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不当恶毒继母》 第1章 这个特工不太行 “叮咚。” 亮着昏暗灯光的走廊里响起了门铃声。这是一幢老式公寓,没有电梯、没有监控,就连走廊上的灯也只亮了最边上一盏。每层楼有六间房间,一位穿着外卖工作人员制服的人正站在最边上远离灯光那一间房间的门口,朝里面喊道:“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没一会儿,门内响起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打开了一半,里面一个穿白短袖留着齐肩长发******的女子探出头来露出甜笑,伸出右手接过了外卖。 “谢谢。” “不客气,麻烦给下好评。” “嗯。” 女子微笑相应,慢慢把门关上,把左手握着的手枪放回门后挂着的置物袋里。放进去的瞬间,她想起手枪的保险没关,不过,算了,她懒得再拿出来,又没有人碰,不会走火的。 拎着外卖她开心地蹦到客厅的黑色沙发里,顺手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点开了电视里刚刚挑好的一部喜剧电影。她一边看电影,一边打开刚刚外卖员送来的餐点,里面是整只炸鸡、各种小食和可乐,可以说都是肥宅最爱。哪怕眼前这位女子并不是什么肥宅,不过她再这么下去离肥宅也不远了。 河马,是她在组织里的代号,她在身份登记上写的名字是何玛。作为秘密组织培养的特工,她刚刚完成了一项窃取情报的任务。这次任务完成的不算成功,情报虽然到手了,但是同去的三人只有她逃了出来。为防身份泄漏,她现在躲在大吃货国一座二线城市的老小区,每天也不出门,三餐全靠外卖,就等着风声过去。 “哈哈……” 河马盯着电视屏幕大笑起来,伸手又撕了一块炸鸡没心没肺地啃着。 现在这日子不要太舒服,她真希望风声一直都不要过去。这次她所在的小组出了漏子,也不知她之后会被编入哪个小队,她已经换了几次小队了,跟她组队的人好像都活不长,里面有一半还是被她连累的,也不知道组织发现了没有。这也不能全怪她,她就是粗心了一点,作为专业特工,他们应该遇到突发情况也能全身而退才对,她不就活下来的。 她希望组织在发觉后不要派她去做长期潜伏任务? 她不想做长期潜伏任务,太难,来钱又慢。不过现在的任务对她来说也很难,不然她不会一连几次任务都是失败,就算有成功的也是勉强成功。 记得刚进组织的时候,就有人说她不适合干这一行,那人说她太笨了。他倒是个聪明的,组织里排名前三的黑客,脑子也许比她这个偶尔会犯一下迷糊的人不知灵活多少。但是光是脑子灵活有什么用,之前组织遇袭,他这个身手末流的大黑客就没能逃出来。 想到这个,河马喝了一口饮料,觉得对方死的挺倒霉,当时入侵者的目标并不是他,他只是被连累的。不管怎样,说她笨的聪明人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活着就是胜利。 又拿起一块炸鸡,她特意挑了一块骨头多的,一口咬下半块。她就喜欢啃骨头上的肉,特香。正好电影播到有趣的画面,河马看得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次笑不了几秒钟她的脸色就变了。 “咳……嗬……嗯哼……” 她捂着喉咙,随着她刚刚一笑,有根刚被她咬断的鸡骨滑进了喉咙,她连忙想把它咳出来,但似乎失败了,它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怎么办?对了,急救电话! 她马上反应过来,顾不上暴露的问题,想要打电话求救。暴露就暴露吧,哪有命要紧。 屋里唯一能用的通讯手机不在她身边,她在身边摸了一圈也没有摸到方形物体,又去翻了堆在边上圈椅上面的衣服堆,甚至连厨房的冰箱里都找了,就是没有。她一向喜欢丢三拉四,上次手机就被她忘在冰箱里了。 为什么这次找不到呢?她的呼吸有些艰难了起来,食道里泛起了血腥味和占据她意识的头痛都在暗示她现在这情况很不好。 这样下去要糟! 冷静!她强迫自己的冷静了下来,回想最后一次用手机的情形,对了,她之前用手机点外卖来着。 厕所! 她刚刚就是在厕所玩手机,最后点了一个外卖。 奔到屋子里最面的洗手间,她一进去就看到放在洗脸台上的手机,她连忙拿过手机想要按,屏幕打开后是她刚刚没看完的小说的画面,还不等她退出小说程序,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河马有些傻眼地愣了片刻,感觉胸间越来越浓的血气正在翻腾,也不知是被自己气的,还是因为自己吞下的鸡骨头。她感觉到身体正在变冷,呼吸也起来,就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怎么会没电,她记得刚刚充着电呀,她在心里呐喊着。 顺着手机长长的“尾巴”看去,她发现充电座根本没插上电源! f!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连忙给手机充上电,等着它可以开机的那一刻。可是她等得到那一刻吗?她感觉眼前渐渐在发黑,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又听到******的大黑客跟她说话。 “你不适合干这一行!” f!你以为我天生想干这一行吗,这不是没有选择嘛。如果让她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给手机充上电,不对,她一定不在看喜剧的时候啃骨头!也不对,她一定要在一开始犹豫午饭吃炸鸡还是吃披萨时,果断地选择披萨! 要是点披萨就好了,她不想死在一块鸡骨头上,这死法太蠢。 她还没有活够呢! 但她的意识还是慢慢消失了,河马在不知失神多久后,从漆黑又痛苦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时,睁眼看到的是烟红色的床幔。她眨了眨眼,正在想是不是组织里的人正好在她出事的时候来找她时,胸口忽然疼了起来。难道那根鸡骨头滑入心脏了?就算她爱吃鸡,也不至于这样罚她吧? 猛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好像并没有尖锐的突起,现在胸口的疼痛也不是锋利的像是要破体而出的痛,而是另一种闷疼,像是缺氧后空气挤入心肺的疼。随着胸口的疼痛,她脑中也有无数画面闪过,炸得她又昏了过去。 ------题外话------ 占个坑,长假回来再更 第2章 活着就好 昏黄的烛光在寂静的房间里摇曳着,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烟红色略显陈旧的床幔,像是在哀叹人生的大起大落一般。这起落不会是她的,河马也就没花心思多想。她身上昏沉沉的像是发着烧,使不出力气来,她也不想使力,但还是伸手固执在自己的喉咙和胸口摸了摸,确定没被东西卡到,也没有手术过的痕迹。 脑海中无数画面还在翻腾,她分不清是梦镜还是现实,唯一确定的也是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死,这就够了。 她想要好好睡一觉,但是太清晰的梦镜让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像是被硬逼着近距离在脑海中观看了一部电影,电影内容是关于一个叫何素香的古代女子短暂的一生,她里面许多的关系和情绪困扰着,让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恍惚之间,她觉得何素香这名字有点熟悉。也许是这名字太普通了,她记得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里都出现过这个名字,但是出现在她脑中的画面不像是她曾看过的影视剧,那逼真的画面、夜里的失落和掉落水里的茫然。 还不如就这么死了…… 何素香在冰冷的水里这样想着。 这念头现在也在她脑中回荡,却被她生生打散了,她才不要死,她要好好活着,多吃几只鸡报被骨头卡住之仇。 伸出手掌,她细细看着,上面没有因为练枪磨出来的茧子,手臂上也没有出任务留下的烫伤,仿佛这身体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人的,也许就是何素香的。难道她穿越了? 她也是看过穿越小说的,尽管她一点也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事,但是现在她好像真的遇上了。 默默想了片刻,脑袋还被陌生的影像所困,害她没法思考太多。就算她现在没什么事也没有,她也不确定自己能想出什么办法改善现在的处境。她现在很虚弱,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来她大概只有等死。不过,要是她真的穿越了,真的成为何素香,也许世上就不会有取她性命的敌人,至少不会有明着来的杀手。 至少暗地里的,管他呢,她且把身体养好再说吧。在她彻底了解自己的处境,了解这个时代她要如何谋生之前,她且当一回唯唯诺诺的小妇人,在后院中过过平静无趣又憋屈的日子。 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哪怕在经历过几次追杀后,她想要过平和安稳的生活,但是那种安稳是不用看人眼色的安稳,不是像现在这样得靠着某个人,还是似乎不太靠得住的男人。 这些事还是以后再想吧,现在既然确保自身安全,她似乎又病得不轻,还是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一切等她病好了再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河马,也就是现在的何素香身旁响起,把她从睡梦中“咻”地唤醒。 “夫人还没有醒吗?” 她支起耳朵,又本能地保持着睡着的姿势不让人看出她已经醒了,克制着想要寻找称手武器的手指。身体的沉重让她马上反应过来,她现在好像叫何素香,是青森镇上富商陈广信的继夫人,并不需要动手保命,除非对方是想要杀妻。这个……从记忆来看,好像暂时没有可能。 床边,陈广信目光淡淡地打量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眼中并没有多余的情愫,只在一瞬觉得今天的何素香分外陌生。这也没有错,他和何素香相处的时间很短,他还不曾细细打量过她,她睡着的样子他也是头一次见,他当然会觉得陌生。 “老爷,夫人的烧已经退了,想来没有大碍。等夫人醒了,知道老爷如此关心夫人,心里定然会高兴的。”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响起,让何素香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有什么好高兴的,换了芯子的何素香闭着眼睛想,原主都已经病死了,说不定还死不瞑目呢。不过作为新的何素香,她倒是可以高兴一下下,至少她还安全地活着,也没有穿越到末世之类的,何素香的身份不算好也不算糟。 凭着脑中的记忆,何素香知道她穿到了一个叫大乾皇朝的地方。她在组织里也是学过历史的,大吃货国的历史上并没有这样一个朝代,用穿越小说的话说,她到的是架空世界。架空就架空吧,她本来就是一个学渣,能勉强记得朝代的顺序表已经很不错了,太细节的历史进程她可不知道,就是穿越到历史上的朝代,她也只能干瞪眼。 现在是显德十七年,如今的皇帝在位已经十七年了,原主对皇帝的了解也有就这些。她从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青森镇,青森镇是一个偏南方的小镇,一个没出过镇子的女子,又从小被父亲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教条教导着,她能知道得多才怪。 何素香的出身不好算也不算差,她的父亲是镇上一位开私塾的老秀才,在镇上有些名气,家里除了她之外有两个弟弟。 士农工商,按世情来说,这样一个父亲是不会把女儿嫁给商人的,可谁让她的母亲是个贪财的,而她的弟弟读书又需要很多钱,光凭老秀才教书赚来的钱可供不起。不过这亲事是她母亲和她奶奶瞒着她父亲订下的,等到何秀才知道,已经没法改了。 何素香被她亲娘哄骗,以为嫁到陈家来是享福,以后再也不用熬红了眼每天绣花供弟弟们上学。但是嫁过来后,她才发现她在陈家“享福”的日子并不好过。陈广信会娶她,并不是对她有多少情意,而是看中她贤淑的名声。 为防何素香将来生下孩子后对陈海元不好,陈广信没有跟何素香圆过房,也就是说何素香嫁过来三年守了三年活寡。而她的继子对她很不客气,这个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她是后娘,又从身边的人那里知道后娘不会真心对他好,便时常对她恶言相向。 昨天早上,何素香不过是看到他在花园时跑动,怕他吹了风受凉好心劝了一句,就被他顶嘴回去,他身边的大丫头翠柳也出言不逊。她身边的丫头红雁愤愤不平,就跟翠柳吵了起来,两人还动了手,陈海元觉得翠柳受了欺负就朝何素香发火,把她推进了荷花池。 早春时分,池子里的水还冰着,何素香被救上来时就有些不好,后来果然是发了烧,就这么把小命给烧没了。 第3章 日子不好过 回想脑中的记忆,附在记忆中的情绪也涌了上来,这情绪太愁竟让一向心大的她鼻头发酸。 看来真的是穿越了,她暗想,轻抿了一下唇,只感觉嘴里的干涩,并没感觉到有什么苦味,可见她病到现在连口药也没有喝上。 原主的处境还真不怎么好,她心想。 床边一主一婢轻描淡写地说完话后,很快就离开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何素香这才睁开眼,仔细打量起这个世界来。 跟记忆中相符的一整套的家具,听说是黄梨花木的。墙边立了衣箱,里面是何素香嫁到陈家后新得的四季衣裳,衣箱边上是梳妆台,上面还放着几个带锁的妆匣,里面放着不少首饰,都是她嫁到陈家后得的。 匣子里的首饰本来应该更多,但为了让她的弟弟多买文集多参加诗会,何素香给了他们好几样。 以后就不给了,何素香暗暗决定,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 好吧,她不是贪财,就是好奇想看看。 确认自己财产的过程总是愉悦的,她前世才接了一年任务,得到的报酬还不多,加上她不是一个会理财的,基本没什么积蓄。 拿着一个金灿灿的大金镯子,眼睛微微放着光,她总觉得自己赚到了。 不过很快,她把东西又放了回去,再把匣子锁好。照她本来的打算,她还想闪回自己的床铺上躺着,不让人发现她醒了,但她眼前一黑没闪成还差点倒在地上。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从小没做过重活的何素香,还是高烧刚退的何素香,这破身子能走到梳妆台前就不错了。 “夫人,你醒了?” 进屋的红雁看到床上无人时,还愣了一下,转头才发现何素香正脸色苍白地站在梳妆台前吓了一跳。 何素香虚弱地点点头,目光瞟到边上的衣柜,便说:“是呀,觉得身上怪湿的,想换身衣服。” “许是发烧出了汗。”红雁眼光一闪说道。 何素香点头相应,脑中闪过刚发烧时的记忆。她落水被送回房后,红雁替她换了干净的衣裳,不过是直接换的,没有先帮她把身体擦干,她可不觉得红雁这是一时疏忽。 原主的日子不好过呀,她再一次在心里感慨。 “我也是这么想,”何素香说着,又慢步移去边上的衣箱,想要开箱子找衣服。 红雁见她开了几次箱子,都没力气把箱子打开,轻皱了一下眉,上前说:“夫人去歇着吧,我帮你把衣服拿出来。” “嗯。” 何素香应道,扶着墙慢慢挪回床上,目光略带戏谑。等红雁帮她把衣服拿来时,她眼中又如以前一般成了一潭死水,瞧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生气。红雁看了一眼,动了动唇,到底没说什么。 “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红雁寻了个借口出了屋子,却不知屋里的人松了一口气。又坐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气力后,何素香走到一边的更衣间擦身换衣服。幸好水盆里还有干净的水,不然她只能干擦了。她以前也生过病,落水发烧跟之前中枪发烧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那次她能把自己照顾好,现在一样也能。 等她换了干爽的衣服,便又回床上躺了下来。 她饿了,显然没有人想到她会饿,或者有些人想到了却不想动。她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一穿过来就活活饿死,只是挨饿的感觉太糟糕了,让她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她小时候就时常挨饿,直到进了组织才能过上吃饱的日子,哪怕组织里的训练非常辛苦,但是只要能吃饱,她觉得付出一点辛苦也不算什么。 组织里的新生来源复杂,有些是流浪儿,就像她一样,有些是被拐的,有些是被父母卖的,也有一些是自己不学好硬要加入的,就像笑她笨的大黑客。在她心里,他比她傻多了,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来组织过见不得光的日子,还把小命搭进去了。 她是不会成为这样的傻子的。眼下,她成了何素香,这至少是个能见光,且衣食无忧的女子,她冒冒然放弃这个身份在异世打拼就真成傻子了。但她再一次体会了饥饿的感觉,让她生出了一股怨气,也提醒着她得把她这病弱的身子养好,如果自己不强壮起来,其他都是白搭,就算得到了食物也会被抢走的。 她要把身体练到前世的灵活程度,显然得花不少功夫。锻炼的事还得瞒着府里的人,免得让人发现了多想。她不是一点脑子也没有,也知道女人在古代生活不易,在她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她得小心做人。 又眯了一会儿,她听到有人进来才醒过神来,半睁着眼一看是红雁给她送饭来了。托盘上一碗稀薄的白粥,配着一碟咸菜,另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这就是她的午饭。红雁把托盘放到床前的凳子上,唤了又闭上眼装睡的何素香。 睡睡睡,怎么不睡死过去,红雁腹诽,面上也不见一点恭敬。 “夫人,醒醒,该喝药了。”她推了她几下,用力把何素香叫醒。 “嗯。” 何素香慢慢醒来,艰难地坐起了身,面色憔悴带着忧愁。见红雁束手站在一边也没有扶她的意思,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半垂着头把粥端起来。 她都快要饿死了。其实她睡了一觉后,身体又恢复了许多,这具身体也没有体弱到连碗也端不了的地步,只是因为生病虚了些。她自我判断,现在她的状况属于受凉发烧,这烧发出来了,病症就去了一半。 小口的喝了半碗粥后,何素香感觉腹中的饥饿感并没有消失,反倒更饿了。 “厨房还有其他吃食吗?”何素香问道。 “没有了。”红雁想也不想就答道。 “让他们做碗蛋羹来。” 红雁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后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走到门外,她轻笑一声,什么蛋羹,厨房的人可不会好心给继夫人做,她也不想白跑一趟,有这功夫倒不如去书房外面多走几圈,说不定能碰到老爷。 何素香端着黑乎乎的药,扑鼻的苦水让她苍白的脸皱成一团,她想想现阶段也没有必要让人下毒,这药应该真的就是药,就是煎得可能没到火候,闻着味道没有那么浓郁,也许效果也不怎么好。要不要喝呢?她不爱吃苦…… 在端着碗反反复复矛盾许久后,她还是将已经凉了的药汤喝了下去,养好身子最重要,吃点苦不算什么。待苦水在胃里翻腾得不那么厉害时,她再把剩下的半碗粥给喝了。 看到她是等不来鸡蛋羹了,何素香崩着脸想,很快又不以为意地笑笑,等着吧,总有一天她要把自己受得罪折成金银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讨债很重要,她得找个小本本先把账一笔笔记下来,免得不小心忘了。 第4章 便宜夫君 等红雁再过来的时候,日近西斜,她跟在陈广信身后面泛红光,倒让一直在屋内卧病休息的何素香目光一转。 果然是这个套路,何素香暗想,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做人有点小心思也没什么,能不能先把本职工作做好,她的鸡蛋羹呢? 陈广信刚回府,就听说何素香醒了,他迟疑片刻后,跟着来请他的红雁去了何素香住的院子。何素香住在西院,主院由他住着,里面都是他和亡妻叶氏的回忆,他不想再有旁人住进去扰了清净。何素香也算知趣,除了嫁进来前面一个月试过送东西到主院接近他,被拒了几次后,她就不再去了,就连送她亲手做的鞋袜也是由下人代劳。 她派过来的下人红雁帮着何素香说了不少话,他却也听得出这里面有一半说辞是为她自己,他也不说破,先让她跟着何素香。他的身边不需要这等心大的人,尤其是在这宅子里。 何素香心不大,还有点畏畏缩缩的,才会让身边的人生出二心,也管不好陈海元。他盼着有一个能干的妻子能帮他照顾儿子,又担忧这妻子太能干把儿子照顾得太好,偷偷把人给教坏了。 踏进有些冷清的屋子,屋里的摆设还是两人成亲时的样子,下人似乎忘记了给这屋子重新布置,就连这屋子的女主人也不甚在意。陈广信皱了一下眉,目光复杂地看向床上有些死气沉沉的年轻女子,她才十八岁,却得在陈家空耗青春。但是想想她的父亲和弟弟,陈广信又不觉得委屈了她,若是她嫁入其他人家,说不定得天天劳累才能赚足银子供养娘家,在陈家她却只要安静呆着就能得到银子。 “老爷。” 本来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的何素香恍然回神,像是才看到陈广信一般,柔弱地叫了他一声,又挣扎地想要下床行礼。 “不必多礼,好生躺着吧。”陈广信说道,在床尾坐了下来。 何素香称是,她本来就没有想要行礼,只是如今作为他的继妻,不得不装贤良。微微打量一眼她的便宜相公,何素香装作羞涩,不曾开口说什么。陈广信和她脑海中的夫君形象重合在一起,是一位瞧着方正老实的中年男子。说起来他的年纪也不大,放在现代还是一枚青年男子,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丧妻还是别的生活磨砺,让他显得暮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力。 她的胸口莫名揪了一下,在她的脑海中显现陈广信的形象时,心口涌现又酸又涩的情感,像是要占据她的心神,她抿了一下唇,把这情绪压了下去。想来原主对她的夫君用情至深,哪怕人死了情绪也留了下来。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虽占了这身体,也有了这身体的记忆,但不打算把这情感也继承下来。 陈广信跟何素香没有什么话聊,何素香也不想说什么。原主本身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且她发现这个时代的人说的普通话跟现代的比带着一点口音,在她完全掌握这个口音之前,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闭紧了嘴,她咽了一下口水,腹中的饥饿感又泛了起来。好吧,就算说话容易露馅,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她目光落在陈广信身后的红雁身上,像没话找话一般,虚弱地问:“鸡蛋羹呢?” “什么鸡蛋羹?” 本来一脸羞意嘴角藏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红雁尴尬地问,有些担忧地瞟了一眼陈广信的表情。 何素香露出一瞬委屈的表情,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带着讨好小声说:“让厨房晚上做吧。” “是。” 红雁不情不愿地应着,没料到何素香会把鸡蛋羹记到现在,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吃食。心下抱怨何素香说话不看场合,红雁没有发现何素香说话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把口音掩饰住了。 陈广信的目光在何素香有些悲凉的脸上停了片刻,便沉声朝红雁怪责道:“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厨房。” “是!”红雁这才认真应道,面上一时白一时红,咬咬牙便躬身退下了。 等她的脚步远了,陈广信才跟床上有些意外的何素香说:“你的性子也太软了些,自己院里的下人都震不住,以后怎么管家。” 说的好像会把家交给她管似的,何素香腹诽,面上却红了眼,一脸愧疚地说:“是妾身无能,不能为老爷分忧。” 陈广信也的确没有打算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等将来儿子成亲,这后宅的事直接交给儿媳便是,至于这何氏,他会赠她一座庄院,让她在那里养老。不过以她的性子,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如何打理庄院?但细想想,他也知道过错不全在她身上。 “红……要是不好,就另挑个大丫头出来,你自己也得立起来,不然这些下人哪会有把你放在眼里。” 陈广信不记得红雁的名字,只知道是个心大的,又不好打发。想起她与翠柳在花园争吵,旁人也许以为她忠心护主,想来是有别的原因,若不是因为她跟翠柳闹起来,何素香又怎么会被撞下荷花池。想到这事,陈广信面色复杂地看向何素香。 “海元还小,他一时冲动才撞了你,我已经罚过他了。” 何素香浅浅一笑,说道:“夫君何苦罚他,他只是听的闲话多了,以为我与世间的继母一样都是不好的。若他知道夫君你的良苦用心,便不会再对我有什么记恨。他年纪又小,夫君应当多陪陪他,跟他好好讲道理,别动不动就罚他,免得日子久了没有人教导反倒让他左了性子。” 这话何素香已经在脑中排了好几遍,她早就猜到陈广信会来探望她,也会提陈海元推她入水的事。她的这位便宜夫君似乎跟世间男子一样,希望后院宁和,谁能不会生出怨怼,一家子和和乐乐幸福得像童话一样,却不知种种怨气的根源就在他的手里。 陈广信并不觉得何素香说出这番话来有什么奇怪的,妇人就该这般贤良懂事,他之前也是冲着她是秀才家的闺女又一向关爱弟弟才请人去提了这亲事。 第5章 亲事原由 陈广信原本并不想继娶,只是那时正好有一个生意场上压他一头的大掌柜有意把他一个侄女许给他。他听闻那位姑娘恶名在外,一直说不成亲事,生怕大掌柜当着他的面说了,令他不能推脱,也防着以后遇着同样的事,才想着继娶一个装装样子。 这个女子娶回来既然是当摆设的,身份也不能太差,家中又不能太强,他挑了一圈才挑中了何素香。何家几代前出过一位举人,在青森镇也算有些名气,但这几代最高只考到秀才,皆没有再进一步的,家里的祖产也因为念书用得七七八八,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还不知道经营。 那时何素香的二弟弟何博渊相中一块上等的澄泥砚,想要买想得都要疯魔了,陈广信听说此事就找人递了话过去。何博渊想着何素香嫁入商家名声虽不好,但是对一时不能更进一步的何家却大有帮助,便说动了母亲和祖母应下了这门亲事。父亲开始不同意,后来见聘礼中有名家的字画才没有再说什么。 何素香不知道这些事,心里只记着母亲跟她说的嫁入陈家能享福,以后要多帮衬两个弟弟。换了芯子的何素香想到这事,心下只有呵呵,就像她现在对陈广信一样。 陈广信倒不担忧何家兄弟能再进一步,将来对他的家事指手划脚。他也算见过不少人,早就看出两人一个迂腐一个贪图享乐,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将来能考到秀才就算不错了。 知道何家翻不出浪来,陈广信才放心娶了何素香,也没必要太看重她,连面上也是淡淡。他也没有发觉何素香刚刚的一番话某些地方口音有些奇怪,也许他听出来了却没有当回事,见过的人多了口音上稍有不同的事也没法引起他的注意,除非对方是远处来的大客户。 何素香见他一点也没有发觉,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一个跟她没见过几次的男人,想来也不知道她原本说话的口音如何,说不定就连红雁也不清楚。 “我知道夫人是个明世理的。对了,我这回从府城给你带了一套时新的头面回来,听说是京城传出来的样式。” “夫君怎地如此破费,我整日在宅子里,用不着戴这些头面。” “你收着便是,有其他想买的,也尽可以去买。” 何素香笑笑,假作掩设欢喜垂下目光,心里却快要吐了。弄得好像情深意重一般,只想着用金钱把这事摆平,尽管她喜欢这样的摆平方式,但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等陈广信离开后不久,他的长随来富帮着送来的头面时,何素香心里的矛盾到达了顶端。 这套首饰,嗯——很古朴、很华丽,怎么说呢,黄澄澄的,那么大一朵牡丹花,她自认为没法把这首饰戴头上,感觉这一戴就向跟所有人说自己是暴发户一样。但是,这可是真金呀,她是强忍着才没有上去咬一咬,要是把这首饰卖了不知道值多少钱,更不用说放着头面的匣子里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百两,相当于现代的十万,要是有人拿出十万让她跳荷花池,像她这么骄傲的人,马上把骄傲给扔了跳下去。 再加上一套黄金头面,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她把头面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沉甸甸的手感,也是十来万吧。她忽地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似乎连病都好了。 她不是贪财,真不是贪财。默默地关上匣子,她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那么上扬,等红雁进来时,就看到何素香依旧一脸深闺怨妇样坐在床上,只是手还放在匣子上。 红雁眼珠子一转,上前脆声问:“夫人,这是老爷送来的东西吧,老爷对夫人真好。” 何素香扬了扬嘴角,假作害羞道:“就你贫嘴。” “都有什么?夫人不如打开了让奴婢长长眼?” “有你见的时候。我饿了,晚上厨房可有多做一些饭菜?不要又是清粥小菜。” 何素香说着,看到红雁的托盘里还真就放着清粥小菜,连她已经催了两次的鸡蛋羹也没有,也是有些傻眼。红雁本是有意为之,谁让何素香早前当着陈广信的面说了这事,让她没脸。 “厨房的鸡蛋正好用完了。”红雁故作淡定地说。 “看来是我跟鸡蛋无缘,你去厨房让他们煮碗鸡丝面来,或者照往常的饭菜来一份。” “是。”红雁应道,有点不甘愿地看了首饰盒一眼,讪讪离开了。 何素香哼笑一声,连忙首饰匣子锁上,又把银票单独拿了出来,四下看了看,最终找了一个荷包装着,把它吊在床铺内侧的床板下方。除非是有人换床幔的同时再换被襦,不然谁也不会注意到系在边角的那条细线。何素香对自己藏东西的方法很满意,唯一担心的是,要是哪天她真要跑路,她会把东西忘记。 得写下来,就用拼音写,反正别人也看不懂,她默默打算着,想是这样想,她却没有动。记东西是多简单的事,用不着为了记一样东西特意动,她刚来这里,这几天应该有其他需要她注意的地方,等下次记其他东西的时候,她再补上就是了,一天两天的她不会忘记。现在她还在养病,哪里有这功夫去拿纸笔记东西,光是研墨就得花不少时间呢。 这天半夜,她总算是等来了红雁送来的鸡丝面,还是一大碗,上面卧着一个鸡蛋。何素香假作犯困,也没有说什么,就让红雁下去了,说是过一会儿再吃。 “夫人记得吃。”红雁离开时一脸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心下却想,这么大一碗面,男人都吃不下去,更何况是平时吃得很少的何素香,大半夜的看她是吃还是不吃。 “嗯。”何素香轻声相应,等人一走,她就栓上门,扑到桌前开始吃面。 天知道她有多饿,就是再来一碗她也吃得下,红雁以为这么晚了她会没胃口,难道她不知道世上有宵夜吗?加上她吃了一整天的清粥小菜,早就饿得想咬人,她最讨厌挨饿了。 第6章 送别 “嘭……” 一早想来收拾屋子的红雁,并没有如愿的看到何素香憋闷的表情,她推了推栓上的门,连何素香的房间也没能进去。她几时开始夜里栓门了?红雁不解地皱着眉。 没有人在里面守夜,会栓门的人也只有何素香本人,以往为防陈广信夜里过来,她从来是不栓门的,至少在她刚嫁进来半年的时候,她还是不栓门的。红雁并不负责守夜,对这事也不清楚,也没有细究何素香几时改变了心性,只可惜不能进去确认何素香有没有吃撑。 何素香不记得守夜这回事,她的屋里照理得有小丫头轮流守夜,帮着半夜端茶递水什么的,但是何素香嫁进陈府后,负责守夜的几个小丫头躲懒,见她半夜也没有什么事,一个个的不想去夜里当值。不当值就不当值吧,原主也没觉得什么,也没想过栓门,她许是觉得没有人会偷到她这儿来。 这么差的安全意识,现在的何素香当然不会苟同,她夜里不但锁了门,还设了简易机关,就算有人撬门进来,她也能马上发觉。 红雁早上想要推门进来时,触动了机关,何素香马上惊醒,望了一眼门上窗纸透出的人影,她便又睡了过去。昨天的面的确有点多,导致她吃完之后有些撑着了,她也就没有马上睡下。趁着没人,她把自己的首饰都拿了出来盘点一番,又在心里把这些首饰换算成金银,美滋滋地傻笑了一夜,到很晚才睡下。这会儿,她有些醒不过来,既然不是敌袭这样的紧急状况,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她这一睡,睡到了正午才起,院中的人有些都以为她病倒在屋里了。要知道何素香嫁入陈府后一向自律,哪怕没有婆婆需要她晨昏定省,她却要早晚去家里的小祠堂上香,这也是她作为陈府女主人唯一能彰显身份的时刻。以往她也病过,就算是病着,她也会撑着去上香,更不可能纵着自己睡到正午,就连红雁也担忧地朝屋里看了几眼。 不会是撑死在里面了吧,她想,眼中倒有按捺不住的嘲讽。怕事情牵扯到她,她寻了一个借口就去府里的小姐妹那儿说话去了,也不管何素香醒来时身边没个人侍候。 没有她这个大丫头在,底下几个小的也越发懒散,等何素香起床后打开门,想要让人送点热水也找不到人。侧边的屋子里倒传来下人说话的声响,何素香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开口喊人。恰好有个十一二岁的丫头从院外进来,何素香记得她也是自己院里的丫头,便喊住了她。 “你,去端盆热水来。” 被叫住的丫头愣了愣,马上呆呆应了一声,就去院里的小厨房那里张罗热水。何素香听到侧面屋子里聊天的声音停了停,却不见有人出来打探,索性退回屋里装不知道。 我只是在装弱,可不是真的弱,她握了握自己的拳,感觉有点无力,倒是指尖的薄茧让她对自己身为何素香的感觉又深了一些。 养了三两天,何素香的病渐渐好了,陈广信又来了一次,略说了几句话便走,像是一刻也不想在她院里呆似的。不过这次他倒是将她院中下人的身契都给了她,免得她要教训还束手束脚的。 何素香病好那日,正是陈广信要出远门的时候。青森镇只是一个小镇,陈广信的生意主要在府城锦城,平时他呆在锦城的日子比在青森镇多。青森镇有他的儿子,还有他和亡妻的回忆,他割舍不下,只能用这种方式维系着。 他在锦城也有间宅子,还有人说他在锦城养着一个外室,是个教坊出身的女子。何素香并不在意,只是每每想到陈广信这个人,心中的酸涩按捺不下,连嘴里也会泛起苦味。许是这些日子药喝多了,她强硬地想,现在她才是何素香,过去的事管他呢。 陈广信要走,她自然要去送的,在门口处她还看到了陈海元和站在他身后的翠柳。何素香打量了两人一眼,陈海元长得跟陈广信很像,皆是国字脸,浓眉高鼻,只是陈海元的眼睛生得偏圆一些,嘴唇也小,也许是像亡故的叶氏。 何素香朝陈海元略带讨好的笑笑,却换得陈海元狠狠一瞪。何素香也没有在意,只露出一个惶恐失落的表情,正好落在陈广信眼里。 “阿海,记得要敬重继母。”陈广信嘱咐一声。 见陈海元噘着嘴别过头不看他,像是连他也记恨上了,陈广信心下暗叹,无奈看向何素香。 “家里的事,劳烦夫人看着了。” “不敢这么说,夫君在外才是真的辛苦。就算再忙,夫君也要顾好身子。”她一脸紧张地说,看着陈广信的目光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 陈广信轻应一声,别过头不再看她,上了马车便走了。何素香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哪怕马车已经没影了,也没有挪动一步,反倒是陈海元重步走了才让她收回目光,跟着他进了府。 扮个痴情夫人真难,何素香暗想,慢慢在后面走着,并没有忽略刚刚来自翠柳的嫉恨目光。果然,这个丫头也是个心大的。 翻着原主的记忆,许多原主不曾察觉的事,她都慢慢看清楚了。不过知不知道的,也什么差别,她又不是原主。在这么一个压抑的院子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妇人除了自怨自艾,其实还有许多事可做,她是个心大的,对靠男人没兴趣,才不会被束了手脚。 她的身后红雁和另一个丫头红杏慢慢跟着,红杏便是那日帮她去打水的丫头,何素香记得她还算勤快,这些天就让她跟在身边,有什么吩咐也直接找她不再找总是不见人的红雁。从红杏的名字看,这个时空应当不曾有过“红杏出墙”的典故,不然一个夫人院中的丫头也不会取这么个名字。 待陈广信走后第二天,何素香便去了一趟管家林叔那里,把红杏正式提为一等丫头。 第7章 管家林叔 管家林叔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一脸忠厚,他也姓陈,是陈广信的远房族叔,很得陈广信信任,这才放心将府里的事交给他而不是交给夫人打理。也许陈广信心里也清楚,一个跟夫君关系疏离的夫人远没有族叔值得信任。 府里的人对林叔十分敬畏,却一点也不怕何素香这位继夫人,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何素香只是个摆设。只是她院中的人如今却不敢这么想,她们的身契现在可都在她的手里。红雁知道此事却不怕,她是府里为数不多的家生子,她娘亲曾在老夫人跟前当差,怎么也比那些后面来的丫头体面,就算夫人把红杏提成了大丫头,她也不怕自己的位置被取代,再说了,她想当的可不是夫人跟前的贴心人。 林叔先前也听陈广信说过何素香院中的事,他是个外男,本来不好过问侄媳妇院中的事务,现在陈广信开口了,他以后也不好再继续忽略下去。至于何素香想提红杏为大丫头的事,不过是小事。 “这等小事,夫人派红雁过来说一声就是了,何苦亲自走一趟。” 何素香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她指派不动红雁的事,想来府里的人都知道。林叔也想到此事,想要说什么,便听何素香怯声道:“您是夫君族里的叔叔,我自己走一趟也是应当的。”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羞怯,和不得不找个理由应付尴尬的轻愁。似觉得说得太亲热了些,何素香的脸跟着微微发烫,倒让林叔多看了一眼。红杏低眉顺眼地在边上站着,心里只想着自己能当大丫头的喜事。何素香感觉敏锐,顶着目光也没有抬头,略说几句后就带着红杏匆匆走了。 林叔朝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有些为她得不到陈广信爱重可惜。 陈家以前也不是商家,而是科举起家,起起落落过很多次。到了陈广信父亲当家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二十亩地和五六个下人,里面就有红雁的父母。陈父跟临镇一个姓张的同窗关系不好,后来姓张的考上了举人,又结了不错的亲事,事事压陈父一头,生生把陈父气出病来。 陈父病重时自知自己科举无望,就逼着陈广信苦读,却不知陈广信被他逼得失了对读书的兴趣,反倒因为帮着打理家业,对经营产生了兴趣。陈母不是一个擅长管家的人,陈父读书时又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不然陈家也不会到了后期落到需要卖地的地步。 为了应付陈父,陈广信考上了童生却没考上秀才,这本来没什么,十几岁能考上童生就很不错了,整个青森镇也没几个秀才,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哪能一次就考中。偏偏临镇张家十几岁的孩子考中了,陈父知道后又发了一通火还生了一场急病,之后拖不了多久便去了。 陈父过世后,陈广信没有再继续求学,反倒专心管家,还说服了母亲让他跟人跑商。陈母在大事上拿不定主意,都是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儿子娶亲一事也没能拗过他。幸好叶氏的确是个好的,对陈母很是孝顺,生下陈海元后也不骄横,没出月子就日夜在病重的陈母床前侍候,还为此累坏了身子。之后陈母去世,叶氏忙着张罗丧礼,没发觉自己又怀了身孕,一场忙碌后便小产了,从此一病不起。 原主以前打听过叶氏的事,也知道府里叶氏在时添的下人,对叶氏很是敬重,也就更挑剔她这位继夫人,何素香从前时常被人拿来跟叶氏比着,继子又时常来气她,身边的下人对她又不敬重,性子越发沉默。如今换了芯子,她自然不会再让日子这样过下去,确切地说,是不会让自己再受陈府影响,更不会再受何家人影响。 “夫人,何老夫人来了。” 红杏入屋恭敬地通报,她本来就是个勤快人,该是她办的差事她都乖乖办了,哪怕她也曾跟着院中其他下人一样稍稍偷过懒,却偷得很不舒坦,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如今她成了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也不必再如此,可以不听旁人的好好当她的差。 何素香闻言略一思索,便一脸欢喜地说:“快请进来,让人上茶水点心。” “是。” 何素香在陈家的这几年,何母来过好几次,红杏也知道,她还挺羡慕何素香能有亲人前来探望,不像她是从很远的地方被卖入陈府的,有生之年还不知能不能再跟家人相聚。 没一会儿,红杏领着一位略显丰腴的妇人入了院中,何素香有原主的记忆,只是记忆中的何母比她现在看到的年轻些,表情也温柔许多,没有现在这般锋利。也许是原主的记忆自主美化了,反正她看何母怎么也不觉得这是个能露出脑海中那样温柔表情的。 “娘。” 何素香亲热地迎了上前,请她入了屋子。 何母并没有感觉如今的女儿跟以前有什么差别,落座后她轻拍眼前的桌子,尽管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她还是会被屋里崭新的家具闪到眼,如果能搬回何家就好了,就能把两个儿子成亲用的新房布置出来。 何素香垂了一下目光,又抬眼看向端茶来的红雁。每次何母来,红雁总会在何素香身后杵着,就算何母让她出去,她也守在门口,防着何母从何素香那里要东西。也得亏了她如此,何素香的首饰才没有都落到何母手里。红雁这么做也是看不惯何母贪陈家夫人的东西,哪怕她也看不上这个夫人,但这是陈家的东西,不能便宜了何家。 陈广信也知道何素香补贴娘家的事,照他想来,这些事外物他既然给了何素香,就由着她使,是要给娘家人还是当了买别的,他都不会过问。他本来也有借着这些东西,哄住何家的意思,只要他这里还能漏出好处,何素香就不敢跟他闹,何家也不敢跟他闹。 第8章 塑料母女 红雁可不知道陈广信的用意,把茶上了,她便站在何素香身后,似笑非笑地垂着眼。 何母暗恨,握着何素香的手,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呀……” 怎么情绪说来就来,她都有点跟不上,何素香暗想,却也陪着红了眼。 “娘,我在陈府吃得好住得好,哪有什么可怜的……”她强忍着眼泪说,说到后面几个字她哽咽一声,像是说不下去似的,心下觉得自己这演技要是前世混演艺圈怎么也能捞几个奖。 跟她一比,何母的演艺就差多了。 “你说的是。”她拍拍何素香的手干巴巴地安慰道,拿出帕子擦了擦干涩的眼角。 红雁看了直翻白眼,这作派也就骗骗她跟前这个蠢的,旁人哪里看不出来何母是装的。 好在她跟前这个何素香已经不蠢了,还招呼何母吃茶,想把伤心事揭过去。 何母端起茶,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她娘家的家境也一般,却自从爱学大家小姐的作派,又没处去学,最终只能做出不伦不类的样子,徒惹人笑话。放下茶杯后,她轻吁一口气,又捏了一块点心在手里,才开始说正事。 “听说贤婿前几天回来过,你怀上了吗?” 何素香不曾把陈广信不碰她的事告诉何家,面对何母的逼问,一向只是垂头不语,今天也是如此。只是如今她听了这话心里免不了吐糟,就算是两人同房了,难道还能几天就知道怀不怀?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何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何素香,何素香却始终垂着头,轻抿着唇不发一语。红雁是知道内情的,这会儿倒是木着一张脸,心下也觉得何素香没用,既然担着继夫人的名份,怎么不知道多使些手段把老爷留下来,如今凭白便宜了外面那些人。 “就知你是个没用了,你是想让我为你操多少心。”何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拍到了何素香面前,“这是我求来的生子秘方,你记得马上让人去抓药,只要喝上三天,再……保证就能怀上,还能怀个男的。” “嗯。” 何素香轻轻应了一声,落在红雁耳中有几分有苦说不出的悲哀,都不同房,喝再多的药也没有用。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嫁到陈家已经三年了,隔壁家的大丫头——就小时候常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出嫁三个月就怀上。虽说贤婿要去外面做生意,但总有回来的时候,这几天你要加把劲把人哄住呀。再说了,既然贤婿在外面做生意,你怎么就不知道跟着去也好在他身边照顾,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了让你跟去,你跟贤婿提了没有?” 何素香微微摇头,并不应声。 “你怎地这么没用,连提也不敢提,你以为只照顾好那个小的就行了?等你老了,看他会不会孝顺你!” 何素香也不曾跟家人说过跟继子相处不好的事,还总说陈家娶她来就是为了照顾继子,她不好扔下继子不管跟着陈广信去府城。没人知道何素香当初说这些话时,心里是如何苦涩。 “我说得嘴都干了,你倒是应一声呀!都是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怪不得贤婿不把你带在身边,你这样的带出去都嫌丢人。” “是。” 何素香轻声应道,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快哭出来了,心下却想,她嘴干不是因为吃太多点心的缘故吗?幸好她低着头,不然准喷她一脸渣。何母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又喝了一口茶,平了平情绪。 “我也都是为你好,”何母放缓了语气,耐着性子说:“你一个当继母的,差不多就得了,总得为自己考虑。世间坏心的继母多了,像是把继子弄死的,或者赶走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可也不能只顾着不相干的人。” “何老夫人,我家少爷跟夫人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人呢?”红雁忍不住插嘴。 “你一个下人知道什么,出去。”何母瞪了她一眼说。 红雁不为所动,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把何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再去拿些点心来吧。”何素香连忙好声说道,也想听听等红雁离开后,何母会说些什么。 红雁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便去外面找小丫头跑一趟。趁这空档,何母又拉住了何素香的手。 “女儿呀,这些下人就是看不起我们何家才会这样对你。你自己不争气,也就只能靠你两个弟弟了,等你弟弟考中了秀才,就连贤婿也得捧着你。本来你弟弟今天也想来看你的,只是他课业繁忙,还说想要抄书赚钱好买一本新出的什么大儒的文选集。我只恨自己是个无用的,不能出钱帮你弟弟把书买下来,只能看他辛苦……” 说着,她拿出帕子抹了抹泪,眼睛滴溜溜的转,最后又落在点心盘上。她倒没担心何素香会不情愿,自己的女儿她还能不知道。 果然是来打秋风的,何素香暗想,也露出一副发愁的模样。 “你那月例银子呢?”何母问,又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生怕红雁回来又拿鄙夷的目光看她。 “我花了。” “花了?”何母不相信地看着她。 何素香目光在桌上的药方上一转,抬眼怯怯地说:“上次娘不是让我找个大夫看看,我就把钱都花在看大夫调理身子上了。” 何母也不能说她调理身子不好,只能皱眉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说了假话。 “你都花了?” 何素香点头,有些无措地说:“药,挺贵的,我都没有喝几次。要是知道弟弟需要花用,我就不去看什么大夫了。” 何母动了动唇,不情不愿地说:“身子还是得去看的……” 要是身子不好,就生不下陈家的儿子来,要是生不下儿子就没法拢住陈广信的心,也就拿不到他的银子……这样一想,何母总算气顺了些,也不怕走近的红雁听见,又叮嘱了一遍。 “记得我拿来的那张方子也要试试,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要紧。” 何素香又垂下头,小声说:“知道了。” 何母满意点头,朝复又站到何素香身后的红雁瞟了一眼,等她女儿生下儿子,她一定要让贤婿把这个丫头卖得远远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第9章 以泪洗面 哪怕没搂到银子,何母也在陈府又吃又喝,一直呆在午后才走,何素香很怀疑她是不是饿了一顿才过来的。送走了这尊大神,何素香很是松了一口气,却又为以后还得应付她烦心。她倒是想闹出来跟何家一刀两断,可是这不合“何素香”的性子,就是传出来旁人也会说她这个出嫁女不孝。 早早用了晚饭,她就推说累了让红杏等人出了房间。红杏倒说过要为她值夜,其他下人知道身契在她手中后也不敢再推脱值夜的事,何素香却说一个人睡习惯了,让她们不必守着。她不喜欢夜里屋里多个人,都不方便她进行体能训练。 “十、十一……”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何素香艰难地做着俯卧撑,这具身体的体能太差,得花不少时间才能把基础打好。幸好她才十八,年纪尚轻,练得勤些还能有成果。 她清楚地想过自己的处境,如果她在陈府消失,不会有人追杀她,顶多被当成失踪人口处理,这跟她前世相比幸福得多。她还有钱,又年轻,到哪里不能重新开始?坑爹的是这个朝代对女子比较约束,她一个人出门有诸多不便,所以她才得把体能练好,等将来脱离了陈府,她就找一处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重新开始。这个朝代又没有先进的身份识别系统,想要重新开始不难。 先前她已经看过下人们的身契,还有自己的身份文牒,那就是一张纸写着她的基本信息和样貌特征,上面盖着印章。她在组织里学过如何伪造,哪怕学得并不好,伪造护照时总是手抖没法把盖在照片上的印章完美复制过来,但这种只有印章还是平面印章,她复制一下是小意思。 不过在准备万全前,她得乖乖地呆在陈家,继续当别人眼中不受宠的继室。 何素香自认为掩饰的很好,院里的人却发现她越来越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一进屋子就锁门,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红雁曾去门口探听,何素香一发觉,就假假地哭了几声瞒了过去。之后,府里的人都在传夫人每天以泪洗面的事,连何素香本人也听到了几句闲言闲语。她假作不知,在人前时不时地露出叹息模样,把怨妇的形象进行到底。 红雁不把她这位日渐忧郁的夫人放在眼里,新升上一等丫头的红杏却是个实在性子,不放心何素香一直这样愁着,生怕她愁出病来。 “夫人,明天是十五,是镇上的赶集日,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红杏问道,想要劝何素香出去散散心。 何素香一想也是,她到了古代后还没有去逛过街,到了陌生的地方在确定自身安全前,她一向不往人多的地方去,免得暴露了身份。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她自知自己是个容易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错的,才故意不往人多的地方去。现在想想,像她这样的人,独居的风险也不小,吃个炸鸡都能把自己噎死。 死前的痛苦远不及死法的怪异给她的震撼大,身体上的疼痛她在组织训练时已经习惯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某项艰难的任务里,最好是死在某个狂拽炫酷吊炸天的美型特工手里,结果……唉,别提了,还是多吃几口鸡蛋消消气吧。 “赶集日人口人多嘈杂,还是不去了吧。”何素香幽幽说道。 “热闹点才好呢,说不定能买着好东西。” “还是算了吧。” 红杏见何素香越发阴郁了,又劝了许久,才劝得何素香在赶集日后面一天去街上走走。 红杏的目的达成了,何素香的目的也达成了,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哪怕到了出门那天,两人还带上了红雁一同出门,心情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红雁尽管在府里颇说得上话,却也不能随时出门,想要买什么东西只能托采买的人,这哪有自己亲自去挑来得有趣,再说有些东西就是得自己亲眼看过亲手摸过。哪怕是跟着不像样的继夫人出门,她也甘愿。正好何素香也需要一个领路的人,也许是以前不常出门的缘故,她脑中对镇上的印象很模糊,记得最清楚的是从何家侧门出来去布庄送绣好的荷包那条路,对镇上其他地方都不熟。嫁入陈家后,她也安分守己,就算没有陈广信管着,她没事也不出门。 许是镇上的人想买的东西都是前一天赶集日买齐了,街上人并不多,摊子也稀稀拉拉的。她们马车沿路经过的街道尚算干净,陈家离青森镇最热闹的街也近。何素香记得何家门前的路就没有这么齐整,边上还有几户人家屋子很旧,许是很久没有整修过了,看着就跟危房差不多。 马车一到了最热闹的街,红雁就说要去玉容馆,红杏有些怕红雁,不敢多说什么,何素香又觉得无所谓,也由着她做主。 玉容馆这名字一听便知道是做脂粉生意的,何素香记得自己的妆梳台上胭脂水粉有不少,她出门时还用了,比起现代的高级化妆品略差了一点,但也不难用。 马车停下后,何素香就打算下车,红杏却拉住她,把准备好的帷帽递了过去。何素香一脸黑线,却还得笑笑拿着戴在了头上,心想,从马车到铺子也就几步路,让男人看几眼怎么了?老娘当初在海边穿比基尼都是挑布料最少的穿的。 进了铺子,自有小二上前招呼,何素香隔着一层纱幔都看不清东西,本来她还想入了铺子就把帷帽摘了,却见有铺子里有位小姐端坐着也戴着帷帽,只把帽子前面的纱幔拉开一条缝,她也只好跟着学。 看来这个时代比她想的还要对女性不友好,何素香暗想。 当然也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是如此,只是不戴帷帽的瞧着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红雁在边上都不拿正眼瞧他们。 “掌柜的,把你们新出的胭脂拿给我瞧瞧。”红雁昂着头说。 掌柜虽然意外怎地这小丫头不说把胭脂拿给夫人看,但还是乖乖照做了。他对陈家的马车有些印象,猜测刚落座的夫人应当是陈广信继娶的那位。也是个可怜的,掌柜的暗想。 第10章 伪情敌 陈广信和何素香有没有同房虽没有传出去,但何素香并不受宠的事,镇上许多人都知道。何母平时净爱在外面吹嘘自家女儿嫁得好,旁边都是在边上看笑话,也没人去把传闻告诉她。也许她听了,也只当是旁人妒忌她编了瞎话。 玉容馆的掌拒接待的夫人多了,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就拿前些天陈广信的儿子把继母推落水的事,他也听说了。陈府发家快,府里的下人又没有能干的主母管着,多少会漏出消息来。这事若是闹开了,陈海元非得落个不孝的名声不可。 也是为了这个,陈广信才会出手那么大方,给了何素香首饰和银票当封口费,可惜何素香还没发觉,只当是落水的赔偿。 红雁正挑着东西,铺子里又进来一对母女。何素香一看两人并没有戴什么帷帽,心下很是羡慕,想着将来等她离开陈府就再不戴这东西了,多影响视线,连来人的模样都看不清。 掌柜的认得来人,上前便招呼道:“程夫人、程小姐今天想买些什么?” 程小姐朝红雁正在挑的花露瞟了一眼,掌柜见状马上介绍了几句,把放在最中间的一瓶挑了出来。 “这是今年新出来的味道,是玉兰花香,香气幽远、清新脱俗,最衬程小姐不过了。” 程小姐接过装着花露的手掌高的白瓷瓶,拔下塞子在瓶口挥了挥手,轻嗅了一下,面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倒是边上其他客人小声议论了几句,何素香凝神听到了几个关键字,权当是消遣。 红雁并没有听到旁人的议论,在看了程氏母女几眼后,她就认出了这两人。她们的事何素香不曾听说过,红雁却是知道的,程氏母女当初打过陈广信的主意。 程氏母女在镇上也算出名,程老爷早年得急病去了,只留下一双母女和不少家产。