧”一拍,直把赵云吓了一跳。 待赵云猛的转身瞧来,司徒梦曦早就飘然入了屋,直把赵云给郁闷的。 “嘿,你小子和这汴京来的公主很熟嘛……” 面对几个熟识的将士的调侃,赵云一时也是无语,熟?哪里熟了……这、这哪门子公主啊,一点儿女子的模样都没有好么。 “走,咱也进去吧……” 几人原本想着尚未开席,便在门口透透气,这下正主儿都到了,自是不好再杵在门口了,几人连带着赵云便也随司徒梦曦的进去入了屋,各自捡着座位坐下了。 今日在座除了远道而来的司徒梦曦等人外,皆是翼城当地的将士。赵德有心叫大伙熟识,宴席上自不免互相介绍了一番。 作为主家,赵德自居于主座,一旁司徒梦曦与肖姨娘以及赵云则按晚辈与家眷的辈分落了座,赵德的另一侧则是其麾下的将士。 右将军杨彪,还是一贯的络腮胡,性子直爽,正大大咧咧的和身后的亲卫说着什么,坐在靖国公下首。 司徒梦曦视线划过杨彪,再往下,则是以为面色精瘦的男子,男子年过不惑,似是对此等酒宴并不怎么感冒,一张瘦脸有些心不在焉……这想来便是赵德麾下另一位左将军了。 视线再往下,则是诸多小将、参将……司徒梦曦的视线落在对面人群中的一个男子身上,不觉一顿。 只见这男子虽穿着甲衣,坐得靠后,对着司徒梦曦的方向又是侧脸,但司徒梦曦双眼微微眯起,还是认出了男子。 这不是多年前随靖国公离京的小郡王,秦延之么…… 不知这秦延之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酒宴之上,便是靖国公执酒介绍远道而来的康乐公主时,秦延之也只是淡淡的扫了司徒梦曦一眼,视线并未有丝毫停留。 相较其余众人或好奇或冷淡的神情,呵呵……秦延之这番做派反倒叫司徒梦曦挑眉留意起来。 怎么,不过七八年,又不是垂垂老矣,这就不认识我了? 司徒梦曦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其间装的倒不是那北地的烈酒,肖姨娘贴心地给她换了果酒。 捏着酒杯,司徒梦曦瞧着秦延之的方向笑得有些玩味。虽说自己与他算不得熟,但好歹也见过几回,这人今夜这般相见不相识的,也真是……很难叫人不注意呢。 司徒梦曦这厢不加掩饰的关注着秦延之的方向,秦延之这些年在军中也算混得小有名气,因长相儒雅,平日里也没少受一众袍泽的玩笑。 在座除了肖姨娘等几个女眷外,无不都是粗狂款的大老爷么,除却几个坐的远些的将军,秦延之周遭的几个小将却也察觉了司徒梦曦的关注。 “嘿,这公主正打量咱呢。” 其中一人抬起胳膊捅了捅一旁的秦延之,表情有些兴奋。 秦延之端起酒杯干了一杯,淡淡道:“你喝糊涂,看错了。” 小将有些无语,又抬头朝司徒梦曦的方向望了眼,只见司徒梦曦竟对自个微微一笑…… “快、快看,公主冲着我笑呢!” 小将更是激动,拽得一旁的秦延之更紧了。 “这、这公主不是看上我了吧……” “噗——” 可怜秦延之一口气没忍住,前头喝的酒就这么呛在了喉咙里,一时不禁咳了几声。 “呸,你小子甭自作多情,公主能看上你?嘿嘿,这要相驸马,那也铁定是延之这张脸更称公主的心,哈哈……” 宴中因将士们久未这么聚过,气氛不错,你一言我一语中秦延之几个的话语声并不明显。 司徒梦曦作为宴请的由头,其实更多的还是来认认脸罢了,至于闲谈,自有靖国公和那些将领们自由发挥。 秦延之对身边这一票损友的调侃暗中皱眉,只得抬头望向司徒梦曦所在之处,眼神不免复杂。 司徒梦曦听力异于常人,那几句段子自是没逃过她的耳朵,见秦延之终于有反应了,司徒梦曦倒是面色不改,执起手中的酒杯遥遥对着他举了举,径自饮下。 “快、快,你小子楞啥呀!” “就是、就是、没看见人家公主向你邀酒呢么,你小子凭的不识抬举……” 得,这下不待秦延之反应,周遭小将们倒是沸腾了,这给秦延之斟酒的斟酒,拿杯子的拿杯子,就差替他将手中的酒给喝下了…… 看秦延之被众人催促的狼狈模样,司徒梦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嘿,这公主……性子挺好啊。” “可不是,长得又好,性子还好爽……” 秦延之见司徒梦曦笑得恣意,一席紫色的袍服,她特有的那头不长不短的头发,随着她的笑意亦是飞扬…… 微楞之下,不知为何,常年无波的心绪似浮冰微裂,又如极寒之地投进了一抹暖阳。 秦延之嘴角禁不住微弯,亦是抬手拢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小子,哈哈,这才对嘛。” …… 在周遭的调笑声中,宴席依旧。 赵德麾下的左右两位将军,在赵德的引荐下,纷纷向司徒梦曦敬了酒,一来朝中公主亲临,于礼于法自少不得规矩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宫装女子 司徒梦曦对二人也算客气,在人家的地盘上,自要照顾人家的脸面。受了两人的敬酒礼后,亦是回了个晚辈的半礼,于此,也算宾主尽欢。 …… 晚间,待司徒梦曦带着紫竹重又回了歇脚的院落,紫竹服侍着司徒梦曦换了轻薄的衣衫,这才皱眉抱怨道。 “尽是些粗人,连累着小姐这身衣裳上都是酒气。” “还真是……” 黄玉从紫竹手中接过司徒梦曦的外衫闻了闻,也是皱眉。 小姐这些衣裳可都是汴京锦绣阁出品,还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这些年来虽说也是穿惯了,但到底价值不菲,平白沾染了酒气,这可得熏香多久才能给祛了酒味儿呀。 真是白白糟蹋了这身衣裳…… 两个丫鬟均是这般想,一时有些嫌弃今日前来赴宴的将士。 司徒梦曦却是不以为意,换了居家的薄衫躺在黄玉一早便打理妥当的床铺上,好整以暇道。 “这大康的边疆,还不是有这些粗人看着守着这才得以天下太平,你俩呀,莫要以貌取人呐……” “小姐你说的是……” 紫竹与黄玉两个瞅着司徒梦曦在床上舒服的模样还不忘说教,也是好笑,只得虚心受了,俩人一个捧着替换下来的衣裳,一个则替司徒梦曦将桌前的灯调暗了,缓缓退了出去。 今日也是初到翼城,想必小姐也是累极,两个丫鬟尚有衣物需要归置,贴心地替司徒梦曦掩了门,好叫她先睡。 …… 入夜,司徒梦曦半梦半醒间觉得似有人在看着自己,不由皱眉,睁开双目,屋内的灯烛不知何时已是尽灭,借着月色,只见自己的床榻前飘着一抹灰白的影子。 司徒梦曦侧目瞧了不觉一惊,正躺在床上的身子更是一僵,一时起身也不是,接着放松吧却也是不能。 只见那抹灰白朦胧间竟隐约瞧得出是一宫装女子,那女子圆圆的脸盘,双目冷冷地瞧着自己的方向,叫人深夜见了不寒而栗。 见鬼了…… 司徒梦曦在心中吐槽了一番,自己自和萧玄龄搞清了萧艾手札以及前朝遗孤之事后,两人虽未当面严明萧玄龄这支便是前朝遗孤的事实,但自此以后司徒梦曦却也再没受萧艾及秦麒的梦境所扰,眼下自个来了翼城不过一晚,这又是怎么了?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发憷,这大半夜醒来也不知是什么个意思,但司徒梦曦想着既然自己都睁眼了,这会若再闭上,这不管是人是鬼吧,气势上自己就逊了一筹,那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对上那灰白中的宫装女子,司徒梦曦双眼瞪得老大。 看、看什么看!姐还怕与你玩干瞪眼不成! …… 不知是不是被司徒梦曦的气势给震撼到,少顷,只见这团灰白在司徒梦曦一眨不眨的瞪视下逐渐模糊,不消一会儿,竟是彻底消散了…… 司徒梦曦正觉怪异,想着是不是干脆起来点个灯瞧上一瞧,但许是先前用眼过度太过劳神,随着眼前灰白的消散,自己却也乏力起来,一时迷迷瞪瞪的合上眼,竟也跟着睡了过去。 …… “小姐,小姐?” 良久,好梦正酣的司徒梦曦听着耳边传来紫竹的唤声,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却依旧裹着被褥不愿起来。 紫竹失笑,这小姐怎么今日竟赖起床来了。 “小姐?小玳还在院外候着呢……” 司徒梦曦此行除了带了紫竹黄玉外,小玳与二亭也一并随行了。只不过小玳并未乘坐马车,而是自告奋勇的沿途看顾后至的车马,昨日安顿过后到的也是晚了,并未来得及露面罢了。 “嗯……” 司徒梦曦在汴京芳菲苑时,张四娘虽是离了宁王府有些年月,但作为张四娘的弟子,小玳却是接过了与司徒梦曦切磋的接力棒,两人晨间也是习惯了早起来上一套拳脚的。 于是虽是身在翼城,但两个丫鬟还是按着司徒梦曦的习惯,到了点便前来唤自家小姐起床洗漱了,连带着小玳也整装就绪,就等司徒梦曦起了。 在被褥间挣扎了数秒,司徒梦曦终是哗啦一声将棉被掀起,忽略昨夜没睡好的事儿,按部就班的洗漱,晨练,早餐…… 待早餐后换过一身衣衫,司徒梦曦揉揉今日有些酸胀的额角,才有工夫惦记起昨夜似梦非梦中那宫装女子来…… 圆脸……可是自己不认识呐。 回忆梦中女子装扮,司徒梦曦托腮发呆,难道,是建丰帝后宫中的某位嫔妃?冤死了? 不对……昨夜自个也就见了些将士,什么人会与宫装女子有瓜葛呢…… 一时想不明白,司徒梦曦有了早几年司徒嘉宜等的经验,也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决定今日出去逛逛。 这出门不比在院中,司徒梦曦并没打算带上自个这两个娇滴滴的丫鬟,而是唤来小玳与二亭,自去了前头寻肖姨娘打个招呼。 靖国公赵德出门较早,每日早饭过后便带着一对亲兵前去巡防了,留下肖姨娘见司徒梦曦这么早就起身了也是有些意料之外。 “公主……将军刚走,您这是……” 司徒梦曦笑了笑,表示自个初来北地对北地风光也是好奇,没事想在翼城走走。 肖姨娘听了自是不会阻拦,且靖国公走前也有吩咐,若康乐公主要出门,派些人护着就是,左右不出翼城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司徒梦曦也没有拒绝肖姨娘或者说靖国公的好意,只是听闻有人看护,大大的眼珠转了转,一时冒出个主意来。 “多谢赵伯伯与夫人好意,不知伯伯麾下的秦延之可得空?” “我与他在京中相熟,方便的话若是由他做地陪最好。” 肖姨娘没想到司徒梦曦对陪护的人选还是个有主意的,一时微楞。但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反对,好在几个小将昨夜歇息的地方也不远,这秦延之当年与靖国公和自己一道回的翼城,肖姨娘自也认得他,笑着请了司徒梦曦稍后,便打发了一个嬷嬷前去请来。 第一百五十章 接待 当然,这等小事自也不必特意再去询赵德的意见的,在肖姨娘的寻思中,压根就没有秦延之不愿意的选项…… 想想也是啊,公主远来是客,又算得是赵大将军的半个侄女儿,不愿意照顾陪同?怎么都说不过去呀…… 果然,没叫司徒梦曦几人候太久,不一会儿,秦延之便一身戎装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尾随他的,还有不少似是昨夜一同在座的小将们。 “嘻嘻,这果然是小白脸有优待嘛……” “可不是,瞧这小子多走运,今儿都不用去巡视了,好命哦,好命……” …… “都瞎说什么呢!” 肖姨娘皱眉,这北地儿可是她打小长大的地方,这等**的模样自个见多了,顿时一阵呵斥,这尾随而来的几人这才讪讪的住了口。 “延之,公主正等着你呢,帮着照应些,莫怠慢了。” 赵德不在,肖姨娘便是将军府的半个主子,秦延之这些年跟着赵德在翼城,肖氏也算看着秦延之长大的,关照起来也不生分。 “夫人放心……” 都到这份儿上了,来也来了,秦延之除了暗自叹口气也无有他法,相必这陪着观光的活是逃不脱的。 对上司徒梦曦似笑非笑的眼,秦延之倒也大方,对着司徒梦曦拱了拱手。 “公主请。” 司徒梦曦没有再为难他,只是点点头,率先迈出了院子。 一行人中也没什么娇滴滴的角色,唯一的小玳与司徒梦曦也是深藏不露,在翼城中随意走走自是不必备车。 秦延之作为“地陪”,出了靖国公的大将军府,众人自然而然的便望向了他。 秦延之的眉眼同七年前相比自是长开不少,身量亦是高挑了几分,眼下见众人皆望着他,只得苦笑着询道。 “不知公主欲往何处逛逛?” “延之带着走便是,我都可以。” 司徒梦曦招牌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真诚无比。 秦延之一愣,沉吟了会,“不若先往城南走走?哪里几家酒楼的茶点在翼城也算得出名。” “好,延之带路就是。” 司徒梦曦眯眼一笑,显得极好说话,秦延之身后一众将军府的护卫中不乏暗自偷笑的。这公主一口一个延之的,这称呼得可真亲切哩…… 当众人跟着秦延之往城南而去时,落在后头的赵左亭却暗中皱起了眉,他想的自比小玳和右亭深些,这些年也没听主子提起这劳什子的小郡王,怎的来了翼城一遇上,小姐就对他这般好呢…… 莫说左亭想不明白,要是叫他知道司徒梦曦不过是心血来潮开开玩笑而已,不知左亭是不是会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了…… …… 众人按着秦延之的指引,很快便到了翼城以南。只见这南巷中铺子不少,规模虽远不及都城汴京,但百姓们在这边关之地却洋溢着一股子好爽之气,做起生意来那比的似乎是嗓门儿。 这不,几家茶楼前候着生意的小二见人来人往的,无不削尖了嗓门在那招呼。 “客官儿,欢迎惠顾喽……” “客官,小店有新做的几款小点,精致着呢,您几个尝尝?” …… 司徒梦曦虽不饿,但听到“小点”二字,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还是顺理成章的停下了脚步,瞧秦延之不置可否,便笑着抬脚迈了进去。 这一下可乐坏了迎客的那个小二,上前殷勤的引路不说,临了还示威似的瞟了对面楼的迎客小二一眼,其间得意不言而喻。 “行了,把你说的特色小点赶紧上几份吧。” 小玳跟随司徒梦曦多年,对自家小姐的兴趣,当然,也是自己的兴趣那是门清的,众人落座后,小玳便笑着对小二吩咐了起来。 “好嘞、好嘞,您们稍作,呵呵,保准不教您们失望。” 各地的小二都差不多,不单嘴皮子麻溜,动作也是。话音刚落便闪身去了后厨关照去了。 一众护卫留在了楼下大堂歇息,秦延之与司徒梦曦几个则在二楼临窗处寻了张桌子。 翼城豪迈粗犷,但靠近北面的关系,日间的风沙便有些大了,隔着窗往下头的街面看,不时一阵大风便能卷起街面上的一层黄土来,跟沙画被抹平似的,别看这街面人来人往颇为凌乱,但想要在其间留下些印记,却也不能。 司徒梦曦收回视线,转向对面的秦延之。 这人多年不见,长高长帅了自是不提,原先俊雅的气韵在北地一打磨,倒是成熟了不少。 “延之在翼城多年,怎的也不曾回京瞧瞧故人?” 司徒梦曦其实与秦延之不熟,这一开口二亭不语,但一旁的小玳则是吐了吐舌头,小姐这性子……这些年真是愈发不好了,明明与人家不熟,偏偏还这般口吻,真是…… 轻佻二字小玳说不出来,二亭则是习以为常了,面不改色的见秦延之有些僵的脸,右亭心中莫名好笑。自家主子可不是一般女子,按寻常女子的口吻去揣测她,嘿嘿,这小子可不得烧脑么。 司徒梦曦厚脸皮,但秦延之偏偏不行。虽说历练了几年,但对一个女子,总是做不到不搭理的,犹豫了会,秦延之只得接话。 “翼城与汴京来往不便,何况……回了京中也就我一人,无甚牵挂罢了。” 秦延之的生母昭宁长公主早些年便去世了,当然,这死因也是扑朔迷离,至今都没有传出个所以然来过。 司徒梦曦点点头,这孩子也没说错。 “你那宫里的两位故人可是时常提起你呢。” 司徒梦曦这话倒是不假的,作为当年的宫中三人组,司徒元朗和司徒元珏寻常也是没少提起秦延之的。想必书信这种,这些年更是没断过吧。 不出意料的,秦延之进茶楼后头一回笑了笑,“时有书信,倒也算得“常见”了。” “嗯” 司徒梦曦不过起个话题,对三人的关系自也不会深聊。 “这几日我还想在周围走走逛逛,少不得劳烦延之了。” 少女笑眯眯的说着自己的打算,秦延之也不好拒绝,只得点点头。 “自然。”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闲逛 没叫几人干坐太久,不消片刻,那机灵的小二一手端着一个托盘,一手捏着一壶茶便回了二楼。 眼下尚没到午饭的时辰,楼上也仅司徒梦曦一桌,另有几个零星的散客,此时也被小二颇有眼力得引在了一楼就坐。 “客官,这是小店的招牌小点,另配了一壶花茶,您且尝尝。” 只见托盘内,数碟金黄酥脆的糕状物正整整齐齐得码在青瓷白碟中,瞧不出是什么吃食,不过这新鲜冒着热气儿的模样,倒也看着不错。 “嗯,下去吧。” 秦延之打发了小二,取了筷筒中的一双竹筷递与司徒梦曦。 “公主且尝尝吧,不比都城,但这小食也算入得了口。” 司徒梦曦但笑不语,接过筷子示意大伙儿也乘热吃。自个可没那么矫情。 “小姐,这点心炸的倒是挺香。” 小玳最配合,二话不说吃了一块后点评了起来。 “嗯”司徒梦曦细嚼慢咽的咀嚼着,心里倒是一奇,嘿,这不是油炸臭豆腐么……这要是再配上一小碟的辣椒酱,那才地道够味儿呢。 赵左亭显是吃不惯这油炸臭豆腐的味儿的,吃了一块便放下筷子不再动了。 司徒梦曦对此自也不会勉强,见众人差不多将这盘点心分食干净了,又喝了几杯茶,这才起身一路继续往南,一直逛到了翼城的南城门,也就是自个昨日入城的城门。 见眼前不过数里城墙再无景致,秦延之转身对着司徒梦曦建议道。 “公主,这再往前可就出城了,不若原路返回?” 司徒梦曦瞧城门前的守卫似是识得秦延之,纷纷拱手算是招呼,司徒梦曦浅浅一笑,并无异议。 待几人转身往回走时,不妨两个孩童正在追逐嬉戏,不经意间径直向着众人处冲撞了过来。 赵左亭反应极快,闪身挡在司徒梦曦身前,免得这些孩子冲撞了自家主子。 秦延之则是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一个来不及刹车差点跌了个狗吃屎的孩童。 “没事吧?怎得也不看着路。”秦延之将手下的孩子扶好,也是皱眉。 “谢、谢谢将军。” 被秦延之扶着的孩子年岁尚小不过五六岁,一时只是呆呆的挠挠脑袋,见身后的哥哥追来,这才朝着秦延之扮了个鬼脸,一闪身躲到那年长些的孩子身后去了。 见那八九岁的男孩一双大眼也有些懵,司徒梦曦从左亭身后转出,捡起这两个小兄弟跌落在地上的一把木制小剑,笑着递给那后来的男孩。 “喏,你的剑。” “谢、谢谢。” 小男孩似是不惯和生人说话,接过木剑,拽着身后的弟弟便往后跑开了…… 小玳快人快语道:“这俩孩子也真是,怎得一惊一乍的。” “小孩子嘛,可不是这样。” 司徒梦曦瞥了眼孩子远去的方向,似没放在心上。 “延之?” 秦延之似是瞧着远处一时出神,待回头对上司徒梦曦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秦延之心中不禁一震,面上却是不显。 “公主,请。” 秦延之垂眸,转身继续带路。 一行人倒并未真的按照来时的路线一成不变,毕竟天色尚早,秦延之带着司徒梦曦沿着城墙由西绕了翼城四分之一圈。当然,西面的那些当地人开设的铺子也是吸引了司徒梦曦几个的好奇。 做工粗糙但造型新奇的银器,带着一股子现代孜然味儿的胡饼,甚至当地族人喜爱佩戴的各种饰品,司徒梦曦饶有兴致的走走停停,不多会倒是也没叫随行的二亭闲着,两人充当起了移动的柜子,但凡司徒梦曦看上买单后的物件,都叫这两人给提溜在了手里。 什么书院给夫子的礼物、安倩倩喜欢的各类精致的瓶瓶罐罐,给宁王妃的特色镯子以及捎带给芳菲苑留守的沈娘子和杏儿小翠她们的礼物……零零总总的,在西市可谓一步一停,时间大大出乎了秦延之的意料。 瞧着西面渐红,秦延之望着尚扎堆在一家花草铺子前的司徒梦曦,有些尴尬。 再瞧身旁的二亭,手上的物件早已满满当当了。 “小姐,咱还逛?” 不等秦延之开口,赵右亭有些无语的先问了出来。 听右亭委屈巴巴的话,小玳原本陪司徒梦曦挑拣着,扭头一看倒是乐了,这两人还真提不下了呢。 “小姐,这真拿不下了,不若改日再来买?” 小玳是个直性子,笑着直言道。 “嗯,那就改日再来。” 司徒梦曦笑着回望了自己的两个护卫一眼,说不买倒真的立马不买了。 拍拍手上的浮灰,司徒梦曦见头顶的天色已见暗。 “这北边的天暗的还真早呢……” “是呢,初来时我也不甚习惯呢。” 秦延之见终于能回去了,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寻常军中哥们都说女人挑拣起东西来最是烦琐……果不其然,这司徒梦曦,才不过及笄吧…… …… 回到将军府中,秦延之刚想告辞,不妨司徒梦曦却是笑着先开了口。 “今日多谢延之相陪,明日不若还是老时间?” 秦延之一愣,“明日……你还出去逛?” “是啊” 司徒梦曦巧笑款款,“难得来北地看望赵伯伯顺带散散心,这翼城自是要好好逛逛的。” “哦……好……” 秦延之领教了司徒梦曦今日的逛法,心中有些犯苦,但谁叫自己被她揪着了呢,总不能说不好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 见秦延之应后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司徒梦曦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主子笑的张扬,小玳倒是问出了左亭心中同样的疑问。 “小姐,你来这翼城不是为了……怎的老寻这小郡王开心作甚?” 小玳有些不解。 司徒梦曦瞧着前头闻讯赶来相迎的肖氏并未回答,只是拍拍小玳的肩头,示意先回去再说。 既然回来了,将军府中赵德的家眷本就不多,算足了也就肖氏这个姨娘以及赵云了,这几日司徒梦曦过来,念着与宁王司徒昶的情分,赵德自是少不得吩咐一道用饭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臭豆腐 司徒梦曦回了院子稍作洗漱便与赵德一家一同吃了顿晚饭。 席间赵云性子活泼,问了司徒梦曦不少汴京的事儿,显然对昨日的插曲已是不介意了。 两人本就年龄差的不多,姐姐弟弟的赵云过了一日倒也不再计较。 见司徒梦曦今日带回老多翼城的小玩意儿,赵云好奇。 “听说汴京也好多新鲜物件儿,怎么你还看上这边城的小物件啦。” 吃完饭由着伺候的丫鬟净了口,司徒梦曦才慢悠悠的对赵云回道。 “各有特色嘛。” 瞧司徒梦曦笑眯眯的模样,赵云觉得这公主甚是好处。 “明日要不我随你们一道去?那些铺子我可熟了。” 见赵云跃跃欲试的模样,肖姨娘但笑不语,只是温柔的瞧向靖国公赵德。 “哈哈,云儿恐怕是自个想借机歇上一日吧。” 赵德一言捅破了窗户纸,只见赵云尚显稚气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父亲说什么呢,孩儿才没有,明日、明日还是随父亲去大营就是了。” 原来,这赵云莫看年纪小,自打去年起,就被靖国公给揪着日日晨起跟着他混迹军营了。这日日练习不说,在外头风吹日晒的赵云小小年纪却也没喊过一声苦。 单凭这份韧劲,赵德对自己这幼子也是打心底里欢喜。 司徒梦曦见对面一副和谐的全家福画面,想到汴京靖国公府那位正牌夫人的模样,心底也是门儿清。 “明日依旧约了延之相陪,阿云还是随赵伯伯去吧,我这逛街可不敢耽误咱未来的小赵将军。” 玩笑间,司徒梦曦婉言谢绝了赵云的相陪,谢过靖国公的款待,司徒梦曦也不在人家屋里当电灯泡了,起身自回了屋。 身后,肖姨娘与靖国公笑说起今日将军府的日常,赵云目送司徒梦曦离开却是隐有失落。 …… 翌日,司徒梦曦还是如昨日般起了个大早,拉着小玳照旧切磋了一番后,司徒梦曦打了个哈欠,重又换了身衣裳,神清气爽的照旧请人叫来了秦延之,打算继续在翼城逛逛。 见人还未到,赵右亭忍不住小声问道。 “小姐,咱们今天还逛?不去……寻寻线索?” 司徒梦曦今日一身玄色骑装,袖口束着动作起来颇为便利。闻言斜斜瞥了右亭一眼,见小玳与左亭却也面露不解。司徒梦曦一叹。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们以为还能留着脚印、痕迹之类的到今日?” 宁王出事已是七年前的事了,想想也是,即便眼下火速赶往出事地点,那也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任何线索的……只是,自家主子这一来就逛街闲晃的,与寻找宁王又有什么干系呢? 司徒梦曦见几人不解,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右亭的脑袋。 “这长久不散的线索嘛……你们想想,还能在哪儿呢。” 小玳还是一脸懵圈,但左亭却似有所悟……司徒梦曦也不再多说,见秦延之这厢远远的来了,便转身扬手招呼了起来。 “延之啊,就等你了呢。” 秦延之遥遥见了,只觉一汗。 司徒梦曦这大呼小叫的,自己直觉身后无数张看戏的眼盯着呢……昨夜回去可没被同屋的几人调侃。一早又见这丫头这般热络,自己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和谁都这么自来熟啊…… 秦延之一瞬微怔的表情极大的愉悦了司徒梦曦有些戏谑的性子,见人已到齐,众人便依次出了将军府的大门,今日往北逛去。 司徒梦曦这些年来日日晨起健身习武,身量较同龄的女子要高挑些,但在二亭与秦延之,甚至小玳面前则还是矮上了一头。 那几个男子也就算了,毕竟男女有别嘛,但小玳又是怎么回事…… 瞧着自个身侧呈时刻护卫状的小玳,司徒梦曦扯了扯嘴角,这孩子今年才十九吧,目测这身高……得有一米七五了吧…… 这……自个替她寻个夫君可也不易呐…… 小玳对司徒梦曦的打量似有所感,转头对着自家小姐咧嘴一笑,当然,对司徒梦曦正对她身高犯愁的事可是不知的。 …… 照旧又是闲逛的一日,自翼城北面儿由东再往西,司徒梦曦在秦延之一路的解说下倒也并不觉乏味。 翼城北面商铺不多,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当地百姓的住所为多。绕过一排排的巷子屋舍,司徒梦曦见前方也无甚逛头,提议再去昨日的茶楼歇歇脚。 小玳想着昨日的点心第一个点头,其余人也没什么意见,一行便又惠顾了昨日的茶楼。 小二自是认出了众人,眉开眼笑的迎了进去,依旧上了些吃食方才退下。 司徒梦曦驾轻就熟的在沿街的桌前坐了,见秦延之却是不经意间数次望向窗外。 司徒梦曦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对街,见一个孩童的身影却是在街角一闪而过…… “小姐,尝尝这小点如何?” 除了昨日的油炸豆腐外,今日小二另上了些小点,小玳觉得自家小姐早饭吃的不多,这会赶紧的递了筷子给司徒梦曦。 对上贴心的小玳,司徒梦曦笑着接过筷子。 “小玳,你也尝尝。” “好咧。” 小玳神经大条,好吃的在前自应的没心没肺。小姐说尝尝,自己当然得听。 见两位女子你一筷我一筷的大块朵朵起来,余下的几名男子倒是显得极为矜持。 秦延之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笑着也随几人吃起了点心,小玳对着今日的小点又是一阵点评,什么这个甜腻了些,那个油腻了些……一时气氛倒是热络了不少。 待众人回了将军府,即便饭点将至,肚子倒也不饿。 秦延之一回将军府便被几个关系不错却又好事的袍泽给拖去问东问西套八卦去了,赵云则有些羡慕的瞧着几人,想来日复一日的随靖国公操练、巡视,这小子也是觉着乏味了。 司徒梦曦摸摸吃得鼓鼓的肚子,婉谢了肖姨娘和靖国公一家的晚膳,在院中只叫紫竹黄玉上了些羹汤便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不知想着什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寡妇 就这般自顾自的坐了会,司徒梦曦方对着院外的小玳招了招手,吩咐了她几句…… 深夜,当司徒梦曦半梦半醒只见,那宫装女子如前两夜般再次出现在了司徒梦曦的睡梦之中。 不知寓意为何,这女子丰腴的脸盘依旧面无表情的望着司徒梦曦,司徒梦曦亦是侧身对视。 习惯了几夜,也不过如此罢了…… 少顷,在司徒梦曦的瞪视下,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又如前几夜般忽然消散。 …… 清晨,揉揉酸胀的眼,司徒梦曦不由哀叹。自己晚睡早起的,这睡眠可不能差哎,大半夜的每天给你来上这么一出,铁打的也会觉得疲乏不是。 叹口气,作息依旧,司徒梦曦在晨练过后照旧不忘叫上秦延之。 与昨日一般,几人除了小玳今日留在了将军府不再同行外,二亭连同司徒梦曦跟着秦延之则继续在翼城晃悠了一日。 傍晚时分,几人照旧在饭点前回到了将军府。对司徒梦曦这付不务正业日日游玩的模样,赵云不知是羡慕嫉妒还是有些看不惯,在院中见着也就哼了一声便扭头走了,惹的肖氏一阵数落。这孩子怎么这般没礼貌云云…… 司徒梦曦不以为意,今日午后,几人见翼城已逛遍了,便跟着秦延之出了北面儿的城门,对着远处赤岭山脉和远处东西两侧的驻军之地远眺了片刻。 翼城的地势果然也是得天独厚,被有赤岭山脉环伺,左右城郊又有驻军遥遥相望呈互助之势……司徒梦曦眼神微闪,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呐,早年间瑾王司徒睿会选择赤岭作为封地,想来也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的。 瞧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在众人眼中那荒寂之地,司徒梦曦却是清楚,这等连绵的群山,其间恐怕少不得资源吧。 当年司徒元修在汴京所开设的巧秀阁,那琥珀……恐怕不是巧合才是。 …… 逛了一日,不比在城中,城外的风沙颇大,众人回了将军府后也略有疲乏,司徒梦曦对赵云的脸色不过一笑置之,小孩子没寻着机会出去玩儿,自会不虞罢了…… 与赵德一家子吃过晚饭,司徒梦曦便早早的回屋休憩了。 …… 院内,司徒梦曦饭后舒服的倚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听着小玳细细说着今日的收货。 “小姐,那孩子别看小,警惕性还真挺高呢。” 小玳两眼放光,今日接了司徒梦曦的特殊任务,早早的便完成了交代,憋到晚上这会才向司徒梦曦汇报,着实是憋坏了。 司徒梦曦笑着点点头,“可不是,要不是隔天又在茶楼外瞧见,谁又会多想。” 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罢了…… 小玳忙不迭的点点头。 原来,前几日在城门处撞见的两个孩子,当时就觉得秦延之的神色有些不对,翌日在茶楼外匆匆一瞥,司徒梦曦眼尖,又瞧见了那孩子…… 再对比秦延之有些奇怪的神情,这明摆着那孩子与秦延之有关系嘛…… 出于好奇也好,奇怪也罢,司徒梦曦今日特意留了小玳前去那孩子出没的地界打探了一番,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玳长相憨厚,不消半日便打听出了那孩子的来路,原是翼城一军户家的孩子,这家也是坎坷,孤儿寡母的家中男人早些年上战场时死了,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还是个遗腹子…… “哦……” 司徒梦曦示意小玳说下去,瞧这丫头闪闪发亮的眼,今日收获定不止这些。 果然,小玳憨憨一笑,“小姐,你知道我还瞧见啥?” “这家的妇人,白日里也没啥活计,我见她在屋中,似在缝制男子衣衫……”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一个寡妇缝制男子的衣衫……司徒梦曦摸摸下巴,有些纳闷,这秦延之……不会和人家这孩子的娘有什么瓜葛吧…… 不知自家公主所想,小玳对那男子的身份暂无想法,只是将自个白日里瞧见的奇怪事儿与司徒梦曦说了。在小玳单纯的头脑中,最多也不过人家寡妇想着改嫁罢了。 司徒梦曦听小玳说完,只觉有些奇怪,想了想,干脆又叫来二亭低声吩咐了几句,如此今夜也算自来了翼城后有所布置。 …… 深夜,当一抹身影自将军府一侧的木屋内跃出时,早早便候在暗处的赵左亭,轻轻拉上掩面的黑巾,随之尾随而去…… 城北,一民居低矮的院墙内,虽是深夜,但屋内依旧亮着一盏灯,灯光透过纸糊的窗户依稀可见。 秦延之对这户人家的位置似极熟悉,自将军府出来后左拐右拐的不过片刻,便抵达了这户人家。 翻过矮墙,院落似是荒废了许久,其间并无人居住,只是屋内那盏灯显得有些怪异。 秦延之轻轻推开门,旋即闪身入内,掩上了门。 挂在远处树上的左亭瞧不真切,只是隐约见着屋内似是有人。犹豫了会,还是施展了身形慢慢朝着那亮灯处欺近。 屋内,秦延之依旧白日那副装扮,歇了甲衣一身便装并未蒙面。 对上屋内男子,秦延之皱眉。 “这两日你总唤那孩子来寻我,可是有事?” 只见屋内桌边,一男子似已相候多时,见秦延之发话,沉默了会才对着秦延之拱了拱手,态度恭敬。 “少主,属下只是不太放心您,怕当年的事……” 秦延之有些不悦,视线扫过男子半蒙着的面容,心中升起一股厌烦来。 “早就说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少主,你也不必跟着我。” 秦延之微顿,“当年之事……虽不知那康乐前来是否是有了什么线索,你……好自为之吧。” “少主!” 男子抬眸,凌厉的眉眼经年来似是从未变过,秦延之所未察的是,这双眼中竟还透着几分怨怼……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便失踪的青云! 青云自昭宁昭宁长公主死后,一直就没有歇下复仇的心思,早些年虽未曾劝服秦延之继续寻司徒一族寻仇,但秦延之亦是没有叫他歇了寻仇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秘密 当年虽与秦延之不欢而散,但青云此人却也没有就此甘心离去。反倒是在汴京又蛰伏了一段时日。 当得知秦延之请缨放弃汴京的郡王日子不过,要随靖国公同去北地时,青云倒是眼睛一亮,难道……这少主不愧是长公主的儿子,前头那些话只是敷衍自个的?他去北地是想去赤岭,那瑾王的老巢瞧瞧?意图后续? 于是,青云二话不说的自也尾随着靖国公回北地的大部队,一路悄悄地随行来了翼城。 但是事与愿违,对秦延之,青云还是一厢情愿了。 当青云再次站在秦延之眼前时,这位心爱之人唯一的子嗣却依旧面目恬淡,不插手就是不插手,丝毫没有要向司徒皇族寻仇的意思,人家真的只是远离汴京,来静静的。 由此,青云自也是大大的失望,但自己眼下的身份也是尴尬,没了昭宁长公主作为依附,即便他想去汴京寻仇,但压根也进不了皇城,更别提对正德帝和太上皇下手了。 于是,惦记着赤岭一带瑾王的旧部,青云这些年便私下活动开了,尤其是最初来到北地时,那更是费尽心思的联络着那些当地的异族,尤其是瑾王妃当年所在的母族。 秦延之对此也不能说完全不知,但毕竟是母亲的旧部,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怕这青云太过,自己也曾假意关注随他一道接洽过几回赤岭的族人。 好在那些异族早有瑾王妃的密令,即便青云将瑾王司徒睿和瑾王妃的失踪说成是被正德帝的密令给暗杀了,但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当地人原本就收了主子的吩咐,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加之青云不知的是,瑾王的心腹绿眸,早在瑾王及瑾王妃莫名消失后便一早回了赤岭山脉间的瑾王府,对于绿眸的话,族人也好,旧部也罢,自是不会怀疑的。 人家贴身暗卫都说了,瑾王是失踪,你一个外人,说暗杀就暗杀了? 当然,青云不知,只道瑾王那些旧部人心涣散贪生怕死罢了。 对于这种结果,在秦延之看来,自也是不错的结局了,自己不想至青云于死地,却也无心这场争夺,眼下边疆平静,于谁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想到当年,秦延之不觉皱眉。 青云正是与当年宁王的事脱不了干系呢! 这些年来靖国公虽一直重视搜寻,但始终未曾有所发现,自己有着诸多顾虑也未曾对靖国公言及……一晃经年,当年不便说的,事后便是不忍欲将当时在山顶的事开诚布公的道来,却也是亦发难以启齿了。 倒不是秦延之有意包庇,当时宁王司徒昶带着靖国公的两名亲兵暗中观察异族聚集时,其实他与青云在是在场的,只不过他们来的更早些,察觉了后续竟来了宁王,二人因都识得宁王,也不便再光明正大的现身参与异族的讨论,只得找了一处石壁掩了身形,也叫那些异族以为自己两个并未到来。 本来青云在那些异族中也无甚话语权,不过自己蹭着想来听听,继续煽动一番罢了,当然,在秦延之瞧来,青云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待异族首领们散去,果不其然,不过是商议了些寻常的节庆筹备,青云已是不满。待宁王等人转身离去时,青云似是心绪压抑到了极点,鬼使神差的竟弄出了动静似是引起了那落在最后的亲兵的注意。 无法,趁那亲兵尚未转身,秦延之阻拦不及,青云便一掌将人推落了山崖。待秦延之大惊上前查看时,宁王与前头那亲兵竟也不见了踪影。 尤记得当年秦延之怒视着青云呵斥他怎么回事,何故伤人性命。 青云却是冷冷的耸耸肩,一个兵士罢了。 那宁王、宁王呢! 青云只是望向脚下的万丈深渊,他自己受了惊吓滑下去的…… …… 回想当年情景,秦延之一时无话,再看眼前的青云,多年过去了,这人依旧执着于报仇,或许不单单是替母亲报仇了,这人对司徒一族的怨怼似已根深蒂固…… 自己多年前选择了缄口许真是一个错误。 “少主,您放心,当年青云惹的事,自会自己料理干净的。绝不连累主子。” “我不是你的主子” 秦延之皱眉,说了多少回了,口口声声唤自己少主,但实际自己的话他又能听进去几分,不过都是仗着母亲遗留的那些情分罢了。 “好了,你这几日唤那孩子给我捎信,究竟何事?” 不耐再与青云就当年的事纠缠不清,秦延之开门见山。 青云目光一闪,“少主……属下是觉得,眼下这司徒梦曦来此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秦延之有些莫名。 青云不语,只是凑近了秦延之方耳语了起来。 “不行——!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不待男子说完,秦延之一把推开青云,眼中除了惊诧外更是不解,这人是疯了不成。 这么些年过去了,怎的这等荒谬的心思未曾歇下不说,还愈演愈烈了。 “荒唐!我这是在翼城太纵容你了不是!” 秦延之忍不住又低声呵斥了青云几句,“你若在这般一意孤行,莫怪我不念旧情!” …… 栖身矮墙下的赵左亭屏息凝神,只见那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延之似是走的颇急,径直从矮墙处一跃而出,竟没有留意矮墙下的右亭。 “哼——” 屋内,男子并未动怒,只是吹熄了那盏灯烛,独自冷哼了一声。 都说青出于蓝胜于,但这小郡王……怕是离长公主都差远了。 自己尊称他一声少主,不曾想竟是个扶不起的。 青云脸色不变,似心中自有了计较,秦延之你不助我,我自己行事也行!我青云就不信,我不讲这司徒家的江山给搅和的支离破碎,又怎么对得起长公主的身死…… 男子似是想起心中那女子一团和气的面容,凌厉的目光在月色下不由微暖,自漆黑的屋子中跃出后,却没有向秦延之般远去,只是几个纵落,去了不远处的一间民宅,那宅子不大,似是一军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妇人 男子熟门熟路的翻身落在其中一间主屋的后门,夜色间不过轻扣了几下门扉,少顷,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了。 只见一圆脸妇人正披散着头发替他开了门,妇人嗓子透着股黯哑,显然刚醒不久。 “怎的今夜想着来寻我了……” 不待妇人再说,青云已是一把搂住了妇人丰腴的腰身,望着暗中妇人同样圆润的脸盘,男子低头堵上了她的嘴。 …… 次日,司徒梦曦照旧约了秦延之继续闲逛。 不知是昨夜的事引得秦延之有些不在状态还是怎的,一路上秦延之不似前两日那般话多。 司徒梦曦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想起一早右亭报上来的收货,司徒梦曦也是有数。 见翼城中这些日子也被自己给逛遍了,司徒梦曦提议不妨出城走走。 谁知话刚出口,秦延之似是一惊,脱口道。 “不行!” ? 众人纷纷朝他望去,有些费解。这人回绝得也太爽利了,一惊一乍的。 司徒梦曦挑眉笑问。 “延之说说,这为何不行呀?” 秦延之知道自己反应有些过了,也是懊恼,只得解释。 “城外风沙大,你……一介女子,还是莫去了,何况,这城外也不及城内安全。” “哦……” 司徒梦曦拖长了话音似在思考秦延之所给的理由。 片刻后,司徒梦曦似是不以为意。 “这大白天的想来也是无妨,至于风沙么,本公主倒是不介意的。”司徒梦曦调笑的望向秦延之,“不过延之这皮肤倒是白皙得很……” “延之若是介意,不妨先回将军府,我们几个自去逛逛便是。” “扑哧——” 一旁的小玳和右亭涵养明显不行,闻言顿时被自家小姐给逗着了,别说,这小郡王的皮肤还真是挺细腻的,这等北地风沙下经年,也没见人家黑得跟靖国公似的,可见小姐常方口头说的那句“天生丽质难自弃”还真有道理呢。 秦延之有些尴尬,自己刚来军营可不是背地里给安了个小白脸的绰号么,也是这些年自己与寻常将士一同出操一同拉练才给抛了去的…… 既然司徒梦曦如此说,秦延之也不好不去,想昨夜青云那劳什子的建议,恐怕也是自己瞎担心吧,这人胆子再大,也断没可能今日就去寻司徒梦曦的不痛快。自己恐怕也是多虑了。 “如此,不敢不从,公主请吧。” 出城就出城吧,左右有护卫,众人的身手也都不差。 司徒梦曦本就是从南而来,沿途景致自是清楚,于是,秦延之带着众人穿过翼城中心,由北处的城门出了翼城。 城北建有不少民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众人途径那些低矮简陋的民宅时,皆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但不论是司徒梦曦还是秦延之,均没有提起。 出得翼城,没了城墙的阻挡,一阵阵的风夹杂着尘土不时的扫向众人。 司徒梦曦在风中一头秀发被风吹得老高,眯着一双大眼,前方不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似是望不见尽头。 见几人皆望着眼前的山脉,秦延之解释:“这便是赤岭山脉了。” 至今尚无人成功翻越过这天然的屏障,至于这绵延无边的山脉后有着什么,其实当地的百姓也是不知,只知那些胡莽异族时常出没,而赤岭之外便不是大康的领土了。 司徒梦曦遥望群山,其中,便有宁王当年出事的那座吧…… 左亭心细,展开手中一直搭着的披风,上前罩在司徒梦曦肩头。 “小姐,小心着凉。” 司徒梦曦回神,朝着左亭笑了笑。自己虽是头一回来,不想却是看得出神了,多亏左亭不着痕迹的提醒。 “走吧,咱们沿着山脉走走?” 秦延之颔首,率先领着几人往前而去。 “这山脉左右数里俱有赵大将军的驻军把守。” 嗯……此等天险,守着翼城,确也是天然的屏障。 “不知延之可知……当年我父王出事儿的地方?” …… 与秦延之并肩走着走着,不妨司徒梦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秦延之脚步顿,再抬脚时却是不觉落后了司徒梦曦半步。 司徒梦曦转身,好整以暇的望着秦延之,黑灿灿的眼似是望进了人心深处,直叫秦延之敷衍的话语一时竟无法出口。 远处,二亭和小玳似是知晓司徒梦曦今日有所安排,并未靠的太近,其余将军府带出的护卫更是离得远了些。 秦延之瞧司徒梦曦面上带笑,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不由心中一颤。 “你……都知道了?” 知道? 司徒梦曦扯了扯嘴角,“延之觉得……我该知道什么?” 秦延之不语,只是望着司徒梦曦,良久,叹息一声。 “你可是瞧见那孩子寻我了?” 司徒梦曦见秦延之主动提起,不置可否。自己自来这翼城后虽未亲自去调查当年宁王的事,甚至连那侥幸活下来的亲兵也没有前去询问。但这些年间,自己与靖国公的书信往来间,这许多事的蛛丝马迹,该知晓的,自己也早知道的清清楚楚了,这才有了这几日的闲逛。 相比那些一早众人都知道的情节,这几日秦延之的事恐怕才是冰山一角,许与当年之事有所牵连也不一定。 “延之不若还是说说我父王的事吧……” 兵不厌诈,司徒梦曦只是凭着直觉与秦延之的反应,想着诈他一诈。关于宁王的事,你说是问询当年山脉的位置也好,说是失踪之事也罢,端看你秦延之怎么想了。 “宁王……” 秦延之知道,自个刚才那声叹息,那句问询恐怕已是暴露了自己多年来藏于心中的秘密。 “宁王之事,我确是知情。” 没有再寻借口,秦延之回望司徒梦曦,眼神清澈语气坦然。 这句话一出口,感觉胸口似是松了口气,多年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似终于落了地,秦延之反倒是笑了笑,没了原先的紧张。 “公主大才,来了翼城没几日,竟发现了我的异样,佩服、佩服……” 司徒梦曦不语,静待秦延之说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内情 什么大才小才的,自己之所以发现异样,也不过因那撞人的孩子露面太多罢了,而且……你秦延之知道当年之事,也着实是意料之外。 是你自个经不起诈罢了…… 当然,眼下这话司徒梦曦自不会对对面的秦延之说的,自己大老远的来,又等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及笄才得以出门亲寻线索。 开玩笑,到手的重要线索,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宁王当年……确实与我母亲曾经的一个属下脱不了干系……” 秦延之既将话说开了,也不拖沓,见司徒梦曦面色平静,遂将当年自己所知细细吐露了出来。 …… 时间过得很快,待秦延之将这些年青云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众人陪着也是在城外站了许久。 “事情就是这样……”秦延之回望了眼远处的几人,对着司徒梦曦道。 “也就是说,我父王他……坠崖了?” 司徒梦曦没有纠结在对错上,反而抓住了秦延之所说的关键处。 若宁王是坠崖,怎地自当时起便不间断的搜寻,除了那侥幸被发现的亲兵,竟无有所获? 似是看出了司徒梦曦的疑虑,秦延之指着远处连绵的赤岭道。 “这赤岭山脉不单绵延极广,且陡峭之处常人恐难涉及。” 秦延之皱眉道:“这些年我也随大将军在山脉下时常搜寻,但……山脚处凡是能到之处均寻遍了……。” 秦延之没有再说下去……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这些年尽心搜寻宁王显得多有心似的,其实究其原委,自己不过还是歉疚自责驱使罢了,着实不值一提。 但秦延之的意思司徒梦曦也明白了,这山脉四周陡峭难至,即便不曾间断的搜寻,但终是有着许多地方并非人力所能及的…… 宁王坠崖不假,但寻不到恐怕也是真的…… 深吸口气,司徒梦曦点点头。 “多谢告知。” 秦延之只是拱拱手,不再多言。 该说的也说了,道歉之类的话说了反而太虚,自己也做不出来。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 少女望着远处山涧的视线并未收回。 “你那名唤青云的旧部,可是还在翼城?” 司徒梦曦给人的印象一贯明朗,此刻背对着秦延之,任由一头秀发随城外的风沙起伏,这卷起的风尘中,少女的语气却是极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延之微楞,对那青云,自己却也无意相护。 说实话,当年他对自己说宁王是自己滑落山崖的,但……自己并未亲眼所见。 “是……他也不是我的什么旧部。”秦延之有些苦笑,“公主若想寻他,北郊处寻一军户家的寡妇便是了。” 北郊那几处民房,年岁不大的寡妇笼统也就没几人,其中育有二子的,仅有一人罢了……有此秦延之也没再细说。 对抛出与青云在翼城有所牵连的人,秦延之一来相信司徒梦曦为人不会牵连无辜,二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青云当年究竟如何,自己不得而知,但始终是欠宁王府一个交代的,即便司徒梦曦眼下寻上门,当面质问一番,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按秦延之的想法,大丈夫在世,就该坦荡荡的,你青云口口声声为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又何惧这等质问,当年之事若真是青云所为,惧怕又有何用。 “嗯” 司徒梦曦问到了自己想知道了,便也不再言语,转身对着远处的二亭和小玳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近前来。 像从未问过先前那番话似的,司徒梦曦转身对着秦延之笑了笑。 “今日尚早,便去那山头瞧瞧吧,劳烦延之辛苦,带个路了。” 那山头……指的便是宁王当年坠崖的山头吧。 秦延之对上司徒梦曦如常的面容,一时微楞,见少女目光坚定,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却也不便劝说,何况眼下天色尚早,这上山的路也难不倒几人。 “走吧,随我来。” 秦延之这些年因愧疚没少带队去那山下寻宁王的下落,对那路自是分外熟悉。那队随行的兵士也没什么异议,人家这康乐公主本来就是宁王的亲生女儿,既然来了翼城,都玩乐了几日了,去她亲爹出事儿的地方瞧瞧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话说这一味只知玩乐不去瞅瞅,那才有问题好么。 …… 待众人在那山涧,沿着上山的小径一路登顶,再返归山脚,也花了不少时辰。 等重入了北门,往将军府返回时,便是司徒梦曦体质不错,也是后背微微起了曾薄汗来。路过北郊那些略矮的民宅,司徒梦曦歪了歪头似有所思。 秦延之脚步微顿,似是等司徒梦曦有所决意,但司徒梦曦只是望了那些宅子一眼,转头继续往将军府而去。 …… 巷子深处,一男子却是盯着司徒梦曦几人的方位良久,犹如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狼,目光紧紧得咬着敌人不放……直到几人转过巷子街角再也瞧不见了,男子方收回视线,闪身入了一处宅子不见了。 入夜,司徒梦曦在紫竹与黄玉两个的服侍下正沐浴完,由着两个丫鬟替自个将头发绞干。 “小姐,这翼城风沙可真大……” 紫竹替司徒梦曦顺着头发,小姐不过出去半日,这头上洗下来的沙子可还真不少。 “就是,与汴京的气候还真是不同。” 黄玉捧着帕子正在吸干司徒梦曦发丝上的水分,听了紫竹的话,也是认同。 “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司徒梦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了,心中确是想起白日里从秦延之处得到的讯息。 食指轻扣着桌面,这唤青云的男子……不就是当年出面掳了自个的那个青衣男子么……呵呵,真是……缘分呢! 司徒梦曦沉思了会,心中有了主意,唤了小玳前来,低声嘱咐了几句,见小玳点头表示明白,司徒梦曦才点点头,叫小玳先下去休息了。 “小姐……你这是?” 司徒梦曦吩咐小玳时语音虽低却并未避着紫竹与黄玉两个。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探 紫竹与黄玉因离得近,对司徒梦曦的话也是听得清楚,一时有些放心不下。 听主子说叫小玳给她去备件夜行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自放心不下。 黄玉纠结了会也不禁开口。 “小姐……可是有危险?” “你们放心,小姐我是什么人。”司徒梦曦朝着两个贴身丫鬟安慰一笑,“你们小姐我可是高手,不过是去城中探探,能有什么危险。” “哦……。” 紫竹与黄玉两个对视一眼,听司徒梦曦只是晚上想出去探探,虽还是不放心,但毕竟听着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儿。 主子在汴京时,碰着心血来潮也不是没有过,有小玳陪着,每回也没出过什么意外不是。 “小姐,那,那明日小玳也同去?”紫竹追问。 “自然。” 得了主子的准话,想着司徒梦曦并非只身一人外出,有小玳作陪,两个贴身丫鬟也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替主子弄干了头发,照旧铺被熄灯,司徒梦曦如往日般打着哈欠上了床榻。 今日日间因为上山消耗了不少体力,司徒梦曦没多久便睡着了。 …… 梦中,那宫装女子如约而至…… 但又似有不同。 睡梦中,司徒梦曦能觉察到那不速之客又在自己眼前瞅着自己,但毕竟也“熟悉”了好几日了,加上今日也是着实疲累,司徒梦曦并未在梦境中如往日般睁眼与那女子互瞪。 你爱看就看呗……看腻了就自个消散就是了。 姐今儿是真累,这山不单陡峭,那上山的道儿更是不比前世人工开凿以供游客观赏级别的石梯,上山需格外留神不说,下山时更得小心。 可想而知,若是天黑路滑的,这山道……莫说有人推一把了,便是不甚滑下山崖也还真是可能。 司徒梦曦没有理会梦中女子的气息,闭着双眼朦朦胧胧的继续睡她的觉。 待明日打探清楚那青云的落脚点,自个晚上再带着小玳夜探一番……嗯,明日的事儿也不少呢,继续睡…… 半梦半醒的司徒梦曦这般想着,耳边却是忽然传来钏钏的流水声……不注意倒也罢了,听着了不免奇怪,成功的勾起了司徒梦曦的好奇心。 怎地,不是在将军府的院中么,怎么又有流水声? 司徒梦曦叹口气,有些不舍的睁开双眸。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确是一愣。 这哪里还有什么桌椅床榻……自个眼前依旧黑漆漆的一片不假,但那情形……分明是在郊外……在山涧? 揉揉眼,只见眼前漆黑中透着月光的山崖叫人瞧不真切,但山脚下那粼粼的水光泛着月影却叫人看得分明……当然,水流声听着也是不假! 什么情况…… 司徒梦曦视线转向四周,得—— 果然,在那河畔,久违了的宫装女子,一张圆圆的脸盘隔着朦胧的月色,正惨白的瞅着自个…… 嘿,换汤不换药啊…… 且不论什么意思吧,总之这眼也睁了,司徒梦曦干脆好整以暇的也朝着那女子望了过去。 梦中的距离也好,时间也罢,有时真没个概念…… 不知与那女子对望了多久,甚至不知是这女子先消散了去还是司徒梦曦自己困极复又闭上了眼,总之,翌日待司徒梦曦醒来时,这天色早已大亮了,当然,那宫装女子也好,那山涧河流也好,肯定是不曾有的。 司徒梦曦伸了个懒腰自榻上坐起,望着屋内方方正正摆着的桌子,瞧了瞧窗外的天色。 嗯,一早便叫小玳去查探了,今日无须晨练了,难怪那两个丫头也没来唤自个洗漱呢…… 司徒梦曦起身自己捡着一旁衣架上挂好的外衫套了起来,想到昨夜的梦不由嘴角一勾。 这女子,似是有话要说呢…… 司徒梦曦回忆梦中情境,并未推门唤黄玉紫竹前来服侍,只是独自在桌边坐了,想那宫装女子的眉眼,身份…… 良久,不知想到什么,司徒梦曦轻轻抚摸杯盏的指尖一顿,如黑曜石般的眼不禁一亮。 自己怎么没想到那一位呢……呵呵,原来如此呢。 想明白其间的关键,司徒梦曦只觉豁然开朗,嘴角微勾。 “阿竹——阿玉——” “等你们好一会儿了呢……” 听司徒梦曦扬声一唤,门前偏房内的两个丫鬟忙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两人有些嗔怪的扫了自家主子一眼,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味道。 可不是,在宁王府芳菲苑也就罢了,这大呼小叫的,可是在人家靖国公家的院子呐,若叫人听去了,不知道公主是开玩笑的,还以为小姐她没个正行,言谈粗鄙呢。 “哈哈……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司徒梦曦见两个丫鬟有些尴尬,忍不住哈哈一笑。 “好了好了,洗漱洗漱……” 紫竹黄玉也是无奈,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如时下女子般注意自个的言行,你直言相劝吧,小姐的言论更能叫你大跌眼镜。 黄玉面皮薄,想到司徒梦曦曾哈哈大笑着回道。 自个是公主,又不是那等寻常官家女子,将来除了驸马不是还能养面首么,这言行要那般内敛作甚…… 这话当时直听得黄玉一愣一愣的,后来算是明白了司徒梦曦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自家小姐那性子,是真不在意……想来司徒梦曦这公主的身份,将来还真是不必嫁入哪家看男方脸色,两个丫鬟自此以后也便歇了劝说的心思。 随主子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司徒梦曦开心就好。反正两人也是铁了心要陪伴自家小姐一辈子的。 清晨,司徒梦曦连着两个丫鬟在愉快的调笑声中吃完了肖姨娘叫厨房替司徒梦曦备下的早餐。 用完早饭,小玳尚未回来,不过并不妨碍司徒梦曦继续带着二亭往外溜达的心思。 照旧,请了秦延之这位熟人,几人直奔北门。司徒梦曦今日还是想去赤岭山脉逛逛。 秦延之该说开的一早也说开了,眼下也算是明白了司徒梦曦此来翼城的目的,带着众人又上了另一处山涧。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伺机 山中的闲逛并没什么目的,或者说不指望在山中这么随意的走走,自家便宜老爹能给你一下子跳出来。 司徒梦曦不过熟悉下附近山脉的地形,大半日下来,确实也如秦延之所言的,这山,若真是摔了下去,还真不好寻呢。 不知想到什么,司徒梦曦随口到:“这山间,可有溪流河水?” “溪流?” 秦延之有点意外,想了想却是点点头。 听司徒梦曦这么一问,那山脚下多年前似是有的。 “多年前?” 司徒梦曦问出了疑惑。 秦延之指了指远处山脚道:“我记得山脚下原是有条小河的,不过这两年不知怎的干涸了。” 顺着秦延之所指,远处山脚的碎石处似有河流冲刷留下的痕迹,只不过看那模样,还真是干涸许久了。 司徒梦曦望了秦延之许久,想到梦中那宫装女子,圆润的脸盘……再看秦延之,举止儒雅,脸型也算不得圆润,但那眉眼……其实还是真有几分神似的。 说完河流的事儿,转身见司徒梦曦直直的打量自个半天,秦延之有些莫名。 正想开口问接下来如何,毕竟这在山里走来走去的也是颇耗费体力的,这会也不早了,也不知司徒梦曦有什么想法。 没叫秦延之为难多久,收回打量的目光司徒梦曦似对今日的收获挺满意,笑道。 “我们今日早些回去吧,有些乏了。” 对司徒梦曦一会一个主意的,秦延之也是见怪不怪了,今日虽然比前些日子回的早些,但也没什么,女孩子家的,毕竟是爬山,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是正常,毕竟不是在翼城内走走逛逛那般惬意。 带着几人沿着山间小径绕到山脚却也花了不少时间,接近山脚下,那曾经河床冲刷的痕迹看上去则更为显眼。 司徒梦曦瞧那痕迹的宽度,远看不显,近了发现,这河当年恐怕还挺宽。 若是遇上汛期,恐怕……将人浮起冲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秦延之也不是傻子,见司徒梦曦前后都问起了河流的事,略加思索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别说,宁王当年坠崖,这辗转跌入河水中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只是当时第一时间在山脚并未发现宁王踪迹,且这河水……当年虽未干涸,但这水是否够深够急能将一个人冲走,也是未知。 而似乎这河,离山脚尚有些距离呢…… “不若……我回去再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问,这河当年通往何处。” 司徒梦曦望着那河床的残迹,弯弯曲曲的并非通向平摊的翼城,而是蜿蜒去向了山涧深处,遂点点头。 “有劳了。” “本是应当,咱们先回吧。” “好” …… 入夜,同样是月明之夜,北方的夜则显得更为清净。 两道身影自将军府后院跃出,矫健的在屋檐上匍匐了片刻,其中一人扬手一挥,两道身影便就着夜风往城北而去了。 许是翼城的屋舍普遍盖的较矮,尤其往北,临近山脉,那夜风迎面吹得人更是有些凉意。 司徒梦曦与小玳两个并未蒙面,只是一袭紧身夜行衣,束袖束腿的,使得二人行动起来更为灵便。 “小姐,就是前头那间。” 小玳挨着司徒梦曦在一间屋舍的瓦砾上小声说道。 司徒梦曦点点头,带着小玳矮身欺近。 按小玳日间打听的,那青云在这翼城与一军户籍的寡妇似是往来甚密,前几日城门酒楼前见着的男童,正是那寡妇军户的儿子…… 二人一前一后的凑近了那笼统一进的屋子,只见院中屋内灯火俱暗,似乎屋内的人早已睡了。 “这妇人有二子,睡偏屋,她自己则住后头那屋。” 小玳朝着院后那间大些的屋舍努了努嘴。 司徒梦曦会意,翻身越过低矮的院墙,越过两个孩子的住处,听闻内间均匀的呼吸声,显然两个孩子早已睡熟。 再往前,便是那稍大些的屋舍了。 司徒梦曦和小玳并未靠得太近,隐身在屋后柴房一侧。司徒梦曦凝神细听,听那屋内气息似只有一人,且不似熟睡…… 转头瞧向小玳,这丫头这些年虽张四娘习武极为勤勉,本又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此刻屏气凝神的细听之下,倒也不亚于司徒梦曦的先天优势。 小玳皱眉,对着司徒梦曦默默摇了摇头,显然,也是觉得屋内没有她们要找的人。 司徒梦曦无声的笑了笑,不在不代表不会来嘛…… 这妇人不是还没睡么…… 就着月色瞄了眼这屋,除了通往前院的门,这午后还有一小门通往后头的柴房,只不过这小门,离后头的矮墙也是极近呢。 司徒梦曦朝小玳招招手,二人缓缓离开栖身的柴房,在院外挑了一株矮树,借着浓密的枝叶暂时隐了身形稍作歇息。 “小姐,你说那人今夜会不会出现?” “不好说呢。” 司徒梦曦在粗枝上坐下,瞅着天上的月色,也是巧了,恰逢月中,那月色状若银盘瞧着竟也算得一份景致。 想起那著名的千年江月,司徒梦曦一时失神。 来了康朝,不知不觉也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久远的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来的了,亦或者,有时自己都要怀疑自个那前世究竟是不是自个的一场幻境一个梦了…… “小姐——” 小玳冷不丁的一记提醒,只见那黝暗的后院院墙上,快速闪过一个黑影,转瞬即逝。 好家伙,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呢。 司徒梦曦睁大了眼,听闻极轻微的一记掩门声后,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嘿,看来这妇人,与青云还真有联系呢…… 一旁的小玳见主子没有动作,不由侧身望向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凝神对着屋子望了片刻,却是咧嘴朝着小玳一笑,做了个回的手势,也不怕暴露,纵身从树上跃了下来,大摇大摆的从空无一人的街面往将军府回去了。 小玳有些纳闷,不过眼下也不是开口的时候,瞥了眼前头依旧漆黑的屋子,扭身下树追自家小姐去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陷阱 待两人走后不多久,原先漆黑的屋内倒是亮起了一盏油灯。 暗黄的灯烛下,男子一脸阴郁,面对对面发髻松散一脸仰慕之色的妇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兴致。 可恶…… 青云置于桌上的拳头不由攥紧,对日间有人探查自己早有察觉,今夜本想将计就计的杀了那康乐公主,好挑起靖国公与司徒家的间隙……谁想那丫头竟没有上钩。 分明早先从将军府中出来查探了,见了自己现身却没有跟来…… “砰——” 男子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木桌上,吓了对面的女子一跳。 “你……你今儿是怎么了,这、这是有何心事?” 青云目光复杂的望了女子一眼,这女子三十好几的年纪,也是一次在山上采摘野果不甚受伤被自个救下的…… 若不是这女子长得与长公主有几分神似……自己也不会管那等闲事。 便是这些年两人情分似是不浅,青云对自个的过往只字未曾向她吐露。那寡妇只道他是边城一猎户,家中应有妻氏不便常来罢了。 “无事,我先走了,你……早些歇着吧。” 青云没有多言,起身,推门,出屋,动作利落。 留下屋内的妇人对着空荡荡的桌椅,静候了一夜的失落,叹口气,拢了拢发髻,起身将那门板重又掩实了,落了钥,这才翻身上了榻。 …… 将军府中,众人却是一夜好眠。 清晨,晨练中小玳想起昨夜的事,奇道。 “小姐,你怎么知道昨夜有诈?” 司徒梦曦闪身避过小玳正面的攻击,旋身洒出一把独门银针,见小玳扭身避过,司徒梦曦笑道:“独门秘籍,恕难奉告,哈哈。” 小玳心眼儿实诚,闻言只是憨憨笑了笑,小姐不说自有小姐的原因,嘿嘿……小玳挠挠头,专心过招转瞬便将这茬也抛在了脑后。 司徒梦曦面对小玳瞬间紧密起来的攻击,心底有一丝羡慕,小玳这个直肠子,还真是适合习武啊……这武学上,可不是就要这样一心一意的人嘛…… 回想昨夜,司徒梦曦倒不是藏着掖着不说,其实也没啥独门不独门的,就是自己听力过人,那青云大半夜的摸黑进了屋,可是屋内偏偏又是一片寂静…… 嘿嘿……作为一个成年人,这没有诈才奇怪好么…… 不过,这等弯弯绕绕的自是不便对着小玳这么单纯的孩子说出来的。说了她也不懂嘛……还不如自己这个小姐装装高深呢,嘿嘿…… 于是,说来也怪,分明是互相识破了,但那青云却似丝毫不惧司徒梦曦,照旧隔三差五的会去那军户家中,而司徒梦曦也是日日白天继续邀秦延之带着东逛西逛,两拨人似井水不犯河水……当然,那军户家的男童却是未曾再露面,想来秦延之与青云间也没什么好继续说道的。 而在靖国公这头,因司徒梦曦来前便有书信提前告知了自己的行事,赵德并未干涉,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肖姨娘和赵云虽觉得司徒梦曦日日流连山水闲逛有些奇怪,但也毕竟隔了一层,也不好多加干涉。宁王失踪也这么久了,人家孩子许是来了,看到仍旧没有蛛丝马迹,想得开些也是人之常情。 某日,司徒梦曦尚未出门,秦延之倒是一改往日的温文,有些激动的寻了来。 司徒梦曦晨练结束尚在更衣,紫竹将秦延之揽在了院子里。 “小郡王稍待,主子一会就出来。” “无妨。” 秦延之神色引得紫竹有些奇怪,想了想并没有在门前干等,还是转身进屋向司徒梦曦先禀了起来。 “哦?” 司徒梦曦听到秦延之来了,眼睛却是一亮,抓起一旁的干净衣物自己套了起来,头发短也有短的好处不是,司徒梦曦接过黄玉手中的布巾,对着自个半长不短的头发一阵狂搓,看的黄玉一阵揪心。 “小姐……您轻点儿!” 这是头发,又不是桌椅,哪家闺秀会这般对待自个的一头秀发呀。 黄玉那表情,简直要哭了…… “嗨,没事,头发这东西,越搓越结实。” 司徒梦曦急着去前头听秦延之带来的消息,冲着两个丫鬟笑笑,示意不必紧张。 不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司徒梦曦般,当秦延之瞧见司徒梦曦半湿着头发就这么出来了,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虽然这人每日的都是披头散发也不似寻常女子般梳个发髻再出来,但这半干不干的,叫秦延之见了还是很不自在。 司徒梦曦可不管这些,盯着秦延之双眼有些放光。 “可是那河的流向有眉目了?” 之前说起山下干涸的河床,秦延之曾安排下去查探,但一直没有消息。 司徒梦曦初来翼城,自不会自己耗费精力去查这不熟悉的事儿,便一直等着秦延之这边的消息。 说起正事,秦延之反倒忘了尴尬,转身对上司徒梦曦,将今早刚收到的消息对司徒梦曦说了开来。 原来,那山涧中的河在宁王出事那年却是正值汛期的,秦延之也是走访了不少当地的驻民才得以肯定。但山脚的百姓们对那河的流向却都说不清楚,直到昨日负责查访的小兵回来告知,恰逢当地一年长的老者这两日回来女儿家串门,偏偏这老者倒是对这河水有所了解,这才有了新的眉目。 原来这河源于北面儿的赤岭山脉后,据传在那极北之地由雪山所化,故在北地称为雪川。据老者回忆,自己也是幼时听祖辈说起,这雪川的来历。但自老者记事起,这雪川的水就沿着这赤岭山脉绕来绕去的流淌着,你看着它像是往北流去吧,其实不然,这雪川的源头本就是北方,只不过遇着赤岭山脉绵延相阻,一时叫人看不真切这去向罢了。 …… 司徒梦曦点点头,“那这老者可有说这雪川究竟流向何处?” 秦延之颇为赞赏的瞧了司徒梦曦一眼,接到。 “确有提及” 这不,就因为有了线索,秦延之才赶着来同知司徒梦曦的。 第一百六十章 仙境 不然,仅凭着猜测,即便是觉得宁王可能是昏迷之后被这雪川之水冲带走了,也没有进一步行动的线索不是。 “按老者所说,这雪川之水眼下虽是干涸殆尽,但当年,似是流入这赤岭山脉正中。” 秦延之微顿,“据当地人传言,那山脉中似是有个人间仙境……” 嗯?世外桃源? 司徒梦曦挑眉,但却没有说不信。 在秦延之看来,司徒梦曦眼下的表情实是很沉稳了,即便是自己,在听到这贫瘠的山脉间有所谓的人间仙境时,恐怕表情也是不信的。 “不知……这所谓的仙境是否有迹可循?” 司徒梦曦沉吟片刻,婉转的问了一句。 “那老者可有说如何寻去?” 且不说信不信吧,这便是深信不疑,那该怎么去呢? 秦延之听了司徒梦曦的问深表赞同,但回答上却是一度尴尬了。 “说是……沿着水流,若是有缘便可寻得那仙境……” 呃? 司徒梦曦挑眉,秦延之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那老者……也没有更多线索了。” “哦……” 司徒梦曦不置可否,这一大早的倒是个好消息,若那老者说的不假,宁王恐怕当年便是被冲去了那所谓的世外桃源了……当然,前提是自己确信宁王未曾身死的前提下。 只是……眼下这水流早已干涸,如何才能寻得踪迹呢…… 真是一喜一忧不好办呐…… 呼出口浊气,司徒梦曦朝秦延之笑了笑。 “多谢延之今日奔走查访,今日……延之既来了,不若一同用个早饭再做定夺?” 眼下既无计可施,不若先放在一旁,人以食为天,吃饱了饭才好干活嘛…… 秦延之见司徒梦曦相邀,自己赶着来告知确也并未用饭,倒也不同司徒梦曦客气,道了句谢便一同进了隔壁的花厅用起了饭。 这饭食其实也是将军府内的肖姨娘安排的,自个的两个丫鬟不过摆放了一番,两人面对面坐定,司徒梦曦执起筷子也不矫情,不紧不慢的自顾自吃了起来。 若说司徒梦曦这些年来在康朝养成的习惯,那最实实在在的,恐怕就是食不言了。 秦延之见司徒梦曦吃饭丝毫不扭捏,也没有一般闺秀时不时吃一口擦擦嘴的过分优雅,下筷也挺自在。 京中老四常来信抱怨司徒梦曦离经叛道为司徒家的女孩摸黑,自己当时瞧了不过笑笑,但眼下见了真人,似乎……没元朗说的这么……母夜叉般穷凶极恶嘛。 …… 如此礼貌性的用完了早饭,行程照旧,秦延之与司徒梦曦,叫上了二亭与小玳,几人熟门熟路的又往北面的山脉而去。 经过日日的上山下山的拉力,那一队赵德所派的护卫早就被几司徒梦曦给婉言谢绝了。 每日也就这么逛来逛去的,一众兵士也有些不耐陪着个小姑娘闲逛,况且也真没什么危险,于是乎一来二去的,这回出门还真没有多余的人了。 几人照旧从城北而出,迎着烈日风沙,来到了山脚那干涸的河床一处。 司徒梦曦俯下身,拾起脚下的鹅卵石细细翻看了起来。 少顷,司徒梦曦起身,顺着那干涸处又往北走了一段,绕过一处山脚的崖壁方才复又蹲下查看起地上的石子儿。 随行的几人有些不解,右亭有些纳闷。 “小姐,这些石头有啥好看的?” “是啊,可是有什么古怪?” 小玳的脑回路和右亭颇为接近。 司徒梦曦起身,将手中的一块小石子顺势递给一旁的秦延之。 “延之瞧瞧,可有发现?” 少女巧笑妍妍,烈日下,贫瘠的山石间并无绿荫遮挡,少女尚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被日头晒的有些红,映衬着那双清澈寂黑的大眼,秦延之一瞬有些失神,呆呆接过那块小石头,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想抬袖替少女遮去些许日头才好…… “延之觉得如何?” 司徒梦曦挑眉再次出声,这人不会晒糊涂中暑了吧…… “哦……” 秦延之回神,脸颊上莫名红了红,好在这么大的太阳晒着,倒也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凝神细细瞧起司徒梦曦塞给他的石头,只见这石头平平无奇,在这山中似是随处可见。 不大不小的一块,似乎是经年累月的经了河水冲刷,这石头已无甚棱角,入手颇为光滑…… 等等—— 秦延之摩挲着这石块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摊开手掌拿起这石头细瞧。 果不其然! 只见这石子儿表面,似有细细的纹路…… 秦延之飞快的将手上的石子儿翻转过来,背面果然并没有那般久经冲刷的痕迹,显得略粗糙些……秦延之随即转向司徒梦曦目光炯炯,似有着欣赏…… “你也发现了?” 司徒梦曦瞧秦延之模样心知他也已经想到了。 “嗯!公主聪慧!” 秦延之这句夸赞确是由衷,“若是按这冲刷的痕迹看,咱们应可寻着那水流的去向。” 司徒梦曦笑着点点头。 不待两人再打哑谜,小玳与右亭两个已是好奇的问询起缘由来。 “小姐,这、这一块石子儿,怎么就能看出这流向呢?” “是啊、是啊,奴婢想不明白……” 司徒梦曦笑望着若有所思的赵左亭,揶揄道:“喏,左亭知道,你们自问左亭去,哈哈。” 一时,静立一旁的赵左亭瞬间成了焦点。 不妨司徒梦曦将自己推了出去,左亭有些错愕,但小玳和右亭本就与他相熟,马上一左一右的将他给围了,直叫他给个说法答疑解惑。 左亭瞧了司徒梦曦一眼,只得将自己刚才想明白的道理对着二人细细解释开了。 这河水虽是干涸了,但显然,原本那水中,也就是河底的石子儿可是不会挪窝的。 这些石子儿经年累月的在河水的冲刷下,表面早就变得异常光滑,况且,因这北地多风沙,那河水中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水,夹杂了不少细沙。 而这细沙随河水一道年复一年的划过那些河底的石子儿,这石子儿的表面可不就是会留下痕迹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友人 若有心去细细辨别,在这相邻的石头间,自不难发现水流的方向。 …… 待赵左亭向二人将自己的发现细细解释了,右亭与小玳才长长的哦了一声,焕然大悟。 司徒梦曦赞赏的在身后对着左亭比了个赞的手势,见众人对自个先前的行为都门儿清了,这才扬了扬手,招呼大伙继续按先前的发现前行。 山中的河流蜿蜒曲折不假,几人虽按照司徒梦曦的法子还原出当时的流向,但来来回回的依旧在山脚处绕着,这流向果然如传言中颇为复杂。 抬头望着头顶四周高耸的石壁,竟有种山底之蛙的错觉来。 赤岭不似寻常山脉,说它贫瘠也是有道理的,因为它外表就像一个家徒四壁的白丁,莫说可以遮阳的树木了,眼下连供人解渴的水都没有地方寻。 众人在小径中往山中逐渐深入,随着脚下杂草渐多,虫蝇也是不少。 秦延之皱眉:“不若随后寻人再来探查?” 司徒梦曦闻言,朝着前路望了望,不知其他人有没有注意,这水流的去向,却是愈来愈窄了…… 按自己的推算,这再往前,搞不好去路会被堵住也不一定,毕竟这么些年月了,便是排除人为,汛期山洪的,也不好说…… “延之说的有理,今日就到这儿吧。” 司徒梦曦心中有数,也是见好就收,再寻下去遇上大块的山石堵路,还是得寻人帮忙的。 两人商定,小玳与二亭自没有异议,于是,晒了一身汗的几人,方沿着来时的路往城北返回。 正午烈日当头,几人七转八转的离开山脉时倒赶上了正午。 午间北城门处格外清净,铺内做生意的小贩此时门前冷落干脆多虚掩了门扉自进内休憩去了。 便是守城的几个兵丁,眼下也是哈欠连连,见秦延之一行回来了,不由睁大眼打起精神来招呼了一句。 这多日来几人进出北门频繁,守门的几个兵丁早就识得了。 “秦将军,呵呵,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秦延之倒不拿架子,对着几人拱了拱手,笑道:“午间这日头,也是够晒得。” 兵丁正闲着犯困,这会有人搭话自是起了兴致。 “可不是,前头章头儿也这么说呢。” 兵丁朝着城门内一茶铺努了努嘴,“这不,章头儿里头歇着呢。” 这兵丁口中的章头儿不是别人,正是秦延之在翼城这些年来结交的好友,章泽。 这章泽早些年就跟着驻北大军在翼城混了好些年的资历,多年前便是右将军杨彪麾下的参将,因前些年瑾王之事听说是受了些牵连,但具体的,军中的将士们倒是不知。 毕竟翼城距汴京远着呢,不是有句话说天高皇帝远么。 章参将当年的事恐怕也就他自己和赵德赵大将军知道吧,众人看来,章小将当年似乎也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牵连,不过是从右将军麾下转到了负责四周驻军的巡防以及城门处的几处驻军,干的活虽是琐碎了,但直接的上峰却由杨彪换成了靖国公赵德,按这思路瞧,怎么也是明降暗升? 当然,这些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干系,何况也这么些年了不是。 话说秦延之听那兵卒随口说起了章泽的消息眼睛倒是一亮,自己这些日子陪着司徒梦曦竟多日没和这家伙喝酒了呢。 入得城门,秦延之有些为难,转向司徒梦曦。 “公主,我有一好友在前头茶铺,不知……” 前面入城时瞧秦延之表现就知道他同那“章头儿”关系不一般。司徒梦曦闻弦知雅意,自不会拦着人家好兄弟聚聚。 “延之随意就是了。” 司徒梦曦大方的对着秦延之挥挥手,唤了二亭与小玳,晃悠着自往将军府而去了。 …… 茶铺内,茶官儿正在柜上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小憩。 秦延之陠一进屋,视线扫过不大的内里,果然,正午时分,唯有靠里的一张桌上一男子正坐着饮茶。 “嘿,你小子倒是会躲懒!” 秦延之笑着上前拍了拍男子结实的肩头,男子哈哈大笑着转身,一脸标志性的络腮胡,可不是章泽么。 见来人是秦延之,章泽挑眉也不见外:“都传你小子艳福不浅,今日倒是得空了?” 对上章泽揶揄的眼,秦延之只是不理,径自坐下,执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茶水,不客气的喝了起来。 章泽调侃了句见秦延之并不接话,也不再提那茬,两人干脆唤醒了茶官儿又上了些小食另一壶酒,笑着互饮了起来。 …… 这边司徒梦曦倒也不急,带着二亭和小玳闲闲的踱着步子绕过一排排的的巷子竟是来到了那晚青云曾来过的屋子。 小玳面露惊奇,忍不住瞅了自家小姐一眼……这大白天的来这儿作甚呀,怪尴尬的好不…… 司徒梦曦朝小玳眨眨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成功的将小玳那丝小紧张给压了下去。 “走,去扣扣门。” 右亭应了,自上前去敲门。 敲了不多下,里头便传来一妇人的应门声。一会儿,门便由里开了。 “谁呀?” 一三十许的妇人探出身子,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司徒梦曦几人,显然,妇人不认识他们。 右亭其实也不知道司徒梦曦要做啥,只是负责扣门来着,见这妇人相问,便也转身瞧向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双目对上这妇人时,心中似是有些明白了为何那青云会选择这户人家作为栖身之所。 这妇人的背景之前自己也早已知晓,不过是一军户家的寡妇,育有二子……只不过眼下看来…… 这妇人五官倒是平平无奇,但身形圆润,对上妇人圆圆的脸盘,司徒梦曦笑道。 “这位嫂子,不知是不是方便进去说上两句?” ? 妇人不由一脸错愕,这莫名其妙的,谁会请陌生人进屋说话呀…… 对着门外的三人细细瞧了几眼,妇人皱眉,这孩子长得真好,可是这一头的短发着实奇怪,再听这说出的话……莫不是个“傻子”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要犯 摇摇头,妇人正待掩上门,不妨司徒梦曦一个健步上前将手搭在了门扉上,妇人也是做惯了力气活的,这双手发力一时竟推不动这门扉半分。 当妇人正惊讶时,司徒梦曦则冲着妇人耳边低语了一句。 只见妇人面色巨变,不禁后退了半步惊道:“你——你是什么人!” 司徒梦曦只是和善的笑笑,“这位嫂子,咱们进屋说去?” 妇人咬了咬下唇,只得皱眉应了。 “我……我的孩儿还在午睡,你、你们小点儿声。” 司徒梦曦点头,自是答应。 跟着这妇人又来到院内,与夜间一般,那偏屋想来还是睡着女人的幼子,妇人虽没说,但司徒梦曦知道,女子较大些的那个孩子这会儿正在城南一处人家的私塾内上学,不到下午散学,是回不来的。 看着熟门熟路的屋子,小玳有些佩服的瞧了眼司徒梦曦。还是小姐厉害,这大白天的说进来还真进来了。 司徒梦曦冲着小玳挑了挑眉,不语。 待到了稍大些的那屋门前,妇人对着二亭有些犹豫,司徒梦曦倒也好说话,叫二亭留在屋外,只带了小玳随女子进了屋。 也难怪女子犹豫了,这屋内其实也不大,摆设中规中矩,因家境一般,屋内的床榻也只是在桌椅一侧砌了堵矮墙间隔。 别说,若有男子进来,这一瞥还能看见人家的床榻,还真会有些尴尬呢。 司徒梦曦和夫人草草在屋内那唯一的木桌前坐了,妇人有些瑟缩的瞟了眼立在司徒梦曦身后高壮的小玳,有些不安的开口道。 “你、你前头说的是啥意思……” 司徒梦曦笑了笑,自己先前为了不杵在门口,对那妇人说自个知道她家半夜常有个男子会来……看来妇人吓得不轻。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没事儿还能给你整出些言言碎语的,何况这女子是真有事儿,当然更怕别人说道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既然知道了……”司徒梦曦观这女子神情紧张,坏心眼的卖了个关子语气微顿。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那妇人紧张的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司徒梦曦才道。 “那男子,我也识得,不是个好人,你呀,为了自个的两个孩子,还是早些抽身莫再与他过多牵扯的好。” 司徒梦曦这话说的直白,语气肯定,那妇人听了却是更慌乱了。 “你、你怎么知道……你、你想作甚?” 敢情这女子以为自个上来勒索来了?唯独就是没问自己因何说那青云不是好人…… 看来还处出感情了呢…… 司徒梦曦笑笑,“嫂子放心,我不是来劫财的” 旋即,司徒梦曦面色一正,“但也不瞒嫂子,那男子是官府通缉了多年的要犯,我等是受命查案而来,这才循着踪迹查到了此处。” “啊——” 妇人面色一白,要犯……这从未听阿云提起啊。 “嫂子想想,那人是否从未和你提起自己的过往?试想一个要犯,如何会对你说呐。” 这边疆妇人老实巴交的,在司徒梦曦看来什么心思还都直接印在了她脸上。 果然,当司徒梦曦说完这句,女子的脸更白了。原本有些坐不住的身形此刻却是瘫软在了木凳上,一时无话。 “他、他真是……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妇人回神,直直得瞅着司徒梦曦,似还是不信。 司徒梦曦依旧老神在在,指了指身后的小玳:“咱们俩就是前头赵大将军府里的,专门儿从汴京赶来缉拿这要犯的,不瞒你说,这要犯呐,也是潜逃了数年,最近来好不容易有了他的下落,朝廷哪儿呀。” 司徒梦曦假意对着虚空拱了拱手,“朝廷那儿,对这案子,可重视了呢!” “你知道这贼人当年犯了多大的事儿?他贼胆包天,找人绑了汴京宁王府的小郡主呢!你说,这罪是不是很大?” 妇人惊吓之余只得皱眉点头。 “你若是不信,改明儿可去那赵大将军府里打听打听,眼下我们两位可还住在人家赵大将军家呢,你一打听便可知我所言不虚。” …… 话到此处,妇人只觉腿都有些软绵起来。 面上两行清泪不由滚了下来,不知是叹自己命苦受骗,还是想起青云当初搭救自己惹的孽缘不忍,一时抽抽搭搭起来。 …… 司徒梦曦没料到这妇人这般感性,几句话的事儿竟哭了起来,愣了愣,还是身后的小玳灵机一动。 “喂,你也莫哭,你家娃子不还在睡嘛,吵醒了他可不好。” 司徒梦曦闻言赞赏的瞧了小玳一眼,可不是,为母则强,只见妇人抽搐的肩头一顿,缓缓竟控制了情绪,抬袖将泪拭了,望向对面的司徒梦曦。 “你们……想叫我怎样?” 虽说司徒梦曦年龄瞧着尚小且是个女子,但似这等女子办案的事儿,自己虽未亲见倒也听说过,加之司徒梦曦衣着考究,又有靖国公做幌子,此事说来虽奇怪了些,但也容不得这妇人不信。 毕竟假假真真的,司徒梦曦所言那青云还真是主谋绑了她的,论罪,还真是重犯。 见妇人配合,司徒梦曦点点头,低声对着那妇人耳语了一番,听得妇人却是面露疑惑,忍不住问道。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得到肯定的答复,妇人似是有些莫名,但也乖乖的点头应了。 出屋,司徒梦曦唤上守在门前的二亭,方往将军府而去。 …… “小姐,你叫这妇人做啥了?” 小玳有些不放心,“我瞧她那模样,战战兢兢的,不像能干好事儿的,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小玳的顾虑也不是没有,不说这女子与青云有没有动真情会不会倒戈,就算她真的想着帮官府抓“要犯”,顾虑自己的名声为了孩子与那青云划清界限,但就前头所见,那妇人易受惊吓的模样……不靠谱啊不靠谱。 “放心吧” 司徒梦曦狡黠一笑,拉过小玳小声说:“我让她呀,如实说就是了,其他什么都不必做,嘿嘿。” 第一百六十三章 跟踪 “啥——?” 小玳有些懵圈了。 若是,若是这般的任务,那女子……倒还真能胜任,也既不必担心她给搞砸,也不用寻思她究竟诚心不诚心……呃,本色出演嘛,谁不会。 “嘻嘻,明白了?” 司徒梦曦冲着小玳眨眨眼。 “呃……不明白……” 小玳本想点头,但再一想,不对啊,小姐叫这女子这般处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那青云咱们盯上他了,与上回一样,有啥用?还真是不明白呢。 “小玳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关照那女子。” 小玳不懂就是不懂,纳闷道。 许是自己这丫鬟萌萌的表情愉悦了司徒梦曦,司徒梦曦转眼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左右的二亭不由侧目。均有些跟不上自家小姐的节奏。 小玳身量在女子中是极高的,目测没有一七五也是一七零往上的,司徒梦曦虽矮了小玳一截,但旋身顺溜的扯过小玳的胳膊,笑道。 “放心,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来着,嘻嘻,再说了,你不懂,那妇人既与人有染,她这心呀,多半也是向着那人的,莫说是重犯了,便是诛九族的罪,恐怕都不定能说定她哩……” 女人糊涂起来呀,那可是怎么也拉不回来的…… 司徒梦曦笑笑,对上小玳似懂非懂的眼神,只是说:“眼下我这话,想来那妇人是铁定会据实说的。” 便是不说,那青云也不傻,自个青天白日的来他“后宅”逛了一圈儿,他会不知道?知道了会不问? “那……小姐,咱们后面怎么办?” 小玳挠挠脑袋,还是不明白,这与抓青云有何关联。 司徒梦曦点点头:“小玳这话问得好。” 转而,司徒梦曦招呼了二亭围拢来,这才将自己真正的打算轻轻对三人说了。 …… 三人听完司徒梦曦的安排,左亭若有所思,右亭与小玳则是恍然状。 “原来小姐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什么螳螂黄雀的,又没有其他人瞄着抓人,你这比喻不对!” 小玳明白了后头的行动方向,转而有心思抓起了右亭话中的语病来。 右亭嘿嘿一笑,也不尴尬,“你听得懂意思不就行了,说话嘛,哪这么多讲究不是。” 不参与二人的调侃,赵左亭想了想,上前一步道:“今晚……便由我先去吧。” 司徒梦曦想了想,左亭行事牢靠,且今夜这青云出现的概率确是极大,不由点了点头,眉眼弯弯道。 “还是左亭有心,好,今夜你就辛苦些。” 