程家族里有那坏了心思的,想把程家的家产夺过来再把母女俩赶出去,幸好程夫人的哥哥硬气,逼是托了关系把这事化解了。程氏族里也没有什么能耐人,这事就不了了之,后来程氏母女又过继了一个程家的孩子,旁人自然更无话可说。 但程夫人对这个过继来的孩子并不怎么好,早早地就让他去铺子里当学徒,镇上的人都知道程家的家业最后都会成为程小姐的陪嫁。 自从知道自己会有丰厚陪嫁的程小姐,对未来夫君的人选十分挑剔,怕旁人说对方是冲着她的嫁妆来的,她一心想嫁一个比程家更有钱的。挑来挑去,她一度也挑到陈广信身上。不过那时陈广信的生意还没有现在这么顺当,家里又有一个儿子,程小姐自然不应,还在上门提这事的人面前数落了陈广信一通。 其实来说这事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媒人,她也就是提了一句,却被一个年轻姑娘指着鼻子教训,深觉落了面子,离开后就把这事传了出去。当事人之一的陈广信并没有放在心上,程小姐却恼了,且经过这事,她的名声也坏了,旁人皆说她眼光太高,放眼这镇子上竟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后来陈广信的生意越做越大,隐隐有青森镇首富之称,而程小姐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程母心思灵活,就向陈广信示好,想要与陈家结缘,程小姐也没有先前那般排斥。不过陈广信推说忙并没有见程母那边的人,不久之后就娶了何素香。 红雁还记得程小姐当年数落自家老爷的话,她虽有私心也看不上何素香,但对陈家尤其是对陈广信却护得紧。 见程小姐似乎想要买下玉兰花露,红雁便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掌柜的,我要一瓶玉兰花露。” 她的话音一落,程小姐才看向她,她本来进来并不想买什么东西,只是托了下人去别处办事,才到玉容馆里消磨时光,谁知会碰到一个嚣张的丫头。 见铺子里也只剩下何素香一个戴着帷帽像是养得起丫头的,她便瞟了一眼冷笑一声。 “也不知是哪家养的狗,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红雁恨恨瞪了她一眼,马上露出嘲讽的笑,“总比那连狗都不如没人要的老姑娘好!” 程小姐也十八了,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老姑娘”三个字,一气之下就扬起手想打,还是程夫人拉住了她,告诫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夫人,贵府的下人倒是威风。”程夫人冷冷说道,看向坐在一边的何素香。 何素香沉默了片刻,假作硬着头皮说:“是呀,她一向就是如此威风。” 红雁得意地轻哼一声,掏出银子在柜台上一拍,朝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掌柜的也知道陈府这个丫头是个厉害的,说不定是陈广信跟前的得意人,便去拿了玉兰花露递了过去。 程夫人微一皱眉,又问:“不知贵府是?” “陈家。”红雁抢在何素香前面答道。 程夫人这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面上难看了起来,又不死心地问:“陈家,哪个陈家?” “青森镇出名的陈家能有几个?” 程夫人瞬间懂了,定了定脸色,她把脸色微白的女儿拉到身后,朝着何素香冷冷一笑。 “原来是陈继夫人,久不见继夫人出门,我还以为继夫人见不得人呢,想不到今天倒有这缘份跟继夫人在外面遇到。府上的小少爷近来可好呀,这个年纪的孩子呀,正是淘气的时候,若是做了什么,继夫人多些耐心,多多包容一二才好。” 躺枪了,何素香无奈地想,也听出红雁和程夫人的语气有些不对,心下把事情猜了猜,想想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么些事。 “夫人何出此言?海元这孩子最是乖巧,何曾做过什么淘气的事,你们怎能如此编排他?莫不是夫人跟我们陈府有旧怨,就是有旧怨也不能把乱给一个孩子安罪名呀。”何素香语气激动地说,有人以为她是气急了,也有人以为她是心虚,陈府里的那点事能瞒得住多少人,其实她只是想遮掩口音罢了。 第11章 簪子 程夫人还想说什么,见外面看热闹的人多了,想想事情要是闹大,吃亏的也是她这个还没有定好亲事的女儿,只能忍下脾气。正好这事府里的丫头寻了过来,她也就趁机走了。 等她们走远,依旧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红杏马上跳出来捧了一句。 “夫人,你可真厉害。” 何素香也是呵呵,却小声地告诫道:“你在外面可不能生事。” 她的声音虽小,但足够铺子里的人听到,红雁自然也听到了,她心下不服气,却知道不能在外面跟主子吵起来。 “夫人,我们去别处逛逛。”她开口说道,人已经到了门口。 何素香闻言也站起来,走到柜台前时,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又停了下来。 “掌柜的,我想要玉兰花露和茉莉花露,还有面药和新出的口脂,要最好的。” 刚刚听旁人在挑时,她听了进去,一时心痒得很。钱要花出去才是自己的,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才会一直存不到钱。 红雁在门口侯着,心下有些意外,要知道何素香一向很节俭,省下来的钱都被何母哄走了,鲜少有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可见谁都不是蠢的,她也知道藏私房钱了,估计就是老爷新给她的,红雁暗忖。 等买好了东西,两人又去了不远处的首饰楼,这个地方何素香以前倒也来过,是她快成亲时,陪何母来的。那次最终她只得了一对银手镯,何母买了一根金钗,后来那对银手镯也被何母要走了,说她既成了陈夫人也不会再戴这些寒酸的东西,不如放着给她未来的弟妹。 轻笑一声,何素香的思绪转回到眼前招呼生意的掌柜身上。红雁不打算买首饰,这次便没有站出来,站在何素香身后当个没嘴的葫芦,她倒要看看何素香如何应对。 “夫人有什么想买的,这些都是铺子里新来的首饰,都是京城流出来的样式,刚从府城那儿过来的……” 何素香扁扁嘴,作为一个已经拥有一整套京城样式首饰的夫人,觉得京城样式也不怎么样。她本来不想买什么首饰,但是挑了几根簪子后,她忽地很想挑一个趁手的簪子当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有没有沉手些的,不拘什么料子,样式简单一点的。” 掌柜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要求,一时愣了愣,就连何素香身后的红雁也一脸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连什么样的簪子才算好都不知道,充什么大家夫人!红雁暗想。 “送人用的。”何素香淡淡加了一句。 掌柜以为她是不情愿送这份礼,才会要这么一根簪子,也帮着去找了找,还真让他找到一根尾端是镂空叶形花纹的青玉簪,不过这玉看上去并不通透,簪子背面还有几缕杂质。掌柜也算厚道,把簪子的不足之处一一指出来,报了一个很便宜的价格。何素香把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便把它买了下来。 买到了称心的东西,何素香之后心情都很好,红雁也是个爱逛街的,三人倒是和乐地逛了一路。何素香已经没有想买的东西,她只是想多看看当地的百姓,免得自己将出门时显得突兀。独自在屋子里时,她偷偷练过发音,现在她说话已经跟当地人相差不大了。 她并不清楚这个口音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有,还是青森镇当地人的口音。将来她若真离开了陈府,自当隐去自己来自青森镇的底细,那时倒正好把口音改回来。 除了口音的差别,街上女人走路也跟现代不同,女子若是没有戴帷帽走路时会半垂着头,还会缩着胸,微有些骆背。像红雁这般自大的,走在街上也是缩着身子,何素香也学了她们,把自己昂首挺胸那一套暂且收了,就连走路的步子也迈小了一点。 口音什么的其实还不用太担心,何素香本身话就不多,她也少了开口暴露自己的危险。府里真正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怕是一个也没有,就连她的母亲说不定也不能从她的口音里发现破绽,从而怀疑她被换了芯子,毕竟这事太匪夷所思。 旁人只会觉得独守空房的日子太难熬,让一个好好的姑娘变了性子。何素香希望旁人这样想,更希望旁人不要注意到她,让人发现她和以前的些许差距,她就想继续静静做她不受宠的继夫人。 第12章 偷吃 “好了。” 何素香在屋子里结束了原地跑之后,又舒展了一下身体,握了一下拳,再悄悄地走到门口。确认外面没有人后,她轻轻拔下了门栓,推开门走了出去。她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就算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前世的体能,避开一般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今晚就是她试试自己身手的时候。 走到屋外,她没有忘记要在门上系一根头发,免得有人出入过她的屋子她却不知道。这种基本的反追踪措施她倒是一向不会忘,但是像枪上保险之类的事,她却常忘。幸好到现在也没有走过火,到了古代,她也不用再担心这个。 子夜时分,院子里非常安静,何素香摸到墙边一个借力翻过墙头出了院子。她早就踩过点,知道从哪些路线走最安全省力。借着弦月的光,她在小道快步前行,直到听到巡逻的家丁经过时,她才避到草丛后面略停了停。待家丁离开,她继续前行,很快就摸到了她的目的地——厨房。 因为鸡蛋羹的事,她跟厨房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确切地说,是厨房的人平白无故被管家林叔训斥了一顿,之后他们就记恨上了继夫人,送给她的饭菜一次比一次难吃。他们觉得自己很无辜,是继夫人挑事在先,明明没有派人来厨房点过菜,就说他们不肯做,哪怕他们的确不愿意为继夫人出力。何素香觉得自己才是真无辜,她哪知道红雁这丫头根本就没去厨房点菜,也不是她把这事捅到林叔那里的,谁知道林叔怎么会忽然管起这事来。 但是梁子结了就是结了,她不打算一辈子在陈府当劳什子的夫人,旁人记恨就记恨吧,难道厨房不做,她就不吃了吗?以吃到美食为动力,她努力训练,就是为了今天晚上夜探厨房的行动。 好吧,也许这样的行动有点蠢,要是大黑客在,他也许会用更简单的方法让厨房的人把好吃的送到她面前来,可她为什么非得照着大黑客那一套做,她觉得通过训练靠自己的本事拿到吃的会更美味更合她胃口。 许是天气渐热的缘故,厨房里并没有什么做好的吃食,只有一些食材。何素香当然不能吃那些,又翻了一会儿后,就有些泄气地站在灶台前。难道用武力真的不如用智力的?可是她的智力也不低呀,就是有一些丢三拉四而已。 难道古人就不吃剩菜?不能呀,不是说古人很节俭。再说了,要是早上有人想吃碗鸡汤面,总不能现杀活鸡熬汤,厨房总会备着点什么。 她想想总觉得不对,在院里逛了一圈后,目光定在了厨房后院的水井上,走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井轱辘上吊着菜篮子。 瞧我聪明的~何素香沾沾自喜地想,伸手拉绳子,想把菜篮子拉上来。拉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可以用井轱辘拉绳,可是现在都已经快要到手了,她也懒得再换。又拉了几把,她伸手拎住篮子的提手把它拎上来放到井沿上,再伸手心疼地盯着自己被井绳勒出来的印子。 算了,也就一点点疼,她得让这具身体习惯疼痛,免得将来遇事受一点小伤就要死要活的抗不住。 翻了一下菜篮子里面的菜,有鸡有一块卤牛肉还有一块熟肉。何素香想了想,去弄了一个碗,每样切了一块装着,再把篮子放了下来。端着装得满满的菜碗,何素香差点流下了口水,熬到这么晚她早就饿了。但是饿归饿,她也不能就这么吃冷的,谁知道井里干不干净。 她想把菜热一热再吃,往灶台前一站后,她想起自己根本不会用这种老式的灶台。凭着有限的从电视中看过的画面,她隐约知道怎么用灶台热菜,犹豫片刻后,她忽地听到边上有动静,急忙抱着菜碗躲到一边。 边上的房间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去了后院。何素香隐约听到水声,微微松了一口气,估计那人是负责守夜的,这会儿尿急了才会起身。 等那人回到房间时,倒是朝着边上厨房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清。大半夜的,哪会有什么人来,那人迷迷糊糊地想着,回屋继续睡觉。何素香又等了一刻钟,确定边上屋子没有动静了,才从角落走出来,依依不舍地看着碗里的肉,觉得这肉她还是得吃,初次任务总不能无功而返。 至于灶不会用这事……她又在厨房里看了一圈,已经在想要不要用蜡烛火热菜吃,不过很快她就看到一个更好用的东西,那就是红泥炉,瞧大小应该是煎药用的。何素香刚刚在厨房翻食材的时候翻到了放在灶口的炭瓮,点炭她会,现代露天烧烤的时候她试过。 生火她也会,组织里的训练有一项野外生存,里面就有教怎么生火的。那一次,她为了烧一条蛇,差点把整个林子都点着了,早知道就生吃了。唯一的好处是看到她生火冒出来的烟赶过来抢她身上点数的同学,因为林子着火反倒被她给抢了,教官还说她知道利用环境很聪明,天知道她真的只是朝火堆吹气吹太大力罢了。 那之后,她就不怎么在野外生火了,要是再引发火灾,倒霉的可能是她自己。 但是说不定会有例外,她一边想着,一边放弃了火炉,决定还是用灶台热菜,把柴火烧着可比把炭火点着容易多了。 一刻钟,菜顺利地被热了一遍,何素香开心地在厨房里吃了一顿好的。吃鸡肉的时候她尤其小心,生怕再被骨头给卡了。 等她离开厨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总算是真正重新开始了,是她作为她自己的人生,而不单单只是扮演何素香。 第13章 闹鬼 “哪个杀千刀的进厨房偷吃了!也不怕吃了肠穿肚烂。没脸没皮的东西,你是饿死鬼投胎呀……” 一大早,厨房里李厨娘的叫骂声把附近的下人都吸引了过来。一进厨房的院门,他们就先看到厨房的帮工来苗脸色发青地缩着脑袋站在一边。来苗就是昨夜负责守夜的人,他一大早起来时,发现厨房的门开着,里面的锅破了一个大洞,再一看灶台上还散落着一些骨头,像是什么人进来偷吃过。 他连忙出去把这事告诉了负责做早饭的李厨娘,李厨娘这暴脾气看了一眼就骂上了,边骂还边点东西,发现吊在井里的吃食少了一半,她气得什么话都往外飙。 府里的下人用餐都是在厨房边上的大厅里,一般分两批过来吃。有些饿得急的想多吃一点的,早早就来厨房等着,听到李厨娘骂人,还怕耽误了早饭。幸好李厨娘骂人归骂人,手上的活也不耽误,就是煮出来的粥里难保没沾她的口水。 边上的人弄清了原委,多事的去查看了院门,便跟灰头土脸的来苗打趣。 “来苗,莫不是你半夜饿急了偷吃的?” 来苗就怕别人疑心到他身上,连忙摇头摆手,说道:“哪能呀,我可没有这个胆子。” “门栓都没坏,怎么会进贼?” “说不定是有人翻墙进来的呢。” “就算有人翻墙进来,你是死人呀,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留你在这儿守夜是让你睡得像猪一样的?”李厨娘不留情面地在厨房骂道,到底没疑心是来苗偷吃。 偷吃那个也是个狠的,如果只是切去一小块肉,吃了也就吃了,她说不定还当是肉放久了缩水呢,可就连鸡也生生少了半只,这总不能是缩水。最可气的是偷吃就偷吃,还把锅给弄坏了,幸好大厨房里备着三眼灶,少了一眼也不耽误做活。 何素香猜她偷吃的事早上会闹出来,便照常起了床,想要听动静。如今有了红杏,红雁没事都不到她跟前侍候了,她也乐得如此。红杏性子单纯,惯爱说些杂事哄她高兴,今日她就把厨房有贼的事说了。 “定是府里的人觉得厨房的人做菜难吃,才会半夜偷摸进去砸了锅子。” “砸锅子?” 何素香一脸惊讶,这可不是装的,她是真惊讶,她记得自己没有砸锅子呀,难道是有人想把事情闹大事后补的? 她忘记了她热好菜之后,没有把灶膛里的柴火撤了。本来她锅子里放的水就少,她偷吃完又顺手把碗给放锅里了,锅子干烧了一阵后就破了,瞧着倒像是有人用碗把锅子给砸破的。 “是呀,也不知是谁气性这般大,好好的锅子都砸,也不怕天上雷公撞见。”红杏一脸不愤地说。 “便是有什么气也不该拿府里的器物出气。”何素香附和道。 管家林叔也带上护院去查了这事,护院在外面墙上找到一个脚印,证明是有人翻墙进来的,具体是谁却看不出来。来苗算是洗清了嫌疑,但是因为看守不利被罚了钱,幸好这一次损失的东西不多,里面最值钱的便是那口铁锅。 林叔猜测是不是下人之间有私怨故意寻事,若是为了一口吃食,用不着把锅也砸了。若说有私怨,近来跟厨房闹出嫌隙的也只有继夫人了,继夫人弱质女流,自然干不出翻墙偷吃这样的事,至于她底下的人,肯听她吩咐的怕只有红杏一个,那也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的。 为了查出是谁做下这事,厨房那里很是乱了一阵,下人的饭菜倒没有受涉及,何素香的饭菜甚至比以前的要丰盛了。有林叔时不时在那儿盯着,厨房的人也不敢找事,说到底他们只是下人,何素香才是主子。何素香吃着丰盛的饭菜,却没有多高兴,她还是觉得晚上偷吃的鸡味道最好,等风声过去了她还得再去,就当是吃宵夜了。 至此,陈府的厨房时不时地会闹贼。 距离头一次丢东西后过了几日,因厨房里的东西再没有丢,护院和厨房的人也渐渐放心,以为上次的小贼见厨房有人守着不敢再来。可是之后厨房里放着的菜总是会少,没有像头一次少半只鸡一样少得那么明显,但就是少了。 开始负责的人以为自己记错了,后来次数多了才确定是贼又来了,但守门的人却没有发现一点端倪,都不知她是怎么进来了。小贼也学乖了,偷了东西没有在厨房吃,才一眨眼的功夫才不会让人捉到。 何素香不想在厨房闹出太大动静,把“销赃”地点改到了陈广信院子的小厨房里,里面一应用具都有,方便得很。陈广信不在,院里除了每日洒扫的婆子也没有人进来,小厨房里的东西也没有人动,倒是方便了何素香。 她甚至不怕有人进来撞见。 厨房开始接二连三地丢吃食后,府里就开始传是不是进了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精。 话说青森镇边上的山上有一间黄大仙庙,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但若有人半夜经过常会听到黄大仙庙里有人嬉戏的声音,有那胆大的进去察看,却什么也没有看着,倒是说感觉有黑影闪过,那黑影恰似小兽,估计就是黄大仙。 何素香觉着那间黄大仙庙说不定是哪伙强人的秘密联络点,以前她跟人组队出任务时,集合点就是当地一间有名的鬼屋,饶是她胆大,当时独自在里面等人时也差点被口袋里忽然震动的手机吓得跳起来。 连她一个现代人都有迷信的时候,何况是把普通的丢东西当成黄大仙显灵的古人。不过除了黄大仙,也有人说会不会是叶夫人回来了,或是误闯进来的孤魂野鬼。为了混淆视线,何素香现在半夜溜出来都是穿着白衣披着长发,那形象,她自己照镜子看着都吓人。她还盼着有人能在路上撞见她,到时候她再叼只整鸡,保管吓人一跳。 她也不会主动现身吓人,要是真把事情闹大了,会影响她夜间的自由活动。她现在每天夜里还会在府里绕一圈做体训,既能锻炼体能和警觉性,又能让自己早日习惯穿着一身长衫跟人动手。 第14章 匕首要去哪儿买? “这鞋……好像小了。”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又有“夜宵”补充营养,何素香感觉自己又长高了一些,到底还是十八岁的少女,身材还没有定形。她现在的身体看着还是纤细的,其实都是肌肉。这是她几个月来汗与痛的结晶。 进屋给何素香送热水的红杏到了床边,看着被何素香顶出一块的绣花鞋,还有些心疼。她不懂夫人平日都不出门,怎么会这么费鞋子,这双鞋子还是新上脚没几天的,她要是再去针线房让她们做新鞋,她们该给她脸色看了。 “夫人,我帮您在鞋子上面绣朵花,应该还能穿。” 红杏想了一个办法,这么好的鞋子才穿了没几天,扔了怪可惜了,稍微补补还能穿。何素香皱了皱眉,说实话,她自从进了组织后就没有穿过破衣服,哪怕身上的衣服在上博击课时会被扯坏,但一坏就会被换成新的,鞋子也是。 现在她好歹也是贵妇一枚,哪怕不受宠,鞋子总不至于穿破的吧? 见何素香不应声,红杏就知道她不愿意,马上又说:“奴婢倒是会做鞋子,就是要花些时日,鞋底纳得也不是很好……要是夫人不嫌弃的话……” “不能去买吗?”何素香问,她觉得是时候囤一些衣物以备不时之需了。 “自是行的。” “我一向费鞋子,府里做的以后就留着特别的日子再穿,平时就穿外面买的那些吧。” “我也能做一些。”红杏小声坚持道,总觉得自己升上大丫头后除了端茶递水也没派上什么用处,连女红也拿不出手有点说不过去。 “你怎地总想着做活,瞧瞧红雁,得闲便去跟府里的下人聊天。”何素香说着就打开自己的钱箱,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塞到红杏手里,“你与其花时间做什么鞋子,还不如多出去跟人说说话,免得咱们这院子总跟旁人隔着一层。” 红杏倒也不笨,一下子就听懂了何素香话里的意思。何素香这位继夫人就像被府里忘了似的,有什么要紧事,旁人都知道了,她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也幸好红杏在府里有几个聊得好了,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可每次去她若只是纯聊天,能跟她聊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要想和更多的人搭上关系,不出点银钱买些酒肉是不行的。 捏紧手里的荷包,红杏自以为知道何素香的打算,却不知何素香只是不想有人老在她跟前杵着影响她锻炼罢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趁天还早,我们去街上买鞋吧。” 红杏一愣,没想到何素香会忽然提这个,但她也不想扫了主子的兴致。天色尚早,两人这会儿出门,说不定能在午饭之前赶回来。 “若是赶集的日子就好了,说不定能买到鞋底子……” 何素香无奈笑笑,也开始计划买些什么东西。两人是临时想要出门,红杏叫了马车后便跟准备好的何素香出去了,也没记得跟红雁说一声,等红雁从外面回来知道两人竟然出门了,心里很是不得劲。她看不上何素香,不耐烦在何素香身边侍候,但是何素香就这么甩下她跟红杏出去了,她又觉得面上无光。 红杏本来倒想去叫她一声,免得被她说嘴,是何素香说不过去外面买鞋子,马上就回来,带上红雁反倒耽误时间。红杏想想上次红雁在外面逛街的情形,觉得何素香说的也是,才没有叫上红雁。 到了外面她又有些后悔,尤其是发现就算没有红雁,何素香逛街也颇费时间后。 何素香有种出来放风的感觉,上次出来她还是弱小无力的,要是遇着什么事故,也许都无法躲避,但是现在不同了,她至少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且当何素香越久,她就越觉得其实自己没什么可担忧的,不会有敌对势力,也没有过往的仇敌,顶多避着何家人一些别在街上遇上他们。 “夫人,为什么要买成衣呀?” 红杏见何素香进了布坊不买鞋子却挑起了衣服,挑的还是瞧着普通百姓穿的衣服,不由觉得奇怪。夫人现在鞋子破得快了一些,衣服却是好的,就是嫌一季四身衣服少了,也该穿好一些的,为什么会买粗布衣服?不是她挑剔,就是她现在也不穿粗布衣服了。 “小时候有位乡下来的婆婆很是照顾我,我替她买些平时能穿的,等母亲下次来让她帮着带回去。” 只要何母来的时候让红雁在身边侍候,这衣服的事也就搪塞过去了。 红杏不疑有他,还觉得何素香是个心善念旧的人,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逛完布庄,何素香又带着红杏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上次有红雁在,何素香也没有在街上好好逛一逛,又因为头上戴着帷帽,视线受阻,看什么都不便。这一次只有红杏跟着,她把帷帽掀开一条缝,好看看街上到底有什么铺子。 她想弄把匕首,没有武器在手她怎么都觉得不便。上次买的簪子是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用的,可不能当正经武器使。 不过在街上走了一遍,还去其他巷弄看了,美其名曰找卖鞋底子的人,最后还是没找到卖武器的,倒是在一间小杂货铺里买到了鞋底。 匕首这东西古代要去哪儿买?打铁铺吗?何素香有些头痛地想,在杂货铺结完账出来时,看到有人拎着猪肉从巷子深处离开,她忽地眼睛一亮。有猪肉就有猪肉摊,猪肉摊上肯定有锡骨尖刀,她暗想要不要去顺一把。转念一想,既然都是刀,厨房说不定也有窄一点的菜刀,她还是在自家厨房里顺吧,都熟门熟路了。 她现在拿厨房的东西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就当她拿的是以前应该给何素香的那一份,哪怕厨房供给她的饭菜比以前丰盛,以前欠下的却不是这么容易还回来的。陈府欠她的可不止一点吃食,三年的青春要怎么算?彩礼归彩礼,放在现代离婚的时候不是都得分家产,何素香应得的那一份扣去彩礼应该还有不少,她可听说何素香嫁入陈家后,陈家的生意扩大了不止一两倍。 她也知道古代女子要是离婚,或者说和离,家产不是这样分的,可是管他呢,她有本事拿回属于她的那一份,别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第15章 继子出事 “夫人,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逛街归来,何素香刚下了马车,就听红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何素香愣愣看着她,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心下却在想,这丫头不会是为了她们逛街没叫她想要来编故事吓人吧? 这倒是何素香想多了,红雁不是骗她,而是真的为陈海元担忧。 陈海元已经六岁了,但凡有些家底的百姓都会把这个年纪的孩子送去私塾,陈家也不例外。青森镇上有两间私塾,一间是何素香父亲所开,开了有些年月,也教出过几个童生;另一间是陈广信父亲的同窗柳先生所开,陈广信小时候就是在这间私塾读书,在镇上口碑不错。 陈广信在考虑再三后,把陈海元送去柳先生所开的私塾,那里离家较近,他小时候又读过,跟柳先生一向关系不错,可以让他帮着多照顾儿子。 陈海元不喜何家人,他也不喜,何父教出来的孩子都有一股酸腐气,陈广信不爱跟这些人打交道。他自己是个不爱念书的,要是儿子也像他不喜读书,他也觉得挺好。可若是教书的先生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念头,怕是会劝阻,柳先生还算开明,何父嘛…… 柳先生收下陈海元时,见他生得与陈广信很是相像,就把陈海元当成是跟陈广信一样的乖学生。陈广信小时候有陈父压着,倒的确是乖得很,还早早考到了童生,就是自己不想学才没有更进一步。 陈海元在柳先生面前倒的确是乖的,在柳先生看不到的时候却皮得很,很快就跟私塾里最皮的几个孩子玩在了一起。小孩子嘛,有时好得恨不得成了亲兄弟,有时又会打成一团。 陈海元这天就跟他平时玩得最好的一个男孩子打架了,听说打得还挺严重,把对方都打出血。柳先生很是恼火,他这才发现陈海元是个顽劣的,又觉得有愧陈广信所托,便重罚了陈海元,把他的手都打肿了。 陈海元都被打哭了,府里的小厮接他回来的时候,他眼睛都是肿的。林叔问清了原因,也不能怪柳先生严格,偏陈海元身边的翠柳为陈海元不平,到林叔这儿抱怨要林叔出面去讨公道。林叔想着不过是孩子之间吵架,柳先生又是陈广信信任的,便没有出面。 翠柳讪讪回去,没一会儿又到林叔这儿闹,说是陈海元都被打出病来了,非得让林叔去讨个说法。红雁得了信,去陈海元住的院子看了一眼,正好听到大夫诊脉。青森镇上最好的白大夫医术不错,却有一个毛病,就喜欢在诊脉时把病情夸大几倍,常把病人家属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事听说的人不少,但正要轮到自家人生病被他这样一吓,还是有不少人会被吓住。 红雁就是被吓住的一个,不然她也不会向何素香求助。 何素香问清原委后心情微妙,她自从病好后就没有再问过陈海元的事。以前原主遇着天气变化,还会问问陈海元过得如何,生怕他冷着热着,现在她换了芯子,巴不得离陈海元远远的,他和他身边的翠柳都是隐患,她就不上赶着找不痛快了。 要说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亲近的人,也就只有仇人了。原主很不幸,没什么亲近的人,也许连她最亲的母亲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性子。可是她有仇人,那些视她为眼中钉的人是不是能看出她的性情变了? 再一个,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继子相处,她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继子。前世跟孩子最亲近的经历就是她有一次出任务混进目标人物家里当保姆,去之前她是接受过基础培训的,不过才一天她就被辞退了,因为她把孩子放在衣服堆里差点把他闷死。 后来同小队的另一名女成员混了进去。作为保姆,她并没有比较干得比较出色,但她搞定了孩子他爸。 呃……何素香默默地对这位同伴佩服得五体投地,孩子他爸是个秃头,又有一身浓到让人恶心的香水味,难为她竟然吃得下。 想到这事何素香就打了一个寒颤,她无比庆幸现在的处境,但庆幸归庆幸,可以推的事她还是想推了。 “不是说老爷过几天就回来了吗?”何素香小声说道,一副不打算过问的样子。 “夫人,哪里等得了几天?要是你现在去照顾少爷,再帮少爷出气,少爷一定会认你这个继母的。” 好像谁稀罕似的,何素香腹诽,面上惶惶道:“我本来就是少爷的继母,少爷一时不接受也没有什么。老爷也不希望我过问少爷的事,凡事有林叔在呢……” “你……” 红雁愤愤看着她,若不是因为旁人不能随意进入陈海元住的院子,她能找上她!这么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活该守一辈子活寡。 何素香垂着头,假作为难,实则在想若是陈海元病得厉害,厨房一定也会跟着乱,她要不要趁乱把刀弄到手?正想着,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位夫人上门,指名让当家夫人出去,说是陈家少爷把人打坏了来讨个说法。 “林叔在少爷院里呢,你去找林叔。”何素妙马上推托道。 “夫人,外面的人找的是你!”红雁愤愤地说,“你还是出去见见,我跟着你去,帮你骂她。” 见她说话越发放肆,何素香微一皱眉,也只能假装没听出来,苦着脸说:“你还要骂人呀?这样好吗?” “她家孩子都把少爷打伤了,你竟然还不想着帮少爷出气,还拦着我?” “阿海受伤了吗?他不是在发烧吗?” “少爷就是被打伤了才发烧的。” “是吗?说不定是因为发烧了才会跟人打架……” “呃……” 红雁指着她,没想过她会这么说,倒让她找不出话来回她。来报信的小厮看着两人,一时也不知这事要怎么办,幸好何素香还记得他。 “你先去找林叔,听听他怎么安排。” “是。” 小厮赶紧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林叔匆匆赶来。林叔一看到何素香就朝她行礼,何素香连忙避过。 “林叔折煞侄媳了。” “主仆有别,礼不可废。” 何素香红着脸,也不知要怎么办,林叔知她是个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觉得她这性子太单纯了些。 第16章 闹上门 “林叔,外面,我得去吗?”何素香小声问。 林叔这才想起这事,便说:“夫人莫怕,老仆陪你出去,听听那人说些什么。” 何素香为难了片刻,终是无奈地点点头,跟着林叔去了前厅。红雁气势汹汹地跟在后面,一心想着把来人骂走,倒没有心思再注意别的。 在前厅站着的妇人正是今天跟陈海元打架的马大郎的母亲,人称马娘子。她年近三十,只得一个儿子,向来把他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着,没想到却被陈家的小混蛋给打了,要是不讨个说法闹上一场,她咽不下这口气。青森首富又如何,她家又不指着陈家吃穿,怕他个球。 何素香到了前厅时,便见一妇人满面怒容地站着。她穿着一件紫色立领中衣,配着深金深紫二色撒花褙子和深色绸子马面裙,瞧着就是个不好惹的。马娘子见人出来,也打量了何素香一眼,见她穿着浅色立领中衣,白底绣梅花褙子和墨绿色暗花马面裙,端得是清丽动人。 马娘子听说何素香不得宠,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神色哀婉的小妇人,谁知她的气色竟比她这个掌着管家权的还要好。何素香倒有心示弱,偏她刚从街上回来,连上粉遮掩气色的时间都没有。她近来吃得好又没什么心事,整个人容光焕发,身边日日相处的人看不出,外面的人却一眼看穿。 幸好何素香还知道垂下头遮掩一二,顺便假装害怕,希望对方有事不要找她,找孩子他爹去。 “你就是陈大郎他继母吧?”马娘子故意问道。 何素香怯怯点头,说:“是,你是不是想找大郎的亲娘?她过世已经快五年了,不然……” 不然也不会由她出面管这倒霉事,其他人心里补了她下面的话。 不然你下去找找她,何素香促狭地想。 “不管今个儿是谁出来,你家大郎把我儿子打了,你说这事怎么算?” 何素香不作声,看向林叔,林叔还不曾开口,红雁就把话头抢了过去。 “你好大的脸,我家野小子把我们少爷打了,我们还没有去讨公道,你竟还找上门来倒打一耙!我家少爷这么金贵,岂是你儿子能比的!” 哪个当娘的听到这话不火大,何素香眨巴眨巴眼,感觉红雁就是出来吸引火力的。她默默退后一步,决定彻底当背景。 “不过是个刑克亲人的小混球,也就你家老爷当宝。你也别假模假式的好似真忠心护主一般,一看你就是上赶着想给你家老爷暖床的。装着像那么回事,好像谁不知道你是贱骨头似的。” “你……” 红雁被说中了心事,又羞又气,整个脸胀得通红。林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去看何素香,见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默默为她叹了一口气。 何素香心有所感,却只能当不知,不管是谁在同情她,她现在只能装情绪低落。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隐隐有动手的趋势,林叔一个男子也不便出面拦着,便叫婆子过来把两人拉开。 “快把这没规矩的拉下去。”林叔指着红雁说道。 红雁还想争辩,被林叔冷眼一瞪,脸色一白便乖乖退下了。马娘子得意地呸了一声,昂着头看向何素香。 “陈继夫人,这样没规矩的下人你竟然还留在府上,贵宅的规矩还真是……” “她平时挺好的。”何素香弱弱地说,言下之意,她是遇上马娘子才会这般没规矩。 马娘子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下的火却也没被她软弱的样子扑灭,反倒越烧越旺了。她也不知怎么的,听着何素香的话更有来气了。 “现在该说说要怎么赔我儿子!” “你想怎么赔?”何素香小声问。 “一百两。” 何素香一听,暗想上次原主被继子推入荷花池也就赔了一百两,还丢了性命换了芯子,怎么小孩子之间打个架也要赔这么多?身后的红杏明显倒吸一口冷气。可怜红杏的卖身银都不到十两,少爷莫不是把马家少爷打残了,怎么得赔这么多。 马娘子当然不觉得陈家真会这么傻拿这么多钱出来,一百两只是为了表达她的态度,讨价还价之下,能赔个一二十两,她就心满意足了。 “若马少爷真伤得这般重,该赔的我们陈府分文不少。”林叔淡淡盯着目光发亮的马娘子说:“我家少爷也受了伤,贵府是不是也该赔?” 马娘子眼珠子一转,说:“我问过其他同窗,我儿子都被打出血了,陈少爷却只擦破一点皮……” “我们少爷就在院里躺着,马太太可以去看看,是不是只破了一点皮。”林叔不客气地说,让人给马娘子带路。 “去就去。” 马娘子心想陈家说不定想让孩子装病赖钱,哼,当她是个蠢得不成,她就当去看场热闹,出去后好好跟外面的人说道说道,让镇上的人都知道陈家这小气劲。 何素香站在边上,迟疑也一下,也不知要不要跟过去。陈海元的病情如何,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她要真的一点也不过问,等她的便宜夫君回来了,她也不好交待。外人面前样子还是要装的,她暗想,也想跟去看看马娘子吃瘪的样子。 果然,当马娘子看到躺着床上烧得浑身通红的陈海元后,也说不出他装病的话,再说了,镇上最有名的老大夫还在边上盯着他的小僮熬药呢,这怎么看都不能是假的。 “马太太还是先回去吧,我家少爷没事倒还罢了,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我定会告诉老爷,让他上门跟贤夫妇好好谈谈赔偿的事。” “这……” 马娘子还想说几句,林叔却抢先开了口。 “来人,送客。” 马娘子有苦说不出,咬了咬牙先跟着下人离开,她得回家先问问家里那个臭小子,打了陈少爷哪儿了,别真把人打出好歹来。 何素香抿了一下唇,忍着笑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陈海元。 第17章 装什么装 “夫人,药快好了,你要不要等少爷喝了药再走。”林叔开口恭敬地问。 正在照顾陈海元的翠柳闻言抬起头,有些戒备地看了何素香一眼,何素香探头正好对上她的眼,倒让翠柳愣了愣移开了目光。何素香觉得可以适时地表现一下冷淡,让人渐渐接受她的改变,免得自己偶尔露出马脚时别人看出什么。以她的行事风格,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这是她从以前的经历里得出的血的教训。 “不用了,有翠柳在边上照顾,我很放心。”何素香说道。 林叔没料到何素香为这样说,以前她时常到陈海元跟前露面,向陈海元表达关心,怎么现在机会就在她眼前,她反倒退缩了。 何素香感激地朝林叔欠了欠身后,便带着红杏面带疲倦地离开了。林叔似乎知道了原因,她这是认命了,不再跟继子搞好关系,也不期待陈广信把她放在心上。 翠柳见她这次这么容易就离开了,眸中露出深色,很快她又收回心思,低头认真照顾陈海元。 红杏跟着沉默的何素香回了院子,她小心地看了何素香一眼,摸不准何素香是不是在生红雁的气,刚刚马娘子竟然说红雁对老爷有……也可能夫人并没有记着这事,她是在为少爷的病情担心…… “夫人,您且宽心,总会好的。” 何素香不懂她为何这么说,却知道她是在安慰失意的她,便淡然应了一下,进了屋子把自己关在里面。红杏担忧在站了一会儿,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只能丧气地离开了。 何素香大字型地躺在床上,逛了一天街她脚都痛了,实在没心情再管其他。晚上她还得去厨房跑一趟,今天厨房一定会备着很多好吃的。到底是她的便宜儿子命好,一生病什么都有,她暗想,想起自己小时候跟人抢东西吃的日子,她的肚子饿了起来。至于她便宜儿子的病情如何,她又不是大夫,也不用她照顾,哪里用得着她费心,也许人家巴不得她离陈海元远远的呢。 她这边没把陈海元的病情放心上,马家那里却乱了套。 马娘子回到家,正在等她的马老爷便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马娘子是去陈家闹了,在她出门之前,他也虚拦了一下,若是她讨不着好,他至少拦过了,后面赔罪也有底气些;若是她讨到了好处,那就是马家的好处。 不过瞧马娘子的神色,马老爷就知她没有讨着好,脸色也有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担忧。 “我就说了别去……” “装什么大头蒜,你有几根肠子我还不知道?” 马娘子一边说,一边问起儿子的情况,听说他还在屋里躺着呢,便跟马老爷去看看他,路上也把在陈家看到的事说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咱家孩子出手向来有轻重,怎么会人打成内伤呢?” 马娘子嘀咕道,心里有些没底,都是孩子气头上哪收得住。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时,她就听到里面有笑声,跟马老爷对看了一眼,两人在门口站了站,就听到儿子跟大他一岁的贴身小厮说话的声音。 “哈哈,阿海这次惨了,被先生抓着了。让他跟我打架,你别看我瞧着挺惨,其实他伤得比我重多了,我专挑面上看不到的地方下手,还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脚呢,估计他得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这话当然是吹牛的成份居多,谁让他这次被打惨了,只能在嘴上找回场子,反正他得等脸上的伤看不出来再回私塾,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只是他没料到外面有人把他这话听进去当真了,马娘子当即脸色一变,推门进去见他也没有好好躺着,而是跟小厮在床上玩呢。她四下看了一眼,将她备在儿子屋子里鸡毛掸子抓在手里。马大郎一看情形不对,马上就从床上跳下来朝边上跑。 “娘,你还是不是我亲娘了,我伤得这么重你还打我?” “你还有理了,刚刚问你的时候你跟去了半条命似的,这会儿你不好好躺着瞎胡闹!你不是说你哪都疼,都动不了吗?我还为你去陈府讨说法,这下好了,你把人家陈少爷打得半死不活的,你就等着人家把你抓进牢里吧!” “你少吓我,我才不信呢。” “你……你个混小子!” 马娘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要抓马大郎,马大郎被堵到了墙角,本想从马娘子胳膊下钻出去,却被马娘子抓了个正着。 “臭小子,你还跑不跑了?”马娘子气喘吁吁地说。 马大郎倒也乖觉,挣扎几下发现逃不了之后,马上便说:“娘,我错了。” “现在才认错,晚了!” 见马娘子像是真的生气了,他马上眯着眼,苦哈哈地说:“我……我头晕。” “装什么装,都不像。” 马娘子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的,她还记得儿子早前回到家里时衣服上都是血,吓得她腿都差点软了。就算儿子现在看着精神头不错,脸上的伤却没有消肿看着还更吓人了,陈家小子脸上就没有这样的伤,马娘子心下说。 “你好好说说,你是不是踢人家陈大郎肚子了?” 马大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认好还是不认好,看自家娘亲盯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索性点了点头,说:“踢了,也没用多大力,他在学堂还好好的呢。” “你……”马娘子又要骂他,可是看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又骂不出口。 “唉,慈母多败儿。”马老爷小声嘀咕道。 马娘子耳朵灵着着,听马老爷不帮着出主意不说,还在那儿说风凉话,不由火起,怼道:“这话有本事你跟咱娘说去。” 家里要说宠孩子,谁能比得过老太太,就是马老爷自己也宠这个独生子,他一向觉得男孩子皮得没什么,显胆大,可自家儿子这胆也太大了,这么小就敢朝人肚子乱踢,也不想想对方是谁。今天他若是打了普通百姓,他们赔些钱也就算了,可他打的陈广信的独生子,谁不知道陈广信为了宠这个儿子,连继夫人都特意挑了一个不显的。 第18章 她才没那么好心 马大郎还不知道自己闯祸了,明明被压着打的是他,后来还是先生为他讨公道打了陈海元手心。这会儿听到自家父母斗嘴,他还觉得有意思,小声在边上偷笑。马娘子瞟了他一眼,真不知这事后面要怎么办。 这死孩子,也不知是像了谁,她在心里毫不心虚地骂道。 隔天,马娘子带着马大郎去陈家探病,也让陈家的人知道马大郎伤得也挺重。可惜隔了一天,他脸上的伤已经消了大半,瞧着没那么吓人了。马娘子生怕再拖一日,马大郎脸上都看不出有伤,才急烘烘地带他出来。林叔也没有让她们进内院,只在门厅跟两人客套了几句。 “少爷还在静养,小的就不领两位进去了。马上就是端午,我家老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我家老爷跟马老爷聊聊这事吧。” 马娘子一想到自家男人被一吓就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哪里能让他出面跟陈广信谈,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我跟陈太太谈也是一样的。” “我家太太忙着准备过节的事,怕是抽不出空来,还是等我们老爷回来再说吧。” 说得好像谁家不过节似的,马娘子腹诽,猜测是何素香没资格谈这个。她跟林叔寒暄几句才带着儿子离开,马大郎这会儿总算意会过来。 “娘,阿海真伤得这么重呀?” “你自己动的手,你心里没点数?” “我……” 他还真是一点数也没有,当时都打昏头了,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再说了陈海元打他也没有留手呀。 “是他压着打我,我才一脚把他踢开的,我也没有踢得很重,他就往后栽了个跟斗……”他委屈巴巴地说,怎么打个架后果会这么严重。 马娘子一听,反倒觉得儿子出手的确没个轻重,见他害怕也没有安慰,还不忘继续吓他。 “且等着吧,等陈老爷回来,要是他还生气,说不定会叫捕快来抓你。” “啊?” “到时候你就躲到乡下去,跟乡下小子学种田去。” “啊?” 被自家亲娘吓唬得一愣一愣的马大郎还不知道这会儿陈海元已经退了烧,正坐在床上喝鸡丝粥呢。 陈海元受得伤并不重,昨天会发烧,多半是被先生教训气着了,大夫给他开了药,早上又听说马家人来赔礼的事,他的病情便好了大半。 但一想到不过就是打了一架,马家人都来道歉了,可见不是他的错,先生却还要罚他,他的心情就不好。 “柳先生也真是的,他还是老爷的先生呢,竟然罚得这般重,像是刻意要显得他大公无私一般。打架本就是两个人的事,少爷你挨了打,马家那位却只被骂了几句。难不成因为少爷比马家那位厉害,就活该被罚吗?” 翠柳一边喂陈海元喝药,一边为他抱不平。 陈海元本就被苦药苦得生出几分气来,听翠柳这般说,便把药碗一推,气得不想再喝了。 “少爷,你还是再喝点吧。”翠柳像是察觉到什么,收起脾气好声劝道,“要是你的病一直不好,西院那位也许会担心的……” 陈府陈广信的书房占了正院,那也是他和原配叶氏以前住的院子。陈海元住在东院,这是叶氏当年就为陈海元定好的。何素香嫁进来后,只能住到西院去,其他院子都小,她怎么说也是主母,去住小院不合适。 “她才没那么好心呢。”陈海元抱怨道,一听到翠柳提她就更来气。 “怎么会呢,少爷生病那天,继夫人还来看过一眼呢。”翠柳拔高了音调说道。 “她就是装装样子的。” “就算是装样子,至少心里也是放着少爷的。” “说不定是不怀好意呢。” 翠柳嘴角微微一勾,没有接话,端着药又劝陈海元喝,偏陈海元心里存的气,越发不想喝这苦药。见劝不下去,翠柳也没有强求,待陈海元又睡下后,她把药往后窗外一泼,回身端着空碗离开了。床上的陈海元睡得正沉,微皱的眉也是为西院那位坏心肠的继母。 “阿嚏~” 何素香打了一个喷嚏,心知不好连忙缩手,一把尖刀便从她刚刚手掌停留的地方刺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何素香摒着呼吸竖着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见没有人说什么,才低头把刀子捡了起来。 谁在说她坏话,也不知道分时候,她心下骂道。 何素香昨日从厨房顺来了一把尖刀,她不知道厨房的人发现了没有,不过就是发现了想来也不会查到她这里。她甩着刀子,想要练练手感,哪怕是白天,她这院中也没有什么人,屋里又上着锁,别人根本进不来,也不怕人撞见。 把玩了一下捡起的尖刀,别看它的样子跟现代的尖刀差别不大,却比较沉手,也没有那么锋利。何素香想找个东西试刀,又怕被人看出痕迹来,只能暂且忍耐着,先想想用什么东西试刀比较好。 耳朵一动,何素香马上把刀藏在了坐榻底下。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何素香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开门。 “夫人,怎么大白天还锁着门?”红雁待何素香开了门后问。 “刚刚在屋里换衣服,顺手就关上了。”何素香面色不改地说着,有些不安地看着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能出什么事?”红雁反问道,也知自己语气不好,又干笑着说:“这是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夫人也太胆小了。对了,少爷好像已经醒了,夫人不去看看吗?少爷生病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也太可怜了。” “有翠柳呢。” 红雁微一皱眉,不满说道:“夫人,你难道还不知道翠柳那贱蹄子安着什么心,若不是她在少爷面前搬弄是非,把少爷教坏了,少爷怎么会这般顽劣,如今还会跟人打架了。夫人,你再不管管少爷,老爷回来了你可没法交待。” 以前红雁鼓动何素香接近陈海元,就是用陈广信当借口,何素香本就不得陈广信欢心,生怕再惹他厌弃,只能去陈海元跟前自讨没趣。她当然知道陈海元跟她势同水火少不了他跟前的丫头挑拨,她嫁入陈府时陈海元才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如何能知道继母就是坏的。 如今他已经受人影响转不过弯来,何素香做什么也是无用的,她也不是原主,非得跟继子夫君打好关系不可,如今这样两边关系淡淡,她还觉得清静呢。 第19章 死心了 何素香觉得清静了,红雁却不这样觉得。翠柳是后来入府的丫头,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叶夫人的眼成了叶夫人的贴身丫头,甚至有传闻说,叶夫人留着她是准备将来抬举她侍候老爷的。那时红雁还小,陈家家境也不能跟如今比,她和她父母也没有积极为她谋划。等到陈家一下子成了青森镇数一数二的人家时,他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陈广信总不在家,身边又只留小厮照顾,林叔管家又极严,哪怕叶氏过世,府里的丫头也不敢有异动。 后来听说陈广信要继娶,红雁的父母动了心思,把她安排到了何素香身边,原是想让何素香待她,也如叶氏待翠柳一般,谁知何素香不得宠,反倒是照顾少爷的翠柳更有机会跟陈广信相处。 如今,她只能盼着何素香得宠,而何素香想要得宠,得先跟少爷搞好关系。要是夫人能硬气些,把少爷养在跟前就好了,红雁暗想,也知道这不太可能,老爷也就是怕夫人对少爷不好才会这样晾着她。但是老爷晾得太过,倒让夫人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了,她难道真想在陈家独守空房一辈子不成? 何素香当然没有这么想,她一个现代人对人生是有很高的追求的,只是吧,在陈家呆了几天,她忽然发现住在这儿也挺好的。她有自己单独的小院,小院里的人都听她的(好吧,有些是阳奉阴违),她什么事都不用干,夫君有跟没有一样,就算吃食差了些得累她每晚自己想办法加餐,但这就跟她日常锻炼一样,还能让她保持身手,这么好的一个休憩地,她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至于红雁翠柳之流给她找的烦心事,凭心而论,那都不算是事,她们难不成还能给她一刀。好吧,要是她们阴她,也许她会吃点亏,但是她要是真觉得自己吃亏了,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找回来,甚至可以一走了之。反正混不下去就走,混得下去就先混着,多练练体能才是最要紧的。 红雁跟何素香说了许久,何素香虚应着几声,也没有给句实说,也不说要去。红雁反倒越说越气,话也说得越来越重。 “夫人呐,翠柳不把你放在眼里,你难道想要其他人也不把你放在眼里吗?” 何素香抿了一下唇,小心看了她一眼,说:“我知道你也算一个。” 红雁蓦然惊醒,脸色青白地看着她,问道:“夫人何意?” “你放心,我不会跟老爷说的,你和翠柳……你们自便。” 红雁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到何素香有些羞窘地笑着,推说她饿了派她去了厨房。红雁也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到了厨房外面,回过神后看了厨房一眼,并没有进去,反倒是转身去了自家母亲那里,把跟何素香之间的对话跟母亲说了。 “娘,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左不过是知道老爷宁可宠着外头低贱的,也不会跟她这个正头夫人好好过日子,她也就不再盯着不放了。” 红雁的母亲杨嬷嬷是侍候过陈老夫人的人,如今在府里管着洒扫的人,也算有几分体面。杨嬷嬷的儿子在陈广信跟前侍候,多半日子都在省城,回来常跟父母说陈广信在城里有多体面,他们才知道陈家在外面的事,也就越发想让红雁成为陈广信的人。 杨嬷嬷的话在红雁听来,倒有几分道理,何素香定然是破罐子破摔,才由着她们来。上次那一场病,怕是让她醒过来了,知道在府里只是一个摆设,她便认命当一个摆设,也不多求其他。不过也对,她一个秀才之女,才貌平平,一点也比不上前头叶夫人,也难怪老爷瞧不上。 屋里,何素香又打了一个喷嚏。怎么老打喷嚏,莫不是昨夜去顺刀的时候吹了风受凉了,她现在这具身体还真有可能。 “夫人,你没事吗?”红杏进屋时看到何素香在发呆,不由有些担忧地问。 她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就听人说夫人跟红雁吵了几句,红杏便猜夫人是因着红雁有异心的事才会跟红雁起争执,说不定还吵输了。 这事换成是谁都得吵起来,红雁从夫人入府起就跟在她身边,夫人一定很相信她,自然就想不到红雁是个心大的,听说红雁的父母兄长都在陈府,夫人怕是不好处置她,红杏暗想。她就算是后来到陈府的,也知道红雁家里的事,也知道府里有几个下人在老爷那儿的面子比夫人还大。 她有些为何素香担忧,在她看来,何素香脾气好,又文秀娴雅,怎得老爷就不喜欢呢,听说是老爷自己去求的这门亲事,为什么求来了老爷又不好好待夫人呢? 红杏到底年纪还小呢,不懂世间那些弯弯绕绕的,陈府的生活还算简单,尤其是何素香的院子里没什么油水也就没有什么明争暗斗,也让她没机会长心眼子。 “没事,就是有点饿。” 何素香看得出红杏在担忧她,也许是担忧她失宠了她也跟着受苦,能这样想也好,两个人的利益绑在一起了,以后有什么事她也能找红杏帮着遮掩。 红杏一听说何素香饿了,连忙去帮她张罗点心。在她想来,一个人能吃就没什么大事,那些没胃口不吃不喝的才是容易钻牛角尖的。一心想着何素香多吃是福,红杏也没有发现何素香的胃口比以前好得不止一星半点,这还没算上她晚上那一顿。 没办法,运动量大,闲着没事就只有动动动吃吃吃,何素香有点担忧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觉得自己吃得那些也许不是都变成能量……她还得加大运动量,等过了夏天,也许她除了顺一下府里的东西,还可以去镇上其他地方走动走动,总不能单单只让陈府闹黄大仙。 何素香在心里盘算着,一时也没有想好去哪里走动。正好临近端午,管家林叔拿了礼单到后院来让何素香过目,何素香才想起端午送礼回家的事,还有照往年的习惯,她会亲自回娘家“望端午”。 第20章 便宜夫君又要回来了 望端午,是青森镇一带的习俗,每年到了端午节,出嫁的女儿会跟夫婿孩子一起回娘家探望父母,一般还会留下来用一餐饭。何素香嫁入陈家这些年,陈广信一次也没有陪她回过娘家,这个让世间女子多个由头回娘家看看的节日,于她反倒成了讽刺一般。哪怕陈家会为她备下丰厚的节礼,她一个人回何家时心里仍不好受,尤其之后家人不但不会安慰她,还会在她伤口上洒盐。 何父仍厌着她嫁入商户的事,对她没个好脸色,明明当初只要他坚持不同意,她这门亲事就不可能会成。她弟弟们一边摆着架子一边又拐着弯得让她掏钱出来,还会说等他们有了功名,陈广信不敢对她不好。以前她竟然信了这话,还把弟弟们能有出息当成她最后的指望,现在想想,投胎再来还快一点。 何母对她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说话难听还会变着法子要钱。以前她还有一个祖母也是如此,不过她出嫁后第二年祖母就过世了,原主对祖母倒是好感不深,也许是她的祖母太过重男轻女,也许是何母私下常跟她说祖母的坏话渐渐影响了她。 何素香一想到这些事,便不想回陈府自讨没趣。 “劳林叔费心,这些节礼便够,待端午前一天,麻烦林叔找人送过去,今年我就不去了……阿海,还病着呢。” 她庆幸自己有此急智想出这么个借口。继子病了,她作为继母当然不好开开心心地离开去过节,哪怕到了端午继子的病可能就好了,哪怕不管继子的病好没好都没她什么事。 “夫人记挂着少爷,少爷总会一天会知道的。”林叔好声道,像是信了她的借口。 这借口这么假,怎么可能信了?何素香暗暗想着,面带愁苦地朝林叔看去,见林叔真的有一丝忧心,她只能顾作坚强掩去忧愁,勉强笑了笑。 “是呀,等他大些就好了。” “老爷明天就要回来了,想来路上辛苦,也盼着回家能有热汤热饭。” 咦,是明天吗?她的便宜夫君怎么又要回来了,她微微皱眉,苦笑道:“我还是不去讨嫌了。” “怎么会呢……” 林叔还想说什么,却在何素香清澈的目光中没能说下来,府里的人都不是傻子,何素香的处境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不然她这院子怎么会如此冷清。见她是真的心灰意冷,林叔心里像被什么缠住似的,忍不住多劝了她几句。 “老爷只是不常回来了,才会冷落了夫人。夫人贤淑,时间久了,怎能不被人放在心上?”林叔这话说得有些急,说完连脸都有些涨红。 这到底是主家的事,也是晚辈的事,他不好多管,嘴唇麻了一下,他又恢复了冷静。 “夫人,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等着。” 何素香轻声说道,目光柔和地看向林叔,本来是想表达单纯的感激,但是她的目光显然不止有感激,因为她一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就算是原主,难道旁人轻飘飘说几句继续坚持之类的话就该感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凡有些气性,被夫君这般冷落早该走了,也就原主这样脾气好又把陈广信放在心里很紧要的位置才会继续留下来。 嘴角微微一勾,她收回目光,林叔也回过神拿过礼单告辞了。 等林叔一走,她又换了一副表情,伸手按着自己胸口。听说便宜夫君要回来,她心里好像有一丝不属于她的期盼,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影响着她,这种影响会持续多久,她现在也无法确认,好在她是一个心大的,心里那点子别扭,想想晚上的加餐就能打消。 她对夫君倒是真不在意,但是屋里的红杏却不是这样想。第二天一早,她就在外面叫门。先前她也说过替何素香守夜,让她不用锁门,但何素香没有答应。偏她的屋子又大,红杏若是在门口喊得小声一点,睡在床上的人都听不到。这当然是指旁人,一向警觉的何素香还是能听到的,不过她时常假装没听到。 无奈地翻了一个身,何素香心里知道红杏这么急叫她的原因。今天陈广信要回来了,红杏知道这事,盼着她能在陈广信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从府城到青森镇坐马车最快也要大半天,陈广信估计要过了中午才能到,红杏一大早就来叫她也太积极了些。 直躺到外面的红杏有些急了,何素香才慢悠悠地起床,换好了衣服才去开门。 “夫人,你怎么才起?” 门一开,红杏就着急地看着何素香。 “还早呢,老爷不会这么早到的。”何素香笑着宽慰道。 红杏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她眼睛余光看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雁,又看了看穿得素净的何素香,暗暗庆幸自己早早地来叫何素香起床,她还能有时间换一身衣服。 “夫人,新做夏衫里不是有一套石榴红的吗?你穿起来肯定好看,老爷看了也欢喜。” 儿子病着,继母穿红,他应该不会欢喜,何素香心下说,面上又寻了另一个理由。 “那件衣服留着过节的时候穿吧。” 这倒也是,红杏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却还是打开了何素香的衣柜挑挑捡捡一番,最后从里面挑了一身紫色的衣裙来。 “显黑。”何素香看也没看地说。 红杏迟疑地看看手中的衣裙,转头想继续翻。 “早饭呢?今天厨房连早饭也不做了吗?” 红杏这才想起这事,又小心地看了何素香一眼,问道:“夫人真的饿极了吗?奴婢听说空着肚子更显腰身……” 何素香也是语塞,半晌,才弱弱地问:“我胖?” “不不不,夫人这样刚刚好,我去让人拿饭。”红杏连忙说,她最怕说错什么惹何素香难过,夫人已经够可怜的了。 红杏在院里倒还有能支使得动的丫头,等待小丫头送早饭过来的时间里,红杏也没再翻衣服,反倒让何素香坐到铜镜前,想要为了她梳新的发式。 第21章 想去府城 “你……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手艺?”何素香很是忧心地问,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我新跟后院的姐姐学的,说是新出的发式,叫蝴蝶髻。” “你还是跟我梳平常的吧。”何素香语带恳切地说。 “夫人,这个发式真的很好看,镇上许多太太都这么梳。” “还是梳平常的,老爷不喜欢花哨的。”何素香不得不把陈广信搬出来当借口。 “可是……” “你要是再拖下去,老爷就该到了。” “老爷要过晌午才到呢。”红杏猜到何素香是在吓她,撇了撇嘴。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小丫头跑院里,喊道:“老爷回来了。” 何素香和红杏震惊地互看一眼,心下都想,怎么这么早回来。 儿子病了,当爹的当然急着赶回来了。 陈广信天没亮就从省城出发,还是一路骑马过来的,才能这么早到家。回到家后,他直接去了东院陈海元的住处,就算何素香一收到消息赶到垂花门迎人,也只能扑一个空。好在何素香也没有着急过去,她连头发都还没有梳完,怎么能这样出现在夫君面前,好像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是妇容有亏,是不合规矩的。 红杏劝了又劝,也没有把何素香劝动,直到听说陈广信进了陈海元的院子,她才没有再劝。她也知道何素香跟陈海元不对付,两人最好不要碰面。 见红杏因她不肯配合讨好陈广信而垂头丧气的,何素香心下暗笑。 “先把饭吃了再说,以后能不能吃上饭还难说。”她打趣道。 难得听她说笑,红杏一愣,一时以为她说的是真的,还劝了她几句。 “不会的,老爷不会因为这个就苛待夫人的。” 何素香抿了抿唇,索性顺着她的话说:“你既然知道,又何苦让我上赶着去讨好?” 红杏张大嘴,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旁人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这个院子里,听我的。”何素香正色道。 红杏连忙称是,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近来管得有些太多,老爷和夫人之间的事又岂是她这个小丫头管得着的。想到红雁,她低垂的头又朝下落了落,就怕哪天红雁得了老爷的宠,夫人的日子更加难过,她也是为着这个才上心,谁知夫人还不领情。 何素香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半句,默默松了一口气,她可烦有人盯着她逼她做这做那的,许是小时候训练的时候被人管怕了。 东院那边,陈海元见着父亲自当哭诉一番,陈广信虽然宠着他,但也会在陈海元面前扮严父,见他如此就算心疼,也会板着脸教训几句。 “谁让你跟别人打架的,不管是把别人打伤还是伤着自己都不应该。柳先生只打了你手心算是轻的,你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气出病来。” 陈海元撇了撇嘴,到底有几分怕他,不敢再说什么。 见他如此,陈广信又心软了。 “我瞧你这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陪你去柳先生那儿走一趟,顺便把节礼送过去。” “是。”陈海元不情不愿地应道,想起翠柳先前跟他说的话,问:“父亲,我不能跟你去城里读书吗?” 陈广信微一皱眉,问:“你怎地有了这念头?莫不是柳先生训了你一次你便心生怨怼了?” “不是。”陈海元心虚否认。 陈广信也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也不知这事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旁人提点的。 “若是在城里的私塾,你跟人打了架,旁人说不定能直接把你关到牢里去,还会有那等官家子弟合起来打你一个。” 当初陈广信不是没动过让陈海元在府城读书的念头,府城最好的私塾比官学还有名气。管理私塾的山长是锦城有名的大儒,他有一孙与陈海元年纪相仿,听说很是顽劣,时常跟其他孩子一起欺负没有出身平平的孩子。陈家在青林镇算有些面子,到了府城却完全不够看。他担心陈海元去了会受欺负,才打消了念头。 “你若真想去,只要在柳先生这儿成绩评了上等,我便安排。” 柳先生每季都会安排考核,成绩会分上中下三等,陈海元在入学初倒得过上等,之后基本得的都是中。 前面听陈广信说府城私塾有人打架厉害时,陈海元还有些不屑,心下也不曾打消去府城的念头,这会儿听到要得上等,他马上就不想去什么府城了。到了府城也得读书,又没有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花心思得上得,他还是轻松保持中等吧。 至于到了府城能有机会多看到陈广信,他倒不这么觉得,陈广信在青森镇上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陪他,到了府城说不定会更忙。既然同样是见不着,在府城和在镇子又有什么差别。 之后,陈广信又考了陈海元的功课,把他最后一点进城读书的念头都考没了。陈广信也从跟他的交谈里,知道是翠柳提了话头让他生了进城的念头。 翠柳是叶氏亲自挑过来留在身边的丫头,又得叶氏指导很是大方得体,瞧不出是乡下出来的姑娘。翠柳在叶氏在时,颇得叶氏看重,当初叶氏在陈母跟前侍候汤药时,陈海元就是交给她和嬷嬷照顾。后来叶氏没了,陈广信失魂落魄,很是颓废了一阵,这时帮着照顾好陈海元、借着陈海元劝陈广信振作起来的也是翠柳。陈广信也感念她的忠心,把陈海元院中的事都交给了她。 陈海元跟前本来还有一个嬷嬷,这嬷嬷前年做错了事被赶出了府,东院的人渐渐最听翠柳的话。陈广信不太回来,只知道翠柳将陈海元照顾得很好,不知道翠柳这么说得上话,管家林叔却是知道的。他没有多嘴在陈广信面前提起,翠柳在陈广信还有陈海元心中都是可信的,他去说这些白白惹人生厌。 如林叔所料,陈广信想了想,也没有就陈海元闹着去府城读书的事多问翠柳什么。 在旁人看来,能去府城读书总是好的,也许翠柳只是好意,就像她提醒陈海元防着后母一般,谁能想到陈海元记在了心上,还把跟何氏的关系闹得这么僵。等孩子再大一点,就把他带在身边吧,陈广信想,那时孩子见得世事多了,也就能明白身边的人说的不一定都对。就像他小时候一直听父亲的话,把好好读书当成最要紧的事,现在想来,除了读书,他还有许多事可做。 第22章 你用不着怕谁 跟儿子一起吃了饭,又处理了几件事,陈广信才有空想到自己的继室,瞧了一眼见天色已经将近傍晚,他想了想,还是去了西院一趟。 何素香倒没料到会在今天见到她的便宜夫君,照她的记忆,她的夫君很少主动到她的院子里来,都是她上赶着去路上堵他,才能跟他见上一面。难道她几天没堵,他就觉得她清新脱俗不做作? 怎么可能,她半点都不相信这样的套路会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实现。 “夫君。”何素香站在门口,故作欣喜地施了一礼,脸上还带着点小娇羞,坚持原主的人设不崩。 “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怎么能不多礼,你可是金主,何素香在心里回道,面上羞怯地点头应了一声,把闻讯赶来的红雁气得眼睛通红。 红雁这一天就在东院外面晃悠,盼着找到机会跟陈广信见上一面,后来见是见上了,却是远远的,估计陈广信连她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她也没料到陈广信今天还会到西院来,早知道她就不四处走了。 转头一见红杏端着茶要进去,她轻咳一声叫住了红杏,上前想要接过托盘,偏红杏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她的手。 “红雁姐,这东西太沉,还是让我来拿吧。” 红雁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冷笑道:“你以为能在夫人身边侍候就了不得了,信不信转天就被发卖出去!” 红杏一愣神,红雁就接过托盘,柳腰轻摆地走了屋内,见何素香和陈广信同坐在桌前目光一闪。 何素香的父亲是个极为迂腐的人,一向重男轻女,何素香受他影响一向以陈广信为天,以往陈广信偶尔到她这儿来,若没有陈广信开口,何素香是不敢坐在他边上。现在的何素香显然没记着这个,她微低着头,装着害羞,还盼着进来的红雁能帮着解围让陈广信快点走。 红雁把茶放到陈广信跟前,盈盈笑道:“这是今年新到的龙井,特意为老爷留着的,老爷快尝尝。” 陈广信扫了一眼,伸手把茶端了过来,对何素香说:“你有心了。” 何素香接受到红雁凌厉的目光暗示,垂头道:“是红雁能干。” 红雁还来不及欢喜,便听陈广信说:“这是她份内的事。” 红雁脸色顿时又些难看,又不好驳陈广信的话,只能勉强笑着。 “是,本就是奴婢应该记着的,只要是跟老爷有关的,奴婢都用心记着呢。” 哇,真当她这个正室是死的不成,尽管也跟死的没什么差别,何素香垂着头想。 陈广信神色淡淡地喝了一口茶,又朝何素香看去,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倒觉得有些无趣。连个丫头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也难道管不了陈海元。 “听闻马家太太上门的时候,你被吓着了?”陈广信沉声道。 何素香头垂得更低了,声若蚊呐般说:“也……也没有……” 红雁有些不耐,却还是说道:“夫人是不曾见过那般没脸没皮的市井妇人给气着的,并不是害怕。” 陈广信冷冷的了她一眼,红雁垂下头,倒没有觉得害怕,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隐隐又后悔帮何素香说话。要是夫人被彻底厌弃,她接近陈广信的机会也少了,她自然要帮着一点。 “你是陈府的夫人,在青森镇,你用不着怕谁。” 何素香点头相应,缓缓抬起头来,陈广信没有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只看到她抬起头时的羞怯。 什么用不着怕谁,光是陈府里面需要她顾忌的人就不少,幸亏她不打算跟人接触,不然得郁闷死。 许是觉得自己要求太多,陈广信面色稍缓,又看了何素香几眼。 “端午,我陪你回何宅。” 真的不用! 何素香目光幽幽地看了陈广信一眼,不管心里怎么抗拒,最终还是感动地抿着唇。 “夫君不必如此,还是在家多陪陪阿海吧。” “不过是吃个午饭。”陈广信说着,还在犹豫要不要带上陈海元一起去,想想他的脾气,马上又打消了念头。 他时常不在镇上,府城要是再出什么需要主子出面的事,他未必能马上赶回来。这种时候,留在家里的主母得立得住,至少要稳住场面等到他回来。就算他跟何素香关系淡漠,在外人眼中,两人总归是一体夫妻,何素香是陈家的主母,总不能是个轻易被外人吓住的。 陈广信有心想要何素香立起来,他总觉得何素香不是个不能担事的,唯一棘手的怕是两个人的关系,他得给她一点底气给她一点希望,再教导她几句。但隐约的,他又不希望何素香太能干,府里还有林叔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她只要能撑住场面就行。 既然夫君陪她回娘家望端午,何素香除了满面春风娇羞接受,也不好有别的态度。她其实不想跟何家的人接触,怕被人看出破绽,也担心他们的态度对原主有很深的影响,她怕自己得忍受精神上的打击。 到了端午那天,何素香和陈广信上了同一辆马车,红雁面色淡淡地和来富坐在外头,一心关注着里面的动静。一直到了何府,马车里都静悄悄的,何素香是个文静的也不知跟陈广信聊什么,加上陈广信一直闭目养神,让人不好冒然打扰。何素香还乐得不用应酬,脑中细细回想原主未出嫁前的点点滴滴,免得出错。 待马车到了何宅,熟悉的朱色大门映入何素香眼中。门上的颜色鲜亮得很,跟这老旧的街道似格格不入,就连门上染了锈绿的铜环也显得有些突兀,倒是门边的对联瞧着跟大门一样还算是新的,上面工整地写着“至乐无声惟孝悌、太羹有味是读书”。 第23章 何家人 何素香才看完了对联,大门就开了。 “姑娘、姑爷,你们来了,老爷和夫人正在厅里坐着呢。” 开门的是家里的李婆婆,她早早在门后等着,一听到外面马车的动静便开了门。 何家家境一般,只有三个下人,李婆婆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儿子是家里长随,日常帮着跑腿、赶马车,夜里也管守门,另有一个厨娘,是外面雇的,何家两位女眷厨艺不佳,平常又有学童在何家吃午饭,这才专门雇了一个。 何家的宅子不大,分前后两进,后面一进被改成私塾另开了一道门,何家人住在前面一进。前院种着一棵梨树,后院种着一棵桂花树,另有花圃种着一些好养活的花草。 花圃一角放着一盆兰花,何素香竟马上记起了这盆兰花,是何父卖了三亩地买来的。买来的当年倒是开出了令满室生香的花,之后就再也不曾再开过。兰花平时都是何父亲自照顾,有几次盆土干得厉害,何素香曾偷偷帮着浇过几次水,被发现了还被何父责骂多事,不过看到盆土过干,她还是会偷偷浇。 现在看来,就是没有她浇水,这兰花也能好好挺过来。 何素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想到了原主沉闷的少年时光。她几乎总在屋子里做针线,没有得闲的时候,唯一能让她的生活有点生气的,便是后面院中传来的孩童的念书声,还有门口望出去的花花草草。她嫁入陈家后,院中也种着各种花草,到了季节开得鲜妍,却无法再安慰到她。 何家的人已经知道今年陈广信会陪何素香回来望端午,早早在厅里侯着,还让厨娘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何父显然不情愿等着一身铜臭的女婿上门,独自躲在书房里,扬言不到中午不出来。何母劝了也没有用,索性也随他,免得他一张臭脸吓坏了她的贤婿。 “贤婿来了,快进来坐。”何母一看到陈广信出现在门口便笑着迎了出来,还朝外面的李婆婆招呼上茶,“就用那罐龙井,别的茶怎么能入贤婿的口。” 怎么又是龙井?何素香暗想,这才恍然记起以前原主打听到了陈广信爱喝龙井的信息,还有何母从她那里分走龙井的事。 陈广信淡淡道了一声谢,又跟何素香的两个弟弟何博文、何博渊见礼。何博文和何博渊与何素香眼眉间有几分相似,偏一个生着一张马脸一个脸上生着雀斑,生生把两个本来称得上俊逸的少年拖成了尚算周正。这样的长相若是配上秀才的身份,倒也能结上一门好亲事,可何博文和何博渊两人都下场考过几次,何博渊才考过童生,何博文却连童生也没有考过,亲事便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说成。 两人如今仍在家中上学,偶尔也会跟以前的同窗出去聚会谈文,对眼下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满的。何博文甚至想,要是他一直考不好,不如走姐夫的关系做生意去,姐姐一直疼他定然会帮他一把。怀着这样的心思,何博文看向陈广信的表情七分像何母,他到底还有读书人的矜持,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相比之下,已经考中童生的何博渊对陈广信神色淡淡,这个家里他看得上的怕是只有何父一人,因为何父是秀才,其余人包括一向宠他的奶奶和亲娘,他都觉得她们太庸俗,而嫁作商人妇的何素香在他看来是不自爱。父亲的学生里年岁跟何素香相当的有不少,有几个到现在也没有成亲,家里的日子也过得清苦,何博渊觉得何素香就是要嫁也该给这样的有志男儿。现下吃点苦算什么,将来成了秀才娘子才是真的体面,偏那些短视妇人不懂。 他忘了若不是何素香嫁入陈府,他一直想要的字帖根本不会在他的案上。 何素香只消一眼,再结合以前的记忆,就知道自己两个便宜弟弟在想什么。何家女的身份对她不存在约束,她没有必要去迎合两个弟弟的相法。 有何母和何博文捧臭脚,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何素香这个何家女就像不存在一般,在那里装背景。何博渊偶尔倒还插几句话来显示他的不凡,可惜旁人都没有听出来,让他觉得分外无趣。何素香倒是默默给了一个鄙夷的反应,这一家人呀,幸好不是她亲生父母。 她在现代也见过许多事,知道有些父母有不如没有,她也曾想过要是自己被这样的家庭束缚住了怎么办?然后庆幸她只是个孤儿,并没有父母,用不着担忧这个。 红雁站在何素香身后,对何家人的德性很是不屑,往年何素香回何家都是她陪着来的,头一回何母在她面前还想摆架子,结果被她怼了回去,之后何母去陈府也被红雁盯得死死的没捞到太多油水,之后何母就不敢明显地为难红雁。 今天有陈广信在,何母心情好得快要飞起,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个平时对她不太恭敬的丫头。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何母亲自把何父请了出来。何素香和陈广信向他见礼时,何父臭着一张脸挥了挥手,一句话也不说。 何素香感觉自己心中又泛起不属于她的情绪,但是不大,很快就消失了。 何父草草吃了饭,便先离开了,他一走何博渊也跟着走了。 “我还要去看书,就不陪姐姐姐夫了。” “读书要紧。”何素香怯怯地说,又不安地看了陈广信一眼,生怕他为此生气。 陈广信只淡笑,并没有说什么。何母一时也觉得自家相公儿子有些太迂腐,却不好在外人面前落他们的面子,又闲扯了几句别的把这事揭过去。 说着说着,何母就又说到了何素香身上。 “我这女儿旁的都是好的,就是性子闷了些,肚皮也不怎么争气。贤婿呀,你已经有儿子,你们成亲时间也短,莫要心急,也许过几年就会有喜信。” 不会有的,何素香心下想,抿着唇垂着头假装失落也不敢看向陈广信。 “岳母放心,小婿不急。” 他是真不急,何素香在心下加了一句,之后一直勉强撑着陪着家人说话,还被何母念了几句,说她生得不讨喜。 何素香又低落了些,等上了马车后,连陈广信看她也有几分不忍。 第24章 交换条件 “你已经是陈家妇了,家里要紧的事,的确不必说于外人知道。”陈广信幽幽说道。 “是。” 陈广信见她的确百依百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说:“前些日子我知道了一种汤药,能确保女子不会有孕,你若要与我成为真夫妻,得先喝下这汤药。” 何素香闻言愣愣看向他,胸口属于原主的情绪凶猛地翻腾着,却又在片刻后消散无踪。她有一种感觉,属于原主的情绪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这具身体完全属于她了。 陈广信见她久久不答,又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 “你好好想想吧。” “是。” 何素香柔声应道,眼中闪过一抹讥俏,他这是多确信他的儿子能平安成长?要是有一天陈海元挂了,她又不能生,他打算如何?她可不觉得他会为了她不再弄个儿子出来。既然顾着儿子的心情娶个继室当摆设,就不要中途变卦,又要扮痴情又要惹桃花,这是想演给谁看?竟然还用圆房为条件逼一个女人舍弃她作为女人重要的一部分功能,真当自己是盘菜呀。 她心下不屑,面上呆呆愣愣的,像是被刚刚的难题砸晕了。马车到了陈府时,她晕晕忽忽地下了马车,对上的是红雁着急的目光,何素香假作没有发现继续晕她的。 虽然陈广信抛给了何素香一个难题,但是他也没有这个耐心等她给出答案。端午一过,他便回了府城,另把府里大部分人的身契都给了何素香,让她学着管家。 “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林叔。” “是。” 何素香也没有其他话可说,再一次目送便宜夫君出远门后,她转身继续保持讨好的笑看向陈海元。陈海元哼了一声,出门上学去了,负责照顾他的小厮急忙跟了上去,留在原地的翠柳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死瞪着她。 “夫人莫怪,少爷还小。” “嗯。”何素香点头,竭力表明自己一点也没有怪陈海元。 “夫人这会儿可要去忙吗?” 听这意思,翠柳这是想要示好,何素香暗想,还不待她想出什么法子不着痕迹地拒绝,红雁却发出一声冷笑。 尽管老爷把府里的下人交给夫人管,让她莫名有些火大,但是她是夫人跟前最得用的,夫人要怎么管家她也说得上话,哪怕这些人里面并没有翠柳,让府里其他人听话了,剩下那几个要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上次翠柳这贱蹄子还骂她来着,如今可得让她长点记性。 何素香默默扫了两人一眼,差点脱口而出说一句,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翠柳一听红雁出声,面上也是不喜。 “今天怎么是红雁姐姐在,红杏呢?以往不都是她跟在夫人跟前侍候的?” 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何素香跟前最得用的是红杏而不是红雁,这蠢货把人得罪了还不自知,不记着哄好自己的主子,只会跟她过不去,翠柳心下不悦地想。 红雁也知道何素香更信任红杏一些,那又如何,红杏进府时间尚短,哪里能担起什么事,何素香不是还得靠她把府里的下人管起来。 “夫人身边的人夫人要怎么安排是夫人的事,岂是我们能过问的。倒是翠柳姐姐跟红杏几时变得亲近了,好端端地就提起了她?” 翠柳抿了抿唇,强压下心中的怒气,见何素香站在一边看热闹,目光有些挣扎。她一向都是排斥何素香这位继夫人的,现在忽然向她示好,她也许不会信。但谁让陈广信给何素香脸面,想让她立威,她自然也得做做样子。 何素香也知道这是做样子来的,作为一个当不起事的继夫人,她只能装不知道。管家这事,耽误她锻炼,她心里已经默默决定把事推给林叔了,本来这事就是林叔管着的,她只要走个过场就好。至于陈广信那边,她才不管了,再说了,她要是真变得能干,他硬给她灌药怎么办。 翠柳最终没能说得过红雁,面有不甘地离开了,至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红雁总算是斗赢了她一回得意地扬起嘴角,一整天都没跟人闹脾气。 林叔把府里下人的身契送到何素香院中时,红雁的心情好到了顶点,盯着放着下人身契的盒子,眼睛像是在放光,忙不迭地上前把盒子接了过去。林叔皱了一下眉,见何素香没什么反应,也不好拦着。红雁捧着盒子站在何素香身边,感觉自己的腰都挺了几分。 “林叔,身契还是放在你那里吧。”何素香忽然说。 红雁面色一僵,就连林叔也目露不解。 “夫人,老爷是信任你,才把府里下人的身契交给你。” “我知道老爷是好意,只是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我总不安心,还是放在你那里妥当些。若是有用得着的时候,我再找林叔你要就是,我想要林叔总不会扣着不给我,也省得我一时意气就动了里面的身契。” “夫人就算是一时意气也没什么,她们不过是下人,就该受着。” 何素香一笑,就听红雁也站出来拦着。 “是呀,老爷既然想让夫人帮着管家,夫人还是不要往外推的好,不然老爷还以为你跟他置气呢。” “既然由我管着,就由我做主把这盒子交由林叔保管。由林叔管着,我也放心。”何素香笑笑说道。 红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刚刚的话都白说了。她紧抱着盒子,因林叔在,也不好说些难听的话。 何素香像是没有发觉她发火一般,还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一直没人上茶,就用先前老爷喝的那种茶叶泡吧。” 红杏被红雁支开了,外面又没有下人侯着,她只能不甘不愿地自己去了。 “把盒子放下再去吧,怪重的。”何素香提点道。 走了一半的红雁脚步一顿,无奈把盒子放下,火气十足地找人泡茶去了。待她走了,林叔打量了何素香一眼,觉得她定是在红雁那儿受了不少委屈,才会落她的面子。 “红雁的身契也在夫人你那里,其实……”林叔提了一句,想想又不妥当,红雁的哥哥还在陈广信身边当差呢。 何素香这些日子来,基本摸清了府里一些要紧的关系,知道红雁比较特殊,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发的。她本来也不想就这么打发她,有这么个凶悍地立在身边吸引火力多好。 “红雁是个能干的,有她在身边,我也安心。就像在身契放在林叔那儿,我也能安心一般。” 何素香拍拍刚刚红雁放在她面前的盒子,朝林叔前面推了过去。 林叔又推了几回,见何素香是真心不想拿着只能收回。 第25章 库房 红雁叫人去泡茶一时没有回来,何素香刚才提到的茶叶是上等龙井,她院中统共也没有多少,原主自己从来不喝,都是留着给陈广信来她院子的时候泡给他喝的。何素香并不想改变习性,却在不久前把茶叶偷偷藏起,若是想支开谁就让谁去泡茶。她这会儿支开红雁,也是想留一点时间让她跟林叔单独相处。 两人闲聊了几句,何素香就把话题引到了府里的库房上。 陈广信的生意主要是在府城,为了资金流转方便,家里的财帛大都也在府城,留在青森镇老宅的钱财很少。何素香不清楚这一点,心中总有疑惑。她在府里也算翻过一遍,陈海元的院里也常去,怎么就没看存着大量钱财的库房呢?不是说陈广信是个大富商,怎么家里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前些日子府里不太平静,听着怪吓人的,莫不是有人见陈家富裕,动了不好的心思?” 何素香所说的不太平静,指的是府里闹黄大仙的事,这个黄大仙就是她本人。 “夫人放心,府里的库房就在正院内,平时都有下人看着,夜里也有护院,不会有事的。” 还真是那个库房呀,何素香暗想。她借用正院的厨房弄夜宵,有时等着锅里的食物烧熟,她会去院里转转,顺便溜到每个屋子逛逛,外人一次也没有发觉过。库房她也进去过,古代的锁对她来说锁跟没锁一个样,库房的锁虽比较特别,它需要两把钥匙同时放进去才能开,但她研究了好几天,已经将它弄开了,就是弄开的方式有点不太精细。 开门的时候,她也觉得里面是个库房,不然不会用这么复杂的锁锁着。但她摸黑进去后还以为到了个杂物间,借着火折子的光,她略微打量过里面的东西。她记得好几对大花瓶和几个箱子,箱子并没有上锁,她想着没上锁的箱子应该也放不了什么好东西,也没有打开来看看,难道里面装着的都是金银珠宝?她目光亮了亮,转头看到林叔,连忙又收敛了一些表情。 “那就好。幸好这阵子府里又平静了,定是夫君回来一趟的缘故,有什么牛鬼蛇神的也都不敢出来了。” 林叔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般人对神鬼都有些敬畏,断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免得招了邪祟,何素香会这样说,定是对陈广信极其痴迷的缘故。 等红雁泡了茶来,见装着下人身契的盒子已经到林叔那边了,扁了扁嘴有些不耐地站在何素香身后,听着林叔一一提起府里几个要紧的下人。这些事何素香没人跟她说过也许不知情,她这个从小长在陈府的难道还能不知?她眼上有几分不屑,又不能当着林叔的面落何素香的面子。 估计下次她就不会跟在身边听两人说话,何素香暗想,露出懵懂又惊讶地神色,听着林叔说话。林叔不由说得有些多,待红雁问要不要换一道茶时,他才起身告辞。 作为外院的管家,他以往都不往何素香这边来,也许以后得多来几趟,就算何素香没有收下府里下人的身契,但她的确得学着管家,说不定有一天陈广信知道她的好,会把内务交到她手上。 他哪里知道何素香根本没想管什么内务,反倒想着夜里摸进正院里顺点什么出来,她根本没想过用陈夫人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接管那些财物,在她的惯性思维里,自己想要的东西有本事就直接拿过来,且要真真切切拿在手上才算是她的,等着别人给她是不靠谱的。 到了夜里,她又摸进了正院,这次她好好打量了这间放着府里大部分财产的院子。这个时代是有银票的,很少有人把大量的金银放在家里,尤其是像陈家这样的商家,金银一般都是化为货物在市面上流通,就算要留一点紧急资金,也是放在调用方便的府城大宅里。 照着原主以前睡觉都不栓门的尿性,大家夜里似乎没有什么安全意识,以为把外面的门一关,里面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也幸好镇上一向太平,很少有人家失窃的。这也要归功于镇上有宵禁,晚上亥时(十点)后不准上街,如果被发现直接拉牢里关五天,连审都不用审。 这年头被官府抓了坐牢是件受人唾弃的事,有情节严重的还会被家族抛弃赶出家门,一般人也就不敢犯禁上街。其实镇上巡逻的捕快就一队,若真有人偷偷上街,捕快也不一定抓得到人。何素香已经打听清楚了,就等着找一天上街吓吓捕快们。 进了库房,何素香掩上门,掏出蜡烛点燃了放在一边,打开了堆在屋里的箱子。箱子外面没有锁,但箱子里面的几个小箱子有锁,不过这锁简单,何素香也能开。打开其中一个,她发现里面放着一盒子珍珠,个个都有拇指大,正圆透亮,一看就不便宜。 其他盒子里有的放着整套的首饰,有的是彩色宝石,何素香挑着选了几颗,又拿了一把珍珠才把箱子关起来。借了蜡烛的光,何素香发现边上的架子上放着翡翠白菜、白玉佛像、奇石屏风…… 怎么她上次没有注意到?估计是那时灰尘太大迷了她的眼。 这些一定很值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想来古代也不会有什么红外线感应之类的,摸了也没事。 一时兴起,她把看着贵重的摆件都摸了个遍,现代看这种东西都只能隔着玻璃,哪能让人上手摸呀。不过这手感也就这样,摸不出有多贵重。鉴宝不是她的强项,她的强项还在探索中。 她带来的蜡烛不长,等蜡烛要燃尽时,她才拿着她得手的一小袋珠宝出了门。今天她连宵夜都没吃,一心想着来库里看珍宝。 库房里那些笨重的摆件她以前没法搬,成套的头面也不好拿,拿了不好销赃,珍珠和宝石倒可以再拿几颗,也不知一颗珍珠值几亩地,听说古代珍珠很贵。要是她多努力努力,是不是能存到钱买个小岛当岛主,过着天天渡假的日子?不过古代条件不好,各种设施不完善,想要建设一个小岛不容易,最要命的事她觉得她存不住钱。 第26章 仙女 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拿了多少?就在何素香想着如何去打探行情时,府里隐隐开始传闹贼的事,这次贼偷的不是吃食还有珍宝。何素香有红杏这个耳报神,马上也知道了消息。 呃……这个贼不会说的是她吧,他们怎么发现的,明明就没有人看到她呀? 事情还得从洒扫正院的嬷嬷说起。 她们虽然不能进库房打扫,但是库房门前她们得扫,那么明显的鞋印谁看不出来?两人也仔细,马上把这事告诉了管家林叔,林叔打开库房的门后,一时也看不出有东西丢了,但是库房进贼却是事实,没看到架子那些积满灰尘的摆件上面一个个都有手印子。 这事林叔谁也没有说,但是库房有人进去过的事还是传开了,一时下人怕被疑心到自己身上,一个个连正院门前的路都不敢走。何素香也有点吓着,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以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特殊手段,一时连厨房也不敢去了。 半夜里,何素香愁眉不展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饿呀……她吃惯了宵夜,忽然没得吃了都没法入睡。 这两天院里盯得紧,听说林叔还要找几个高手来当护院,她一时也不敢去偷吃。她对自己的身手跟古人比如何没有一点底,要说前世她的身手在组织里只能算中等,现在到了古代,她得重新练起,比她以前的身手还不如。古代说不定许多习武之人都会内力或一些她不熟悉的功法,她没有准备就跟他们硬碰太不理智。 可是她饿,她想吃鸡…… 也许是时候去别人家看看了,总不能只在自己家里下手。 显德十七年的夏天,青森镇上每到夜里格外热闹。哪怕没有人敢上街,但不妨碍一家人搬个小凳子坐在院中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天空。 “爹爹,今天我们能看到仙女吗?” “只有福气好又听话的孩子才能看到仙女。” “那我呢,我福气好吗?” “这可不好说。不过你不听话倒是真的。” “没有……” 小孩子的撒娇声和大人的打趣声,从每条巷子里传来,他们都在院中等着传闻中的仙女,据说镇上有许多人家都曾见过仙女从空中飘过发。 是的,是仙女,不是女鬼,也不是什么黄大仙,至于这仙女本仙,自然就是何素香。 事情源起于某天她去某户办喜事的人家顺点东西吃。她外出也是有行头的,想着危急关头还能扮鬼,她都是穿着一身白纱出门,丝毫不管一身白纱在夜里有多突兀。 何素香挑的人家都是富户,平民老百姓不一定存着肉,她可不想白跑一趟。 喜宴进行到很晚才结束,有几位客人喝多了不肯走,主家已经准备留客,也就放任他们继续喝着。何素香见府里的人还没有睡,也知道自己一身白衣在办喜事的人家不好现身,一直等到夜深了才摸去厨房。她都看到了,有好几只鸡剩着呢。 就在她美美吃完一只鸡准备离开时,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她遇上了两个喝多了躺地上的男人。原谅夜太黑,她一时没看清,一脚踩到了其中一人的手上。他大喊一声疼,把另一个人也吵醒了。何素香一愣,退后一步,停顿三秒后赶紧走了。 “仙女……”其中一人醉醺醺说。 “仙女对我笑了。”另一人也醉醺醺说道。 之后两人复又醉倒在地,下人发现他们时,他们还迷迷糊糊地喊着仙女。第二天,两人一对,发现以为在梦中出现的仙女可能是真的,这事传开后,又有其他人说曾看过仙女。 何素香对外面的传闻并不知情,照常出门溜圈后,被她路上经过的某个守在院子里的人看了个正着,之后青森镇有仙女的事不胫而走。何素香也听院里的丫头议论起此事,却没有太当真,觉得这事太玄幻很快就会过去,谁知后来愈演愈烈,镇上的人都信了这事,让何素香不敢相信。 府里的人尤其相信这个传闻,甚至还说仙女是为了捉拿作恶的黄大仙而来。何素香一听,对他们的想象力简直服了。 为了让镇民平熄谣言,她不得不在家里安份几日,还想着是不是得弄套夜行衣来。她的衣服都是旁人做的,她脑子倒有做针线的记忆,上手做荷包时也继承了原主的手艺做得还行,但她真不爱做这个,也没有动手做过。夜行衣什么的,也不方便旁人做,这不是给别人递把柄嘛。 她扮女鬼,不对,是仙女,穿的白纱其实就是日常也可以穿的衣服。穿在外面的白色罩衫一般人都是在搭在其他颜色的衣服外面,很少有会穿整套白的,何素香以前也没有穿过。其实除了外面纱制的罩衫是全白的,她扮仙女用的白衣都是有绣花,只是绣在袖口和领间的花纹别人在夜里看不清楚罢了。 待外面传言平熄,天也凉了下来,转眼便到了八月。照往年陈广信是会回来跟家人一起过中秋的,但这一年他记着先前陈海元说要进城读书的事,尽管这事没成但带他到城里来看看让他高兴一下也好。府城中秋还有灯会,陈海元还没有见过,想来定会喜欢。 他特意提前几日回府,说了想带陈海元去府城看中秋花灯的事。陈海元一听,自然高兴,他还从来没有跟父亲上街过呢,还是去府城。他总算能去看看府城到底长什么样了,回来说与同窗听,他们肯定羡慕。 但当听说何素香也会去时,他的脸就拉了下来。 “为什么那个女人也去!” “什么那个女人,那是你继母。”陈广信板着脸教训道。 哪怕他跟陈海元一样没有把她当成正经的继室,但陈海元作为晚辈怎么能这样说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嘴。 “不过就是继母,你一定把我娘亲给忘了,才为了别的女人凶我。”陈海元红着眼吼道。 这句话是陈广信的死穴,每次陈海元任性惹得陈广信想要教训他,他就会说这句话顶嘴。他知道只要这样说,陈广信就会妥协,就不会再凶他了。 这一次,这个办法也同样有用,陈广信没有再跟他争下去。考虑再三后,他去了何素香的院子,跟她说了中秋节的安排。 第27章 被抛下 “过些天,府城来了一位极负盛名的大儒,我会带阿海过去拜访,中秋节,怕是要你一个人在陈府过了。你若觉得冷清,也可以回娘家住几天。” 这是陈广信第一次带陈海元出门玩耍,自是想要满足他的任性。中秋节灯会年年都有,明年带上何素香一起去也不迟,但他也知道这样说会伤了何素香的颜面,便拿一个轻飘飘的荷包推到她面前。 “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是。” 何素香浅笑相应,心中无悲无喜。自从上次陈广信让她选是不是要跟他成为真夫妻,心情剧烈波动后,她的心情就没有再为陈广信出现异样,好像她身体里原主完全消失了一般。也幸好消失了,不然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难熬。 只是没了原主情绪的影响,她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怎么办,好高兴哦,可以光拿钱不应酬过个开心的中秋节啦~ 陈广信在她一片死寂的眼中好像看到了别的东西,他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找了一个借口便有些狼狈地从她的院子里离开了。他娶了她却晾着她,这样真的好吗,若是叶氏在,她也许不会赞同他这样做。可是她却不在了,给他留下了阿海,阿海不喜欢何素香。也许他都不记得自己生母的模样,却想念得紧,一点也不希望家里出现另一个女人取代他的母亲。 其实他大可放心,不会有取代那一天的。 八月十三那天,陈广信带着陈海元出发去了府城,翠柳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何素香照例在门口相送,她看到了陈海元的白眼,也感受到了翠柳的得意,心情多少还是受影响的。她为原主不值,也为自己得在门口等着姗姗来迟的两人心生懊丧。等他们走了就好了,她安慰自己,到时候陈府只剩下她一个主子,她可以过得很轻松,要是他们以后都不来就更好。 旁人见她面色淡漠,还以为她对陈广信的安排不满,一个个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垂着头,余光却透着幸灾乐祸。陈广信看出这些下人不甚恭敬,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做什么,作为陈府的女主人,她要么忍着要么把他们管起来,总不能事事都来指望他。 马车缓缓前行,慢慢驶离了何素香的视线,就算她不是原主,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感觉一家人人出行,就她一个人被抛下了,哪怕她宁可一个人呆着,但是主动留守跟被抛下感觉是不一样的。 “夫人,要不要备马车去何府?”林叔在她身后问道。 “不了。” 她才不要一个人去何家找骂呢,不过主动拒绝后,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回头朝林叔微微一笑。 “马车还是备一下吧,我去街上买点东西。” “是。” 想了想,何素香又加了一句,“今年老爷不在府里过节,下人们也能跟着松快,我看给他们放假的时间长一些,在镇上好好逛逛。林叔,你觉得呢?” “夫人心善,府里的下人自当欢喜。” 原本府里过节,下人们都是节后也有空闲得半天假,轮着出门逛逛。他们一年也就只有年节才能出门,早就盼着了。今年陈广信不在府里过节,他们倒也想过会不会提前轮休。这事陈广信这么忙定然顾不得,只能靠林叔提醒。林叔听了底下人的话,本来也是打算等陈广信走后,向何素香提此事,让她借机跟底下人卖个好,谁曾想何素香主动提了。 这样也好,林叔暗想,见边上几个下人面露欢喜,也跟着一起欢喜。何素香并不知这些,她纯粹是想趁着大家都上街,她也能在街上多逛逛。哪怕她是夫人,也不好三天两头的往外跑,除非是偷偷趁夜爬墙,呃,翻墙。 青森镇是个小镇,到了夜里镇上都没有什么人,也谈不上热闹。不到前些日子七夕的时候,街上还挺热闹的,何素香本来想偷偷上街去逛逛,快到街上时就望见她的两个弟弟跟一群学子正在街上走着,她马上打消了念头,回府好好呆着。 中秋节镇上应该也会比往常热闹一些,希望这一次她不会在街上遇到什么人。 当然,这一次她也不是偷偷摸摸地去,而是跟红杏一起大大方方地上街。红雁本来也是陪着她一块儿上街的,后来她跟其他上街的下人走到了一块,扔下何素香这个主子没管。 自从何素香把下人的身契交由管家保管后,红雁就一直闹着脾气,在何素香面前没个好脸。何素香装着懦弱,也没有跟她计较。这次陈广信带陈海元去府城过中秋,也带上了翠柳过去照顾陈海元,红雁得了信气得更厉害了,连他们出门她都没有跟着何素香一起去相送。哪怕她能跟着府里其他人上街,她心情也不好,心下一直想着府城里能逛的地方一定更多。 何素香也不指望红雁能和颜悦色侍候她,她能少在她跟前晃就是帮了她大忙了。 “夫人,我们真要在这里吃饭吗?” 何素香寻了一个小摊子,和红杏一块儿坐着吃饭,红杏有些不习惯地坐着,防备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生怕里面有认识的人发现了。 “刚刚这儿人挺多的,应该味道不错,还是你非得是酒楼里的饭菜才吃得下?”何素香故意说。 红杏连连摇头,连夫人都在这儿吃,她一个下人有什么好挑剔的。 “你快坐下吧,就我们两个人用不着讲那么多规矩。” 红杏迟疑了一下,默默在何素香边上的凳子挨边坐下。 “老板,两碗胡辣汤,两个肉馅饼。” “好嘞,您稍等。” 何素香要的吃食都是做好的,老板热了一下便盛好端到两人桌上。 “谢谢。”何素香不由道了一声谢。 “您照顾小可的生意,该小可说谢才是。”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何素香反应过来,微微一笑,瞄见红杏盯着胡辣汤像是没有听到,不由放宽心。 第28章 卖药的老道 这家摊子的吃食的确做得不错,红杏吃着比府里的大厨做的都好。何素香尤其满意,如今厨房送到她那里的菜肴比以前丰盛得多,但味道还是一般,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水平本就如此。幸好她还能靠各种口味的宵夜过过嘴瘾,或者上街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她如今最多的支出就是上酒楼吃饭,一顿就花掉她半个月的月例,她自己倒没所谓,红杏却比她还要心疼,一直劝她不要在外面吃,吃府里现成的饭菜就好。何素香被她吵得多了,也开始注意节约,这才到外面的小摊子上面吃饭。 胡辣汤香味浓郁、鲜辣可口,肉馅饼用料十足、肉汁鲜嫩,红杏吃了一个馅饼还不满足,盯着人家灶头还想再买一个。 “我们等会儿去其他摊子看看。”何素香跟红杏小声说。 红杏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闪亮的目光都是期待。等到付账时,红杏的心情更好了。外面小摊子实在太便宜了,连酒楼花销的零头都没到,果然以后上街还是到这些小摊子吃划算。 两人又逛了许久,何素香还在一个布摊上买了一个妇人自家做的土布,红杏不知这土布买了有什么用,想想就是没用,用来做鞋子也极好。红杏被一个小摊子上的饰品迷住了,挑挑捡捡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决定买哪样。何素香一样也没有看上眼,见她一眼无法决定,便朝四周看了一眼。 “我去那个摊子坐坐,你慢慢挑着。”何素香跟红杏说道。 红杏面上一红,连忙说:“不用了,夫人,我不逛了。” “就是你不逛,我还想逛呢,就是脚酸得先歇上一会儿。你且顾自己挑着,挑完了就过来一块儿歇。”何素香说道,拍了拍她的手就顾自走了。 红杏也没有发觉今天的何素香跟平时很不一样,目送她在摊子上坐定了,她才安心转头继续挑。她一定要挑一件最划算的买下来。 何素香歇脚的摊子是个馄饨摊,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人,何素香不想空坐着,就点了一碗馄饨,看着老板现包现下。等她的馄饨上来时,边上空着的桌子上又来了一对妇人,两人坐在她身后,令她有些不自在,她得告诉自己好几遍不会有人杀她才能安心吃馄饨。 因她注意两人的动静,也就听到两人聊天的内容。两人说的是镇西的一个老道,此人时常在镇西摆摊给人看手相,有时也帮着看病,还会配丸药。这些丸药很多不是什么正经的药,里面还有害人性命的。聊天的两个妇人中有一人忍受不了家里的恶婆婆,另一人便说要是实在忍不了不如去老道那儿买药让她婆婆吃下去。 “这怎么行,我可不想弄出人命。”一个小声说道,语气听着倒没有那么不情愿。 “你何必非要买会出人命的,听说有些药吃下去只会让人越来越虚弱,让别人以为是生了病。” “那更不行了,要是请来大夫看病花钱怎么办?”这次她的语气倒是真不情愿。 两人也只是空聊,也不是真的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何素香听着脑中不知怎么地闪过如果有这样的药,她要不要去弄一包备着。但是备着做什么?她可以给谁下毒?陈广信? 她一点也不想毒死陈广信,要是陈广信死了,她不觉得她有这个能力接手他的生意,甚至还有可以被别人坑。与其如此,她还不如乖乖留在后宅,等着分走他一半家产,哪怕不能像现代一样明着分走一半,她可以偷偷搬走一些。 至于她搬走的有没有他家产的一半,她也不多考虑,反正她能拿走的就拿走,拿不走的等日后有缘再拿~至于会不会真的来拿,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记住这事。 等红杏挑好头饰,也跟着叫了一碗馄饨,两人吃完又坐了一会儿才去城东逛,何素香还兴致勃勃地买了一盏玉兔灯,这种古朴手制的灯笼在现代可买不到。回府后,她把这盏玉兔灯放在自己的小窗前,没人在的时候会盯着看上一会儿。 小时候她好像一直想要跟其他孩子一样拎着灯笼跟父母去逛公园,现代的小灯笼是靠电子点亮,还会唱歌。现在想来那样的灯笼有些吵,小时候却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要。但是再想要她也没有,倒捡到过一个不会亮也不会响的旧灯笼,在捡到灯笼后不久,她就被组织的人带走了。 她还记得她和一群孩子到了组织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然后分到了一份红烧鸡腿饭,里面还有一个卤蛋。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食,还一次吃了三个鸡腿,这些鸡腿有的是其他孩子的,他们因为害怕不肯吃饭,她就问他们要了。 他们也就一开始会给她吃的,后来他们不再哭了会好好把饭吃完,还会吃不够,哪里还会分菜给她。她也知道了要是一份不够吃可以再加一份,组织里管饱。她却不敢吃太多,怕吃多了跑不快,下午训练挨罚。 现在想想,她好像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处境,没有反抗没有彷徨,这心大的也是没边了。 呃,她好像也马上接受了何素香的身份,一点也没有觉得别扭,哪怕一直想着练好身手后离开,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陈家的日子还是比较安逸的,那一点点不如意于她真不算什么。哎呀,这样一想,她好像一直生活在陈家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行不行,她是一个现代人,怎么能耽于窝在后宅扮失意小妇人呢,她是有追求的,她的追求就是——放心吃喝…… 嗯,这个追求好像有点低,不然她还能追求什么,改变世界? 别闹了,她没这个兴趣。 改变自己? 有什么好改的,她挺好的呀,唯一得改的就是她粗心大意的毛病,但是这毛病吧,它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她连做任务时都能忘记带上弹匣,别的事她还能怎么上心?她也很无奈,但是她能怎么办。 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先把身手练好再说吧,反正何素香才十八岁,就当她跟现代普通女子一样还在进修,等她二十四岁再打算将来。 就在何素香把心思都放在练体能的时候,离青森镇很远的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第29章 京中巨变 十月,在位十五年的太子被查出意图谋反自尽于东宫,许多与太子走得近的官员都有波及。 历经数月,不少大员被抄家灭门,其中莱国公萧如度之子为太子少保,受此事牵连被斩首,家人被流放琼州。这样的处置算是轻的。莱国公曾任太傅教授当今天子,天子感念其教授之恩,才从轻发落。 可叹萧家三朝元老当朝大族,一朝获罪,竟落得如此下场。在天子震怒之下,萧家的姻亲旧故也不敢求情,且这样的结果已经比其他大臣要好,他们也不敢再求什么。萧家知道此去前途渺茫,将家中仆人散去,若妻子姬妾不愿跟随也不强求,只盼她们能留下孩子,为萧家留存血脉。 朝中对此本有法度,犯官的妻妾若肯决绝,可以将五岁及以下的孩童带离,但要更改姓名随母姓。许多人家并不愿意女儿这样做,觉得女子不肯跟丈夫患难相随有损名节;也有人觉得让家里的男丁改姓有损气节,愿意放妻妾离家,却不肯放了孩子。许多女子为了孩子,愿意跟去琼州。 “好好照顾月儿,过你的日子去吧。” 京城城门前,一个满身脏污的男子对一个同样衣着不洁的女子郑重说道。 一月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刻一般,男子目光深沉,任由寒风扑面,表情也不为所动。眼眉温婉的女子闻言泪眼朦胧,想要说什么,动了动唇终是不敢开口。她的身后,她的家人正着急地站着,有人像是受不住冷,还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月儿。”女子说着,把紧拉的女童往前推了推,“月儿,给你父亲磕个头。” 女童懵懂地点头,乖乖跪了下来,她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了,她本来应该住在大房子里睡香喷喷的床穿漂亮的衣服,却忽然被关了起来连吃都吃不饱。幸好母亲在她身边,她至少没有那么害怕了,现在父亲也来了,她是不是又能回去住大房子了? 男子任由女童磕了头,目光中露出难得的温暖,待女童起身后,他收回目光,复又平静地看着送行女子。 “好了,你们回去吧,外面冷。” 说话间,不远处的差役已经出声催促,不少跟他境遇相同的男女哭了起来,唯有他神色不变,转身走向流放队伍,准备朝着传闻中的琼州进发。 青森镇位置偏僻,京中的消息传到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样的大事在年后的镇上不过是过路的客商带来的饭后闲话,顶多被人学了去跟亲友说一遍彰显见识,并无其他影响。镇上的日子闲适,似乎没有人会觉得远在京城的权利相争会影响到这儿。 镇上在任的老县令是相邻州府的人,因功绩从县丞一职提拔上来的。他自知这辈子做到县令算是顶天了,也没有什么野心,家中又有资产不想苛待百姓坏了自家名声,对治下一向宽厚。镇上的百姓都盼着他能多当几年县令,他自己也是这样希望的。 他听到朝中的消息,也不曾有过什么担心,青森镇不是什么要地,要真出事也有锦城先顶着。再说了,要是朝中出事,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又能做什么?且冷眼看着吧。 何素香是在更迟的时候听说了此事,她当时并没有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顶多想着,听说每次夺皇位朝中都会乱一阵,她是没这个本事去弄一个从龙之功,倒是可以跟着有从龙之功的人混,当然这是在她现在的日子过不下去的前提下,且她得百分百确认不会看走眼。 当然,她也为自己的饭票也就是陈广信担忧了一下,要是国内乱了做生意的人会不会受影响,她的生活水平会不会也跟着受影响?这样的担忧只是一瞬,就算受影响,她也不在乎,她可是在现代战区救过人质的,虽然小组要求救出来的人是三名,最后只活下来了一名。 此刻的她并没有想到流放的人中会有人跟她的未来产生联系。 在消息传到小镇之前,何素香在陈府过了一个传统的春节,各种仪式还有迎接来往的亲友都需要她这个陈夫人出面。哪怕许多事都有林叔安排,哪怕她也是受过伪装训练,知道怎么在人前保持形象的,这样的生活也让头大,更别提她还得回娘家拜年,接近娘家人再一次的言语攻击。 总算等到春节落幕,京城的消息什么的,没能让她想要放空的脑子转起来。且受小镇安逸的气氛影响,她很快忘记了远处的纷纷扰扰,继续过她人前一条虫人后一条龙的日子。 不过这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二月的一天陈广信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人。 不再受原主情绪影响的何素香,当下心里哇了一声,产生了一种“终于有热闹看”的欣喜。镇上的日子安逸是安逸,就是无聊了些,幸好她还能靠锻炼充实生活,但是八卦是人的天性,更不说她受的训练里有一项在宴会中通过别人聊天勾勒出事情全貌的。虽然这是她得分最低的训练课程。 远在京城的动荡,哪有眼前的八卦吸引她,这个女人加上翠柳、红雁,以后陈府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何素香是在二门那里见着了陈广信和那个女人,作为一个越来越不合格的女主人,她在红杏三催四请之下才收拾了一下去迎接从城里回来的陈广信。一路上也没有旁人跟她说陈广信带了人回来,她懒洋洋的,在看到红雁已经在二门那儿了,心里还恍然一下。 她就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原来是因为红雁没跟上来,能跟陈广信碰面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不过她这也太心急了些,以前她不都是跟着一块儿来的吗? 何素香还不知道红雁是听到陈广信带女人回来的消息,才顾不上通知何素香匆匆赶了过来。待看到陈广信身边的女人时,何素香明白了过来,嘴角不由扬了扬。 不行,她不能笑,她现在得怎么办,何素香保持呆愣地想。 第30章 叶氏之妹 站在陈广信身后的女子生得秀丽大方,一对淡眉轻若柳叶又暗藏锋芒,一双杏眼灿若星辰又深掩丘壑,哪怕瞧着年纪不大,却有一股沉稳的气度,让人不由注目。她穿着一身素白带着绿叶纹的衣裙,不着钗环,偏无落魄之感。 何素香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她一看喜欢欣喜好看的事物包括人,尤其是强大又美丽的事物,若是她们有毒,会更加吸引她,当然她也仅仅是欣赏,多的事是不会做的,这点智商她还是有的。只是就算她主动躲避,工作时总有遇上的时候。 前世她能想象到的好结局,就是死在一个强大又美丽的对手手中。当然这个人最好是男的,是女的她会有点不服气,大家都是女人,凭什么她怎么拿的就是炮灰剧本?