对上司徒梦曦这不知是欣慰还是赞赏的眼神,赵左亭难得面上红了红,低头不说话了。 “好了,大家回去各自歇会,今天也走了大半日的山路,都饿了吧?” 不说吃食还好,一说,众人摸着肚皮都尴尬起来,可不是,这寻水流的方向就寻到了正午,进了城可不是又去了那寡妇家逛了圈儿,这才回来呢。 于是,众人嬉笑着奔向临时居住的院落,小玳边跑边说出了大家伙的心声。 “紫竹姐姐、黄玉姐姐肯定给备了吃食,赶紧的……” 一时,嬉笑声自大将军府中传出,好不热闹。 …… 秦延之并不知司徒梦曦后来绕去了妇人家的事,自也不知左亭夜间会去那妇人家外蹲守。 别过大胡子章泽,秦延之微醺的独自返回将军府,在那临时安置兵士的榻上倒下就睡起了午觉。迷蒙间,章泽那与众人般揶揄自个的话却突然浮上了心头。 公主的驸马?……小白脸?……青梅竹马? 呵呵……今儿那大胡子话里话外的似乎有意叫自个远着些司徒梦曦?哈哈,怎么会呢,我秦延之可是最厌烦别人把自个当做小白脸的!呵呵,这些年自己为了抛开这称谓,可是没少花功夫不是? 眼下在这北地,谁、谁还有胆子说自己一句小白脸?呵呵,怕不是得挨上自己一顿好揍…… 嘿嘿,不过……怎地细细想想,这些天将自个与那司徒梦曦说道一块儿去……这些揶揄听着,也不怎么叫人反感呐…… 翻身将脚上的靴子踢去,秦延之熟睡前一众念头均是一闪而过,不过几个呼吸间,人便沉沉睡了过去。 …… 依旧是深夜,依旧是那妇人家院外的矮墙,左亭一袭黑衣,正紧贴着院墙摒息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身侧,是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小玳。 鉴于上回熟门熟路的,加之精力太过旺盛,小玳还是领了司徒梦曦的命,今夜前来负责给左亭打下手。 两人今夜的目的很简单,监视加跟踪。 前者的监视好说,自然就是与上回初来时一般,盯着那屋舍瞧青云会不会出现了,若是没有动静,天亮时分,二人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当然,今夜来说,这种可能不大…… 这第二个任务跟踪,可就是今夜主要的目的了。 简单说,这青云若是现身了,他听完日间那妇人所转述的情形不论他怎么想,也不论他会在这院中留多久,按司徒梦曦的意思,只要青云出现,左亭与小玳便远远的跟着,瞧瞧他最终会去向何处,也就是他最终的落脚点究竟是何处…… 不过,要想不被这青云发现,顺当的发现后续更多的信息,那就要看今夜左亭和小玳的随机应变了。 眼下,院墙外,左亭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候着…… 屋内那妇人许是有了心事,今夜尚未睡着,起身去了偏屋看了几回孩子,这会正坐在自己屋中发呆。 虽是深夜,但今晚那妇人却未熄灯,不知是不是一种暗示,唤青云前来的暗示…… 小玳本也极有耐性,见左亭没有吩咐,自己便也随他般老老实实的在院墙处隐着。透过院墙泥沙糊就的裂缝,两人一眨不眨的瞅着屋内的动静。 就在小玳以为两人今夜的伏守得落空时,一只鸟雀自妇人那屋后被惊起,“叽喳”了一下便划过后院的柴房自外掠去了。 “有动静——” 左亭以肘轻碰小玳,果不其然,之前那屋中的火光似是一阵摇曳。 显然,屋后那侧的门,开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隐秘 左亭屏息凝神,示意小玳莫要出声,两人越发压低了身形,透过那矮墙缝隙,观察起对面的动静。 屋内,青云瞥了眼桌上的灯烛,皱眉。 “怎么今日还不睡?” 这灯烛这般亮至深夜,街坊邻里的半夜瞧见也是不妥。 妇人感念当初青云相救,不论是不是单方面的,但这些年确也对青云有了感情,见今夜好不容易盼来了人,心中虽担心白日里司徒梦曦的话,但见着心里惦记的人也是高兴。 忽略了青云面上的不快,妇人腼腆的擦拭了近前的圆凳,上前挽着男子的胳膊叫他先坐。 “我、我这也是放心不下你,这才……睡不着。” 青云顺势坐下,面色稍荠,“睡不着躺着就是,点个灯不是更睡不着么。” 这些年自个也算隔三差五的常来了,自己习武之人,有灯没灯的自不会碍着自个什么,今夜这妇人这般候着自个,着实明显,到底是市井妇人,没什么脑子…… 且不管青云如何态度,妇人依旧恭顺,替他斟了茶水,在一旁坐下,这才忐忑的将日间的事儿对着男子细细说了。 随女子叙述,青云的眉头却是逐渐皱起再没松开。 “怎么?你告诉她你我的事了?” 男子眉眼凌厉,扫向身侧的妇人。 “未、未曾……” 妇人似是不惯被这般审视,有些委屈,“我、我怎么会和旁人讲你我的事呢……” 这等不清不白的偷情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自己还有两个孩子呢,这街头巷尾的,怎么好意思说…… 何况……妇人抬眼望向青云的眼中似有几分幽怨,这么些年,你也从未与我说过自己的事不是……我便是想说,又说什么呢…… 青云见妇人委委屈屈的神色,灯下柔和的面庞不由一阵晃神,眼色亦不觉柔了三分。 “罢了,哼,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男子面上不觉透出一股轻蔑来,自己早不是当年的过街老鼠了,哼……这北地,便是经营多年的赵德都不定说了算,何况她一个黄毛丫头。不过是空有一个司徒的姓氏罢了,便是自个而今站在她跟前,当年掳人的罪坐实了又如何?逮得住自己? “好了,你担心的我都知道了,你也别多想了。” 青云今日前来大半还是因为这屋内的灯火,按这妇人的习惯,着实算是异样了。 眼下知晓了前因后果,也不过如此,这宁王家黄毛丫头么,自己还真不会放在心上。 上回自己来此幽会,不就被她盯着了么,这不也就这样? “好了,我先走了,你早些歇着吧。” “这、这么晚了,你……” 妇人呐呐似有不舍,但见男子已经起身也不敢上前相拦。 青云转身,见屋内妇人那小鸟依人的模样,那神似的脸盘……不由心中一动,转身拥着妇人的腰身在她耳畔轻声安慰了一番。 难得男子有这般温存的举动,妇人显然受宠若惊两颊飞红起来。 …… 良久,只见屋内的灯烛忽然灭了。 等在屋外的左亭与小玳二人神经为之一紧。 果然,只见那黑漆漆的屋内迅速闪出一个黑影来,那人身手亦是利落,不过一吸间便跃出了后院,不见了。 “走!” 左亭不敢怠慢,见男子速度极快,虽不敢跟的太近,但也不敢放松。 转瞬,两道人影子前头院墙处闪出,冲着青云消失的后院追去。 夜色迷离中,前头男子驾轻就熟行得极快。 后头的左亭和小玳则跟的有些辛苦。 太近了吧,以青云的身手恐要被发现,如此一来难免打草惊蛇。稍远些吧,则容易跟丢…… 一路艰难的行至北城门处,只见青云在一处城墙下提气一跃,双脚对着城墙连蹭数下,转瞬便消失在城门后。 接踵而至的小玳和左亭则有些傻眼。 按这城墙的高度,徒手上去的难度……不小。 左亭皱眉,低声对着小玳道。 “你在此等我,我跟去瞧瞧。” 小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嗯” 左亭见不可再耽搁,留下小玳在暗处静候,自己则提足了气息学着青云先前的模样往城墙上攀去,眼瞧着就要攀上墙头,奈何气息还是略逊一筹,左亭只得伸出手在城墙上借了把力,这才翻身越了过去…… 小玳在暗处瞧了不禁有些担心,左亭的身手无疑高了自己一截,但看着情形,那青云却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左亭的跟踪被他发现,那可就糟了。 …… 厚实的城墙后,左亭则对着面前隐约的山脉一阵皱眉。 那男子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自己堪堪跟着追来,才勉强瞧见他的身形在山脚某处一闪而过…… 追还是不追…… 暗夜中的山脉犹如一道道连绵的屏障般,张牙舞爪的挡在左亭面前。 咬咬牙,左亭不想无功而返,身形暴起,沿着男子消失的方位疾速追去。 …… 山脚下,山石嶙峋不似城内开阔,青云自入了山涧后便自怀中掏出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转眼照亮了四周,这才倚着石壁往内而去。 山脉间的路在青云脚下犹如走迷宫般,左拐右拐的行了许久,方在一处看似被山石堵死的石壁前停了。 青云将火折子换到左手,右手在石壁间摩挲片刻,叫人惊讶的是,那原本堵死的山石竟从后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缝隙不宽,但就青云这等身形的男子,侧身却是堪堪可以入内…… 片刻后,只见那缝隙在男子入内后便又重新合拢了,没有了亮光,四周重又归于漆黑…… 寂静中,良久,倒挂在对面石壁上的左亭吐出口浊气,确定男子不会再出来后,这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脚,摸索着四周的石块,缓缓退了出去。 没了青云火折子的光亮,山中的路漆黑一片极不好走,左亭自城墙下来后也是追着那隐约的火光才发现了青云的踪影,只是当时隔得着实太远,左亭为了能一探究竟,晦暗中亦不敢耽搁,一路追至那开裂的石壁处时周身被山中不时突出的石块蹭的不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关心 眼下在漆黑的山中出来又是少不得与那些锋利的岩壁来了番亲密接触,待左亭重又回到与小玳相约隐匿的地方时,左亭背上、脸上以及四肢无不挂了些彩。周身放松下来后不免疼的他有些龇牙咧嘴起来。 黑暗中小玳瞧不请他面色,见人安全回来了也是放了心。 左亭知此地也不宜久留,“走吧,先回去。” 小玳点点头,两人见四周无人,便重又施展起身形,往将军府后院掠去。 …… 后院,司徒梦曦在紫竹与黄玉两个的相伴下正喝着热茶。 两个丫鬟瞧着司徒梦曦均有些担心。 司徒梦曦倒也不是专程等着小玳与左亭两个,只是前半夜为梦境所扰,既已惊醒,问询之下派出去蹲点的两人竟还没有回来,便干脆起身,上了壶茶,边喝边等。 轻抿了口手中的茶,梦中那抹殷红还是叫司徒梦曦心底多少有些不安。是预警亦或只是自己白日爬山累了? 少顷,小玳与左亭归来,见小姐院中灯火尚亮着,不待缓口气,两人便双双先来了司徒梦曦的屋中,汇报起今夜的情形来。 灯下,左亭夜行衣上一道道的破损瞧的司徒梦曦一双大眼微暗。 “阿玉,寻些药膏,先替左亭处理下。” “不碍事,我先……” 司徒梦曦皱眉打断左亭的话,“先处理了,其他的,不急着说。” 左亭一愣,低头见自己身上确也狼狈,尤其一双手,因着抓爬城墙,指甲处早已渗出不少血来…… “来,随我去清洗下再上个药。” 黄玉领命,带着左亭先去了外头处置伤口。 司徒梦曦叫小玳在自个对面坐下,递上一杯水叫她先喝了。 小玳一晚上的神经也是蹦得挺紧,这会确是渴了,接过水杯咕噜咕噜连喝了几杯,这才抹抹嘴,对着司徒梦曦先说起了今晚的事儿。 听到左亭追着青云翻出城墙时,司徒梦曦不由眉心微憷,赶巧了左亭与黄玉两个正处理完伤口回来,面对自家主子状似不满的眼神,赵左亭心头一跳。 收回视线,司徒梦曦示意小玳继续说。 小玳习惯性的挠挠脑袋,嘿嘿一笑:“后头、后头我就不知道了,就一直在城门处候着,等了老久,左亭回来寻我,这就一块儿回来了。” 众人复而转向左亭。 左亭身上多是山中碎石的划伤,不重但伤口颇多,尤其双手,被黄玉给缠了纱布,显得有些不自在。 见自家主子的视线落在自个一双眼下被包裹的白乎乎的手上,赵左亭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算是转移司徒梦曦的注意力吧,正色说起了自己追出城门后的事儿。 …… 屋内的窗并未尽关,灯烛随夜风上下轻微的跳跃着。 等左亭说完所见,屋内几人皆是无语,小玳一脸惊讶,司徒梦曦则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司徒梦曦对着几人挥挥手。 “大伙都下去歇着吧。” 眼下这事儿显然是愈来愈复杂了。 宁王失踪,山涧中传说的“仙境”,熟人青云……以及眼下神秘的石壁。 这石壁后又会是何等模样呢?与那所谓的仙境,也就是自己搜寻的河水流向是否又有着关联? 这零零总总的迹象不免叫人起疑,但眼下没有更多的线索,司徒梦曦也不好下定论。 打了个哈欠,今夜该做的也都做了,甚至……今夜的收获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多…… 随众人的散去,冷不防的,司徒梦曦出言唤住了正待离去的左亭。 一怔,左亭转身听命,不知小姐有什么要额外吩咐自己。 等了会,见司徒梦曦没有开口的意思,赵左亭方奇怪的抬头望向司徒梦曦端坐的位置。 只见少女一手支着下巴,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静静的望着自己似有所思。 见左亭抬头望来,司徒梦曦方道:“今日跟着那青云出城,你太冒险了。” 左亭一愣:“小姐……” 司徒梦曦皱眉,语重心长道:“莫要再有下回,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没料到司徒梦曦唤住自己竟是为了此事,左亭不语,只是点头应了,对着司徒梦曦躬身行了一礼,方转身离去。 暗中,少年的心跳犹如擂鼓,捂着心口,左亭忍不住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公主这是……关心我呢。 …… 屋内,不知左亭心事,司徒梦曦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天色,虽有些疲累但也没什么睡意。 许是受了梦中那成片殷红的影响,司徒梦曦面色有些凝重,自己此行为着寻找宁王不假,但不代表自己愿意身边的人有什么伤害。 那青云本就是个厉害的角色,在这北地经营多年,按左亭今夜所见,恐怕他在北地不止一人呐…… 那山涧中不知还藏着什么秘密…… 自己初来翼城,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 司徒梦曦合衣在榻上坐下,既睡不着,干脆依着心法闭目练起了内功心法。 待数十个周天后再睁眼,窗外的天色,确是渐亮了…… 司徒梦曦嘴角微扬,今日趁早,不若约了靖国公一起用个早饭,顺带聊上一聊也不错。 …… 汴京皇城 皇子所中的司徒元珏此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对对面一脸阴郁的司徒元朗,司徒元珏有些奇怪。 “四哥,你难得回宫,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军里惹你了?” 司徒元珏玩笑道。 四皇子近来常驻郊外军营,说是为正德帝分忧历练一番,吃住多在京郊已是许久未曾回宫了。 今日也是听闻司徒元朗归来,五皇子这才前来串个门。 不曾想一大早的司徒元朗就先去前头太极殿求见了正德帝,叫司徒元珏一阵好等,这会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吧,却是一脸不高兴的这般坐着,好半天了也不说话。 莫说司徒元珏了,便是皇子所伺候司徒元朗的宫人们,也是不明就里,个个战战兢兢的。 显然,这四皇子在京郊军中“历练”了一番后,气势上更加迫人……哦不,是吓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拒绝 若说司徒元朗原本是性子乖张喜欢懂不懂那宫人撒气的话,这军营回来才一日不到,伺候的宫女内侍们则感到了更为压抑的低气压。 原因很简单,这四皇子原本发脾气打杀下人吧,还有迹可循,比如面色不虞等等,但自从军中回来,这发作起人来可是连征兆都没了,这等模样,怎不叫人紧张。 这不,才从御前回来,便是五皇子还在呢,四皇子进屋便对着一个内侍就是往心窝子一脚,究其原委……莫不是那内侍好心给他褪去外袍? 众人不敢怒也不敢言,各自垂首站着,此时谁都不敢招惹司徒元朗,在四皇子跟前伺候的,小则受伤,重则没命……宫人们能期盼的,也就是再不久待四皇子成年成婚后,能迁出皇宫去,届时,那随行伺候的人,可就不是他们这一拨了呢…… “我说四哥,你这是……?” 司徒元珏自小与司徒元朗一块长大的,对他的脾气也是习以为常,况且对自个这弟弟,司徒元朗可是不会动手的,最多也就摆摆脸色罢了,与下人自是不同。 听司徒元珏问了多遍,终是不耐,脱口道。 “诸事不顺!烦!” 随着那声“烦”字吐出,司徒元朗抬手在面前的矮几上便是重重的一拍。 一时茶水四溅,四下的宫人俱是瑟缩,竟无人敢上前收拾。 “都是死人呐?” 司徒元朗面色更沉,视线扫过身侧,身后两名宫女忙抖若筛糠,莫说上前收拾了,直接哆嗦着瘫软在了地上。司徒元朗今日心情本就糟糕,再看身侧伺候的人这等熊样,起身正待教训教训,司徒元珏忙上前打起了圆场,抬手般开玩笑的拦了司徒元朗一把,背转身冲着两名宫女摆了摆手,宫女知意,忙踉跄着磕头爬出了屋子,算是捡了一条命…… “哼!” 不客气的甩开五皇子的手,司徒元朗冷哼一记,复又重重坐回了椅内。 “呵呵,这……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呐。” 五皇子好脾气的堆上笑,心下也是好奇,这才回来的,怎的又和正德帝闹上了? 司徒元朗心中不顺,但确也无人好说,扫了自己这弟弟一眼,没好气道。 “陛下允了我往北地,又反悔了!” 司徒元珏:“……” 没听说这四哥要去北地啊?这是咋回事? 司徒元朗顿了顿,将原先自己去京郊不过是去北地前的历练一事对着司徒元珏说了,显然,这历练了十天半个月的,辛苦不说,兴冲冲的回宫以为差不多了吧,正德帝反而不同意自个去了! “可是……四哥,你为何要去北地呢?” 五皇子听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冒出一句问话。此话一出,难得竟将暴脾气的司徒元朗给膈住了…… 半晌,司徒元朗冲着司徒元珏瞪了眼,“你问这么多作甚!我等司徒家的儿郎,哪有不去北疆历练历练的道理!” 司徒元珏无语……生为司徒家的儿郎不假,可是,是儿郎就非得去北疆?这是什么逻辑……五皇子不禁好笑起来,这正德帝,太上皇,可不都未曾去过北地么……也亏得是对自己,不然四哥这话,往严了说也是对陛下不敬好么。 “我当什么事儿呢,陛下不准便不准吧,指不定是眼下不准,指着四哥你在汴京有其他事儿能出力呢,将来可不是有的是机会。” 司徒元珏笑劝道。 可是不提这“其他事儿”还好,五皇子一提,司徒元朗更是不悦。 “也不知是不是母妃在陛下跟前托太后去多嘴了,陛下竟破天荒的……” “破天荒的如何?” 司徒元珏久等没有下文,不禁接口问道。 “算了,没什么……” 司徒元朗不想再提,这被司徒元焕逼着成亲的话,自己有些说不出口。 今日真是什么跟什么呀!司徒元朗两道浓眉皱起,从侧面看脸上的线条更显冷硬。分明今日是寻正德帝商议何时自个能去翼城的,那司徒梦曦去了也大半个月了……同是司徒家的儿女,自个难道还不如一个臭丫头? 在京郊历练了大半个月,司徒元朗替自个执意往北也寻了个合适的由头,人家一个女子去得,怎么,自己一大老爷们还不如她了?拼着口自小与司徒梦曦置气攀比的恶气,司徒元朗兴冲冲回来却被正德帝无情的拒了,怎么会不气! 何况……也是见鬼了,这正德帝竟还操心起他的婚事来了,什么尚书家的嫡长女,文莱书院山长的女儿……司徒元朗也是耐着性子没在御前发作,自己眼下哪有什么成亲的心思。 哼!除了那人,天下女子似乎都一个样,便是那人,也是叫自己可气的很,着实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成亲。司徒家的皇子们,除却自己与元珏,元鸿外,年长不少的二皇子司徒元恒也不过前些年成亲没多久,这晚上几年又怎的了,又不是那女子,怕熬成老姑娘。 司徒元朗想到二皇嫂那一副对着二哥什么都要管的模样,便是宫宴上都私下问东问西的,哼……不就仗着是赵皇后的发小么,果然是御史家的女儿,那张利嘴……想想就同情那司徒元恒。 不知司徒元朗眼下面色阴晴不定的是想到了二皇子妃金姗姗,五皇子见司徒元朗不愿多说,也知道自己这四哥的脾气,摊摊手,“你若不便,不说就是了,怎么着,这北地去不得,不若随我出宫听戏去?” 司徒元珏是个想得开的性子,正德帝既驳了司徒元朗的打算,那……不如出宫散散心? “听说雅集班又晋了个小花旦,瞧瞧去?” 时下,听戏也算是风雅的活动了,司徒元朗心底却也烦闷,顺势便也点了点头。 回过神,望向自己这惯常笑眯眯的五弟,或许如元珏这般早早的定了亲也是不错?至少那安倩倩不如那御史家的女儿般咋呼。虽时常与司徒梦曦混在一块儿,但瞧着也不叫人讨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成亲 想着成亲后可以出宫建府且出入自在,司徒元朗眸光微闪,似是有些心动。 而一旁笑眯眯的五皇子可不知道自己这四哥顺势想到了他的未婚妻来。没错,三年前自安倩倩及笄后,两人的婚事便由萧太后出面算是正式敲定了。司徒元珏许是随司徒元朗一起,这些年与司徒梦曦闹惯了,久而久之,竟对司徒梦曦身边时常相伴的安府孙小姐安倩倩起了好感。 想当年司徒元朗不慎将司徒梦曦头发削落时安倩倩揪着自个哭闹发作的模样,司徒元珏后头想来却是越来越觉得心动。也不知是怎么,便鬼使神差的求到了生母华妃那,再由华妃出面,请了萧太后前去成全。 这一圈下来,兜兜转转的,倒也是如愿以偿了。 记得当年司徒元朗对司徒元珏这番动作却是始终没看懂过,一个女子罢了,值得费这许多心思? 司徒元珏难得甩着扇面儿笑着指点道,碰上真的喜欢,哪里会嫌费心思呐,这是执念,四哥你不懂,哈哈…… 瞧司徒元珏的笑脸,司徒元朗莫名想到了司徒元珏当年定亲时所说的这番话,心中不禁一颤。 执念……就是喜欢么…… …… 内城,国师府内 国师萧玄龄近来愈发清闲了,除了正德帝前几日传召,按惯例请个平安卦外并无公干在身。 午后的光线透过水榭有些刺眼,萧玄龄凤眸微眯,搁在一旁案几上的手下,正压着几张适才收到的接报。 日子过得太悠闲了也未必好呢,此刻萧玄龄莫名就有这种感觉。 本就无所事事高高在上的位置,加上体内毒素尽除……自司徒梦曦走后明明才没几日,怎的就感觉空落落的呢。 萧玄龄低头拿起几上的信纸又瞧了瞧,这是北面的奉天所传,辗转到他手中,想来也是隔了几日了。 按字面看,这丫头在翼城倒是净顾着玩乐了……萧玄龄低笑。 也不知这人适不适应那儿的气候,北面……可不是像明面上那般清净呢,或许,自己应该叫奉天提醒下这丫头? 萧玄龄难得心中起了一丝不安,但转瞬,又被自己给压了下去。 男子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人各有命,便是自己与这丫头相熟,但她的事又何须自己过多干涉。 天地玄黄,万物缘起缘灭的,自己本就不该起偏袒之心。 清风卷起案几上那两页薄纸,眼看着它飘飘荡荡的落入水榭外的湖面,萧玄龄并未抬手,只是瞧着水榭外似有还无的景致,状似出神。 远处,苍洱与梁公公却是候了一会儿了,见主子如谪仙般这一坐就是许久再无动静。 苍统领不由奇道:“梁伯,你看这……?” 苍洱收到北面传来的讯息便赶着前来萧玄龄处送信儿,想着主子看了或有什么吩咐,便一直候着还未回去。 这北面的讯息虽说是定期都会传来的,但那康乐公主不是和主子交好么,自月前司徒梦曦去了翼城后,主子也有吩咐奉天顺带留心下她在北面儿的情形……眼下看着消息了,怎么……苍洱不解。 梁公公闻言只是对着苍洱摆了摆手,示意他随自己离开就是了。 待两人离得水榭远了,梁公公方道:“少爷要唤你恐怕早就唤了,你我在一旁等着这许久,想来也是无事,回吧……” 得,白等了哈…… 苍洱应了声,虽有些奇怪,按理,这些年主子与那康乐公主似是忘年交,又像师徒般,情分也是不浅,这康乐公主刚及笄便远去翼城寻找宁王的下落,怎么着主子不也该关心一下帮衬一把么? 这北面儿……按奉天之前获悉的,可远不简单呢……可这些主子不都知晓么,怎的…… 苍洱摇摇头,身上的杂务也不少,对着梁公公道了个别便自忙去了。 遥遥望着水榭内闲坐的萧玄龄,梁伯叹口气,自家少爷什么都好,只是多年来为毒素困扰,本就极清淡的一个人,生生活的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寡淡。日常无欲无求不说,这么多年来,一个人习惯了冷冷清清的,连个挚交好友都不曾有。 好不容易和那小公主因缘际会的能说上几句吧,又着实不会做人……分明关心那孩子,却又偏偏不肯插手,真是……别扭的叫梁伯也觉得有些无语。 入夜,汴京酒楼 人影交错间底楼瑞霞班的场子依旧捧场者众多,新来的旦角儿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唱着今夜一早排好的小曲儿。 二楼雅间,司徒元朗一边与五皇子喝着酒,一边随意的往楼下瞧上几眼。 “四哥,怎样,这戏听着还不错吧?” 司徒元珏这些年对戏倒是真有些研究的,不过对上司徒元朗,那却依旧是有些对牛弹琴。 司徒元朗随意嗯了声算是应了,这涂脂抹粉的厚厚一层,偏又掐着嗓子的,在自己听来,跟个鸭子嚎似的,也不知哪里中听了,不过权当消遣罢了。 “元珏,你可见过那文莱书院艾夫人的女儿?” 酒过半旬,雅间中不过两兄弟,司徒元朗似已微醺,随口问道。 司徒元珏以为自个听岔了,有些错愕,将视线从楼下戏台收回,转而瞧向司徒元朗。 只见四皇子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眼神略显迷离,嘴角微勾,正自斟自饮…… “来,你都是定亲的人了……给四哥,说说……” 司徒元朗看着喝得挺高兴,长胳膊长腿的拉过司徒元珏送上一杯酒笑道:“怎么,那山长的女儿,如何?” 司徒元珏:“……” 接过酒杯,这下司徒元珏是彻底听明白了,虽不知这四哥抽的哪门子风会问起这个,但那文莱书院山长的女儿么,他确也是知道些的。 “是个美人儿” 五皇子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眯着眼对司徒元朗眨了眨,“四哥可是看上人家了?” 唔……不对啊,看上了还问自己怎么样?应是没见过呢吧…… 司徒元珏的好奇心被挑起,一时也没了听戏的兴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开山 “呵呵……” 司徒元朗举起酒杯哈哈一笑,“美,美就好!” 转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司徒元朗似是极开怀,成亲么,成亲了不就能出宫了,不就没人管着了?呵呵……既然如此,那就成呗。 “来,再上几壶……酒。” 这成了亲可不就是成年了,今后自个的行事可就不必事事与那司徒元焕报备了,司徒元朗半醉半醒间似笑非笑,那酒划入喉中一瞬,不知是醇是烈…… ------------------------------------- 翼城 百姓们隐约听闻,自己这座北地的城镇似是来了位都城汴京来的大人物,这不,因着这大人物的亲临,近来驻军对赤岭山脉间的巡防都比原先更勤快了几分呢。 “听说没,近来往山里拾掇药材啥的都得知会下守门儿的兵爷呢……” “可不是,听说呀,搞不好还要封山呢……” 城门前两个当地的小贩正小声议论着,其中一人听闻要封山不由小眼一睁。 “兄弟,这可没听说呐,这、这封山作甚呀?” 原先那人其实也说不清楚,挠挠头也只是含糊道:“我这不也是听说嘛,这城门前人来人往的,偶尔听得罢了,据说……据说这赵大将军呀,想在这山涧中修条路,这今后可不是也便利大伙儿嘛……” 商贩们的议论在继续,山涧中修路倒也并非空穴来风的事儿,早在十来年前,原本管着赤岭一处的藩王似就提过,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朝廷对此事也没什么下文。 对百姓来说,这山脉上若真能给好好的修出一条道儿来,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俗话说靠山吃山,哪家隔三差五的不往那赤岭山中跑一趟呀。 自古以来,那山石碰上雨天路滑的,谁家没死过个把人哎,想想也真是作孽。 这等惠及民众的好事,但凡有些风声传出,翼城的百姓们对上城内兵卒的眼神可都带着几分感激呢。 当然,虽说这事儿眼下只是传言,但百姓们想的却是无风不起浪,许说着说着,这等好事儿就成真了呢? …… 将军府内,来自汴京城的“大人物”眼下正闲闲的坐在院内的藤椅上晒着太阳。 不若其他贵女那般以白唯美,司徒梦曦不甚介意在日间晒晒太阳,促进钙和维生素d的吸收嘛…… “喂,你、你怎么还躺着!” 本想悠闲的来个小憩,偏偏天不遂人愿,司徒梦曦睁开眼,赵云一张有些不满的脸便放大在她眼前。 “你怎么成日里就知道休息,这山里的情形,你也不安排安排?” 赵云这般瞧不惯司徒梦曦,也还真是有些理由的。 前阵不知司徒梦曦和自己父亲赵德商议了什么,父亲转头竟拨了一队人马给自己,还叫自己配合康乐公主,说要勘察那北城门外的赤岭山脉。 接到这任务开始,赵云便是个急性子,接连几日找了司徒梦曦不下四五回,但每回这人也不给你明说,只是叫他再等等,不急不急,这都好些天了,不知晓的,父亲得以为自个领了命不办事儿呢…… “急什么呀……” 司徒梦曦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的从藤椅上起身,四下望了望,难怪啊。紫竹和黄玉想来是去肖姨娘处领些日用去了,而小玳么……自是接了自己的任务出府办事儿去了,这才给了赵云这小子可乘之机,蹦跶到自个面前催促呢。 赵云皱眉,一张酷似靖国公的脸刚想发作,司徒梦曦不妨甩出一句,轻飘飘的成功堵上了他的嘴。 “好啦,得空叫你手下的今日好好歇歇,明日一早便出发!” 赵云一愣,“……你是说明日,就进山?” “对呀,你这不催了好些天了么” 司徒梦曦好笑地朝少年耸耸肩。 赵云望着司徒梦曦捉谑的眼神,真跟不上这人的节奏了…… “当真?” “当真!” 赵云盯着司徒梦曦瞧了半晌,似是想寻出些戏言的成分。 “那我就去准备了,明日进山!” “嗯” 司徒梦曦好脾气的笑笑,点点头,甚至还朝着赵云挥了挥手,“去吧” 赵云:“……”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了,少年直觉司徒梦曦不似说谎,皱眉横了她一眼便转身疾步去了。 明日要进山的话,那还真少不得一番布置呢,对外说的那套封山修路的说辞,经过司徒梦曦着人对外的散布,眼下整个翼城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煞有其事的。 赵云不知司徒梦曦打的什么算盘,但说是进山修路?自己却是不信的。 瞧司徒梦曦这模样,哪里像为国为民的样子!也就是个女子,若是男的,也就是个纨绔罢了。 司徒梦曦这边未对赵云详说并不妨碍赵云布置明日随行的人手。 …… 傍晚时分,当小玳回来后,即刻便被候着的紫竹给拉去了司徒梦曦的屋内。 黄玉替小玳递上一碗凉茶,小玳二话不说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尽了,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笑道。 “小姐,都办妥了。” 瞧小玳神秘兮兮的拍了怕身后背着的“炸药包”,司徒梦曦和两个丫鬟也是忍不住笑开了。 这模样,还真是挺逗的。尤其小玳身后的包裹,被横纵交错的用细绳给捆的结结实实的,叫人乍看一眼,还真不知是个什么物件呢。 司徒梦曦笑着指了指小玳身后的包裹,“今夜小心些,切记不得靠近火烛。” “小姐放心,我知道的。” 这两日自己寻访的爆竹师傅们,不少也是这般关照自己的。 小玳拍拍身后,胸有成竹。 司徒梦曦见状,点点头,别说,小玳身后背着的,可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简易炸药包么…… 午间与赵云说的明日进山也是实情,只不过……这进山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修路,那修路一说不过是先前叫二亭传出去的掩人耳目的消息罢了,也是为明日进山做一个铺垫。 “小姐,明日进山的事你同那赵小将军说了?” 小玳好奇道。 见司徒梦曦颔首,小玳恍然,“难怪前头瞧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修路 可不是,催了小姐这么些天,终于能行动了不是。 当然,对于赵云和那队人马,是司徒梦曦向赵德请来的帮手不假,但人员众多,若是将实情告知,恐怕不单是兵卒间少不得议论外传,便是依照赵云这跳脱的性子,恐怕也难叫他不说漏嘴。 所以对于明日进山的真正目的,司徒梦曦眼下还并未叫赵云等人知晓,待明日进了山,再说不迟。 …… 深夜,屋内的床榻上,司徒梦曦的额前不觉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眼前那成片的殷红是怎么回事?似是从上而下淌不尽的鲜血,蔓延到地面,转瞬竟连自己的脚背都快被覆盖了。 随着那殷红的蔓延,司徒梦曦只觉一阵窒息之感袭来,眼前似是被同时蒙上了一层殷红,红的触目,红的惊心,一时什么竟也瞧不清了。 “啊——” 随着双目一阵剧痛袭来,司徒梦曦猛地自床榻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双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双眼。 正常…… 听得动静的黄玉急急忙忙点了灯进屋查看。 “小姐……你这是梦魇了么。” 只见司徒梦曦尽湿的前额,黄玉吓了一跳,忙去打了盆热水,连带着紫竹也跟着进来伺候司徒梦曦重又换了身干爽的衣裳。 “我无事,你们去歇着吧。” 重新在床上躺好的司徒梦曦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其余瞧着还好,做噩梦这种事儿,两个丫鬟便是再贴心着实也是无能为力的。 紫竹与黄玉两个替司徒梦曦掖了掖被子,想到明早公主还要进山呢,想必少不得一番折腾,赶紧趁天色尚早,再睡会补补眠才是。 重又熄了灯烛,待两个丫鬟退了出去,静卧在床上的司徒梦曦重又睁开了眼。 上下转动了几下眼珠,复又抬手对着自己的眼眶摸了摸,司徒梦曦这才舒了口气。 真是见鬼了,还以为自己瞎了呢…… 梦中双眼的灼痛实在太真实,叫司徒梦曦一时有些睡不着。 这夜夜殷红一片,偏又瞧不清个所以然来……司徒梦曦扶额,搞得跟大姨妈来了似的,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自己自从左亭那得知山涧中的隐秘洞口后,并未再寻那秦延之闲逛,好不容易那昭宁长公主近来不入梦了吧,这莫名其妙的姨妈红又来了…… 司徒梦曦皱眉,难道……明天,不是个适宜外出的日子? 呵呵,想到这儿司徒梦曦自己就忍不住咯咯一笑,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是明日有什么事儿,也得明日里再说吧? 遂趁着夜深人静,司徒梦曦重又将明日的计划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见无甚疏漏,这才闭目重又休憩了起来。 这一回,那姨妈红倒没有再出现,司徒梦曦再睁眼时,是被院外的吵杂声给吵醒的。 隐约间,两个丫头似在屋前与人小声争论,只听少年有些不满的扬声道。 “说好了要一早出门,这会也该起了才是!” 嘿——这不是赵云是谁呀。 门外紫竹与黄玉自是生气,小姐半夜里梦魇,自己两个特意晚些叫起,想让小姐多睡上会,这下倒好,叫这鲁莽的小子给闹得。 听见屋内司徒梦曦的唤声,紫竹不满的瞪了赵云一眼,转身进屋了,赵云心中也是不太高兴,自己对这入山的任务挺当回事儿吧,这司徒梦曦倒还这般能睡,想想也是有些气人。 赵云就这么在司徒梦曦的院中候了半晌,待司徒梦曦收拾妥当,笑眯眯的问他要不要一道早饭时,少年还是撅着张嘴老大不高兴的。 瞧天色吧,其实也不算晚,赵云因不知入山究竟为何多少也有些不踏实,这才有些情绪,连带起的也早。 “怎么就想到吃啊,今日入山后究竟要我做些什么,这会,能说了吧?” 原来如此……司徒梦曦笑笑也不见外,拽起赵云道,“走吧,随我吃早饭去,吃完再说。”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 司徒梦曦毕竟是女子,赵云虽比她还小那么些,但毕竟也恬不下脸将司徒梦曦的手给一巴掌拍下,只得悻悻得被司徒梦曦拽着先去吃早饭了…… “人是铁,饭食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哈哈……” “钢是什么?” “哈哈,哈哈……” ……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众人便整装出发了。 司徒梦曦走前还是与靖国公赵德有过一番交代的,只是想想今日的行动并无什么凶险之处,赵德并未同行,拨给赵云的这队人马本就是精壮,加上又是大白天的,司徒梦曦既知晓了确切的地点,不过是去炸道山门探探便回的,赵德也并未太当回事儿,毕竟这是在北地,在他靖国公的眼皮子底下呢。 司徒梦曦身侧依旧跟着右亭小玳,左亭则在前头带路。 原先用饭时,司徒梦曦便将今日进山的真正目的对赵云说了,赵云得知这山脉中竟还存有机关,也是惊讶。预防兵士们过多好奇,赵云并未告知手下详情,转念一想也有些明白了自己这队人马的用处。 无非是待司徒梦曦几个炸开了山门后万一其间有什么埋伏,众人也好护卫罢了。 但纵观山中地形,便是哪里能藏人,恐怕也藏不多,自己这一队百余人的队伍,若说要将其间的人一个不落的给逮了,那有难度,但是护卫住司徒梦曦,那可不是绰绰有余,光人墙般堵在她跟前,都能保她无恙好么。 司徒梦曦随左亭带路在前,赵云率众跟随在后,这百余人的队伍出北城门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嘿,瞧,可不是进山了啊!” “是啊是啊,这、这是去勘探的吧……” …… 城门处的百姓指指点点目露欣喜,已知道底细的赵云毕竟年少面薄,对百姓眼下的道谢仰慕有些不好意思,望向前头的司徒梦曦。 只见这人倒是厚脸皮,冲着朝她挥手的百姓也是一阵挥手回应,搞得真是去替百姓们办事儿似的,赵云收回目光,有些无语。 第一百七十章 晕血? 按司徒梦曦所想,这山路嘛,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放着这大好的山脉荒着也不是事儿呀,山路,迟早是要修的,眼下么,不过先提前拿来做个进山寻人的幌子罢了。 长远看,那司徒睿当年还是极有远见的,只不过自瑾王出事后,这赤岭一代尚无有人接手。 想想也是,这等地方,没事儿谁会来呀,怕不是得罪了正德帝没法子才可能被发配到这儿吧…… 远离了城门、百姓,队伍沿着山脚缓缓没入山脉。 山路不似平原,越是往里越显崎岖,加之道路狭窄,众人除了前头的司徒梦曦几人外,后头尾随的队伍则被拉长拉窄了许多,好在平日里兵士都是训练有素,这会便是两三人一组的,队形也不见松散。 这条山脚下的路其实司徒梦曦已是随秦延之先前走了数回的,今日随左亭再来,不过是在山脚下往左还是往右略有不同罢了。 想之前秦延之寻人探寻水源地,接过和自己预料的相同,那最终还能寻着线索之处,已是一条死路了…… 死路还是被人堵死?当然,这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后头有了左亭夜间探查到的线索,那原先寻的水源地或许就在那石壁后头也未可知,两者指不定是一回事呢…… 今日的行动,并未换上秦延之,他毕竟是昭宁长公主的儿子,寻常走动倒也无妨,但涉及宁王的身死,司徒梦曦还是不得不谨慎对待的。 “就在前头” 忽然,左亭指着前方的转角转向司徒梦曦。一路摩挲着暗自匹配身体的记忆,赵左亭颇为肯定。 几人瞧向那颇窄的转角,只见转角处的山石颇为尖锐,难怪夜间左亭会被划伤了…… 司徒梦曦瞧了瞧地势,准头对着后面的赵云道:“这地方有些窄,不若我们几个先进去,你叫大伙儿先原地歇歇。” 赵云上前,瞧清那转角大小,也是皱眉,点点头:“嗯,只能如此,你们进去小心些。” “好” 简单的商议完毕,司徒梦曦便带着二亭与小玳矮身拐了过去。 小玳身上还是背着那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简易炸药包。穿过这狭窄的拐角,面前的情形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这处拐角本就在山石间颇为隐蔽,白日里便是经过也是不显。左亭要不是那晚被青云的火折子所引,恐怕也是发现不了的。 但是别看这处通道为山石压迫极为狭窄,但过了此处后,里面的路倒是又宽敞了起来。 只见这夹杂在山脉间的小径内竟满地长满了不少似花又似草的植物,两侧石壁如左亭描述的,并不平整,想来因是经久无人所至的关系,两旁的山石有些锋利,顺着这小径往前,尽头似又有一个拐角。 “小姐,转过前头那个弯,就是了。” “嗯” 司徒梦曦没有动,听了左亭的话虽知那描述中有着机关的石壁就在前头,但眼前却是不觉被脚下那些奇异的植物所吸引。 这些布满了脚下的植物,在这四下不被干扰的空间内长势极好,自入口一直绵延到了前头的拐角处,不知那后头又是个怎样的情形了。 “小姐,你看,这花儿长得还挺好看的呢。” 小玳俯身,似想折下一株瞧瞧。 “别碰它——” 冷不丁的,司徒梦曦抬手拦下了小玳的动作,司徒梦曦皱眉,感觉眼前莫名的一阵眩晕。 这植物的颜色……不偏不倚的,正是那成片的殷红! “小姐!” 随司徒梦曦身形微晃,小玳和二亭俱是一惊。 “无事……” 借着小玳的搀扶,司徒梦曦闭眼缓了缓,待那阵眩晕过去,方才在睁眼,安慰几人道。 “想来是昨夜没睡好,呵呵,无事。” 小玳点点头:“咱们赶紧的把这石门给炸了,瞧瞧里头有啥,也好叫小姐早些回去补上一觉。” “哈哈,小玳说的是。” 司徒梦曦被小玳的话逗乐了,敢情这是出来出工呢,干完了还早些回去。 不过这丫头说的也是,自己恐怕是有些累了,这一大早上的又碰巧瞧见这成片的殷红,莫不是自己晕血? 摇摇头,司徒梦曦叫左亭继续带路,经这么一晕,倒忘了转身叫赵云再带几个人跟着。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不多久,众人又拐过了小径的尽头,果然,那拐角后的地上,依旧长满了那等殷红的植物,但和原先不同,此处,却是一条死路了。 司徒梦曦回头,对上左亭,只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里了。 对着四人眼前呈四下封闭状的石壁,赵左亭上前细细查看了起来,抬手对着几面石壁一阵摩挲,不久,左亭便指着侧面那块肯定道:“就是此处” 于是,几人沿着石壁寻起了机关,当时左亭跟踪青云来此是毕竟是跟踪,不好离得太紧,并未瞧清那开启石壁的机关所在,所以以防万一,司徒梦曦才叫小玳先备了下“炸药包”。 万一寻不着那机关,大家伙的再回去?当然得有后备方案啦。 无奈,几人对着石壁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阵后,还真是没找着那触动石壁的机关来,一时,小玳有些泄气。 “小姐,咱这要不……” 司徒梦曦知晓小玳的心思,这丫头恐怕是好奇“炸药包”的效果,这背着也走了大半日了,好奇难免。 司徒梦曦忍着不去看那脚下的殷红,对着右亭道:“你且去外头告诉赵云一声,免得这炸开时的动静叫大伙儿受惊。” 右亭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旋身便往外去了。 赵云虽知道自己的打算,但手下众人却是不知的,好在有修路开山做幌子,众兵卒知道了也不会惊慌。 回头,再对上那石壁,小玳笑嘻嘻的将“炸药包”放在石壁下方,就等右亭回转才好继续下一步。 谁知就是此时,只听一阵黯哑的机括声缓缓响起,那石壁,竟然自个慢慢裂开了! 面对这等变化,三人不由俱是一愣。好咧,这下都不用炸了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意外 “小心!” 随石壁的裂开,左亭反应极快,一把将司徒梦曦拉至身后,极为戒备。 但是数秒过去了,只见这石壁却还是石壁,那裂缝虽在,但也没什么暗器从里面袭来…… 缓缓推开左亭,司徒梦曦皱眉,这是邀请自己进去吧…… 略做沉吟,司徒梦曦低声对着左亭道:“你们留下,我进去……” “不行!属下先进去探探!” 