一想到这个,她又想起以前被人说笨的话,马上又把这些回忆赶出脑海。 现在在她面前的女人也是强大而美丽的,她倒没有不服气,就算两人的立场会起冲突她也无所谓。一看到对方费尽心机所求的东西,是她看不上的,她莫名还有了优越感。 原来陈广信喜欢这一型的,难道这就是他养在城里的外室,这年纪也忒小了一点,他竟然也下得了嘴,何素香颇为挑剔地想,反倒替眼前的女子不值。 许是见她一直盯着女子看,陈广信介绍道:“这是叶家妹妹,是阿海的亲姨。” 竟然不是外室!不嫌事大的何素香莫名有些失落,马上她又高兴起来,谁说小姨子就不能是外室?这一类的事还少吗?想罢,她很是亲切地打了招呼。 “叶家妹妹。” “何姐姐。” 叶菁华微笑回礼,端得是仪态出众,把在场一干人等都比了下去。何素香暗暗稀奇,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得礼仪这般好,竟像专门学过一般。莫非这叶家是什么落败的大家族,叶氏姐妹曾是高门小姐?那也难怪陈广信对叶氏念念不忘,尝过高级菜自然吃不下何素香这样的大排档货。 她假作自惭形秽地垂了一下头,只觉得头顶像是闪过一道冰冷的目光。作为一个特工,哪怕她是二流的,但对危险还是有一定感知。她对怀有敌意的目光从来不会错过,不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有心思的小姨子,当然会对她这位新陈夫人心怀不满,她甚至还在想,这位叶家妹妹还是太年轻不懂遮掩,这么快就让新陈夫人知道她的小心思可不好,幸好她这位新陈夫人是个不管事的。要不要让翠柳和红雁知道一下,让府里热闹起来?她促狭地想。 其实叶菁华已经掩饰得很好了,至少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哪怕红雁一直偷偷地打量着她,也没有看出她对陈广信和何素香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叶菁华倒自觉有些失态,怪她看到何素香一时气愤难以自恃。扫了四周一眼,她庆幸四周站着的都是一些没有见识的人,发觉不了她情绪上的细微波动。 “父亲。”匆匆刚来的陈海元也跑到了二门前,他听说父亲回来了,何素香正过去请安,便急着想隔开两人。 跑到陈广信跟前,他才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叶菁华,显然没有人跟他提过府里多了这么一个人,他意外地愣了愣,不等陈广信说明便发起了脾气。 “这个女人是谁!不准她到我们家来!” 呵呵哒!这孩子比她这个当正妻的还激动,她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担忧陈广信带女人回来了?瞟了一眼翠柳的表情,她阴沉着一张脸,显然是一开始就知道陈广信带女人回来的事,这消息比她这个夫人还要灵通。 “阿海别闹,这是你姨母。” 陈广信的介绍并没有缓和陈海元的情绪,他不清楚什么是姨母,只当是姨娘的另一种叫法。他不懂,翠柳却是懂的,她表情松了一些,却还是打量了叶菁华几眼。何素香抿着唇看着,等着暗中上演的好戏。 “什么姨母!就是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阿海!”陈广信喝道,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会骂出这样的话。 叶菁华也是一愣,却不曾为之动怒,反而一脸慈爱地看着陈海元。 “阿海,我是你姨母,你的娘亲是我的亲姐姐,她刚生下你的时候还曾来信说过你的事呢。” 陈海元本来气得满脸通红,大有冲上去把她推出去的架式,这会儿一听她这么说,一时傻住了,不知要怎么动作。 这种时候该有个人出来打圆场,何素香知道,却不想动,天知道她多喜欢欣赏这些人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太有趣了。 “原来是姨小姐,少爷,这位就是夫人生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妹妹,是你姨母,快,过去跟你的姨母见个礼。”翠柳上前说道。 陈海元一听,好奇地打量了叶菁华一眼,乖乖地行礼。叶菁华一脸感慨地看着,像是就要哭出来了。 陈广信见陈海元不再骂人,也没有再追究刚刚的事,他记起叶氏的确常提起她的妹妹,也曾数次给叶家送信,还曾送去银两救急。当时叶氏想过把她的妹妹接到青林镇上,最终被她拒绝了,想不到事隔多年,她的妹妹竟主动找了过来。 他出于谨慎查了叶氏妹妹的事,知道她的母亲前阵子病故了,她无处可去才想到来投靠他。叶菁华本人倒没说是投靠,只说想来看看外甥,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无其他亲人在世,他岂能坐视不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叶氏一直挂念着的小妹妹,哪怕两人是同父异母的。 关于叶氏的来历,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就连过世的陈母也不知情。陈广信跟陈母说叶氏是他生意上有过来往的故人之女,其实这是为了宽陈母的心,陈广信并没有见过叶氏的父亲,他是在贩货途中遇到了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叶氏。 那时叶氏女扮男装一个人走在路上,她的装扮并不成功,眼力好的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比如跟了她一路的混混。她也发觉被人盯上了,有些惊慌失神。陈广信往常怕惹麻烦是不会管这样的事,那一次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替她解了围。 第31章 叶家 陈广信还记得救下叶氏时,她忍着眼泪故作镇定地上前致谢,却也不因此赖上他,若不是正好他要去的地方跟她相同,两人也许就断了缘故。 之后,他跟她同行,送她到了她母亲那里,转天却又在城门那儿遇着了她,他这才知道她是来寻她改嫁的母亲的。 叶氏原本住在舅舅家,靠叶家分给她的银两勉强过日子,偏她的舅舅见她生的颜色好,想要将她卖给富商为妾,她不愿意才偷跑了出来,想要寻她生母撑腰。谁知改嫁给年迈的小商人续弦的生母竟也想卖她一次,换得银钱为她现在的丈夫周转。 她只好又跑出来,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 陈广信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原先说好是留她做工,后来两人渐生情愫,陈广信见她知书达理也问过她的来历,知她是一位犯官家里的庶女,家中出事父亲被处斩后,主母便遣散了家中妾室和下人,也同意庶出子女可以跟着生母离开,她便是当时离开的一个。 凭心而论,叶母待庶子庶女一向不差,若她不曾跟着生母回舅家,也许她不会遇到后面的事。只是叶家家中没有恒产,养不了一大家子人,又离舅家甚远,她才没有第一时间想着去求助。 等她出嫁成了陈夫人后,也没有通知生母和舅家的人,反倒派人告知了叶母,叶母让人送了一只镯子来,也算全了母女情份。当时叶菁华也送了几对亲手绣的荷包,叶氏也才知道叶家日子艰难,叶母病重。在叶氏走后,陈广信派人去叶家送信,也说了若说难处可以随时来锦城。 如果可以,叶菁华也不想来青森镇。 她没有同母哥哥,母亲原本想要从旁支或者庶子中挑一人记为嫡子,却因为后面的变故作罢。叶家败落后,各房姨娘离开,叶母给姨娘和庶女一笔安家费,又将剩下的大部分家产平分给了各庶子,她只留下一间宅子,带着叶菁华靠她的嫁妆度日。 叶母的嫁妆剩下的也不多,她本想都留给叶菁华,却被身体拖累,最后都花在了问医吃药上。叶菁华并不后悔,她只恨上天无德,不肯让母亲多活些日子。叶母过世后,她一时也不知要往哪儿去,偏她的庶兄找过来想要占了宅子。争执中叶菁华被推了一把,撞伤了脑袋,在家中昏迷了一天才醒。 在那一天,她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那么真实,像是她真如梦中一般过了一生似的。睁开眼时,她还沉浸在梦境中,悲愤难当,直到她发觉寻不着家中的忠仆李嬷嬷,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不久有人来报信说是李嬷嬷拿了绳子吊死在了那位庶兄家门前,就像她梦中一样。 她惶惶然安葬了李嬷嬷,变卖了家产,没有继续跟她的庶兄扯皮,而是比梦中更早来了锦城。她已经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梦中的一切那么真实,在途中她还听说了萧家出事的消息,那也曾在她的梦里出现过。也许那不一般般只是一个梦,不然她不会这般意难平。 她曾拥有很多,但却失去了更多,甚至连结局都算不上好。既如她最后所愿又重活了一次,她是不是可以不再失去那些她不想失去的,可以换一种活法,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目光坚定地看向翠柳,叶菁华感慨一笑,她也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可惜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这一世未必能得偿所愿。至于另一个,她得为她前世所做的付出代价,哪怕在前一世她已经受过惩罚,但只有一次又怎么够。 有些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何素香背上莫名一寒,心下却想着她刚刚从叶菁华眼中看到的情绪,这位叶家妹妹是不是跟翠柳认得?她不会是翠柳安排过来的人吧?翠柳有这么厉害? 不待她多想,叶菁华就上前跟她亲热地说起话来。这个府里除了红杏还没有人跟她释放过善意,一时倒让她受宠若惊,幸好她也不是个没心眼的,刚刚叶菁华眼底的异色她还记着着。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要往府里的小祠堂去,叶氏的牌位供在那里,何素香每天都要过去上香,还得亲手打扫祠堂。想到这个,她不由庆幸提前知道陈广信快回来了,把祠堂打扫过一遍,要是照她先前的打卡式清扫,里面有点不太好见人。 叶菁华望着姐姐的牌位,眼睛微红。她跟叶氏虽不是同母所出,但自小感情不错,庶出的姐姐里她与叶氏关系最好。当初叶氏要跟着她的生母离开,她心里还怨过她,后来听出她出了事又为她忧心,盼着她嫁的陈家郎君会是个好的。 陈广信人是不错,又能干又长情,可惜叶氏福薄早早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她轻吸一口气,对着叶氏的牌位暗暗发愿。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海,让他好好长大。” 瞧她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叶家妹妹,暗中观察她的何素香心下想,她又看了看翠柳,发现翠柳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想来对叶菁华也不是完全放心。 好了,危机解决,安心看戏,何素香戏谑地想。 上完了香,接风的饭菜也准备好了,陈广信考虑再三后把席面设在了东院,由何素香出面作陪,他一个男子得避嫌,不方便跟未出嫁的妻妹相处,哪怕边上有其他人在。只是这东院是陈海元住的地方,何素香以往很少过去,陈海元也不喜欢她去。 待陈广信安排好事情一走开,陈海元就开始赶人。 “你快回去,我的姨母不用你陪。” “这个……”何素香有些为难又尴尬地站在那里,心下却想,熊孩子,闹得更厉害些吧,她也能早点回自己院里去。 “少爷……”翠柳微微皱眉,目带责怪地看向陈海元,但她的态度很明显没有在生气。 陈海元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闹得更厉害了。 第32章 叶菁华?夜精华! “阿海……”叶菁华无奈地唤了一声,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到底是初来还不知状况,就是什么也不说旁人也不会怪她,甚至想要借着机会先看清何素香和陈海元的关系。何素香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弄得她就像训练成果验收被教官一直盯着时浑身难受。她以前是怎么做来着?是了,她得忽视她它,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只要她静下心来认真做,她还是能做到的。以前出任务,在接受他人目光检视时,她不曾出错过,她出错的地方都是她自己不曾想到的。 打起精神来,不能放松了警惕,她暗暗告诫自己。 “叶家妹妹初来,定有许多话要跟阿海聊聊,我……我去厨房再看看,就不打扰了……”何素香可怜巴巴地说完,便抿着唇垂头快步离开,远远一看,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叶菁华目光一转,觉得这人倒是个惯爱示弱的,瞧着无害却藏着恶毒心肠,就不知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 何素香出了东院,派了下人去厨房看看,自己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里,等确定无人时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把何素香吓了一跳,她捏着手中的帕子,顿了一下便抬头假装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问话的管家林叔。 “瞧天气不错,出来走走。” 林叔知道陈广信让何素香去陪客了,她现在会在花园,显然是从东院出来,也许是在东院受了委屈。林叔目光定定地看向她,看得何素香心里直发毛,不知他眼中的深意是为了什么。 “夫人,姨小姐瞧着是位明理的,你多跟她来往,也许少爷会跟你亲近些。” “也许吧。” 何素香幽幽说道,心下已经认定这事不太可能,叶家妹妹似乎并不相信她,她也不知道原因在哪里,古代继娶应该很平常才是,她也没有做过什么,认真说起来她才是受害者,瞧着聪明懂礼的叶家妹妹不该是这个态度呀?难不成她真看上自己姐夫了? 有八卦可以看,她就是受点气也值了,再说,她也没觉得自己受气,只是得装出受了气的样子。 “林叔是在忙着什么?”何素香岔开话题问。 “在给姨小姐准备住宿用的一应用具,老爷说姨小姐得在府里住上一阵子,让我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收拾了哪个院子?” “东院边上那个,离少爷近些,也能多管管少爷。” “这倒是好,有个亲人在边上陪着阿海,他一定很高兴。” “要是少爷知道夫人如此为少爷着想,也会高兴的。” 何素香表情一顿,目光沉了下来,深深看向林叔,暗想,这人莫不是来揭何素香伤疤的。 林叔看出何素香有什么误会,连忙说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夫人这么好,等少爷明白过来,一定会高兴的。” 何素香扯了一下嘴角,挤出几个字,“但愿吧。要是人人都能像林叔这样想便好了。” 林叔闻言嘴角一扬,抬眼看着何素香,目光中像是有什么在流转。何素香报以微笑,心中却弄不太懂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是因为什么,怎么好好的林叔的情绪好像变了,难道她肯听劝有这么值得高兴?她也没有说什么呀,就是一些场面话。 幸好这时有别人经过,林叔示意后快步离开了,何素香有些庆幸,又有一些不解,后来想想林叔也的确该避嫌,要是让别人知道传出闲话就不好了。但是两人这几个月来时常会一同处理府里的事,别人要真要借此说闲话,她拦也拦不住。 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吧,何素香暗想,很快就回了西院。 许是见她情绪低落,红杏特意去寻了叶菁华的消息回来,想让何素香多知道些,免得真出什么事,何素香什么也不知道。叶菁华生得出众,听说长得跟叶氏有几分相像,说不定陈广信对她真的会生出心思来,红杏在听厨房做事的人一顿议论后,生出了许多念头。她不敢拿这些去打扰何素香,还想在何素香反应过来前多为她做些什么。主子太过软弱,她这个当下人的得强硬些。 “叶菁华?你说她叫叶菁华?” 何素香靠在榻上,吃着红杏送来的水果,听她说着她探听来的消息。叶菁华已经住到东院边上的小院中,侍候她的丫头和以前在叶氏身边侍候的人传出了不少关于她的事,红杏跟她们混得熟,她们也没想着要瞒着她,便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她。 红杏一回来,就把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何素香,隐隐有把叶菁华当敌人的架势。可惜何素香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反倒对叶菁华的名字有了兴趣。 “夫人听说过她?” 何素香摇摇头,说:“只觉得这名字好听。” 叶菁华,夜精华,我还日精华呢,何素香腹诽,又觉得这吐糟有些熟悉,好像她不久前也笑过同一个名字。对方是谁来着?她想不出她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她在现实中遇到过的人,对了,是她看的一本小说中女主角的名字。 她是为了扮一个普通职员才开始用手机看小说的,当时看的一本叫……叫什么来着,反正是一个很烂大街的名字,讲得是一个败落家族的嫡女在因缘际会之下与当朝五皇子相爱相助,成为一代贤后的故事。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看书的人,那本小说又很长,有好几百万字,她跳着看了几段,重点看了结局。 结局好像停格在女主走出丧子之痛辅佐孙子坐稳皇位上,何素香当时觉得这结局挺好,大女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想要万万人之上当然得死老公死儿子。她做不了大女主,也就阴暗地看不得大女主好,尤其还是被许多男人爱着的大女主。 “夫人,你怎么了?”红杏看出何素香神情有些不对,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就是有些头痛,许是吹了风。我进去躺一会儿,你出去吧。” “是。”红杏应着,见说要去躺一会儿的何素香也没有动,而是一边吃着桔子一边在想事情。许是夫人总算知道要防着出现在老爷身边的女人了吧,红杏暗想。 她并没有猜中,何素香没心思管什么陈广信身边的女人,而是在努力回忆她大概看过的那本手机小说的内容。 第33章 要了命的小说 那本小说很长,真的很长,至少对何素香来说很长,好像有两百多万字,她连翻页跳着看都嫌手累。对了,她当时在厕所看的就是这一本,她点完外卖后,想着把小说看看完,然后翻了好久都没翻完,还把她手机的电耗完了。 这是要了她命的小说呀~ 叶菁华,何素香再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记得书中的叶菁华也有个姐姐,好像病死了,留下一个侄子,不过这个侄子好像让恶毒继母给弄死了。她眼珠子一转,努力回想叶太后姐姐姐夫家的信息,最后也只记起害人的后母姓何,算是跟她前世一个姓,所以她记住了,她还记得去给叶菁华报信求她申冤的丫头的名字,貌似也是叫翠柳…… 对,是叫翠柳,两个黄鹂鸣翠柳,确定自己没记错后,她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难不成她穿越到那本她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小说里了,不要这样呀,她都没有记熟小说的内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小说前半部分好像是写皇子夺位,许多大官家族败落了,里面有个奸妃人很坏家里还有兵权……她按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连正反双方的称谓和妃号姓氏都没记得,怪不得以前有人说她傻,她现在也这么觉得。 就是拿来装装样子打发时间的东西,她能记得夜精华和翠柳就很不错了。 哦,对了,里面的男配好像挺不错,一如许多小说,比多情的男主讨喜。她记得男配姓萧,萧家被抄家流放,男配为了报仇跟女主一同进京,女主是救了男配后才认识了男主。 悲催的男配,被抢了女人还帮男主夺位,还为了护女主和她的孩子而死了……何素香不禁有点可怜他,不过是从救命之恩衍生的感情,为何能到舍生忘死的地步,现实中才没有这样的事呢。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哪怕有这么多巧合,这里的叶菁华也不是某小说的大女主,她就是个来投奔姐夫的小女子,对她还抱有敌意。 何素香假作不在意地想,脑中马上又想起另一件事,不久前镇上好像在传京中的萧家出事了,这个萧家不会真是书里的萧家吧,萧这个姓,应该没有这么常见才对?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何素香暗想。 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如今又恢复了些身手,何素香夜里去镇上行商出没最多的酒楼坐了坐便套了许多话出来。她想要知道的主要是当今皇上皇子的名讳年纪,还有一些大臣的名字,就算她印象模糊,再一次听到相同的名字时,她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她也确定书中叶菁华的姐夫名字里有一个“信”字,后来还成了皇商,成为叶菁华登上后位的助力。话说要是此叶菁华真是彼叶菁华,她对她怎么会有敌意呢?难不成她还能拦着姐夫再娶,她在书里也没有拦着呀,让那个义仆,也就是翠柳跟了陈广信,两人好像还生了好几个孩子。 擦!弄死了正经夫人跟个下人生,这也太毁三观了,话说她是怎么死来着?何素香塞了半个桔子进嘴巴,也不管汁水会贱出来。 书里只提到何氏,并没有提到何素香,她莫不是在书里连个名字也没有? 擦!作为支线中的女配,她难道不能拥有姓名?要是看过那个名字,她早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书里了。 其实她还真在小说里看过“何素香”这个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只出现了一次,她带到一眼并没有记住,这会儿也别指望她会记得自己看过。 自以为没有姓名的何氏在书中的下场极惨,何素香记得好像看过公堂审案的内容,何氏因为毒杀继子、谋夺家产的罪行被判游街处极刑。嗯……好像她还有一条不守妇道的罪名,她的情夫也被定罪了。 情夫呀……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真的是她吗,她呆在陈家连个外男都很少见,哪里来的情夫。她不会是被人陷害的吧?比如被翠柳,算起来她是事件落幕后最大的赢家,那背后黑手一定是她。 不爱动脑一向武断的何素香如是想。 是的,何素香的确是穿越到了一本小说中,她发觉得晚,对书中的内容也不熟悉,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到来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有多大。书中的何素香还真有这么一位情夫,对方是在何素香毒害陈海元后发现端倪才跟何素香有了首尾,如今的何素香既然没有对付陈海元的心思,她跟这位情夫自然就发展不起来了。 就算被自己极有可能穿越到一本小说中的事震惊到了,何素香也没忘记锻炼,也没忘记晚上去外面找宵夜。 早春天寒,这宵夜也不是这么好找的。被冷风一吹,她难得高速运转的脑子又停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就算她在一个何素香将会被定罪的世界里,她也不是何素香了,别人想要定她的罪还是省省吧,哪怕被人陷害她也能趁乱逃走,不可能落得什么悲惨的境地。 她反倒对可能出现的情夫很好奇,如果是个好的,她可以提前跟他私奔呀,带上她应该分得的一半财产,就算她拿不到那么多,她也可以带上她既得的所有财产跟她的小狼狗找一个没有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弄一块地当地主。她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也没有多聪明的头脑,只要日子能无惊无险有吃有喝地过下去就行了,其余的事管它呢。 何素香一向心大,且从她进入组织后,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组织安排的,组织安排外的事她都不敢碰,也是开始出任务后,她才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生活。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但她做不了普通人,因为她没法跟普通人来往,平时只能呆在自己的窝里,等着下一次任务来。 于她而言,进入组织后的生活是她多出来的人生,她本会饿死或者冻死在街上。至于受到的那些苦,她都不觉得是苦,能吃饱穿暖的日子怎么都是甜的。人一旦长大,想要的东西会变多,于她最大的变化便是从想要吃简单的米饭红烧肉到各国美食。 如果她再多出几次任务,也许会不再只把目光放在吃食上,但是其他……似乎都挺难弄到手的,又有许多人争抢,太烦了。她希望一切都能最简单,就连让她做什么都有组织定好,她不用自己费脑子去想以后要怎么做,只要跟着指示做就好。 第34章 叶菁华来访 现在没有人给她指示,她要除去谁,要帮扶谁,都得自己决定。何素觉得自己决定不了,她一向是行动派而不是谋划派。 对自己现在的状况,何素想了一天,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就是想上两天三天也是这结果,索性也就不想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当听说叶菁华来她的院子拜访时,她还是有点头胀,她真不想跟原女主撞上呀。 红雁正好在何素香屋内,一听红杏传话,眼中就闪过一抹精光。 “夫人,她不过是无处可去的小姑娘,你用不着怕她。” 呃,你激动个什么,该激动的是我,何素香心下想,她对陈广信夫人的位置又没意思,就算是太后,她也没兴趣去争,真正会斗起来也不会是她和叶菁华,而是红雁翠柳跟叶菁华。 面上懵懂地点头,何素香马上就让红杏请叶菁华进来。红杏没想过红雁是想挑拨何素香和叶菁华的关系,她是真觉得叶菁华别有所图。一个孤女住到姐夫家去,怎么想怎么怪,这事要是传到外面,应该没几个人会觉得里头没有猫腻。也因着这个,她去请叶菁华进屋时没什么好脸色。 这是想给她下马威?叶菁华暗自思量,面上却一丝不显,见着何素香后施了一礼。 “何姐姐。” 怎么开始姐妹相称了?何素香心下不解,也把这不解显露在眼上,直愣了几秒后才应声回礼。 “叶家妹妹,你来了。” 原主只是一个养在深闺没什么见识的女子,就让她一直没见识没心眼被人欺负下去吧,只要没人明着抢她的银子,她就没必要露出锋芒来,何素香暗想。 “快坐。这两天住得可还习惯?”何素香好声问道。 “劳姐姐挂心,我这两天住得极好,幸亏姐夫悉心安排。”叶菁华意味深长地说,目光在何素香脸上定了片刻,马上又羞涩道:“姐姐可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啊?哦。”何素香点头,像是不知道叶菁华在说什么,笑着附和道:“那就好,有夫君安排自然是好的。” 叶菁华见她面上没有半点嫉妒,倒也暗暗纳罕,跟着释然一笑。 “我就知道姐姐是个大方的。阿海年纪小不懂事,总有冲撞长辈的时候,姐姐还请不要记恨才是。” “不会不会。”何素香连连摆手说道。 叶菁华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更觉得诧异。她前先还觉得何素香瞧着像是个没心眼的,如今看她对这些事像是全然不在意,她反倒不这么想了。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一直想着亡妻,护着顶撞她的继子,但是何素香却没有一点愤慨怨怼,这怎么可能? “姐姐平时有什么消遣?”叶菁华转而问起了其他,像是真对何素的事好奇一般。 “没有消遣,就在屋子里呆着。” 何素香说的是白天的状况,到了晚上,她的消遣可就多了,也是现在天还冷着她的活动范围受限,去年秋高气爽的日子她等到仙女传闻过去后,最爱夜里去别人家里参观,看看一般人家的生活水平如何,还曾摸走别人家正屋里的摆件,赏玩了几天再还回去,那家人也是心大,竟然都没有发现。 看来这世上迷糊的人挺多,何素香暗想,也就觉得自己时常记混事情不算什么。 “姐姐的帕子真是漂亮,上面绣的是什么?” 叶菁华没话找话,把目光放在何素香手中的帕子上,她发现何素香看着好糊弄却不好接近,很难看破她的心思。 “这呀……” 何素香展开手中绣着红梅的帕子,说实话,她到现在还不太习惯用帕子,还觉得这东西早晚会成为她的拖累成为遗留的证据什么的。 “这是府里的绣娘做的。” 何素香见叶菁叶对帕子感兴趣,就把帕子递给了她,让她细看。叶菁华也的确细细看了起来,心下又有些意外。她以为这帕子会是何素香自己绣的,听说何素香在嫁入陈府前就常靠接绣活赚钱,先前也曾亲自做些什么送给陈广信。她在府里也没有别的事做,也没听说她看书弄琴,这大好时光她不用来做些活计又能做什么? 见叶菁华反复盯着帕子看,何素香倒是反应过来。 “我那里还有许多没用的。红杏,去取来送给姨小姐。” “这怎么行呢?”叶菁华抬起头马上推辞道。 “不过是几方帕子,又是府里备下的,叶家妹妹便拿去吧。” 何素香大方,红杏却不想把帕子给叶菁华,哪怕她并不觉得几方帕子有什么贵重的。红雁也不愿,她有些无奈地瞪了何素香一眼,叶菁华都送上门来了,何素香也不知道摆个架子,真活该被人轻看。 “夫人,听说叶姑娘那儿老爷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呢,你这几块帕子,她怕是看不上。”红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叶菁华早就注意到何素香身边的两个丫头,也打听过她们。红杏年纪小,又是刚提拔上来的,应该不会是何素香的心腹,但这个红雁如此目中无人,何素香也不会相信她才是。难道何素香的院里就没有一个她得用的下人?这怎么可能! 何素香也有些头痛红雁的小心机,想了想面上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不知这帕子该不该送。 “红雁姑娘为何这样说,姐夫也是一番好意。”叶菁华凝眉正色道,瞧着委屈得很。 何素香脑海中莫明飘过做xx还要立牌坊的字样,书中的叶菁华是这路线的?她怎么记得小说一开始叶菁华是个温柔坚韧的女子,说是要靠自己重振叶家,后来嫁给了皇子好像也没怎么管叶家,话说她是怎么靠自己来着?她怎么只看到她靠男主靠男配然后斗斗斗呢? 也许是她看漏了吧,何素香暗想,面上看着叶菁华和红雁更加惶然。 “那个……叶家妹妹来挑挑吧……” 她把捧着帕子过来的红杏推到叶菁华面前,自己尴尬地站在原地微笑着。 第35章 也是穿越的? 叶菁华抿唇应了一声,低头假装认真挑着,眼眉间仍有些不悦。何素香有些不安地站着,直到看她挑了几块帕子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完全不理会红雁瞪她的目光。红雁见何素香不理会,也不好再说什么,叶菁华毕竟是叶氏的妹妹,她也不能得罪得太狠了。 想要指望何素香是对付叶菁华是不行了,她只好再另外想想办法,红雁扯着帕子想道。 叶菁华挑好了帕子,又跟何素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才离开。她握着手中的帕子,始终看不懂何素香的心思。照理她应当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她时不时地却觉得她并无心机,想她也算是阅人无数,怎么就看不透一个何素香呢? 许是何素香隐藏得太深,也或者,她现在还没有多的打算,叶菁华也不是头一次遇到初时全无心机后来却心狠手辣的女人,这要怪谁呢?她们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不能忍下人生变故,冲动地走上了不归路。她们之中有些人是被情所迫,也有一些却是从根子上坏了,就算拦得下这次也拦不了下一次。她并不是她们的谁,不必为她们费这样的心,就像她不必为何氏劝慰开解一般。 前世一路走来,她不也从懵懂无知变得心机深沉吗?谁又曾体谅过她,就连她的子孙曾怪她霸道,根本不能领会到她对他们的一片苦心。 待叶菁华一走,何素香很是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叶菁华给她一种压力,这不是一个小姑娘会有的威压,而是来自上位者,就像……就像她以前的教官一样。叶菁华是不是会武功,还是个隐藏的高手?何素香暗想,记得小说里没有这么说,不然叶菁华也不会总让男主和男配救。 总不能跟她一样也是穿越的吧?何素香摸了摸下巴,这要怎么知道,她又不能钻到叶菁华的脑子里去。要是她主动去试探,也许最后被试出来的反而是她,何素香想想以前一次也没能骗过的教官,决定还是不要再次挑战童年阴影。 到底是入了春,白日渐长,日光渐暖。何素香晚上加重了锻炼,导致她到了白天就昏沉沉的老想睡觉。想想这样也不行,她便带着红杏去逛街。 “夫人,我们这么出去好吗?姨小姐说不定会来找你。” 叶菁华来的次数多了,一直对红杏很是客气,对红雁却是面色淡淡,还曾私下恭维过红杏几句,让红杏没有先前那般防备。 何素香听了也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的真的很为难,不知道为什么叶菁华隔几天就往她院里来,跟她说一些听着有些刺耳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真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是无心为之。她记得书中的叶菁华不是走口无遮拦路线的呀?好吧,其实她对叶菁华无心或有意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她只是为难叶菁华最近开始拿着针线到她这儿来讨教。 原主也许女红不错,但她不是原主,她连衣服都没有缝过,倒是替同伴缝过伤口,后来那个同伴还死了,应该跟她的技巧没办法,不说也罢。 凭着身体记忆,她倒是拿出一个荷包缝了几针,叶菁华见了还夸,说她绣得好有灵气。何素香当时还有些小得意,但得意不了几秒绣出来的东西就变了样,不是哪里缺几针就是针脚变稀了,就连配色也因为她少用了几种颜色变得有些木呆呆的。幸好叶菁华的关注重点并不在她的刺绣上,她是为了套何素香的话来的。 何素香发觉后也不能只顾着说话就不绣了呀?这样一来,她绣出来的东西就更不像样了,再这么下去她早晚得露馅,还不如避一避。 “叶家妹妹也不是日日过来。” 红杏到底也没有跟叶菁华那般亲近,也没有再问。她年纪稍小,也是一个爱新鲜的,整日呆在府里比何素香还呆不住。何素香还能夜里去放个风,找点乐子,她最多逛个花园。二月里的花园也没什么花草可看,跟叶菁华遇着几次倒是能聊上不少话。她隐约觉得私下跟叶菁华有来往不好,但何素香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而且叶菁华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姐姐出门了?” 拿着绣篮的叶菁华站在西院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院门一眼,又微微一笑。 “姐姐平时上街,都去什么地方逛?” “这个老婆子也不清楚,镇上就一条街还算热闹,大概就在那儿逛吧。”富态的守门婆子躬身答道。 “我听说镇西也挺热闹的,姐姐没去?” “镇西?姨小姐怕是记混了,镇西一点也不热闹,还有些乱,一般人可不往镇西去。” “那便是我记差了。” 叶菁华笑了笑,又跟婆子说了几句才离开,婆子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啧啧”两声。这气度、这长相、这性情,嫁个当官的都使得,不愧是叶夫人的妹妹,要是她留在府上当主子,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倒是服气了。 “瞎站着做什么,不知道干活!”红雁站在她身后冷冷说道。 她远远便看到叶菁华跟守门的婆子在说话,也不知是想来探听什么,终归是跟何素香有关。何素香也是个傻的,别人都盯上她了,她还没心没肺地跟着人出门玩,身边就带着红杏也不知道带上她。红雁皱了皱眉,又训了婆子几句才扭着腰走了。 “呸。”婆子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还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呢,也不见老爷多看一眼。” 何素香不知府里的这些事,正跟红杏在外面逛得开心,两人东西倒没买多少,就是看个新鲜。何素香会带着红杏到方便探听消息的茶馆坐坐,红杏是一门心思地听着堂上的说书先生讲故事,她则关注边上的行商会不会聊出点新东西。 没有媒体,收集信息实在太慢了,还没法辨别真假,她有些抱怨地端着茶,余光看到有几位书生打扮的人经过,一看里面还有她的便宜弟弟。 第36章 镇西有什么 出门在外就这点不好,她得小心不要碰上她便宜娘家人,何素香侧过身,隐在一位身形高大的人身后,待外面的人走开了她才坐回来。她不得不庆幸她所选的茶馆不是那等清雅上档次的,却也有一点不好,旁人见她独自带着丫头出来喝茶,会好奇地打量她,甚至会有混混想要上前搭话。 发觉边上有几道目光有些蠢蠢欲动,何素香拍了拍红杏的手。 “差不多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红杏应了一声,目光依依不舍地朝说书台上望了一眼,哪怕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一次了,再次听到仍觉得有趣。 两人出了茶馆,何素香望见不远处有间书斋,她的便宜弟弟刚刚手中拿着书册,估计是刚从书斋里出来。若是以前,她对书斋什么的不会有兴趣,有时间看书什么的她还不如出去多跑几圈。不过,既然要验证这个时空是不是她曾经看过的小说,她自然得多方查证一下,了解一些这个时空的信息。 红杏见何素香竟然想进书斋,犹豫了一下该不该上去拦她,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女子能不能进。何素香没有想到这个,入了书斋,里面的小二也没有拦下她,面上也没有异色。他只当是哪家的夫人来给家中孩子挑选书籍,就算是她买来自己看的也没有什么稀奇。 “夫人想买些什么?”小二不远不近地上前问道,他知道有些女子脸皮薄,不敢让人知道买书的事。 “有没有一些游记史书之类的书?”何素香问道,又想到一个要紧的东西,“地图有没有?” “什么地图?”小二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各地分布方位图。” 小二打量了何素香好几眼,像是要从白色帷幔后面看出什么。 “夫人说的是舆图吧?这东西只有官家才有,小店可没有。您怎么想到要买那个?”小二狐疑地问。 小二一度怀疑她是个女探子,不过想想也没有那么傻的女探子,带着丫头出来大大咧咧地买舆图,估计只是个不谙世事的。 “家人时常远行,便想买份舆图看看他要去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何素香语带惊诧,说道:“竟是不能卖的吗?旁人要怎么认路呢?” “沿着大道走,总能到地方,有些有经验的行商、镖师手中也会有粗略的路线图。” 连地图也没有?以后怎么出远门?何素香有些嫌弃地想,不过很快就把念头抛开了,作为何素香,她估计是没有机会出远门的,能去一趟锦城就不错了。 没买到地图,何素香最终买了几本游记。小二见她是个识字的,还向她推荐流行的话体子,她也挑了两本。到了结账的时候她有些傻眼,就这么五本书,竟花了她三两多银子,这书也太贵了吧。有帷帽隔着,小二没有发觉到她听到价格时的变脸,只觉得跟着她来的丫头付钱时似乎有些不情愿。 “夫人,书好贵呀。”出了门口,红杏小声嘀咕道,嘴唇都有点发干,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从她手上把钱花出去她看着就心疼。 这话正好被打算进门的一书生听到了,换得了一声轻蔑的笑,何素香哪怕也觉得书贵,这会儿也不得不强撑着责怪她一句。 “莫要乱说,忒俗气。” “是。”红杏应道,回去的路上憋了好久,才陪笑着问:“夫人,原来你识字呀?” “偷偷学过几个字,你回去莫要声张,把书放到我衣柜里。”何素香嘱咐道,见红杏有些不明白,故意找了一个理由。 “其实女子认得几个字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叶家妹妹,她定然是读了许多书才有那样的气度。” 说到这个,红杏便连连点头,暗想,夫人是不是为了跟叶菁华一样有气度才会买了书来看的,若是如此她可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事,尤其不能让红雁知道,要是红雁也买了书来看变成一个有气度的女子,老爷岂不是又留意不到夫人了。 想着,红杏不由打量了何素香一眼,觉得何素香也不差呀,至少要比红雁出挑。 “夫人,你就是不看书,气度也很好。” 正挺着背坐着马车里的何素香背上一僵,默默反省自己是不是没有把何素香的小女人人设进行到底,才让红杏有了这样的误会。 “就你嘴甜。” 何素香低头浅笑,露出害羞的表情,心下略微还是有一丢丢小得意,怪她气度太好才会想藏也藏不住。唉,无奈呀~ 掌灯时分,红杏给何素香送水洗漱时,说起了白天叶菁华来过的事。守门的婆子虽不把何氏放在眼里,却也不敢得罪,加上红杏跟院里的人关系一向不错,有什么事她也不会瞒着。 “姨小姐还问我们是不是去镇西逛了呢……”红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怕何素香反感,她已经发觉何素香对叶菁华并没有敌意,还常跟她一起称赞叶菁华出众。 “镇西?” 何素香知道红杏跟叶菁华有来往,对一个来意不明的人,她只能靠着装单纯,从红杏那里得到情报。她知道叶菁华在打听她的事,就像她在打听叶菁华的事一般,至于她要做什么,何素香一时也看不出来。这回她突兀地提到镇西,让何素香暗暗琢磨了一把。 镇西有什么呢,镇西好像什么也没有呀?她是不是要去打听打听? 想到这个何素香就觉得麻烦,想想叶菁华到镇上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比她这个住了近一年的人还清楚镇上的事?她不会是入府前在镇上先摸过底吧?不是说她是在锦城遇见陈广信的? 她怎么想也不明白,索性就把这事丢开了。管它呢,反正她安份过自己的日子,有什么事等发生了她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何素香转身就把事情抛开了,叶菁华却没有,隔天她便跟红杏在路上偶遇,聊起了她和何素香上街的事。 ------题外话------ 双十一亲们买买买了吗? 第37章 古怪大夫 “镇上也没什么可买的,夫人也就是逛逛。” 红杏一副嫌弃镇子太小的模样,哪怕其实她都上街几次了每次去还得觉得新鲜。她的老家在一个山沟沟里,被卖前去的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隔壁村年前的大集。她也就被爹娘带着去过一次,当时还跟爹娘说明年再去,谁知第二年年岁不好,到了年底家里揭不开锅只得把她卖了换粮。现在想想,换她的粮食似乎也不多,也不知家里人能不能熬过那个冬天。 “就没有去特别点的铺子逛逛?”叶菁华一脸好奇地问。 “没有。” 红杏摇了摇头,又想,书斋算不算特别的铺子,她小时候还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进卖书的铺子,她都怕自己进去把架子上的书熏坏了。到底是大镇子,就是跟她们山沟沟里不一样,她们整个村子听说就村长家有书,听说是一本很厉害的书,叫历书,也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怎么就厉害了?她也没见过,不然这会儿就能跟何素香买的书比比,看看哪本字比较多。 见红杏像是想到了什么,叶菁华眸色一紧,忽地按了按头轻哼一声。 “姨小姐,你怎么了?”红杏不由紧张地问。 “没什么,都是老毛病了。”叶菁华虚弱地说道。 “病了?看过大夫了吗?”红杏也没有细想便问了出来。 换成别人也许会恼怒,毕竟生病这样隐晦的事不是一个下人该问的,但叶菁华却没有一点不悦,幽幽叹了一口气。 “都是老毛病了,一吹着点风就头疼,以前看了不少大夫也不见好,后来在一个道士模样的走方郎中那里得了几帖药,吃了倒是好了一阵子。只可惜走方的郎中居无定所,后来再也没有遇见过,许是我福薄,命中该受病痛所苦。” “姨小姐要不要再多看几个大夫,说不定就能好了呢?” 红杏关切地看着她,这样好的一位女子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她也舍不得她受苦。 “正经大夫也许没用,若有那等稀奇古怪的倒可以试试……”说着,她有些期待地看向红杏,“镇上有这样的大夫吗?” 红杏动了动唇想说没有,却又不是很确定,她也是最近才常出府到镇上逛,对镇上的事也没有那么清楚,说不定镇上哪个角落里就藏着一个古怪大夫呢? “姨小姐莫急,我先去帮你打听打听,也许正好有一个。” 她的“也许”只是为了安慰叶菁华,在叶菁华听来却是红杏知道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大夫,却不方便告诉她,也许要去问了何素香才能决定。 “会不会太麻烦你?” 叶菁华不好意思的笑着,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要说这个镇上何氏认得的古怪大夫不就是给了她毒药毒害阿海的那一个,果然她已经动了杀心了,这个毒妇! “不麻烦不麻烦。” 红杏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叶菁华也忒客气了些,她哪里能发觉叶菁华笑容之下的深意。 在那个梦里……不,也许那不是梦,而是她真真切切的记忆,她曾活过一生,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许是她亲人缘薄,身边的人总是一个个离她而去,恍然回道时,她头一个放不下的不是她后来左拥右抱的夫君,而是她的庶姐。 记忆中,她将在今年清明之后来到青森镇,却因为被大雨耽误了路程迷了路径,最后救了萧大哥改去了京城。若干年后,等她派人来青森镇时,才知道她的外甥死在了今年夏初,而她的姐夫一蹶不振病倒在榻上,若不是有义婢前来报信,她还不知道这是何氏的毒计。 纵然何氏被判极刑,但她的外甥还是回不来了,那时叶家败落后唯一还惦念着她和母亲的庶姐所留下的孩子,是年少时唯一对她好的姐姐的孩子。这一世,她在清明之前赶到青森镇,就是为了拦下何氏,让阿海可以活下来。至于其他,等确定阿海安全了再说。 何氏已经买来了毒药,如今定然是在找机会下药。她对这事的具体细节不明,倒是记得何素香还有一个情夫,也许她是通过情夫相助下得药,又或者有红杏相助。只是她观红杏心性,似乎做不出这等恶事来?转念一想,叶菁华嘴角漏出一抹她这个年纪没有的讽笑。 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谁都能犯下恶行,便是她,前世杀的人还少吗?里面有许多人是罪有应得,也有一些人不过是受牵连罢了,她又如何能保证红杏在何氏的要求下不会做出有悖良知的事来。何氏没有机会出入厨房,倒是红杏跟厨房的人相熟,也许能找到机会下毒。 叶菁华没有想过现在的何素香会武功,要是她想下毒,机会有很多,根本不用借红杏的手。当然,现在的何素香也不想下毒,她连念头都没有动过。 现在的日子多好呀,不愁吃穿,哪怕厨房依旧不尽心,但是她要弄点“宵夜”却是极容易,反正是锻炼时顺路,她也不觉得麻烦。又安全,哪怕来了一个叶菁华,何素香也不觉得自己性命受到了威胁,她到了古代就没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过。 哪怕她总算着有一天搬走陈广信一半家产走人,但是真让她走,她也不知道天大地大她应该哪去。以前都是组织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组织让她呆着不要暴露,她就安安静静呆着连门也不出。现在再没有组织约束着她了,她也知道自己可以离开这里,不受身份约束去很多地方,却没有真的迈出步子的念头。 她以前所能想象到的未来,是死在某位特工手里。现在……她对未来没有任何想象,就先活着吃饱穿暖练好体能再说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明明前些日子一直天晴,甚至热得有些像是夏天,转眼天又变了。 何素香去年穿越到这里时,正是清明后不久,她记得那时天还冷着,不然她也不会掉入水里冻出病来。但是在清明前几天,气温一下子升高了,她甚至想脱了衣服跳入水里游几圈。连夏装她都让人找出来了,就想着清明上山扫墓时可以穿,免得爬山时热着,谁知到了清明节前前两天,天开始下雨了,天气又一下子变冷,还有从夏天一秒入冬的趋势。 第38章 留宿老宅 每逢大节,陈广信都会从府城回来准备祭祖,偶尔也会在青森镇多留几天。 青森镇上的习俗,百姓扫墓不能在清明正日,可以提前几天,但不能在清明节后。陈家一向是在清明节前一天去扫墓,扫墓的用品照理得由何素香这个主母来准备,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插上手,都是管家和陈广信一同安排的,就像过年祭祀,她也没份说话一般。 到了山上,何素香早前想象中的烈日当空变成了冷风扑面,还附赠雨水,一行人走到山间已经很艰难,用来祭祖的黄纸香烛都花了大功夫才点燃。何素香也没有心情去欣赏什么山水,她早被泥泞的山路气得有点想翻脸,连小妇人的模样都装不下去。 按辈分,陈家人要最后才会到叶氏坟前上香,那会儿何素香的鞋子已经全湿了,不久前又刚刚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心情格外的不好。陈海元和叶菁华都没滑,她竟然滑了,她怎么也算是练过的,没道理走路没他们稳呀。 可能是因为她当何素香久了太入戏,她自我安慰地想。 “何姐姐,你没事吧?”一边的叶菁华忽然问。 何素香不解地看向她,本来有些漠然的脸上慢慢挤出一点愁苦和无措。 “没事呀。” “我还以为你累着了。” “不累。” 边上正在点燃香烛的陈广信听到两人的话,不由回头朝何素香看了一眼,待香点燃时,他先分了陈海元一柱香,又分给叶菁华,最后才是何素香。叶菁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何素香一眼,何素香懵懂地报以微笑,等上完香才想到她好像被排在最后面了。 这有什么,能快点离开就好,她不以为意地想。 陈家的家族墓地在陈家村的一个小山丘上,整座山都是陈家的,山下他们还有一间庄院,算是陈家的祖宅。宅子里平时留着一对族里的老夫妻守门,陈家也就祭祖的时候会来坐一坐,都不一定住下。 去年冬至祭祖时,他们祭完祖吃了饭便回镇上了,并没有在村里过夜。今天天气不好,道路泥泞,他们在山上花得时间太久,要赶回镇上怕有些来不及,且雨似乎越下越大,陈广信看了一眼天空,决定还是在祖宅里过一夜再说。 陈家祖先是陈家村人,后来搬到了镇上还把村里的房子给卖了,等发迹后才回来陈家村又买山头又起房子,像是示威一般。 听说以前陈广信的先人跟陈家村其他陈姓族人有过矛盾,但是几代之后这矛盾也淡了,陈家和陈家村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若遇着不错的村民陈家也肯拉一把,就像管家林叔就是年少时在家里呆不下去跟了陈父当书僮,后来成了管家的。 看守祖宅的老夫妻也是陈家人,两人无儿无女,前些年闹雪灾,大雪把村民的宅子压塌不少,两人的房子也在其中。族长见无处安置村民,便去找陈父想借这处祖宅让村民暂住一阵,陈广信代父答应了此事,知道里面有对日子拮据的夫妻拿不出钱来再起房子,平时又靠租他家的地过日子,索性雇了两人守宅子,免得这房子空放着白白霉坏了。 夫妻俩的为人如何,他也是知道的,族长也拍板说好,陈广信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往常清明陈广信来都是吃了午饭就走,这午饭还是陈婶跟陈家来的下人一同张罗的,但是这次他们要住下来,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带的被褥不够。陈伯问了陈广信后便让陈婶去村里今年要办喜事的人家买了他们家里备下的新被褥,这才解决了难题。 在陈婶去买被褥时,陈广信匆匆吃了午饭就准备洗漱换身干爽的衣服。何素香没想过还得带一身衣服,但她有一个还算得用的红杏,记得帮她备衣服。叶菁华院中也有小丫头,但却没有人记着这个,以至她湿了鞋袜却没法换。 “夫人,姨小姐没带干净的鞋袜。”红杏在替何素香端水时提了一嘴,目光紧紧盯了何素香一眼。 “咱们有多带吗?”何素香不得不问了一句。 “有。”红杏笑嘻嘻应道。 “那你去问问叶家妹妹要不要。” “是,夫人,夫人你真贤良。” “得了吧。”何素香不耐烦地挥挥手,挥完又觉得这动作不像平时的她。 换了个环境,又受外界影响,她得加倍小心收起自己的小脾气才是,何素香暗暗告诫自己。 雨哗哗下着,落在屋檐上,传来清晰的声响。那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跳动,想不注意都不行。听得久了,却又成了日常的一部分,然后听者在这日常中松软下来,闭上眼时,像是自己也成了一滴雨,从天空慢慢堕下,在绿得揪心的叶面上完美滑行跳入水潭,又从水潭边沿浮出流向更远的地方。 飘呀,荡呀,更远的地方在哪里…… “夫人……”门外传来红杏的声音。 支着脑袋在榻上正打瞌睡的何素香马上醒了过来,眯着眼朝外面望了一眼,目光还没有看到什么,耳朵已经接收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何姐姐。” “叶家妹妹~快进来坐。” 何素香睁开眼,一脸欣喜地说着,却不曾起身,她实在不想动弹,普通人应该也有懒洋洋的时候吧,叶菁华这样的大女主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叶菁华一如往常微微笑着,笑得让何素香也生出亲切感来,恨不得搂上她的肩说说她的远大前程。 但她本不是多嘴的人,也还记得叶菁华对她来意不明,她可没有睡迷糊到把这些都忘了。 叶菁华见她眼睛微红、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好奇她先前在屋里想些什么,莫不是受陈广信冷落终于受不了了?她会向阿海下手,还是向着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叶家妹妹”? “多亏姐姐帮忙,不然我就要受凉了。” “举手之劳罢了,哪值得你冒雨过来一趟。你要谢也谢红杏,这丫头机灵,记得多带一套。” 第39章 一团乱麻 “红杏倒是机灵。”叶菁华说着拉过红杏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这么好的妮子我怎么没遇上,不如就跟了我去吧。” 何素香抿了一下唇,她倒没有品出叶菁华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叶菁华说话的语态怪怪的,不像个少女,倒像是个老妇人,还是地位很高的那种老妇人。叶菁华也察觉到不对,扑哧一笑,遮掩了过去。红杏什么也没有发觉,面上红红的,还觉得被人夸了挺不好意思的。 何素香跟着笑笑,问:“你那儿可还有其他缺的,问问红杏是不是也带了。” “别的倒是不缺……”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红杏,“对了,大夫的事……” 红杏听叶菁华一提,马上反应过来,“大夫呀,我已经问了,说是镇西有一个。我再打听打听,也许别处还有呢。” 红杏问了府里不少人,主要是那些能出府门的,才打听出镇上还真有那一个有点古怪的大夫,是个老道,就住在镇西,他手里的确有不少方子,至于有没有能治叶菁华病的方子她就不知道了。她还想再多问问,说不定镇上其他地方也有,现在叶菁华提起,她也就照实答了。 镇西?怎么又还是镇西?何素香假作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叶菁华见状一笑,说:“怪我没有跟姐姐说。我有宿疾,有一个老道模样的游方郎中的药方能治,只是买了一次后就不见那游方郎中的下落,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恰好来了青森镇,才托红杏帮着打听。想不到红杏还真帮着打听出来了,真是个贴心的。” 说完,她摘下手中的一个银镯子就要往红杏手上套。 “不用不用……”红杏连忙把手缩到身后,有些无措地僵在那儿,小脸胀得通红。 “你既然替我办事,拿个镯子也应当,姐姐,你说是不是……” 叶菁华意味深长地看向何素香,让何素香心下警铃大作。 不对劲,她的表情肯定是有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呢……哇,何素香在心里抓狂,她完全不懂叶菁华的话里藏着什么话,就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吗?