不待司徒梦曦说完,赵左亭已是疾步往那缝隙而去。 司徒梦曦阻止不及,只见左亭尚未靠近那石壁,由内便“嗖嗖”的射出数枚竹箭来。 左亭一惊,一个纵身堪堪躲过,身侧的小玳也是眼疾手快的抄起地上的炸药包拍落了数枚。 这一出后,几人一时无语…… 这、敢情不是随便能进的? 此时,司徒梦曦直觉不对,这似是知晓自己要来?难道里头的人有恃无恐? “我们走!”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司徒梦曦不想冒险,何况此时山路狭窄,赵云所带的那串士兵别说眼下不在身后,便是都在,这等地势也铺就不开,面对石壁后未知的情形恐怕也套不了好。 司徒梦曦对眼下情形的判断不可谓不对,小玳与左亭见形势古怪,自也听从,几人刚想退去,不想司徒梦曦却是一个踉跄,这头,又眩晕了起来。 “小姐!” 左亭皱眉,扶起司徒梦曦正想走,不料自身后的裂缝中竟出来了两名男子! 两人均未蒙面,其中一人一脸的络腮胡掩面左亭并不识得,但另一人——真是自己跟踪过的青云! “想走?” 青云面色阴沉偏又透着股怪笑,“既然来了,不若留下吧!” 语毕,不待左亭接话,青云便上前对着左亭就是一阵猛攻。 左亭本就不是青云的对手,加上还带着一个晕厥的司徒梦曦,不过短短数招便落了下风。 “砰——” 只见青云一掌向着左亭袭来,虽可闪避,但为了不殃及臂弯处的司徒梦曦,左亭无法,只得不闪不避的生生受了一掌。 青云这章颇重,瞬间一股鲜血便从左亭口中喷出,顺着掌力后退几步后,左亭还是不支得摔倒在地。 小玳瞧着不对,正想上前相助,不料那虬须男子却是打横里拦住了小玳的去路,“小姑娘,来,咱们斗斗。” 男子语气调笑,小玳浓眉一皱一心想撂倒男子好去帮衬左亭与小姐,转身对着男子面门便是一掌。 短短不过十余招,虬须男子心下不由一奇,这小玳看着不显,不曾想身手却是了得! 而小玳这边却是暗自心惊,自己恐怕……还不是这人的对手。 不待两人比出个胜负,只见一记黑手自小玳身后袭来,不似不察,奈何小袋子正与男子相拼一时无法回护,只见青云在小玳身后一记偷袭得手,不待虬须男子再出手,人已是软绵绵的应声而倒。 “你这是作甚!” 虬须男子皱眉。 青云则不以为意,淡淡道:“时间不多,后头还有一队人呢。” 转向左亭处,见唯一的赵左亭眼下还清醒着,青云狰笑着对着左亭的后颈又是一掌。 提起司徒梦曦和被打晕过去的左亭,青云将二人甩入那石壁缝隙,一边捡起地上那些掉落的竹箭,一边冲着虬须男子道。 “那个也拖进来吧” …… 虬须男子皱眉,想了想时间确也不多,静听不远处似已有了脚步声,只得提溜起同样被劈晕的小玳往石壁逢里塞去,临了,男子瞥见地上那被裹得纵横交错的“炸药包”,也是好笑,提着一并也甩进了石逢。 随黯哑的机括声再次响起,待赵右亭领了赵云及几个兵卒赶来时,除了满地殷红的花草外,此处已是空无一人…… 赵右亭怔楞,忙上前在石壁处四下翻看起来。赵云抬眼瞧瞧四周高耸的石壁也是奇怪,“真是在此处?” “没错!” 右亭有些着急,“怎么就不见了呢!” “机关!难道是机关?” 右亭灵光一闪,“莫不是小姐他们寻着机关,打开进去了” …… 别说,右亭这胡乱的猜测与真相还真有几分相近。 赵云想了想,皱眉:“若是如此,为何不留下一人与我等接应?” “你说的石壁,可是这处?” 赵云指着一侧的石壁问道,见右亭点头,赵云抬手对着这石壁亦是上下翻找了一番,奈何与几人先前一般,一无所获。 难不成这机括是在里面? 赵云性子急但人却不蠢,对着四下打量了番,终是决定带众人先行回去。 赵右亭急道:“这怎么行,小姐、小姐肯定还在里头呢!” 赵云无语:“你可还有炸药?” 赵右亭摇头。 “那不结了,咱们怀疑她在里头,那要破开这石壁,也得先回去取炸药啊!” 赵云不再搭理右亭,转头对着身后几个兵卒关照了几句。 右亭只听赵云吩咐他们好生在这把守着,随后便示意自己跟他出去。 “走吧,咱俩回去寻炸药啊……” 右亭反应过来,忙点头如捣蒜得跟了去。 这三面环壁的山涧下,只余几个随赵云前来的兵士看守,几人干脆或倚或席地而坐起来。 殊不知那隐秘的石壁后,一根极细的麦杆正自一道碎石间悄悄探出,在几人闲聊中,一阵轻烟自那碎石一角缓缓散出,转瞬便融入了空气之中,几人丝毫未有察觉。 …… 却说赵云对着山脚下仍在候命的众人叮嘱了几句,令其原地待命后,便带着赵右亭紧赶着往翼城方向而去。 众人虽觉疑惑,这约了今日开山怎的赵小将军却连火石都没带够呢?但毕竟是赵大将军的幼子,瞧在靖国公的面上,手下兵卒自也不会多言,不过依言在山脚原地休憩,省的来回跑罢了。 少顷,自山间却是远远行来一人。 “谁——” 原地休憩的兵卒极为警醒,见那人身高体长的,似是个男子,其中一个负责放哨的兵卒不禁朝着男子呵斥起来。 这一声叫唤登时引起了众人的惊觉,纷纷抬眼朝着那人瞧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假意 百余人的队伍送走了赵云后,因本身也是军纪严明,众人就地休憩的好好的,乍然见到不远处有人靠近,自是警觉。 几各伍长模样的人聚拢来,对着那欺近的男子不禁面露戒备。 只见男子越走越近,瞧着竟也是军中的打扮,一袭软甲短袍,手上瞧着并无家伙…… 一时,兵士们神情因男子的着装松了不少,再近了,瞧男子一脸胡子拉扎的,直将整张脸面都遮住了…… “这、这是章参将?” 待瞧清男子头脸,兵士中不乏有人疑问出声。 咦……可不是,不正是原先右将军麾下的参将,章泽么。 既认出是自家人,领头的几个伍长也是换上笑脸。 “章参将,呵呵,您这怎么来山里了?” 章泽摸摸一脸的虬须,对着近前的兵士摆摆手笑道。 “我呀,这也是特意来寻你们的,呵呵。” 几个伍长面面相觑,寻某等作甚…… 章泽性子不错,原先在杨彪手下时也没少和底层的兵士相处,这会那几个伍长不说都与他相熟吧,但在这翼城吧,却都是打过照面儿的。 章泽也不卖关子,笑道:“我呀,这是特地来通知大伙儿先回去,今日呀,不进山了。” 啥? 章泽这话音刚落,众兵士就有些纳闷了,自己这票人马虽赵小将军前来开山的,前面赵小将军还叫咱们原地歇着等他取了炸药回来开山呢,怎么这才多大会儿,章参将又奉了赵德赵大将军的命叫自己回去? 几个伍长互望了眼,为难道:“这……章将军,不瞒您说,我等在此也是奉了……” “赵云?赵云这小子叫你们候着的对吧?” 章泽不以为意,笑着打断了面前那伍长的话,解释道:“前头我也碰着赵小将军了,他这会想来已是进了城了。” 章泽抬手对着上方虚虚一礼,“某也是奉了大将军的令,这会子城中有事,急急出城来寻赵小将军的。某虽在城门口寻着了人,眼下想必赵小将军也是回了将军府了,今日也不会再进山,这才由我特来山中再告知诸位。” 瞧这虬须男子眼神清亮,言之凿凿,在场众人大半已是信了。 敢情是赵小将军临时被大将军唤去有事儿,章参将奉命来通知我等莫要白等…… “如此……吾等明白了,多谢章将军。” 几个伍长理清了思路自也没有异议,上峰临时有事那也情有可原。今日既无法进山,那便回去就是。 百余兵士在各自伍长的带领下有序的起身,列队……不多会,便整齐的在山脚下排成了两列,眼看就要整队回翼城了。 “章将军,某几个这就回去复命了,您与咱们同路不?” 章泽摆摆手,笑道:“只是来给你们送个信儿,某还得去那西面儿巡视呢。” “哦、哦,章将军自去忙就是。” 几个伍长并未多想,这章参将自多年前被调拨到赵德麾下后,管的还就是巡防一块,瞧天色,这可不是巡查的时段么。 众人也不敢耽搁,整队自往南边儿的北城门而去。一行百人行来,队伍蜿蜒倒也小有壮观…… 身后,一脸虬须的男子目光微闪,见队伍去的远了,方转身又向着山涧内去了。 熟门熟路的快步掠过那一片片殷红,章泽脚下不停,待重又到了那石壁前时,原本被迷香吹晕的几个兵士早已不在,想来已经被自己的人给清理掉了…… 章泽抬手在石壁角落处摸索了一番,抬手对着底部轻扣了起来。不过数记敲扣,只见那赤壁再次发出黯哑的机括声,缓缓地,只见那石壁再次由内裂开了一道缝隙,仅供一人闪身而入。 章泽轻巧的侧身入了石壁,只见石壁后的情景却是别有洞天。 不似原先山中狭窄的通道,石壁后的地势极为空旷平坦,只见平坦的草坪连绵,四周虽是山壁,但宽阔的地界宛然是一座村落的模样。章泽脚下不停,瞧向这隐秘村落间最正中也最为高大的一座屋舍,径直而去。 “呵呵,这么快便回来了。” 屋内,只见一男子好整以暇的正坐在堂中,不是先前的青云是谁。 章泽皱眉:“人,已经引开了,还不带着人走?” 青云抬眼瞧了章泽一眼,点点头,眼下正事儿要紧,确也不是与这人逞口舌的时候。 只见青云双掌扣拢轻拍数下,自屋内堂后走出几个精壮的异族男子,只见青云对着他们用当地的土话吩咐了几句,几个男子似有些诧异,但也不过呆了一瞬,转眼便点头应了,自往后头去了。 “哎,这处天险就这般弃了,也是可惜呐……” 青云见该吩咐的均已吩咐了下去,这会也不急了,对着章泽有的没的感慨了起来。 章泽一脸的络腮胡瞧不请脸色,只是淡淡瞥了青云一眼。 “你没事去招惹那劳什子公主,就该想到的。” 青云闻言眼神不由一厉,捏着水杯的手指关节不由攥紧,但与章泽对视了一阵后,终是没有说什么。 “走吧,抓紧些,待他们发觉不对,定然带着火石赶回来的。” 青云点点头,起身,动作不停但口中倒也不无讥讽道。 “连累章将军这下暴露了,呵呵……” 章泽皱眉,却也不再搭理青云,转身出屋自去安排人手了。 青云嘴角带着嘲弄,心中不觉愤愤。 此处暴露了不假,但自己不也是想着那司徒梦曦有用,好歹是司徒家的人,若将她拿下,指不定将来能要挟那司徒元焕一番也不一定……想当年宁王的事…… 哼,谁只竟会出那等纰漏,不然,依照自己的计划,联合了那些北地的势力,恐怕他司徒家的江山,眼下也没这般稳当! 至于那章泽……青云想到章泽对自己隐约的不满,不觉冷笑。 和他娘一样,是个蠢的,当年自作主张连累了长公主不说,这会子又是个讲什么仁义廉耻的……哼,早晚道不同不相为谋! 章泽不知青云心中的念头,只道合作了多年,眼下既保不住这处暗桩,早早安排了转移出去便是。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来迟 于章泽而言,今日现身将那一队守着山脚的兵士引走,自己在康朝的仕途算是彻底完了……无论是靖国公还是自己原先的上峰右将军杨彪,这些年对自己不能说不仁至义尽,便是在自己生父生母牵连进了瑾王谋逆一事时,二人非但没有打压自己,反而明降暗护的将自己调至靖国公麾下,说是负责巡防,但多年来,自己也没在牵涉进那谋逆的案子…… 只是,人活着,心中还有父母的养于之恩不是么…… 章泽想到自己原为漳州知府的父亲,以及在家中实则大权在握的母亲……不论父母如何离经叛道,于自己,养于之恩终是大于天的。 这些年自己虽依旧混迹军中,但暗中确又与瑾王的那些旧部暗通款曲,有时难免想起自己当年的好友,瑾王世子司徒元修来,这等家国两难的境地,或许如元修般死了,也还清净呢。 但是眼下自己既活的好好的,那么这个仇,自己放不下…… …… 等赵云回了翼城寻得足量的火石再次返回时,莫说山脚了,便是还没出那翼城,远远的瞅见自己那队百余人的人马时,赵云眉头已是皱起,心道不对! 匆匆唤了一个伍长上前道明原委,赵云心中便是咯噔一下!不好!自己何曾遇着过那章泽,父亲明明在府中好好的,哪有什么急事! 一旁的右亭再是大条也惊觉不好,急道:“糟了,这不是调虎离山么!没人看着,公主、公主还在那石壁里呢!” 赵云如何不知,心中顿时烦闷起来,叫了那伍长前去将军府告知靖国公经过,自己则上马率着众人继续往那山脉疾行。 一时,兵卒们一反来时不紧不慢的步调,一路小跑扬起一片黄沙,赵云一马当先的直往山脚而去。 即便众人这一阵疾驰,待重又回到山脚,赵云下马带着右亭快速回到山涧石壁处时,果然,先前奉命留下看守的几个兵士也已经不见了。 赵云皱眉,虽明知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但眼下除了这石壁外,自己偏偏又线索全无,就是有心要去寻那司徒梦曦,除了此处,又能去哪里呢! 几人对着石壁又是一番探查,意料之中的无有线索,赵云抬手,身后紧跟的兵卒忙将随行的火石悉数铺成在石壁下,随着赵云扬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 不大的转角处一时硝烟四起,掩住口鼻,赵云以袖挥开眼前的浮灰,透过那漫天的灰尘和被溅起的殷红断草,瞧向那处石壁。 还好,只见一道白光自石壁处透出……好在那石壁并不厚,显然,已被赵云带来的火石给炸出了一个缺口。 “上来几个人,与我一同进去!” 这炸出的洞口窄小,百来个人一道涌进去显然并不现实,赵云招呼上身后几个兵士以及赵右亭,纷纷矮身往那破损的石壁处钻去。 赵云正待第一个进去,不妨赵右亭打横里窜出。 “我先进去!” 右亭寻主心切,赵云被推捺了一把也不介意,只得叫他先进,但不忘叮嘱。 “进去后小心左右。” “好” 右亭应了,右亭之后,赵云连带着几个兵士纷纷钻过石壁,其间并无遭受任何攻击。 见进入的颇为顺利,赵云也是有些犯愁,看来这石壁有问题不假,但眼下敌方瞧着似是弃了此处?若是如此,那司徒梦曦可就还在他们手中了…… 原以为石壁后的山涧当时漆黑一片,谁曾想待几人直起身子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呐。 脚下绿草如茵不说,头顶的天空如在城中一般瞧着清澈透亮,远处那大大小小的几处屋舍,更是在这幽禁的山间显得极有出世之感…… 想不到这山脉间竟是这等模样…… 不待赵云等人惊叹,右亭已是朝着那远处的屋舍冲了过去。 见他丝毫不顾及是否会遭遇埋伏的模样,赵云气急,忙率着剩下几人冲将上去,左右掩护起赵右亭。 …… 盏茶后,众人的神经已从一开始的严防戒备转为松缓,原因无他,这一处“世外桃源”内,眼下已是空无一人…… 除了屋舍中留有稍许有人生活的痕迹外,留给赵云和赵右亭继续追踪的线索,几乎为零。 右亭寻遍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屋舍,便是山壁旁都一一仔细搜寻了,奈何确是人去楼空之状。 眼见没有司徒梦曦以及左亭小玳的消息,右亭一时跌坐在草地上不知所措起来。 赵云陪着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见右亭如此,心底不免也是担心起司徒梦曦。皱眉拽向右亭。 “你莫急,且随我回去……咱们,也不是一丝线索也无的!” 赵云若有所思,眼下此处也算得是一大发现了,回头自当禀告父亲,好叫人来好生再探查一番。而司徒梦曦的下落……那莫名传信的章泽,恐怕也是逃不脱干系的,即便眼下此处无有线索,但回去从那章泽身上着手,说不定能有一番收货。 说道线索,右亭也是一震,对啊,那追踪青云的事,自个还没与靖国公说呢,那与青云相好的妇人,可不是还在城中么…… 思及此,右亭猛的自草地上弹坐起来,摸着手下微湿的青草,右亭灵光一闪,抓着赵云的手皱眉道:“公主、公主来这石壁时便隐有眩晕,这,可是此地的花草有什么不妥?” 赵云一愣,忍不住对着四下深吸口气,并无不适啊…… 再瞧身侧的右亭与兵卒,瞧着也没什么不对劲才是。 正想摇头,但转念想到自己原先留守在石壁外的几人莫名失踪,赵云不觉深思起来。 低头望着自己袖间溅落的殷红,赵云皱眉。带着一丝不解,赵云拾掇起一株溅落在石壁内的殷红小草收入袖中。 “走吧,赶紧回去!” 那章泽今日此举显然是撕破脸了,断不会在翼城等着自己前去缉拿他,但动作快些指不定还能在章泽住处发现些线索也不一定。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扑朔 奈何事与愿违,章泽显然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般粗糙。 待赵云急急返回翼城,在将军府中见着赵德,赵德早已接了早间伍长的讯息,派人前去章泽的落脚处拿人去了。 赵云回来时,不过和赵德交代了几句山中情形,赵德遣去拿人的兵士业已回来复命。 “禀大将军,章……那章泽已然不见,属下在其住处发现这个。” 说完,手下双手呈上一封类似书信的信笺递与赵德。 赵德皱眉,接过信扫了眼,挥退属下,对着一旁的赵云也是摇摇头。 这章泽……显然多年前父母双亡的仇,还是未曾放下呐。 心中字里行间虽是对不住自己的栽培云云,但对于旁的,譬如那些在北地隐匿的贼人以及司徒梦曦的去向,却是只字未提…… 赵德四方的脸眼下也是漆黑,这么多年的关照换来的竟是背叛,说不气不怨那是假的,只是眼下这人也跑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隐去了何处偏又不知…… “爹……不若我带人再去那妇人处瞧瞧?” 赵云口中的妇人,正是青云在城北的相好。右亭快人快语,刚见着靖国公时便急急说了出来。 “对、对,公主查那家有一阵了,或许、或许那妇人知晓!” 右亭焦急,已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赵德沉吟片刻,点点头,关照赵云暗中派人监视即可,想那青云狠辣的性子,又岂会在意一个军户出身的妇人。真的打草惊蛇了,恐怕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了。 赵云领命,忙带着手下几个兵卒下去办事,出得门前,不防门外正巧进来一人,两人都走得急,这一进一出的却是差点儿撞了个满怀。 “阿云?” 秦延之回神,见是赵云,忙拱手算作招呼。赵云只是点点头,知道手上的事要紧,继续带人往外而去。 回头瞧赵云疾步而去,秦延之心中莫名一跳,难道,前头那些兵士说的不是空穴来风? 秦延之转身,瞧屋内右亭六神无主,靖国公一脸肃然……眉心不由皱起,听说司徒梦曦今日带人入山,怎的没见着人? 自上回自己醉酒回来,而后司徒梦曦主仆外出并未再找自个,自己也乐得清闲,今日听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说那汴京来的贵人终于择了良日要帮着百姓们开山建路了…… 秦延之当然知道,司徒梦曦此来的目的首要的当时寻找宁王司徒昶才是,自己着人也帮着给搜寻了那水源地,只不过源头似是一道山中死路,这才搁置了下来……之后的那些开山传闻,想来也是那丫头故意布下的疑阵,只不过司徒梦曦未再寻他,碍于自己和青云的关系,自己也不便多问罢了…… 今日因听得些风声,终有些不放心,这才特意来将军府中瞧瞧,谁知这还没问着靖国公,赵云的行色匆匆以及右亭的哀色,已叫秦延之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果然,待秦延之入了屋,赵德对他的到来似也算不得意外,秦延之这些年跟在赵德身边也没什么好瞒的,遂言简意赅的将司徒梦曦今日出事的前因后果煎药说了。 语毕,赵德也是一叹,不知是为眼下无甚线索而叹,还是想到故友司徒昶,直觉对不起他,未曾照料好司徒梦曦。 …… 随即室内便是一阵寂默,秦延之对于司徒梦曦发现石壁的事并不知情,究其原委,还是青云……少年眼神不由微黯。 “大将军,不若,我去查查这山中的花草?许有收货。” 良久,秦延之收拾心情,望向桌案上放置着的血色花草,敛目沉声道。 那军妇自有赵云前去盯着,章泽…… 压下心中强烈的疑惑,秦延之将自己与章泽的交情暂且放在一边,视线转向桌案。 今日整件事其实也很简单,章泽与青云早有勾结,知晓司徒梦曦对那石壁起疑,利用了她前去勘察的机会反将人给擒了。 只是……出了章泽身份的突然揭露,赵右亭提到的司徒梦曦进入山中后的多次眩晕也不可不忽视。 就自己所知,司徒梦曦的身子骨,那是好得很,别说自己在汴京,便是这些年与四皇子五皇子的通信,其间不乏吐槽司徒梦曦的,但从未听说她头疼脑热过……最直白的,自从她来了翼城,自个日日陪着逛街上山的,也没见她喊过累,可见,她底子极好。 若是如此,那眩晕说不定有文章…… 赵德望着座下的秦延之,良久无语。 秦延之与章泽两个都是自己这些年来极为看重的青年将领,这二人私下交好自己也不是不知。只是眼下这事,和章泽脱不了干系,是否和合适叫秦延之协查确是个问题。 仿佛看出了靖国公沉默后的顾虑,秦延之再次拱手恳请。 “延之必定公私分明,还请大将军允许延之尽一份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加上右亭焦急的频频朝赵德望来,赵德心中暗叹,终是抬手点了点头。 “右亭,你便随着延之一道探查吧。” 如此,既叫右亭有了个寄托,对于秦延之……也算一个提醒吧。 “是” 二人齐齐应了,各自行事不提。 待众人散了,赵德心中也是郁闷,这丫头……好好的去捉人的,怎倒反而着了道了呢。 正觉心烦,一女子自后堂提着一个食笼款款而来,却正是肖姨娘。 “将军,您也别太着急了。” 肖姨娘一贯懂事,作为这将军府实际的女主人,对司徒梦曦的事儿也是知晓了,此时虽说提着食笼端出碗羹汤给赵德润润嗓子,但面上也是秀眉微憷,显然也是担心司徒梦曦。 可不是,这借助了大半个月的,也处出敢情来了。 “嗯,我自有安排,你也莫替太那孩子担心。”赵德本无胃口,但见肖姨娘将那羹汤都端到自己手边了,自己也是个粗人,没事很么挑食不挑食的,接过也就是两三口的事。 待将碗内的羹汤喝完了,赵德沉声道:“曦儿是个聪慧有福的,若叫我知道逮着那些人,哼!”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迷离 真叫靖国公逮着青云和那些帮手会如何处置……赵德并没有说下去,但瞧自家老爷面色少有的阴沉模样,肖姨娘收拾碗碟的手不觉一抖。 “咣当——” 只听那碗碟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屋内安静,一时砸得人心头一跳。 “我、我这笨手笨脚的,将军赎罪……” 肖姨娘垂首敛目,慌忙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来。 靖国公皱眉,搀扶起肖姨娘。 “打碎个碗有什么,叫婆子收拾就是了,小心莫伤着手。” “谢、谢老爷关心……” 肖姨娘被赵德执着手,许是老夫老妻的不好意思,头不觉垂得更低了。 待肖姨娘收拾了碗碟出去,赵德瞧着脚边洒落的汤渍,黝黑的脸上若有所思,一时竟无有表情。 --------------------- 毕竟纸包不住火,在靖国公寻找了几日无果后,司徒梦曦毕竟是天家的公主,尤其这些年来与正德帝司徒元焕的关系还极好,可以说是正德帝眼下最为疼爱的妹子。 一个郡主若是失踪了,那还可以先瞒上几日自行寻找,但公主……则是不能不上报的。 于是,快马加鞭,司徒梦曦失踪的消息在靖国公传给正德帝的加急件中,不过两日,便传到太极殿,司徒元焕的手中。 那北地隐约可以预见的不平静司徒元焕与赵德也不是不知,或多或少的这些年也有些察觉,只是一来苦于没有线索,二来整个大康求稳为主,没事作为君主自不会去主动挑起北疆的战事,何况,这场战事,面对的敌人,尚且隐在暗处…… 司徒元焕放下手中的加急奏报,闭目一叹,这丫头……谁曾想竟是赶巧了。 睁开眼,司徒元焕对着老老实实侯在一旁的王顺笑骂道。 “装什么,还不快给朕过来!” “哎,是、是” 王顺心中一跳,忙不迭的堆上笑脸,躬身往正德帝跟前凑去。 有些心虚,王顺尴尬的摸摸鼻子:“陛下,我这……这不是念着情分嘛……” 司徒元焕横了王顺一眼,这人瞧自己手上奏报时眼珠子都快歪不回去了,那模样…… “敢情就你念旧?朕就对她不管不顾了?” “呵呵……哪能呐……” 王顺讪讪。 司徒元焕叹口气,正色道:“多的,朕也分不出人手,你且领上一队人马,随赵德一道先赶去查找康乐的下落。” “是!” 王顺应的认真,诺达的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 内城,国师府中,不同以往的云淡风轻,自苍洱将手中司徒梦曦失踪的消息递给主子萧玄龄后,一旁伺候的梁公公也好,苍洱也罢,便是再粗条,也觉得周身的气氛瞬间沉了。 原本嘴角微扬的主子自看了奉天传来的信后,眼色不明不说,原本就如白玉般的面庞更是莫名像陇上了一层霜。 苍洱与梁公公对视一眼,心头一跳。 这康乐公主的失踪,显然,主子很不高兴啊…… 梁公公犹豫了良久,见萧玄龄半晌没有动作,不由上前,小声道。 “少爷……这北地复杂,可要咱们的人帮着寻寻?” 萧玄龄不知想着什么,眉心渐皱,袖内的手亦是不觉攥起。 点点头,“梁伯,叫奉天亲自查找吧,一有消息,便通传于我。” 梁公公闻言一怔,忙应下拽着一旁犹自呆立的苍洱一道往外办事去了。 待周遭无人,萧玄龄面若凝霜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忧色。 梁公公和苍洱不知的是,这丫头若还不回来,自己还想着叫锦绣阁的李娘子替她制些新衣,给一并送去翼城呢…… 可眼下…… 正德帝与赵德或许不知,但北地错综复杂的那些牵连自己却是知晓的,司徒梦曦此次失踪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不单是北地,那西南…… 萧玄龄掌心不觉一紧,手中那信不觉已被揉成一团。 水榭外,天还是那天,景还是那景,但萧玄龄只觉胸口一阵闷疼,却是再无心瞧那周遭的景致了。 …… 司徒梦曦的失踪,作为国师的萧玄龄自有自己的渠道得知,甚至知道的不必正德帝晚。 但是对于方与文莱书院山长的女儿定亲没多久的四皇子司徒元朗来说,却是无从知晓的。 直到王顺作为正德帝的亲信,亲自领兵往北,嗅到一丝异样的司徒元朗在宫中多方打探,这才间接知晓了司徒梦曦可能出事的消息。 不似萧玄龄的隐忍,司徒元朗一瞬便炸毛了。 不说自己与司徒梦曦的关系有多差吧,也不去细想自己为何会这么关注这位原本八竿子打不到的堂妹。 司徒元朗第一时间则是气冲冲的寻到了正德帝,想从他那最直白的知晓眼下的情形。 面对司徒元朗一脸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愤怒的表情,司徒元焕忍了许久终是对着自己这异母的兄弟拍了桌子。 一句“她是你妹妹!”似是道尽了所有,更将司徒元朗台面上的那些话都生生给堵在了心头。 在司徒元焕凌厉的目光下,司徒元朗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张颇显刚毅的俊脸涨的通红。 半晌,终是甩袖出了御书房,什么都没说…… …… “暗六” “属下在” 不知何时,随正德帝一声低哑的相唤,一个黑衣男子恭敬的出现在御书房一角。 “派人盯着元朗” “是” …… 如出现时一般,暗卫离去的照旧悄无声息。 司徒元焕伸手扶额,虽说皇家不乏辛密,但自先祖来,司徒家的帝王乃至皇子可都是严于律己鲜有荒唐的,自己这四弟……恐怕少不得敲打一番了! …… 入夜,汴京城在喧嚣中趋于寂静,自城西的国师府中,若不是周遭的百姓皆已入梦,一定会觉得诧异。 这般晚了,国师府中的正门却是缓缓由两边打开了,而那朱红铁门后,竟还有一架马车跟着门扉徐徐驶出…… 借着月色,赶车的车夫一身夜行衣,但手握缰绳操着马鞭的动作却是娴熟,只见马车一路沿着主街往汴京城外而去,待到城下时,睡眼莘松的守城兵卒刚想斥上几句,不妨车夫递上一块腰牌。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换 借着月色皱眉瞧清这腰牌上的字样,守城的兵士瞬间清醒了不少,甚至连马车的车厢都没有查看,只是对着车厢恭敬一礼。 “国、国师请……” 马车这么一停一起,城门一开一合,待城门重又掩上时,汴京城郊,只见那孤零零的马车正往北疾驰而去。 …… 对于司徒梦曦的失踪,正德帝并未选择隐瞒宁王妃,尽管对于宁王妃而言,这无疑又是一个继宁王失踪后的又一个噩耗。 但,身为司徒家的女人,即便只是嫁入,无论何时,都容不得退缩,逃避……这是身为皇室的骄傲,也是身在皇室的残酷。 但叫人意料之外的,宁王妃这次没有一蹶不振,接到正德帝的密信后,宁王妃只是抓着信哭了一宿,翌日,当日头复又出现时,宁王妃依旧该干嘛干嘛,整个宁王府丝毫未乱。 而当正午时分,宁王妃则经过李嬷嬷的手,又收着了一封来自国师萧玄龄的亲笔信。 其间寥寥数字却叫宁王妃忍不住再次落了泪,少顷,眨去眼中的泪光,宁王妃将那信折了收入袖中,再转身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照旧操持起了宁王府的中馈来。 “本座亲寻,必然无恙而归” ———————————————————————————— 却说司徒梦曦主仆三人失踪后,赵德不但在北地部署了天罗地网,翼城乃至周遭的人员但凡叫人觉得可疑,无不有兵士上前排查,一时城中百姓似也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 那些长记性的,或许会和七年前举城搜寻宁王的事联系到一块儿……但找归找,老天似和赵德开了个玩笑般,时隔七年,故人之女依旧在他的眼皮子地下莫名消失了。 而赵云所负责探查的军妇,虽作息如常,但蹲守了不少日子,竟再也没有那青云的动静。 想想也是,明摆着知道来了就会遭埋伏,会现身才怪,瞧青云这态度,显然是自己跑路了,并没带上这妇人……于青云而言,左右不过一场露水情缘罢了。 赵云在赵德的授意下,并未为难军妇,除了照旧蹲点外,偶尔也会去那章泽在翼城的住处探探。章泽论年纪其实老大不小了,但鉴于七年前瑾王失势,他父母双亡,这亲事也就被耽搁了,一个很无牵挂的人,更是不好找啊,赵云对着章泽的屋门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逆贼,狼子野心的窝在父亲军中这许久,也亏的自己把他当兄长呢…… 再说秦延之,领了赵德的命令后,在右亭的带路下,又亲去那山中采了不少那植物来。这似花似草的植物通体殷红,凑近了细闻吧,不过淡淡的一股草香,并无什么稀奇之处。 秦延之听右亭言及司徒梦曦进得山谷后的症状,想想还是很重视,包裹了不少新鲜采摘的植物,在翼城乃至赤岭一带寻访了不少大夫,郎中,乃至当地异族的巫医。 对这种植物,起初问及的几个大夫均是摇头,问及是否会引起人眩晕时,其中一位倒是犹豫了会,取过这植物查看了半天,但也下不了结论。 之说这万物相生相克的,不好说,但这气味……老大夫言自己曾在赤岭一带的山中异族人身上闻见过。但你问他是否确定时,老人又摇摇头,指指自己早已花白的头发,一句这么多年,老夫如何能作保,不过一说罢了…… 秦延之对此并未放弃,随后便带着右亭时常往异族聚居的山脉跑,起初当地的异族见着两个生人并不怎么愿意和他们搭话,虽说在当地各族间常有货物往来,但那是在翼城,在特意划分的地界。 那些有意拿自家特产与康朝人交换的族人,自会去那翼城的集合点设摊,剩下的这些依旧群居在深山的族人,则大多不喜与康朝人往来。 秦延之虽会些当地的土话,但起初也没少碰一鼻子灰。 好在当地人对康朝精致的小物件,如镜子,小瓶小罐之累的极感兴趣,在笑嘻嘻得来了十余日后,终于有一个妇人忍不住接受了秦延之的搭讪,接过他手中的一枚精致的小镜,用生硬的官话问道。 “怎、怎么换?” 秦延之与右亭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这个,谁认识?” 秦延之从怀中取出那通体殷红的植物递与异族妇人,笑道:“谁知道?镜子,送你。” 语言不通肢体来凑,对着那小镜子与植物指了指,加上吐出的几个字词,妇人马上明白了秦延之的意思,黝黑的皮肤上一双眼立马亮了。 嘿,显然是件很划算的买卖呐。 只见这妇人快速夺过秦延之手中的小镜子,指了指那植物,用依旧不地道的官话道:“跟我……来。” 显然,此处有人知晓这植物。 秦延之和右亭忙跟上妇人,只见妇人带着二人往山后而去,绕过数课参天古树,又往山腰处走了许久,当前头出现一个洞穴似的山洞时,妇人止步了。 妇人的手摩挲着手中的小镜子似极满意,想着好人做到底吧,倒也带着二人入了洞穴,之前期内竟还挺大挺宽敞,倚着山洞两侧竟还坐卧着不少异族。只不过瞧他们的年纪,均是年长的老人。 秦延之曾听说过,当地有的族群会将那些体力衰落,或者染了病将死的人聚集在一处……想来而今的地方,便是了。 不及多想,妇人已带着他们走到了洞穴的深处,越往里,光线越是不足,阴暗的洞穴中不乏两侧的老人时而发出的呻吟…… 指了指其中一个头裹布巾的枯瘦老者,妇人转身对着老者也是叽里咕噜的一顿土话,似是在解释秦延之前来的目的,语毕,妇人二话不说拿过秦延之手中的植物塞进那老者的手中。 对着秦延之摊摊手,这个异族妇人表示自个的报酬算是结清了,转身自往山洞外而去。 秦延之点点头,自不会阻止,二人此时的注意力可以说都已集中在了那老者身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酒痴 只是……这老者深陷的眼眶,枯瘦的面容,无不显示着……他似乎身体并不好。 也是,这要不是行将就木了,能来这洞穴等死? 秦延之好脾气的蹲下,指指老者握着的植物,用土话有些艰难的问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秦延之费力的模样叫老者一乐,老者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除了嗓音有些沙哑外,听懂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呵呵,你想问这血草?” 老者的话叫右亭和秦延之又惊又喜。 “是、是,这位老丈,你可是知道?” 右亭激动道。 谁知老者只是扯了扯面皮,似是在笑,偏偏又闭上了眼倚在石壁上似是睡着了…… 赵右亭:“……” 抬手阻了赵右亭想去摇醒老人的手,秦延之好脾气的道。 “正是,不知老丈可否告知这……血草的详情,这血草是否会致人眩晕?” 面对秦延之的询问,老者忽然咧嘴笑了,老者口中已是一颗牙齿也无,这咧嘴一笑,颇有几分惊悚。 “小子,你想问的,呵呵,我明白了。” 老者说上几句话便闭嘴喘上好一阵,待气息缓过来了,老者朝着秦延之道。 “酒……用一摊子酒来换,哈哈……咳咳……越、烈越好。” 见老者要死不死的样子竟还惦记着喝酒,右亭皱眉,不待他劝说,秦延之忙开口应了,示意右亭随自己退出去。 这异族的规矩不似康朝,有时候你叫他们办件事儿吧,大大小小的都讲究个交换,这老者好不容易开了条件,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莫要拂了对方的兴致,断了线索才是。 秦延之瞧瞧手中的“血草”,这唤作血草么…… 司徒梦曦若轻易被擒,若真是和这草有关,顺藤摸瓜的,恐怕还能揪出那幕后之人,届时,恐怕又多了一条线索。 “走,回去买酒!” …… 在天色暗下前,秦延之与右亭终是提溜着一坛从翼城最好的酒肆买来的酒送到了老者眼前。 与洞穴中其他闭眼等死了无牵挂的人不同,这老者枯瘦是枯瘦,但显然是个喝酒的行家,方掀开酒坛,嗅了嗅味儿便冲着秦延之笑道。 “好这小子,没糊弄我。” “咳咳……这、这是翼城那酒庄买的五年陈酿吧。” “老丈好眼力” 秦延之也不催促,只是见老者不知从哪儿摸索出一个黑漆漆的器物,伸入那酒坛子舀了一杯出来到嘴边,细细的品了起来。 右亭不耐,擦了擦额前的汗,自己与秦延之紧赶慢赶的,还真怕这老头指不定突然死了,还费了不少口舌叫酒肆掌柜的取出了原本不外卖的最好的酒来。 没曾想这老头倒是慢悠悠的品了起来。 “老丈,快说说那血草吧。” 右亭皱眉催促。 老者闻言掀了掀眼皮,放下手中的“酒杯”,砸吧了下嘴:“急什么” 见右亭一噎不再出声,这老者才慢悠悠的对着秦延之道。 “城南,良价铺子,那里头有卖。” “就这样?” 右亭一愣。 “一去便知,小子你还待怎的,背上我一道去不成?” “咳咳……”右亭瞧着老者那邋遢的模样,一时无语,背他?呃……还是自己去得了。 “多谢老丈,就此别过。” 秦延之对着老丈行了一礼,方带着右亭转身。 “嗯,还是你这小子会说话,咳咳……” 听老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延之总觉得很难将这老头和将死之人联系到一块儿……尤其这人摸着酒后的模样…… 秦延之摇头笑笑,许是个酒痴吧,便是命不久矣见着美酒也能给你一蹦三尺高那种…… 待两人再赶回翼城,寻到那位于城南的良价铺子时,很不巧的正赶上关门的时辰。 翼城的天亮的早但暗得也早,除了那等酒肆茶馆儿的营业较晚外,寻常铺子在百姓晚饭前那是一准儿的给你关了。 两人匆匆赶来见那良价铺子前的门板早一掩上了,不禁一叹。还是来晚了。 再瞧左右,不单这间铺子,便是整条街上的商铺,这会也都关门歇业了。 透过那铺前一块块的门板,隐约从内似有灯光映出。秦延之想了想,还是上前抬手扣起了门。 “有人吗,掌柜的,在吗?” 瞧这模样,许是人家除了开门做生意外,其余时辰也是住在铺子后头的。 “哪个啊——关门了,明日清早啊。” 果然,一阵男声应和着由内传出,但却并未开门。 “店家,着实麻烦了,有急事请教,还请劳烦一叙。” 秦延之耐心极好,一旁的右亭有些着急,若是今晚能查出些眉目,相较明日不也是能早上一夜么,指不定小姐能少受些苦。 不知司徒梦曦知道此时赵右亭的想法会不会感动,但许是老天爷被感动了,这铺子的门呀,“吱呀”一声,倒是开了。 只见一中年男子给开的门,男子头上顶着一缕布巾,瞧模样浓眉深目皮肤微黑,显然是昂地族人。 “两位……?” 男子正是该铺子的掌柜,本是当地人,但多年前取了翼城军户家的女子为妻,因此官话不错,在此开店也是多年了,主要经营些当地族人的特产,因官话便利,对着康朝百姓售卖,寻常生意却也不错。 男子见秦延之等人衣着不俗,加之秦延之又是将士装扮,男子行商多年,也是个有眼色的,忙请了二人入内。 内间此时除了左右的柜面外,掌柜的一家正围坐在正中新铺设的小案上吃着晚饭。 两个儿童及一个妇人见蓦的来了生人,一时有些惊讶,妇人瞧着干练,见秦延之军士的装扮倒也没说什么,起身搀扶着两个孩童自往铺子后的里间去了,也算是知礼晓得回避。 “呵呵,叫军爷见笑了。” “掌柜的客气,哪里,是我等叨扰了才是。” 秦延之打扰了人家用饭自也过意不去,赶紧从怀中又掏出那血草来递与男子,想着早些问清楚也好早些走,免得耽误人家太久。 第一百七十八章 演戏 男掌柜小心的拾起秦延之手中的血草,就着屋内的灯光瞧了瞧。 “这是血草,有名鲜草” “小店也有出售。” “什么!你这儿也有卖?” 右亭听了不由激动,秦延之神色不便心中却知道,这是有线索了。 “敢问掌柜的,这血草有何功效呀?竟会在铺中出售。” 秦延之故作不解问道。 男掌柜笑笑,指着手上这柱血草道:“小将军您看这颜色,通体血红,呵呵,不瞒您说,这血草呀,实乃女子补血气只用,呵呵……” 秦延之原先不甚明白,再瞧这男掌柜笑得颇为暧昧,顿时尴尬起来,呵呵……这、原来如此啊。 秦延之收回血草,呃,敢情这名儿就是它的作用来着,血草血草,可不是补血么…… “请问这草可会叫人头晕?” 右亭天生少根筋,他可不管这女子补血不补血的,只是惦记着司徒梦曦的安危,总觉得这秦延之问事儿问的不甚爽利,最想知道的咋半天都不提一句。 “头晕……?” 男掌柜闻言倒是一愣,想了想回到:“未曾听说呢……此物最是滋补,寻常取些以热水冲泡饮用,亦可晒干了捣碎加在粥点内。” “但说吃了叫人头晕……”男掌柜摇摇头,“未曾听说。” “这……这位军爷,可是小店售出的血草致人不适了?” 男掌柜想到秦延之和赵右亭的来意,不由紧张起来。 “小店经营多年,小本买卖,两位还请帮着说说好话呐,两位……” “非也非也。”秦延之见这掌柜的越说越偏,忙抬手止了话头。 “店家莫要紧张,我等只是……在山脚偶尔见着这草,偏偏同伴闻着有些眩晕,听说此处有售,前来问问罢了。” “顺便也是认识下,此为何物。” 秦延之解释道:“或许,我等同伴是身子不适吧。” 男掌柜恍然,“哦、哦……原来如此,呵呵。” 听了解释,男子面色显然轻松了不少,对着秦延之和右亭干脆又详细介绍起了这血草的药性和各种用法来,洋洋洒洒的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便是右亭都不再怀疑这色泽奇怪的草有什么问题了。同时,两人经这番教学,反而奇异的起了个念头,或许该买上一包回头送人? 哈哈,当然,这是笑话了,不论秦延之还是右亭,眼下都是自家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家中莫说女子长辈了,连个女仆都没有,谈何送人呢…… 细思起来其实也有些心酸,两人既了解清楚了这血草的情形,也不便再多作打扰,人家老婆孩子还在内间等着继续吃饭呢。 “掌柜的留步,多谢多谢。” 秦延之与右亭转身出了铺子,只见那男掌柜笑着目送他们出去,似是不怎么介意被打扰,甚至还抬手对着他们挥了挥,算是作别。 望着身后铺门重又扣上,秦延之眼神微凉,松下微笑的嘴角,面色甚至还有些冷。 右亭奇怪:“怎么了?”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这小子的脸色怎的说变就变,这是怪人家没留饭不成? 右亭正纳闷间,不妨秦延之缓缓转身,在转身的一瞬压低了嗓子对着他道。 “转身,跟我走,别问!” 右亭:“……” 一句话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有些难受,只得照着秦延之的模样,转身,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的自往街角而去。 方转过街角,不待右亭反应,秦延之一把拽住他便急速跑了起来,此时夜色已临,秦延之拉着右亭自前头的巷子纵身掠上了隔壁巷子的屋檐,二人轻轻踏着脚下的砖瓦,秦延之示意右亭跟上。 不消片刻,叫右亭惊讶的是,秦延之竟带着自己又绕回了原先那家名为良价的铺子,只不过,两人眼下不是站在铺子前的街面,而是铺子斜后方的屋檐! 秦延之对着右亭伸手比了个禁言的手势,便转头继续盯着那铺子,神情严肃,且十分专注。 难道是这铺子有问题?右亭不解,但也知道眼前不是答疑解惑的时候,便也耐着性子,虽秦延之一道匍匐着身子,盯着那铺子。 不多时,两人的目光就被铺子后头掠出的一个黑影给吸引了! 只见那黑影对着四下东张西望了一番后,确定四下无人,忙撒开腿往街角跑去。 二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忙小心翼翼的自巷子上方一路跟去。 这黑影显然是个女子,说是撒开腿的跑,但这步伐小不说,动作幅度虽大,却终究不似男子,这跑了好一阵,才不过到了城中位置。 右亭瞧那女子,似是铺内掌柜的妻子,正觉得她有些好笑,但再抬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将军府,右亭却是笑不出来了。 再看一旁的秦延之,亦是皱眉,瞧着那女子鬼鬼祟祟的在将军府的后门轻拍了数下,夜间寂静,那拍门声虽轻,但对于秦延之和右亭习武之人来说却是明显。 只见那女子没等多久,不知是约定的暗号还是如何,将军府的后门竟然很快便开了一道缝儿,只见那女子快速闪身进入,门,瞧瞧的又给带上了。 “怎么办?”右亭大惊,这可是靖国公住的将军府啊…… “走!” 秦延之咬咬牙,率先冲着那将军府的院墙掠去……右亭一愣,旋即跟上。 …… 夜风清凉,但秦延之颈间却是起了层薄汗。 自己起疑那铺子掌柜,不过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询问太胸有成竹了,一番接洽下来丝毫没有嫌弃被人打断用餐不说,对自己的疑问也是应付的头头是道…… 尤其最后的目送,犹如一早就有预计似的…… 所以察觉有些异样的秦延之,本着怀疑的态度,这才拽着右亭悄悄返回,谁知虽如自己所料那铺子有问题,但叫人没想到的却是,与那铺子有所勾结的……竟然是将军府? …… 将军府的后院,只见一偏僻的矮房内,那良价铺子的女店家正有些焦急地等着人,后院的下人将她带来此处后仅给点了一只蜡烛,叫她候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把柄 可是这一候便是数盏茶的工夫,这妇人本就不是个温柔的性子,这等着等着更是不耐了,从窗外瞧去,只见这妇人的身影忽上忽下的,似是左立不安…… 终于,矮房的门被从外重又推开,只见一个老妇搀扶着一位衣饰考究的夫人进了屋,这夫人进屋瞧见那妇人似是有些嫌弃,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肖妇人,呵呵,奴家这不是给您通风报信儿来的嘛。” 嘿,就着那灯光,来人可不是这大将军府的女主人,肖氏肖姨娘! 妇人不知从身上哪儿掏出方帕子,对着前方一甩,也不惧那肖姨娘,自顾道。 “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想着快些同知您吧,您这倒是来的早。” 肖姨娘皱眉,“大将军刚歇下,我又不是随时都得空的。” 