这个女主初期不是挺敢说的吗,怎么转变风格了,难不成……这也是个穿的? 何素香抿唇轻笑,先不管脑中那团乱麻,朝红杏说:“叶家妹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以后对叶家妹妹的事多上点心。” “是,夫人。”真缺心眼的红杏欢喜地收下了银镯。 虽说是银的,但那么沉一个,上面又带着花,放在乡下就是村长家嫁女儿都拿不出这样的好东西来,红杏扬着嘴角想。 叶菁华淡眉轻挑,暗想,何素香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如今她已经挑明了自己从红杏那里知道了镇西郎中的事,不管何素香事先有没有从红杏那里听说过她打听走方郎中的事,都会对红杏产生疑虑。就算何素香从郎中那里拿药的事红杏并不知情,知道她也要去那里求药,以后就该收敛一些。 从红杏刚刚主动说出镇西大夫的事,何素香买药的事想来她是不知情的,其实就算他不说,叶菁华也会主动提及,惊何素香一惊,让她知道收敛。说不定这样一来,何素香的下手目标也彻底换了。她是不怕的,不如,让她再下一剂猛药。 “求医的事,何姐姐能不能帮着去问问姐夫,我去有些不方便。”叶菁华面露娇羞地问。 啊?怎么又换画风了,何素香暗想,却不想顺了她的意,谁知道她是不是给她挖了坑。 “老爷那里……不如你让阿海去问吧,我也不常跟老爷碰面。” “怎么会?姐姐不是才入门三年,怎么姐夫就不常来了呢?” 这话好欠扁,何素香的笑容僵了一下,也不好说陈广信一直都是如此的,想了想,她便半垂着头,说:“夫君,太忙了……” “可这几天姐夫在家呀……”叶菁华脱口而出,像是要挽回一般,马上又说:“那我还是自己去问吧。何姐姐,你也不必灰心,你至少还年轻,说不定多打扮打扮,学学琴棋书画,也就能讨姐夫欢心了。” 何素香不语,又听叶菁华继续说:“何姐姐要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姐姐曾教过我许多,我可以教给你。” 何素香抿着唇,庆幸自己不是原主,不然非得气得动手不可。她紧抿着唇,微一点头,应了下来。 叶菁华轻笑一声,又加了一句,“何姐姐肯学就好,学了总会有点用。我看雨也小了,就先回去了。” 何素香点头,这才微微抬头,说:“雨天路滑,妹妹路上小心。” “谢何姐姐记挂,对了,林叔的家也在这个村子里吧?”叶菁华忽地又问。 “是呀。”何素香也没有多想地应道。 林叔在他们前一天先回村扫墓,扫完也没有留宿就直接回陈府了,这事府里很多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叶菁华为什么这么问?叶菁华没有给她解惑,轻笑一声,便撑着伞融入雨幕中。 “呼……” 何素香轻舒一口气,叶菁华走了,她背上的肌肉都松了不少。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作为一个女主,不该情商这么低呀,莫不是故意?她到现在也不确定叶菁华是不是故意的,为的是什么。 还有,她故意提到林叔是几个意思,林叔被她收买了?原谅她有限的脑回路,她就只能想到这个。 算了,也许她是故意提了来干扰她的。 放开想不通的事,她重拾起脑中的那团乱麻——城西的大夫……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儿?她是真听过还是跟前世的记忆弄混了? 怎么办,这边她也想不通。 “你这么蠢,不适合干这行!” 脑中莫名又响起起大黑客的话,何素香挥了一下手,在脑内反驳,能不能直接告诉她蠢的人能干什么,她什么能愿意试。可惜没有人回答她,就连外面喧嚣的雨都停了下来。 第40章 想起来了 何素回到榻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边上红杏见了,慢慢退出屋外,她本想安慰何素香几句,刚刚叶菁华的话在她听来也有一点刺耳,但她应该并没有什么坏心,希望何素香不要介怀才好。不过何素香既能安然入睡,想来也没有在意,红杏放松地笑笑,朝阴沉沉的天空望了一眼。 这雨停了就好,她想。 雨并没有停,没一会儿,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让早前还在后悔没有一股作气回镇上的陈广信安心呆了下来。其实他并不是急着要回镇上,而是这祖宅可以住的院落不多,如果留了一间给叶菁华,他便得跟陈海元住一间才能避开跟何素香同房。 这会让何素香相当难堪,他暗想。其实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无妨,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只是……他望着外面的雨,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地落在他阴云密布的心中。他不愿意在这样的日子里,跟何素香同房。 何素香睁开眼,望着外面的雨,清冷的脸上马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想起来了,哈哈,她哪里蠢,她明明很聪明呀~ 记得先前有一次上街,她曾听有人议论说过镇西有个老道——大概就是叶菁华说的那个大夫,这个大夫知道许多古怪的方子,还会配一些害人的药。所以叶菁华这是怀疑她去买害人的药了,她觉得她要害陈海元,还挺警觉的呀。 也许书中的何素香会出于积怨害死陈海元,但她跟陈海元并没有什么仇,要认真说起来还有恩呢,要不是陈海元把何素香推到荷花池,她哪里能重生,还是这样好一个可以一直混吃等死的身份。叶菁华也是的,还是大女主呢,怎么也信后母一定会害人…… 不对,叶菁华太肯定了,她也许真的就是穿越的。 这不是跟她一样,何素香挑挑眉。 这人还真是命好,一穿就穿成了大女主,之后男配男主都围着她转,将来还能母仪天下,翻云覆雨。 何素香倒是一点也不羡慕,她觉得一直当个不受宠的继室挺好的,又清静又自在,只要大女主不要来找她麻烦。话说回来,大女主不去找男配开启主线剧情,一直盯着她算是怎么回事,她在书里一点也不重要,真的是个很路人的反派。 难道是她看出她是穿越过来的,想要清除她未来路上的绊脚石? 呃……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提什么镇西郎中,她都不是何素香本人,对陈广信也没有执着,怎么会无端端就去毒害一个孩子,放在现代,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下手的。 为什么她会特别盯着她呢? 何素香一合掌,想到一个绝大的可能,一定是大女主看上了陈广信。 陈广信的条件放在现代,妥妥的钻石王老王呀。 首先,他没有父母,也就是嫁过来不用侍候公婆,这多好呀,听说婆媳问题是夫妻之间最大的问题。 其次,他有儿子,也就是嫁过来不用当生子机器了,听说有许多女人为了身材或者是怕疼,根本不想生孩子,现在有个现成的儿子,哪怕这儿子瞧着不好接近,但叶菁华有身份优势呀,她也许觉得养一个跟她有血缘的继子是最好不过了呢。 还有,陈广信将来是首富,首富的女人,说出来能让多少女人羡慕。 她相信有许多女人在历经千辛万苦当一个孤家寡人和坐享其成当首富夫人之间,会选择后者。是她她也这么选,她当不了什么后,整天算计别人还要防着别人算计,当个充作花瓶的首富夫人更适合她。 且,就算她看不上陈广信,但陈广信一年有三百天都不在家,她完全可以找个小狼狗。 嗯哼,也许这么想不太好,但她也没有拦着陈广信置外室,大家各玩各的嘛,说不定穿越来的叶菁华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扬着嘴角,自认为看穿了叶菁华的打算,这妹子真不简单,一来就挑中了最优的伴侣。 不对,现在不是欣赏她的时候,这个伴侣是她的,原来她的便宜夫君竟有这么好,不这么想一想她还不知道,她可不能简单让人抢了去。 想是这样想,何素香也没有特别想做什么,所以当夜里陈广信出现在她屋里时,她一时有些愣神。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不同房呢?红杏倒是很高兴,故意退了出去让两人单独相处。这次也是凑巧,红雁前几天病了,没能跟着来扫墓。 若是她在也许老爷就不会留在夫人这儿了,红杏暗想,像个小老鼠一般偷笑几声,等她回去一定要把这事告诉红雁气气她。 “乡下的房子,你可还住得习惯?” 陈广信大方落座,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何素香的屋子,反倒跟她闲聊起来。何素香腼腆笑着,在灯下有别样的温柔。 “我还是头一次住这样的屋子,怪有趣的。” “有趣?” 像是发觉自己失言一般,何素香面上泛红,说:“夫君一定住过许多有趣的地方吧?” “倒是有一些。” 陈广信早前跑商时,去过不少地方,甚至住过黑店,当何素香问起时,他也感慨地说起一些。何素香面上听得很是入迷,心里却暗暗叫苦,她陪聊技术有限,更不知夜里夫妻聊完后的那些事要怎么开始,怎么办,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慌完之后,何素香又镇定了下来,原主也是个不谙人事的小妇人,她也不用显得太懂,就装害羞跟着陈广信的节奏走便好。 聊了许久,何素香本来想为陈广信添茶,一拎才发现茶壶空了。 “红杏也真是的,竟不记得添水。”何素香垂头抱怨了一句,想要出去叫红杏。 “罢了,也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陈广信说着,站了起来,张开手看向何素香。何素香眨眨眼,险些把手中的茶壶扔过来,这是几个意思,求抱抱? “替我宽衣。”陈广信说道。 第41章 什么事 啊呸,你自己没手呀!何素香心下翻了个白眼,把茶壶往桌上一往,走到陈广信跟前替他解衣服。记得上次她这样帮着脱衣服的对象是个死人,她借了对方的衣服才得以从当时的困境中脱身,算起来也不算吃亏,那么这次呢,她是不是一样没吃亏? 垂首看着何素香的青丝,陈广信眸色渐深。他虽不愿跟何素香亲近,不想让她怀孕,但他在锦城的确有外室,常去的一些酒楼中也有他交好的女子。生意场上来往,他总不能木呆呆地坐着,那未免太不识趣。不过他不会在外面过夜,欢场女子不知多少人沾染过,他并不愿意碰,有什么邪火便去外室那里。 他的这位外室是某户人家差点被主母卖入腌臜地方的姬妾,一手琴弹得极好,又小意乖巧,因从前就被灌了药,陈广信也不怕她有身孕。 穿着内衫在床上睡下后,他拉过差点抬不起头的何素香,捏了捏她的手。 “上次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什么事?全身心都处于备战状态的何素香脑子有点运转不过来,她和陈广信之间还有上次?是过年的时候还是其他什么时候?那时她是何素香了吗? 见何素香并不回答,陈广信猜测是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果然她还是想要个孩子的,为的是什么他不用猜也能知道,无非是想分得家产多一点,好帮衬何家。女人总是顾念着娘家,就像他的母亲当初也帮过舅家,但在他家没落后,舅家便不乐意母亲再去,对他也没有以前的和颜悦色。 陈广信念着一场亲戚,发迹后也没有跟他们撕破脸,同样的,他也忍下了何家人当他的亲家。他给何素香的,她愿意孝敬娘家他不拦着,但是他不给的,她也别花那心思。 “你可以慢慢想。” 松开了她的手,他翻身背对着她入睡了。何素香一头雾水地眨眨眼,小心在他身上躺着,还在想陈广信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她一定得想出来,不然之后她会把整件事都忘记,那就更想不起来了。许久之后,她总算是想起陈广信指的是哪件事,就是让她选是吃不孕药同房还是一直当活寡妇的事。哎呀,她怎么会这么要紧的事给忘记了,只要她坚持将来想要孩子,是不是可以一直不用跟陈广信同房? 何素香一点也没觉得这是坏事,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她却不能表现出轻松,身边的男人还没有睡着,他也许还在试探她。这点警觉性,她还是有的。 陈广信的确没睡着,以他对女人的了解,为了达到目的也许她会主动做些什么。只是何素香迟迟没动,也让陈广信皱起眉觉得没意思得很,她果然是一个被家里教得太规矩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子。 两人各怀心思僵持一会儿,谁也没有料到打破僵局的竟然是一阵紧急的敲门声。 “嘣嘣嘣……”翠柳咬着牙,用力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老爷,少爷被惊着了,哭得厉害,您快去看看呀。” 何素香眼睛一亮,深知这事多半是假的,在感激翠柳帮她解围的同时,她又暗暗有种看好戏的心情,丫头争宠什么的以往她只能在电视上看看。她一直觉得这样就会被骗的男人真的是蠢到家了,但现实是,还真有这样蠢的男人。 “怎么回事?” 陈广信不满地说着,却马上起身跳下床去开门。 门一看,他瞪着冒雨前来脸色煞白的翠柳,怒气顿时消了一半。 “你怎么照顾少爷的,什么叫惊着了?” “少爷从山上回来就有些恹恹的,刚刚又做了恶梦,奴婢好不容易把少爷叫醒了。少爷醒来这后就哭个不停。听陈婶说,少爷可能是惊了魂,得家里长辈陪着才能好,奴婢这才……”说着,她还畏惧地看了跟出来的何素香一眼,“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 “走吧。” 陈广信一听也不好耽误,便跟着翠柳匆匆而去。雨夜难行,替陈广信撑着伞打着灯笼的翠柳有好几次贴到陈广信身上。何素香淡淡看着,待发现外面角落有另一人的身影,才露出幽怨的表情。 一脸幽怨,眸色深沉的何素香站在空荡荡的小院前,身后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寂寥的身影。她在门前站了良久,才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站在外面的叶菁华收回目光,心下幽幽叹惜。 宅子本就不大,边上的屋子有什么动静,警觉些都能听到。陈广信许是不想让陈海元和何素香多碰面,两人的房间相隔最远,倒到让叶菁华的屋子夹在了中间。听说陈广信夜里去了何素香那里,她本来就醒着神,等听到陈海元大哭翠柳去求助,她便知道后面会如何。 何素香怕是又怨恨上阿海了,叶菁华无奈地想,她得更加上心防着何素香动手才是。 屋里的何素香捂着胸口,没有形象的趴在床上。 外面盯着她的人是想干嘛?总不会是来杀她的吧?不会不会,她在这儿并没有什么仇人,只有一个叶菁华疑似看她不顺眼,刚刚在外面的估计就是她。她也许是因为吃醋陈广信留在她这里,故意让翠柳半夜来把人骗走。捞走之后呢,她们会不会就动手…… 再想想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要是每次都赢得这么惨,我们就去其他好城市,何素香傻笑几声,她没有开车上过路,但至少见过开车呀,她要不要去现场观摩一下,学习一下本地开车的手法? 说走就走,何素香吹熄了屋里的灯,换好了衣服,悄悄摸了出去。 外面黑漆漆地,春雨一时只留下薄薄身影,何素香没有打伞便走入雨中,到了院外,她还特意朝刚刚叶菁华站的地方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人,估计她已经回去抢人了。 哎呀哎呀,她傻笑几声,心下说,年轻人就是大胆,陷入想象的她根本没发觉另一边有人正看着她。 第42章 谁下毒 “咯……” 建在前院侧面的厨房传出细微声响,落在春雨稍歇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像是世间万物都停动作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般。若不是夜里安静,旁人不会注意这些许声响,就是注意了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只会当成是老鼠作怪,但厨房外屋墙角处站着的叶菁华却不这么想。 她终是要动手了,叶菁华暗想。 刚刚她看着何素香出了院子,许是因为天黑,她又不好跟得太近,眨眼间就失去了何素香的踪迹。叶菁华略一思索便来厨房外等着,果然不久后就看到了前来投毒的何素香。她紧紧握拳,死死盯着里面,不知是不是该叫人过来闹个人脏并获。 怎么没有能吃的东西呢,厨房里的何素香扁了一下嘴,有些不甘心地站着。宅子并不大,她去了陈海元的屋子,发现陈广信在哄儿子并不是在被女人哄,便退了出来,悄悄来了厨房。都出来了,怎么也要捞点吃的,她想。但是厨房里没有吃的,有的也都是生的,连高汤都没备下。何素香扑了一个空,心气有点不顺,她胃里都腾好地方了,竟然没东西给她吃。 但没有就是没有,她也变不出来,呆了许久后,她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发觉有人在盯着她,只觉得乡下的夜里怪冷的,她都穿着两层衣服还是冷。 望着何素香缩着脖子心虚地逃回房间,叶菁华从暗处走了出来,转身进了厨房。她不能把这事告诉别人,只能自己把何氏下毒的食物找出来。 何氏下毒一事,是她事先预知,在现实之中并无蛛丝马迹,她也没有亲眼见到何素香出现在镇西的大夫那里。她没法找人去跟这位大夫对质,也不知道这大夫心性如何,要是两人都矢口否认,她也不能硬说她买了毒药。 哪怕她现在找到有毒的食材,主动跟陈广信说她看到何氏进来下药,陈广信也不一定会信。何氏在陈家上下眼中是一个无害胆小的,没有人会认为她会下毒,哪怕她出面力证,要是何氏说她陷害,说不定信何氏的人会多过信她的。 她如今也的确跟何氏一样知道镇西大夫的事,红杏可以以此证明,至于深夜出现在厨房的原因也很好杜撰,就算她刚刚冲进去抓她个现行,在没有外人见证的情况下,何氏可以把罪名推到她身上。如果是她被抓,她就会这样做。 厨房里没几样东西,叶菁华也不知何素香用得是什么药,闻了几样东西后都没有觉得异样。 这可怎么找?叶菁华皱起好看的眉,有些怀念前世伴在她身边时刻帮她脱困的人。算算时间,他遇险的日子也快到了,哪怕她这一世并不希望像前世一样跟皇室有牵扯,但是他,她得救。前世他数次救她于危难,还为她赔上了性命,既然重活一生,她定要好好报答他的深情。 但在出发去救他之前,她得先确保陈海元的安全。亲人缘薄,是她前世的遗憾,希望这一世,她身边的亲人都能好好的,她愿意为此放弃滔天的富贵,过平凡的一生。 又在厨房里翻了一遍,她还是没有找出何氏可能下毒的地方,深深皱起眉,她想了想索性把厨房弄得再乱一些,让明天早起来做饭的陈叔陈婶重新准备吃食。这样一来,何素香就算是成功下了毒,也不会再有用。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拦下何素香,最好让陈广信彻底把她赶走。偏偏她软弱无害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叶菁华一时抓不到她的把柄,就连她跟林叔也不曾有过亲密来往。 也许是因为她不能时刻盯着,有所疏忽,才会查不出来。如果她会武功就好了,早知道前世她该学一学,这样趁夜还能探探何素香的房间,她手下没有一个人,她是不是应该先找到帮手再来揭穿何素香的真面目? 不能顺利找到何素香下毒的痕迹让叶菁华生出一股紧迫感,她知道何素香在害陈海元,却什么也查不到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补救是否有用。 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总该让她改变些什么,又或者上天就想让她知道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前一世晚年的回忆很模糊,她依稀只记得皇宫里冰冷的夜慢慢叠加,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她想要一家子和和乐乐,如同她年少时所想的那般。陈海元也是她的家人,她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也许外甥能比儿孙贴心。 她一定能救下他的,她不是世间寻常的女子,她曾站在权力的顶端拨弄风云,曾改变了朝中的格局,得万人景仰。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为一点小事束手无策,不过是一个何素香罢了。叶菁华浅浅一笑,脸上的表情在黑夜中晦暗不明。 天亮后,带着湿气的新鲜空气冻得何素香鼻尖发凉,她敢肯定这是又降温了,这天气也太怪了,提前入夏又是一秒入冬,要不是她体质好,估计得冻病了。 陈海元哭闹了半夜,闹得陈广信也没有睡好,只能陪着他,幸好到了后半夜两人都累了,倒是挤在一起床上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后,陈海元就有些头疼,就连陈广信也是,许是受了凉。 两人吃着厨房送来的热粥,并不知道厨房里早晨曾因为里面一团乱引发小小的骚动。何素香倒是听红杏提了一句,却没有放在心上。估计是谁半夜去找吃的,结果没找到心情不好,把厨房给弄乱了,她想到这个还有些幸灾乐祸,半夜挨饿的不是她一个人,真好。 也不知这人是谁,何素香暗想,反正这个人不是她,她去的时候厨房里面没有什么吃食,但也不乱,那就是她后面进去的人了。 “还有人说是姨小姐,她昨晚很晚才回房间。”红杏不满地嘟囔道。 “咳……” 正在喝粥的何素香被呛了一下,她一边掩嘴咳嗽一边抬眼震惊地看向红杏,红杏莫名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很快又发觉何素香的眼中只有因咳嗽泛起的泪光,并无其他。 ------题外话------ 昨天那章上传的时候没有细看,现在已经改过了,剧情没什么改动,可看可不看,呵呵~ 第43章 中毒了? 难道在她后面去厨房翻东西的是叶菁华,她想做什么?何素香努力地想,叶菁华不管做什么,最终目的就是想成为未来首富夫人,她是一个穿越者,知道原主在书中将要做什么,所以,叶菁华是不是觉得她下了毒,去翻证据了,又或者,她才是那个想下毒的人,想要借机陷害她。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定知道她下毒的时间,照叶菁华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这段日子了,何素香抿着唇静静坐着,假装在平复因咳嗽乱了的气息。 如果她没有照书中所写的下手,而叶菁华又急着取代她的位置,会不会出损招陷害她,或者提前把她挤走? 嗯……除非是宫斗剧看中毒了,不然不至于一来就挤人吧,何素香暗想,就不能友好相处吗?她想要的又不多。很快她就把这念头抛开了,作为一个训练过的特工还有这样的想法也太愚蠢了,她好像都听到大黑客的嘲笑声了。 早餐后准备离村时,当看到陈家父子面色不佳地出现时,何素香心下又警觉起来,暗想: “难不成真中毒了?” 叶菁华也是这般想的。 回去的路上,何素香和叶菁华相对无言地坐在马车里。来时路上叶菁华是跟陈海元坐同一辆马车,陈广信单独先出发了,何素香便独占一辆马车。她以为回去的时候也是如此,最不济是跟陈广信坐在一块儿,谁曾想上来的竟是叶菁华。 她有点不想面对叶菁华,现在不确定陈家父子疑似生病是不是她的缘故,难不成她还真下毒了,一毒就毒倒两个,她莫不是想直接取代陈广信控制陈家吧?拼事业的女性好可怕,她只想求生又无害,能不能就放过她? 叶菁华自坐上马车,便一直在留意何素香的反应,她看上去很心虚,想来是她真的下了毒生怕别人看出来。 竟让她得手了!叶菁华咬了咬牙,面上仍是淡淡的笑。 何素香觉得她这笑有点瘆人,目光不禁有些游移,后来想想,她有什么可怕的,这妮子又打不过她,便又把目光放松下来,也露出温柔的笑。 叶菁华眸色一紧,怪她没想到何素香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事情已经被人窥破也不见胆怯,跟深宫中的女人一样不好对付。可她又何曾怕过这样的女人,当初在深宫之中,那些出身比她好的女子,最终都跪在她面前称她为后,她连她们都不怕又怎么会把一个何素香放在眼里。 只是在陈家她是孤身一人,身边无人助她,哪怕有人肯听她的,能做到的也有限。 要是萧大哥在就好了,她心下想,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她得快些解决这边的事,再去遇见萧大哥的地方救下他,与他再一次在世间同行。 “何姐姐,听说陈叔陈婶早上起来时发现厨房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什么人进去过呢。”叶菁华像是没话找话般,一脸好奇地说起这事。 “我听红杏说了,也不知是谁动得手。”何素香意有所指地说。 叶菁华面露诧异,说道:“我还以为是老鼠呢。” “倒真有可能是老鼠。” “何姐姐觉得不是老鼠?” “既然叶家妹妹猜是老鼠,那就应该是老鼠。” 两人相视一笑,越发肯定是面前之人下了毒。 马车到了陈府后,陈广信和陈海元进了府便让人去请了大夫来,何素香不好顾自回去,也就跟去看看。这种有陈广信在场的地方,叶菁华以往都是避嫌不出面的,这次她却也跟了过来,在大夫诊脉的时候还一脸凝重,像是极为忧心一般。 这是动真情了?何素香暗想,也不知大女主跟陈广信之前发生过什么,怎么就这么容易认定了呢,就算陈广信将来是首富,也不用这么上心吧?一个首富丈夫有这么重要,钱花来花去不也就这样? 原谅她前世是个特工,对世事并不了解,她只知道执行组织命令,完成命令活下来。在执行任务中与目标或不相干的人产生感情什么的,她都没有想过,在判定对方完全无害之前就生出感情这种事,她就是再蠢也不敢碰。 再说她也不蠢,她不是推断出大女主穿越者的身份,还看出她下毒了嘛,多聪明~ 大夫诊了脉,说两人是染了风寒,吃几天药便好了。 看来是用了厉害的药,一般大夫看不出来,何素香暗想。 叶菁华看了出神的何素香一眼,暗想,想不到镇西那野郎中的药竟这般厉害,一般大夫根本瞧不出来。也是,小小的青森镇哪有什么好大夫,叶菁华暗想。 何素香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暗暗捏了一把汗,担忧叶菁华这会儿开口,把下毒的事栽到她头上。幸好直到大夫走了,叶菁华也没有说什么,也许是看她听话懂事,放弃陷害她了?何素香暗自希望着,又觉得叶菁华很聪明没有对她下手,要是陈家一家子都病倒了,太惹人怀疑,怎么也得留着一个健康的。 也许这一次只有她没事,家里的人不会想到别的,要是次数多了呢?如果再有下一次,她一定要跟着装病,何素香暗想。 两人各怀心思离开后,叶菁华便防着何素香继续在陈家父子的吃食里下毒,偏何素香回来后安份守己,没有任何古怪的行动。叶菁华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何素香,从红杏那儿得来的消息又有限,偏陈家父子一直病着,病得她心里发慌。 何氏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方法下毒,瞧她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她下毒的方法旁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办法,她已经盯得够紧了。难道是她通过别的人下手,通过谁?林叔倒是每日跟陈广信碰面,却不曾去看陈海元,两人每日都要接触的也只有翠柳,翠柳是值得信任的。 想到翠柳,叶菁华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值得信任。前世的翠柳忠心耿耿,痴情陈广信,这些跟现在的翠柳相差不大,前世其实她跟翠柳相处的时候不长,对她了解得也不深,从她现在的表现看,她对陈广信的痴情已经让她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如果不是她,陈海元跟何素香的关系不会这么差;如果不是她,何素香也许不会对陈海元下毒。 第44章 教导 想通了这个,叶菁华对翠柳的态度也冷了下来。 前世她不曾细想这事,还主动把翠柳跟陈广信凑成一对,现在一想到这事她就膈应。翠柳不能留,如果她一直呆在陈海元身边,陈海元会被她教坏,从她平时对陈海元的言语中,叶菁华已经看出了端倪。再看陈广信要去何素香屋里过夜,翠柳能鼓动陈海元装病,就能知道翠柳的心思和她对陈海元的影响。 她这不是为了陈海元好,而是在利用他,消耗的是陈海元和陈广信的父子情。 哪怕是血脉至爱也是经不起消耗的,叶菁华前世看过太多事,自己也曾经历过,多少人以为耗不尽的情份最后都耗尽了,最终留下双方怨恨和无限唏嘘。她不愿陈广信和陈海元之间会如此,陈广信对姐姐一片痴心,她看在眼里,这样的痴情不该让有心人拿来利用。 翠柳没发觉何素香和叶菁华之间的汹涌暗潮,最讨人嫌红雁病了,陈海元和老爷也病了,陈海元身边有他小姨照顾,老爷身边却没有个贴心人,她正好多过去露露脸。想想那继夫人也是个傻的,竟不知道趁着老爷生病多多表现,翠柳心下鄙夷地想。 这事何素香不是没有想到过,就是她没想,红杏也是会提醒的,但是叶菁华正盯着她,像随时要甩锅的样子,她难不成还要凑上去献上自己的背让她甩得准一点?别闹了,她还是乖乖在自己屋里呆着吧。 不管何素香和叶菁华如何想,陈家父子都不是中毒而是得了风寒,哪怕这风寒来势汹汹,两人服了药好好休息几天后,病就差不多好了。何素香没觉得两人是病好了,还以为这两人是中毒,只不过她一直不往前凑,叶菁华没机会栽赃,也就不再继续下毒。 至于叶菁华那儿,她想不通两人的病为何就好了,难不成是她严防死守,让何素香找不到机会下毒的缘故?照此看来,何素香下一次毒,只能让人假病三两天,要是次数多了会如何就不好说了。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了药效又有何用,何素香下毒的方法她还是不知道,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里防贼的,她还是得想个办法,赶紧解决了这儿的麻烦。 陈广信的病一好便回了锦城,留下各怀心思的众人。 红雁听说在她生病期间,是翠柳在照顾得病的陈广信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夫人,你怎么能让翠柳去照顾老爷呢?”她在何素香愤愤说道,简直不知说何素香什么好。 何素香假作懵懂,说:“老爷都不到我院中来,正院我又进不去,照顾他的事自然轮不到我。” “可……可老爷都病了,你就是进去了,又有谁敢拦你呢?” “翠柳就敢呀。”何素香小声道,还安慰地拍拍红雁的手臂,“和和乐乐过日子挺好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红雁狠狠皱起眉,一句话也不想跟何素香说,既然她这般不肯上进,就不要怪她不客气。可就算她想不客气,也得是在陈广信在的时候,陈广信人都不在府里,她想不客气都找不到人。一想到翠柳满面春风的模样,红雁就气不顺,这样好的机会怎就让这贱蹄子遇上。 翠柳这些天的确心情不错,哪怕没能跟陈广信成事,跟他单独相处她也是高兴的。也是因为她得意,也就没有发现陈海元因为病中受叶菁华悉心照顾,跟她亲如一家,两人多年未见的隔阂都消失了。叶菁华又跟陈海元说了许多叶氏小时候的事,借着这些事劝陈海元看事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要轻信他人。 她好歹也是养育了两代皇帝的人,教导一个孩子于她并不是难事,至于他们长大后是不是一直都听她的暂且不论,至少他们都是成材的,这便够了。 外面的天气一直不好,镇上有许多人都得了风寒,就连陈海元去的学堂也有不少学生病了。陈海元病好后去上了几天学堂便不去了,因为柳先生也病了,说让他们在家呆上十日再去学堂。陈海元以往更喜欢上学的日子,家里陈广信总不在,只有一个他听到名字就烦的继母。现在有了叶菁华,他也就不再讨厌在家休息。 叶菁华不但会说许多有趣的故事给他听,还会教他读书,告诉他许多他连听也没听过的书上的小故事,让他知道像他这样年少丧母的孩子天下有许多,还有很多人过得比他要艰难,他们却凭着正直善良一步步位极人臣。 小小年纪的他像是推开眼前紧闭的窗,看到了窗外宽广的世界,与外面的精彩相比,屋内的些许尘土似乎不算什么。 “姨母,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比柳先生知道得还多。” 叶菁华笑了笑,说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外面说,不然让人笑话了去,旁人也会说我轻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柳先生既然能当先生,学识总不会差。” “那可不一定,何老头也是先生,却是个没用的老秀才。” 他所说的何老头便是何素香的父亲,叶菁华记得前一世何素香事发后,何家就撇清了跟她的关系,她在狱中何家也没有一人前去探望,真真是无情。 “不可如此无礼,何家伯伯总归是长者。” “嗯。”陈海元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你一个男子,不要如妇人一般,目光呆盯着家里这些琐事。”叶菁华摸摸他的头,把他抱到腿上。 陈海元记事起就很少被人抱,也就对亲近他的叶菁华更添喜欢,却又别扭地动了一下身子。 “我都大了,不能再抱着。” 叶菁华笑了笑,想到了前一世她的孩子年幼时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只是她真不再抱他之后,他便离她越来越远,渐渐长成她意料外的模样。 “还小呢,姨母也抱不了多久了。” “姨母要走?”陈海元马上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紧张地转头抓住她的衣袖。 叶菁华温和地看着他,好声道:“我又不是陈家人,总不好一直呆在陈家。” 第45章 水灾 “姨母可以一直呆着,呆到你嫁人为止。” “呵,你小小年纪,倒知道嫁不嫁人的。” “我当然知道,”陈海元挺着小胸膛,说,“要是姨母能嫁到我家,一直住在这儿就好了。” 叶菁华心念一动,却低声责怪道:“莫要乱说,要是旁人也这般想,我以后都没法来陈家看你了。” 陈海元动了动唇,心说府是不少下人就是这么说的,但又怕把叶菁华气跑了,只得微微点点头。 “将来你就知道这话的轻重了。”叶菁华缓和了脸色,又说,“我就是离开了陈府,以后也会常来看你的,你就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了。” “除了父亲,姨母也是我最亲的人。” “这张小嘴,忒会哄人。” 两人说说笑笑,倒是如同母子一般,翠柳也发觉两人亲近,却没有多想,西院的何素香却多想了。 看吧,大女主果然是想当首富夫人,何素香自以为发现了真相,觉得叶菁华之前下毒,并不是想取陈家父子性命,而是想要借机接近陈海元。她很懂陈广信的心思,只有哄好了陈海元才能吸引陈广信的注意,可笑翠柳舍本逐末,竟然抛下了她一直坚持的贴心保姆人设,去讨好陈广信了。 叶菁华会不会还想过让她去照顾陈广信,好让她和翠柳斗起来,何素香抓了抓脸,觉得叶菁华的脑子也太厉害了,幸好她不是原主,不然真有可能跟翠柳起冲突,到时候叶菁华隔山观虎斗,一举把两人打压了下去成为陈广信最看重的女人。 好可怕,何素香缩了一下脖子,有点开始担心自己在陈府未来的处境。 就算何素香在陈家只是一个不受宠不被下人敬畏的半隐形夫人,日子还是过得去了,陈广信对她也不算太差,可要是再来一个叶菁华……她不会被扫地出门吧。一想到这个她也是怕怕,倒不是害怕被休弃,而是不想回她的娘家去。 回娘家还不如在陈家死赖着呢,何素香暗想。 当然,她也不是只有这两种选择,毕竟她不是原主,她的思维不受这个时代所限,现在体能也跟上来了,至少对付一般人没什么问题。她甚至想过躲到山里去,她野外生存的能力还是挺强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有大房子住有现成的食物可以吃,谁想去野外吃苦。 接下来的日子陈府还算平静,何素香觉得这是陈广信不在的缘故,只要这个祸头子不在,家里的女人也正常了,她的日子也好过了。 就是街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让难得出门的她嗅到了危机。 “听说了吗,南方发大水了,淹了好几座城呢。” 何素香和红杏正在一家馄饨摊里小坐,馄饨这东西她在府里点了也没人给她做,吃了也不占肚子,两人出来何素香每次都要吃上一碗,还能顺便听听各种小道消息。她常来的馄饨摊做的馄饨味道不错,汤底是骨头汤的,但看得出骨头汤熬得很稀,就是添个味没多大油水,却比其他只放点葱花调味的馄饨摊味道要好。 何素香和红杏每次都是等人少了再过来,想着能多坐一会儿。 隔壁桌的两人也已经坐了许久,看样子像是跑商的,生得一高一矮,刚刚那话就是矮个子男子说的。 “真发大水了?我倒也听说了几句,可现在不是才四月,怎么就发大水了?” “谁知道呢,天要下雨你还能拦着?我看今年的年岁不会很好,我跑完这趟就在家里窝着了。” “怕有灾民?”高个子男人问,瞧对方那身板估计也抗不住几个人。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矮个人男人白了他一眼,说:“灾民现在就有,你没瞧见街上乞丐变多了。” “还真是。” 边上何素香也注意到了,想来还有些惭愧,她竟还没有一个普通人心细,如果这些乞丐是特工……刺客扮的怎么办?好在这个世上也不会有刺客,有也不是针对她的,何素香很是放心地想。 “听说县令大人已经准备封了城门,不准灾民入内。我的货本就是一些摆件,灾民也瞧不上,但年岁若不好,又有几个人有这心思给家里添这件不实用的东西?且路上有个万一,我就赔大发了,还不如回家。” “说的也是。我看做粮食生意的又要大赚一笔。” “那也得有门道守得住。” 两人后面的话,何素香没有再听,只要灾民不再到镇上来就好。 县令虽下令不让灾民到镇上来,却拦不住灾民去附近村子,幸亏过来青森镇这边的灾民人数不多,就算讨不着吃食,去山上挖些野菜一时也饿不死。怕就怕生病,他们没地方住,连吃都吃不饱,根本看不起病,一旦病了就只有等死了。 镇上一条破败狭长的巷子内,一名男子正抱着他年幼的孩子,哪怕孩子脸上脏兮兮的,却也看得出不正常的红。男子痛苦无措地朝巷子外的人流看了一眼,希望有人能好心救救他的孩子,却又担心被人看到他们报到捕快那里被赶出了镇子,早前他去医馆找大夫时,医馆的小二便是这样做的。 巷子口的光线一闪,真的有人走了进去,男子不敢确定来人是为了什么,只得拿起边上的竹筐把自己罩起来,希望不要被人发现。来人脚步声很轻,像是一个女人,男人心思活络了一些,女人总是心软些,说不定他能从一个心软的女人那里借些银钱。但是敢孤身一人到深巷来的女人,想来不是那么简单,男人皱了皱眉,正在考虑要不要动手时,女人的脚步声停在他跟前。 难道真是来确定他的踪迹,想要报给官府? “咯……” 金属落地的声响从他脚边传了过来,他透过竹筐的缝隙看去,见是一个鼓起的荷包,想来里面放着银钱。 “拿去给你儿子看病吧。”女人冷漠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倒让他一时不敢伸手。 “怎么,不想救你儿子?”女人冷冷地问。 男人还是没有动,也没有移开罩着他的竹筐,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以前做过的事。” 男人面色微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46章 何虎 男人叫何虎,年少时仗着生得高大犯过混,曾在镇上的赌坊当过打手,手里犯过人命。后来被人寻仇,差点连累家人,他才收敛,从此老实当个农户。但是农户不是这么好当的,一遇到天灾只有等死的命。他的家人就在不久前一一病故,他不得不带着儿子出来逃荒,不想走到半路儿子也病了,他好不容易混进城来,却找不到肯救人的大夫。 横竖护不了家里人,他还不如拼一拼,他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又想起自己曾跟母亲发誓从此走正道,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见他似在犹豫,女子轻笑一声,“你还有的选吗?” 没错,现在不是他该迟疑的时候,儿子的病非得看大夫不可,硬是抗着是不会好的。 “我怎么去找你。”男人再次问,声音里透着阴沉。 “住到镇北福来客栈去,我会去找你的,何虎。” 忽然从女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何虎一时愣了愣,想不到远在青森镇他竟能遇着故人,眼前这女子定然知道他以前的身份,才想到找他相助。等他回过神时,女人已经离开了,他移开竹筐捡起地上的荷包掂了掂,这些钱足够他和儿子生活一段日子了。至于女人想让他做的事,左不过便是那些,他既然收了银钱,自会帮她办到。 尽管心下有一丝挣扎,但当目光在儿子烧红的脸上停留后,他马上下了决心。没有什么比儿子更重要,他只能暂时放下跟亡母的约定,想来九泉之下的母亲知道原委不会怪他。 穿着素色衣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冷清的街道快步走过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好奇。这里离镇上热闹的街道相隔不远,总会有几个人走错路到这儿来,若是以前遇着单独出行的女子还会有人上前调笑几句,如今镇上时不时就有捕快经过,以防灾民闹事。有没有吓着灾民没人知道,倒是混混跟着安份下来,生怕被逮个正着。 女子到了主街进了一家绣坊后就摘下了帷帽,在里面挑起了衣料,目光却注意在外面的动静。等确定没有人跟着她时,她便买下了料子,戴上帷帽离开了铺子,在大街上慢步走着,直到拐过一条街后进入陈家宅子。 “姨小姐刚回来呀?”林叔迎面走了过来,见叶菁华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不由叮嘱道:“镇上最近多了不少灾民,姨小姐若要出门还是让丫头跟着吧。” 叶菁华住在小院时,有林叔派过来的两个丫头侍候,但她称不习惯身边有人,平常不太麻烦她们,在府里走动也不带着她们。 “是,谢管家提点。”叶菁华微笑相谢。 林叔笑了笑,忙着去办事,也没有跟叶菁华多聊。叶菁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便收回了,他和何素香到底是怎么联系的,为什么这么多天了,她都没发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密举动?不过查不到也没有关系,她已经没有时间一直盯着何素香等着她出错了。她得想别的办法不让何素香加害陈海元,这个办法跟何虎有关。 她认得何虎,确切地说,她前世认得何虎。何虎在灾年失去了家人,怨恨之下杀了一医馆的学徒,后来落草为寇,成了强盗头子。他为人尚算忠义,在道上颇有些名气,后进城时被人告发被捕,被斩于西市。她曾在狱中见他,当时她去狱中是为了见另一个人,何虎所住的牢房正好在他隔壁。 前些天她在街上遇到他时,正好是他从医馆逃出来的时候,她总算明白当年他为何会杀一个小镇上的小伙计,原来是因为这个。当时她便想,若是她施以恩惠救下他的儿子,他是不是能为她所用?她也没想让他任她差遣,只要帮她做一件事即可。 这事对他应该不会太难,叶菁华暗想。 叶菁华出府的事,何素香也听说了,开始的时候叶菁华还曾约过她一起上街,被她找借口拒了。红杏似乎还不认同,有点不甘愿地盯着何素香。 “要是姨小姐一同上街,各种花费怎么算?”何素香说道,摆出为难的表情。 红杏一听到这个理由,竟然马上就接受了。夫人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带着她出来吃吃喝喝也就算了,再多带一个的确不妥,就连红雁,夫人都不带出府去呢,红杏暗想。在她想来,要是叶菁华跟着她们一起逛街看中了什么东西,何素香总得帮着买几样,夫人也没有多少钱,哪里经得起这样花。 别看红杏平时挺亲近叶菁华,遇着银钱的事,她还是向着何素香多一点。何素香在外面付钱的荷包是由她收着的,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每次从荷包里掏钱出来她还是肉痛得很,尤其是在何素香的荷包并不沉手的情况下。 哄住了红杏,何素香总算是放了心,她现在上街除了要避开她的娘家人还得留心避开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叶菁华,别提多累心。但是跟和叶菁华相处比,她宁可多花点心神戒备。听说叶菁华上街,她总会为两人没有在街上偶遇松一口气,至于叶菁华去哪里,她也不好奇。特工不需要多余的好奇心,只要老老实实地执行任务就好。 她完全没有想过叶菁华在外面所做事会跟她相关,还以为陈广信没在家,她的日子应该很平和。 这日,叶菁华来约何素香去城外上香。 这些日子来,天气是越发古怪了,镇上很是萧条,百姓都防备着天灾,倒是城外的观音庙香火鼎盛,去求风调雨顺和出门在外的人平安的络绎不绝。 何素香听叶菁华说到上香,也记得原主以前遇着大日子会去观音庙拜拜,为家人祈福。她不信这个,哪怕她是个穿的,已经活生生的见识了前世今生却还是不信,也就没有去庙里烧香的习惯。现在想来,她忽然改变习惯不去烧香,会不会引人怀疑?她是不是应该去一下打个卡,证明她还是那个虔诚的何素香? “如今外面这么乱,姐夫那儿也不知会不会受影响,何姐姐不想去为姐夫求个平安吗?” 原来是为了给未来首富求平安,何素香暗想,也没细想她所认为的穿越人士怎么会这般迷信,便说:“我本来就打算去,想不到叶家妹妹先开口了。” 叶菁华笑笑,跟何素香兴致勃勃地约定了时间,瞧着像是极想去烧香拜佛一般。 这样也好,要是她一心记挂陈广信的安危,也就没功夫来找她麻烦了,何素香暗想,果然陈广信不在,她的日子就能好过,要是下次陈广信能把他小姨子也一起带走就好了。 第47章 上香被掳 到了上香这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像是再迟一会儿就要下雨似的。何素香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本来借着天气不好就不去的,偏红杏也不知为何对此事极为热心,早早就来催她了。 “天气有些阴,怕是会下雨。”她故意提道。 “不会下雨的,云都在近处,远处是亮的。” 何素香眺望远处,见天边的确有一丝亮光,似乎像是已经开出了太阳。唉,看在晴天的面子上吧,她想,匆匆喝了一碗热粥后,她就出了门。 叶菁华已经等在马车前,见何素香到了还跟她推让一番才在何素香前面上了马车。两人坐在马车上,她不时问起城外观音庙的事,差点把何素香问懵了。幸好红杏也跟着来了,她先前跟府里的人聊过,对观音庙的事知道一二。 他们都说城外观音庙极为灵验,不管是求子还是求姻缘都可以。红杏听后觉得何素香应该多来上香,若是她有了孩子,老爷就不会老不回家了。她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孩子得两人在一起才能有,甚至还以为何素香不得陈广信喜欢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的缘故。 世间大多女子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才被厌弃,哪怕陈广信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但谁会嫌儿子多呢?红杏这样想着,打算等会儿她也要帮着何素香在佛前多求求,也许一个人求不管用得两个人才行。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就到了观音庙所在的山下。这山叫牛头山,何素香望着青翠的山林,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恍惚间,她感觉有人在盯着她,但最有可能盯着她的人就在她边上,其他还能有谁?很快,视线消失了,她接过红杏递过来的帷帽,暗想,也许是有人被她的美貌所迷吧。 前面断断续续下了快两个月的雨,下得百姓心里慌,好在雨总算是停了,没有连着黄梅天继续下。趁着雨停,来观音庙上香的人不少,里面不乏年轻男女。 何素香见不少妙龄女子并没有戴帷帽,便想把头上这碍事的东西摘了,偏叶菁华在身边好生戴着,她也不好一个人任性。 上完香,叶菁华去求了签,解签的时候她期期艾艾的,像是不想有人在边上听着,何素香便识趣地去了一边等候。 “姨小姐许是要问姻缘。”红杏凑到何素香耳朵小声说道。 可能问的对象还是陈广信,何素香心里加上一句,轻笑着问:“那你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可要去求一签,问问自己的姻缘?” “这事哪用得着求签,我该问的是夫人,还请夫人怜惜,不要早早把我赶走才好。” 府里下人婚配都是由主家做主的,以前这事多半是听林叔,现在下人们的身契由何素香管着,他们未来跟谁在一起也是她说了算。 何素香还没有想到这些,她自己都还没有结婚……呃,还没有主动结婚,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已婚妇女了,但是保媒拉纤的活她没有做过,让她决定一个人的婚姻,她想想就头大。不过面上她不能这样表现,红杏算是最听她话的人,她不能把她吓跑了。 “放心,将来定帮你挑个好的。” 红杏面上微红,有些嗔怪地看了何素香一眼。见叶菁华还在解签,记得刚刚她说过后山风景极好,红杏就提议过去看一看。何素香见这里人来人往,不像是藏着什么凶险,便点了点头。 观音庙的后山环境清幽,在一处山壁下有一方水潭,里面碧波粼粼,从层层阴云中漏下来的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是给水潭镀上了一层光辉,宁静又神圣。潭边还有一个亭子,坐在亭子里赏景的人有不少,全部都是书生打扮的男子,何素香不好往他们跟前凑,在潭边站了站就想另寻一个清幽的地方略坐一坐,也算不负她特意过来一趟。 两人还不曾找到地方,边上草丛忽然走出来一个人,生得虎背熊腰一身匪气,不像是会来诚心上香的。男子扫了两人一眼,忽地伸手要抓何素香。 “刘氏,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红杏一愣,来不及出手阻拦,何素香原本是能躲开了,一听他只是找错人,反倒不动了。她以前受的训练就是教她镇定,不能露出马脚坏了伪装。她身份的暴露,拖累的不止她一个人,而是整个小组,要凭空捏造出一个人是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布置的。 男人一拉住何素香的手,就要将她往边上拖,红杏反应过来,气得打他的手,想要让他松开。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姓何,是陈何氏,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却不听红杏的话,一个劲地说:“她是刘氏,她就是刘氏……” 何素香听他反复说着这话像是疯魔了一般,但他的声音又很稳定,一点也不像是疯子。作为忽然被陌生男子抓住的女子,她少不得挣扎一下。 “你放开。” 她带着哭腔喊道,目光透过帷帽幕帘的缝隙看向男人,见对方目光冷静,越发觉得他不是个疯子。 这名男子当然没有疯,他就是何虎,是按叶菁华的指示来寺里掳走陈家继夫人何氏的。为情也好为钱也好,他不想知道原由,只想做完这桩事还了人情。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女人并没有直接要了何氏的性命,她只是让他把何氏掳走,在外面呆上一夜坏了她的名节。 何素香还没想到有坏名节这可能,她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这男人假装认错人是想绑了她敲诈陈广信。她是自己主动脱困,还是就这么着呢……心下评估着男人的能力,在何素香得出结论前,她还得考虑红杏。她不能让红杏发现她能自己脱困,她一个贤淑的秀才之女怎么可能会拳脚呢。 “你快放开,我们夫人姓何,不姓刘。”红杏哭喊道,生怕男人做出什么事来。 不远处,在水潭边休息的书生们也听到动静,互相议论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过来看一看。等他们动身时,何素香已经被何虎拖入林子里,红杏也被何虎一推摔在了地上,等红杏想再站起来时,何虎已经夹着何素香的腰飞快地上了山。 第48章 计划失误 被夹住的何素香……感觉不太好,任谁胃被压住了,感觉都不会太好,她得庆幸自己早饭没有吃太多,不难会更难受。作为受害人,她还免不了得挣扎一番,何虎怕她拖了脚程,在她脖子上敲了一手刀把她给打晕了。 山下的书生们赶到时,只看到急得直哭的红杏,问她发生什么事时,她也就一五一十说了,一点也没想过替何素香遮掩一二,免得这事传开了坏了她的名声。等事情传开时,虽有许多人想着去把何素香救回来,但更多人却在想,何素香的清白怕是没保不住了。 哪怕何素香什么事也没有遇到。 她被何虎打晕后,没一会儿便又醒了,醒来时她是在何虎的背上,而不是被他单手夹着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静静趴着,默默想着自己的现状。何虎背着她一直在往深山里走,也不知前面是不是有人接应他,而她是装晕等他们敲一大笔钱跟他们一起分钱好?还是自己脱困好? 莫明的,她想要选前者。如果是敲诈勒索,她分得赎金后把这伙人都做了,这事也就了结了,事后她回到陈府只要说绑匪拿到钱放了她即可;但要是她自己脱困,需要解释的事就多了,她是个不爱动脑子的,还是出力气比较适合她。 再说了,小小花点力气她还能分到钱,这事多划算。她还可以把钱藏在这附近,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将来她若是意外离府,这笔钱也可能当成她的应急资金。 越想越觉得好,她不由勾起嘴角,安心地趴在何虎背上,只等着何虎跟他的同伙汇合后见机行事。她还是头一次一个人执行这样的任务,想想还有点小开心呢。 可惜,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喂,醒醒。” 何虎把何素香放到一块山石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想要把她叫醒。 早就醒了的何素香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就算没有房屋,山洞总要有一个,怎么会在露天放她下来了呢?莫不是他背不动她了,她也不胖呀?收起心中的无奈,她目光定定地看向何虎,马上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假装惊恐地缩着身子,想要离何虎远远的。 “你,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何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说:“这里是深山老林。你可以大喊试试,看是招来了人还是招来了猛兽;你也可以跑,反正山里的野兽都还饿着。” 何素香惊恐地朝四周看看,一边看一边挤眼泪,为了证明她是真的害怕她都要把自己的腿拧紫了。 好痛,好想哭~何素香一脸沉痛,泪眼迷蒙地看着何虎。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何虎抓了抓脑袋,哪怕是他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也没有对女人犯下恶行,想不到都退出不干回老家种地了,又搅进麻烦事里。他看眼前的女子着实可怜,但毕竟是陌路人,他还不至于为了她背叛先前帮过他的女人,不管那个女人心肠如何,她的银钱救了他儿子的命是事实,大夫都说要是他儿子晚送去一会儿说不定就没命了。他也不是什么善人,不会对无辜女子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你且乖乖听话,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等明天天亮,你就可以走了。” 赎金呢?坐等分赃的何素香呆愣地想。 “求求你了,我家陈家家大业大,有的是钱,你就放我回去吧。”何素香暗暗提醒道。 “我不要你陈家的钱,已经有人给过报酬了。” 原来是买凶绑人,何素香暗想,觉得眼前这男人太轴不知变通,人绑都绑了,怎么不知道再敲一笔呢。何素香悲愤地抿着唇,忽地想起很重要的一点。 “谁?是谁要害我。” 何虎也不打算多做隐瞒,不在意地说:“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厉害的女人。”再多何虎也不想说了,“你就是回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咋地,我还能打不过她,何素香腹诽,面上却是一脸沉痛,显然还不知道跟男人在外面呆上一夜对她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甚至在想,她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既然都没有赃可以分了,她也没有必要跟眼前的人呆在一块儿了。 忽地,边上草丛响起动静,何虎抬眼看去,轻笑一声。 “竟来了只傻狍子,你好好在这儿呆着,免得招了蛇虫猛兽,我去弄点吃食。” 狍子……何素香吞了一下口水。 早上为了来上香,她只吃了点粥,这会儿早就饿了,而且狍子肉她也就是过年的时候陈广信在家时吃过一块,那味道又香又嫩,比她以前吃过的高级牛排还好吃,可惜厨房里的狍子肉本就不多,陈广信在家她也不好都偷了吃了…… 现在她是能吃到一整只的狍子吗?她在现代森林里没碰到的东北神兽如今能让她放开来吃了?她吸了吸鼻子,假作害怕地点点头,等何虎走远了,她便乖乖在石块上坐着等开饭。都已经分不了赃了,她怎么也得从别处找补回来。 等何虎抗着狍子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见何素香竟真的老实在石块上坐着也不敢跑,觉得这女人忒胆小了一些,就是回去了也在陈广信其他女人手里讨不着好。他心里已经把叶菁华当成是陈广信的女人,她会让他坏了何素香的名声,是想成为陈广信的夫人。 这等高门大户的事,他听着就觉得麻烦,对相关的人也生不出一点同情。想想与他一路乞讨而来的灾民,这些吃饱穿暖的人有什么可同情的,他还是先同情一下自己吧。 “走,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 何虎用下巴一指,示意何素香从石块上下来跟着他,这会儿他已经不担心何素香会跑了,她就是跑了也跑不出林子,还能省下他一顿肉呢。 何素香一听说有山洞又来了劲,总以为会是个秘密基地之类的,里面藏着什么贼人的财宝。结果跟着何虎到了山洞前,发现那还真就只是个山洞,洞里还有野兽留下的痕迹,气味也不怎么好闻。她掩了一下鼻子,退到了洞口站着。 第49章 坑了自己 “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肉处理了。” 说完,何虎也没说去哪儿,抗着狍子就走了。何素香别扭地站在山洞前,左思右想,实在是不愿在动物便便边上吃饭,只得折了几根树枝当扫把,把山洞清扫了一番。 何虎回来时,看到山洞已经清理过了,也不禁对何素香刮目相看。 “你竟然能干活?” 何素香垂着头,微微点了点。 “会干活好,女人就得会干活。” 呵呵,等她分到了家产,她就买一堆下人侍候她,什么活也不干,何素香心下说。 何虎也不指望何素香能跟他多说话,他已经把狍子肉分解好了,留出了两条后腿准备带下山拿回去给儿子尝,剩下今天烤了吃。 用大芭蕉叶把肉盛着,他开始挖火塘、捡树枝,等狍子肉开烤,天都已经黑了。何素香已经饿急了眼,看着狍子肉的目光隐隐发绿,恨不得扑上去生啃了。好在何虎在何素香生啃之前把肉烤上了,就是烤肉的方法略简便,直接用树枝一插就这么烤了。 何素香闻到了肉香,反倒没有那么急切了,这肉也不会跑了。也许是心安了,她对即将到嘴的肉也有了更高的要求。 “你就这么烤吗,没有盐?”何素香一脸胆怯,像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般说道。 “盐?谁会随身带着盐?”何虎冷笑道。 何素香不敢再多说什么,如果是她去执行野外任务,肯定是会带盐的,但是她现在身上没带,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没事身上带盐做什么?这会儿她也就没法甩出一包盐来打到何虎脸上,告诉他她曾是个去野外会随身带盐的。 转头借着火光,她在边上草丛里拔了几棵野葱,又去另一边挖了野姜。刚刚她就已经看好了这两样东西,还以为何虎会发现拿来调味,谁知他竟这么生烤起来一点调料也不加,实在太浪费了。见何素香在边上翻找东西,何虎起先并没有在意,直到她把挖来的东西放到他眼前,他才知道她是在挖什么。 “你竟认得这些?” 何素香微微点头,并不说话。 何虎也不介意,把这些东西清洗切了抹到肉上。 何素香在边上看着,不由出声提醒:“你在肉上片几刀,能入味,熟得也快。” 何虎又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听说大户人家也是会烤肉的,只是都在家里烤,用的调料也比猎户讲究得多。何虎并不知道何素香的底细,只知道陈家富裕,说不定她曾跟孩子在家里烤过。 照着何素香所说的在肉上划了几刀,他继续叉着肉块在火上烤着,等面上的肉微有些焦,他就把表层的先切下来。 想着何素香到底是女子,他就把切下来的肉先给了何素香,本以为何素香还会推拒一二,谁知她从刀片上把肉拿下来就塞进嘴里。 可见富人饿起来吃相也不比穷人好看,何虎暗想。 何虎也知道何素香饿了一天,估计能吃上不少,但他发现烤好的肉多半进了何素香的肚子,他竟来不及吃上,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你可别撑坏了。” 何素香嚼着肉,无辜地看了何虎一眼,这才哪跟哪呀,她连半饱都没到呢。何虎一看她的目光,竟懂了她的意思,暗想,这女人也就富人才敢娶,这食量哪家养得活?最后何虎竟没有吃饱,幸好他上山带了干粮,啃了几个饼子后,他才饱了。 他也想把饼子分给何素香吃,但何素香不要。她的眼里只有盯了一下午的肉,哪里看得进饼子,再说这饼子一看就不好吃。何虎也不在意,只觉得这女子到底还是娇气了些,竟还嫌充吃食。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何虎吃饱了,也有心情跟何素香多说几句。 何素香一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却露出惊恐的表情,还默默朝角落退了一步,像是防着何虎做什么的样子。 “你现在的名节已经坏了,陈家怕是容不下你吧?” 名节坏了?就一起吃了一块肉名节就坏了?古人不会以为两个人同吃一块肉就会怀孕吧?何素香心下想,面上又露出悲愤,反正这个时候装难过总没错。 看到她难过,何虎心里也不好受,想了想他忽地说:“你跟我在外面过了一夜,陈家怕是回不去了。若是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去,你可以跟着我。你别多想,我儿子病了,我就想找个女人照顾我儿子,今年年岁不好,你一个女人在外面也不好生活。” 像是想到什么,他又问:“你娘家还有人吧?离得近不近。要是你想回娘家,我可以送你。” 何素香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擦,不过就在外面过了一夜,连衣服也没有脱,怎么她就不清白了呢?她想起红杏跟她说起的一件事,说是邻镇一个姑娘因为被人看到了手臂不得不嫁给一个老光棍……难道那不是道听途说,而是真的? “我娘家就在镇上。”何素香小声说,心里乱成一团。 她感觉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如果白天她没有贪一块狍子肉,马上就下山,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怀疑失了清白,她是不是就能继续当她的陈继夫人了?在陈家的日子实在好过,而陈家大部分的家产她又还没有摸着,让她一时不愿意离开。 但是现在陈家有一个叶菁华……刚刚何虎说是一个女人雇他坏她名节,想来这个女人就是叶菁华了。说实话,她不想对付叶菁华。 她穿越到书中,叶菁华是书中的主角,这个世界是围着叶菁华转的,她一个外来者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能跟女主角斗。瞧瞧,她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青森镇上有什么,叶菁华却能马上找到人来绑架她,说不定这人就是她路上偶然遇见,三言两语地就让对方乖乖替她办事的,这样的运气她可没有。 她有的只是她自己,她能做什么呢?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完全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是对上叶菁华却还是有些吃力。她出来混靠的不是脑子,是武力,有本来出来打一架呀,不要躲在后面不动,就像大黑客一样。 第50章 血衣 不过既然到哪儿都能过好,何素香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索性离开陈家算了?天大地大她哪儿不能去?也用非得呆在陈家,世上也不止陈家一家有钱人。最要紧的是,只要离开了陈家,她就能避开叶菁华这个大女主,只要没有她在,她到哪儿不能混得风生水起呢? 虽是这样想,她又觉得很茫然,不确定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以前大黑客说他将来要去哪儿来着,她记得是个四个字的地名,她以为是外国的某个小镇后来又听说是在大吃货国。她至今不知道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去,也没有打算去过。那是大黑客想去的地方,她才不要跟他去同一个地方呢。 她想去热闹又繁荣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不会饿着她,只要有有钱人,她也能跟着有钱。这里不同现代对一个人的财务查得很严,只要她有一个安全的身份,没有人会知道她的钱来路不正。 她得换一个身份,免得有人怀疑,不是说外面灾民很多,她先去灾民那儿找找有没有现成的身份文牒,从上面的藉贯里找一个地方去。到了那里,找一个相对繁华的城镇住下来,买一些下人,再买几个铺子收租假装以此为生,她就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了。 何虎不知何素香在想什么,既然她有娘家可去,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等吃完了肉,他让若有所思的何素香去山洞休息,他在外面守着,免得何素香误会他有歹意。他刚才的提议真的没有多的意思,何素香瞧着倒是不错,却不像能吃苦。他带着儿子,将来会如何还未可知,现在也没有心思找个女人陪他一起吃苦。 一夜无话,等何素香再醒来的时候,是听到何虎收拾东西的声音,远远的似乎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何虎推了她一把后,小声在她身边说:“找你的人来,我先走了。” 何素香呆呆的看着他,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等何虎走远、远处寻她的人接近的时候,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转身朝深山走去。 黯然了一天的天空默默落下雨丝,像是拉扯着情绪一般,雨下得越来越大,上山寻找的人只能略歇了歇,等雨小了再继续寻找,只是他们心里多半觉得何素香是找不回来了。 “林管家,我们还要找吗?” 几名家丁气喘吁吁地跟在林叔身后,为首的一名被其他几人推出来询问,面色有些忐忑。他们不是不知道府里丢了夫人这事有多大,但是都丢了好几天了,现在找回来也没用了呀。 林叔望着茫茫山林,胸口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已经好几天了,他也知道找到了也没有用,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何素香已经香消玉殒。她在陈府备受冷落,却安安静静地忍了下来,他以为总有一日,她能得陈广信另眼相看,可是她竟等不到那一日了。哪怕有一日也好,让这可怜的女子感受到疼惜,林叔心痛地想。 “再去那边看看。”林叔不想就这么放弃,指了一个方向,又带着人找了过去。 此刻,呆在家里的叶菁华脸上也满是忧色,只是旁人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她的眼中是漠然的。 不过是一个何素香罢了,世间可怜女子多了,她难道还要一一为她们哀悼吗? 再说这事也不能怪她,她并没有让何虎对何素香下死手,她只是想坏了何素香的名节,让她被遣回何家。也许她回到家中的日子不会好过,但这又如何,既然她前世心思歹毒害了陈海元,这一世也贼心不死,便应该偿还这罪责。 想想她前世的下场,叶菁华觉得这一世只是让她名节受损,已经是便宜她了。 何素香被人所掳的消息,当天就在镇上传遍了,镇上许多人家都等着她被救回来后看陈家会怎么做,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何素香一直下落不明,他们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淡了。 何虎也关注着消息,他那天明明看到陈家的下人已经离山洞不远了,他们怎么可能没找到何素香。一想到大户人家的阴私,他心里猜测何素香已经遭遇了不测。也许那时他应该坚持把她带走,让她帮着照顾儿子的,何虎暗想,马上又打消了念头,把事情归咎于她命不好,只盼她下辈子能命好一点寻个妥当的人家。 不久之后,何素香的死讯传了出来,有人在山上发现了她的血衣,边上还有肉末,看着像是野兽所为。事实是何素香故意将她那天穿的外衣披在了被她放了血的兔子上,让野兽扯开衣服吃里面的兔子肉。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外面的人只要知道她已经死了就好 不过恢复自由的何素香照样觉得自己的命不太好,她没想到外面的灾民会那么多,稍微拿个大一点的包袱出去就有被抢的危险。一个两个的她是不怕,但是对方人数太多她也吃不消硬碰。没办法,她只是打消原来的计划,想先在镇上藏上一阵子再说。 在众人都在外面搜寻她下落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回过陈家两次,两次都带了不少东西出来,有她先前备好的衣服银钱,还有她的身份文牒。反正他们也无从查出何素香是生是死,这张身份文牒带着也许将来会有用。 不过她会回去两次倒不是因为她东西太多了,而是她第一次去的时候把她刚穿来时陈广信给她的一百两银票给忘了,这可是她身上最大笔的钱。有了这笔钱,还有几样值钱的金银首饰,她至少能先在镇上藏一阵子,藏身的地方就是叶菁华先前提过好几次的镇西。 一定不会有人猜到她藏在这儿,穿着粗布衣服的何素香笃定地想。 她安心住在镇西,偶尔也会出门探听外面的事情,想等着灾民离开时跟着他们一起走。哪怕镇上不准灾民进来,但是灾民还是从不知哪里的渠道混进了城,靠着乞讨或者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生。何素住到镇西后已经遇到好几波人了,她一个人住着倒也没有害怕,就是每每看到他们为一口吃的用尽办法时,她就会想到前世年幼的自己。 为了填饱肚子,她也做过许多事,以至于进了组织后,他们训练她杀人,她也没有太多的负罪感。大黑客说过她活得像个傻子,她觉得当个能吃饱的傻子其实挺不错。 ------题外话------ 女主总算离开新手村了,尽管她什么新技能也没有学会,还是被动离开的。 第51章 葬礼 这日,何素香上了一趟街,这次她没听说关于灾民的动向有什么新的消息,反倒听说因为南方水灾,押送犯人去琼州的船翻了,船上的犯人落入水中无一生还,里面就包括了萧氏一族的人。 萧家?发配?何素香忽地想起大女主身边的头号帮手忠犬型男萧什么显就是在发配途中死里逃生后才遇上叶菁华的,地点……她不清楚,好像是某个小镇,离大女主外甥家不远。 不会就是青森镇吧?何素香用力思索着,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镇,她倒记得忠犬男配跟大女主相遇那座山的名字,叫卧牛山。何素香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是因为她当时的住处附近也有这么一座山,她还为此吐糟过,觉得好像有许多山都叫卧什么,什么卧龙卧虎呀,里面最常见的应该还属卧牛。其实有许多山的形状都跟卧牛很像,都可以叫卧牛山。 青森镇附近是不是也有卧牛山?她去的观音庙是在牛头山,那牛头山后面是不是就该是卧牛山了?还是牛背山? 何素香心下存疑,特意出去打听了一番,发现牛头山后面还真叫卧牛山,确切地说卧牛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整片山岗,牛头山也是卧牛山的一部分。 哎呀,这就比较有趣了~ 那她先前呆的那座山是不是就是男配会经过的地方,她要不要去跟男配汇合。既然大女主选择了未来首富,她就不可能再跟男配和男主扯上关系,她应该会避开这一场合,乖乖地呆在陈府等着安慰再次丧妻的未来首富。 所以她可以把男配抢过来了,何素香挑挑眉,书中的男配还是挺合她期望的,他非常的忠诚,至少他对女主非常忠诚。如果她替代了女主,成了男配的救命恩人兼心上人,他忠诚的对象是不是就换成了她? 她在这个世上不再有可以依靠的组织,不再有互相掩护的队友,一个人应付这个未知的世界,她时常有一种惶然。她并不习惯事事都由她做主,以前她的生活都是组织安排,她根本不用多费脑子,只要照着组织的安排做就是。 说不定哪天又会踩到坑里,有一个人能让她放心把后背交出去,一起并肩在世上谋生的人也挺不错的。 再说了,女主变心了,总得有个人顶上推动剧情不是。女主和男主的感情线可以忽略,但该女主救的人总得救吧,不然这世界崩了怎么办?她不太清楚穿到书里她的行动是不是得受某些规则束缚,总之不杠上大女主总是没错的。 哪怕这让她有一点点不甘心,如果真是大女主坑了她也就算了,但现在的女主是个穿的,两个人同样是穿的,怎么待遇差别这么大?是因为智谋吗?好在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在陈家呆一辈子,女主算是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就当是报恩,也当是报仇,本该由女主救的男配就换她来救吧。 只是她得再好好想想男配被大女主救是什么时间,她的脑中对此真的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估计就在近期。 她倒没有记错,男配跟叶菁华前世相遇的时间的确离现在不远。她在想着如何跟男配相遇,叶菁华同样也在想着。她可不像何素香所想的准备跟未来首富过一辈子,他可是她的姐夫。不过在她继上前世的缘份之前,她得等到陈广信回来,说动他将翠柳配给府里的下人。 翠柳不适合一直呆在陈海元身边照顾她,她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被翠柳的言行左右,陈广信听说了何素香的死讯,不日就要回来了,她且再等上几日就可以离开陈府去找她的萧大哥。 “老爷。”林叔躺在床上,看着出现在他床前的人影目露悲痛和内疚。 陈广信刚从府城回来,就算没有何素香这事,他也打算回来一趟,把家人接到府城去。今年年岁不好,小小乡镇没有府城来得安全。 一回到家,他就先来到林叔屋里。他听说林叔看到何素香的血衣后就晕倒了,之后一病不起,这府里的事多亏了叶菁华援手才没有乱。林叔来镇上已经很多年了,早先娶过亲,是他母亲身边的一个丫头,后来那丫头难产死了,林叔就一直没有再娶。 陈广信这些年在外面忙,也没顾得上跟林叔提这事,他猜想也许林叔跟他一样并不想再娶,他为势所逼没有办法,自然不愿去做逼迫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这些年备受冷落的何素香有没有找过林叔的麻烦,林叔一次也没有提过,他也不会提。林叔从来就没有提过他遇到的难处,但看得出来他将陈府当成自己家一般,也将他当成晚辈关心着,劝他放下过去,跟何氏好好过日子。 可他并没有听,哪怕他娶了何氏,也不是非得跟她好好过日子不可。这是他的任性,但他也知道这任性不妥当,陈家没有姻亲帮扶,也没有其他子侄,他想一个人将陈家的生意再扩大太难了,而陈家将来只靠陈海元一个人抗着也太难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陈海元添个弟弟将来帮他,也许这孩子可以从仕,免得陈家在朝中无人帮扶。但是陈海元对何素香极为排斥,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总不能给陈海元添个内敌。如今何素香不在了,过不了几年,他也许还得再娶一次,那时陈海元也大了,他可以娶一个家势不错的女子把陈家的生意铺得更大。 “林叔,何氏之事是无妄之灾,非人力可避,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林叔闻言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你快些好起来,跟我们去锦城,府城这儿总归不是很太平。” 林叔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留在这儿守着这宅子,权当是养病了。” 陈广信又劝了几句,终是没能劝动他,正好先前派去何家请何氏父母的人来回了话,陈广信便出去跟他们商量如何操办何氏的葬礼。何素香在他们的认知里已经死了,至少这样清清白白地死了,比苟且活下来好。何素香的葬礼办得极简单,她本人在镇西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围观,毕竟围观自己的葬礼是很有趣的体验,那边就已经出殡下葬。 因她是死于非命,她的衣冠冢立在了陈家墓地的边缘,上面倒是刻着她的名字,却有几人记得拥有这个名字的女子是怎样模样。她的衣物在何母挑捡过后都随着棺木下葬,里面并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也没有承载着何素香回忆的东西。 出殡那天哭得最伤心的当属红杏,也许她也会是记着何素香最久的那一个。 第52章 救人 何素香的葬礼一办完,陈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到锦城去。 “叶妹妹真不跟我们一起去锦城?”陈广信站在叶菁华院中,跟站在屋内的叶菁华远远说着话。 叶菁华点头,微微笑道:“前些天我在镇上遇着了一位亲戚,已经跟他说好一起去京城。” “你们要去京城?”陈广信不解地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位气质如兰的女子未免太胆大了些。 “是,得去处理一些家事。” 陈广信知道叶氏不过是庶出,叶家的家事有些只能由叶菁华这位嫡女才方便出面处理,至于是什么,他也不好多问。他想着叶家以前到底是官宦人家,有些家底,就算嫡女一时落魄也还有底蕴在。 “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菁华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打扰姐夫多日,不敢再拿事相扰。” “你是阿海的姨母,不必如此客套,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叶菁华迟疑了一下,小声问:“姐夫,此次去锦城,翠柳也会跟着一起去吗?” “是呀。怎么了?” 叶菁华抿唇微笑,说:“没什么,就是问问。” 陈广信多半也知道翠柳的心思,只是以往不常跟她碰到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倒是他疏忽了。 “阿海聪慧,还是不要长于妇人之手,免得耽误了。” 陈广信闻言面上发烫,也觉得先前对儿子的安排有些不妥,便朝叶菁华作了一揖,“叶妹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海。” 叶菁华受了此礼,微微一笑,这笑容倒跟死去的叶氏有七八分相似,陈广信愣了片刻,很快又收回目光。 “阿海有你这位替他着想的姨母,是他的福气。若是京城之行不顺,叶妹妹可以再回来,不必有什么顾虑。” “是,多谢姐夫了。”叶菁华说道。 陈家搬家的行动很快,像是一个信号一般,青森镇上有名望的人家都开始准备搬家,何素香收到消息,一边感慨陈家的无情,一边收拾行李。她并不是打算去锦城,而是准备去可能遇到忠犬男配的地方守株待兔。 忠犬男配经过青森镇翻越卧牛山是为了进京,何素香打听过,卧牛山上有一条隐秘的路径是通往京城的,她准备去埋伏,等着男配撞上门。 其实她一开始在埋伏在哪一段很犹豫,卧牛山那么大,又分好几座山,她哪里知道在哪一座山上等是最正确的。幸好她后来又想起男配在山上遇到黑衣人的事,恰好镇上新来了几名高手,他们也打算进山,何素香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后,才决定了地点。 她真的是太机智了,何素香得意地想,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叶菁华正朝着临镇而去。 得快一些,不能错过跟他相遇。 两人心里都这么想着,谁也不知道会有另一个人怀着同样的目的,也不知道两人的遭遇会大不一样。未来已经改变,结局如何,便要看各自造化了。 至于原书中的男主会如何,两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京城,深夜时分,万籁俱寂。 街上并没有行人,连最热闹的花街也安静了下来,月子高高悬在夜空,将皎洁轻柔的光送入沉睡中的大地。只是这样清淡的光,于灯火通明的人家却是可有可无的。 在皇城边上的街道里,每座府邸前的灯笼都亮着,照着阶前平坦的石板路还有门口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这些府邸门前有的站着护卫,护卫笔挺站着像是雕塑一般,只有他们的衣摆在夜风拔弄下微微摆动。 就在这样一座威严的府邸内,华丽精美的院落被檐下柔和的灯火照着,围着映在窗口挺拔的身影。屋内,龙章凤姿的男子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封信件,神色凝重地想着什么。好看的唇轻抿着,俊秀的眉间染着轻愁,深邃的目光中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希望,旁人若是多看几眼,就会被他眼中的希望之光吸引。 五皇子原朝琏放下信件,朝着无人的角落问:“萧显宗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吗?” “主子,还没有。” “再继续找。既然沉船附近找不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还活着,孤不信萧家数代忠良会全族尽灭。” “是,主子。” 原朝琏收好信,拿起一本书册继续看着,他刚刚看过的角落依旧安静,像是从来也不曾有人出现过一般。 载着萧家人去往琼州的船沉没的消息传来后,他便暗中派人去调查此事,寻找萧家人的下落。船沉没那天雨大风急,落难者的尸体被冲得很远,事隔月余,还有不少人的尸体没有被找到。鲜少有人觉得这些没被找回尸体的人还活着,船上生还的船老大说,像那时的急流只有水性极佳的船工才能幸免于难,旁人……除非得上天庇佑。 没捞回尸体的除了萧家嫡支的萧显宗,还有旁支的一些人,比起萧显宗来,这些人都无足轻重,也便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更不知道有人已经到了青森镇,想借这里的山道避开追踪的人迂回入京。 青森镇上的山道据说是当年有山匪为了劫夺入京的财物踩出来的,后来黑道上的人听说这条路可以通向一个绝佳的埋伏点,时不时会有人摸过来,这条平时少有人走的小径也就保存了下来。附近的村民对这条小径都讳莫如深,他们知道小径的存在,却不敢承认,更不敢到小径附近走动,生怕撞上不该他们知道的事。 山中的生灵没有这样的顾忌,少了人来打扰,这一片的树木长得尤其繁盛。 如今这条小径上,正有一名男子跟两名黑衣人正在缠斗。 男子面上涂着泥污,却藏不住他英挺的眉和炯炯有神的目光,旁人只要多看几眼就知道他出身不凡。男子显然也想到自己定然是露出痕迹,只是他没料到会有人追踪而来取他性命。他们要找的人也许并不是他,男子暗想,却不曾替自己分辨,想来眼前这些人也是不会信的,今日他和他们定有一方要永远留在此地。 四周的植物因着他们的打斗,折坏了许多,草木阻碍了他们的动作。原本生活在附近的动物逃得老远,皆找到隐蔽的地方观望着,等着这些人早些离开。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有一女子也正看着底下的动静,她也等着他们打出结果的时候。 原来古人过招是这样的,何素香紧紧盯着,心下判断如果她对上这两人反杀的机会大概是六成,也就是说她的武力值和忠犬男配不相上下,如果她出其不意,还是有可能取他性命的。当然,她没事也不会这么做,就是确定一下有个万一的时候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罢了。 六成的机会并不让她满意,她暗暗决定,以后还得多练练,一定要把身手再提升一两级。 双方你来我往,皆不曾手下留情,也没有发觉边上有人正看着。 男子像是有什么不适,直到被黑衣人一剑刺中手臂,人才清醒一些,招式也比一开始凌厉。 打吧打吧,他现在越惨,她出现后才越容易抓住他的心,何素香幸灾乐祸地想。 黑衣人也看出男子的厉害,一前一后围攻男子,想要逼他露出破绽,男子一时不察,后背也被砍了一刀。 啧啧,真惨,何素香暗想,还没打算下去相助,她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叶菁华就不会武功,她得趁两边打得差不多了上去帮着补最后一刀。 男子又中一剑后,目光越发深邃,像是发了狠般冲向眼前的人,利用手中的木棍朝着男人头部一连打了好几下,打得黑衣人急于护着头部露出破绽,被男人一记敲在背上。何素香感觉这一下打得极重,男人用来当武器使的木棍都被打断了。 黑衣人无力地倒在地上,男人又被他背后的黑衣人刺了一剑,也是他反应快才堪堪避开要害。此时男人已经身中数剑,加上他原本就身体不适,渐有些体力不支,而剩下的黑衣人因另一人的被害越发谨慎,虎视眈眈地盯着男人,寻找机会出手。 不等男人喘息多久,黑衣人便持剑上前。男人手中并没有武器,只得边躲边退,寻找边上可用的东西。却也是巧,待他看到草丛中一物里,立马扑了过去抓了朝便黑衣人扔去。黑衣人瞧见一条绿色的东西朝他飞来,起先以为是树枝之类的,待东西近到眼前了,他才发现是一条毒蛇。 无端被人扔飞出来的竹叶青蛇火气不小,发现眼前散发热量的物体近了,便张开大嘴露出毒牙。黑衣人心下一惊,挥剑斩去只削下蛇尾,蛇头却依旧朝他飞去落在他身上。他急忙将断蛇拍开,眼前又飞来一团枯叶,瞬时迷了他的眼,他再反应过来时,便觉得腹中一痛,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男人脱了困,也跌坐在地上,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但几次想要起身,身上都使不出力气。 记得从浑浊的水里起来后,他穿着湿衣服走了许久,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能歇脚的地方换了衣服却还是受了寒。他本来想找个地方养好病再上路,偏让他发觉有人在追查幸存者,他怕被人发现只得日夜赶路远离他们查找的范围,也因为如此,他的病一直没好如今还越发严重了。 “咔嚓”,远处传来枯叶被踩的声音,男人心知不好,却没法动弹。不一会儿,他旋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子,一个看着脏兮兮却目光明亮的女子,她好像在笑,又好像很担心。 “你……你没事吧?”她柔声问道。 他想要回答,也有许多话想要问,最终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好像听到了女子的惊呼,还有她轻轻的笑声。 真是个古怪的女人,他暗想。 哈哈哈哈,忠犬男配是她的了,何素香双手叉腰,根本不管脚下的男人已经昏死过去,先高兴了再说。等得瑟完了,她才想到要马上离开这儿,就是没有人来,遇上闻着血腥味过来的野兽也不好对付。但是在那之前,她先在黑衣服人身上搜了一圈,一些令牌之类的东西她并没有取,只拿了他们的钱财,对她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收好了钱,何素香准备将男人扶起来,无奈这身体到底弱了一些,竟然抗不住一个男人,这男人瞧着也没有多重呀。不管她如何抱怨,这人她还是得扶,附近有她找的一处山洞,里面东西齐全,两人在山上应付几天没有问题。 边上围观的动物默默看着两人离开,待小径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它们又小心地回了自己的地盘,人世间的那些事,它们可不懂。 好不容易扶着男人到了山洞,何素香先把男人的衣服都脱了,用烈酒处理了伤口,简单上了药,再回去把衣服扔在刚刚打斗的地方,掩去两人从这里走向山洞的痕迹。回到山洞,何素香才发现她刚才给男人处理了伤口后没有帮他把衣服换上,他就这么穿着亵裤躺着,健壮的身体微微泛红。 何素香伸手摸了一把,感觉比她以前上课时摸过的身体有弹性,也对,她那时摸的是尸体,哪里来的弹性。当然了,她也是摸过活人的,是执行任务时偶尔遇上的色老头,她本来想要忍耐一下的,但是最终没忍住不小心把他的手给掰断了。 怪他骨头太脆,估计是缺钙,她发誓并没有怎么用力,也因为如此那次任务她没有成功,后来还被教官教训了一顿,差点把她丢去男人堆里彻底锻炼一下。如果不是组织忽然遇袭,人手不足,她不会马上又被派出去。 不过当时如果对她毛手毛脚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她估计能忍下来……吧?她摸了摸他的肌肉,嘴角不由扬了扬,摸摸别人还行,被摸还是算了。又在男人的肌肉上摸了几下感受一下线条后,何素香才发现男人的体温好像有点偏高,一探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不怕,她有药,她隐约记得书中大女主救下男配后,两人好像还同生共死了一段时间,为了应付需要“同生共死”的状况,她备了不少东西。像是先前替男人清洗伤口的烈酒,干净的布条,还有给男人穿的衣服,她还特意弄了几件打着补丁的旧布衣服掩设身份,不然她一个女人随身带着全新的男人衣服太奇怪了。 想了想,作为一个古代女人给一个男人擦身换衣服,好像有点太过了,但是衣服都扒了扔得远远的,想要挽回也晚了,她只得把干净的衣服往男人身上一抛,假装自己害羞,不好意思给他换衣服。不过在抛衣服之前,她先给他吃了药,她配了不少丸药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正好用上。 等照顾好了男人,天已经擦黑,何素香在山洞四周洒上硫黄粉盖住血腥味才开始做饭。她野外生存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将来要真在人类社会呆不下去了,她倒可以逃到山里来,不过她应该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尽管给男人喂了药,何素香也不好就这么放着不管,擦身体降温什么的必须有。她庆幸一开始没有帮男人把衣服穿上,不然擦身的时候还得再脱一遍。 暮春时节,夜风已经染上些许暖意,但是这暖意并不曾到达山林。深山中的夜很凉,穿着几层衣服的何素香却不觉得冷,如果不是怕蚊虫,她还想把袖子挽起来。男人还在发烧,何素香觉得他并不会冷,也没有给他加衣服盖。守到后半夜,男人忽然缩着身子打起了哆嗦,何素香看着还觉得稀奇,片刻后才想起要再给他盖点衣服。 可是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盖到他身上了,他还是觉得冷,何素香没办法,只得替他把衣服穿起来,再在上面盖上一层。总算穿上衣服的男人还是在发抖,何素香束手无策地站在边上,眼珠子转了一圈,上前坐到男人躺着的草堆上,伸手把男人圈在怀里。 大女主前世是不是也曾这么做过,不然男配也不会认定了她?何素香暗自想道。在这个看一眼手臂就要成亲的时代,大女主所做的足够一定让男配觉得特别,更特别的是后面大女主还不让男配负责,就是她这样大方真诚不做作,才让男配为之倾倒。 现在男配要倾倒的对象换成了她,何素香得意地笑笑,抱紧了怀里的人,觉得自己享受了一把女主的待遇。唯一不同的是,天亮后男配并没有在她怀里醒来,她感觉到他又开始觉得热,只得把他放下,把他身上盖着的衣服拿走,只留下一件袍子。 她还以为他会醒过来,发现有女人抱着她,还会说几句无以回报以身相许之类的话,然后在她拒绝后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可惜,都没有。 怪她太心急,也许女主当初也没有马上就得到男配的青睐,何素香暗想,又开始照顾昏迷的男人。 ------题外话------ 是的,入v了,以后会早晚更,或早中晚更,看手速(捂脸) 关于女主,她的三观建立于童年的困苦和组织的洗脑,属于容易犯小错但对组织依赖度忠诚度很高的人。忽然让她自主选择人生,她其实是茫然的,唯一觉得一定得做的就练体能。 我不知道后面的情节是否合大家的期待,总归是她的人生,总归只是小说,我又是女主亲妈,总不会让她受什么苦哒~ 第53章 心跳加速 不得不说,男人算是命大,何素粗心大意地照顾了一夜,竟让他挺过来没有死。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不知他这后福应在哪里。 天亮之后,太阳尽情释放热度,哪怕是树木繁茂的林子里也染上暑气。何素望着蔚蓝的天空,也不知该不该为晴朗的天气欢喜。到了傍晚时分外面狂风大作,不一会儿雷电交加,下起倾盆大雨。何素香缩在山洞时暗暗庆幸自己这山洞找得好,边上也没有什么大树,不会引来落雷。 这雨一下,昨天两人留下的痕迹就彻底找不到了,如果黑衣人的同伙找过来也只能扑一个空,不过对方要是花时间在林子里好好找找,还是会发现有人生活过的踪迹,毕竟这山洞离那条小径没有太远。何素当初选了这儿落脚,是因为从山洞前能望见小径上的动静。不过这个好处在下雨天派不上用处,在一片水雾中她什么也看不清。 何素香一直盯着外面,并没有发现草堆上的男人醒了,还试着坐起身来,被雨声遮掩着,她听不清细微的动静,也没有发现男人正打量着她。 男人想起昏迷前的事,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女人救了,大概就是眼前的女人。只是这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在林子里,他有心想问,又觉得问不出什么来,看着女人摇头晃脑地盯着外面的雨看还怪有趣的,他深锁的眉头微微散开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被家中变故的阴影所笼罩的心总算能放松一些。 在这样的雨天,在深山老林里,跟一个救过他的女子呆着,也许他可以稍微放松防备。 “你醒了?” 何素香转头时,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心里咯噔一下后,她露出一派天真的笑,走到了草堆前。 山洞里有些暗,但这并不妨碍男人看清何素的样子。 她一身普通人家女子的打扮,衣着朴素并无太多纹样,梳着一个圆髻,头上也并无多的首饰,看起来干净利落。一双眼睛像是藏着星光,即使是在阴雨天也闪闪发亮,再一细看,她的五官也生得温婉。若不是她的眸子太亮了,他会觉得这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但是现在,他已经断定这是个大胆率真的。 飞快做出判断后,男人点了点头,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何素香马上想起她今天还没有给男人喂过水,她就想着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先喝点水再说话。”她马上讨说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甜腻,男人应该会吃这一套。 男人微微点头,又打量了她一点,在她的相助下喝了一杯水,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山洞里东西很齐全,像是有人生活在这儿。 “好些了吗?”何素香有些心虚的问他,一个病人半天没喝到水,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多谢大姐相救。”男人哑着嗓子谢道。 何素香眨巴眨巴眼,不懂他为什么叫她“大姐”,不是应该叫她“小姐”或者叫她“姑娘”。 男人倒想叫何素香“姑娘”,但看她的年纪和打扮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出嫁才会这样叫。 “不知大姐怎么称呼?” “我叫何素……”嗯,她要不要再给自己重新取一个名字呢,以后她应该不用再叫何素香了,也许她可以叫回上世的化名何玛。 “原来是何大姐。” 男人听她报了姓名还有些奇怪,一向女子从不向外人说自己的闺名只说姓氏的,若是出嫁了就会报出夫姓,她直接报了自己的姓名,应该是还没有出嫁。观她的行径,她似乎颇为大胆,并不在意跟男人亲近,也不在意自己的闺名被陌生男人知晓。也许普通女子不拘小节,不太在意这些吧,他暗想。 不管如何,她救了他是事实,他身上也没有旁人值得图谋的东西,为示坦荡,他也报了自己的姓名。 “在下萧显重,多谢何大姐相救。” 本来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男人她不叫何素的何素香,这会儿又开始纠结要不要跟他说别叫她大姐,哪怕她心理年龄的确比他要大。算了,大姐就大姐,何素就何素,不就是个称呼,最要紧的是,他叫萧显重……她的眼中滑过一抹亮光,就是这个名字,没有错,他就是那个忠犬男配。 总算没有救错人,她还担心自己挑的埋伏位置太偏,等不到她要等的人呢。 “萧大哥。”何素香,不对,从今天起改名叫何素的何素香,甜甜地叫了萧显重一声。 萧显重莫名背上一寒,觉得这个女子太自来熟了一点,又觉得她这样不拘小节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一直一个人住在山上?”萧显重好奇地问。 “家里遭了灾,我逃难到了这里。一个女子在外面也不放便,就住到了山上。”何素说着自己编好的来历,目光注意着萧显重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你不怕?” “住久了就好了。”她小声说道,又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这个时候,他应该劝她一起离开,一般男人总不会忍心让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独自生活在山洞里吧? 可是萧显重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让何素心下一阵失落。这人怎么不按剧本走呢,何素暗想,恰好此时萧显重的肚子响了一声,他有些尴尬地看向何素,不知她这里有没有吃的。 “萧大哥这是饿了吧?你且等等,我马上给你弄吃的。” “多谢。” “不用客气。” 何素走到边上架着的锅子旁,盛出里面煮了一天的野菜兔肉粥,野菜和兔肉都已经炖烂了融在粥里,散着着诱人的香气,让萧显重肚子饿得更厉害了。等他接过粥时,眸色深了深,没有问里面的白米和肉来自何处,大口吃了起来。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萧显重暗想。 何素微笑看着他大口喝粥,心下默念着,感受一下这高超的厨艺,快点迷上我吧。 喝完一碗粥后,萧显重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向她,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让大姐见笑了。” “没有,能合你的胃口就好,还要不要,再多吃点?” “那就有劳了。”萧显重也不客气,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何素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碗,看着他一碗接一碗地把砂锅里的粥都给吃了,也是有点傻眼。这也太能吃了,不愧是年轻人,胃口真好,她心下感慨,忽地想起一件要紧事——她还没有吃呢,难不成她今晚要饿肚子?她讨厌饿肚子! 望了一眼外面停下的雨,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等扶萧显重睡下后,她便悄悄离开了山洞。 萧显重并没有睡着,何素一离开山洞他就醒了,哪怕他不值得旁人费心图谋,他还是担心何素会恰好救下他是另有目的,她看他的眼神就不单纯。他倒也想过莫不是何素看中了他,不是他自夸,年少时跟他主动示好的女子可不少,像何素这样来历不明的,他当初可看不上,但是现在……他皱了一下眉,还是觉得就是要再娶也不能娶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又做风大胆的。 没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便安静地闭上眼躺着,想看看何素会做什么。 进了山洞,何素望着睡着的萧显重一眼,倒是定定站了片刻。他好像没吃药,这药是要每天吃还是吃一颗应急就行?她歪着头想,大夫当时好像说过,不过她想不起来了。见萧显重气色还好,何素打消了把他叫醒叫他吃药的心思。 药吃多了可不好,能少吃就少吃吧,是药三分毒,可不是她懒哦~ 蹲到火塘前,何素把刚刚从外面弄来的几个鸟蛋和一条剥干净皮的蛇架在火上烤着,心里还想这晚饭实在有点少,早知道她当初买砂锅的时候就应该买大一些,也不至于煮出来的粥只够一个人吃的,她绝对不承认当初挑砂锅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煮两人份的食物,哪怕她记着买齐东西上山就是为了等人。 萧显重在她站在他边上盯着他时,莫名心跳加速,心里再次怀疑她莫不是真看上他了,要是她趁他病重对他动手动脚他要怎么办?要是就这么从了,是不是不够矜持。等何素离开后,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莫名有点失落。好吧,何素跟他以前府里的女人比,多了一股灵气,倒也不差。 待她到火坑边上忙碌时,他偷偷睁开眼,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看他心跳更快了。她竟然在烤蛇肉,嗯……这也太特别了,果然不是一般女子,他还是她远一点吧。 可是很快他又有一点动摇。 蛇肉好香~ 何素啃着蛇肉,有点后悔出去才捉了一条蛇,根本不够吃。谁让雨天林子里比较危险,山洞里还躺着个不会动的,她也不敢离开太久。原本抹了盐的蛇肉,又洒上茱萸粉和葱花,香得何素真流口水,她盘算着等天气好一些,她去弄点野鸡来也这么烤,肯定也好吃。 吃得正欢的何素,完全没有想过怎么跟萧显重解释这些蛇呀、野鸡呀是怎么来的,她这会儿甚至连萧显重的存在也给忘记了。 她救萧显重是为了一个不会背叛她的同伙,至于救下同伙要做什么,她一时还没有想过。没有上级布置任务,她其实并不需要同伙,但是若真的一个同伙也没有,遇上个需要动手或者动脑的事后,她怕一个人处理不来。 她不管这个同伴将来跟在她身边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是像书中那样看上了救他的女子,当然也挺好的,这会让她觉得很新奇,还没有人看上她过;如果只是为了报恩,也没有什么,男配是个好人,肯定不会恩将仇报。 她心里还是希望萧显重能迷上她的,只有迷上了她,才不会迷上别人,也就不会为了别人来对付她。但她对萧显重到底能不能真的迷上她不是很有自信,大黑客说她很无趣不讨男人喜欢,组织里的万人迷先生也这么说。 万人迷先生曾邀她出去,说要教她怎么散发女人味,她本来想要答应的,可是大黑客说他买了一箱顶级龙虾缺个人煮,如果她来帮忙就分一半给她。当时她的任务总是失败,还吃不起顶级龙虾,所以…… 何素吸了一下口水,早知道她就不受美食所惑,先去学学怎么散发女人味。不过……那龙虾可真好吃,她有生之年还能再吃到一次吗?她要不要去海边? 从陈家离开也好些日子了,她一直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在决定去救男配后,她隐隐觉得未来这么缥缈的事,就由男配来想吧。尽管书中的男配结局不怎么好,可那也是被女主拖累的,她可不会像女主一样让自己陷入麻烦里,还需要男配来救。 不管怎么说,她总能活下去的,何素暗想。 何素安心入睡了,萧显重却有些睡不着,不过说是睡不着却也不十分清醒。因为伤痛,他眼皮重的睁不开,只能半睡半醒胡思乱想。 流放路上,他们无处住宿时,他也曾跟众人挤在破庙里过夜,这些人之中当然有女眷。那时有那么多人在,加上又累又忧虑,也没有人顾得上男女大防。但现在不一样,他和一个才刚见面的女子单独住在山洞,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她为什么救他?真的只是因为好心?萧显重一向不信世上有无端端的好心,总觉得何素这么做别的深意,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她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真是看上他了吧,他有些自嘲地想,倒也听说过世上有些作风大胆的女子,会主动送上门为男人做许多事。睡到半夜,他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衣服好像被换过了,而且昨天夜里何素好像曾抱着他睡了一夜。这……这也太大胆了,萧显重心思莫名,也不知醒来后要怎么面对何素。 他现在是一个逃犯,或者说是一个已经死了的犯人,以后只能隐姓埋名小心生活,这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心思想多的事,就是何素真对他生了情愫,他也只能先当不知道。 一夜过去了,两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平静,却都不曾在面上显露。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炙热的太阳早早升起烘干了叶片上的雨水,何素坐在洞前熬粥,在洞里的火坑熬实在太热了。萧显重也已经醒了,他还有些浑身无力,还开始觉得胸口不舒服,时不时要咳一下。早上,他就是咳醒的。 何素买了许多药,但里面并没有止咳药,她一时也想不好现在要怎么办,身边有个人不停地咳嗽还挺吵的,害她都没有睡好。 “不如我下山去请人开个方子?”何素关切地看着他说。 他微微摇头,有些不放心何素下山,她一个女子还是有许多不便。他在来青森镇的路上遇到不少难民,他身上的衣服就是难民的……不过他现在穿着的衣服应该是何素的,他昏迷的时候她替他换衣服,还……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面上发烫。 他看向何素,面上有些尴尬,也不知这事要不要提。 何素这会儿已经把这事忘记了,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回头就问:“饿了?” 萧显重连忙摇头,他咳得都不想吃饭,一点也没觉得饿。 何素点头,搅了几下粥,又回头善解人意地看向他:“是不是要方便,你尽管开口,不要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萧显重别扭地想,想要摇头,尴尬的是他本来并不想方便,但是被何素提了一句后,忽然又想了,这头也就没法摇。 见他僵在那里,何素意会过来,马上贴心地走过去。 “来来来,我扶你去边上,你千万忍着可别尿出来。” 嗯,他心里的别扭忽然消失了,萧显重木着一张脸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真的……他不知如何形容,就是觉得她似乎不像个女人,可她偏偏就是,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林子里野花的香气,清新充满朝气。他难以辨别这是哪朵花的香气,又或者这香气属于这山林。 萧显重胡乱想着,故意忽略他正被一个陌生女人扶着方便的事。其实这本没什么可忽略的,他在萧家虽是隔房,又是庶子,但因为生母受宠,正室病弱,过的日子并不比嫡子差,房里侍候的丫头甚至比嫡子屋里的还要水灵。 只是他生母以色获宠,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为色所迷,还从小将那些妮子的伎俩告诉他,让他长点心,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他也受教,不曾被屋里的丫头教坏了,后来他的处境艰难,也没有丫头再想着来教坏他。 也幸好没有,倒省得他在流放前还得写下放妾书,给她安排一个去处。他不是那等狠心的,非得让这些可怜的女子继续侍候着,跟着去琼州。可怜随行的那些女子,在船翻覆的时候,都被湖水吞没了。想到这事,萧显重面色凝重。 第54章 不像山民 萧显重记得当时船舱里进了很多水,有船工说船漏了,还有人偷偷放下小船逃生,被人发现后又是一阵闹,他也是趁那个时候跳入水中逃生的,跟他一同跳的还有几人,他当时也没心思去管还有谁。等他游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的哭喊声越来越大,他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瓢泼大雨,他看到官船已经倾斜一半没入水中。因为隔得很远,又是雨夜,他看不清船上的动静,只觉得远远的这团黑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冢。 那也的确是一个坟冢,里面埋葬了萧氏族人,里面有年迈的长者,也有牙牙学语的婴儿,而他看着沉没的船却什么也做不了。当时他只是看了几眼,便转身朝着岸边游去,他的水性不算极佳,又是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如果不赶紧游到岸边,他最终也会被湍急的河水吞没。 湍急的河水也帮了他,在天快亮的时候,他被河水推着游到了一个长满芒草的浅滩。他累得躺在浅滩上一动也不想动,隐约地,他听到了水声,好像有人在不远处上岸了。他转头望了一眼,看到了一个极眼熟的面容,那人在岸边稍作休息后,便脚步蹒跚地离开了。 萧显重没有叫住他,也没有跟上他,那是嫡支嫡子,跟他这样的隔房庶子不一样,就算他看他的眼神没有跟其他嫡子一般带着鄙夷。 两人曾经见过,却不曾有过交谈。这也没错,谁让他的生母在族里名声不好,还被赶去了家庙。他倒要庆幸母亲最终是死在家庙里,不用受流放之苦,更不用葬生于江河之中,连尸骨也找不回来。 “嗯,是不是想要久一点的方便?”见萧显重方便完不出声,站在不远处的何素小声问道。 萧显重腿上受了伤,又生着病,她扶着脚步虚浮的他在难行的林子里找一个地方方便是应该的,至于近身侍候什么的她也没上手,他能自己喝粥,想来也能自己解裤子。 正出神回忆往事的萧显重闻言面露尴尬的,更尴尬的是被她这样一提,他真的想要方便久一点。 “你别在意,我们还得在山上呆上几天呢。”何素意会过来马上安慰道。 她的安慰还是有点用的,萧显重回头看了她几眼,轻咳了一声问:“那个……草纸……”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你扶着树别摔下去。” 何素庆幸自己买了草纸,不然擦拭就要靠树叶子,她自己都受不了。亲切送完草纸后,何素不忘又提醒一句。 “你抓着点树,免得摔下坎。” 萧显重点头相应,果然死死抓住边上的树,他死也不能摔下坎,绝不,谁知道坎下有没有旁人方便过的痕迹。 “你要是好了,叫我一声,我来扶你。” 何素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吓得萧显重本来应该出来的声音都出不来了。这女人到底是哪来的?萧显重红着耳根想。 远处的何素根本不懂他的疑惑,吃喝拉撒不是挺正常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尤其在荒郊野岭,一切以生存为主,其他的都可以忽略。她以前出任务时去过一些酒吧,里面的厕所是男女共用的,她在那里看到的事可不止排泄。 盛了一碗粥,何素趁着萧显重还没有回来之前先喝下一碗,免得等会儿还得跟萧显重抢。不过等她喝下两碗,萧显重还是没有喊她,她又觉得有点不对。 不会是真摔下去了吧,何素暗想,起身望了一眼,见通向那边的草丛正在晃动,像是有人正在经过,看来是完事的萧显重自己走回来了。好吧,她理解一个男人不想让女人扶的自尊心,她表示尊重。她默默退回山洞,开始清点药品和米粮,估算着还能吃多久。 萧显重一个人走在草木侵占的小道上,确切地说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道,是何素这几天踩出来的路径。这条路很窄小,且尽可能避开了周围的草木,萧显重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又意会过来这是何素不想让人发现有人出现在这里。 她是不是一个人在山上住了许久?也许她本来就是猎户?但是观她行事,那些调料,那些米粮,似乎又不像是一般山民。他没有见过山民,但是他所想的山民跟何素行事差不多,知道打猎,认得野菜,没有市井百姓的世故,行事天真大胆……但何素不像山民,山民可吃不上白米粥。 “嘶~”萧显重缩了一下手,一棵生在边上的茅草割破了他的手,他看着自己的手又回想起何素皮肤,越发肯定何素不是山民,她以前肯定没怎么吃过苦。她准备的衣服虽然是旧的,还大胆地给他换了衣服,但是她比他在外面看到的灾民要整洁得多,也没有为朝不保夕所扰的困苦。 待到了山洞后,他看到何素正在一个竹筐内翻翻捡捡,里面估计是她的家当。他也不好盯着瞧,连忙别给眼,去看边上煮着的粥。 “你怎么自己走过来了,累不累?”哪怕知情,何素还是转头说上几句场面话。 “不累。” 何素本不想说什么,打量了他几眼后,把目光定在了他的腿上。 “把裤子脱了,”她面色不改地说着,略停顿了一下,“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我看得重新上药。” 萧显重升腾的血气一下子落了下来,他差点以为……好吧,的确是他想多了。 何素见他面上复杂,倒也很快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妥,假作娇羞志半垂下头。 “萧大哥,要我帮你上药吗?” 