试着压了压火起,肖姨娘缓了口气道:“说吧,何事?” 那妇人一双眼极精明,瞅了眼原本同为军户女的肖氏,心中这些年还倒真没服气过…… 哼,她肖氏倒是个好运的,当年竟叫她给傍上了靖国公,不曾想这同样是做妾,啧啧,她这风头,在这翼城竟成了头一份呢…… 妇人酸葡萄的一番想当年下来,惹得肖姨娘又是一阵催。 “不是又急事么,怎的又不说了?” “哼,还不是你前阵在我家铺子买的血草,这不,引了人来查问了!” 肖姨娘一愣,“可知什么人?” 妇人瞥了眼肖姨娘,瞧她紧张的样子心中莫名畅快,但想着也确是大事儿,不敢造次,还是老实道。 “一个小将模样的,还带着个护卫。” 肖姨娘闻言想了想,心中有了数,知晓是秦延之和右亭奉命调查,倒也没有前头这般慌张了。 “那、你们可有说什么?” 妇人闻言嗤笑,“还能说什么?说这血草补气益血,还是……” 似是有意逗逗肖姨娘,妇人调笑道:“还是说……这血草不能直接煮水喝?呵呵,若是喝了,再不巧闻着这新鲜血草的味儿,两冲之下可是会晕厥的呢,呵呵……” “你!” “大胆,怎么和夫人说话的呢!” 见肖氏动了气,一旁随行的老妇忙冲着妇人呵斥起来。 这不斥责还好,一斥责,妇人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显然并不买肖姨娘的帐。 “呦,这是摆起靖国公二夫人的架子了呀” 妇人也是嘴毒,特意在这“二”字上咬得重重的,“哼,得了,该说的我也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也有个数相好应对,没的连累我家。” “再有……”妇人一顿,提醒道:“今后大家伙的少不得往西面儿迁了,你且自己看着办吧。” “西面?你们……这是要撤出翼城了?” 肖姨娘有些吃惊,忍不住追问。 这会子轮到妇人皱眉了,暗骂自己一时嘴软。 “你少问那有的没的,有事儿还是找人来铺子寻我,其他的事儿,你也管不着,我也不方便与你多说。” 肖姨娘:“……” 也是不耐再看妇人这冷嘲热讽的模样,肖姨娘叹道:“我知晓了……你,自回吧。” 言毕,只是留下了老妇一会送那妇人出去,自己则转身匆匆去了。 哼,不过是个没用的,运道好些罢了…… 妇人起身,自顾自整了整衣裳,收起帕子,往后门出府不提。 三人各自散去,却无人察觉,便在那矮屋之上,竟还匍匐着两道人影,一场好戏看下来,两人的身影似是融入了夜晚,后院一时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无声。 …… 再说肖姨娘,急匆匆的瞅着点儿来见了那妇人后,非但没得到什么好消息,返回主院时心情更是比来时沉重。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可能说的就是肖姨娘了。 若叫她重新选来,自己当年宁可还是那个军户家的女儿,这泼天的富贵,自个宁可不要也好过这些年夜夜担惊受怕。 哎……肖姨娘轻手轻脚的重又回到后院屋内,见榻上的赵德似已睡熟方松了口气。 宽衣,卸了妆面,肖姨娘规规矩矩的在榻旁平躺了,闭上眼,却是愈发睡不着了。 那司徒梦曦在将军府的日子,自己是没少给她喝那血草的汁液,有的是掺和在红豆羹里,有的则是夜间的藕汤中……但却也不是自己与那孩子有什么仇,一切的一切,还是“那边儿”的安排罢了。 而近日前来报信的女子,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恶人,她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本是军中袍泽,与自己一样,也是个军户出身的女子罢了。 若说自己眼下的处境,原先是没什么的,不过是两家的父亲对原本掌管赤岭的瑾王极为敬仰,如此多年来,似是与瑾王有些牵连,但直到瑾王谋反时,也都从未有过什么实质的牵连……尤其自家老父逝世后,自己也从未当回事,原以为这支持瑾王的事儿也就这么你知我知的,随老父的下葬掩埋了。 不曾想,前些年,那已嫁做人妇的妇人寻到自己,声称瑾王旧部还在,这翼城明的或许在靖国公眼皮子底下,但暗的,可还是他们这些人说了算的。 如此一番要挟下来,自己没什么心机,竟叫这妇人给套取了话,毕竟两家的父亲当年还是一道拥立瑾王的,一句“你肖姨娘也别想洗清”登时击中了肖姨娘的要害,来什么怕什么。 彼时自己的儿子赵云还小,依照赵德的脾性,自己虽不至于被赐死,但这孩子却是终身别想再见着了…… 肖姨娘暗中回忆起当年的心事,这些年过去了,云儿虽已长成,自己的心事却已宛然成了心病,时常叫自己食之无味不说,还频频受那些人的要挟……这血草的事便是其中之一。 陪伴了云儿这些年,便是明日便叫将军知晓,自己也是无憾了吧…… 肖姨娘迷迷糊糊间泪珠不觉滑落枕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不知晓的是,身侧亦是平躺着的靖国公赵德,此时的双眼,竟是睁着的…… 第一百八十章 收徒 司徒梦曦再睁眼是在一片颠簸中被晃醒的。 想抬手揉揉有些磕碰着的后脑勺吧,才发现自个的双手不听使唤,被束着呢。 转头瞧瞧四下,嘿,正好对上一个妇人的脸。 “这是醒了啊” 妇人语气平淡,见司徒梦曦醒了,两人对了一眼,便自顾自的说道。 “醒了就醒了,莫想着逃走,这马车里是只有我不错,但外头,看着的人可多着呢。” 妇人眼角一挑,似是好心更像省心的交代道。 “你呀,要是配合些,我还能扶你起来坐坐,不然,这一路颠簸的,可就只能躺着了。” 呃? 不用想,司徒梦曦从善如流的朝着妇人点点头,炸了眨眼,示意自己听话,配合。 “倒是个聪明的。” 妇人倒也说话算话,笑着将司徒梦曦自车厢上扶起,倚靠在车壁。 “多谢。” 嘿,自己话倒是能说的…… 司徒梦曦嘴巴被布巾绑着,但却也不妨碍她开口吐出几个字。 妇人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这布巾,原是防着这位公主羞愤咬舌自缢的,自己这么多人,还怕她呼喊? 不过眼下么……瞧这想的穿的模样,司徒梦曦甚至还朝着妇人道了谢……想来是没什么想不开的。 倚靠在车壁,一时两人无话,司徒梦曦也不避着妇人,打量起周遭。 嗯,普通的马车,谈不上多宽敞,抗震也不怎么样,难怪原先被颠簸的脑仁疼,这会便是坐着,屁股蛋子也硌得慌……再看身前的双手被束得很紧,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得,走不了,司徒梦曦也不急了,想了想,干坐着也是无事,这妇人说话倒挺爽快,司徒梦曦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道。 “请问、与我一道的人可好?” 昏迷前依稀记得小玳和左亭还在和青云以及一陌生男子打斗呢,可想而知,自己都被抓了,自己那两个跟班定然没讨着好。 妇人许是坐的也无聊,反正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瞧了司徒梦曦一眼,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不,当朝公主还对我这么客气不是。 “没死,放心吧。” 妇人想了想,“你若是听他们的话,恐怕你那俩护卫也不会吃什么苦。” “哦……” 司徒梦曦应得认真,反倒叫这妇人有些惊奇,这……这人也忒识时务了,不是缺心眼吧…… 缺心眼的司徒梦曦眼下确是乖觉,见车厢内不过密闭,真没什么好瞧的,干脆闭目养神起来……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托那青云的福,呵呵,自己也不是头一回被绑架了,也算有经验了吧。 既然对方暂时无有伤害自己的心思,司徒梦曦也是乐得清闲。 心中琢磨了下前因后果,不是没有疑惑的。这敌人嘛倒是清楚,相必就是青云乃至瑾王当年的那些旧部了,看自己眼下的境地,可见司徒元焕和赵德低估了那些人的势力。 但自己之所以会来这马车上,恐怕和那山谷中的植物有关吧…… 司徒梦曦闭目回忆自己突然的眩晕,说与那殷红的植物没关系,谁信呐。 也是自己大意了…… 不过,瞧着就自己不适,其他人倒是没事儿呢…… 司徒梦曦见双腿并未被束上,干脆将左腿顺势搁在右腿上,随着那马车的摇晃瞧着倒也惬意。 透过车沿透进来的光,算算时辰,这会子……马车似在往西呢。 司徒梦曦心下有些不解,这些人绑架自己的用意无非是要挟司徒元焕为自己谋利。 但瑾王都失踪了这么多年了,便是那些旧部势力日增,群龙无首下又有何用? 想到瑾王的失踪,司徒梦曦嘴角轻扬,时下便是谋反也讲究个章法,简单说,这些反军若是没有个合适的主子,那是名不正言不顺长久不了的…… 抛开这些人的目的,司徒梦曦更为在意的,却还是宁王司徒昶的下落。 自己想开山,也不过是怀疑当年宁王是顺着水流被雪藏起来了……眼下虽未窥见那石壁中的情景,但既然其间有人进出,想来应是一个隐蔽的据点。 只不过,自己那便宜父亲,究竟是不是也在这波人手中? 好多问题哎……真是费脑子。 司徒梦曦将脖子往后仰了仰,两条腿换了个位置继续叠坐,细细听着车外的动静。 依稀间,除了那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外,周遭的动静或多或少的也落入了司徒梦曦的耳中。 还真如那妇人所说,前后的马蹄声,车行步行声……还真不少呢。 看来这场“押送”,规模可不小呢,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几日了,眼下时辰可以推算,日期却是难以得知。 靖国公得知自己也失踪了,相必正举城搜寻自个吧,可是谁曾想,自己眼下竟已随车去远了呢,要跑,如何跑,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不似幼时被掳那回,司徒梦曦眼下有武艺傍身,并不觉着有多惧怕,只不过,在跑路前,自个得将左亭和小玳一并捞出来才是,当然,还有自己那便宜老爹,多年不见,也得打探清楚…… …… 入夜,一架马车顶着风尘正往翼城行去,眼看着翼城南城门上高高悬挂着的灯笼已是遥遥在望了,不妨车内的人却是堪堪叫了停。 月色下,那马车便孤零零的停在了空无一人的山道上,若是胆子小些的,寻常这个时辰莫说停留了,便是不得已通过,都得加快步子。 当然,这车中坐的和驾车的都不是那等普通人,苍洱见车内的主子无有指示,便收起马鞭,对着周遭侧耳倾听起来。 果然,不过数息工夫,一道暗影如大鹏展翅般自城侧而出,直直的朝着萧玄龄所在的马车坠来。 人影转瞬单膝落地,拱手,低首,恭敬道。 “主子,属下来迟。” 来人正是萧玄龄在北地负责情报眼线的头目,奉天。 苍洱对上半跪在地上的奉天,有心想调笑几句,但见奉天面色有些沉,倒也识相的闭口并没说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歇脚 果然,跪在地上的男子对着两人说起了最新的消息。 “主子,那康乐公主,已被青云等人带着往西去了,属下……失职。” 萧玄龄发出密令叫奉天搭救照应司徒梦曦也是在收到司徒梦曦出事后的事了,这讯息往来汴京与翼城,一来一回的,奉天不过今晨才收着讯儿,如何来得及动作。 “不怪你” 车内,萧玄龄好看的眉头不觉皱起,语气虽无不快,但却已叫一贯侍奉在身侧的苍洱听出了寒意。 看来主子是对那康乐公主上了心了呐,可不……苍洱一时觉得自己也是好笑,多余。 这不上心,犯得着吃饱了大晚上的两人一路来这翼城么,还不是不放心。 “既如此,不必进城了” 车内男声微停,继而道“往西吧” …… 奉天应是起身,见车辕上傻坐的苍洱对主子的话竟无有反应,不由无语,用胳膊肘对着苍洱的脑袋就是一下,朝着车内指了指。 苍洱一个踉跄也是尴尬,嘿,还真是走神了呐。 好在萧玄龄对下属也是宽厚,苍洱摸摸脑袋忙重又坐好,自己这狼狈的模样瞧在奉天眼中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啊。 苍洱这小子平时在汴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苍洱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奉天此时的内心,也是只有苦笑。 “主子,今夜着实不早了,是否需要进城修整一夜?” 奉天有些犹豫,常驻北地并不知自家主子与那康乐公主的干系,反倒是为萧玄龄的身子着相。 这回轮到苍洱无语了,这奉天恐怕不知,主子这次前来北地正是因为放心不下那司徒梦曦,可不是奉天以为的顺便找人,主要视察来的…… 果然,如苍洱心下所料。车内传来的话未带丝毫迟疑。 “不必,走吧。” “是!” 两个统领在车外忙恭敬应了,跳上车辕,奉天与苍洱一左一右的坐在车前。 苍洱重又都开手中的马鞭,鞭身轻扬,只见那马车继续启程,过翼城而不入,直往西面而去。 车内,萧玄龄对于自己一时冲动的出门寻人也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释……那孩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聪慧且见识过人。 不说萧氏一脉自自己后已无后人,也只有司徒梦曦这样的人,才能接下自己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康朝国师吧…… 既然有心存着这样的师徒情分,司徒梦曦出事了,自己焉能袖手旁观! 萧玄龄没有深究自己内心深处的悸动,黯黑的车厢内,只是缓缓合上双眸,盘腿休憩了起来。 …… 若是司徒梦曦知晓,自己莫名便被视作了国师的传人,还惹得自己的“师父”大老远的特意来寻自己,内心恐怕是一千匹草拟吗呼啸而过吧…… 这么大的事儿,萧玄龄你问过姐么…… …… 再说相隔数百里之外的司徒梦曦,由于并未被蒙面,待到了地界,司徒梦曦便被招呼着带下了马车。 嘿,这没有束着双腿,怕也是方便自己行走吧。 抬眼瞧着,天色已是尽数黑了下来,身前身后除了她这架马车外,后头似乎还坠着几辆,但更多的,还是随行的马匹,每匹马上,都有一名男子,快速一扫,那些或兵士或劲装打扮的模样更是应征了司徒梦曦心中瑾王旧部的猜想。 被车内那妇人半搀半拽着往前,只见前头一间不知名的客栈赫然在前。门侧串长长的灯笼红彤彤的,映衬着那妇人的面色倒是挺鲜活和气。 “进去吧,莫瞧了。” 妇人嗔了司徒梦曦一眼,因一路她还算听话,语气倒也不凶。 两人正想跨过客栈大门的门槛,后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倒是欺了上来。 “怎么样,一路上可还听话?” 男子语音低沉,还透着股沙哑,想来一路奔波没怎么喝水。 司徒梦曦转眸,呵呵,熟人呐,可不是那与自己简直犯冲的青云。 “还算老实” 妇人见青云上前,一瞬似正经了不少,原本走路扭腰摆臀的姿势也不觉站直了。 司徒梦曦暗中挑眉,这青云……在这帮人间,地位似是颇高? “嗯,带进去吧。” 青云压根就未抬眼看司徒梦曦,好比猎鹰手中的猎物,拼死也蹦跶不出他的手心似的,着实……有些自大。 青云走后,妇人明显送了口气,抬手习惯性的理了理鬓角的垂发,这才带着司徒梦曦自进客栈去了。 司徒梦曦有心想瞧瞧身后马车内的情形,但奈何眼下情况不允,只得一门心思的跟着往里,脚步却是尽量缓些。 好在妇人的心思在与柜前的小二问客房上,未曾注意。 司徒梦曦竖起耳朵,在被带着上楼前倒还真叫她听出些端倪来。 她听觉本就敏锐过常人,身后似也有人拽着人跟来,那被拽的人一记闷哼却叫司徒梦曦皱眉。 这被踹了一脚发出的闷哼,似是……左亭? 没有回头,司徒梦曦转瞬便被带着进了二楼一处的房间。 那妇人二话不说的也闪身进入,显然,这是要两人一间了。 两两一间便两两一间呗,司徒梦曦很想得开,前世里住个酒店啥的谁还没合住过。 那妇人转身关门,见司徒梦曦径自在桌前坐下,淡定的用依旧束着的手自顾自的替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捧着茶杯喝了起来倒是好奇了。按理,这公主不是架子都大大的么,莫说公主了,那靖国公的原配婆娘,当年在翼城是,那排场,那仰着下巴瞧人的气焰,哼…… 司徒梦曦可不管妇人想什么,自己在马车上一个动作摆的也是僵了,这会能换个姿势歇歇,又有茶水,自是得第一时间喝啊,不动手?难道还等着这妇人给你倒? 见妇人望着自己不语,司徒梦曦笑笑,带起一双弯弯的眉毛挺讨喜。 “你自便哈,我这手也不方便帮你倒。” 可不是,司徒梦曦扬了扬束缚着的双手,这再叫她给妇人上茶,着实过分了不是。 哪敢叫公主给我倒茶呀……妇人咕囔了一句,自己也随之坐下,倒茶。 第一百八十二章 西南军 既然在这客栈歇下了,妇人少不得又叫了些小菜上来,对司徒梦曦的手倒是不敢轻易给解绑的。 “来吧,公主,奴家给您喂些吧,这想吃哪个,直说就是。” 妇人性子也颇有意思,自己倒也不先吃,盛了些米饭,端起碗倒是前喂起了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想想是有些饿,也不客气,妇人替她解了口中的布巾,吃饭说话也好方便些。 两人就这么配合着用过了饭,各自合衣躺在床榻两头,倒也相安无事的睡下了。 “明日可以睡晚些呢……”妇人睡着前打了个哈欠,转眼便睡着了。 也是个心大的呵……司徒梦曦想着小玳与左亭应也在这客栈中,奈何眼下自己自醒来后便觉得四肢有些无力,走走路也还行,但要挣脱手中的束缚,眼下确是没那等力气。 也难怪那妇人放心睡去,自己恐怕是被下了叫人四肢酸软的药了? 既不能跑,司徒梦曦便也合目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已是下半夜了,耳边似有马蹄声传来,司徒梦曦平躺着的身形不动,但却禁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那客栈楼下,由远及近的似真有那马蹄声……这般时辰,难不成还有人投宿? …… 楼下,睡眼惺忪的小二揉着眼推门方出了院子,只见眼前十来个骑兵正三三两两的停在客栈门前。 小二纳闷:“几位军爷……你们这是?” “住店” 为首一高大的男子言简意赅。 小二微楞,脑袋瓜子重新运作过来后才想起客栈中客房可是不多呢,见几个骑兵已是自顾自的往内而去,急道。 “军、军爷,这客房恐怕不够呢。” “那就挤挤” 男子虎目熊腰长得极为高大,抛下一句话给小二后,如小山似的身形便也跟着往客栈内而去。 “呃……” 人家都同意挤挤了,小二也说不出个不来,只得拍拍脸颊好叫自己清醒几分,这才追着进去给安排房间。 “头儿,兄弟们挤挤,你一间吧。” 只见其中一个骑兵冲着先前高大的男子咧嘴笑笑,似是想讨好这顶头上司。 男子瞧了他一眼,说话似是一贯简洁。 “不必,两两一间,你与我一间。” 原想讨好的男子一噎,吐吐舌遭来四下几个骑兵的调笑。 “六子你是腻味了,没事拍老大的马屁。” “哈哈,可不是,拍马腿上了吧。” …… 被称作“六子”的男子苦笑,可不,随便和谁一间吧,晚上指不定还能偷偷上壶酒乐呵乐呵解解馋呢,这下倒好,弄巧成拙了。 六子恨不得赏自己一个大耳掴子,见众人笑嘻嘻结对去了客房,自己也只得跟在“头儿”身后,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小二见这些骑兵挺好说话,也是满意,这开门做生意的么,就怕遇见当兵的,尤其是脾气不好的兵爷,得罪又得罪不得,好在这几人愿意挤挤。 听得动静的男掌柜自后头披衣出来,朝小二问道。 “怎的,又来客人了?” “可不是,十来个骑兵呢,您看” 小二朝着楼上挤挤眼,“这不刚安顿好。” “哦……” 掌柜的在这地界经营了多年,自是比小二有眼力,虽没瞧见那些骑兵,但瞧院前马厩中多出来的那些马匹,看那马鞍马镫……掌柜的不由皱眉。 瞧着像是西南军中的人呐,再看这几骑的配置,在军中也算不得低了…… 掌柜的忙转头吩咐小二好生伺候那几位后来的军爷,自己这客栈开在西北交接处,这南来北往的人不少,能维持到现今,可不就是靠的和气生财么。 “掌柜的您放心,小的明白。” 小二心中也打着小九九,并未说那些军爷有多好说话,反倒是提了几句自个方才的利落,引得掌柜的频频点头,嘿嘿,想来这月的月前,又能涨上些? 楼上,与六子一屋的男子进屋后见屋内自有干净的水备着,也不讲究,径自利落的洗漱了一番,在军中多年,出门在外的,自然是习惯了。 “虎、虎哥……” 六子见头儿眼看就要睡下了,砸吧下嘴,有那么些不甘。 头儿瞥了眼六子,淡淡道:“军中不许饮酒” 六子:“……头儿,虎哥?咱……嘿嘿,咱不是在出任务嘛,嘿嘿……你看……” “看什么,那也算是在军中!” 头儿面无表情,刀枪不入的做派叫六子堆笑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心知没戏,干脆叹口气说起了正事儿。 “头儿,你说旻将军派咱们这些人来接的,是什么人呐?” 见手下说起正经事,男子想了想,“旻将军没说,我也不知。” 这两人口中的旻将军,好巧不巧的,正是靖国公赵德的亲弟,名曰赵旻是也。 说靖国公府将门之后一点儿也不为过,老靖国公镇守了大半辈子的北疆不提,手下的两个儿子亦是一北一西的两员虎将。 镇国公赵德自不必说了,便是其弟赵旻,早年间便携家带口的带着整个二房在西南驻守,这么些年过去了,也就三五年的才回一回汴京见见老靖国公夫妇,可谓不易。 也正因为如此,靖国公之子赵青能弃武从文且任了个御史的职位,也难怪靖国公家稀奇了,呵呵,这是题外话。 说起旻将军,那头儿对着下属也是实话实说。 “只叫我等在这客栈住下候着,想来对方需要接应的人自会前来寻我等。” “哦……” 六子其实也就是没酒喝随口一问,见头儿知道的也不多,虽说有些神神秘秘的,但军中的爷们哪有这般细致,打个哈欠对着头儿道了个晚安,这人便也上榻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司徒梦曦虽早早的便被生物钟唤醒了,但见那妇人睡的正香,自没必要招仇恨的去将人家给叫醒。 独自在榻前桌上坐了,暗中运了运气,嘿,似是比昨日要好些呢…… 望了眼床上的妇人,司徒梦曦心道,估摸着这药劲儿也是在消散?这妇人昨日恐怕也没在自个的饭食里动手脚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赵虎 正想着有的没的,猛地,几下拍门声倒叫司徒梦曦一呆。 转头往门外瞧去,可不是有人在外头正扣门么…… 司徒梦曦皱眉,自己居然未察觉有人接近,哪怕自己刚才在走神,但脚步声能叫自个不察觉的,门外定是个高手。 接连又是几声扣门,从频率看似是不耐起来。 司徒梦曦自是不便开门的,再瞧床上的妇人,已是惊醒,听到扣门声,慌忙应道:“来了来了。” 好在昨夜是合衣而睡,妇人稍作整理便将门给打开了,门外那一脸严肃的面孔,不是青云是谁。 “怎么这么久” 青云不满的瞧向妇人,眼角警惕的扫向室内,见司徒梦曦依旧呆坐着,这才放下心来。 “哎……睡晚了……” 妇人对上青云似是有些忌惮,语气也是讨好。 “警醒着些!” “是、是……奴家知晓了。” “嗯,一会你到楼下来,我有话说” 青云看了看屋内,补道:“把她“安置”妥了再下来。” “哎,是。” …… 可怜妇人一大早的便被惊醒不说,一惊一乍的神经也是紧绷,好不容易送走青云关上门,她也不忌讳司徒梦曦在不在,一下瘫坐回床上。 “艾玛,吓死人了……这么凶。” 司徒梦曦:“……” 这位大嫂,你这么当着敌人的面说自家上司的坏话好么…… 很快,司徒梦曦便知道所谓的“安置”好自己吧,就是那妇人上下左右将自个给捆得严严实实,在确保了自己绝无可能逃出去后,妇人才起身舒缓了下筋骨,瞧这累的够呛的模样,司徒梦曦也是眉眼带笑,不过这会嘴也给堵住了,想发声也是不能。 “笑什么!” 妇人瞪了司徒梦曦一眼,却也不叫人讨厌。 见司徒梦曦被安置在床上躺的妥妥当当的,妇人这才转身,理理发髻,扭身开门自去了楼下。想来是被召集去开会了吧。 司徒梦曦闭目,暗中使劲挣了挣束缚的布巾……不行,内力尚没完全恢复,还是挣脱不开。 于是,司徒梦曦也死心的继续在床上躺尸补眠。 不想没多久,那妇人便回转来,关上房门,妇人先瞧向司徒梦曦,见她妥妥的躺着,甚至连位置都没挪,心下满意。沿着着桌边坐下,许是个外向的性子,竟对着司徒梦曦自顾自的说道起来。 “没睡着呢吧?没睡着就甭装啦。”妇人眼角微挑,见司徒梦曦配合的睁开眼,显得心情不错。 也不介意是隔夜的茶水,妇人自倒了杯:“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接洽的人到了……” 妇人话多,但有的也是不能叫司徒梦曦知晓的,但自己负责看着这公主良久,话多的性子可也一时半会改不了,于是乎只得说说停停的,斟酌下再说。 点点头,司徒梦曦表示自己听着呢,妇人见她被五花大绑的还在与自个交流,一时忍俊不禁,掩嘴一笑,倒上前替司徒梦曦松了布巾,只余手上那道。 “你呀,也别给我起逃跑的心思,前头那敲门的爷你也见了,功夫高着呢,这四下可都是咱们的人。” 拉起司徒梦曦与自己一样坐在凳子上,妇人好心劝道:“何况你不还有……属下在咱们手里嘛,听姐姐的,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司徒梦曦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多谢姐姐。” 微眯的大眼中却是迅速闪过一抹不寻常来。当然,不是因为这妇人自称“姐姐”的臭美,而是……说道属下时,分明有着临时起意的意思,难道她原本想说的不是属下? 小玳左亭看来是在他们手中不假,但除了他俩,自己还有何人? 司徒梦曦怕妇人瞧出端倪,垂眸不再言语,只听妇人有的没的说起楼下瞧着的早餐如何如何……心底却是起了个念想,难道……宁王也在这队伍之中? …… 楼下,客栈位置本就偏僻,眼下经由青云一行人再加上半夜到来的兵士一住,还真没有空余的客房了,于是,掌柜的也可得挂上无房的牌子,专心伺候起客栈内现有的这两拨人。 前一波虽不是生客,之前也来往过几回,为首的几个男子掌柜的也算点头照过面,但一大早的叫掌柜的好奇的是,这拨人竟与后头那些骑兵也是相识? 一大早的,唤了伙计上了些早点,两拨人竟一道在客栈大堂用起了早饭。 掌柜的起的晚些,从小二那倒是听来几句传话,说那对西南来的骑兵呀,似是来接那头一波的客人的,赶巧了,这不正巧碰上了。 原来如此……掌柜的也是一早听了小二的解释这才恍然,话不多说,咱做生意的,自也是好生伺候就是了,这两拨人,搞不好还有赏钱呢。 桌前,昨夜的骑兵头儿正与青云和依旧一脸络腮胡的章泽一桌。 几人似已互相认了认,自顾自吃着早点。 不似青云和章泽食不言的,那骑兵头儿三口两口吃完手中的烙饼,开口道。 “何时出发?” 青云抬眼瞧与章泽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章泽却是笑着接道:“劳烦兄台再等上一日,咱们也是昨日晚间方落得脚,大伙儿修整上一日,明日再启程回西南不迟。” “好” 男子话不多,见该问的也问了,该吃的也吃了,起身对着两人抱了抱拳便打算离开。 青云的身高在寻常人中已是高挑,但这男子一起身,目测竟是比青云还要高了小半个头。 目送那人上楼离去,青云与章泽心中均是一震,赵旻这次派来接应的,倒是个厉害角色。 “嘿,咱们头儿可是旻将军座下第一猛将。” 邻座的六子见青云二人对着自家如小山般的头儿一阵张望,带着几分自豪地多嘴了几句。 “哦?”章泽没青云这般高冷,笑着接话,“这位兄弟贵姓,不知你家头儿又是怎么称呼?” 难得军中又这般文绉绉的人,虽是个大胡子,但这话听着却叫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六子忙抹了抹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机会 手上的灌饼也不吃了,咧开一口黄牙笑道:“我叫六子,头儿呀,名叫赵虎,呵呵,不过咱哥几个都唤他虎哥,虎将军。” 章泽听了忙朝着六子笑着拱了拱手,示意自己知晓了。 再看那赵虎,已是转身入了二楼瞧不见了,虎将军……除了名中带虎,恐怕也是暗指他骁勇吧…… 如此,两队人马约定在客栈原地修整一日,翌日一早在往西南而去。以赵虎为首的骑兵其实并不知青云等人的来路,只不过按着上峰的指示,前来接应,顺便护送会西南军营。 赵旻虽不似其兄长那般受正德帝器重,但多年来在西南地界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不过至于为何会与青云等瑾王旧部有所联系,赵虎等新晋的兵士自是不知的。 尤其赵虎,一路自参军来均是靠着自己的军功一路攀升至此,虽在赵旻麾下颇受重用,但却也谈不上是亲信。不过军中靠的是军功,是人脉,这与将帅间亲近不亲近的,倒也是其次。 饭后各自回屋,六子天性八卦,对着赵虎道:“头儿,你说这票人是啥来路,咋瞧着有些怪呢。” 可不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挺健谈,但瞧着也似兵非兵的,而另一个面相阴郁的,则更奇怪了。 赵虎闻言沉吟了会,对着六子交代道。 “不妨和那店家打探打探” “切记……莫要张扬。” 六子小眼一亮,“明白。”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在军中以上峰的话为马首是瞻,但……那赵旻也没说不能打探打探对方的来路不是? 赵虎浓眉下一双虎目精光一闪,他能在军中这些年,也不是个傻大个好么。 旻将军说大不清不楚的,还不兴自己打听打听?若就这两个男子奇怪也就罢了,听掌柜的言语,这客栈除了自己的人外均是叫那拨人给包了的,后院中的马匹和马车也证明了他们人不少。 可是为何今日用餐,这大堂中除了下来一个妇人外,均是一溜的劲装男子。这些人可是用不着坐马车的吧…… 赵虎的目光透过门板,似是扫向对面那些房门紧闭的客房。 那些屋子里都是什么人,恐怕明日出发时便可见端倪了。 …… 入夜,在屋内闷了一日的司徒梦曦别无选择,对着对面的妇人,一日里除了吃饭如厕,也只得坐着。 虽然这会感觉内力已是恢复了大半,许是对方不知自己身体状况这化功类的药物不甚上心?但眼下出去还是不出去却也有些犯难。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妇人溜出去探查吧,眼下还真不太可能;可是将妇人直接打晕吧……虽说十拿九稳,但自己眼下对外头几人的情形并不清楚,若要在今夜将小玳,左亭以及宁王(在不在还不知呢)一并带着逃离,那可能性还真不大…… 若真未成功,这又回到妇人手中,用脚指头想也明白,下回想再寻机会逃脱,可就难了。 要不要打草惊蛇呢? 司徒梦曦垂目瞧着自个的双手,心中直叹气。 不想此时,门外又传来了扣门声,只不过这次,来人却是一寻常的护卫,身含武艺,但脚步声老远的就传到司徒梦曦耳中了。 来人见妇人开门,对着她耳语了几句便走了。 妇人听了却不知为何面上一红,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眼神一转,不知想到什么,倒是关照了司徒梦曦一句。 “我要出去会,你呀,先睡。” “嗯” 司徒梦曦面色不显,心中却是一喜,嘿,这倒是个机会不是。 只见妇人匆匆理了理衣裳,将司徒梦曦带上床榻,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将她的双腿也拿布巾捆了,这才吹熄了灯,袅袅婷婷的出了屋。 这是……去会相好的不成? 司徒梦曦觉得好笑,这妇人其实性子挺直白的,啥心思都放在脸上呢。 屏息听那妇人脚步匆匆似是下了楼,司徒梦曦忙暗中运气,只见手腕处的关节一发力,那束手的布巾便自一旁裂开了道口子。 司徒梦曦并未将布巾悉数扯碎,留了个心眼,只是解下与束脚的布巾一道放在床榻一侧收好。 侧身在门后听了会,见外头并无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闪身而出并快速将门重又掩上。 走廊外一阵暗黑,住店的似都睡了? 司徒梦曦蹑手蹑脚的先往走廊尽头的屋子摸索着而去。 虽知道小玳和右亭多半就在客栈之中,但具体是哪间,是否在这二楼司徒梦曦却是一无所知的。 咬咬牙,按顺序来吧! 贴着走廊的尽头,司徒梦曦苦逼的对着二楼的客房一间间“监听”起来。 这间连呼吸声都没有,没人; 这间……两个呼吸声差不多,似是习武的,睡得这般沉,不像左亭,更不会是小玳…… …… 司徒梦曦耐着性子,顺时针的自尽头那间挨个探了来,好在自己仗着异于常人的听觉,也算对这些屋内的人有了个大致了解,但这一大半的客房听来,多半是那些与青云随行的帮手……司徒梦曦不觉皱眉,这可耽误了不少时间了,难道……自己想找的人都在楼下? 望着眼前尚余的最后一间,司徒梦曦想了想,叹口气,没道理不探探。 凑近这屋子,对面可不就是自个与那妇人所住的客房么。 司徒梦曦小心翼翼的欺近门口,凝神屏息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这个客栈因在郊外,建造的也不是很讲究,那客房除了一扇门外均是无窗,嗯,至少二楼的客房均是如此。 所以司徒梦曦在外探听时也算便利上许多,不然若是碰上室内还未有熄灯的,自个这影子可不就先把她给出卖了。 奇怪!不太对啊? 司徒梦曦在这最后一间的外头越听越觉得蹊跷,先前几间莫不是打呼的,就是均匀的呼吸声,显示屋内的人已然睡着。但这会儿…… 屋内并非无有动静,但呼吸声却极为绵长且只有一人…… 司徒梦曦心中一紧,如若屋内的人熟睡了那也罢了,但若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交手 不待司徒梦曦反应,屋门已被一把推开,黑暗中,一双健硕有力的胳膊竟猛的朝着司徒梦曦的颈项处而来。 司徒梦曦大惊,沉身堪堪躲过,只觉那双手简直是擦着她头皮而过的。 男子似是一怔,未曾想这门外偷窥者身手却也不俗,不待司徒梦曦喘息上多久,双手一前一后的对准司徒梦曦的胸前,面门再次袭来。 虽是暗黑,但屋内这人显然是个高手,拳风飒飒间丝毫没有迟疑。司徒梦曦单掌硬抵住男子攻向自己面门的拳头,另一只手正想化解其随之而来的攻击,不妨楼道处竟是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糟了!难道是那妇人回来了? 司徒梦曦心念电转,不禁留心上了几分,细听之下那脚步声微沉,不似女子该有,这才心下稍定,想来是青云那伙随行的,往那空屋子而去的。 这般想着,不料稍许的分神,屋内那人的攻势已到了身前,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的! 司徒梦曦咬咬牙,想着楼下正有人上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生生忍下男子那一拳,只听司徒梦曦咽下那一记闷哼,转而欺近男子,顺势拽紧对方就着冲力往男子所在的屋内猛的栽去。 “砰——” 没有料到司徒梦曦竟会不闪不避如此行事,男子微怔之下也是着了道,虽一拳打在司徒梦曦胸前疼的她龇牙咧嘴的,但好在近身搏击,力量尚算不得太过分,司徒梦曦反过来一报一推,男子竟然被她给推到在地…… 咳咳,有男子当垫背的先摔在地上,司徒梦曦自不会客气,双手撑着男子前胸,安然的跌在他胸前。 ……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两人似都听到了外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但奇怪的是,司徒梦曦不动,那屋内攻击她的男子竟也不动…… 就这般诡异的停滞着,直到屋外那脚步声去的远了,再听那最尽头的客房门一开一合,这才没了动静。 好险…… 亏的这男子这间屋是在对面儿,上了楼不绕一圈不会注意着,也好在这男子未曾点灯。 经过这几息的停战,司徒梦曦与男子一上一下的气氛颇为诡异,但谁也没有再动手。 “你……呵呵,身手不赖啊。” 司徒梦曦双手这会正抵着人家的胸口呢,嗯,那啥……章下的触感还挺结实,呵呵,想来这男子身材定是不错…… 想着自己毕竟不是女流氓,司徒梦曦讪讪的收回手,从男子身前爬起,男子听闻她的说话声便是一阵皱眉,却也没有阻止司徒梦曦。 “你是何人?” 赵虎皱眉,听出那窥探者竟是个女子,不由松了松原本绷紧的拳头,也学那女子模样,在地上盘腿坐了。 “你呢?” 暗中,两人面对面的坐在地上却偏偏瞧不请对方的模样。司徒梦曦对这样的问话不由挑眉,这人莫不是不知道自己? “我先问的” 赵虎语气微沉。自己这些年在西南军中也是小有名气,何曾这般问个话都被讨价还价的。 “先来……后到” “你不知道么?” 司徒梦曦当然不会自报家门,只得与这人扯扯嘴皮子了。 但是显然,男子不是个怜香惜玉好惹的角色,司徒梦曦话音刚落,一掌便对着司徒梦曦胸前袭来,与先前一般的刚劲手法。 好家伙,真够狠的啊! 刚才那下自己胸口还隐隐作痛呢,又来? 司徒梦曦有些火了,暗中准备已手相隔,嘴上却是有些惊慌失措的喊道:“你、你非礼啊!” “无耻、下流、专攻胸口啊!” 赵虎本就随手一击,哪里想得这许多,这掌风刚出了一半,听那对面女子的话不由一愣,一瞬也反应过来,对面那是个女子,这袭胸……似有些不妥啊…… 这边赵虎别扭的收回攻击,一双浓眉在暗中皱起。 “你究竟是何人,再不直说,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是女子不假,但除了胸前,其他可攻击的地方多了去了,赵虎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这大晚上的鬼鬼祟祟的在客房前晃悠,也不知是什么目的,可是那青云等人不放心自己,前来探查? 与赵虎同间的六子与袍泽闲聊去了,眼下还未曾回来,而自个那些属下,都被安置在了楼下的客房,眼下自己一人,对上这女子,一时还真搞不清她的身份。 司徒梦曦却是不欲再与男子多耽搁了,心中也是猜着,这人多半就是昨儿半夜来的那波人了,既不是自己相寻的,早些抽身也好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去楼下探探。 拍拍手,司徒梦曦半真半假道:“萍水相逢的,问什么姓甚名谁呐……看你老盯着我的份上,就告诉你呗。” 司徒梦曦起身往外退去,见男子身形不动似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临到了房门前,便笑道。 “得了,告诉你吧,我叫赵蒙,呵呵,后会有期。” 言罢,司徒梦曦一个闪身便纵身出了屋,留下赵虎在地上一脸错愕,脑中一瞬全是空白,竟不知起身前去阻拦那女子来。 待赵虎心头剧跳着回神,想再去寻那女子,门前早已空空如也…… 赵蒙…… 这个隐在心底多年的名字,赵虎一时有些失笑,竟这般巧来着…… 但再一细思,赵虎却又笑不出来了……当年与自个不打不相识,教会了自己习字的小子……后来那些去方老爹家搜寻,逼死了方老爹的黑衣男子们口中,可不正是个女童么…… 赵虎虎目一亮,会是……同一人吗? 这性子,这乖张的言辞……还真是有几分可能! 赵虎起身出得客房,左右环视了一圈,见无有异常,不由纳闷。 按理说这客栈中除了自个的人外就是“那些”人的人了,为何这“赵蒙”,似在搜查什么着什么……但显然,不是自个原先猜测的,与自己接洽的人不放心派来勘查自己的。 着实奇怪……鬼使神差的,赵虎掩上房门,心知那女子将二楼定然都查看了一番了,自己这间正是末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蒙? 赵虎神色有些凝重,旋身往楼下而去,偌大的身形此刻却显得极为敏捷。 一楼,原本众人用餐的大堂早已被小二收拾停当,眼下自是漆黑一片,不在有人。 而一楼的客房则在大堂后途径一个院子,呈回字形。当然,一楼的客房间数也比二楼的多上不少。赵虎不似司徒梦曦,下楼还要鬼鬼祟祟的,他经楼梯下来,绕过院子,便径直在一楼回字形的客房廊前缓缓踱了起来。 这楼下安置了不少他的骑兵,这些兵油子,一时脱了他的视线,恐怕少不得叫上些酒水在屋内纵上一把……视线扫过东面那几间犹自亮着灯透着吆喝猜拳声的屋子,赵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绕过那几间屋,赵虎双手环胸瞧着剩下几面的客房,眼下均是灭了灯烛的,显然,那屋内的人是歇下了。 靠在回廊内的柱子上,赵虎不解,那女子显然不是冲着自个那几个骑兵来的,她,究竟想找什么?这黑灯瞎火的架势,便是她身手不错,恐怕也是探不明白的…… 赵虎正遐想间,只见西面那排客房内,靠拐角处的一间屋门竟缓缓开了…… 赵虎身形不动双目一凝,只见一女子装扮的人正从屋内款款而出,女子打理了下鬓角,便转身一扭一扭的沿着回廊那头而去,瞧样子,似是要回二楼? 虽是暗夜,但仗着自个属下那几间屋子隐约透出的灯光,妇人丰腴的身形一览无遗……赵虎对这妇人倒是有几分印象,不就是今晨与那青云和章泽一道的妇人么……似是…… 赵德寻常除了自个的军务并不关心其他,但此时就着这妇人的背影却是好一阵回忆,这妇人……似是早间被那些男子关照着照看好什么人来着? 赵虎早间并未留意对方间的对话,眼下并不确定,只见那妇人步子不紧不慢,因赵虎倚在暗处,又是反向,妇人并未瞧见他,只是哼哼唧唧的扭着腰身自往前离去,显然,妇人心情不错,再瞧那妖娆的身姿……赵虎瞥了眼那已被关上的屋门,心中顿时了然。 这边妇人的身影刚出了回廊,只见一道黑影也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正快速的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好家伙,果然被自己寻着了! 赵虎这下不在犹豫,一个纵身几个起落,生生将那黑影给拦在了回廊尽头。 司徒梦曦一呆,自己在楼下正隐匿着,原本也查到了些线索,但那妇人忽然的出现却是叫司徒梦曦来了个措手不及。急速权衡之下,自己眼下还是不要暴露的好,司徒梦曦不知那赵虎在此,见妇人欲往楼上而去,自是着急,想着施展开身形,赶在她之前回去,免得露出马脚。 谁知身前突然就多出这么一座大山,司徒梦曦皱眉,抬头。 不认识啊…… 司徒梦曦与赵虎四目相对,借着那微弱的灯光,两人的眉眼俱是暴露在了对方的眼中。 “呃……是你!” 司徒梦曦这句是你听得赵虎心头猛的一跳,难道,她,她记起我了? “快闪开,老娘有事,来不及了!” 赵虎:“……” 赵虎这下还真是想多了,不说多年来各自的长相有了变化吧,司徒梦曦现下急着回二楼,哪里会联想这么多。此时不过是对比了身形的高度,想起赵虎便是先前在楼上与自己过招的男子罢了…… 这男子既然不是青云那伙的,先前又没有阻拦自己离去,想来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所以司徒梦曦言语间也是利落干脆,都这份上了,眼看这妇人若早于自己回去,发现自个不在,那可真是精彩了。 搭救小玳左亭不说,恐怕自己在客栈中都未必再有藏身之处。 逃?当然可以有,但自己跑路了,宁王的线索怎么办,小玳左亭怎么办! 司徒梦曦先前在楼下虽未确认,但靠南最深处的一间客房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那间屋没什么特别,但一股子的草药味儿却是极为浓烈…… 一巴掌推向身前那如小山似的男子,呃…… 竟然推不动,司徒梦曦皱眉,倒没细想这男子怎的眼下也不躲。 “你倒是给我让——” 司徒梦曦话没说完却见这男子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拖着自己竟要往前而去。 司徒梦曦一惊,刚要给这人点好看,别以为长得高点壮点姐就怕你了不成! 还未出手,男子则低声道:“我掩护你,不然你赶不及!” 呃…… 画风一转,这人敢情还帮起了自己? 不及细想为何他会帮自己,司徒梦曦眼下最紧要的还真是赶在那妇人前回屋。 “好!” 利落的应了,二人就这般临时成了同盟,一道往回跑去。 越过一楼的院子,重又回到大厅,只见那妇人正摸黑着拾级而上,此处不比先前,楼上客房的灯悉数灭着,妇人一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手提溜着裙摆,嘴上哼着小曲儿,心情似是不错。 司徒梦曦与男子互望一眼,男子当机立断,指了指自己,示意司徒梦曦先隐在一旁。 待司徒梦曦闪身在楼梯下后,赵虎想了想,上前疾走几步,一把揪住了前头那妇人的……头发。 司徒梦曦暗中见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人长得高壮如山,还真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啊……揉揉自个胸前的隐痛,司徒梦曦龇龇嘴,看在他帮自己的份上,这一拳恐怕也是讨不回来了。 再说赵虎,这楼梯算不得窄,他立在妇人后头三节台阶,但这身高却是一般。妇人正一夜旖旎的出来心情正好,不妨暗中一只手竟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难免受了惊吓,猛地嚎叫起来。 “啊——” 不待妇人继续,赵虎皱眉,另一只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掩上了妇人的嘴,当然,因着他手掌大,这一掩吧,就是人家大半张脸。 这下倒是安静了,妇人惊恐至于虽是挣扎,但奈何男子如铁箍般的胳膊,她又能奈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药香 司徒梦曦见状,除了心底一阵好笑外,却也是领会了男子的意思,自男子身后矮身朝着男子的肩头轻拍了下,绕过妇人,轻手轻脚的自往楼上去了。 赵虎禁锢住惊恐莫名的妇人,好叫她的脸面对着自个免得瞧见身后的司徒梦曦。 但这瞧在惊惧的妇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这、这……莫不是大半夜的劫色的吧。 妇人欲哭无泪,自个刚从那青云的屋中出来,哪个不知自己与他有一腿啊,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欺负到了自个的头上! 心中的惧怕恐怕还超过了怒意。妇人之见这男子不时将自个按向他的胸前,心底更觉不妙,正纠结自己是否该识时务的迎合这男子,还是…… 不料赵虎见司徒梦曦已上去了一阵了,手上一松,妇人瞬间软趴趴的瘫坐在了楼梯上,只听啪的一声,想来这木梯不平,妇人的一屁股的磕上去,那滋味自不好受。 “哎呦……” 这回,赵虎倒是没有再捂住妇人的嘴,只是低头瞧了她一眼,黑暗中妇人瞧不请赵虎模样,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你要作甚?” 其实这情形下也怪不的赵虎,他不过是想拦一拦那妇人,但出手后不禁想到司徒梦曦那番登徒子流氓的言论来,一时那手落在妇人后背,颈项似都不甚妥当,这才临时改抓住了妇人的发髻…… 眼下司徒梦曦都上去了,赵虎自也不必再与那妇人周旋,左右黑不拉几的,她就是明日认出自个,那又怎的,自己又没伤着她不是。 于是,赵虎并不搭理妇人,径自移动着小山般的身子,越过跌坐的妇人,上楼,进屋,关门。 留下瘫坐在地上的妇人欲哭无泪,直觉莫名其妙。 这……采花贼怎的走了?是嫌弃自己徐娘半老姿色不佳? 妇人不知怎的,想起有的没的,心中一时气苦,也不管这是在客栈,楼上楼下还有人满住着呢,竟掩袖嘤嘤的哭了起来…… 回到房中收拾妥当的司徒梦曦哑然失笑,今夜真真是……好笑。 若是有机会,自己定要问问对面那位人才,姓甚名谁才好,哈哈…… …… 翌日,天方透亮,赵虎在六子的呼噜声中早已没有了睡意。 起身推开客房门,朝着对面尚紧掩的屋门望了眼,赵虎转身下楼,在楼下随意寻了张方桌坐了,叫店家给上了碗面。 待店家殷勤的端上面来,赵虎执起筷子吃了不多会,便见昨日那虬须满面的男子也早早的来到了客栈大厅,显然也是来用饭的。 “呵呵,虎将军真早啊。” 章泽见到赵虎,客气的打了个招呼,见对方不反对,便在方桌对面坐了,也点了碗面。 “好咧,您稍等,就来。” 赵虎抬眼望了章泽一眼,低头继续吃面。 “你也很早。” 章泽笑了笑,见赵虎不怎么有聊天的意思,便主动开口说起了近日的打算。 “呵呵,不瞒虎将军,这此去西南尚有数日光景,沿途还有劳照应了。” “好说,分内事。” 赵虎停下动作,问到:“你们有多少人?一会上路我也好安排人手。” 章泽沉吟了会道:“二十来号人吧。” “哦……”赵虎头也不抬的继续吃着面,似是随口一问:“马车呢?” 章泽瞧了赵虎一眼,见他依旧自顾自的埋首吃着汤面。 “三辆车……不过,马车倒不劳虎将军的人看护,咱们也有些人手护着,不过是借着运送些物件也便利,不甚要紧。” “哦” 见赵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章泽笑笑,正巧自个叫的面也来了,两人便各自吃了起来。 辰时,客栈中的众人均已准备就绪,双方人马既已碰头,那便合作一处一同上了路。 第一波投宿的人当以青云和章泽为首,赵虎在马上默默扫了眼,人数与那络腮胡一早说的无有出入,均是些轻壮,而剩下的…… 赵虎视线扫过被那些轻壮护着的几辆马车,虎目微动。 昨日的妇人,眼下并未瞧见……而那自称赵蒙的女子,也并未见着。 按赵虎的推测,恐怕这二人十有八九是在其中一架马车之上的。 而另外两架车内呢?真如那络腮胡所言,是借着运送些货物? “虎将军,请。” 赵虎转头,只见那叫青云的男子一双厉眼正望向自己,这是要走了。 点点头,赵虎不再看向对方的队伍,抬手扬鞭,对着身后众骑兵喝道:“走!” “是!” 十余骑瞬时应的整齐,那军中特有的气势倒是显露无疑。 青云扭头望了那些骑兵一眼,引着身下的座骑来到那些马车旁,呈护卫之势,随着众人一道往西南方向而去。 …… 马车内,司徒梦曦照旧闲闲的倚靠在马车壁上,一副配合听话的模样。 但观那妇人,今日却是焉了般的失了往日的那股子泼辣劲儿。 瞧妇人眼底的青黑和眼下有些呆愣的模样,司徒梦曦不厚道的暗笑,也亏得那男子想得出,这般吓唬人。 昨夜这妇人跌跌撞撞的回了客房后便没怎么说话,今晨也不过照料着司徒梦曦吃了早饭,自己则是忧心忡忡的没吃几口。直到这会子上了马车,那妇人除了呆坐外,还是呆坐。 自己被带着上马车时,青云等人似是有意避着那些骑兵……想来那些骑兵对自己或者说青云所干的勾当并不清楚?不过,为何那些人又会与青云同行呢? 听着车外明显多了的马蹄声,司徒梦曦一时不解。 与她同车的妇人依旧自顾自的神游着,司徒梦曦眼珠一转,倒是开口主动搭起话来。 “大姐,你有没有闻着,怎么一股子药味儿似的……” 司徒梦曦嘴甜,又是一脸天真好奇的模样,妇人原本正想着心事呢,乍被打断倒也没生气,只是皱眉脱口道:“这车哪来的药味儿,又不是后头——” 不待说完,妇人似知自己说多了,有些不耐:“这药味儿有啥,又不是臭味儿,出门在外,哪能讲究这许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布局 司徒梦曦眸中精光一闪,忙点头垂眸见好就收。 昨夜那屋自己虽未曾进入,但那阵阵草药味儿,自己却是不会记错的。 随行的马车除了自己这辆外想来应是还有的……这般气味,当是随行的有谁身子不适,定无法骑马的。 …… 如此一路行进,赵虎偶尔瞧向被对方亲力亲为护着的三驾马车,心中疑虑更甚。午间因众人皆是备有干粮,大家伙的不过在路旁寻了处阴凉处便各自吃喝了起来。 除了马车中的几人仍旧未曾迈出一步外,青云和章泽所带的其余人等均下马稍加活动了片刻。 见日头没有原先这般热了,休憩了个把时辰的众人这才纷纷起身,继续前行。 “今日大家辛苦些,晚上许要在外驻扎了。” 章泽对着同行关照着。 昨夜众人歇息的不错,这会知道今夜没有客栈休憩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赵将军,呵呵,今夜恐还要劳烦几位一道值个夜。” “好说。” 赵虎回的简洁。 这通往西南的路说太平其实也不一定,寻常的商队若是错过了宿头,那没个镖队相护,那是断然不敢在外头过夜的。 不过青云这支队伍本身就都是青壮男子,加上眼下与赵虎的队伍汇合了,自是不怕那等绿林肖小前来打主意。 况且章泽心中清楚,这队伍中,也没什么金银珠宝。 …… 就这么沿着官道持续赶路,这回倒也不是青云省钱,看沿途风景,确也是荒凉,莫说客栈了,连个茶棚走了这许久都是鲜有。 司徒梦曦在马车中摇晃着坐了半日,其间寻着个借口要如厕,刚巧妇人也有此需要,妇人一阵犹豫,但奈何人有三急,忍了一阵终究还是忍不了的。 好在这马车本就是坠在队伍最后,妇人急急唤了车夫停下,也不敢打扰前头的青云等人,想了想,拽着司徒梦曦一道下车,挑了处隐蔽处迅速解决后便急急赶回了马车上。 “快,快追上前头。” 妇人有些怕青云发现怪罪,急着叫车夫赶上去。 但诺大的一架马车停了这一会,青云等人又怎么会不知,不过也是知道人有三急,并未停下队伍,暗中留意着她们罢了。 马车赶上队伍,继续在颠簸摇晃中前行,司徒梦曦经这趟溜达倒是确定了随行的大致情况。 与自己这般的马车,统共有着三辆…… 司徒梦曦暗中提气,但觉体内气息已是畅通无阻……今夜,自己必定得寻个机会去那两辆车内一探究竟才行。虽然自己的行动无有限制,但眼下也不知小玳和左亭情况,若是要搭救,也当尽早。 真到了青云那波人的地界,再跑恐怕就难了。 …… 翼城,大将军府 天色已暗,只见大将军府内的客堂间灯火通明,然细细看来,不似往日靖国公召集众将士商议军务般人影潼潼,这亮堂得犹如白昼的厅内,不过寥寥数人。 秦延之心知这是赵德的家务事,自己虽跟随了赵德多年,但交代完自己该交代的,也不欲多说,对着上首的赵德行了一礼便径自退了出去。 诺大的客堂,只余赵德,赵云,肖姨娘。 叫人觉得奇怪的是,竟连一个近前伺候的仆妇都没有。 赵德脸色本来就黑,眼下却是黑中泛着青。 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跪在堂上的肖姨娘,赵德语调沉沉。 “你还有何要说的” 一旁立着的赵云也是皱眉瞧向自己的生母,一时无语。 再观跪着的肖姨娘,不知是跪久了还是惊惧,身形隐隐已是轻晃起来。 肖姨娘面色惨白,苦笑道:“将军……妾身,无有话说。” “这些……确都是我做的——” “——你、你这又是为何!” 肖姨娘还没说完,一旁的赵云已是忍不住插了嘴。先前听秦延之所述,赵云已是忍了又忍,直觉不信,但见父亲确是信了那秦延之所言,竟叫母亲跪下! 眼下此处并无外人,母亲偏偏亲口承认了给司徒梦曦下毒,引得她被瑾王余孽给掳了…… 赵云心中气怒,这、这是何道理! 肖姨娘转头瞧了眼自己的儿子,神色复杂,其中缘由,有些恐怕也是说不得的…… 转过头,肖姨娘鼓起勇气,对着上首的赵德缓缓磕了个头,叹口气,徐徐说起了自家与那瑾王旧部的渊源。 …… 一室寂静,赵德父子听肖姨娘将前因后果说了,各自的心思却又不同。 赵云年纪尚小,并不明白这肖姨娘何惧之有乃至会处处受那些余孽的要挟摆布。 但肖姨娘的心思,赵德却是知晓的。 望了眼座下这些年来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女子,赵德终是不忍赶尽杀绝。 “你有罪不假,我也不便包庇,一切自当禀明陛下,由陛下定夺。” 所幸这肖氏只是从犯,且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以来也就行了这么一桩糊涂事…… 赵德嘴上不说,但心中却是存了想像正德帝求情的心思的,再看边上的幼子都已经这般大了,这肖氏,毕竟罪不至死。 “阿云,你且将……肖氏,关押下去,待陛下有了处置,再做定夺。” 赵德视线扫过犹自呆立的赵云,见他仍无反应,不由皱眉。 “阿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赵云猛然惊醒,“孩儿……明白!” 所谓母子连心,赵云心中虽极不忍,但自小的教导却也知母亲这回是做错了,或者说是被人利用了……此事既成定局不可改变,自己与其纠结不若尽力将那司徒梦曦早日寻回,以求将功赎罪,在正德帝跟前抵消母亲的罪行。 赵德见赵云带着肖氏下去了,心中亦觉得有丝空荡荡的,抛开这肖氏这层隐瞒不提,多年来毕竟还是有感情的。赵德起身行至书房,略加思索便提笔对正德帝写起了奏章。 原原本本的,将翼城眼下的发现向着司徒元焕悉数禀来。也亏得肖氏暴露,眼下寻人的方向更是延伸到了西南…… 想起肖氏所述,那些余孽这是往西南而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宿 赵德想起自己在西南的二弟,不由皱眉笔尖微顿,此事不知是否该和二弟知会一声。 这念头也不过一瞬之间,赵德想了想还是先将送给正德帝的奏章给着人送出了,另派了人自往西南给任上的赵旻通报一声,也好替自己一并留心那帮贼子。许有了康乐公主的线索也好及时解救。 …… 于此同时,途径翼城不入直接往西南而去的萧玄龄等人,却在半路上接到了前头的消息。 “主子,那青云似是和赵旻的人汇合了” 奉天掌管北部,虽是随行在路上,但并不妨碍他收到新晋的消息。 车内,萧玄龄沉吟了会,数日的奔波劳顿,在他脸上并未留下丝毫疲惫之色,若是叫司徒梦曦见了,恐怕又要感叹天公造物不公了。 “到前头寻处客栈吧,我将手书一封,传于陛下。” 车外苍洱与奉天听了,自无异议,虽不知萧玄龄要给正德帝写什么,但主子的话总是对的,主子的决定总是要执行的。 车内,萧玄龄依旧闭目养神,算算时日,自己恐怕赶不及在那丫头抵达西南前将她救下了。既如此,那赵旻往日虽不值一提,但毕竟在西南地界,他手中的兵卒也不可小觑。若想保那丫头无虞……这赵旻,少不得是要动动了。 车厢内,男子端坐如常,向司徒元焕修书一封,直言自己查得赵旻与瑾王旧部有染,请正德帝直接调兵发往西南控制……如此一来,恐怕才是最快的应对,想来待自己赶至西南时,司徒元焕若是迅捷,那赵旻恐怕已经在押解回汴京的路上了吧…… …… 数百里之外,司徒梦曦可不知萧玄龄已默默的替她这“爱徒”接班人扫清了前途最大的障碍。 眼下司徒梦曦正与众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野外刚安顿下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赵虎对青云等人不欲他的人接近那些马车故作不知,招呼了自己的手下在那些马车安顿下来后,就近便也围坐了起来,准备在此休憩一晚。 青云瞧了瞧赵虎等人就坐的位置,皱眉刚想前去驱赶,章泽则抬手阻了。 “晚上还得指着他们巡视呢” 章泽冲着青云摇了摇头,示意莫要计较。按章泽看来,这离西南军赵旻管辖的地界已不远了,何必和人家的属下再起冲突。 退一步说,便是叫那些骑兵见了车中的人,他们也不认得,又岂会擅自管那闲事。 青云朝着赵虎的背影厉光一闪,不知为何,瞧这壮实如牛的小将自己就是不甚对眼……罢了。 于是,当司徒梦曦佯装虚弱,就着妇人的手下车后,便一眼瞧见了正席地而坐的赵虎。 赵虎面无表情,视线直接从司徒梦曦脸上扫过,转向前方,似正在查看手下骑兵的动作。 司徒梦曦暗中点头,虽不知这大个子什么来路,但瞧着却是个有脑子的,并非蛮夫。 正装着虚弱想随那妇人去马车边安置好的临时帐篷,不料身旁的妇人却是身子一软竟突然瘫倒在地上。 司徒梦曦无法,总不见得自己身后好到直接将那妇人给拽起来吧,只得顺势也往地上一跌。 “哎呦——” 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外加司徒梦曦大半边身子也借力瘫在她身上,吃痛之下忍不住吆喝了起来,动静颇大。引得周遭的人不觉回头。 “做什么,还不起来!” 前头对着赵虎正有些不爽的青云闻讯赶来,一把扯起地上的妇人,有些不耐,怎这般多事。 妇人似有些惧那青云,反而说不出话,见青云不耐之色尽显,也不敢解释,忙扶起司徒梦曦,急急往那帐中而去。 就近将一切悉数瞧在眼底的赵虎默默转过头,这妇人……想来是刚才看到自己认出来了吧。 瞧她惊吓成这样,赵虎也是有些莫名其妙,至于么…… 不过怕自己也好,虽说便是这妇人说起昨夜的事,自己也有言语搪塞过去,毕竟自己不过是上个楼碰巧碰到妇人罢了…… 但这妇人眼下惊怕,她既不说,自己也省的解释,也是省事儿。 …… 帐篷内,妇人放下司徒梦曦惊魂未定。 司徒梦曦眼珠子一转,联想先前自是猜着了几番,不过故作不知。 这帐篷内极为简易,躺着或还好些,但眼下两人盘腿而坐,则显得颇为逼仄。妇人乍见了昨夜那魁梧男子,心绪不稳,却也没注意到空间狭小,对面司徒梦曦略显捉谐的目光下,妇人也无所觉。 定、定是那男子……不会错,不会错的,这身形…… 妇人抚上心口,有些不安,总觉得那人是贪恋上自己的美色了,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当然,若是赵虎知道自己竟是这个形象的话,恐怕也是无语了。 所谓不作不死正是这个道理,妇人因下车时瞥见赵虎坐立难安,想来想去总是有些不放心,心中竟又起了去暗暗寻那青云的心思。明知对方见着自己私自前来定会不喜,但又忍不住,何况司徒梦曦一路乖觉,妇人趁着外头天色已黑,随行众人似都没什么动静了,这才犹豫了会。 妇人冲着司徒梦曦关照道:“我……出去小解,你且莫乱动,这外头可不安全,知道不?” 司徒梦曦心中好笑,但面上却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甚至将自己的双脚伸到妇人面前,方便她给自己绑上。 妇人犹豫了下还是取了布巾将司徒梦曦的双脚给捆严实了,这才放心的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见妇人出了帐篷,司徒梦曦眼神微闪,也真是瞌睡递枕头呢…… 话说也正该这妇人倒霉,她和司徒梦曦的帐篷按道理也是青云等人叫手下严加看顾的,但好巧不巧的,她偏觉得叫人明面儿上瞧见自己寻那青云有些心虚,专挑着没动静的时候才出来,这不,青云的人正巧去那头取饭去了,这边除了赵虎的人原地坐着外,还真没人留意到她出来。 赵虎在暗处观察着司徒梦曦……或者说“赵蒙”所在的帐篷良久,对那妇人的动作自是净收眼底。 第一百九十章 相助 赵虎这厢正留神着那妇人的去向,不过前后脚的,只见一只手悄悄的自帐篷内伸出,将那帐篷缓缓掀起一角…… 赵虎不觉两眼睁圆了,只见一个身影极利索的窜出帐篷,竟尾随那妇人的去处疾速而去! 好家伙…… ……却说司徒梦曦早有计较,此时天色黑乎乎的正好便宜行动,那妇人因想避着人,遮遮掩掩的出了帐篷后走的并不快,司徒梦曦跟得又紧,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悄然欺近了妇人,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司徒梦曦暗道一声对不住了。抡起手刀对准前头妇人的颈项便是一记狠击…… 手起刀落的,妇人婴宁一声便歪倒在地,按司徒梦曦设想的,果然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提发现自己了。 暗中树下,尾随司徒梦曦前来的赵虎默默将司徒梦曦击倒那妇人的手法看在眼中,想起自己当年在屯江县时与彼时的假小子赵蒙过招时的情形,心中的怀疑不由坐实了……这么多年,这小子的手法还真是没变…… 不知赵虎重逢复杂的心情,在司徒梦曦看来,自己惯用的暗器在昏迷时便被收缴了,眼下想将这妇人弄晕,不用空手道里的手刀用什么? 瞧了地上的妇人一眼,司徒梦曦并未停留,掠出树丛,借着黝暗的天色,慢慢向着另外两辆马车靠近。 赵虎见状,忙悄悄跟上。 另两架马车停靠的地方不太好,正是青云等人休憩的地方…… 司徒梦曦瞧清情况不由心中咯噔一下,正想着如何应对,不妨藏身处淡淡的飘来一句男子的话,叫她吓了一跳。 “我能替你引开那些人” 司徒梦曦打呼大意,不用转身,就已听出了说话的正是昨夜对面客房的那位“人才”。 “嘿嘿,你,这么好心?” 司徒梦曦讪讪一笑,有些怀疑男子的动机。敌暗我明的,也不知身处对方阵营,这男子图的啥? 赵虎瞥了司徒梦曦的后脑勺一眼,这小子……不,这丫头还是和当年一般,心思可真不少。 “我是赵虎” 微顿,男子补到:“屯江县的,小虎,你还教我识过字。” 言罢,赵虎似难得有些尴尬,一张黝黑的脸竟有了几分红色。 司徒梦曦:“……” 原本正好好观察着前方的马车,不想这男子竟乍然提起了屯江县来…… 屯江县,方老爹……虎子? 司徒梦曦双目圆睁,不由猛得回头望向男子,天,这人居然是……当年那个和自己打过一架的……虎子? 论吃惊,司徒梦曦眼下震惊的表情倒是叫赵虎莫名起了好心情来,点点头,似是再次证实了司徒梦曦眼下的猜测。 “就是我,我后来参军去了” 司徒梦曦:“……” 将赵虎上下打量了一番,司徒梦曦不由惊喜道:“你这块头,倒是没变呐……” 这小子幼时就长的高壮,原来以为他早发育呢,嘿嘿,不想人家基因就是高壮,这不,才二十出头吧,就长得跟小山似的了,呵呵,难怪那妇人半夜被他拦了会害怕。 对着赵虎的肩头自来熟的拍了拍,一副久未的模样,叫赵虎刚冒起的“这是个女子”的念头,一瞬又沉了下去。 “难怪和你一照面就动上手了,这还是不打不相识嘛。” 说起昨夜和赵虎的打斗,司徒梦曦只觉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赵虎似也想起昨日那拳,一时有些尴尬。 “你、你昨日没事吧?” 赵虎这呐呐的语气司徒梦曦自是明白他指的是啥,咧开一口白牙,冲着赵虎龇牙一笑。 “还行吧,你这身手,倒是长进了。” 赵虎:“……” 一时正不知怎么接这人的话,司徒梦曦却是收了嬉笑,转而正经起来。 “既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眼下也不是详说的时候,司徒梦曦虽无法百分百的信任这突然出现的“熟人”,但当下想要弄清那马车中的情形,别无选择。 “你替我想法子引开那些人,我需得探一探那马车中的情形” 赵虎点头表示明白,昨夜这“小子”便是想打探那马车中的人吧。 “多谢……旁的有机会我再同你解释。” 乍闻道谢,赵虎眼神有些复杂,示意司徒梦曦原地候着,自己则翻身跃出灌木丛,向着在马车附近休憩的青云等人踱步走了过去。 …… 赵虎又长得极高,在离众人还在十余步时便已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章泽与青云两人一个正喝着随身带着的酒袋,一个正在擦拭自己随身的兵器,见赵虎来了,有些奇怪。 章泽笑着主动招呼:“赵将军” 赵虎朝章泽拱了拱手,状若小山的身形有意无意的挡在了其中的一架马车前,阻挡了青云几人的视线。 “闲坐着也是无聊,起来走走。” …… 就是此时! 司徒梦曦见赵虎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忙猫着腰就地一滚,以最快的速度滚落到了其中一架马车的底部,松口气,侧耳听来,只觉车中浅浅的似有两道呼吸声,但并不强烈。 司徒梦曦皱眉,这呼吸声虽是两道,但听着似有些弱,难道……心中担心加上倾听下车中并无埋伏,司徒梦曦借着赵虎的掩护,小心翼翼的嫌起车帘往内望去。 漆黑的车内借着司徒梦曦这一掀,不觉投进了少许的篝火光亮。 只见车内一躺一坐的正有两人,而这手脚被束,口中亦被绑了布巾的两人,不是小玳和左亭又是何人! 对上车壁处正坐着的小玳,四目相对,小玳一时目光中又惊又喜。 司徒梦曦忙冲着她比了个禁言的手势,见小玳猛地点头,司徒梦曦望了眼似是昏迷的左亭,有些担忧。 小玳倚着车壁似是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只得摇了摇头,示意左亭无有大碍,自己与左亭不过是被灌了软筋散,一时行动不便。 也不知小玳的动作司徒梦曦是否领会,只听不远处的章泽正邀赵虎一同饮酒。 章泽心思细密,对赵虎那饭后溜达溜达的借口实则有些奇怪。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对策 但细细一想,这赵虎也是赵旻的手下,没有理由会对自己这拨人起异心,没道理啊…… 因此也不便过多怀疑。 赵虎则为了拖延时间,也只得假意坐下,照旧,还是背对着那两架马车处,以便司徒梦曦行事。 未曾想赵虎会就坡下驴的坐下,章泽只得继续招呼。 …… 司徒梦曦一面看清了车内情形,一面留意着赵虎这边的动静。眼见此时左亭还昏迷着不说,小玳的气息尚且孱弱,真闹开了还真不一定是青云几个的对手…… 当机立断,司徒梦曦示意小玳莫要吱声,自己则放下车帘,借着赵虎向对方几个敬酒的工夫,往另一辆马车处翻身滚去。 听得地上细细索索似是枯叶摩挲的声音,青云目光一厉正觉不对想要起身查看,不曾想赵虎却是手中一抖,手中一碗斟满的酒竟悉数洒在了青云的袍子上。 这一泼之下,青云焉能不怒,顿时忘了那草丛间的异响,对着赵虎便是怒目而视。 夹在两人中间的章泽也是一愣,见青云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忙唤来一旁的手下赶紧去寻块干净帕子来。 一时,篝火旁的众人均是瞧热闹似的望向赵虎…… 司徒梦曦掌握时机,猛地起身,伸手向着那散发着草药味儿的车厢掀去。 这辆车比另两辆显得更为宽大,黝暗的光线下,隐约只见一人正卧坐在车厢内,司徒梦曦一愣。 难怪这车大了,车厢内却是床榻的模样,而那人…… 司徒梦曦细看之下,指尖一抖,手中的车帘竟差点重又落下。 对上车内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司徒梦曦半蹲着不由悲喜交加,这车内的人,即便时隔多年,自己又怎么会不识得,不是宁王司徒昶,又是何人! “父王……” 司徒梦曦不禁小声冲着车内的宁王唤了起来。 只见车内那人身形消瘦,似只有皮包骨头般,脸颊两侧亦是深深的凹陷着,一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直直的望向前方,对掀开车帘一角的司徒梦曦似无所觉。 借着灯火瞧清宁王的反应后,司徒梦曦一愣,正想再次试探,不妨青云的嗓门却是大了起来。 原来自赵虎撒了酒后,赵虎的道歉来的也是爽利,只是那句“对不住”听在青云耳中怎么都没觉得舒坦,相反,心中的火气更是大了。 “你这是故意的!” 青云起身,眼神对上赵虎竟起了杀意。 …… 司徒梦曦狠狠心,迅速放下车帘,趁着青云正怒无有察觉,借着赵虎未曾移动的身形阻挡,迅速抽身返回了先前藏身的灌木丛。 赵虎因时刻倾听着身后的动静,对司徒梦曦的动作自有所察觉,心知她已脱身,遂随手扔了手中的酒碗,亦起身道。 “不是” 不咸不淡的回了青云一句,赵虎转过小塔般的身形,打算返回。 “你——!” 青云正待发作,一旁的章泽则是忽然拉住了青云,朝着近旁的马车使了个眼色。 今夜这赵虎确是有些怪,昨日还刻意保持距离,今夜这不请自来已是奇怪,而这酒……显得更像是故意招惹的青云。 “呵呵,赵将军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兄弟你大人有大量,也莫计较了,呵呵,大家都是兄弟,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章泽避重就轻,青云也不是笨人,瞧了眼马车,对着赵虎哼了一声衣袖一甩便也恨恨的重又坐下了。 赵虎瞧瞧章泽,与来时一般拱了拱手算是告辞。 大人有大量……这是暗指自己是小人喽? 赵虎不以为意,小人又如何,自己大小就知道生存不易,那些虚妄的名头有什么要紧的。再说了,那小子紧盯着这两辆马车,自己虽不知青云和这络腮胡与旻将军干的什么勾当,但想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才是,不然,依照那小子眼下公主的身份,又怎么会与他们对着干。 当年自司徒梦曦化名的赵蒙突然失踪后,在那些前来县里寻人的黑衣人口中村民们不但得知了司徒梦曦女扮男装的事,而后方老爹逝世,方杏儿多年后回乡了一次…… 赵虎虎目微闪,自己也是从之后的方杏儿口中得知,当年那落难的小子竟是京中宁王府家的郡主……而当时还是少年的自己,不知是喜于知晓赵蒙的下落欣喜,还是意识到了身份悬殊的差距……最终还是不安于和祖辈们一般,在这小小的屯江县度过一生,选择了参军,这才辗转到了西南,赵旻麾下。 …… 司徒梦曦在查清了车内情形后并未径直回自己的帐篷,反而绕过青云等人的篝火,在赵虎回去的路上将他拦了。 “嘘——” 司徒梦曦示意赵虎禁声,见等到了赵虎,也不见外,上前拉着他的胳膊便示意他随她走。 待两人到了一处稍隐蔽的地界,司徒梦曦才放开赵虎的胳膊,赵虎瞧了瞧自己被司徒梦曦拽了一路的胳膊,有些不自在。 司徒梦曦则是开门见山。 “虎子,我要你帮我。” 赵虎:“……” 听司徒梦曦将车内探到的情形对赵虎说了,顺便又将自己的身份,以及与青云等人的前因后果解释了,饶司徒梦曦语速极快思路极清,也费了盏茶时间。 好在此处离那妇人被劈晕的地方也不远,司徒梦曦言罢,谨慎的凝神细听了一番,听那妇人昏倒处并无异动传来,这才舒了口气,转而对着赵虎道。 “我说的你可明白了?你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何会帮护那瑾王余党?” …… 月色下,赵虎见少女侃侃而谈,仿佛回到了昔日那赵蒙教授自己的土坡,一时竟走神了。 司徒梦曦:“……” 知道姐好看,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在赵虎的胳膊上,其实司徒梦曦是想甩在他肩膀的,但奈何身高差距着实不小,这赵虎按现代的标准,身高都该两米了吧,司徒梦曦也只能就着他胳膊来这么一下子了。 “我……我是西南军赵旻,旻将军的手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作死 赵虎听清了原委,反应过来也是皱眉,赵旻叫自己这般行事,与那瑾王旧部如此掺和,可是形同谋逆啊。 “赵旻?” 司徒梦曦想了想,不觉一惊,这不是靖国公赵德的亲弟弟么…… 难道靖国公也? 一时司徒梦曦也是诸多猜想。 “这旻将军派你前来……可有交代什么?” 赵虎闻言摇头。军中行事向来不问上峰原委。 按赵虎所言,那赵旻与青云显然是早有勾结,但赵虎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司徒梦曦漆黑的眸子略沉,自己不知为何青云等人会往西南迁移,莫不是碍于北地赵德的搜寻? 但这若是真到了赵旻的地界,自己愈发势单力孤,想要带着那马车内的宁王和小玳左亭跑路,简直难如登天了。 不行!要跑路只能趁早,趁着还没有到那西南! 再次抓住对面赵虎的胳膊,司徒梦曦正色道:“赵旻与叛党勾结,迟早要被朝廷知晓,你且助我,可好?” “好” 暗黑中,没叫司徒梦曦等多久,男子应得干脆。 …… 两人却未察觉,不远处的树上,一男子正静静的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异于常人的眸中,绿光闪动,犹如荒野的孤狼,随时伺机而动。 郊外露宿,更显月黑风高 今夜作为摸索,收获其实也不小,至少司徒梦曦在赵虎的掩护下知道了那两架马车中的情形,左亭小玳虽似受限,但好在无性命之忧,而宁王…… 司徒梦曦重回了那临时帐篷躺下,虽只是一瞥,但宁王枯瘦的模样,空洞的眼神,都叫司徒梦曦有些担心。回忆自己瞧见司徒昶的那幕,不似小玳,宁王确是一点反应也无,好似一座木偶般…… 这些年,宁王都是落在了这帮余孽手中?这是被折磨至此还是另有原委? 仅仅靠那一瞥,时间着实太短,司徒梦曦无从得知更多…… 好在赵虎给力,两人在简单合计了一番后,决定在抵达赵旻驻地前便计划劫了那车马以便脱身。 但从人数上来说,赵虎此番前来接洽,不过一队十余人,那青云等人差不多是他们的两倍之多,加之青云和那络腮胡的武艺着实不低…… 想想,得好好想想从长计议方可…… 司徒梦曦正合衣躺着,耳边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跌跌撞撞的往她这儿来。 司徒梦曦闭目假寐,果然,不多会,之见先前擅自离去的妇人哆哆嗦嗦的掀开帐篷帘子跌了进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回这妇人又是受了大惊吓了。 可不是,好好的出去一趟,半路给人劈晕了,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妇人独自在外头悠悠醒转已是半夜了。 摸摸自己酸痛的颈项,妇人想起原委吓得赶紧将自己上上下下的查看摸索了一番,见自己好手好脚的,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瞧天色晦暗,月黑风高,哪里还有胆子再摸黑去寻那青云,何况那些原本燃着的篝火眼下也是黯淡,妇人爬起后便跌跌撞撞的往回赶。 便是被帐篷前睡眼惺忪的同行瞧着了,对方知晓她与青云的关系,不过歪个头继续闭眼睡去,并没当回事儿。 妇人回了帐篷,见自己负责看护的司徒梦曦还好好的躺着呢,也是心安了几分,掏出布巾简单将自己灰扑扑的头脸擦拭了一番,便也挨在司徒梦曦身侧合衣躺了下来。 一声幽幽的叹息,自妇人口中传出…… 不作不死啊…… 司徒梦曦一时也没有个完美的逃离计划,干脆也就暂且不想了,好在宁王眼下,论直线距离的话,也就在自个身边没多远,多少也是种踏实吧。想着将宁王顺利带回宁王府后宁王妃喜极而泣的模样,司徒梦曦幻想着这对神仙眷侣重逢,不由也是嘴角微翘,一夜无梦。 如此继续几日,因众人后头几日均是在沿途小城镇的客栈落脚,想着那司徒昶看上去似是无知无觉,这从客栈客房中抢一个人和那人直接在马车上,这难度还是差了很多的。 尤其司徒梦曦眼下极缺人手。 那赵虎手下十余人虽是军中的好手,但放在江湖中,也就是说和青云这几个头目比吧,恐怕正讨不了好来,也就是能和青云那些随行的手下较量一番。 一连数日,既没有逃跑的条件,便只能静候时机。赵虎在日出日落司徒梦曦进出马车时与她偶有视线接触,见她淡定的模样,赵虎原本还怕她脱身心切会沉不住气,这下倒也与自己有些默契。 就在这等待时机中,司徒梦曦和赵虎也没闲着,对另外两架马车中的情形也算有了掌握。 其中小玳和左亭的马车,有固定的人员进行看守,想来是有些忌惮二人的身手,青云等人并不放松。 而颇为奇怪的是,对宁王司徒昶所在的马车,却是没什么人看护,至少在司徒梦曦和赵虎眼中,并未瞧见有什么人出入。 只不过每日住宿后或启程前,会有一个年长些似是郎中模样的人,似是替宁王捣鼓些草药?细节上司徒梦曦和赵虎无从得知,只是借着一回“误打误撞”,赵虎在出发前误入了宁王那屋子,见屋内郎中模样的人似在替宁王擦拭身子,而身侧的盆内,俱是黑乎乎的草药。 司徒梦曦早就注意到宁王周遭的草药味,心中的不安愈发大了,宁王经过当年的坠崖,难道出了什么事…… 不论什么事吧,等人救出来了,再找大夫给好生瞧瞧,到时候再有病治病…… 如此想着,这机会还真给司徒梦曦等来了。 就在临近西南军驻地尚有一日车程时,青云等人却停而不跋了。 望着车外的天色,不过傍晚时分晚霞还印在西面的半空呢,司徒梦曦有些纳闷,按寻常的,可得赶路到天黑呢。 今儿是怎么了? 妇人也觉奇怪,前头三番两次受了惊吓也算消停了几日,今日似又缓了过来,恢复了泼辣的性子,趁着马车停下的档口,也不惧那赵虎了,扭着腰,妇人便径自下去打探原委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变故 妇人自是往前头那老相好的青云处去的,但经过赵虎那队时,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妇人竟冲着赵虎还甩了个媚眼,看得赵虎身边几个多事的兵卒纷纷吹起了口哨。 赵虎默默移开眼,这妇人是魔怔了吧…… 妇人其实经过这几日来来回回的打量,加上先前在客栈楼梯上也并未受什么实质的伤害,不知怎的竟微妙的对赵虎看对了眼。这几日有事儿没事的总会寻些接口往马车外跑。 见赵虎并没瞧向自己,妇人有些失望,不过想着前头的青云,还是继续摆着款儿扭着腰往前头去了。 “头儿……这,该当如何?” 青云身侧,此时除了正皱着眉头的章泽外,还有一机灵的男子,似是刚去前头打探回来,但不论是青云还是男子,俱是一脸担忧,似是正有意外发生。 青云不觉握紧拳头,对下头探回来的消息也是惊诧,一时还无有主意。 寻常那些依附着的瑾王旧部,因章泽平日里多不管事儿,凡事重大的决定多依赖于青云发号施令。眼下这半个主子模样的人没有指示,那瞧着机灵的男子也只得候着,想着这下可麻烦了。谁曾想好好的,那旻将军府,竟一夜之间变天了…… 眼下前头这城,还进不进,那旻将军,还投靠不投靠了…… 也勿怪青云惊诧难以抉择了,原本觉得在翼城潜伏了多年,又拿下了司徒梦曦,想着与西南的赵旻携手,借着手上的两张牌(宁王父女),向着正德帝要挟上些好处,哪怕是划地而治……但偏偏这赵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的,就在自己带着当年留下的亲信,赶了这大老远的路,就查这么几十里路就要到你赵旻的地界时,你他妈的出事了! 这赵旻虽是靖国公赵德的亲弟,但自小因着与那靖国公的位置无缘,因嫉生恨,加之钦佩瑾王当年的为人,早早的便上了瑾王的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自瑾王神秘失踪后,青云不甘就此结束,加惦念着昭宁长公主的仇,自不欲让司徒元焕好过。于是,在北地岌岌经营了数年,说是网络当年旧部也好,借着手中证据拖人下水也罢,总之这多年来,青云仗着自己的手段,在翼城乃至赤岭还真留下了不少暗桩。 包括章泽,肖姨娘等人在内,可以说都经青云重又冠上了瑾王余孽的帽子。 此番为了在赵德眼皮子地下拿下司徒梦曦,青云连赤岭山脉间多年不为人知的老巢都舍了,一早便和赵旻通了气,而那赵旻也算上道,还派了属下前来接应。 但就差这临门一脚,一西一北两拨人就要汇合了,偏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青云回头看自己这二十余人的队伍,不前不后的正在官道上呢,一时也是皱眉。 还没想好如何安置好,只见耳边想起了一声腻腻歪歪的声音。 “呦……这是怎么啦,怎的这队伍还停了呢?” 妇人不知几个男人正在商议大事,这般冲撞着上前不说,心思竟还在舞骚弄姿上,竟都没有发现青云黑沉不耐的脸色。 “滚——” 随着一声呵斥,等来妇人的不是好言的解释,反而是猛地踹上后背极重的一脚。 妇人口中“哎呦——”声都没来的极出口,身子已是被青云给踹了出去,斜斜的向着边上的坡地猛砸了过去。 青云隐怒之下这一脚灌注了不少内力,下脚极重,妇人的身子砸上那坚硬的土坡后猛地一震,只见一口鲜血自妇人口中喷出,转而,妇人的身子便已一个奇怪的自是缓缓瘫倒在地。 血,自她七窍中缓缓流出……妇人双目未闭,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要死去了…… …… 转过头,章泽皱眉,虽觉得青云的处置有些无状,但一眼瞧去,这妇人的腰椎显示被青云给踢断了的,这般模样,便是上前搭救,也拖不过今夜了。 “退!叫大家先退,待到了昨夜落脚的客栈,再做计较!” 青云借着妇人那一脚,心中的郁气得以宣泄,似是有了计划,转而吩咐那机灵的男子替他通传众人,转而冷冷的瞧了那方土坡一眼,对着一旁另几个人随口道。 “找个地方埋了” “是……” 见青云径自离去,周遭几个跟随着他从翼城而来的“余孽”,身上不由也是一阵发冷。 虽是露水情缘,但这妇人不过是多嘴了一句,罪也……不至死嘛…… 见几人面上惊惧,章泽心中叹气,嘴上却只得安抚几句,关照众人事情有变,赶紧收拾了那尸体,也好启程。 …… 赵虎在接到青云派人的通报后,朝着不远处司徒梦曦所在的马车望了眼,不由站起身,双手环在胸前,挑眉不解道。 “往回走?这是何故。” “你们领队何故往回走啊” …… 赵虎嗓门本来就不小,这刻意一提起,那说话声儿可就更大了。 车厢内的司徒梦曦听闻后也是一愣。 这青云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又往回走? 难道那赵旻和他勾结,又有什么花样? “哎,这、这位将军,详细的小的也不知呢,呵呵,就是前来关照一声,说是先回,先回昨夜的客栈歇歇。” 男子对上赵虎的一双眼,说着说着就有些心虚起来,自己也是当年瑾王下的护卫,按理也不该这般露怯。 赵虎扯了扯嘴角,“是么?某不信,给某说实话!” 说着,赵虎抬手像老鹰捉小鸡般扯起男子的颈项,一使劲,竟将男子给提溜了起来。 这男子见自己双脚竟有些离地,不由吓了一跳,他不知道的是,赵虎身在西南,可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杀过人的,那举手抬足间的煞气,确是骗不了人的。 “我,我……放我下来。” 随着双足完全的离地,男子只觉渐渐透不上气了,不信赵虎敢真的拿自己怎么样,直忍了许久……但随着自己胸肺间空气渐稀,男子惊惧交加下只觉时间过得极慢,其实不过数秒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救出 “停、停手,我,我说!” “啪”的一声甩下男子,赵虎轻松的拍拍手,蹲下,目视男子,“说吧,为何撤。” 男子捂着脖子一阵咳,经此一出有些畏惧赵虎,尚未完全缓过来,但却不敢不说。 “旻、旻将军出事儿了,所、所以……咳咳……” 左右这虎背熊腰的骑兵头儿也算得是自个这的人,男子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大的负担,反而隐隐有丝幸灾乐祸。 叫你牛,叫你横是吧,你家将军都出事儿了,呵呵,待后头你不求着头儿跟着咱们,恐怕也得出事儿! …… 听罢男子的话,赵虎虎目微怔,心思一转则暗道自会来了! 猛地甩开那前来传话的男子,赵虎也不在装,三步两步的便到了司徒梦曦的马车前,大掌一把掀起车帘,冲着内间微楞的司徒梦曦沉声道:“赵旻出事了,走!” 司徒梦曦一呆,赵旻出事了,所以青云不去寻他了……?? 那这“出事”……对自己几人却是好事喽? 火光电石间,司徒梦曦瞬间读懂了赵虎的意思,一把握住他递来的手,翻身下了马车。 救人!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两人在马车外对视一眼,似是有默契一般,一道往最近的另一驾马车奔去。 “你们——” 马车前正围坐的几人见司徒梦曦和赵虎猛的冲来,先是不解。 这少女……不是被头儿关在马车里呢么……几人正有些警觉想起身拦下司徒梦曦,不妨同来的赵虎动作不停,解下腰间的大刀,对着几人便是重重一挥。 不妨这“自己人”会骤然出手,几人一阵惊呼,偏偏正挤作一堆不及避开,不过一抡之下,还没搞清状况,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快!” 击倒这车前的三人,赵虎借着马车和自己高大的身影,掩着身后的司徒梦曦。 而司徒梦曦则手脚不停,会意的迅速攀上马车。 好家伙……小玳,左亭正睁着眼怔怔望着自个。 司徒梦曦冲着二人咧嘴一笑,手下却是不停。 急急将小玳和左亭口中、手上的布巾解了,调侃道: “怎么,小姐我来救你们了,惊不惊喜?” “小姐……” 隔了许久未见,小玳一时竟有些哽咽。 “小姐,我,内力尚未恢复。” 左亭咬牙,费力的扯开自己腿上的束缚,但那动作,却如他所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呢,也一样?” 司徒梦曦一顿,望向小玳。 见小玳也是点头,司徒梦曦心下微沉,但面上依旧笑道:“无妨,来,我护着你们。” 左亭小玳虽四肢酸软,但也知机会不易,挣扎着攀着马车边缘落下车来。 但左亭可能恢复的更差些,下车时基本是靠的重力,和栽下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走!” 司徒梦曦示意二人借着车厢的掩护原地隐着,自己则和赵虎二人向着不远处的第三辆马车而去。 也是托了赵旻那厮的福,这会青云那波人正围在章泽处打听着队伍后续的动向,倒是为司徒梦曦和赵虎的行动提供了便宜。 其间遇见自己的手下,赵虎俱是抬手示意他们禁声。几个骑兵会意,反而配合着赵虎和司徒梦曦,向着载有宁王的那辆马车处四散聚拢了些,算是遮挡对方的视线,也做掩护只用。 司徒梦曦来到车外,心中对司徒昶的情形有所准备,一把掀起车帘,见宽敞的车厢内果然只有司徒昶一人,心中并不意外。直接抓起司徒昶的手,见他双目乃至神情依旧无有反应…… 司徒梦曦咬咬牙,一拖一拽的,愣是将宁王给直接拉到了近前。 宁王显然已是久未动作,如个空架子木偶般,被司徒梦曦轻松的拉出了车外。但动作间,车内的矮几亦被宁王身上的薄毯带倒,发出的动静引起了前头章泽等人的注意,几人正转身往安置宁王的马车望来。 “不好,快些!”赵虎低声对着车内的司徒梦曦提醒道。 而对面的章泽对上赵虎,不由也是皱眉,这人怎么突然杵在了马车前了? 再看四下周遭,三三两两的竟还有不少这姓赵的手下的骑兵……不好! 