萧显重背上一寒,连连摇头,说:“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 “你不用客气,要是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 “真的不用,我可以。” 在萧显重一下强调自己能上药后,何素才从竹筐里拿出一瓶金创药出来递给他。萧显重接过药后,先闻了一下里面的药粉,又朝盯着他换药的何素看了一眼。 “我要……上药了……”萧显重提醒道,见何素还不明白,就拉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何素这才反应过来轻呼一声后转过头,趁萧显重没看到朝天翻了个白眼,好像她没看过似的,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她换的呢。话说,她替他脱光换衣服的事,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男人也太粗心了吧。不过粗心的男人好,就算她露出什么马脚,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在萧显重重新给自己上药时,他又发现自己的伤口先前被清理过,这样的手法一般女子可不会,如果何素不是山民,也许就是习武出身的江湖儿女,一直跟家人隐居不问世事,直到遇上天灾才不得不离家背井,却因为不知世事没法在外面生存,避到了这深山之中。 萧显重给何素脑补了一出身世,跟何素自己原本编的倒也大同小异,她还没有机会细细说出来,总没有人一见面就把自己的老底整个揭了,她也不知道萧显重已经自己把她的身世想象出来倒是省了她的事。 两人又在山洞住了几日,对于何素的大方直率,萧显重已经习惯了,就是她偶尔娇声娇声的说话,让他还弄不明白。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假装没有发觉,暗中套问何素的来历。两人呆在山洞里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也就只能聊聊天。 何素很是乐意把自己编好的信息一点点地透露给萧显重,也让萧显重知道她比他要小,免得他总叫她“大姐”。她没有套问萧显重的身世,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大概,其他的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期间曾有黑衣人从山中经过,却没有发现两人,也没有停下来仔细搜山。当时萧显重在洞口也发现了山下的人,他这才知道这个山洞位置有多好,一时又高看了何素一分,此人若生成男儿身,怕是能在军中有一番作为。 萧家是文臣出身,一向重文,族中男童早早开蒙入学,萧显重也是如此。他在族学中并不显眼,因是庶子,也不得几位老先生的重视,倒是跟教授武艺的先生关系不错。他也喜欢习武,有时念书不顺心,便出来打一套拳活动活动,也亏得如此,他才有体力在雨夜逃生。 他看了一眼何素,这几天的相处已经让他看出她虽是女子但是不弱,若是两人结伴同行,说不定还相互有个照应,还能避开一些人的耳目,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其他黑衣人来,他可不想再被波及。 这日,两人吃过晚饭,正坐在山洞口吹风,天是越来越热了,也不知外面是什么光景。白天何素提了一句,说是粮食见底了,萧显重听了也上了心,猜测现在要去外面买粮不容易,也许是时候离开这儿了。 “何家妹子之后有什么打算?” 何素听到他问,面上茫然,心下暗喜。 她上山时本就没有买太多高价粮,想的就是不在山上多呆,到时候粮食吃完了,她正好顺理成章地问出他将来的打算,只要这打算不是危机四伏,她便可以提出跟着他同行,当然最好是他主动邀请。想来一个男人见他的救命恩人孤零零地在深山老林过日子肯定不会放心,会主动提出照顾她让她跟着一起走。 不过何素没有想到,她的计划将要实现,但原因却正好相反。 “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萧大哥呢?” “我想入京。”萧显重想了想,绘声绘色地说起了京城的繁华,又提到了他在京中的家人等着他回去,等看到何素一脸向往时,才问:“大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入京见识见识,你若到了京城谋生会容易些,天子脚下总比外面灾民成堆的地方好。” 何素动了动唇,目露期待,却又带着几分迟疑。这种时候就应该端着,免得他觉得她是倒贴的。 “京城,远吗?”她怯生生地问。 “不远。”萧显重精神一振,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是他必须进京一趟,等他完成的自己要做的事,再慢慢报答何素的恩情。 “若是我们上京,别人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何素嘟着嘴,羞怯地看了萧显重一眼,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她一点回应,让她知道自己的“英雌救美”行动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需要再努力。 “不如先以兄妹相称?”萧显重试探地问,目光落在了何素被暑气和火堆映照着泛着粉色的脸。 “萧大哥。”何素叫了一声,比往日叫得更婉转亲热一些,希望萧显重能接收到她声音里的情义,虽然她自己并不觉得里面能有什么情义。 萧显重不知她在高兴什么,却也跟着扬起嘴角,说:“何家妹子。” 这样听着一点也不亲热,何素皱着眉想,萧显重也发觉了。 “不如我们省去姓氏?” “好呀,大哥。” “妹子。”萧显重看着雀跃的她,不忘多问一句,“妹子可还有其他亲友在世?” “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大哥呢?” 萧显重想了想,即然要一起进京,她早晚都要知道,便照实说道:“只有一个女儿。” “女儿?”何素的语调微微一扬,怎么会有女儿呢,男配有女儿吗?怎么没在书上看过? 她看书是跳着看的,也不知是她看漏了,还是出现了误差。 “是呀,我此次进京就是为了她。她的生母改嫁了,我得把她接回身边。” 咦……何素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黑衣人追杀我的原因,你不想知道吗?”萧显重又问,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能瞒着她,他不能恩将仇报把救命恩人卷入麻烦事里,尽管他也是被卷入的那一个。 问完他又疑惑起来,怎么何素这些天什么也不曾问过,她救了一个人回来就不怕惹上麻烦? 对呀,她应该问一问呀,何素暗想,她就顾着装含蓄不多搭话,忘记有些事该问还得问。 第55章 热 “他们不是流民?”何素故意问,希望能蒙混过去。 “你见过的流民是这样的?” “我见过的流民也不多,我都是挑人少的地方走的。”何素面上一派天真,背上直冒冷汗。 所幸萧显重没有追问太多,也许她真不懂什么黑衣人、刺客,只当他们是抢东西的流民,也许她只是不想随意探问别人的私秘。就像他前几天虽然问了许多,但是一些细微的事他也没好问,免得惹人反感。 见萧显重没有再问,何素马上递了一句,“那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杀你?” “他们是坏人,想要杀的其实也不是我。” 何素在脑中结合她看过的小说情节,把这事补成这些刺客本意是冲着未来皇帝去的,他这个跟未来皇帝走得近的萧家人也跟着遭殃了。想到这个,何素又觉得就这么跟着萧显重有点不安全,将来能不能让她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他助未来皇位坐稳皇位再出来? 她这样会不会太坐享其成了一些?不过古代的女人很多不是都这是呆在家里等等等,她这也算入乡随俗吧? “他们还会再来杀你吗?”何素空问一句,想来应该还会有,把一个人推上皇位风险可不小。 “不会的。”萧显重淡漠地说,他不过是个庶子,不值得他们费心。 男人呀,就是把世界想得太简单,有时候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的,何素在心里说,面上轻松一笑。 “那说好,等接来了你女儿,我们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我们三人一起?”萧显重挑眉问。 何素想当然地点头,说:“对呀。” 旋即,她反应了过来,假作娇羞地低下头,说:“大哥觉得不好?” “怎么会,有妹子在,日子定然能过得精细些。” 萧显重马上应道,说完倒是很是认真地想了想。 果然,他没有猜错,何素对他多半是有心思的,只是她还不懂这些,且有的好感并不深厚,才会显得难以捉摸。他现在不知自己的处境如何,算是逃犯还是已经亡故,等将来风头过去,他也只能是个平头百姓。如今正好路上有不少灾民,他可以趁机弄份身份文牒,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所幸母亲出事后,他防着家里有人看他不顺眼出什么损招,已经将他一些财物藏在一个极隐秘的地方,靠着那笔银子,他尽可以挑个不起眼的小城置份产业安稳度日。既然他已经不是什么高门之子,与何素这个出身乡野的女子倒也相配。不说她曾救过他,就凭她能在灾年自力更生保全自己,便能得他高看一眼。 经过萧家败落一事,他对柔情似水却又只能随风飘摇的女子失望了。他知道世间女子的无奈,所以才会放妻子离开,但也会对自愿跟随萧家人前往琼州的女子心生敬佩,但这敬佩被她们一路上的哀怨无助磨平了。他希望能遇到一个与他患难与共,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的女子,还得是他信得过的女子。 “将来家里的事都可以交给我,定不会让妹子为吃穿发愁。”萧显重郑重地说,不管何素信不信,话还是要说的。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看来下半辈子有人安排不用愁了,何素满意地想,面上继续嗔怪地看了萧显重一眼。 “大哥何出此言,我也会帮着干活的。” 想不到她竟然肯信,萧显重笑笑,已经决定好好安排不让她为家事担忧。 收拾了东西,两人第二天就离开了山洞。萧显重的伤还没有好,靠着何素替他找来当拐杖用的树枝,两人在山林中艰难穿行。何素显示了她过人的体能,还时常弄到猎物加餐,不过她总是谎称这些猎物是她捡来的,倒让萧显重觉得有趣又窝心。 她定是怕落了他的面子才会这样说,萧显重暗想。 何素当然没有心细到这个地步,她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武力值装成普通村姑,却不想萧显重就没有把她当成普通村姑过。 对何素来说,顾虑着萧显重的体能慢慢翻山越岭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是林子里太热了,她却没把减去身上的衣服。在山林里穿长袖长裤是必需的,但是没必要穿上几层,实在太热了。所以当两人总算走出山林时,她大松一口气,以为后面的路能好走一些,但她马上发现外面比林子里热多了,她还不如在林子里走呢。 “怎么这么热?”何素忍不住说。 “是呀。” 萧显重有些忧心地应着,目光看向坐在路上的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看到灾民模样的人出现在路上,显然他们也是打算向着京城走的,也许他们以为去了京城就不会饿死,但是守城的军士也许根本不会不会把他们放进去,他和何素可能也会被拦下来。 有气无力坐在地上的男人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何素背着的背篓里看了几眼,如同两人路上遇到的其他人一样。他们有些期待地看着两人,说不定两人会看他们可怜给他们一口气的,等到两人目不斜视地走远后,他们的脸上慢慢又恢复了麻木的表情。已经不会有人能施舍他们了,只有进了城,他们才可能遇上有善心的人。 何素和萧显重的打扮比他们还是要整洁些的,但也不像是带着许多粮食,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女人这么背着,大喇喇地走在路上。他们也不怨恨两人,这日子谁也不好过。 何素的确没多少干粮了,他们在林子里吃的都是她打的野味,天气太热,肉类也放不住,每天都是打多少吃多少,并没有带出来。现在何素背篓里放着的只有几块干饼子,两人刚出林子时本来打算去下一个城镇去补点干粮,不然都没法走到京城。 但是等他们走到城门前,才发现城门关上了,不准人进入。两人无法,只得先省着点吃,等走到下一座城镇再想办法。 干巴巴的饼子一点也不好吃,何素每次都是强逼着自己吃下去,但吃的也不多,免得还得找水喝。两人能带的水有限,天又这么热,没一会儿就渴了。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两人到了中午不得不放弃赶路,寻一处遮阴的地方避过日头最毒的时间再走。 “这儿离京城还远吗?” 何素一边擦汗一边问,她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得靠双腿从不知哪个城镇徒步走到京城,她想要骑机车,没机车自行车也行,总比纯靠腿好。 “还得六七日吧。” “六七日?前几天不是也说六七日吗?” “如今我们中午休息,每天赶路的时间少了,也就得多走几天。”萧显重面色凝重地说完,遥望京城的方向,目光带着此许担忧。 其实雨夜逃生后,他本是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暂时不往京城这是非之地来。但是路中他听说与他和离的妻子罗氏要再嫁,所嫁的人还是带着几个孩子的鳏夫。萧显重早知道罗氏会再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再嫁了,他的女儿怎么办,月儿还小,她难道要把月儿留在罗家? 想到罗家那些人的嘴脸,萧显重便担心留在罗家的女儿月儿会受欺负,这才生出重回京城把月儿要回来的念头,就是不能明着要,他也可以偷偷把月儿带出来,想来罗家的人也不会为了她大动干戈地寻找。 这事他还不打算告诉何素,也许到了那一刻,他得借助何素的力量,他已经看出何素五官灵敏,在避人耳目方面很有一套。罗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不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庶子,家里也没有多少护卫,何素从罗家带一个孩子出来应该不难。 当然这是最后的手段,也许他还能想到别的办法。他并不想太麻烦何素,他已经麻烦她太多了。 靠着身后的树干,他歇了一会儿略有些困了。这几天着实累到他了,他以前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加上身上还受过伤,先前又受了凉,每天走在路上总会一刻看到天旋地转。但是他撑下来了,女儿他是一定得去看看的,他怎么也得走到京城。他也不想让身边的何素担心,都已经麻烦了她许多还拖累了她,总不能再让她生出别的担心。 何素这个粗心的还真没看出来萧显重哪里不对,受伤怎么了,好像前世她没受过伤似的,当年她断了肋骨也没有在床上躺几天又恢复训练了。人的身体就是自己练出来的,一点点小小的病痛,熬过了也就熬过了。至于熬不过会如何,她还没有想过。 见萧显重睡着了,她也打算眯一会儿,眼睛刚闭上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脚步声,睁眼一看是前几天遇着的一小拔灾民。里面有一个孩童喜欢盯着两人看,在两人休息的时候还会跑过来问他们讨吃的。萧显重开始以为何素会心软,当时正想要劝她,却见她朝孩童微微一笑。 “好孩子,是你父母让你来的吧?” 那脏兮兮又瘦弱的孩子显然没料到何素会这么问,习惯性地点点头。 “姐姐没有吃的给你,倒是有水,你要喝水吗?”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就着何素的水壶喝了几口清水便离开了。 第56章 流民 孩子小跑着离开后,萧显重转头看了何素一眼,她有所感应,不明所以地回望他。萧显重马上收起眼中的诧异,明明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有什么好诧异的,倒像何素做了什么坏事一般。他只是头一次见着女子在外人面前对待孩子的时候没有多的同情,若是他以前认得的那些女子,都该掏出帕子猛擦眼泪了。 怕何素多想,萧显重淡淡说道:“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还带着孩子的灾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撑到京城。不过若是他们真有危难的时候,你力有不逮,也不必心软非得相助。他们也不见得会记着你的好,还会跟上你。” 萧显重想起自己进入卧牛山之前的所见所闻,仍觉得心有余悸,他当然同情他们,但是在无法保证自己安全之前,他也只有同情。 “我知道。”何素说道,微微扬起嘴角,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她当然知道不能心软,哪怕当初她也像刚刚那孩童一般,甚至比刚刚那孩童还要孤苦,也不曾有人为她心软。有许多事她记不清了,路人的冷漠她却不曾忘记。有一天倒有人递了个肉包给她,她吃下了那个她记忆中滋味绝佳的肉包,之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成了组织里的一员。 萧显重看不透她目光的意思,以后她也曾遇到过什么事,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住到山里去。加上她是江湖人士,也许比他想的要冷静通透。 以前萧显重总是觉得女人容易心软,但是现在,他觉得女人跟男人也无甚分别,该心狠的时候也是心狠的。在流放路上,他曾见过族中乐善好施闻名的妇人抢走庶子庶女的吃食,甚至有把庶女卖了换银钱给嫡子看病的。也许这与善恶无关,只是她们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作派,让萧显重看了腻味,倒不如像何素这样坦然些。 世间看重嫡庶之别,他这样的庶子到了关键时候得为嫡子让路,哪怕他的生母曾极得父亲宠爱,但是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他们总有一天会将宠爱分给更年轻的女子。他也是男人,对这一点最是明白不过,却又痛恨得很。他不愿自己将来成为像父亲这样的男人,但是跟懦弱的罗氏就这么过一辈子他又觉得是无趣。 他知这世间也不止像他父亲这样喜好美色的男人,也有情深一片愿意跟妻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还有为了一个女子闹得于世难容的;后者,是他最看不上的,堂堂男子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好男人志在四方,不能困于后宅,也不要只盯着家里那点地方,凭白浪费了心力。 只是这一些,他的生母并不明白,他的嫡兄和罗氏也不明白。就是他,之前也不是太明白,就是心里隐约这样觉得,却不曾有多一点的动作。也许萧家的败落反倒给了他机会,从此不再有显赫的萧家,他萧显重是嫡出还是庶出,于百姓看来又有什么差别,又有几人会知道? 他割舍不掉的,老天替他割舍了;他狠不下心来要走的路,老天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不用感谢磨难本身,也不必自怨自艾,好好活下去就是了。 萧显重看向身边的何素,不知她这般出身的女子,对嫡庶可有看法,还是像世间大多数女子只知温柔顾家。他有些想象不到她温柔的样子,只要一想,背上就会发毛,整个人都会坐立难安,难以镇定。 其实那些温柔顾家的,也不见得就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就像他的原配罗氏。对这位嫡母替他选的媳妇他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怯懦无能至少不会招来旁人的戒备,但怯懦如她,也知道为自己的娘家考虑,甚至将娘家放在了她的女儿之前。 从狱中出来,他一看她一边痛哭一边欲言又止地时不时看向她,就知道她的打算。他也不想为难她,至少与她和离后,女儿能跟着她安然离开,两人在罗府不一定能过上舒心日子,却要过跟他流放安稳。 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萧显重睁开眼,发现这两天遇上的灾民又跟了过来。他们总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两人午休的时候他们也会跟着午休,不知是不是也打算去京城。何素在他们跟上来前,已经去不远处浅可见底的小溪里打了水,又在边上支了火堆煮水。 跟上来的灾民开始还以为两人要煮吃的,死死盯着两人的砂锅,后来见他们只是在煮水,又觉得两人不知道省些力气,天都这么热了,还每天煮热水喝,也不怕中暑。 何素可不管他们的想法,既然条件允许,水当然得煮过了再喝,免得染上什么病症。她还会在水里偷偷放上一点盐,补充一下电解质。水能煮过再喝,让从小锦衣玉食的萧显重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不赞同就这么生喝路边水潭的水,至于在水里加盐,他只当是何素因为吃不上菜就吃点盐水过过瘾。 她有多嘴馋,萧显重已经领教过了,且有盐水喝还是好的,他记得何素在林子里曾开玩笑说过如果盐吃光了没法补,两人就只能生喝血水了。 他绝对不喝! “也不知下一个镇子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萧显重喝着水感慨道,又说:“要是有辆马车就好了。” 感慨完,他看了何素一眼,何素也是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有交通工具了谁想走路呢。她却不知道萧显重看她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钱,也不知道何素有没有钱,他不好意思打听,只能眼睛暗示。用何素的钱这事,让萧显重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他已经打算回京之后送何素一份大礼。先把先前欠下的恩情还了,才能再想后面的事。 何素没想过萧显重在暗示要她出钱,本来她也没指望过萧显重能拿出钱来,他身上有多少东西在她替他擦身换衣服时早就已经知道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要是现在能买到马车,就是让她花光身上的钱买她也愿意,她真的不想大热天在外面走路了。 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她在陈府好好当她的夫人,哪怕府里的人对她不冷不热,也没有这么累呀。但要说后悔,倒也没有,她似乎安稳的日子过久了,心里会渐渐发慌,总得很不习惯,找点事做,最好能受点小伤,她心里才安稳。 难得重生一次,她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她以为这会很简单,但是仔细想想组织里似乎没有人能做回普通人,甚至有许多人为了做回普通人付出了生命。她现在拥有许多人实现不了的生活,反倒无所适从,她自己也不知要怎么办。也许她前世还没有到想做回普通人的时候,对忽然变成普通人才会不适应。 不过幸好她给自己找了个事,那就是跟着萧显重,她好像又找到了好好活下去的方向。她还有一点事可做,至于这事能不能顺利完成,就要看运气了,她的任务成功率本来就很低,失败了也不奇怪。 流民看到两人煮的只是水,也不再关注,反倒趴到小溪边喝起水来,包括曾向何素讨过东西的小男孩。小溪边上只有一些冒绿的断草,原本长在那里的草叶不知是因为烈日还是饥饿已经不见了,就连何素和萧显重靠着的大树,叶子也少得可怜。 流民显然也朝两人身后的树看了一眼,看向何素等人的目光带着畏惧和凶恶。他们能走到这里也不容易,路上被人抢过,也抢过别人的东西,瞧何素和萧显重的气色像是没有受多大的苦,能一起走到这儿定有他们的本事,他们一时倒也不敢下手。 先前何素发现打头那人的打量,曾抬眼冷冷地回望了过去,就像是看一件死物一般,这一眼震慑住了他们,更别提萧显重也曾朝他们狠瞪一眼,带着上位者的蔑视。 他们知道轻重,不敢打他们的主意,只敢让孩子过来讨点便宜,若是能讨着自然好,讨不好也没什么,这一路过来他们都习惯了。 等过了晌午最热的一段时间,何素收拾了东西和萧显重再次上路,这伙流民也跟着站起身,继续跟在两人身后,只是距离比上午近了一些。他们这些人也不都是一开始都认得的,许多是后来加进来,在跟同乡走散后,他们只能跟着看上去不那么凶恶的人,人多胆子也壮,万一的时候还能互相照应。 他们会跟上何素他们也是为了这个,甚至隐隐有把这两人当成领头人的意思。何素不曾明白,萧显重却很快意会过来,在何素跟他说要不要甩掉他们时,萧显重选择了否。 “多些人也不显得我们突兀可疑。” 何素想起追杀他的那些黑衣人,觉得隐藏在流民中间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也就不再排斥他们跟着。 等快到下一个城镇的时候,两人和跟着他们的流民遭遇了打劫。 第57章 打斗 来人也是一伙流民,穿越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油腻腻地用布条绑着,黝黑的皮肤也不知是晒的还是脏的,就跟他们在路上的许多流民一样。只是这伙人大都双目赤红眼露凶光,瞧着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像正常的精神状态,何素想到灾年的流言,隐约猜到了原因。 这样狠绝的人可不好对付,何素心下微沉,暗想萧显重的伤还没有好,她又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她会拳脚的事……嗯,不过她在山上抓过好几次猎物,应该没让他发现吧?她在他面前顶多算是动作敏捷,她就是一个动作快一点力气大一点的村姑而已,农村总会有一两个比男人要厉害些的村姑。 她朝萧显重试探地看了一眼,从萧显重一向的反应里也看不出是否看穿了她。 萧显重感觉到目光,想到的却是何素一个人可能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他身上的伤病还没有好,每天赶路还让他的身体更虚弱了,就是他身上没有伤,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凶徒也不一定能赢过。但是何素向他求助了,他总不能站在一边不管。 “你站到我身后去,我们找到机会就走。”他贴近她耳边说。 果然,她没有暴露,何素安心了一点,正想躲到他身后去,就看到原本跟着两人的流民赶了过来,拿着木棍站在两人身前。 呃……这是怎么回事,何素不解地跟萧显重互看了一眼,萧显重也不是很明白。 他们已经跟了两人好几天了,何素知道他们领头那人叫阿牛,跟着他们的孩子叫狗蛋。狗蛋的父母其实已经死了,他现在跟着十五岁的小叔叔。两人是队伍里吃得最少的,且其他流民还常常吓两人,如果不乖乖听话就把两人交出去换粮食。两人最怕听到这个,好在流民除了给他们的食物比较少,也没有其他苛待两人的地方。 何素总觉得阿牛他们跟她所知道的流民不太一样,眼前这伙眼睛赤红的才是她所认为的流民,但他们被阿牛他们挡在了前面,就连小小的狗蛋也站在他们身前像是要护着她和萧显重。 阿牛他们想得很简单,何素他们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如果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卖个好跟何素他们一起把眼前这伙人赶跑,两人说不定哪天就会把他们给甩了。 拦路的流民在看到他们中的狗蛋时,双眼发出疯狂的光,将狗蛋吓了一跳。他不由朝后躲了躲,站到了他小叔叔的身后,却没有逃走,也没有吓哭。何素忽地生出一股子豪情,想要把眼前的人反打劫了,把对方的东西抢了分给现在护在两人面前的人。只是……她不好在萧显重面前显露她会拳脚的事。 “你在后面站着就好。”萧显重在她耳边说。 不等何素反应,对方中就有人喊了一声朝他们冲了过来,阿牛也不示弱拿着棍子冲了上去,萧显重也是,就连狗蛋也想往前冲。何素眼疾手快一把将狗蛋拉到身边,一时用力过猛,“嘶啦”一声还将他的衣服扯坏了。 她心虚地撇撇嘴,低头正色训道:“站着别动,别去添乱。” 狗蛋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又四下看看,开始捡石子朝坏人身上扔。他记起以前小叔叔跟他说过,有事他不要跟着冲上去,在边上扔扔石头就行。何素看到他扔石头,也是眼睛一亮,低头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中掂了几下,一石头砸向站在萧显重背后扬着棍子正要下手的人。 萧显重听到身后有人“哎哟”一声应声倒地,心下也是一惊,只是此刻他也没有功夫察看。何素见他没有发觉,不由嘴角一扬。她在林子里打猎也用过扔石头的办法,眼前这些人比兔子可大多了,就是只盯着他们脑袋砸有点困难。 她一边想一边又捡了一块石头,眼睛一瞄就扔了过去,又将一个正逞凶压着阿牛打的人砸出一头的血。 呀嗬,她还挺准的,她握拳挥了一下,低头想要再捡石头时,就见狗蛋递了一块石头过来。何素愣了愣,见他眸子晶亮,就从他手里把石头接了过来。 “聪明。”她夸了一声。 狗蛋傻乐地扭了一下身子,马上又低头去捡其他石头。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以往还算热闹的大道,因为近日灾民流窜,这条大道只有大商队的车队才敢经过,平时少有人迹。当然也没有多少大小正适合何素砸人的石头,毕竟这儿不久前还常有马车走动,道路还算平坦。狗蛋捡了几块后,找得越来越慢,其实何素倒也不怎么急,她一砸一个准,对方可没有这么多人让她砸,而且她还得悠着点,免得让萧显重发现了。 她现在是仿前女主叶菁华的既独立又柔顺又明理的小女子,可不能做出砸人这样凶残的举动。 狗蛋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的捡到石头,正为难时一块石头滚到了他身边,他一乐捡了就递给何素。何素看到石头上的血迹,微微愣了一下,这块石头是她刚刚扔过的,砸到人后石头掉到地上,又被其他人踩踢凑巧又滚了回来。 何素看到狗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石头上鲜红的血跟狗蛋脏兮兮的脸映在她眼中,她伸出手牢牢抓住了石头,朝着狗蛋露出淡淡的笑,随可转头眯着眼看着敌对的灾民,挑了剩下的人中出手最狠的人瞄了瞄,用力砸了过去。 这次她用的力道比前几次都大,那人见过前面有人被砸,感觉到有东西飞来,跨了一身想要躲避,却让石头正好砸在他的脖子上。何素仿佛听到他闷哼一声,然后就是他的身体砸向地面的声音。 “哈哈……”狗蛋笑着拍手,一点也不觉得他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 何素也跟着笑笑,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感觉刚刚那一下太用力了,手腕有些不舒服,且手掌上黏乎乎的感觉也让她不舒服。她低头把手在狗蛋的身上蹭了蹭,狗蛋的衣服也不知穿了多少天,何素感觉衣服里像是浸了一层泥,手中的血虽然是擦掉了,但她感觉自己的手也没有变得多干净,可至少心里舒服了些。 狗蛋见她用他的衣服蹭手,也伸手摸向何素的衣服,何素急忙闪过。 “过一会儿去河里洗。” 狗蛋也没说为什么她不忍到河边再洗,反倒乐呵呵地点点头。这一路上何素常喂他喝水,也没说过要把他送人吃掉的话,比其他人对他都好,除了小叔叔外,他最喜欢跟着她,也爱听她的话。 有了何素这个场外支援,本来有些吃力的阿牛他们渐渐占了上风,他们在路上被抢怕了,下手也没有留情,顶多给拦路的灾民留着半条命。这还算是他们心善,如果今天换他们被压着打,别说半条命了,能不能留下全尸还两说。 有几个人见势不好赶紧跑了,阿牛也没有让人追,把剩下的人解决后,他看了看双方受伤的情况,发现对方有不少人是被石头砸倒的。站在远处能砸石头的只有狗蛋和何素,他当然不觉得这会是小小的狗蛋干的,狗蛋要有这本事,早就露出来让他们看到了。 那就只能是何素,这也……太厉害了,阿牛看着何素的眼神简直在发光。何素心下暗惊,心虚地看向别处,希望他们没有发现她拿石头砸人的事,至少不能让萧显重发现。 但她注定是要失望了,萧显重一眼就明白了,只是他不想让阿牛等人也这样觉得,便不打算提起,还想把这事揭过去。 “咝~”他按着腿眉头微皱,发出足够引起旁人注意的声响。 何素远远也听到了,她马上过来扶住他,小心地问:“大哥,你还好吧?” “估计伤口又裂开了。” “我记得那边有个地方能避日头,两位要不要过去?”阿牛朝北一指,一脸讨好地看着他们。 他觉得两人可厉害了,一个受了重伤却还能动作敏捷,一般灾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而另一个站在远处还能砸到不少人,比他们上场打架的打倒的还多。 何素跟萧显重对看一眼后,萧显重便出面说:“要麻烦你带路了。” “不麻烦,我们也正好过去坐坐。我叫阿牛,是湖春县来的。” “我们是京城人氏,本来是想去探亲的,这下子是探不成了。”萧显重趁机说道。 “唉,都不容易。” 两人聊着不知真假的话,一起去了一个避风口休憩。在对话中,萧显重打听到想去进县城不容易。 “现在很多有人在城外施粥的县城都过不去,先到的人在路上拦着不让其他地方的人过去,还会有人专抢听到消息赶过去的百姓。”阿牛说着,朝萧显重看了一眼,显然把他们也当成为了施粥而过去的人,凭两人的本事也许真能到达,到时候他们跟在后面的也能沾光。 “你们之前去过?”萧显重问。 “去过,都被拦下来了,还被打伤打死了几个。我们就想再往北走走,那里到的人还少,也许还能弄口饭吃。” “我们也打算北上。” “对,还是北上好。我们村的老人还在的时候,就说今天年岁不好,瞧这夏天热的,就是粮食补种了也没有收成。这种时候留在老家肯定是不会有活路了,要趁灾情还没有扩大,先逃到不会饿死的地方去。” “还是老人家睿智。” “可惜路上难走,都没能活下来。” 何素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一边注意到留在后面正在扒那些被打倒灾民衣服的人,狗蛋也在其中。他捡了几件衣服,还从一个人的怀里翻出半块饼子,他马上把东西给了小叔叔,再去翻其他人的东西。 阿牛这伙人每次弄到吃的都会把这些东西交给阿牛,再由他分下去。阿牛还算公正,没有厚此薄彼,根据他们的能力来分。他们总共就十多个人,里面一半是跟阿牛一个村子出来的,其余都是路上遇见慢慢走在一块的。 等萧显重和阿牛坐下休息时,翻东西的人也抱着一堆东西过来,他们把东西放在阿牛跟前让阿牛分,阿牛却转头看向萧显重。 “大哥,你先挑吧。”阿牛一脸热络地说。 萧显重也不矫情,伸手翻了翻,马上想到什么,抬头说:“他们的身份文牒呢?” “你要那东西?又不能吃?”边上有其他人搭话道,还有人附和几声。 “总会有用的。”萧显重故作高深地说。 “我去帮你拿。”尽管不知道他说的有用是指什么,还是有人热心地站了出来。 萧显重感激地看向他,又跟阿牛说:“其他东西我们就不要了。” “这怎么行,这些饼子你们分几块吧,你们有锅,要是不嫌麻烦煮在水里再配上几棵野菜,也能顶上一顿。”阿牛说着还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想到他刚刚说的吃食有些馋了。 萧显重一看这些别人咬过的饼子,心下并不想要,但想想两人的干粮也没有剩下多少了,这会儿也不是挑的时候,便应了下来,挑了一块瞧着断口平整不像有人咬过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嗬,你这可太客气了,本来就是你们出力最多。” 生怕他们看穿她实力的何素闻言马上打断了阿牛的话,说:“这附近会不会有野菜,我看这草长得挺好,说不定能挖上一把弄个野菜汤吃。” 阿牛也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的草地,许是来此地的灾民都奔着城里的白粥去了没有惦记路上的野菜,这边的野草生得还不错。他也不再跟萧显重多说话了,把剩下的东西一分,他们这伙人又四散开找野菜去了。 “你在这儿坐着自己上药,我也去找找野菜去。”何素跟萧显重说。 萧显重点头,嘱咐了一句,“你小心些。” 毕竟这些灾民看着纯朴,心思到底如何,也没有人知道。何素见他这样说,心下判定萧显重并没有发现她会武功的事,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又故露娇羞状垂了一下头。 第58章 吃肉 “你放心,我会当心的。” “还是跟他们保持距离的好。” 莫名觉得何素似乎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萧显重又嘱咐了一句,目光还一直跟着走远的何素,见她没有走向灾民多的地方,而是挑了一个没人且草木稀疏的地方蹲下身开始拔野菜,他才收回目光。 低头细细察看了自己的伤口,刚刚那一阵乱斗他的伤口被扯到了还渗出了血丝,萧显重退到树后开始重新给腿上的伤上药,只是若要一直赶路,他这伤就是上了药也难好全。 隔了没一会儿,阿牛等人回来了,手里都拿着一把野菜,他们也有锅,还是口铁锅,准备架锅煮野菜汤。离这儿一段路有条小溪,阿牛指派了两人结伴去取水,等他们提着水回来时,何素就跟在他们身后,手上还拎着两只剥了皮的野鼠。 离开山林后,寻着点野味不容易,何素也好几天没吃上肉了,嘴里馋得慌。刚才阿牛在说野菜汤时,她脑里出现的是各种肉,目光也在四周乱转,心想这些地方兔子什么的也许没有,野鼠总会有几只,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捉到刺猬。 她的运气还不算好,只扑到了两只个头不大的野鼠,在溪边清理之后去头去尾都没有她的手长。她稍嫌不足,来打水的两人却一脸羡慕地看着,还一直问她是在哪儿打到的,让本来嫌肉不多的何素心情又好了起来。从溪边回到休息处,她还收获了其他人羡慕的眼光,狗蛋更是跟在她身边,整张脸都差点贴到肉上。 “这只给你们,”心情不错的何素大方了一回,把小一点那只给了阿牛,她知道他们的吃食都是要先给阿牛才能分,“给汤里添个味。” 阿牛老远已经发现了她手中的肉块,心下暗想这人真是本事好,要是能教他们怎么抓就好了。但是她主动把肉分给他们,他又有点不敢拿,他看了看萧显重,一般家里的的东西都是男人做主,她这样冒然分了不知萧显重会怎么想。 萧显重已经上好了药,正端坐在树下休息,见他看过来,便温和地笑笑。 “你拿着吧。” 既然双方以后要一起赶路,他也不好太小气,而且他有一点小小的疑惑,不知道何素现在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肉,瞧着也不像是野兔,莫不是老鼠?在山上的时候,何素也捉过一回山鼠,当时他一口也没有吃,现在……他要吃吗? 何素没发觉萧显重对老鼠肉的排斥,其实萧显重吃过老鼠肉,她先前在山上也打了两只山鼠,有一只个头特别大,就跟小兔子差不多,萧显重也以为那是兔子,在何素把肉烤好后,他专割大的那只的肉吃,到吃完了也没有发现那是老鼠肉,以为何素吃的那只小的才是老鼠。 他倒是觉得那天的兔子味道很特别,只当是何素用紫苏叶调味的缘故。 不过等今天何素把野鼠烤了跟他分食后,他也就发觉先前吃过野鼠肉的事了。 “香吧?可惜不是在山里,这野鼠不太好找。”何素啃着肉排说,又端起野菜汤喝了一口。 萧显重心情正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赞同地点点头。 “还不知道明天能吃上什么呢?”何素感慨,发觉近处多了一个黑影,转头一看是狗蛋凑了过来正朝她笑。 何素见她那碗野菜汤也没剩下多少了,就端给狗蛋让他喝,他抬着头想要把碗接过去,嘴却比手更快碰到了碗,就着碗就把里面的汤给喝了,然后再拿住碗把里面舔了一遍。何素冷眼看着,很是认真地想,这只碗她还要不要了? 经过下午这一战,他们已经把何素和萧显重当成同伴了,同伴之间互相给的东西是不用拿给阿牛分的。 “婶子,你们这个好吃。”狗蛋舔了舔嘴唇说。 “你们那个有肉,我们的都没放肉。”何素故意逗他,其实她也知道是两人煮的野菜汤味道比较好,因为两人放了盐。 何素给阿牛的一小只野鼠被阿牛剁碎了放在野菜汤里,今天每个人至少分到一碗汤上,心情都不错,有人远远地听到狗蛋的话也没有当真,以为是这孩子黏上了何素。他们中没有女人,之前有一个,因为孩子被人抢走分食就疯了,他们也没法再带着她。 听到何素提肉,狗蛋看着她的目光就更炙热了,确切地说,他的目光看的是她手里的肉。何素感受到他的目光,三两口就把手上烤得焦香的鼠排上面的肉啃了下来。 “好吃吗?”狗蛋一脸好奇地问。 “好吃。”何素认真点点头,无视狗蛋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还是边上的萧显重先看不下去,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看不下去,而是不想啃鼠排,哪怕再好吃他也不承认。 “要吃吗?”萧显重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鼠肉递给了狗蛋。 狗蛋迟疑了片刻,把鼠肉接了过来,也没有马上吃,而是退到他小叔叔身边才开始啃。他害怕成年男人,他们会吃人,女人不会吃人,叔叔们说是因为女人爱心软。应该心软的何素没有分给他肉吃,他也没觉得奇怪,就是再心软,有些东西也是不能分的,可是萧显重却愿意分,他莫不是要把他养胖了再吃? 真傻,狗蛋想,等他变胖了,他就长大了,一般人肯定抓不住他! 萧显重还不知道这孩子想多了,就连何素也想多了。她不懂萧显重怎么会忽然对这个孩子这么好,难道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了,还是他一向就是个心软了?那她之前种种表现,岂不是不讨他喜欢,她得怎么圆回来? “要不要再吃?” 何素把自己啃得只剩下一点点肉丝的骨头朝狗蛋扬了扬,狗蛋欢快地点点头,上前抢了骨头就走。 不过看他艰难地从上面啃下一丢丢肉,何素觉得自己的温柔形象似乎打造得有点歪,余光朝萧显重看了一眼,她发现他并没有在意,似乎对她的行为不存在什么看法。尽管这对她有好处,可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第59章 京效偶见 在路边住了一晚后,他们又重回先前的大道,一起结伴朝北走。 夜里萧显重偷偷跟何素说过原因,他们现在既然要装成跟灾民一伙,也不好再去买什么坐骑。剩下的路也没有多少了,就是有什么想买的,也等到了京城再说。何素没多想就答应照他的意思办。她本身虽然不想走路,但是从小训练惯的人吃这点苦也不算什么,这点苦忍耐不下才是大问题。 想想她在深山的日子,别说是坐骑,就是路也没有现在好,她怎么就不能适应了呢?她可不再是谁家的夫人能在家里享福,将来的日子还不知会如何呢,可不能继续娇气,免得关键时刻为此送了命。 “以后若有人问起我是谁,你就说我姓肖,是你的哥哥。” 萧显重把阿牛手下捡来的户籍文牒拿了出来,有一本上面记着一个姓肖叫肖永的,特征跟萧显重相似,“肖”和“萧”两个字读音又相同,萧显重准备顶替他的身份。 肖永随身带着的户籍里还记着他有一个妹妹,叫肖大妹,尽管萧显重没有找到肖大妹的身份文牒,只要他一口咬定,何素就是肖大妹,没有身份文牒也没事。朝廷对女人的身份文牒查得没有那么严,除非遇着的官员太过较真。 他们继续往北走后,沿路遇见的灾民更少了,他们这一伙俨然成了最大的灾民团队,其他人见了都会远远避开,轻易不敢上前招惹。 又走了三天,他们就到了京效。 “我们在这儿歇歇,收拾体面了再进城。”阿牛说道,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萧显重,想要获得他的同意。 “是该如此。” 其实能不能进京,他们也不确定,能走到这里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了,他们现在只想在京效施粥的地方讨点喝上许久不曾尝过的米汤。听说京效常年有人施粥施馒头,还有收留贫民用的棚子,京效还有许多贵人的庄子需要人干活,他们许多人也不想入京后就指着别人施的米汤过活,要是能找到活计养活自己是最好不过了。 在他们稍作休息时,有一阵人马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也不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第一队人马,前几天他们遇到过商队,商队的护卫盯了他们一路,吓得他们头也不敢抬。何素和萧显重也低着头,不想让自己显得跟其他灾民不一样。 这次马队经过时,两人没有垂下头,而是跟其他人一样抬头好奇盯着。打头的人穿着一身月白云纹外袍,戴着玉冠,脚上穿着一双黑面鞋,瞧着很是气派。阿牛等人啧啧称赞,把他身上穿的衣服夸了又夸,好像刚刚那一会儿功夫就将整件衣服扫瞄过了一般。 萧显重没有出声,他们说的那些跟现实比还是差了点意思,他们只能看个热闹,他却认出了缎子和样式,就说那双黑面鞋,他一看就知道是用鹿皮做的,比一般布鞋要坚韧舒适,价格也要差上很多倍,把这里的灾民都卖了,差不多能换这样一双靴子。 京城鹿皮靴做的好的只有两家,萧显重认出刚刚过去那人穿的就是其中一家的手艺,如果他没有记错,那还是去年才出的样式。 那个人会穿这样的靴子也不奇怪,萧显重暗想。他其实见过打头那人,不过那人肯定不知道他,毕竟他一个庶出子不值得贵人去记。 五皇子原朝琏骑在马上,也的确没有认出夹杂在灾民中风尘仆仆的萧显重,就是萧显重换上以往的衣服,他也不一定认得,最多觉得他跟他所认识的某位萧家人很像。 “想不到天子脚下也有灾民,可见南方灾情之重……”原朝琏这样想着,赶赴南方的心情更迫切了。 莫不是要去南方,萧显重暗想,很快收回了目光,跟身边好奇的何素对望了一眼。何素不知道那人是谁,却看出萧显重好像认得他。 莫不是原书中的男主,何素猜测道,忽地想起男配和男主是在来京的路上遇到的,他们已经快走到京城的,怎么还没有遇到过男主?她费解地抿着唇,转头看向阿牛,不会是他的同伴里有男主吧? 不会不会,何素马上打消了念头,这伙人里面真有身份尊贵的,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这点眼力她还是有的。 等五皇子一行人消失他们的视线后,阿牛等人还在讨论刚刚看到的人。 “骑白马那个长得可真俊,比我们镇上的秀才老爷生得都好看。” “我们那儿财主家的儿子也比不上他。” 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让何素彻底打消了怀疑。 “也不知京城中的人是不是都这么俊……” 他们一脸向往地讨论道,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快速整理好东西后,便继续朝着京城走,想要赶在天黑前进城。京城近在眼前,他们的脚步也比往常轻快,一个个脸上都有了笑容,好像到了京城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一般。 在日暮时分,他们总算是走到了城墙前,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忐忑。萧显重没有在意他们的情绪,略顿了顿就朝着城门走去。守城的将领长着一把大胡子,在他们靠近前就已经注意到他们,这会儿见他们想进城,便照例拦下要查他们的户籍文牒。 萧显重庆幸生母被罚关进佛堂后,以前肯跟他玩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一个人也不硬去凑热闹,平常都一个人呆着,没有机会再跟京中少年郎玩乐。京中现在认得他的人怕是不多,尤其是在他换了衣服又风吹日晒一段日子后。 “叫什么名字?哪来的?进城做什么?” 阿牛等人不安地跟在萧显重身后,看着萧显重被人查验,萧显重也故意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恭着身子把户籍文牒递了过去。 “这位官爷,我们是江西九江人士,家里遭了灾,进京来投亲。” “投亲?”大胡子将领扫了他一眼,不屑地哼笑一声,明明就是遭了灾进城找活计的,还敢说什么投亲,当京城是什么人都能住的吗? 第60章 进城 “投什么亲,叫什么,住在哪里?” “姓陈,叫陈大,住在西市第七坊,在一家铺子里当管事。”萧显重带着些许自豪说。 住在西市的能有什么出息,大胡子将领暗想,看萧显重跟其他灾民比倒是生得周正些,也许家境也比他们好点,真有认得的亲戚住在京城。 “官爷,这是我妹子,她的户帖掉了。” “掉了?”大胡子将领眯起眼,上上下下将何素打量了一遍。 何素刚刚整理时,并没有将脸彻底洗净,衣服也没有换,看着还脏兮兮的,这会儿被人打量假装害怕不敢抬头。其余守城的士兵见了,也跟着打量起她来,相临的还品评一番,不时发出嬉笑。 “给官爷添麻烦了,请官爷们行个方便。”萧显重说着塞了一块银子到大胡子将领的手里,这银子还是他事先问何素拿的呢,“就当小人请官爷们喝酒了。” 银子不多,但能从这些人身上弄出银子来,萧显重又这般上道,他们也知足了。 “行了,以后当心些,可不是人人都这么好说话。”大胡子将领说着朝边上一指,“去把进城费交了,你们就能进去了。” “进城费?”跟在两人身后的灾民问了出来。 “每人十文。”大胡子将领倨傲地加了一句。 话音一落,阿牛他们就七嘴八舌地讨价起来,不知该不该借钱进城。 “你们怎么打算?” 萧显重知道阿牛他们没有钱,其实他也没有钱,他现在所有的花用都是何素出的。但搭伙走了一路,他也不好就这么扔下他们不管。 阿牛等人互看一眼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我们先不进去了,这么多人,得花不少钱呢?你们先去,我们在那边住几天再说。” 他抬手指向一棵大树,树下有一个缓坡,他们刚刚经过时就说这个地方不错,要是进不了城可以在这儿住下来。萧显重点点头也没有再劝说,城里的日子并没有他们想的好过,他们留在外面先过渡一阵子也好。 萧显重交了铜钱就跟何素进了城,两人回头朝阿牛等人摇摇手,转身时走在正要被夜色笼罩的京城里。 “我们要去陈大那里吗?”何素故意问。 刚刚听萧显重提到这个名字时,她便留了心,不知萧显重是真的认得这个人还是随口胡诌的。她还在心里感慨要在古代混过安检实在很容易,随便报个名字就行,难道他们还能实时查证不成? 萧显重的确不认得陈大,他只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临时报出来应会官差的。至于进城费,他以往倒没有交过,许是他先前塞了银子,被当成冤大头了,又或者是官差拦着流民入内的办法。 “我并不认得他。我们先去西市,那里有许多客栈,适合我们住……”萧显重说着,压低了声音:“那些地方龙蛇混杂,你一个女子不方便单独住,不如我们两人要一间房?” 京城分为东西两市,东市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文人富商,西市则多是普通百姓居住。萧显重在京城相识的人不少,大部分非富即贵,只会在一些热闹繁华的地方出入,不会太会去西市。 尤其是西市的某些区域,藏着许多做暗门生意的,官府也知情,只要不闹出事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显重曾听说西市有个胡僧会制厉害的药,能让人丧失心智,悄悄到西市找过,却一无所获。倒是有自称中人的跟他搭话,他见对方生得狡诈并没有信,之后也打消了买药的念头。 这念头一旦打消了,他便觉得被利益纠葛蒙蔽,满心满眼只盯着这些的人太傻。但是他除了这些,似乎也没有其余可做的事。 也正因为没事可做,他出于好奇又去了西市几次,在里面找到了一家看人顺不顺眼卖酒的酒坊,还有一家羊肉做的极好的饭馆。他没有请以前的友人一同去过,一来那间铺子极小他的那些友人估计看不上,二来他想把那里当成自己秘密,不想其他跟他相关的人知道。 他这次带何素去的是在饭馆中听人提起过的客栈,就在饭馆后面不远,位置极其隐蔽,据说就连官府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间客栈,至于里面住的人,什么样的都有。 萧显重和何素到达客栈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先经过了萧显重觉得好吃的羊肉馆,萧显重闻到熟悉的羊肉香味脚步一顿,转身还跟何素提了一句。 “这间馆子不错,我们以后可以来吃。” 何素点头,跟着脚步不停的萧显重走到了跟羊肉馆相隔不远的巷子里,在里面拐了几个弯后才走到巷尾的一户人家前。整条巷子的人都大门紧闭,也没有什么声响,也不知是不是住着人,何素隐约看着院墙里面透出灯光,昏暗幽远像是暗藏着另一个时空。 她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作为特工不需要太好奇,也不想知道这条巷子里到底住着哪些人,只是这巷子里哪一家都不像是客栈,就是眼前这家挂着一盏破灯笼的也不像。 灯笼摇曳的光照着门上一对福字,萧显重叩了门环,没一会儿大门就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老翁的脸。 真像恐怖片,何素暗想,缩了一下身子,朝萧显重挪了挪。 “住店,一间。”萧显重说。 老翁点头,把门又打开了一些,露出容一人通过的缝,何素跟着萧显重挤进去后,才发现老翁是个驼背,还是个跛脚。老翁栓好门后就领着他们进屋,大门离中堂只有五尺远,何素怀疑大门都没法完全打开。中堂没有大门,前后通透,何素一眼望得见后院的井和角落的狗屋。 一只黑狗正站在狗屋前打量着来人,估计是习惯了家里有陌生人出没,它没有乱叫,只是不错眼地盯着。 中堂内倒是灯光通明,有几个人坐着吃饭,也有几个人围在角落摇骰子。见有陌生人进来,也有人好奇地看过来,甚至有人用放肆地目光上下打量了何素一眼,何素不动声色地站着,隐约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她和萧显重。 第61章 想讹她? 老翁走向柜台取了烛台又拿了一把钥匙,就带着两人上了楼。 二楼上一整排都是客房,何素数了数有十余间屋子,里面不少亮着灯。老翁领着他们走到了靠近中间的一间,打开了上面的锁带着他们进去。 刚踏入屋内,何素就闻到了一股子霉味,待老翁把屋里的油灯点亮时,她一眼就看到家具上的灰尘,还有地板上一滩可疑的深色痕迹。她觉得萧显重谨慎过头了,才会选了这么一间客栈,这儿隐蔽是隐蔽,却不太适合萧显重现在的处境。 这么说吧,作为一个已死亡的逃犯,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他可以避开别人的视线大大方方地去一些不起眼的小客栈,而不是一头扎进龙蛇混杂的地方。他一不能靠背景,二不能靠实力,要是有人对他做什么,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古代是萧显重的主场,也许他还有别的什么深意是她不知道的,她还是先听他的,要是情况不对,到时候再说。 油灯点亮后,老翁站着也没有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萧显重撞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了银子付了住宿费。何素不知道她拿出来的那块银子能让他们住几天,萧显重说这间客栈收钱一向是多不退少补,她一开始不用付太多,等这钱花完了,客栈的人会在他们门口等着催他们补钱的。 老翁拿到钱就退到了门外,也没有帮他们关上门,何素上前把门一关,再回来抽出了屋内桌子下放着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然后,她才想到家具上都是灰的事。 还站着的萧显重看了她一眼,问:“饿不饿,要不要弄点吃的?” “你决定吧。”何素说,她就不信他还不饿。 萧显重点头,待送水的小二过来时,再跟小二说要一桌饭菜的事,小二点头也没有应声,还一副冰冷冷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想搭理人。 服务态度真差,何素暗想。 “他们都不会说话。”萧显重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道。 “天生的?”何素不由问。 “不知道。” 何素没有再问下去,对这间黑店,不对,是客栈的敬畏更深了。 “吱啦~” 清晨隔壁房间的开门声钻进了何素耳中,她眼皮一动便睁开眼,看着木结构的屋顶,一时有一种又穿越的错觉。不过她很快就想起这是在客栈里,昨天她和萧显重吃过晚饭就洗洗睡了。 说到这个,萧显重跟她提了一件略坑爹的事,这间客栈每天早晚只提供一脸盆的热水,想再要热水得加钱,所有的钱会从她一开始付的银子里扣。 她本来还想在客栈里好好洗个澡的,一想到要加钱她就打消了念头。 要说以前她肯定不会省这个钱,可是谁让他们现在没钱了呢,若不是昨天她付房费的时候在荷包里摸了摸,都不会发现剩下的银子已经不多这件事。这钱都花在哪儿了呢,他们进京这一路挺自助的,也没有花什么钱呢,何素深深思考着这个问题。 睡在不远处地板上的萧显重也醒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熟睡过,这一路他也只有跟何素在山洞里住着的日子曾安然入睡。他担忧还会有人找上门来痛下杀手,也担忧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哪怕旁人都说只要住到这客栈里,就算是通缉要犯也不会有人来抓,他还是担心。 等外面传来脚步声时,萧显重躺不住坐起身来,看到他起来了,何素也跟着坐起身。