章泽抬手招呼上身侧几人,忙向着赵虎处快步而来。 不对劲啊…… 司徒梦曦见对方有所察觉,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的将宁王整个拖拽出来,往自己后背便是一驮,宁王经此动作,除了对车外明亮上许多的光线觉得刺眼,略眯了眯眼外,依旧无有反应。 便是隔着衣物,司徒梦曦也能感觉宁王皮包骨头的骨架,一时鼻子有些酸。正当司徒梦曦站起身想往后撤时,很不巧的,那络腮胡的男子也已彻底看清了她们这边的情形。 这原本该困在马车中的司徒梦曦,竟解了束缚,还救出了宁王? 章泽大惊,一个纵身便向着司徒梦曦冲了过来,意欲拦下她。 “走!上马,往城里去!” 赵虎低声关照了司徒梦曦一句,转身几步对上章泽,一柄长刀不知什么时候已握在了手中,生生将章泽给拦了下来,扬手唤了四周的骑兵护送司徒梦曦先走。 “你,小心些!” 甩完这句,司徒梦曦也不客气,背起宁王便往后头奔去,两旁的骑兵得了自家虎将军的令,自不多问,纷纷掩护司徒梦曦,帮着扶起小玳和左亭,往马匹所在处急急退去。 不知为何自家将军与对方撕破脸了,这都真刀实枪的干起来了,自然得泾渭分明,骑兵们解马的解马,见赵虎与那章泽打的正酣,忙扶着司徒梦曦几个上马好往那西南驻城而去。 “别管我,先将他们给带上!” 司徒梦曦瞧了眼身边的人,司徒昶不说了,便是小玳和左亭也是软绵绵的模样,压根御不得马,只得叫那些骑兵一人带着一个,二话不说,趁着青云还没来,赶紧的先走! “小姐!” 左亭不愿先走,奈何眼下自己又跟个废人差不多,留下反而累赘,在司徒梦曦的一瞪下,也是无法,只得闭嘴。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敌 “小姐,你也早些赶上来啊……” 司徒梦曦对着小玳的关照点了点头,抬手对着几人的马屁股便是几个巴掌,马儿吃痛,撒开蹄子便朝前冲了出去…… 还好,离城不过二十余里…… 这边既送走了人,司徒梦曦松口气,与余下的骑兵纷纷转而回到了赵虎处,此时赵虎与那章泽正打的难分难解。 在力量上,赵虎明显有着优势,手中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再看章泽,招式上虽不如赵虎有力,但手中的长剑却是异常灵活,身形上下起落间,总是将赵虎的猛攻化解于无形…… 赵虎眼角余光瞥见司徒梦曦折返,便是皱眉,这人……怎么还回来作甚! 一边正觉章泽难缠,但自己有的是气力,想来再来上几十个回合,就不信这虬须小子还蹦跶得动! 赵虎正聚精会神的对付着章泽,并未注意身侧竟然有暗器破空而来! 司徒梦曦本就随张四娘习了多年暗器,对此等硬物划空之声本就敏感,一望之下不由大惊,忙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对着那暗器便是一掷!在那梅花丁状的物件钉入赵虎后背前堪堪将它给击偏了几分,好叫赵虎闪了过去。 再瞧那暗器出处,嘿,可不就是那无耻无底线的青云么! “无耻啊,无耻,这么多年,还是只会偷袭啊,啧啧,什么叫下三滥,你们都看到了吧?” 司徒梦曦看不上青云这套惯常偷袭的手法,当年对还是太子的司徒元焕可不就是施了黑手么。 “嘿,可不是,这般惧怕咱虎将军呐,这暗器,偷袭都使上了!” “哼,无耻小人……” …… 一时,赵虎与章泽也已停手,双方的人就这么听着司徒梦曦与那几个骑兵一搭一档的奚落青云。 青云的手下有心相帮吧,但毕竟不占理,这赵虎与章泽对上手时,众人没有上前掺和不也是因为对战有对战的规矩,不论对方身手如何,你这以多欺少已是难看,还来暗的…… 着实叫人有些没脸呐…… “哼!竟叫你给跑出来了” 青云对这些议论显然毫不介意,纵身自隐身的树上跃下,瞧了瞧周遭的情形,倒并不急着去追。 哼,自作聪明,那司徒昶虽有用,但当年坠崖估计就给摔坏了脑子,这些年半死不活的,自己在山中费心照料着也是鸡肋。 青云想到宁王每日需要的草药开销便觉肉疼,视线再转向司徒梦曦,哼……便是要留个人要挟朝廷,你康乐公主不是更合适么。 一个换一个,这买卖也不亏。 当然,至于与那宁王一同逃离的小玳等人,在青云眼中不过是个侍从罢了,走便走了,更是不值得他冒险前去追回。 随青云的欺近,司徒梦曦与赵虎互望一眼,都有些不好的感觉,刚才青云未来时若是不讲究什么面子的将章泽一举拿下,或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个么,不论是赵虎还是司徒梦曦,都还要脸,所以也就不提了。 至于眼下,早有听闻,青云身手极高,而那章泽……别看一脸邋里邋遢的,能和赵虎的蛮力斗上这许久的,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再看自个这边呢……便是自己勉力能应付章泽吧,赵虎对上这阴测测的青云,还不知怎样的…… 真是……力到用时方恨少啊…… 司徒梦曦苦笑,耳边听着不远处斯斯的马蹄声,心中倒是有了计较。 不待青云摆开攻势,司徒梦曦一把先握了赵虎持刀的手,暗中用力,眉眼弯弯道:“虎子,一会可要听我的” 赵虎一愣,司徒梦曦这句说的极轻,似是只说与自己听的。 难道这“小子”又有什么主意了? 眼下敌众我寡逃脱的可能极低赵虎不是不知道,只是无论是大义还是私交,自己既然选择了帮她,断无拆伙的打算,也不知这小子说这话是何意思。 只见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之际,司徒梦曦却是笑眯眯的站了出来,不远,但是却也是在两拨人的中间了。 司徒梦曦瞧出了青云眼中的细微不解,笑道:“怎么,你不就想抓我要挟正德帝么。” 见青云不语,司徒梦曦挑眉:“是也不是?” “哼,是又如何”青云双手环胸,状极不屑:“在我眼皮子地下,你们也跑不了。” “你——” 赵虎看不惯青云那轻慢的神色,正欲发作,司徒梦曦转身对着赵虎眨了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司徒梦曦转身,“那你既然是要抓我,这个,还有这,这,这些人,你也抓了养着?” 青云视线扫过司徒梦曦指向的赵虎以及那些尚未逃离的骑兵,眸色一沉。 养着?哼,当然不会……这些闲杂又无用的,自是一刀杀了干净。 原先处着不过是因为赵旻是自己人罢了,眼下且不说这帮子人知道不知道赵旻出事了,便是不知,这眼下也向着那康乐公主了不是,如何能留。 瞧青云似笑非笑的眼神,司徒梦曦心知自己猜对了,这人心狠手辣,如何会留下赵虎几个活口。 只见司徒梦曦自怀中取出一个桶状的小物件儿,迅速塞到了赵虎怀里。 拍拍手,见对面的青云目露疑惑,司徒梦曦嘿嘿一笑,大方的解释道。 “信号弹,见过吧?就是以前,嗯……就是那码头你又偷袭人那会,嘻嘻,二皇兄用的信号弹。” 青云:“……” 别说,这么久远的事吧,经过司徒梦曦这一掰扯,青云还真想起来了,原因无他,只因那回他撤离时确是颇为狼狈…… “嘿嘿,同款,内务府精工细作,便是白日,那光亮,那响声,嘿嘿……” 司徒梦曦没有再往下再介绍这内务府牌信号弹的妙用和质量,笑嘻嘻的一副你懂的的表情瞧着青云。 一旁的章泽摸摸下巴有些想笑。 得,这丫头敢情藏了个信号弹?原先那妇人竟没有好好搜搜这丫头的身? 想到那妇人刚死在青云那一脚之下,便是眼下想找来问问究竟,也是不能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戏弄 章泽见赵虎将那信号弹握在手中,转向司徒梦曦,问道:“说了这许多,你欲如何?” 这虬须大汉一双眼显得有些捉谐,叫司徒梦曦瞧出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青云皱眉不语,似在沉思。 司徒梦曦四下一瞧,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 “我留下,放其他人走。” “不行——” 司徒梦曦话音刚落,赵虎便出声制止。还以为这小子什么好主意呢,赵虎皱眉,警惕得瞧着对面的人,想上前将司徒梦曦拽回来些。 司徒梦曦回身瞪了赵虎一眼,不搭理他的动作,转而瞧向对面的青云和章泽,颇有信心的道。 “怎么,这笔交易不亏吧?” “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地离那城中不过二十里,一旦我们中有人将这信号弹放出,呵呵……” 呵呵之后司徒梦曦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在场众人均也知道。只要这信号弹一出,那城中的人必定会注意到此处有情况,加上先前逃走的几人必定会前去城中求助,如此一来,加上赵旻出事后城中相来已是正德帝的人。 那城中派兵前来追击的概率还真是很大呐…… 青云瞧向司徒梦曦的眼色有些冷。 倒不是畏惧这眼前几人,但若是叫他们给城中报了信,那追兵赶来,自己这小撮人马将来的去处尚未有个定论,在这追击之下,处境可就尴尬了。 但若是将人放了……虽也会引来追兵寻找这康乐,但时间上却是为自己争取了很大的空间。 眼神微闪,这笔账人人会算,而且这算着算着,青云心底觉着越是站着双方大眼瞪小眼的的,还真不如早早散了好自行布置。 “好,我答应你。” 无有意外,青云经过权衡,应下了司徒梦曦的提议,一时,剑拔弩张的众人也纷纷随着这句答应松懈了身形。 “不行!”赵虎出言反对,上前就想将司徒梦曦给拖回来。 论蛮力,司徒梦曦自比不过赵虎,见他如此,不由皱眉,凑近了他暗道。 “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你且安心先去,我在他们手中不会有事,他们还只着我捞好处呢。” “那也不行!” 赵虎性子还挺犟,司徒梦曦便是小声和他解释了,他还就是不松手。 “你!你个呆子!” 司徒梦曦见青云似有些起疑,怕他反悔发现异样,不由心中着急,对上赵虎有些恨铁不成钢。 “笨蛋!先回城搬救兵再说!眼见为实啊!” 小声甩下这句,司徒梦曦转而对着身后几个骑兵道:“还不去将你们的马牵来!” 身后几人见赵虎无有反应,遂小心的朝后退了数步,对方的人也没拦着,这才转身快步取马去了。 赵虎此时对司徒梦曦最后的话倒是存了疑虑,那城中赵旻出事确也并非自己亲自探得,加上之前逃走的几人……确也有些放心不下。 转而瞧向司徒梦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赵虎不由怀疑,难自己走后,这小子还有后招不成? 赵虎这边正有些犹豫,身后的兵卒倒是动作很快,不消片刻已将各自的马匹给牵了过来。 司徒梦曦见对面青云尚无反悔之意,心中暗松口气,忙催着几人上马,众骑兵却齐刷刷的望向赵虎。 这……头儿还没发话呢…… “别看他,都给我上马!” 司徒梦曦皱眉,翻身将赵虎推着就往临近的马旁去。 “呆子,那信号弹是假的,还不快走,莫坏了我的计划!” 司徒梦曦咬牙,趁赵虎一愣之际,将缰绳塞进了他的手心,冲着他比了个走的手势。 赵虎此时正背对着青云与章泽,面上错愕的神情对方并未见着,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见赵虎正要上马,青云突然喊道;“慢着!” 司徒梦曦心中“咯噔”一声,一瞬间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来硬的硬闯。 “把信号弹留下!” 青云皱眉,总觉得有些古怪,但一时也不知是哪里。 “好咧” 司徒梦曦见众人已都上了马,恢复了一脸调笑的模样,也不劳赵虎动手,自己从他怀中利落的摸出那原先的信号弹来,握在手中调笑道。 “好了各位,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后会有期。” 马上,赵虎目光复杂,瞧了眼司徒梦曦手中的信号弹,不再多言。 “走!” 一声令下,几人在赵虎的招呼下纷纷调转马头往另一条路上疾驰而去。 …… “怎么,后悔了?” 见司徒梦曦望着几骑离去站了良久,青云口中嗤笑。 司徒梦曦闻言转身哈哈一笑,将手中的信号弹竟直直的抛向了不远处的树上。 “树上的朋友,蹲着不累么,也下来聊聊呗” …… 青云见那信号弹被司徒梦曦随手扔了出去,且都没有拉动那机括,心中莫名便知不好。 只见树上树叶沙沙数下,在司徒梦曦的一抛一喊下,还真下来一个男子。 嘿……果然对方还有个高手潜伏着啊…… 司徒梦曦望向那从树上下来的男子,双手环胸倒是一点不惧。 还好自己耳聪目明听得动静提前知晓了对方树上还有人,不然……真的打起来,不说赵虎和自己下场如何,那些跟随赵虎的骑兵们肯定是凶多吉少的。 所以,司徒梦曦这才早早的提议青云放了其他人……不过,自己手中的信号弹么,呵呵,自然不是真的了。 那青云也真是好骗,若是真的,自己不早就用了求救了。 哦……他们不知道自己一早就骗过了看守自己的妇人呢…… 只见树上下来的男子黑巾蒙面,全身上下被一袭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他下来后也并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号弹”抛向青云。 蠢货……真假都辨不清…… 男子未曾说话,但那双暗绿的眸子瞧向青云时,却是带上了三分傲慢,四分不屑…… 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当年瑾王身边的暗卫,“绿眸”。 青云接过那“信号弹”,这“信号弹”方一入手,青云便知不对,瞪向司徒梦曦的眼似想将她活劈了。 妈的,上当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蜀城 立在一旁的章泽,从草丛边拾起被青云扔了的“信号弹”打量了下,不由笑出了声。 哈哈,搞了半天,竟被一个丫头片子给骗过了。 也难怪这青云动怒了。 章泽把玩着手中的信号弹,冲司徒梦曦笑道:“你这丫头,眼力倒是不错,怎的发现树上还有人?” 络腮胡男子问的饶有兴致,不过司徒梦曦对他印象可不好,龇了龇牙:“无可奉告。” “好了,要绑便绑吧。” 废话不说,司徒梦曦环视四周,咦了一声,那妇人呢?似是未曾见着呢…… 青云不知司徒梦曦咦的什么,也不会在意那妇人在与不在,因被司徒梦曦戏弄了,一心想叫她好看,正欲上前将她捆扎实了,不妨那绿眸男子却是开口了。 “不必,我看着。” 言简意赅 只不过这几个字在绿眸男子口中出来却是显得有些生硬,怎么说呢,好比许久不曾说话的人才学会说话似的,一板一眼的,也没什么语调…… 外国人?联想这男子的眸色,虽瞧不请他五官,但这男子身形高大,莫不是外国人,也就是“异族”吧…… 青云转头瞧向绿眸男子,不满道:“先前你负责看宁王,不是也失手了!” 嘿……青云心情不好,与绿眸男子说话口气自也带上了气,何况先前这绿眸瞧自己那是什么眼神…… “与你,无关” “你——” 不曾想,这绿眸男子说话不利索,但不妨碍他字字如刀,扎在青云耳中那是叫人立马炸了毛了。 今日一天就没怎么顺当,先前赵旻失势的消息刚被妇人愣是用一条人命给压下去了,这会子这绿眸又是发的什么疯,今日竟处处和自己对着干。 你聪明,你聪明怎么叫宁王被带走了,你聪明,你聪明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信号弹是个赝品! 青云心中有气,但奇怪的是也不过在口中“你、你”了半天,丝毫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司徒梦曦扫过章泽,这个人性子似圆滑许多,但就青云眼下,他就在身侧倒也没有当和事老的意思,似乎很有把握这青云的火气,不会太上脑? 还是说这青云,压根不是那绿眸男子的对手? 司徒梦曦回想自己先前不过凭着一丝飞鸟的异样,这才察觉到男子的蛛丝马迹……说实话,其实自己也并非全然有把握,不过是随意一吼罢了。 但由此,可见这男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司徒梦曦不知的是,绿眸自瑾王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后,并未就此离去,但在青云的拉拢下,也算不得是加入了青云的阵营……这么些年来,这绿眸仗着武艺高强,游走的这群旧部中可以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存在。 莫说其他人了,便是青云曾对他这等做派心存不满,朝着他过了几招,但也仅仅就是几招了……之后,对于绿眸时不时的不请自来,青云亦是无法,真被气急了如今日般,也不过口头骂上一句,当然,再多的,青云也是不敢的。 其实对绿眸的存在,青云等人也只是有一个大概,只知道瑾王司徒睿身边有一个隐藏着的绝世高手,但是直至瑾王失踪,谁都没有见过。 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东西是如此,人嘛……其实也一样。 绿眸男子见青云不再说话,也不与他废话,望向司徒梦曦,一句:“跟我走”后,自己便径自往远处去了。 司徒梦曦:“……” 敢情这才是真正的老大? 好笑的瞧了眼青云泛青却又说不上一个不字的脸孔,司徒梦曦从善如流的跟着绿眸男子往前去了。 章泽摸摸自己的络腮胡,只得劝道:“走吧,再不走,这信号弹可就白换了来了。” “你!” 青云只觉自己今日要被气的吐血了,这章泽提什么不好,又说起那信号弹来。 “走!” 青云甩了甩袖子,恨恨的唤了众人跟着那绿眸男子的方向跟了去。 且不管内部如何吧,这西南军是投靠不了了,还得赶紧找处地方避避才是…… 由此,众人一阵收拾,风沙滚滚中,不肖片便,那原本热闹的道上早已空空荡荡,风沙吹过,剩下的不过是道旁一搁新晋拱起的土坡,昭示着人生无常…… 蜀城,是西南角康朝最大最繁华也最具规模的一座城了。 虽然这称谓是相对而言的,不能与北地的翼城和都城汴京比,但在西南这片黄沙遍地,物资有些匮乏的地界来说,蜀城却是当得大城一说了。 近日的蜀城,自前些日子起,便似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大人物。 先是正德帝最为信任的廉王,也就是原来的二皇子司徒元恒,连夜带着正德帝的一纸诏书和彰显身份的腰牌入了蜀城。 当然,这廉王可不是只身前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 听消息灵通的百姓说,据自己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小舅子说呀,这廉王当时带来的是千余人不假,但后头啊,可还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跟着呢…… 啧啧……这是多大的阵仗呐,这是何故呀? 对蜀城百姓来说,在这儿呀,他们除了知府大人外,那觉得最有权势的,可就是当地的西南军头儿,赵旻了。 因着手中有兵,便是管辖着蜀城的知府宛大人,对那旻将军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叫百姓之所以津津乐道至今还在街头巷尾传这当时情景的,正因为这廉王此番前来,还就是冲着这旻将军,赵旻。 “一夜之间,那旻将军府可就换了天呢” “可不是,听说……是谋逆呢,最重的那种罪。” “啥?正的假的,可有证据?” 听得“谋逆”二字,便是八卦的百姓一时也是惊惧,这,这可是要诛杀九族的啊…… “嘘……” 那似是知晓内情的男子小声张望了眼周遭,见无外人,这才说书般的点头道:“哪能没有呐……没有咱陛下能叫廉王摸黑来拿人?能带着这许多人马?嘿,这是怕那旻将军……哦,呸,呸,这是怕那逆贼手中有兵,好一举将其拿下呢……” “哦……” 人群中众人恍然。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上树 这再往后的事儿呀,蜀城的百姓可都是亲见的,自也清楚。 那旻将军被控制后,廉王接手了对西南军的控制,加上有宛知府的从中配合,局面倒是未曾有什么波动。 不过,这一夜之间,对旻将军府来说还真是变了天呢……对于小老百姓来说,那最易引人唏嘘的,可不就是从人上人到那地中泥么…… 傍晚的翼城,接连迎来了两拨骑兵,驾轻就熟的,骑兵们由着蜀城最大的西城门而入,在得知赵旻确是出事后,便径直寻上了宛知府和廉王,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不消片刻,自知府府衙内,廉王便亲率了支百人的急行军,由回来的骑兵带路,急急又出了城,往城外的官道疾驰而去。 城门处正准备收摊儿的老汉见队伍过处黄沙扬起,不由纳闷的对身旁的婆子嘀咕起来。 婆子不过掸了掸摊儿上的桌面,叫老头子莫管闲事,早些收拾了好回去。 …… 待赵虎引着司徒元恒再次回到先前与青云僵持的地点时,此时天色已黑,当然,司徒梦曦也早不在此地了。 廉王司徒元恒皱眉,蓄起了胡须的面上显得成熟稳重了几分。 自己接了正德帝的密令,夜袭千里奔赴西南前来处置了赵旻,不曾想和司徒梦曦还是差了这么一步。 “王爷,不若我们兵分两路往前寻?” 夜色中,司徒元恒听出这骑兵头儿有些着急,这人似和康乐有些渊源?人在那些余孽手中让人担心不假,但也不至于这般心急火燎的。 借着火光深深看了赵虎一眼,司徒元恒点点头,眼下确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此处往北,由两条主路,好在自己人多,兵分两路去寻机会也更大些。 于是,这支百人的队伍,在廉王的命令下,划拉一声分作两队,一队依旧由廉王亲率,朝左方而去;另一支五十余人的队伍,廉王则暂时委托那小将赵虎领队。 一时,众骑在夜色中手举火把,如点点星火般,左右扩散而去。 …… 而眼下的司徒梦曦呢,其实与廉王和赵虎隔得并不太远,由二人分开的官道往左不过三十余里,便有一客栈。 今夜,青云等人便是在这客栈中歇的脚。而叫司徒梦曦奇怪的,不但是那原先照料自己的妇人的失踪,而且吧……这回她居然还不和众人一般住客栈。 这不,眼见众人将客房都划拉好了,绿眸男子则非常有个性的拽着司徒梦曦来到了距客栈数里外的小林子…… 司徒梦曦正觉摸不着头脑,之前绿眸男子扯着她的胳膊一个纵身…… 好家伙,这人轻功了得啊,带着个人直接也上了十几米的树呢…… “今晚……睡这儿?” 司徒梦曦抱进树杈朝下瞧瞧,嘿,正高……虽然自己会点武艺,但这高度…… 呵呵,司徒梦曦原以为自己的轻功造诣算是不错了,寻常上上那屋檐矮墙的买不成问题且身形潇洒。 但看今日这男子……呵呵,终于知道啥叫井底之蛙了,这轻功……还能这样啊。 绿眸男子听得司徒梦曦询问,只是从喉间发出嗯的一声,司徒梦曦听了不由苦笑。 这不小心跌下去……不说自己这会死吧,但反应不够机灵的话,骨折还是分分钟的事儿,何况这黑漆漆的,压根就瞧不请树下的情形呢。 “别,想着,跑。” “我在,你跑不了的。” 绿眸男子见司徒梦曦上下打量眼下的落脚点,以为她要跑,用他那特异的语调提醒到。 “呵呵……我不跑。” 男子似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压根也不担心司徒梦曦跑路,将她安置在较宽大的树杈上后,自己则又是有个纵身,又朝着上方更为纤细的树杈掠去。 司徒梦曦不禁咋舌,这人在树上的身手……真是堪比猴子了。 好吧,这身手越高,那住的也就该更高更有难度些。 司徒梦曦勉强在这树杈处坐下,想想不太放心,双手还是或多或少的环着身边那较粗些的树枝。 视线稍许适应了会后,发现这黑漆漆的树上其实也不全然瞧不请。 这不,那洒下的月光,投在树叶的间隙处,自己伸出手来,那五指可不是若隐若现么。 抬头望向“上层”的男子,只见树影间,若是细看,男子正闲闲得倚坐着,而他座下的那支不粗的树枝,似极有韧性般,正上上下下的轻微摇晃着…… 呃……果然是高手。 唤作是司徒梦曦,恐怕那更细不拉几的树枝这么个晃法,早就“啪嗒”一声给折了。 也不知这男子是如何叫那枯枝承受住他这分量的…… 两人这般一上一下的安置着,司徒梦曦是个闲不住的,见着绿眸男子对自己也算“和气”,便试探的问道。 “为何不与大家一般住客栈?” 难道他喜欢住树上? 男子没有答司徒梦曦的话,良久,在司徒梦曦倚抱着树干都快睡着了,顶上冷不丁传来一句。 “客栈,不安全。” 司徒梦曦:“……” 哦……,你口中的不安全,对我可就是安全才对吧。是怕赵虎带人寻来救我吧。 似是知道司徒梦曦如何想,男子淡淡道:“客栈,有我在,你也走不了。” …… 够自大的。 “你也是……瑾王的人?” 一时没了困意,司徒梦曦抱着树干干脆试着与这绿眸男攀谈起来。说实话,这般高的树,没个安全带之类的绑上,真叫司徒梦曦睡,她也是不敢的。 男子不置可否。 司徒梦曦之所以不说他是青云的手下,只因那青云之前在他面前显然也是敢怒不敢言,由此推测,这男子恐怕和那瑾王有关系还更可能些。 想起当年不过一面之缘的瑾王司徒睿,司徒梦曦对他除了长得好,气质佳外,其实没什么多的了解了。 “王爷……是奇才,不当如此……” 许久,男子似是感慨又似回忆般的冒出了这么一句。无须司徒梦曦接口,男子只是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握在手中细细摩挲起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惊天大瓜 许是男子的语气太过凄凉,司徒梦曦一时倒忘了自己还在人家手里呢,抬头朝男子处瞧了瞧。 这不瞧还好,一望之下,双眼不由睁大了些。 月色下,这绿眸男子惦念他家王爷,这会儿竟还摸起了一个随身带着的……镯子? 这圆圆的环形,应是个镯子吧…… “你家王爷,还带镯子?” 司徒梦曦半调侃半捉谐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会树上凉风习习,两人这么一上一下的呆着,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司徒梦曦在言语间不知不觉也松了几分。 这句话其实放寻常问来,还是有风险的。 但眼下,绿眸男子望着手中的镯子似有心事,并未多想司徒梦曦的话。犹自陷在当年瑾王失踪那日的回忆中,喃喃道:“分明我就在殿旁的树上,前前后后的……王爷怎么就不见了呢……” “怎么就不见了呢……” 夜间林中清净,男子的自语声虽小,但落在司徒梦曦耳中却是清清楚楚的。 怎么就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 …… 司徒梦曦对当年瑾王的事其实也不甚清楚,毕竟当年自己还小。但记得听宁王当时说过,瑾王的失踪确是疑点重重,但可以肯定的是,司徒元焕也好,建丰帝也好,当时不过是软禁了司徒睿,并没有暗中下黑手将人给灭了,因此,对于司徒睿的失踪,其实当年宫中也并无定论。 据宁王当年揣测,瑾王更多的,应是被高人给救了……但瑾王妃和看守冷宫的那个宫人不也同样不见了吗?难道也是那高人给一并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救了? 按理说救了瑾王妃吧,也是应当,但那宫人呢,不过是瑾王来汴京被软禁后随意指派的,又没什么情分,按理不该啊…… 加之当年瑾王夫妇安顿的殿前殿后均没有打斗的痕迹,莫说有生人了,便是水井都没有一口,这三人,能去哪里呢? …… 站在正德帝的角度,当年的事恐怕就是瑾王旧部将人给救走了,虽然有些掉面子,叫人家在你皇城后院进出一番如入无人之境,但好歹也是个结果。 不过眼下…… 听着“楼上”这位室友嘀嘀咕咕的模样,司徒梦曦不解起来,这男子看身手看青云等人的态度,分明便是当年瑾王身侧的第一高手了,呃,如果瑾王当年身边有的话。 可是而今这位“高手”,竟也不知瑾王去向?听着还似守在瑾王夫妇身旁似的。 若这“高手”当年竟能无事宫中护卫,时刻守在瑾王夫妇身侧,他都不知瑾王去了何处,那…… 司徒梦曦发现自己也是闲的,没事去想当年司徒睿的事来作甚,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揉了揉因紧张有些酸胀的肩膀,司徒梦曦冲着男子随意一瞥,见他犹自还在那摩挲着那劳什子的镯子,刚想是不是解下个腰带什么的绑上一绑好睡上一会。 但双手刚摸上自己腰间,不知怎么的,火光电石间,司徒梦曦灵光一闪,对着自己如今空荡荡的手腕,竟突然想起自己最初,穿来的那石镯来! 镯子……穿越……镯子……失踪? 一瞬,司徒梦曦为自己的异想天开一阵错愕…… 天哪,不会这么……巧吧。 那石镯,那石镯不是叫六公主给扔河里去了么…… 司徒梦曦想到那镯子,不由皱眉,当年也是觉得那镯子后来瞧着也寻常的很,加上当年……当年不是好奇那国师的手札么…… 想到那萧艾,这会哪还有什么解腰带绑了睡上一觉的心思,司徒梦曦只觉脑仁突突的,不知是不是自己意外间竟然真相了什么,心念飞转间,萧艾,第一任国师,瑾王,康朝…… 瞬间,想到一种可能,司徒梦曦不禁双目圆睁,便是在暗中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天哪……我明白了!” …… “明白了?” 两人一上一下的老半天,司徒梦曦因这瓜着实太大忍不住,随口出声的一句话,倒是叫那绿眸男子起了兴趣。 司徒梦曦深吸口气,不由来了个苦笑,瞥了男子的位置一眼,心道,我能说我明白了你家王爷去哪儿了么…… 司徒梦曦一阵恍然,难怪在藏书阁历代国师手札中从未提及那开国先帝的名讳啊……此刻想来,呵呵……都是泪啊。 “这位……呃,大侠,” “你可方便将手中的镯子给我瞧瞧?” 等了片刻,见男子没有动静,显然当自己是傻子并不搭理,司徒梦曦叹口气。 “这镯子,在你家王爷失踪地附近的吧……我且瞧瞧,指不定我知道他的下落。” 话音刚落,如一阵清风拂面,转瞬,男子竟已立在了司徒梦曦的面前。 绿眸男子依旧黑巾裹面,瞧不请他面色,但那闪动的眸光,分明对司徒梦曦先前这话极为在意。 无言的递上手中的镯子,司徒梦曦低头接过。 果不其然,司徒梦曦一声轻叹,还真就是自己掉进河里的那石镯! 大晚上的,便是借着月色清亮,树上的光线却也算不得好,但对那石镯,司徒梦曦也是待了许久的,那纹路,那手感……哎,不会错。 如果真如此……那整件事,可以说的人,或者说自己说了便能了解来龙去脉的,恐怕也只有国师萧玄龄了。 将视线重又对上男子,司徒梦曦道。 “这镯子,我识得,你家主子去了何处,我也知晓了。” 男子不语,静候司徒梦曦说下去,但从男子明显起伏的呼吸中,司徒梦曦不难看出他此时心绪的激动。 “放我走” 司徒梦曦缓缓的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且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仅此而已” 男子眼中绿光渐甚,双脚这般轻飘飘的借着脚下极细的枝干就这般立着,双手环胸似在斟酌司徒梦曦的话。 “你若是用强的,我可不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司徒梦曦一双大眼一眨不眨的亦是盯着男子,不敢松懈,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博弈,在赌那男子对自家主子的重视程度。 第二百章 异世 今夜若是换做青云,司徒梦曦开什么条件恐怕都是白搭的,但好运的是,她碰着的却是绿眸。 司徒梦曦那句“真相”似是触动了男子,一瞬的犹豫后,男子便应了。 “说吧,如果你说谎,我会把你撕碎,去北疆,喂狼。” “呵呵……” 司徒梦曦知男子不是说笑,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手不说,这冷漠奇怪的性子,还真的会做出将自己撕碎的事……只不过,这事儿也是古怪,也不知这男子信不信了。 “你先与我说说你家主子失踪那日的情形吧。” 其实司徒梦曦对现场情形并不关心,整件事的关键,不过是那镯子罢了,但眼下自己心中所想着实太匪夷所思,且给自己留些时间,想想如何说来,好叫对方信服。 别真又说了实话,偏偏对方以为自己在说谎。 …… 绿眸不疑有他,想了想,便将这些年几乎每日都会回忆一遍的场景细细对司徒梦曦说了。 包括自己在屋外树上如常的守护瑾王,瑾王之前拒绝与自己离去,乃至那叫小安子的内侍……整个殿内,明面上的也就瑾王夫妇和那唤作小安子的内侍三人,当然,自己作为暗中存在的第四人,一直未被皇宫内的护卫发现罢了。 …… 等男子说完,司徒梦曦不语,那描述……似乎彼时殿内的三人是凭空消失了? “你查过,没有暗道是吧。” 男子点头,“没有,只发现,镯子。” 听男子重又提起镯子,司徒梦曦一时有些走神,不禁将瑾王的“失踪”与自己穿来前的场景暗中对比了起来。 参照这瑾王……难道,自己在当年,现实中也是消失而不是睡死了过去? 司徒梦曦皱眉,感觉这越想也越是头疼,自己其实当下也无十足证据说明这瑾王是和自己一般,借着这石镯的神秘力量,穿越了……但默默的,诸多线索偏偏又将自己引着往那处想去…… 将手中的镯子抵还给绿眸,司徒梦曦大大叹了口气。 对方说了这么久,自己总不见得啥都不说吧,哎,先捡着要紧的说吧。 “这镯子……我认得。” 微有犹豫,司徒梦曦决定,还是从这镯子入手说来。 “你知道康朝的历任国师吧?” 绿眸点头,自己跟在瑾王身边多年,自是知晓,现任国师,不就是那萧玄龄么。 嗯……知道就好…… “那你可知,历代国师都才智过人?几乎无所不知?” 这句话司徒梦曦说的有点贴金,但和当下康朝的进程相比,那些历代的国师,占了头一任萧艾的光,可不是个个“天赋异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自己这么说也不算过分。 见男子继续点头,司徒梦曦猜想他当年在瑾王身边知道的也不少,遂继续道。 “这源头,便是有赖于历任国师代代相传下来的手札,嗯……类似你们习武之人的武功秘籍……宝典吧。” 怕那男子听不明白,司徒梦曦还举了个栗子。将那些智慧,知识,比作了至高无上的武学。 “我知,那些手札中的,字,只有国师认得。” 男子似是想起什么,依稀记得瑾王当年似是这般说过。 “不错!” 司徒梦曦见他对藏书阁二楼的那些册子也不是全然不知,倒放了一半的心,想来自己后头说的,这男子也不至于接受不了吧…… 于是,司徒梦曦便借着这手札中的文字除了萧玄龄外,自己有信心无人能读懂的底气,眼珠子一转,将自己借着这石镯穿越而来的事给彻底隐了去,对着绿眸男子只是道。 “你也知晓,我与那国师私交甚好,呵呵,后面这些嘛……也是我听来的。” 司徒梦曦将锅先扣在了萧玄龄头上,随后对男子说起了前朝与大康的渊源。 “这手札上说呀,这前朝啊,那最后一任公主……”咳咳……也就是自己的前世的前世吧。 “那公主吧,是前朝遗孤,当时呢,恰逢那大康开国之帝与首任国师开创下了大好的局面,一举将前朝给灭了不说,连带这倒霉的公主吧……嗯,也跟着自杀了。” 其实吧,司徒梦曦虽早些年总做那被换做皇姐的梦,对自己就是“安阳”转世的事有些相信,但至于自己这前世的前世是怎么死的吧,其实她也是一无所知,那手札上自也不会说这些,不过是司徒梦曦瞎编的,目的么,就是为了后头继续编下去。 “你知道,这人一但自杀吧,怨气可就会特别的重……” “你说的是鬼吧” 见司徒梦曦说的犹犹豫豫,绿眸淡淡的接过。 “对,对” 司徒梦曦指了指男子手中的石镯,“这镯子据说便是那公主之物” 见男子闻言又打量起他手中的镯子,司徒梦曦继续编道:“这手札中说呀,这镯子自那公主死后便失了踪迹,但你想,这皇宫其实数百年前不就也是前朝的皇宫么,这镯子呀,说不定一直就在那皇宫中的某一处。” “那又如何?”男子皱眉,抬眼望向司徒梦曦。 “这镯子便是个死人的,与王爷失踪,何干?” 男子眼中似有不耐,司徒梦曦忙笑道:“别急别急啊。” “这手札上可还有个惊天的秘密呢,呵呵,还是萧玄龄他一日喝多了告诉我的呢。” 男子眼神一缩,示意司徒梦曦说下去。 “那康朝之所以创立,仰仗的,除了开国皇帝的英明,更多的,和那首任国师智慧过人也是分不开的。” 司徒梦曦也不卖关子了,瞧了男子一眼,补道:“而首任国师,按她自己所留的手札所言,她,本是异世之人,她呀,便是在那异世,借着这镯子,才来了大康……哦不,那时还是前朝末年,恰巧遇上了当时的开国大帝,二人这才成就了一段我大康的百年基业……” 司徒梦曦一口气说完,尤其在说“异世”二字时,格外关注男子。 果然,在听得“异世”二字时,男子不由眉心紧皱。 第二百零一章 藏身 要不是司徒梦曦继续在那儿说,恐怕就要喝斥上一句“胡言乱语”了。 见男子表情明显不信,司徒梦曦苦笑。 “你想想国师,瑾王在时想必也夸过国师智慧无双吧?这般异于常人的智慧又是从何而来呢?” 还不是穿来的第一任萧艾带来的啊!!! 司徒梦曦说到这儿,格外诚恳的望着男子,似想从他严重瞧出他究竟是信还是不信。若是不信,自己这话算是白搭了,后头语气浪费唇舌,不如寻思下在被撕碎喂狼前,纵身跳下这十来米高的树是不是有逃脱的胜算。 就在司徒梦曦衡量跑不跑的档口,男子却是松了松紧皱的眉,怀疑道:“你的意思,王爷也是借着那镯子,去了……异世?” 除了“异世”这两个词外,男子一时还真想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了,但是这少女说的虽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己分明在那屋前守着,没道理瑾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按青云所猜测的,是建丰帝暗中派人动手带走了瑾王,自己也是不信的……这世间,恐怕还没什么人能靠近而不叫自己察觉的…… 不是自己盲目自大,自己护卫瑾王值夜时,从来不会睡…… 见男子似是信了自己的话,司徒梦曦忙不迭的点头:“我也这么想。”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的,司徒梦曦其实也算不得对那男子撒谎。这镯子,自己虽不知瑾王是怎么从河里又给捞上来的,但是他的失踪,却是去了“异世”不假。 甚至对瑾王的去处,司徒梦曦心中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测,只不过这不便对绿眸男子说罢了。 那与穿来的萧艾一搭一档开创了大康的开国皇帝,想必也是复姓司徒的吧……但这么久以来,莫说典籍了,便是藏书阁中二楼的手札中,愣是只字未提这位开国皇帝的名讳。 这不是很奇怪很不应该的一件事儿么? 司徒梦曦大眼微垂,当时自己阅读手札时,代代国师均有提及对应的康朝皇帝,但追溯到萧艾那本……不论于公于私,都没有那皇帝名讳的半个影子。 当时觉得无关紧要,但如今想来么,若这开国皇帝真是穿越回去的瑾王司徒睿呢? 他的名讳若是传下去,还会有后世那个惊才绝绝,同样名叫司徒睿的瑾王么? 作为穿越者,司徒梦曦很能理解司徒睿不想扰乱历史的心理。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有时候也正说不清什么时候一个蝴蝶效应,谁又会影响了谁。 言及此处,男子一时无语,神情鲜有的有些怔楞。 天涯海角,纵是刀山火海,生死相隔,绿眸若有王爷你的消息,必当追随而去…… 只是……王爷你若去了那所谓的异世……我、我这又该去何处寻你? 男子长久来简单的心性一时恍惚,心中对司徒梦曦的话隐约似是信了,但心绪一时又是纷乱。 “你且叫我,想想” 言罢,男子不过提了口气,身形便再次凌空而起,这一回,男子没有跃上先前的那根树枝,反而扶摇直上,似是到了树顶方止。 司徒梦曦一愣,这是……卧虎藏龙无钢索版啊…… 于是,也没说放不放人,一上一下的,两人就这么继续傍着这棵大树,各自揣着心思静坐无语。 …… 另一边,赵虎所带的那对人马沿途无有所获,不过是随青云等人来时的那段道路。 赵虎在带队奔出数十里后,望了眼后头渐熄的火把以及疲惫的队伍,只得吩咐众人原地歇上一晚。 而另一头的廉王司徒元恒,在经过二十余里的追寻后,虽无有发现,但却途径一官道上的客栈。 对着本地的骑兵问询之下,这客栈在此处也经营了多年,这条道儿是通往东面行商的必经之地,应是无有问题的。 司徒元恒带人经过客栈时,已是深夜,客栈中均已熄了灯火,想了想,本着不可错过的心态,司徒元恒还是吩咐了旗下数十人前去勘察了一番。 兵士们对着敢怒不敢言的住客,逐一叩开了客房的门进去一一查看了一番,将整个客栈的灯火重又一盏盏的给掀亮了,直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清查完毕。 见属下均是摇头,这客栈中除了前来投宿的商贾百姓,瞧着并无会武之人,更莫说年龄与康乐公主相近的少女或“少年”了。 对上店家委委屈屈的表情,司徒元恒倒是大方,抛下一百两纹银给掌柜的,道了声叨扰了,便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而去。 然而再往前…… 瞧着前头漆黑一片的大道,司徒元恒也是皱眉,前头瞧着数十里之内竟是无有可以藏身之所啊,难道……那些余孽带着康乐走了那小将所走的道? 不行!这么盲目的走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廉王当机立断,正吩咐众人调转马头回那岔路好去接应赵虎时。 “噗嗤——” 只见空中传来一支响箭,箭尾拖着一道火光,好似一道红光划过天空,想着廉王所在的队伍抛射而来。 司徒元恒皱眉,拔出身侧的长剑,一个剑花便将那划空而来的火箭给打落了下来。 咦…… 手中有感,这箭破空而来,但劲道却并不重。 “王爷!” 座下一亲随麻利的捡起那断箭,见箭身上竟还裹着一封油纸包裹的信,忙解了油纸,上前递与廉王。 司徒元恒皱眉,忙接过这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却叫司徒元恒一惊。思索片刻,司徒元恒还是选择了宁可信其有,扬声唤了众人重又向那起先路过的客栈而去! “客栈中有密道” …… 廉王所率的队伍再次折返,显然出乎了客栈中众人的意料,客房中的灯烛大半虽已再次熄了,但客栈掌柜的那屋,灯火却是依旧亮着。 司徒元恒脸色一沉,亲自率了众人冲进客栈。 “搜!给我仔细搜,看看是不是有密道!” 随一众人马冲入,客栈掌柜还未从那百两纹银的喜悦中缓过来,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王、王爷,您这是……” 第二百零二章 散去 因有了查找的方向,不消片刻,廉王的手下便在那后厨的一口土灶下发现了隐秘的地道。 果不其然,地道内或躺或卧的,竟还藏有二十余人! 客栈掌柜的原本还侯在司徒元恒一侧陪着笑脸,但见众人发现了后厨的暗道后,面色不禁一变,抖若筛糠。 “王、王爷,这、这地道在,在小的给买下前就在了……”掌柜的语带哭腔。 “小的不过,不过是收了点钱,借、借给他们罢了……” 无人搭理这掌柜的,地道中的众人见自己的藏身之处竟被发现,一时反应不及,在暗道外众人的威胁下,不得不陆续出了地道,束手就擒。 司徒元恒见那些鱼贯而出的余孽,清点了下人数,既没有自己要寻的司徒梦曦,也没有骑兵先前言及的厉害头目,遂抓起一人厉声道:“康乐呢?你们头儿呢?” 那些所谓瑾王余孽其实也非个个视死如归之士,不过是因着当年瑾王的倒台,自己一时没了个好的出路,多被青云巧言相诱,上了同一条船罢了。 历经长久的奔波,加之今夜提心吊胆的,这帮人不比青云,多有家眷,眼下心知自己这些人已和整个大康成了对立,便是面上再装得硬汉,实际心中也是忐忑。 这被廉王抓出的男子便是如此,惊惧之下也难免想着为自个打算起来,想着将功赎罪或也不错。 于是,男子极为配合,指了指客栈楼上。 “在前头你们来后,头儿们便以为……你们不会折返,这会儿,住二楼客房去了。” 原来如此……司徒元恒眼神一凝,“搜!” “王爷,王爷,我这也是有功……” 不待男子说完,已被随行的兵士给一并押了下去。 司徒元恒皱眉,这番动静下,莫不要叫人给跑了才好。 这厢正想着,只听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原来,那再次搜寻的兵士在二楼发现异样,正是青云和章泽所住的屋子。 兵士们见屋内有人尚且衣着齐整,正想上前询问,不料其中一男子倒是先动起手来,招招狠毒,眼看兵士们不是他的对手,正要叫这两名男子给跑了。 司徒元恒率人及时赶到,又与二人缠斗了起来。 随着十余招一过,双方心中各自也有了计较。 这两名男子身手虽不错,但毕竟只有两人,且有司徒元恒在,配合着外圈五六十人的兵士,拖住他们最终将其拿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青云与章泽此时并未蒙面,环视四周,青云不觉心中起了退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见青云在与司徒元恒交手中缓缓往身后章泽处靠近,待章泽隔开一个兵士后,竟成了三人相搏的架势。 双方交手,章泽不及分心,但总觉得青云有些异样,这廉王的剑法虽不俗但也说不上顶级,青云这是不敌? 无暇他顾,随司徒元恒一剑迎面而来,章泽回神,本是两人合作,但瞧那青云剑锋将至竟丝毫没有举剑相隔的意思,章泽一惊,只得迅速抬手接了司徒元恒那一剑,随即与之颤斗起来。 无形间与章泽换了对手的青云见状,察觉时机已至,迅速击倒了身边两名兵士,趁着章泽正将那廉王拖住,真气一提,身形瞬间暴起,在众兵士惊愕的表情下,竟攀上屋檐,纵身独自跑了! 听得后头动静,章泽便是忙于应付司徒元恒的攻势,心中也是气恼,这人……凭的无耻啊。 而司徒元恒这边,见竟跑了一人,也是不甘,但那人身手不俗,队伍中虽已有一队人赶着追了出去,但司徒元恒心知追回来的可能不大。 还是速速先将眼前之人拿下! 司徒元恒手中攻势加剧,一旁的兵士见这两个头目跑了一个,也不敢松懈,周围的包围圈也是越缩越小,这下这青云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留给章泽的,可真是个天罗地网了。 章泽环视一眼,苦笑。 “罢了,不打了,我束手就擒。” 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抛,章泽朝司徒元恒笑了笑,爽快的投了降。 …… 再说司徒梦曦,与绿眸一上一下的在大树上闲坐了半宿,一个想想旧主,一个想想前世今生,倒不觉得时间过得多慢。 因林中树木不少,司徒梦曦坐的地方虽不低,但视野与绿眸所在之处自不好比。 男子眼前,之前不远处那火舌来来回回,眸光微闪…… “寻你的人来了,你,走吧” 嗯? 头顶上方良久没有动静,待听清这话,司徒梦曦一愣,这是放了自己了? 站在绿眸的角度,这么些年,唯一的念想不过是瑾王司徒睿罢了,眼下……若司徒睿真去了异世,自己又何必与那青云合伙,反正本来也瞧不上那青云的为人…… 因心知瑾王并非身死,绿眸男子心下也是稍安,既此生无法常伴王爷左右,不若余生就随着王爷的心愿,走便这大江南北吧…… 瑾王在时,常自语大康大好山河,奈何只能居于一隅…… 说做就做,只见绿眸男子话音刚落已翩然滑至司徒梦曦身侧,淡淡道。 “你这身手,下去不成问题吧?” 瞧了瞧树下,司徒梦曦眉眼一弯,呵呵……不同时应付你这绝世高手,我下去自是无碍的。 男子似是领会了司徒梦曦的意思,难得笑了笑。也没一句再见之类的,只见男子突然提起纵身一跃,更急速蹦极似的,就直直的从这十来米高的距离径直坠下! 饶是司徒梦曦知道他轻功极好,也不由一惊,视线急追着男子,见他又是飘然落地,而落脚时竟一丝声响俱无…… 司徒梦曦无语,这还是人么…… “喂,你叫什么?指不定今后还能碰着……” 黝暗的林间,只余司徒梦曦的话音回响。 已经走了? 就在司徒梦曦以为男子已经去远了时,一句话却自远及近的缓缓飘来。 “绿,眸” 司徒梦曦闻之不由失笑,这名儿起的,还真是贴切好记,不会是那瑾王起的吧。 第二百零三章 劣势 借着月色,司徒梦曦转身抱着树干往下爬。 这绿眸虽不像说话出尔反尔的模样,但保险起见,自己还需早些离开这是非地才好。 什么叫寻自己的人来了……莫不是那客栈被一锅端了?嘿,这样说的话,倒是个好消息,自己出了林子往那客栈去便是了。 司徒梦曦的计划本没有问题,只是整个的,似与青云犯冲。 就在司徒梦曦出了林子往那客栈方向瞧去时……好家伙,一溜的火把远看着星星点点的好不壮观,嘿,这客栈,还真是“出事儿”了呢。 一阵兴奋,司徒梦曦不觉加快了步子往客栈赶去好瞧个究竟。 那狭长的道儿上,一黑影却自远处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司徒梦曦迎面而来。待司徒梦曦察觉有人正想找地方避上一避时,不巧,对面那来人也察觉了司徒梦曦。 见来人加快了速度,司徒梦曦心中不觉警铃大作,神经不由绷紧了起来,对面这人……似是有些眼熟? 见四下已是无有遮挡,司徒梦曦干脆定住身形,双手自怀里摸索了片刻,除了一块碎银外,还真是一穷二白啥都没有。 而对面那黑影却是如期而至,借着月色,亦是打量起司徒梦曦。 随即,男子一声嗤笑自鼻中溢出,不过四下环顾了一番,便欺身上前隐有动手之势。 “绿眸呢?不是看着你么?” 青云! 听闻此声,司徒梦曦不禁皱眉,奶奶的碰到谁不好,竟遇到个难缠的。 见青云手中明晃晃的剑,似是才与人拼杀过? “呵呵,不就在林子里么,树上待久了,出来溜达溜达……” 司徒梦曦对上青云,心知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手中还没有兵器。眼珠一转,只得先和他打起了马虎眼。 青云皱眉,瞥了眼更为黝暗的林子,对司徒梦曦的话显然并不相信。但那绿眸身手极高,若说是司徒梦曦逃出的林子,却也叫人难以置信。 一时,两人倒是均未再动。 “罢了,你随我走” 青云不知绿眸作何打算,时而跟着众人,时而又喜欢擅作主张的,眼下既不现身,自己又后有追兵,得赶紧将人带走才是。 下了主意,青云自不会再与司徒梦曦商议,上前对着少女便是点穴手法。 司徒梦曦见青云已不听自己的解释,知道多说无益,忙急急扭腰闪过了他的点穴。 相较自己乖乖的任由他摆布,呵呵……抱歉,没这么听话没这么傻。 见司徒梦曦灵活的闪过了他的手法,轻语有些不耐了,重又将剑置于右手。 “你这般不识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放下狠话,青云一阵剑花随之向司徒梦曦周身大穴刺来。 这人其实也够无耻的,剑法极为刁钻狠毒。 司徒梦曦眉心一紧,手中没有兵刃不能阻隔,只得左右靠着灵巧的动作闪避起来。如此一来,在青云面前就狼狈了。 不多会,手臂,后背处便已经挂了彩。 青云目光一闪,没想到司徒梦曦竟也能在自己手中拖了数十招之多,不由手中剑光加紧,想着速战速决好早些脱身。 就在察觉了青云剑锋渐甚之际,司徒梦曦猛的将自己手中的碎银掷出。 “——看我的流星五毒弹!” 青云手中的剑锋正要刺中司徒梦曦的肩部,但乍闻这一句,黑暗中又真有一物朝着自己面门而来,青云本就多疑,一惊之下忙收剑回护,加上耳边那句“五毒弹”被司徒梦曦喊得极为大声,叫他不由有些忌惮。 见男子收剑击落了自己掷出的碎银,还连带着退出了三步开外,司徒梦曦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不再多言,猛的转身,——跑啊!!! 用剑击落了那“流星五毒弹”后,青云怕这暗器会自爆,一时竟不敢近前,直到司徒梦曦转身逃了,他这才反映过来。 岂有此理,又叫这人给骗了! 如何允许自己在一个沟里栽上两回,青云一阵怒喝,起身就要追来。 “在那儿!” “弟兄们,上!” …… 也是司徒梦曦走运,就这么一耽搁,原先追踪青云而来的一小队人马倒是追了上来,一时火把将男子一脸的阴沉照的极为亮堂。 司徒梦曦听得身后动静,回望之下,瞧那对人马来人也不少,手中火把武器的也一应俱全,不由乐了。 朝着众兵卒挥挥手,司徒梦曦好心情的扬声问道:“你么哪儿的呀?” 正和青云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众人见远处竟还有人,听声儿还是个少女,不由惊奇,领队的队长高举起火把,虽瞧不请司徒梦曦模样,但亦是如实回到:“吾等乃廉王手下,奉命追查逆贼的” “廉王?司徒元恒?” 这下司徒梦曦彻底乐了,拍拍手,还真不用跑了。 “我是康乐,二皇兄可是也在附近?” “参见康乐公主” 众兵卒见远处那少女竟是廉王要寻的康乐公主,不由大喜,忙躬身弯腰冲着司徒梦曦遥遥行起了礼来。 青云:“……” 这特么打还是不打了! 看着对面一下子多出来的十来个“帮手”,司徒梦曦只觉得背上手上的剑伤也不疼了,笑眯眯的借着青云被众人围住,顺利的和兵士们站在了一处。 这打么……倒是不急的。 司徒梦曦状若随意的问起了那领队的队长。 “可有带那信号弹?” 领队对当朝公主的问话自忙不迭的应了:“禀公主,有的有的。” 这队长也是个妙人,边说便从怀里当真取出一个信号弹来,递给司徒梦曦。 司徒梦曦视线扫过青云,眉头微挑,对上他手中的长剑。 火光下,那剑上,可还沾染着自个的血呢……哼,你处处要置我于死地,我这新仇旧恨的,自也不能叫你好过了。 心念闪过,当着青云的面,司徒梦曦一把扯开信号弹的拉手,随即将信号弹给抛向了半空。 “兹拉——”一声,只见暗夜中,那信号弹释放出的火星好似一朵炫丽的流行彩带,落在头顶上空久久不散。 “本公主不是欠你一枚信号弹么,这不,还上了哦” “你——” 青云只觉自己有些咬牙切齿。 第二百零四章 归程 环目四顾,青云想要甩开这些人离去原本不是难事,只是眼下,这信号弹既已放出,这追兵也就即可而至,若真想跑,时间可就耽误不起了…… 冲着司徒梦曦哼了一声,只见青云足尖轻点,身形已是跃起,扑向临近的一匹马来。 司徒梦曦冷哼一声,想跑,没这么容易。 只见司徒梦曦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对着那匹马的屁股便是一记,马儿吃痛,顿时扬起前蹄一阵嘶叫,原本算好了将落在马背上的青云,只得堪堪扭过身子,重又飘落在一旁的地上。 周遭的兵士见状,忙上前重又将他给围了起来。 嘿嘿……这下跑不了了吧? 司徒梦曦在众兵士的包围圈外,好整以暇的瞧着那青云。 夺马此举既行不通,青云也不甘就此被擒,手中一紧,只见火光下剑花频闪,青云手下狠厉,围堵他的兵士转眼已倒下了数人。 司徒梦曦不忍那些无辜兵士白白身死,左右也是拖时间,想了想,取了身侧一兵士的兵刃,跃入包围圈与青云复又缠斗在了一起。 论单打独斗,司徒梦曦虽不是青云的对手,但眼下有众兵士相互,且手中有了兵刃,加上身形灵敏,一时竟拖得青云狠招频出,但一时半会却也奈何不得司徒梦曦。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廉王司徒元恒不负众望,在见了信号弹后,终是带了援兵前来。 瞧了这半路的情形,无需属下禀报,司徒元恒便提剑接了青云的攻势,同时将司徒梦曦给推出了战圈。 “胡闹!” 司徒元恒见司徒梦曦挂彩,不由皱眉,这宁王父女俩,一个虽救回来了,但神志不清的模样已是叫人担忧,眼下这个吧,又是个不拿自个安危当回事的……回头真重伤了,自己回京后,如何向宁王妃交代…… “多谢二皇兄” 司徒梦曦嘴甜,见靠山来了,也不客气,在一旁自己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瞧着青云狼狈的被司徒元恒拿下,踉跄着被打晕,进而给五花大绑着架上了马…… 挂念宁王情形,司徒梦曦无心青云等“余孽”的后续,在同司徒元恒同回了客栈稍作休憩后,众人便接着急急往蜀城返回。 当然,沿途青云、章泽等人自是一并被押解着同行不提…… …… 遥遥的见廉王带着众人向蜀城折返,远处山坡中的苍洱与奉天对视一眼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 再瞧身后马车内一路跋涉风尘仆仆的主子,此刻却安安静静的在车内端坐,完全没有上前和廉王、康乐公主打招呼的意思…… 苍洱和奉天两人默默一叹,原以为主子这赶来正好是一出英雄救美,谁知半道上那支骑兵赶来,自己生生成了替补备胎,这曲终人散了都没挨着登场…… 唉,正是白费了主子这千里奔袭…… 分明暗中什么都给人家康乐安排好了,但生生的就是没机会正个名,真是……做了好事不留名啊…… “走吧,回京” 身后,车内男子的语气依旧淡淡。 “是……” 两位统领一脸灰扑扑的纷纷应了,转身,重又登上车辕,驾着马车,往来时的路缓缓而去。 这一来一回的,也是几宿没好好睡了…… 苍洱忍不住打个哈欠。 车内,萧玄龄凤眸轻合,神情亦是带上了几许疲惫之色。 但想到先前所见,司徒梦曦终是平安脱险,男子嘴角亦是轻扬,并不觉得自己此行有什么不妥。 至于自己做的这些那丫头知不知道,那又有什么要紧。 …… 回到蜀城,司徒梦曦最关心的便是宁王司徒昶眼下的情形了。 司徒元恒在出城亲寻司徒梦曦时便已关照了城中知名的大夫替宁王查看。经过大夫的检查,其实宁王的健康状况算不得好。除了身体极度虚弱外,宁王的意识明显也出了问题。 按伤口看,司徒昶当年坠崖时,应是不慎磕着了脑袋,加上这些年又是在青云等人的手中,不知是疏于治疗还是怎的,眼下思维混沌,已是认不得人了。 对上宁王空洞无神的眼,司徒梦曦也是皱眉,这脑子里的损伤不比外伤,莫说眼下在康朝了,便是科技先进的现代,也不是说治好就能治好的。 “你先莫急,待回京后寻太医们会诊一番,或有法子也不一定。” 司徒元恒见宁王如此模样,也是不忍。 司徒梦曦点点头,抛开这不认识人这点,宁王身体虽瘦弱,但瞧着并无其他不妥,好生调理一阵想来也能恢复…… 至于其他……也只能回京后从长计议了。 “回京后我也去寻国师问问,许他的银针刺穴能有什么法子也不一定。” 司徒梦曦端详宁王面色,想着指不定是脑中应撞击留有什么淤血未散导致识不得人也不一定…… 眼下虽没有什么脑部ct可供察看,但回头问问萧玄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论医术,他可不比那钱院判差呢。 提到萧玄龄,司徒元恒点点头,随口道:“国师在我前来蜀城前便外出了,虽不知去向,但想来我等回京时,也该在汴京了吧。” “国师也出京了?” 司徒梦曦有些奇怪,多少年了,这萧玄龄不过皇城国师府两点一线的,从未见他出过汴京呢。 司徒元恒点点头,对萧玄龄的去向详细也是不知。 “王爷,门外赵虎求见。” 听得赵虎的名字,司徒梦曦倒是一笑,冲着廉王道:“这回倒是多亏了虎子。” “虎子?” “呵呵,二皇兄可记得我幼时也是被那青云所掳,也是巧了,当时便识得这赵虎了。” “哦?” 司徒元恒听二人还有这渊源,一时也是惊讶,忙叫了属下唤那赵虎进来。 赵虎身形高大,进屋后望了司徒梦曦一眼,见她无恙,似是松了口气,方对着廉王拱了拱手依律行礼。 “呵呵,虎将军不必客气。” 司徒元恒因刚才司徒梦曦所言,对赵虎也是颇为客气。“此番也是多亏了你,康乐才得以脱险,待我等回京后,自会禀明陛下,论功行赏。” 第二百零五章 施针 赵虎神色不动,今日前来不过是得知司徒梦曦与廉王同在,想着亲眼来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事罢了。至于其他赏不赏的,倒也无所谓。 “若有用得着赵虎的地方,王爷……公主,只管吩咐便是。” 司徒元恒笑着又夸了赵虎几句,司徒梦曦倒是主动提出送赵虎一道出去。 “多谢” 两人行至院外,司徒梦曦冲着身侧已是高出她一个头都不止的男子轻声道。 这次若是没有赵虎相助,仅凭自己,出逃都困难,更别提救出宁王了。 “公主见外了。” 不止为何,赵虎回得也有些生硬。 听得“公主”二字,司徒梦曦不由笑了,转头朝着赵虎摆了摆手。 “罢了,是我不对,你我原也不该这般见外不是。” 阳光下,司徒梦曦冲着赵虎展颜一笑:“我也不与你瞎客气了,你呢,也莫叫我什么公主,怪见外的。” 对上司徒梦曦黑曜石般的眼,赵虎脑中有一阵空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这小子,当年的眼睛可是没这般大呢,这是,女大十八变? 见赵虎有些怔楞,司徒梦曦挑眉,拍拍赵虎的肩,挑眉:“怎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 赵虎:“……” “呸——” 待听清司徒梦曦话中的意思,赵虎匆匆别过脸,只觉脸上一阵发烫。 这人……果然还是那般没脸没皮啊…… “哈哈……” 院中,爽朗的笑声瞬起,久违的年少之交…… 屋内,及不可查的,宁王似是受了外间笑声的感染,扶着木椅的手指竟轻微的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不过转瞬即逝。 …… 正德八年汴京 若说近来在汴京有什么叫百姓们茶余饭后可以说到的谈资,首当其中的,恐怕就是京中颇为传奇的康乐公主了。 说是公主,但这位以“康”为封号的公主其实并非真正的公主,原本是宁王司徒昶的女儿,也就是宁王府的康乐郡主。但因受两代帝王建丰帝以及正德帝的喜爱和看重,这康乐才得以由郡主破格提升为了公主。 说起这位公主啊,打小可以说就是个传奇了,先是幼时传闻有些痴傻,没叫宁王夫妇少操心不说,便是长大些,也是多舛,一些年长些的百姓可还记得,这小公主幼时可不还走失过呢…… 但就是这么个自小没少叫人操心的孩子,不曾想在及笄后却是怀着一颗孝心,竟将失踪多年的宁王给寻了回来! 当司徒梦曦带着宁王司徒昶重又回到宁王府时,一早便接到消息候着的宁王妃已是泪目。 失散多年的宁王夫妇再次重逢,尽管宁王眼下失了神志,但并不妨碍宁王妃的欣喜。 活着……王爷活着就好…… 自司徒梦曦走后,宁王妃一方面担心女儿,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多年来期盼宁王归来的念想不知带来的是何等结果,虽短短数月,但宁王妃却是熬得又瘦了一大圈。 见宁王妃因宁王归来,忙着在府中张罗这张罗那,重又鲜活起来的面容,司徒梦曦知道,自己这回出门是做对了。 况且,宁王这状况,也不是一定就恢复不了…… 想到回程时司徒昶时而微动的手,司徒梦曦唤来管家靳安,请他去国师府跑一趟,相比那些惯会用汤药的太医,司徒梦曦还是更看好萧玄龄的那一手银针。 …… 黄昏,国师府内亦是忙碌。 萧玄龄自西南归来,其实也不比司徒梦曦和廉王快多少。 因一路舟车劳顿且几乎就没有好好的在客栈歇过一晚,便是苍洱习惯了奔波,此行归来也是在国师府内挑了处厢房直接躺倒了。 苍洱在房中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倒是羡慕起那奉天,中途便又回了翼城,想来较自己和主子能早些歇上脚呢…… …… 萧玄龄在梁公公的服侍下刚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不妨前头便传来宁王府管家前来相请的消息。 梁公公瞧萧玄龄难掩的倦色,不由皱眉。 “少爷……宁王府有请……依老奴看,不如明日再——” 萧玄龄揉揉眉心,似是想去了乏意,冲着梁公公摆了摆手。 “不必,告诉管事的,我随后就去。” 梁公公一阵犹豫,见萧玄龄抬眸朝他望来,只得低头应了,佝偻着身子,自去外间回那靳安不提。 …… “啥?主子还要去宁王府?” 原本正想呼呼大睡的苍洱,听到梁公公传来的消息,不由一怔。 “主子答应了?” 梁公公默默点了点头。 苍洱苦笑,只得重又起身,自己作为主子的手下统领兼暗卫,这陪主子去趟宁王府自是无妨,但……但自己这皮老肉粗的身子都乏了,主子那身子撑得住么……苍洱有些担忧。 似是看出苍洱的欲言又止,梁公公叹道:“我也劝了,少爷他……不听呐。” “哎,你一会,多照看着些吧。” 萧玄龄自体内胎毒解了后,因原先银针抑毒有些后遗症,体内寒气尚未完全散去,这些年需好生调理着。 最近因忧心司徒梦曦,先是急急赶往翼城,再是辗转蜀城而后返京……沿途可谓舟车劳顿不说,吃的喝的休息的可谓没有一处好的…… 本想着今日刚回府,好生歇息一晚吧,谁知这般不巧,那康乐公主偏偏又差人前来相请…… 苍洱也是叹口气:“我自知晓” 主子一但决定的事,那是劝了也白劝。 …… 深夜,宁王府福芳苑 萧玄龄这是第二回来宁王府,望着闭目躺在床榻上的宁王,萧玄龄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前来施针的对象。 抬眸望了眼榻前对司徒昶眼带关切的宁王妃母女,萧玄龄收回替宁王把脉的手,忍下连日奔波带来的不适。自怀中取出装有银针的布包。 “自脉象上看,宁王似有淤血不畅之相,待本座先为宁王施上几针吧。” “有劳国师了。” “无妨,康乐和王妃先回避下吧。” “好,多谢……” 司徒梦曦带着宁王妃退了出去,忧心宁王之下,却并未发现萧玄龄凤眸下的青黑。 萧玄龄望了眼榻上状若睡去的宁王,揉了揉眉心,捻起一枚银针,凝神替宁王施起针来。 第二百零六章 丰年 司徒梦曦与宁王妃在屋外候了许久,待萧玄龄收了银针踱出屋外时,已是又过了一个时辰了。 见屋内宁王面容平静显已安然入睡,宁王妃这才想起向萧玄龄道谢。 “着实劳烦国师了,这般晚还特意前来。” “无妨” 萧玄龄只觉有些眩晕,冲着宁王妃关照了几句自己过些日子会再来替宁王施针,便匆匆告辞。 见萧玄龄走得颇急,司徒梦曦方觉有些奇怪,想上前送送吧,却又想进屋去瞧瞧宁王,待一晃神的工夫,萧玄龄倒是自己先走了。 司徒梦曦莞尔,许久不见,国师还是国师,这来去自在呐…… …… 回到马车内,萧玄龄却是再次扶额,只觉头晕目眩之感再次袭来。 “主子?” 苍洱闪身车内,见萧玄龄如此乏力的模样,不觉心疼,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倒了颗补气的药碗伺候萧玄龄就着车内茶水服下。 萧玄龄感觉炫目之感稍缓,方对着苍洱道:“我无事,回去歇歇就好了。” 苍洱见主子近来愈发没有血色的脸,不由一阵无语。 这分明是累的好么……主子天之骄子,自打出生起就跟着前国师,哪里受过这等苦来着…… 连着一月旅途奔波暗中替那司徒梦曦部署操心不说,这刚回来吧,又被差遣着跟个大夫似的还上门问诊…… 站在主子这角度,真是……气人呐! 见萧玄龄隐忍闭目,苍洱不忍打扰,遂轻声退出了车厢。 但毕竟不忍主子这般做下好事竟不欲叫人知晓,苍统领眼珠一转倒是暗中有了主意不提。 时间就这么一月一月的过去,如常般,正德八年,眼看着就要在冬日来临后这么过去了。 汴京百姓们的好奇心,已从数月前康乐公主和宁王日趋康复的消息上成功转移到了眼下皇城四皇子大婚的事儿上。 虽说四皇子司徒元朗这王妃定的比五皇子司徒元珏还晚,但架不住人家是兄长呀,按着辈分,司徒元朗这可谓是神速的婚配,不过短短数月,竟是要直接大婚开府了。 说起这司徒元朗的正妃,百姓们也是津津乐道的,正是颇有贤名的文莱书院山长,艾夫人家的千金。 “咳咳,不知这四皇子与艾山长家的小姐是否也有那么一段姻缘好说道说道?” “嘻嘻,你当时五皇子与那安家孙小姐呐?” …… 酒楼外,自是不乏嘴碎的对司徒元朗的婚事有所臆测。原因无他,与他最为相好的五皇子司徒元珏,与内定的五皇子妃安倩倩,可不就是因着在内城一次偶遇,擦出了姻缘的火花? 相较民间,皇室的婚配,百姓们自更为八卦。 司徒梦曦对司徒元朗的婚事本不怎么在意,不过宁王妃近来提起,自己便叫靳安也送上了份随礼。 不管怎么说,皇子们一但大婚,那便是成人了,之后在城内开府也算是正式晋级为王爷了。 当然,按那司徒元朗的性子,自司徒梦曦回京后虽未见着,但想来也成熟不到哪儿去,将来早早的选个封地外派出去省的和自己在汴京遇着又掐起来才好呢。 司徒元朗的大婚在司徒梦曦看来不过是一份随礼,但她却不知,便是她的一份随礼,不过是叫靳安随意挑的一副字画,自送到司徒元朗府邸后,便自此常伴了这性子暴戾的隽王一生,乃至次年司徒元朗请缨领了无人问津的封地赤岭,那副字画,亦是一路被司徒元朗带去了赤岭,一生备受珍视,直至隽王年迈临终,手中紧握的,亦是这一副字画罢了。 当然,这是后话,也是多年后司徒梦曦才辗转获知的。 眼下,汴京的冬日对宁王府来说,可是掩不住府内其乐融融的温馨气氛。 宁王自归来后,身子不但在宁王妃每日耐心的喂食下养的慢慢胖了起来,便是精神头儿,不知是不是萧玄龄银针的功效,这会子看到人,宁王虽依旧口不能言,但观其神情,竟是能认认了! 尤其是对宁王妃,只要安嫣然一出现,宁王眉眼间便俱是柔情……咳咳,看的司徒梦曦这个做女儿的,有时也不好意思呆在一旁做电灯泡。 看来,宁王的康复,也是指日可待啊…… 退一步而言,便是回不到当初,眼下看宁王夫妇那你侬我侬的模样,司徒梦曦也正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呵呵,有什么比相爱的人好好的活着,相守在身畔更幸福的呢? 宁王妃是个明白人,经过那暗无天日的七年,早也明白了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 含笑退出自己这对异世父母的院子,司徒梦曦感觉到鼻尖竟有了抹凉意。 抬头,这冬日,竟不知不觉飘起了雪来。 呵呵,这怎么说的来着?瑞雪兆丰年? 见院中几个丫头也是兴奋的指着天空中的雪花,司徒梦曦瞧着空中这一抹洁白,不由顿足想起那常年只穿月白的萧玄龄来。 垂目望着自个几乎同款的月白锦袍,司徒梦曦眼神微闪,想起先前妆台前莫名多出的那纸信笺……咳咳,这其间的内容么……还真是……叫人意外呢。 “小姐,下雪了,快进屋吧,免得着凉。” “哦……好” 见紫竹与黄玉两个冲自个招手,司徒梦曦忙笑着抬脚步入了芳菲苑。 两个丫头帮着司徒梦曦掸了掸肩上的薄雪。 “小姐,你这脸怎么怪红的,莫不是冷的吧。” 司徒梦曦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心虚。 “呵呵……冻的……” 一边胡乱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一边却是有些惦记那萧玄龄来。 按信中所说,这人自上回大病一场后也不知身子怎么样了,之前每每来给宁王施针,不知是刻意避着自己还是怎的,总是来去匆匆竟连句话都不曾来得及说。 这人……看不出这性子还真是别扭啊。 徒弟么? 司徒梦曦不由摸摸下巴轻笑,自己怎么不知道,是不是该寻个日子当面去问问那萧玄龄?什么时候竟打算收自个为徒了…… 第二百零七章 看看 汴京城西的菜市口,今日有犯人午后行刑。 百姓们观刑时纷纷打听起今日这人犯所犯何罪,在得知是谋逆时,不由对着刑场正中一席囚衣的男子指指点点起来。 “啧啧,看不出呐,居然是谋逆的大罪呢” “这得多穷凶极恶呐……” “嘿,妇人就是没见识,这不是重罪能被判斩首?” …… 众人议论间,远处的茶楼上,司徒梦曦带着二亭特意挑了间临窗的雅间,视线朝着窗外望去,菜市口那人犯眼下蓬头垢面的模样便远远的落在了三人眼中。 “哼,活该他有今日!” 右亭性子不改,依旧耐不住直言。 左亭则是在司徒梦曦身侧,随她一道望向远处那狠厉的男子——青云。 …… 自青云等余孽被廉王一举擒获带回汴京至今,已是小半年了,那章泽因罪不至死且有靖国公明里暗里的求情,终是躲过一死,发配赤岭终身行苦役。 而靖国公的那房姨娘,也因牵连进了瑾王一案,终是被迫削发为尼,终身在翼城外的一处尼姑庵中清修,终身不得下山一步。 司徒梦曦望向远处的青云。 其实司徒梦曦对他谈不上多憎恶,两次与自己的交集也不过是因为立场罢了。 眼下这男子罪有应得,也是他自己的因缘。 端起面前的热茶抿了一口,司徒梦曦的视线划过刑场,微凝。 自己今日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因为昨夜,竟隐隐梦见当日在马车中被青云派来照料自个的妇人罢了…… 司徒梦曦放下茶盏,也是一叹,既入得梦中,说明那妇人当日便是凶多吉少了吧,难怪后来也没见着。 不知是不是那妇人心有不甘还是怨怼自己终是所托非人,梦中神情亦是凄苦,这是想借自己的眼,瞧瞧那负心人的下场么…… 司徒梦曦转头瞥向刑场中央那已被强压着跪下的男子。 一头凌乱的长发遮挡了男子的面容,瞧不清男子此刻的神情,但从他抖动的双肩看来……这是惧了还是悔了? …… 很快,恩恩怨怨的,他就下来陪你了…… 不知是对着虚空还是喃喃自语,司徒梦曦望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双目一眨未眨。 待围观的人群亦是散去,司徒梦曦方转头放下茶盏,唤了左亭结账,离去。 …… 夜晚的国师府静得冷清。 萧玄龄近来多留宿在皇城内的朝阳殿,闲来无事亦是在藏书阁中打发时间。 冬日前的一场病来的猛烈,便是当朝国师身份贵重,但毕竟肉体凡胎,萧玄龄归来后替宁王诊治颇为费神,待宁王有了起色,自己终是大病了一场。 手握书卷在书房内随意翻看,男子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在暖黄的灯烛下显得柔和不少,长眉入鬓,一头长发就这么闲闲的散着,偶尔握拳轻咳几声,一旁候着的梁公公便会上前续些暖茶。 “少爷,您也莫看得太晚,小心身子。” “嗯,无妨” 萧玄龄朝着梁公公点头笑了笑,眸色微暖。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晓,也是经年未曾如此劳累,一时着了风寒罢了,都修养了大半个月了,哪有这般虚弱。 饮了口新续的茶水,萧玄龄眸光微动,侧身朝着窗外打量了眼。 “今夜……苍洱在外头?” “呃,正是” 梁公公有些奇怪萧玄龄好好的怎么问起了外头情形了,今夜应是轮着苍统领暗中相护没错。 萧玄龄只是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并未再多言。 不知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梁公公觉着少爷似是在笑? 揉揉眼,呃……好像没有吧。 梁公公见萧玄龄尚无睡意,便依旧在一旁陪着不提。 …… 院外,国师府的屋檐上,此时两道黑影却正上演着大眼瞪小眼。 今夜正在院中守夜的苍洱苍统领,原本在树上好好的歇着呢,听得前头有异,自是警觉的跃上自家房檐查看,只是待他瞧清来人后,也是一阵无语。 若是寻常,发现有人不请自来,那自是少不得喝问一句“你是何人吧” 但对上这大大咧咧脸面巾都不裹上一裹的司徒梦曦,苍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问她是谁吧?有些多余,这康乐公主也没蒙面,自己本也认识。 你问她来作甚吧?呃……总觉得有些变味儿,这是寒暄不成? 在认出司徒梦曦的一瞬,原本能言会道的苍洱也是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司徒梦曦的好…… 毕竟,咳咳,毕竟是来看主子的,这……要不当没看见? 这边苍洱正暗自纠结,司徒梦曦却是大眼一闪。 这人,怕不是萧玄龄的暗卫吧? 只是这般呆愣的模样,怎的也能担负起暗卫的差事啊……有些不够机灵啊。 若是苍洱知道司徒梦曦此刻所想,必定得吐血三升…… “嘿?” 司徒梦曦冲着苍洱挑了挑眉。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是不要伤和气的好。 抬手指了指自己,司徒梦曦小声道:“自己人,来看看萧玄龄的,他好些了不?” 苍洱:“……好多了” 说完这句,苍洱隐约觉得自个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作为暗卫,居然和闯入者还聊起天来了,这、这被下头几个小子知道,那还不被笑掉大牙啊…… “嗯,我去看看他” 司徒梦曦点点头,冲着苍洱挥挥手算是别过,竟径自绕过他,往院中唯一亮着灯的方向去了。 苍洱转身,默默地瞧着自来熟的司徒梦曦往主子的书房欺近,朝着暗中挥了挥手,示意隐在暗处的几人不必插手…… 呃,也不知自己这决定对不对,回头会不会挨主子的罚唉…… 屋内,男子依旧一袭月白色的宽袍,犹如谪仙般完美的面容许久未见,似是清减了几分…… 司徒梦曦倚在院中的一颗槐树上,透过窗棂打量着书房内正手握书册的男子,随萧玄龄手中书册一页一页的翻卷开来,司徒梦曦不知想着什么,就这么静静得望着,身形未动。 不远处的苍洱瞧了,再次无语……以主子的功力,当知晓自个被人偷窥了吧…… 真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一个来了吧,不进去;另一个知道,偏偏却也不吱声…… 第二百零八章 暖冬 良久,书房的门“吱呀”一声由内推开,司徒梦曦在树上待得久了,似有些走神,听得动静竟吓了一跳。 只见梁公公缓缓自书房内退了出来,有意无意的,似是朝着司徒梦曦所在的方向望了眼,方转身将书房的门重又带上。 “不早了啊……” 梁公公仿佛自语,望了望天,举步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 目送老人离去,司徒梦曦抽回视线再次望向屋内时不由一惊。 ?呃……萧玄龄人呢? 眨眨眼,可不,原本还坐着人的梨花木椅上,眼下已是空空如也。 司徒梦曦皱眉,不由直起身子正觉奇怪,突然,耳畔倒是传来一句低语。 “你,这是在寻本座么?” 司徒梦曦猛地转头,近在咫尺的,却是萧玄龄那张被瞬间放大了的俊脸。 “你——” 司徒梦曦不由一呆。 这人轻功也太好了吧,什么时候上来的…… 见司徒梦曦双目圆睁,红唇轻启,难得呆呆的模样,萧玄龄不由轻笑出声,只觉心情极好。 “可是有事?” 这大晚上的来国师府,又隐在树上半天不下来,萧玄龄耐心再好,这也不能配合着看书看一宿吧,便是他能看一宿,叫这丫头在树上呆一晚上?心底也是舍不得啊…… “呃……” 司徒梦曦回神,直觉眼下与萧玄龄挨得也太过近了……将脸稍稍转开些,心跳却莫名有些快。 “没,没事,就是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哦……” 萧玄龄浅笑,“如此,多谢。” 听萧玄龄说起谢字,司徒梦曦想起那信笺中提及的诸事,忙正了正脸色,诚恳道。 “应该我多谢你才是,那赵旻的事……还有父王的诊治……我都知道了,嗯……也是多亏了你相助。” 月色下,萧玄龄凤眸微闪,却并不言语。 司徒梦曦觉得自己这口头言谢似乎听着还真没什么诚意,想了想,不由抬头提议道。 “不如……改天我请你,吃个饭?” “好” ……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一个简单的“好”字,司徒梦曦竟听出了几分温柔来。 咳咳,自己肯定是太久没看到这样等级的帅哥,犯花痴了…… 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司徒梦曦冲着萧玄龄呵呵一笑,“那,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再给你下帖子。” “嗯” 萧玄龄眉目含笑,好心情的应了。 多日不见,除了一丝诡异的尴尬外,两人即便挤在树上,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生分。 司徒梦曦今日前来本就是来谢谢萧玄龄,顺带探望下他的身体的,见他这会耳聪目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个树,心下也是放心。 “你既无事……那,我先回去了。” 等了许久,见萧玄龄无话,司徒梦曦有些奇怪。 一抬头,却见萧玄龄一双凤眸就这么定定的向她望来,先前感受到的温柔若是自己的错觉。那么眼前那满眼的柔情又是什么? 司徒梦曦一呆…… 事后想来,不知是彼时的月色太美还是自己确实色胆包天,鬼使神差的,司徒梦曦伸手,竟就这么抚上了萧玄龄如玉般的脸颊。 顺势摸了摸,对上萧玄龄渐露惊讶的凤眸,司徒梦曦也不知怎么想的,大概当时真是脑子抽筋了吧,就这么大着胆子对着萧玄龄的脸颊,上前就是“啪叽”一口…… 夜深人静的,这“啪叽”声对于一众暗藏的高手来说,咳咳,动静还真不小呢…… 哇……主子居然……被非礼了? 周遭一众暗卫围观之下纷纷惊呆,更不乏心理素质不过硬的,竟从隐身的高处纷纷跌落…… 再看屋檐上的苍统领亦是目瞪口呆。 一时,院中大晚上的竟也热闹了起来…… …… “呃……我先走了!” 被美色所惑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却不曾想这院中还有这许多人呐……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哈…… 司徒梦曦便是脸皮再厚实,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会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匆匆抛下这句话便急急跃上屋顶,往东自去了。 站在槐树上,见司徒梦曦火急火燎匆匆离去的模样,萧玄龄眉眼间不觉带上了三分笑意,抬手摸了摸自个先前被“非礼”的地方,心情亦是飞扬…… …… 瞧萧玄龄前所未有在树上独自傻笑的模样,一旁的苍洱有些不忍直视,看来自己先前那小纸条塞对了?嘿嘿,回头可得跟主子讨赏呢。 …… 不知萧玄龄竟因自己的“偷袭”犹自傻笑,司徒梦曦匆匆返回宁王府后,摸摸自个的心口,却是依旧“扑扑”跳个不停。 呸,正是没出息哈…… 好歹在现代也是一把年纪的小阿姨了,这,这谈个恋爱至于么…… 稳了稳心神,司徒梦曦方越过宁王府的前殿,往自己所住的芳菲苑而去。 途径宁王夫妇的福芳苑时,见苑中灯火竟也未熄,司徒梦曦不由好奇,轻手轻脚的落在院中冲着门外候着的李嬷嬷招招手。 “小、小姐?” 李嬷嬷是宁王妃身边的老人了,这大半夜的宁王夫妇没睡也就罢了,怎的小姐也在外溜达呢……李嬷嬷揉揉眼,确定自个没瞧错,这才好笑的上前。 “李嬷嬷,怎么父王母妃还没歇下?” 司徒梦曦指指屋内犹自亮着的灯烛,小声询道。 李嬷嬷回身瞧了瞧宁王夫妇所在的那屋,亦是小声解释道:“王爷下午睡得早,这会醒了有些饿,王妃让厨房煮了些粥,正伺候王爷用呢。” 似是应证李嬷嬷所言,屋内传来宁王妃柔柔的唤声,想来是宁王喝完了粥,叫李嬷嬷去收拾呢。 朝着李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去忙。 借着屋门开合,只见宁王妃一脸温柔地正给宁王擦拭嘴角,而宁王则是望着爱妻亦是嘴角含笑,早不似当初刚回宁王府时那般神情呆滞了…… 司徒梦曦收回视线,自己在这异世,能遇上这对父母,确是自己之幸,看来,宁王的身子,也必会一日好过一日…… 正德八年的冬日不但不冷,相反,还很暖呢…… ---------------------------------------------(全书完)…………………………………………………… 番外 萧艾 安阳 “叮铃铃——” “叮铃铃——” …… 不停响起的门铃声着实扰人清梦! 萧艾半梦半醒中只得狠狠抓了抓脑袋,一下从床上蹿了起来。 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萧艾不耐烦的开了门,门外男子的装束倒是叫萧艾皱了眉。 “警察先生,有何贵干?” 懒懒的倚着门框,萧艾身材高挑,几乎和门外制服装扮的男子平视。 男子正了正警帽, “是萧艾小姐吗?” 见萧艾点头,男子只是肃着张脸,自手中递过一张照片,继续问道:“请问你认识她吗?” 接过男子递来的照片,只一眼,萧艾不由睁大了眼,支起了原本歪斜的身子紧张道。 “赵萌……她怎么了?!” 门外的警员见萧艾识得该女子,不由松了口气,认识就好。 警员斟酌着口气道:“她被发现死于家中,因是孤儿,居住的屋子里只发现你的联系方式……” 见萧艾怔楞,警员抽回照片,只见照片中的女子长发飘飘巧笑妍妍,不是赵萌又是哪个。 “赵萌……昨晚不是还和我喝酒么……” “你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错!!” 萧艾失声,双手紧握男子的胳膊一阵猛摇。 “萧小姐,你冷静下,我们也是刚接到辖区的消息……赵小姐她是心脏骤停,这是一个意外………眼下正在联系亲友处理身后事……” “……小姐,小姐?” “身后事??” 萧艾的瞳孔瞬间放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在听到赵萌死了的那一刻只觉心跳骤停,竟是什么都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了…… …… 当萧艾再次醒来,已是在医院打着点滴。 听护士小姐说,是前来探访的警员将她送来的,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缓缓回神,想起从警员处听得赵蒙身死的消息,萧艾心中再次钝痛起来,未睁眼已是泪目。 …… 对赵萌来说,萧艾是发小,是挚友……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对自己而言,她赵萌可远远不止挚友而已…… 任由眼前泪水如决堤般滑过,萧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般落过泪。 便是打小的孤苦无依,远赴国外只身打拼,那些艰难的日子,自己都未曾有今日这般痛彻心扉。 赵萌于她,不知何时起,已是无可替代了呵…… …… 此后的一个月,萧艾作为赵萌唯一的友人,替她办了丧事。 赵萌遗留下来的财产和存款,因其并未留有遗嘱,均按规定赠送给了当年收养了赵萌和自己的孤儿院,萧艾本身也不缺钱,对此安排也没有异议。 只是在随后的日子里,萧艾的状态整个就开始了萎靡,无心工作不说,整日里不是窝在家中饮酒度日,就是瘫在床上醉生梦死。 骨子里似始终不能接受赵萌身死的事实,有时夜半醒来,叼着根烟,萧艾不无自嘲。 “早知你会去的这么早,我是不是也该大着胆子……好歹当着你的面表白一次?” “呵呵,你会看不起我和我绝交?还是……能接受我??” “哈哈……” 烟雾缭绕间,萧艾苦笑。 这多年来长久滞留心中的一问自没有答案,余留给活人的,除了苦涩悔恨外,再无其他。 许是心中的念想被瞬间抽空了,对萧艾而言,没有了有意义的人,生活的意义剩下的也就是不断的用酒精麻醉自己了,萧艾在一次酒吧买醉归来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一辆货车。 当对面刺眼的车灯和乍然想起的鸣笛声划过耳膜时,萧艾咧嘴一笑,了无惊惧。 没了在乎的人,身死间不过如此吧…… …… 沂州 一寻常人家中正值妇人生产。 时值正午,只见这户人家屋顶上方忽有霞光闪现,随屋内骤出的婴儿啼哭声,这霞光突放异彩,聚拢在这户人家上方竟久久方散,引得周遭百姓邻里纷纷侧目。 “呦,这、这是吉兆啊!” “可不是,这萧家呐,我看是要发达了呦……” “萧家媳妇是生了个大胖小子吧?走走,赶紧进去讨杯喜茶喝喝去……” …… 传闻沂州有一童子,降生时天降祥云异象,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幼时竟自冠名,曰“艾”…… ——出自大康.《奇闻异志》 ------------------ 安阳是我的封号 作为秦朝的公主,幼时从未曾想过,自己竟会是我大秦,最后的一位公主。 每日醒来,踏在自己熟悉的公主府邸……不、眼下已是萧艾的国师府了吧 …… 女子怅然,一席浅蓝的宫装下,直面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一汪碧绿的湖水极为宽广,阳光下,粼粼波光衬着一池待开的莲花,含苞待放,摇曳生姿,似是春末又如夏初…… 分明是熟悉的景色,但心中灭国的怨与恨,又如何是耳边的温言和眼前的景致所能化解开的…… 如若知晓萧艾的天赋、才华……竟会一手用以灭我大秦,当年初见时,或许就不是那般知己的模样了吧…… 作为秦朝的公主,为了国、为了麒弟,我想……若时光能够倒流,我会亲手杀了萧艾的吧。 宫装女子背影清瘦,随着午后的清风,衣决飘飘似仙,女子竟缓缓举步向那湖中而去。 一双如黑曜石般巧笑款款的眉眼,早不见了早年间的天真烂漫,此时,眼前的湖景亦是不在了,眼前一幕幕的,不过是与那萧艾的种种……哦不,眼下该称他为大康第一国师才对,呵呵…… 什么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 女子任由湖水缓缓漫过颈项,口中不由轻笑出声。 不知是笑自己所遇非人连累了大秦、连累了皇弟……还是笑自己太傻,最后的最后,便是家破国不在了,亦是在这物是人非的公主府中,等着那温言款款的男子,继续沉浸在他精心替自己编织的梦里么…… 当湖水没顶时,安阳的泪方自脸颊滑落,瞬间却已与那湖水化作一处 …… 萧艾,你若有负所托,未善待麒弟……我安阳便是化作孤魂永世流转于这世间不得往生,我亦不会放过你…… …… 湖面不远,院内梧桐树下日光轻闪,透过窗棂,屋内男子昏沉间似正榻前小憩。 睡梦中男子眉心微拢似睡得并不踏实,而那俊秀的面容,却正是车祸身亡的萧艾无异。 …… 清风起 桌前那一纸信笺随风轻晃,不经意间,再次的相逢竟又成了一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