两人对望了一眼,萧显重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目光,在荒效野外也就罢了,现在是屋子里,他盯着一个刚起床的女子看有些不太好。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远离了,两人顺势起了床,梳洗过后,萧显重跟何素说了他今天的安排。 “等会儿我得出趟门,你在屋子里呆着关好门,我下午就回来。” 何素本来想点头,但一想这家店深浅难测,就有些不想呆。作为特工的本能,她得逃离危险的地方,保住自己的小命。 “我也能出吗?”她问,脑子转了一圈,“我也有事要出去办。” 萧显重挑了挑眉,不知她说的真假,但还是点头相应,“行。放好贵重物品,我们等会儿就出去。等你事情办完了,也不要直接回来,就是前面羊肉馆里等我,我们一起回来。” “好。” 何素收拾了东西,跟萧显重一块出了门,用昨天老翁给的钥匙重新把门给锁上,为了确保安全,她还拉了一下锁。左右看了一眼,她见有不少屋子都用这样的锁在外面锁着,没锁的是里面住着人的。也许可以去上锁的屋子里探一探,她暗想,捏紧手中的钥匙,在手心中感受它的轮廓。不过很快她打消了念头,她就是要弄钱,也不能挑这儿。 萧显重不知道何素准备出哪儿,等走到西市大街上,他朝东一指。 “我要往这边走,你呢?” “那边。”何素随便指了一个跟萧显重不同的方向。 萧显重也看出来她并不是出来办事,也许是初到京城看什么都新鲜想要四下逛逛。 “你要是想逛,等我把事情办妥好了,我可以陪你。”他不放心地说。 这么体贴,何素看着他,微微一笑,说:“我真的要办事。你去忙你的,小心点,你的腿……” 她没有说下去,萧显重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先前又逞能跟灾民打了一架,伤口有些恶化。他只能安慰自己等找到月儿再好好休养,只要确定月儿在舅舅家并没有受苦,他可以先在京城安置下来,等找到机会再把月儿接出来。 何素也是提到了这事,才想到应该关心他一下,要是他被追杀的人发现了,没有她在可怎么办。原本她还真有事想去忙,身上的钱快花完了,她想去当个金钗换点现钱。不过这事不急,钱再撑几天没有问题,还是先跟着萧显重去看看他女儿吧,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女儿。 何素拐进边上的胡同,等萧显重走远些,她再从胡同出来跟了上去。大街上还算热闹,萧显重像是怕人认出来,一直垂着头赶路。何素没有把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警觉性高的人会察觉到旁人的视线,她以前在组织里学过。追踪和反追踪是特工的基本技能,就算何素业务能力在组织里只能算是二流,该懂的她还是懂的。 一路上,她一边假装逛街,一边盯着前面萧显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市大街上。她留意着萧显重的走向,没有注意到旁人,一不小心就跟人撞到了肩膀。 “这位大姐,不好意思。” “没关系。” 何素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看向对方,而是低垂着,眼睛的余光追着萧显重的痕迹。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以前追踪时类似的情况也发生过,顶多被人咒骂几句,也不会有追过来不依不挠地要说法,大家都忙着呢。但古代似乎不一样,何素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人拦住了。 “这位大姐,先不要走。”有人站在何素身后不远的地方说。 何素回头看向那人,直到看到他的衣摆和鞋子,才想到是她刚刚撞到的人。怎么了?难不成要重金赔她?或者是想讹她? “先生有什么指教?”何素淡定地问,这种时候她就不要扮弱了,要是真被人讹上怎么办? “大姐是不是多取了什么东西?” “什么?” 何素一脸不解地问,心下却想,莫不是真想讹诈,污赖她是个小偷? 长得人模人样的,怎地做这营生?她细细打量着阻拦她追踪的两人,拦在她前面的是一位素衣小厮,生得端生,眼眉透着机灵。刚刚与她相撞跟她搭话的,是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 到古代这么些日子,何素已经认得一些料子,也知道哪些衣服比较贵重。比如眼前这公子穿的这一身,湛蓝色的绸缎,在光线下还有特殊的光泽,上面绣着暗纹。暗纹一向是最难绣的,何况他衣服上绣着的是繁复有层次的兽型图案,一看就花了绣娘不少心思,值不少钱。 如何看衣识人何素在组织里也学过,不过她学得并不好,她现在判断眼前这人非富即贵,一般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讹她,但是……有钱人出门怎么会不坐轿呢?估计这人是在装有钱人跟人碰瓷呢。 我怎么这么聪明,何素心下夸了自己一句,看向蓝衣公子的目光带着不善。 察觉到何素目光中的含义,朱应俭觉得今天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日子,无端端地在路上遇上个偷儿,还是个为了钱耍横不要命的。她偏又是个女子,他一向不爱为难女子,今天难不成要破例? 第62章 朱应俭 朱家在大乾是小有名气的人家,在京城占着一席之地。 朱应俭的姑姑是宫中受宠的淑妃,育有三岁的皇子。皇上年迈,风华正盛的几位皇子时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让本就疼爱幼子的老子对天真可爱的儿子更加亲近。那至尊之位显然也落不到三岁小儿身上,皇子们也没有在意,还暗中想要拉拢朱家。 朱应俭的父兄都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面对几位皇子的招揽,他们都装傻充愣地避过。就是真的要向某位皇子示好,等将来局势明朗些再行动也不迟。 到底跟哪位皇子交好,家中父兄正会决定,他这位专职打理家业的嫡次子是说不上话的。家里父兄已经占了高位,姑姑在宫中又得宠,他就是出仕为官也只能当个微末小官,免得朱家风头太盛引人嫉恨。朱应俭想着与其当个小官无所事事,还不如在濠州老家经营家业。 他这样的打算,让他成为世家公子中的异类,一般人家除了庶子,谁会有官不当跑去管家的。朱应俭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把朱家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 这几年下来,他最大的发现莫过于认清了银子的重要。 世上不管做什么都离不了银子,当官的需要银子铺路,后宫需要银子打点,就连几位皇子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又怎能养得起那一帮幕僚护卫。许诺的种种未来都是虚的,世间能人几人能信了皇子口中虚妄的未来,若没有点银钱在前面开路,他们都不会留下来听皇子说话。 顿悟之后,他像是开了窍,却经营产业的事更加上心。不过他也知道银赚得多了打眼,有许多产业他都换了名字,没有挂下朱家的名下。 今天他上街,也是为了视察朱家或明或暗的产业,看看市面上如今的风向如何,产业中有什么需要改进的。也是他想着心事顾不上其他,竟被人顺了荷包。这荷包是他的夫人亲手所制,里面的金银也就算了,荷包可不能落到别的人手里。 想着,他又看了随身小厮常春一眼,若不是他也大意,怎么会让人近了他的身。 常春知朱应俭眼神中的意思,看向何素的目光也厌恶了起来。 “你这女子白生了这副好模样,什么事不做竟然去做贼!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如果你现在把荷包交出来倒还罢了,你要是不交,就等着去衙门里走一遭吧!”常春冷冷说道。 边上的人听到常春说何素是贼,也都停下来看热闹,有些人还对何素指指点点,像是信了常春的话。 何素心下冷笑,马上换上委屈的表情,哭哭啼啼说:“就算你们荷包掉了,也不能随便拦着个人就怀疑呀,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子,怎地会做这样的事。好好地在路上走着,竟会遇着这样的事,小哥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呀……嘤嘤嘤嘤。” 旁人一看何素哭了起来,马上又把目光看向主仆两人,要说朱应俭这打扮就是遭了贼也不奇怪,这条街上有好些个偷儿,许多人被偷了只能自认倒霉,很少有人能把偷儿抓住的,一抓还抓着个模样秀丽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说句不好听的,与其做这营生,还不如去花街找生路呢。 “姑娘别哭,大哥替你做主。”人群中有好事者起哄道。 何素也不抬头,只把脸垂得更低,哭得也更伤心了。边上的男人又调笑了几句,才有那看不过眼的热心人站出来帮着说话。 “小哥,你说她偷了你家老爷的东西,可有证据?” “我们老爷好好在路上走着,她忽然撞过来,肯定是来偷东西的。”常春一脸笃定地说。 “嗯……路上人这么多,有人挤我我才撞过去的……我,我没偷东西……嘤嘤嘤嘤。”何素抽泣着解释道。 朱应俭看到这儿,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用,他总不能大街上搜身。拉住还要再说什么的常春,朱应俭朝四周拱了拱手。 “是下人无状,麻烦大家了,这位大姐,某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耽误你了。” 常春一听竟让主子道歉又气又愧,看向何素的目光更添几分怒气。 何素抽噎着点头,眼泪还哗哗地流着,瞧着真有几分可怜。众人见事情了了,打算散开,常春却依旧拦着何素的路,皮笑肉不笑赔着不是。朱应俭无奈,将他拉到一边。 “大姐,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想换一个你已经没有用处的荷包,可好?” “荷包?”何素哽咽了一下,在怀里掏了掏,在朱应俭期待的目光下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来。她擦了擦脸,手里捏着帕子看着他。她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两人并不是来讹她,而是真遭了贼。 “我真没拿你荷包,难不成你这一路走来,我是头一个撞了你的?” 朱应俭闻言倒是认真想了想,马上就想起在撞到何素之前的确跟一个半大的孩子擦身而过,当时那孩子好像正跟其他孩子打闹,他便没有放在心上,难道会是那孩子偷的? “你……一百两你还嫌不够?” 常春站不住了,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朱应俭一个眼神阻了下来。朱应俭朝何素拱了拱手后,就带着常春往回走,说不定跟边上的摊贩打听一下能知道那些个孩子的下落。何素见他们走了,不满地啧了一声,竟不知道给她赔礼,古人太不晓事了。 她踮着脚朝前面一看,哪里还有萧显重的身影,看来这次追踪是她失败了。转身想要回去,她看了一眼街上来来往往的古人,才想起这儿是古代,想要回家是没有手机和地图辅助,也没有一拦即停的的出租车。怎么办,她没记住路,她有些傻眼地在路中央站着。 “妹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何素抬眼一看,是刚刚在人群中起哄叫她“妹妹”的人。此人生得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63章 点心 “没有。”何素低头说,回身想要离开,就被那人赶在前面拦了下来。 “妹子别客气,你刚刚受了委屈,心里一定不好受。走走走,哥哥请你吃酒去,等热酒下肚,你就不难受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想拉何素的手。 何素侧身一退,站到一名路人的身后。 “不必了,我要回家了。” “好妹妹,别客气呀~” 男人伸手想从路人的身后把她拉出来,何素却又退了一步,害他拉了个空。路人似乎也在判断该怎么办,却被男人不耐烦地一推,他顺势歪到边上没敢再上前。不过这街上也不止他一个路人,何素钻入人群,一边避开男人,一边看看四周有没有可以逃走用的小道。 看来今天不适宜出门,她刚被误会成偷儿,又被不着调的男人缠上了。 “大姐,你没事吧?” 何素疾走半刻后,想不到又会遇上朱应俭,还再一次差点撞到他。她连忙后退一步,一边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免得他又说她是偷儿,一边朝后看去,判断刚刚缠着她的男人有没有跟上来。路上人太多,她对附近地形又不熟,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她都没有摆脱那个男人。 朱应俭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男人,也就猜到了何素现在的处境。他刚刚回去让常春问了一圈,真让他问到认得先前撞他那个孩子的人,那个孩子果然是个偷儿,被偷走的东西会交给西市一个养着许多孤儿的混混。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找关系把荷包要回来,就又遇上了何素。常春看到她先是一愣,很快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刚刚认定了她是偷儿对她有些凶,现在想来,还真是他们冤枉了她,还给她惹上了麻烦。 “老爷,我们进茶楼坐坐吧。”常春建议道,想让朱应俭带着何素进茶楼休息片刻,好避开那个追着何素过来看起来不讲理的男人。 朱应俭没有回答,反倒问何素,“大姐,你愿意进来跟我喝杯茶吗,就当是赔罪了。” 何素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是不是也想趁机占便宜,要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生得还不错,不然也不会招来外面那个男人。 “在下朱应俭,家父乃中书省参议。” 我又不认识你,谁知道是不是呢,何素心下说,面上略为吃惊地施了一礼,想了想还是应下了邀约。 “那小妇人就不客气了。” “大姐请。” 朱应俭做了一个手势,对何素又多了一份好奇,她打扮得素净,看年纪也该是成过亲的,但是一般妇人会跟陌生男人一同去吃茶吗?也只有常春才想得出这种法子。他观何素与他相撞后的种种反应,皆表明她不是一家人家的女子,瞧着也不像是高门出身,倒像是行走江湖的女子。 何素跟着两人进了茶室,跟朱应俭隔得远远地坐着,心里却在想,这个姓朱的是不是真的大家公子?一般大家公子会认得这儿去西市的路吗? “不知大姐怎么称呼?”朱应俭问道。 想到萧显重捡到的户籍上的姓名,何素垂头说:“肖。” “肖大姐。” 嗯……总觉得哪里不对,何素暗想,默默应了一声。 朱应俭看出她不想说话,也没有继续跟她聊下去,很快店里的伙计上了茶,何素看了一眼,默默怀疑这茶会不会有问题。朱应俭像是不知她疑惑,端起茶喝了起来,还尝了茶楼上的点心。 “肖大姐尝尝这点心,是楼里最有名的。” 白色金边的瓷盘上,两块透着粉红和透着嫩绿的糕点瞧着很是诱人,何素拿起透着粉红的点心,从里面闻出红豆的香甜,不由咬了一口气,不甜不腻,比她在陈家吃到的要好。 “这是茶楼自己做的,还是外面买的。” “是跟茶楼同出一家的点心铺百味楼里出的,可还合胃口?” 何素点点头,顺势也拿起茶来喝了一口,喝完才想起她先前还担心这茶有问题,但是喝都喝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当自己没有怀疑过吧。 常春一直站在窗口注意外面的动静,待两人茶喝得差不多了,才说:“那人已经走开好一会儿了,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朱应俭点头,朝何素一笑,说:“肖大姐可以在这儿再稍坐片刻,在下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公子请便。” 何素巴不得他们离开,不过等他们真的离开后,她才想到他们会不会不结账顾自走了,毕竟双方刚刚在街上闹得并不愉快。 中书省朱参议家的儿子,何素在心里念了一遍,如果他真的让她吃这闷亏,她定然找一日摸到他的府上去找补回来。 吃她吃完歇够下楼时,茶楼里的伙计叫住了她。 果然……她在心里说,她故意没偷偷摸摸地走,就是想验证一下古人是不是也有狡诈的。 “这位夫人,朱二爷让小的把这个交给你,是百味楼的点心。” 伙计拎了一个食盒递了过来,何素狐疑地拿过,也没有打开细看,一想到自己竟然想多了,她面上有些讪讪的。 “有机会帮我谢谢朱二爷。” “是,小的记下了。” 估计这位朱二爷是铺子里的常客,何素暗想,拎着食盒走了铺子,马上又折了回去,向伙计打听了去西市的路。 等她回到西市之后,已经过了午时,路上有好些人羡慕地看着她的食盒,何素浑然不觉,只觉得拎着个盒子挺重的,如果有合适袋子,她真想把里面的糕点倒出来装了拎回去。这食盒好看是好看,却没什么用,她之后赶路肯定用不着它。 到了约定和萧显重碰面的羊肉馆,何素要了一份汤饼,才打开盒子朝里面看了一眼。朱应俭很是有心,盒子里放着的是她在茶楼里吃到的两款点心,她猜这点心肯定不便宜,她算是没白在街上装哭。等她想要盒子盖上时,又觉得不对,这盒子好像是两层的,她打开第二层,发现下面放着两个鼓鼓的荷包。 第64章 羊肉馆 何素所认为的两个荷包,其中一个是香包,上面绣着一个“安”字,里面的香气闻着让人心情平和,估计是安神香之类的;另一个荷包她按了一下,发现里面放着两个硬硬的东西,从形状看是两个五两的银锭。何素心情大好,马上将盒子慎重盖好,只把那个香袋拿出来把玩。 “这个真香。” 端着羊肉汤上来的是位个子高挑的少女,五官深邃,像是有着胡人血统,只可惜她脸上有一道伤疤,像是烫伤的,破坏了她五官的美感。不过瞧这姑娘性子开朗,似乎并不曾为了脸上的伤疤感伤。也许在这西市,生得丑一些反倒是福气。 何素又闻了闻,笑着回道:“是挺香的。要是这顿你不收我钱,我就把这个香袋给你。” 少女微微一愣,呆呆地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就把托盘又端了起来转身要走。 咦……何素不解地看看,不是说了好了,怎么就翻脸了呢? 少女像想到什么,回身朝何素笑了笑,说:“我再给你加点肉,你可不许赖。” 原来如此,何素笑了,说:“放心,人都在你们馆子里坐着呢。” 少女笑着脚步轻快地去后厨加肉,隐约的何素还听到她跟家人说话的声音,话语中夹杂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但她的声音是轻快的。何素翻看着手中的香包,也不知这买卖她算不算亏了。 一出手就十两银子的人,想必当作压惊礼的香包用料也不会太差,只是她一向不用气味浓郁的东西,尤其还是外人送的,在拿回住处之前处理掉她还比较安心。 等少女把加了满满羊肉的羊肉汤放回她面前时,何素双手把香囊递了过去,少女在衣摆上擦了擦身,这才把香囊接过,深深地闻了一口。 “里面的香料能安神。”何素提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开吃。 少女显然很高兴,拿着香囊进了后厨,显然把东西给家里的长辈看,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大眼睛盯着何素看了好几眼。 “羊肉还要不要?”她问。 估计是家里大人知道那香囊不便宜,想要从其他地方补给她,何素暗笑,摇了摇头。 “不用,你喜欢就好,我要在这儿等人,估计要多坐一会儿,你们可别嫌。” “没事,你坐,这会儿也没有客人。”少女说着就大方地在何素边上坐了下来,“我叫胡蝶,这馆子是我父母开的,你是不是刚来西市?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问完,她又像想到什么,连忙加了一句:“我随便问问,你可以不说。” “没事,昨天刚来,跟个朋友来的,他说你们这儿的羊肉很好吃。” 胡蝶得意一笑,说:“我也觉得很好吃,附近的人都觉得很好吃。” 何素有心想向她打听附近的消息,不能有萧显重领着她,她就什么都听他的,再说她有许多要买的东西还得避着萧显重。胡蝶许是难得遇着女子来馆子来吃饭,又是一个疏阔的,跟她聊得很是投机。两人从馆子下午没什么客人的时候,一直聊到日近西斜。 到了傍晚,馆子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胡蝶就是还想聊天也分不多身来,顶多只能寻个空隙跟何素说几句。 何素喝着胡蝶招待她的茶,目光时不时地朝门外瞟,到了铺子里最忙的时候,胡蝶的娘亲、一位皮肤微黑眼睛细长的妇人也出来招呼客人,看到何素时,她还跟何素点头微笑,让本来有点坐不住的何素安心下来。 这间馆子到了晚上十分热闹,馆子里的位置都坐满了,只何素这张桌子坐着她一个人。他们见一个小妇人坐着,也没觉得要避嫌,还故意上去问她点菜了没,要不要一起喝酒,甚至有人一开始就在她这桌坐下,说要跟她拼桌的。 胡蝶的娘亲帮着拦了几回,何素不想再麻烦她,就把桌子让了出来,自己搬了凳子在门边坐着。 每个进店的桌子见门口坐着一个面生的客人都好奇地打量一眼,见她生得不错,还有人色眯眯地上前问价。 “当心我男人拧了你的脑袋当夜壶。”何素不带半点羞涩地说,这种时候但凡示弱,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住在西市的人尽管有些随意妄为,但是也不是随意来个人就上去欺负,免得踢到了铁板赔上了小命。见何素这般凶悍,生得的确有几分姿色不是一般人家娶得上了,旁人也就不敢轻易上前,却又盼着有其他人再去试试,看看逼急了她会怎么办。 可惜夜上中天,也没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真敢去对何素动手动脚,等店里不怎么忙了,胡蝶跟她挤在一张凳子上坐着,旁人也更不敢再做什么。谁不知道这间馆子的当家是个狠人,胡蝶看着是个没心眼的,其实动起手来专朝人下三路招呼,厉害着呢。 馆子里挤了这么多人热得很,哪有外面凉快,就是蚊子多了些,在胡蝶出来之前何素已经赶走好几只蚊子了。胡蝶这会儿倒是安静了,她也跟何素一样盯着前面看,想知道让何素等上这么久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要是个不好的,她得劝何素跟他断了。 月上中天,馆子里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波,也有人本来好奇何素等的是谁,最后等不下去便去了别处找乐子。何素中间吃了一个饼子,其实她并不饿,中午那一顿实在太扎实的,但胡蝶一次次地来问她要不要吃饼,她才勉强要了一个。 等待的过程总是磨人的,她啃着饼子的时候一度想过要是萧显重再也回不来了,她要如何?望着皎洁的明月,她一时竟没有答案。如果月光能透视她的灵魂,一定会发现她的灵魂是空的,只有一个轮廓。但即便如此,她也是活生生的,总会有什么会填满她的灵魂。 只要她需要食物,就需要行动,只要行动了就会跟外界产生连结,她可以把接触降到最低,却不能完全避免。问题是她需要避免这些接触吗?她希望自己的心灵一直是空的吗?也许她希望心里存在着什么,但又希望存在的东西不会危害到她,她难以把握方向,像个赌徒一样把身家压到了一个已知的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身上,希望他能带着她找到她想要的。 她不是书中的女主,不需要萧显重地报了家仇后为了报恩又或者出于真情为她付出许多,两人的未来可以说是一片光明的,可是这样的未来又让她动摇,好像那并不是她想要的。至于她想要的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对于人生还是没有什么概念,总之就是活着,吃饱,其余的怎么样都好。 先看看萧显重能不能平安回来吧,何素暗想。又过了一会儿,萧显重的身影总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朝他微微笑着。 萧显重也看到了她,天色已暗,也不知她在这儿等了多久,店里的烛火在她身后摇曳着,他一时竟觉得有些晃眼。原本沉重的心情在看到她起身相迎时,总算轻松了一份,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何素面前,也朝她露出微笑。 “你吃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说道,不由相视一笑。 “我吃过了,你快进去吃一点,都晚了。” “好。” 萧显重走进羊肉馆,感觉好些人都朝他看来,让他心生警惕,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就连羊肉馆掌柜的女儿也打量了他好几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的目光中带着嫌弃,不似他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客气。 “我见过你,你来过几次。”胡蝶上完羊肉面后不客气地说,然后看向何素,“肖姐姐要不要再吃点?” “不吃了,都撑了。”何素捂着肚子说。 胡蝶一笑,没有勉强。萧显重听到两人说话,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在他吃面期间,还有旁人吃完结账,他们每个人都在他边上停留片刻,有的付钱时故作大方,有的挺着身子显示自己的威武,萧显重看了何素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能大口吃面,故意发出“卟滋”声响,事后又觉得有些幼稚。 快速吃完后,他结了账就带着何素离开,总觉得白天不该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进了小巷,他才发觉何素拎着一个食盒,他记得这是百味楼装糕点的盒子,那里的糕点可不便宜。 “你白天买的?”他问道。 “别人送的。”何素故意答道。 “哦……”萧显重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外人送的东西,你还是不要随便拿着吃,容易吃坏肚子。” “没事,那位公子是个好人。” 世上哪来这么大方的好人,随便送人贵重的糕点,萧显重脸色不快地想。在外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回了屋,他正想好好教何素在外面得多留点心,就见何素走到他跟前。 “我的东西被人翻过。”她小声说道。 萧显重面色一紧,两人的东西不多,都放在何素背了一路的竹筐里,里面东西很杂,只有何素知道摆放的规律,只要有人动过,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65章 不顺利 “也许是偷儿。” 萧显重说着,就拿起放在桌上白天用来锁门的锁,毕竟不曾遇过这样的事,他朝洞眼里看了一边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倒是何素也拿起锁看了才发现钥匙孔外有刮痕,也许是开锁的工具留下的。幸好不是有人想杀他们,提前开门进来埋伏,何素有些后悔的想。 见她脸色不对,萧显重问:“可有丢什么贵重东西?” “没有,出门的时候我把要紧东西都放身上了。” 萧显重打量了她一眼,也没见她带着包,也不知她把东西放在哪儿了,可既然她这么说,他也不好多问。两人所带的东西都是何素置办的,何素买了什么、原本有多少银钱,他都不方便过问,两人的东西他那儿也就放着中途捡来的户籍文牒。 说到这个,何素才想到问萧显重出门的情形。 “你今天在外面办事,可还顺利?” 萧显重脸色一黑,微微摇头,也不打算多说。 他今天出门,先去了他以前买的房子,准备找放在里面的东西,谁知这间房子现在竟有人住着。他在外面守了半天,才知道住着的是他以前的一个小厮,估计是这厮知道他买房子的事,发现此刻没有人查抄,也知道他不会回来了,才安心住了进去。 萧显重也不知道这厮住进去后有没有发现他藏在里面的财物,他以为托朋友拐着弯买下并没有去官府过契的房子会很安全,谁曾想竟然被人占了。若是小厮找个理由把房子过户到自己的名下,萧显重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大白天的,他也不能进去找东西,他也怕遇上小厮被认出来,只能迟些才找机会进去找东西。 离开之后,他又去了岳家,却是一无所获。在他的计划里,他是想拿去取了财物,再用银钱收买罗府的下人探听消息,现在没了银钱,他就只能干看着。他也在多等等,也许能看到熟悉的面孔,从对方嘴里探出消息。但真看到熟悉的下人出来时,他又不敢上前。罗府的人不值得相信,他还不能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 在外面等到天黑,他又想要寻着机会潜进去。他倒是找到了机会,却被自己身上的伤拖累,进去后马上就被人发现了,他退出来后也不敢在那里久呆,这才回来了。 怪他先前的计划太单薄,以后再想办什么事他得想得周全一些,哪怕一个方法没有用,他还能用另一个办法。 见萧显重不出声,何素仔细想了想原女主的个性,便主动问:“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萧显重看向她,目光有些迟疑,“不必了,你已经帮了我许多。” “反正我在这儿呆着也无聊,还不如出去活动活动,而且你身上带着伤,出去久了我也不放心。” 屋里的蜡烛爆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飞虫扑了进去,萧显重并没有在意,目光定定看着她,一时心潮涌动。何素也感觉到屋子气氛变得有点不一样,但是她白天出门一天有些乏了,忍不住就开了口。 “早点睡吧,明天我跟你出门。” “好。”萧显重答应了下来。 萧显重虽然是个伤员,但还是坚持要打地铺。何素昨天跟他提过让他睡床上,其实就是两个人躺床上也没什么,反正也就躺着。但是萧显重不肯,他显然对自己总受何素照顾这事耿耿于怀,有一种迫切地想要报答何素的念头。 何素其实也不在意让萧显重打地铺,那点伤又死不了,睡哪儿都不影响。既然有男人肯让着她,她当然愿意坦然接受,这总比跟她过招半点不放水的男人好,要不是她当时摸到了一块玻璃,她前世就不是被噎死而被打死的。 两人各自躺下后,没过多久便入睡了。萧显重躺下前心情还不平静,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很快陷入香甜的梦镜,睡得极沉。反倒是何素,她的睡眠一向很浅,屋子里又进过偷儿,她没法安心睡去。好在夜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何素浅浅地睡了一夜,也算休息得不错。 起来后,萧显重要需要去的两个地方说了一下,何素一听,觉得不管是找东西还是混进去找人,都是她以前学过的内容,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她以前是大意才失败的,同样的错误,她肯定不会再犯了。 跟萧显重认了路后,何素让萧显重盯着他原来的房子,她去罗府外面盯着。就这么过了三天,萧显重摸清了宅子里住的人作息如何,何素找到了可以打听消息的人。 这日,罗府负责采买的杨婶出了门,去了她常去的街道买东西。杨婶是罗府主母的陪嫁丫环,后来配给罗府的小厮,熬了许多年才得了这采买的差事。府里想要跟她抢这差事的不少,不过只要她家太太还在当家,就没人能把差事抢了去。 虽是如此,她也不能让人挑了刺去,每日出去给主子买的吃食总是挑又好又新鲜的,免得主子们吃不习惯,至于下人们的食材,差不多就得了。她现在已经有了相熟的菜肉贩子,能拿到一些便宜的食材,当然这事不能让府里的人知道,她还想凭着差价多占点便宜呢。 刚走入巷子,杨婶就看到一个乞丐操着南方噪音向她行乞。南方闹洪灾的事她也听说了,没想到他们竟然逃到京城来了,有这力气到哪儿找不到活。她这样想着,有些嫌恶地避开乞丐伸过来的走。 “走开走开,别挡着道。” 乞丐没有听她的就这么走了,反倒靠得更近了,正当杨婶想要搬出官府吓走他时,他忽地冲过来在她袖里一摸,抢走了她的钱袋子。 不好了,她的饭碗要掉了,杨婶这样想着,马上回过神来,喊了起来。 “来人呢,抓贼呀~” 巷子里也有几个人,但显然谁也不敢管这个事,眼看着这乞丐就要窜出巷子跑进大街,从巷口拐进一个妇人。 第66章 罗府 “快,快拦住他,他偷了我的钱。”杨婶连忙朝那人喊道。 妇人愣了一下后,便不由地伸手拦住了乞丐,乞丐想要从边上逃出去,又让这妇人一扯一扑给按倒了。乞丐见状,连忙把钱袋往一边一扔。 “我的钱袋呀~”一直关注着两人的杨婶一边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女人一愣,手上一松就让乞丐给逃了。 “唉~”她眼睁睁看着乞丐跑了,还有点懊恼,从地上爬起来后,她去捡了一边的钱袋子,转头给了追过来的杨婶。 “大嫂,收好了。” “唉,唉。” 杨婶有些不敢相信地接过钱袋,见眼前这妇人生得秀丽,却有一股子泼辣劲,瞧着倒让人心生好感。 “多谢这位妹子了,要不是你,我这钱可就要让那个杀千刀的要饭的偷去了。” “也是大嫂那嗓子吼得好,我都没多想就出手了。”何素微微笑着,刻意加粗的嗓门听着就跟市井妇人一般。 杨婶听了一笑,见她手上带着伤,不由紧张了起来。 “妹子,你都出血了。” “唉哟,是呀,你不说我还没觉得,那死要饭的。” “就是,活该他将来饿死在街上。” 两人站在那儿骂了一通,何素用帕子一包,也没有把这伤当回事,也没让杨婶赔偿。杨婶更觉得这妇人不错,两人有说有笑地一同买了菜,还让菜贩多便宜了一文钱。直到买好东西出来,杨婶才报了家门。 “罗家?”何素面色古怪地迟疑了一下,问:“莫不是前面街上的罗家?” “是呀,怎么了?”杨婶不解地问,她虽是罗家的下人,但也知罗家不是多显赫的家族,不值得旁人这般吃惊。 何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以前是萧府的,我们家二夫人就是罗家的。” “哦~” 何素这样一说,杨婶马上反应过来,一直也不知要说什么。 “想不到萧家好好的就没了。”何素感叹一句,像是一点不在意似地又好奇地问:“听说二夫人再嫁了,嫁的是个老头子?” 杨婶虽是罗母的心腹,但对这位罗氏也看不上眼,自小唯唯诺诺的上不了台面,对她们这些下人却没个好脸。顺着何素的话,杨婶也跟着嘲讽了几句。 “那她那孩子呢,我们萧府的小姐,不会跟着她嫁过去吧?” 女儿改嫁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府里的下人一般都不敢往外说,至于罗氏留下的女儿,外院的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是在府内。何素也是听说这位负责采买的杨婶是罗母的人,才盯上她想从她身上打听消息。 杨婶见何素的话说得自然,也没有多想,就接着她的话说起了这事。 “哪能呀,还在罗府呆着呢,前些日子得了病,被养在佛堂边上的小院子里,也不知现在病好了没有。” “啧啧,可怜见的。”何素说了一声,又跟杨婶聊到其他,直到杨婶看天色不早了,才跟她在路上分别。 杨婶还想着找到了一个可以结伴买菜的妇人,却不想这妇人在她转身之后眼中露出嘲讽的笑,在拐了几条街后走到一条巷子的底部,跟刚刚抢她钱袋的乞丐说起话来。 “刚刚没别你的伤口弄疼吧?”何素问道,这一路她总记得刚刚跟他拉扯时,他的神色有点不对。 穿着破旧衣服的萧显重摇摇头,着急地问:“有月儿的消息吗?” “有,说是病了,住在佛堂边上的小院里,你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我画给你。” 萧显重就算不喜欢岳家,当初也陪罗氏去过几次,罗家佛堂的位置他也是知道的。他蹲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平面图,画完了才抬头看向何素。 “你能进去吗?” 能是当然能的,但她能表现出她能吗?何素略一思索,说:“先试试。你放心,我不会逞能的。” 萧显重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何素觉得自己不会失败,她在这三天试过罗府护院的身手,至少他们不够敏锐,她扔石子过去时,他们没有察觉,也不知道石子是从哪个方向射出去的。她比较担心的是后面的事。 “要是我见到月儿,要怎么让她相信我呢?” 要是这孩子不信,以为她是坏人,大吵大闹起来怎么办? 萧显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细细想了片刻后,他才说:“要不你跟她说,她要是乖乖听话,中秋就带她出去看灯。”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约定,但现在离中秋还远,两人去年的约定,一个孩子还会记得吗? 萧显重有点不太确定,不过想到何素只是先进去看看情况,总不可能摸进罗府一次就顺利救出月儿,他也没有太揪着这事,还在想要不要去找些月儿以前爱玩的东西来哄哄她。 月儿以前喜欢什么来着?萧显重认真想了想,其实他对这个女儿很忽视,那阵子他为生母的离世忧心,想着是不是要报复,反倒没有注重身边的人,也没有注意这个女儿。当他为家里的事释然后,他才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想着得为了她谋个好前程,免得像她母亲一样成为妾室,谋算了一生也讨好了一生,最终却是一场空。 可是他还在跟人拉关系,还不曾摸着所谓前程的门边,萧家就出事了。萧显重的爷爷是萧家前任当家的庶弟,家里还没有出五服,萧显重的父亲又在朝为官,这次出事他们一家也在被流放之列。这其实已经算是萧家最好的结局了,至少家中男女不用录为贱籍,家中的妇人还可以用和离的方式得以保全,还能带走年幼的女孩。 他听说某房的少爷将自己的儿子记为女儿,让他夫人带走了,萧家未满五岁的孩子不会记入家谱,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孩子是男是女。当时萧家只是死了家主,现在却是几乎全族葬身江河,那个留下来的孩子也不得是不是会得到善待。 萧显重自顾不暇,也不好去代为照看,既然嫡系也有人在雨夜逃生,要是他在意那个孩子的话自会前去。他还是专心想想要怎么让女儿相信何素,将来要跟女儿怎么生活吧,他是一点也不会照顾孩子,这事怕是只能指望何素了。 不知被萧显重寄以厚望的何素趁着夜色翻进了罗家。 罗家的门墙很高,对何素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结合萧显重的记忆,她找到适合翻进去的角落,留了萧显重在外面接应。看到何素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麻绳系着木棍一甩扔进了他记忆中假山的位置,再拉着绳子借力翻了进去,萧显重的心思有点复杂。他不清楚何素到底会些什么,只是她一次次地给他惊喜,好像无所不能似的。 就是性子天真了些,萧显重暗想,反倒庆幸是在萧府没落后遇到了她,不然都没法将她留在身边。 天不天真的,见仁见智,至少她的身手足以自保,何素还自以为萧显重看不出端倪,顶多以为她动作灵活些。像翻墙之类的事她也不怕暴露,她先前在林子里当着他的面爬过坡上过树,现在也就翻个墙,也没有多难,应当不会让他觉得奇怪吧,何素上墙前想。 待翻过墙到了罗府,她收起其余心思,沉心注意四周动静,确定没有人后,她把绳子收起来藏好。 她到的地方是一间小院,有一口水井,主要是府里下人洗衣晒衣的地方,晚上没有人来。罗府如今不算显赫,这间大宅是祖上传下来了,有许多院落稍显陈旧,只有主要的院落每年会稍作修缮。前厅修得最好,堂上的摆件也会按季节更换,至于后院那些主子不常去的地方,有些都露出破败之象。 何素选的入侵点绕去月儿住的院落时,不会经过前厅。萧显重对罗府后院的路也没有太熟悉,但是这个小院离佛堂不远,离月儿住的院落也不远。罗府的下人其实不多,府里各种收益得维持这么大的宅子,又要养一家子人,也就拿不出钱来养太多护院。 京城治安不错,尤其是在罗府所在的地段,这几年来只听说有人家中闹过家贼,外面摸进来的贼却没有,罗府的人也就觉得没必要请太多护院,请来的那几个主要也是顾着主子们住的宅子,佛堂那一边鲜少会巡过去。 罗府的大意方便了何素,她很快就到达了佛堂,月儿就住在佛堂边上的小院,判断了之后她先去了刚刚经过看起来更小的院子。院门并没有关,她轻轻推开厚重的院门,听着它断断续续发出艰涩的声响,在黑夜中显得有些突兀。待打开了一条缝,何素挤了进去,又把院门掩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何素径直去了主屋,站在窗边朝里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她什么也看不到。想了想,她伸手抓门,又发出一声猫叫。 “喵~” 她不知道自己学得像不像,以前她就算用动物的声音吸引人注意,用的也是手机上事先录好的片段。 第67章 月儿 在何素学猫叫的声音消失之后,屋子里仍旧很安静,在她又叫了一声无人回应后,她伸手推了推主屋的门。门是开着的,并没有上锁,屋内有药味先从她打开的门缝中挤了出来。回想起杨婶说过月儿病了,她猜想里头住着的就是月儿。 推开门走了进去,她一直到了床边借着火折子的光才看到盖着厚被子满脸通红的月儿。一看不对,她伸手探了探月儿的额头,发现烫得吓人。她马上把被子掀了,四下一看,在床边找到水盆,拿了搭在上面的布巾弄湿了给月儿擦身。 她也不便点灯,火折子也无处安放,只能凭感觉。擦了一会儿,何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着躺在床上瘦弱的小姑娘,庆幸他们在今天混了进来。床边放着喝了一半的药碗,何素摸了一下药碗发现是冰的,可见这是早前喂剩下的。 照顾她的人呢,何素不解地想,莫不是扔下生病的孩子跑去哪里偷懒了?何素竖着耳朵留心外面的动静,生怕有人忽然回来,又希望快些有人回来发现月儿发烧了。 月儿迷迷糊糊中知道有人在照顾她,她不知道是谁,却不敢乱动,生怕又被骂。她现在全身都痛,又没有力气,还得喝苦苦的药,但是母亲和父亲却都不在她身边。 照顾她的姑姑说,她的母亲不要她了,她的父亲死了。她不相信她说的话,她的父亲怎么会死,她的母亲也不会扔下她不管。他们一定是有事要忙,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外祖家。 他们什么时候能忙完?她已经一个人在外祖家住了好久好久,他们要是再不来,她都要不记得他们了。他们知道她生病了吗?要是知道她生病,为什么不回来?她也不敢问身边的人,他们都说她的父母不会来了,他们一定是在骗她,父亲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除了亲近的人,别人都有可能骗她。 “水……”她幽幽喊了一声,感觉到自己有些渴了。 何素摸到桌边,发现水壶已经凉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倒了半杯凉水给月儿喂了下去。喂水的时候,她忽地心思一转,暗想,她也只凭杨婶说月儿病了就判断床上这孩子是月儿,萧显重也没跟她说月儿有什么特征,要是她认错人了怎么办?说不定是这孩子是府里的下人,或者不受宠的小姐呢? 哪怕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事先打听过,罗府没有跟月儿年纪相近的小姐,更不可能有丫头占了一间院子的主屋养病,她还是开口问了问。 “小姐,你还好吗,还认得人吗?” 月儿迷迷糊糊地点头,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点陌生,却软软的没有那么刺耳。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萧……萧月儿。”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微弱的声音得何素凑近了才能听清。 他们都说她得改叫罗月儿了,但她明明就姓萧,为什么要改成外祖家的姓。 总算没有救错人,何素暗想,心底还微有一些得意,看来她毛燥的毛病已经改好不少了,这会儿都知道确认过后再救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早就已经救错过人了,要是那时有这么仔细许多事都不一样了。 月儿说了几句话后又陷入沉睡,何素迟疑着要不要趁现在把她抱走,就听到有人推开门,她连忙一个闪身躲到床后。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推开门进来点亮了桌上的蜡烛,之后走了几步探身远远看了月儿一眼,见她没什么事,也没有过去细看。回身又取了一个烛台,她点了蜡烛去了隔壁屋,不久后,隔壁后响起水声。 这是出去做什么了,大半夜地回来洗澡,何素暗想,站在阴影处一动不动。 隔壁的水声很快就停了,不久,妇人回到了屋子,吹熄了蜡烛躺在外间榻上。许是累了,没过多少功夫,她就睡着了。何素不能确定她是否熟睡,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那妇人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在做梦,何素才重新走到月儿床前,用毯子将她一包绑在身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这孩子病得厉害,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得不到精心照顾,也许撑不了几天。她若是没有来过也就算了,既然都来了,也知道月儿的状况,总不能放着不管。要是月儿在罗府出事,萧显重说不定还会怪她这一次没有把月儿救出来。 她也不喜欢一个孩子静静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都病了,肯定是希望有亲近的人陪着,哪怕只是陪着。何素以前没有生过病,可是她受伤住过院,安静的医院让她呆不住,倒不是出于寂寞,而是她担心自己住了一天院后,身手会比外面练了一天的人差。 那时,大黑客倒是来探望了,还当着她的面吃那些医生不准她吃的垃圾食品。说实话,大黑客来探病她一点也没觉得高兴,还觉得他挺吵挺气人,可是她又觉得他来挺好的,也许有个人跟她吵吵架,她也就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 大黑客的毒舌还是有点用的,何素暗想。 走出院门,外面依旧很静,何素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犬吠,只叫了几声就停了。她没有为之停留,现在月儿就在她背上,多呆一刻都是风险。好在她一路去她来时的院子极为顺利,并没有遇到旁人。 “喵~”她站在院墙边的假山后面朝外喊了一声。 这是她跟萧显重约定的暗号。 “喵,喵~” 两声猫叫传来后,何素在假山上借了一脚上了院墙,本来想翻身上去,考虑到背上有人,她后退着攀下墙,跟底下接人的萧显重汇合。 两人没有说话,将月儿解下放在事先布置好的竹筐内,由萧显重背着,两人再按着事先规划好的路径,沿着小路返回西市。 城中有宵禁,两人也不能在大路上走,只能走一些僻静的巷子,挑的还是一些养狗人家少的路。好不容易到了西市,两人也不敢停歇,快速地回了客栈敲门。应门的老翁对两人这个时间回来显然并不好奇,放两人进来后,便回大堂休息了。 倒是大堂里一些还没有睡的围在一起推牌九的人看到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了目光。 两人回到房间才算松了一口气,何素才想起事前跟萧显重商量好用来跟月儿接头的话根本没用上。萧显重这会儿也没时间问这些细节,他把月儿从竹筐小心里抱了出来,发现她瘦得厉害。他眼眶一热,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还叫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回应,他不禁有些失措,抬眼看着月儿通红的脸,又看向何素。 何素上前探了探月儿的额头,发现她的热度又有些上来。 “我刚到罗府的时候,她烧得正厉害,刚刚有一会儿烧退了,这会儿好像热度又上来了。” “有药吗?”萧显重问,他知道何素随身带了不少药。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是否对症,要吃吗?” 萧显重一想药也不好乱吃,便摇了摇头,说:“罢了,迟些请大夫来看看吧。” 何素点头,说:“你去打些水来,我给她擦身降温。” 萧显重忙了起来,一时也顾不上问何素是怎么把人救出来的。他在巷子里等着许久,期间大街上巡逻的卫队经过了两次,当时他想,让何素去做这样的事是不是不妥,如果她这次不能把人救出来就算了吧,他可以先把伤养好再找机会把月儿带出来。 他想好了说辞,等着何素救人失败时安慰她,劝她不用再为这些事费心,想来她的父母教她身手并不是让她帮一个不相干的人偷孩子的。也许何素不肯就这么算了,但他会劝服她,她一向好说话,最后肯定会听他的。他想了许多,也想过万一她顺利把月儿救出来了,之后两人要怎么回到西市,但他总觉得不会这么顺利,他上次去找月儿就没有成功…… 但何素成功了,她把人救出来了,甚至在回西市的路上很是熟练地在前面带路,比他更留心四周的环境,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她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且这些事于她像是做惯了的,她的动作一点也不生疏。她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萧显重暗想,却又压着这个疑问,不管她是做什么的,总归对他没有恶意。 她本可以不救他,也可以不帮他救女儿,她都已经到了京城,若她有心另寻出路,会在京城找到各种各样的办法,就是这西市之中,以她的身手找到门路后也能养活自己。但她似乎并没有这样想过,似乎对他的事分外上心,似乎肯给他做许多事…… 这是他一生的幸运,如果没有何素就没有他,也没有月儿;若遇上他也能成为她的幸运就好了。偏偏他现在的身份,别说是成为她的幸运,不拖累她就算不错了。至于将来,他一时竟也不知会如何。 第68章 请大夫 担心月儿的病情恶化,两人夜里轮流睡了一会儿,都没有休息好。何素没觉得累,倒是萧显重过意不去,每次何素来换他劝他去躺一会儿时,他总是不肯。 “你睡吧,我就不用睡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呢,照理还得让你多睡会儿。” “我这点伤不算什么。” “怎么不算什么,我瞧你的脸色一直也不好,等迟些大夫来给月儿瞧病的时候,让他给你也把把脉。” “再说吧。”萧显重没有拒绝,心里却更过意不去。 他不知道何素有多少钱,一般人家想来也没有多少积蓄,就算何家不像是一般人家,但她瞧着像是个花钱没成算的,一路逃荒下来大概也没剩下多少钱了。月儿的病还不知道如何,就是得看医吃药也要先紧着月儿来,他是大人,撑一撑就过去了。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两人说话间,躺在床上的月儿听到声音慢慢睁开了眼,她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不是她的娘亲。父亲回来了,她的娘亲呢?月儿看向床边站着的两个人,一时又认不准。 萧显重跟他离京时比,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身上又还穿着入京时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旧衣,瞧着就跟乞丐似的。月儿盯着他看了好久,也没有认出他来。 何素耳朵尖,听到动静,看向床铺,正好看到月儿迷懵的脸。 “月儿醒了。” 萧显重一听欢喜地看了过去,却又握着拳克制着没有上前,只柔声问道:“月儿,你醒了,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月儿呆呆看着他,小声问:“你是父亲吗?” “是。你不认得父亲了吗?” “父亲……”月儿唤了一声,眼泪大滴地往下掉。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呀?” 萧显重忍耐不住,着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一感受到温暖,便哭出声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萧显重眼眶微红,一想到月儿在他不在的时候受了委屈,心就像揪起来一样。他不知要怎么哄着,只是紧紧抱着她,希望她能感觉到父亲对她的关心,得到小小的安慰。 “好了,还病着呢,别哭了。” 何素等了一会儿,见月儿的哭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得不出面安慰。她其实也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劝几句,朝着萧显重使眼色。这是他的女儿,他得上心管着点。 “好了,月儿不哭了,咱们先把病养好。”萧显重好声劝道。 月儿的哭声小了一点,却不断抽泣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呜咽。萧显重只得抱着她,想要哄住她,但没一会儿他便看向何素。 “她好像又烧起来了,你来抱着她,我去找大夫。” “啊?我去找大夫吧。”何素连忙说,比起留下来哄孩子,她更愿意出去跑腿。 “还是我去吧。” 萧显重不愿意她出面去处理这些事,把月儿往她怀里一放,他便出去找店里的伙计,说不定他们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好大夫,还能进来客栈帮人瞧病。 何素抱着孩子,跟不停流眼泪的月儿对看了一眼,像是不满意被她抱着,月儿哽咽了一下,又有再次大哭的意思。 “别哭,别把你舅舅招来。” 这话一出,月儿竟然哽了一下,把哭声忍了回去。她很怕罗家舅舅,不想再住到舅舅家去。 至少还有怕的东西,何素松了一口气,又对月儿的舅舅印象差了一分,瞧着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是在罗府受了多大的气,以至于一听到舅舅就怕。 不过幸好,这孩子还有一个靠谱的父亲,身边能有一个亲人是靠谱的总不会过得太惨,不像她小时候那样。再说了,月儿身边还有她,她会出色地扮演好一个保姆的。 准备去请大夫的萧显重走到楼下,迎面就看到了客栈的老翁,他隐约记得旁人提过这间客栈里连大夫都是特别的,便上前问:“客栈里有大夫吗?还是能请外面的大夫过来看病?” 老翁点点头就离开了,也不知他的意思是指客栈里有大夫,还是他能去请外面的大夫。 萧显重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老翁拉着一个浑身酒气的圆脸老头过来,如果不是这个老头身上还挂着药箱,萧显重不会想到他是大夫。 “不久大夫怎么称呼?”萧显重拱拱手问,其实他想问他有没有行医令。 圆脸老头打了个酒嗝也不回话,只看着他傻笑。 自先皇起,世间的大夫都得考取行医令才可坐馆行医。行医令的考核是每年一次,如果考核时有医术出众者会被朝廷招揽。这项政令刚开始实施的时候,朝廷还招到好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有一位进宫成了御医。不过近几年来却显少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倒是有百姓说那些有行医令的大夫跟外面的游医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般游医都没有行医令,或者因有过误诊闹出人命被收回行医令。萧显重观眼前这位醉得走路发飘的老者怎么看就不像是有行医令的,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大夫楼上请。” 圆脸老头也不客气,跟在萧显重身后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何素把月儿哄住后,就等着萧显重请来大夫,这会儿见人进来,她反而有些疑惑,也不知萧显重是从哪里请来的大夫,别是个骗子专门骗人的吧,就算是骗子也请专业一点把酒醒了再说。 看了萧显重一眼后,何素狐疑地让出位子让圆脸老头过来诊病,老头跌坐在床边,空呕了一声,又吞了吞口水把醉意压下去。 这真能看病,也太不靠谱了,何素暗想。 圆脸老头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伸手摸了摸月儿的额头,又翻看了她的眼皮。 “张嘴。” 月儿看了萧显重一眼,乖乖地张开嘴。 圆脸老头探头一看,身子摇了一下,像是快要栽倒了。不过他到底没有栽倒,又抓起了月儿的手看了看,松开后看向两人。 第69章 挖东西 “严重,很严重。”圆脸老头摇头晃脑地说。 鬼才信呢,何素腹诽,转头看向萧显重,觉得但凡脑子没进水,都不会听这醉鬼胡说。 “还请大夫细说。”萧显重客气说道,既然他一开始选择相信了这间客栈,也就相信客栈请来的大夫。 何素差点一点栽倒,无奈地扁着嘴等着听圆脸老头怎么编。 “本是风邪入体,发现得晚了,吃的药又不对症,以致热毒攻心,脉塞心痹。要用连翘散和心脉散加太子参、丹参等入药……”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萧显重,“若要治,得至少服三天的药,不然就别看了。” 萧显重一听他报的药材,就知道这方子不便宜。 “看,我们看。”萧显重一边说一边看向何素。 何素还在等着揪老头话里的错,听了半晌,她发现自己都听不太懂,更不用说揪错了。不过当听说要吃三天药时,她又觉得这老头就是来骗的,当初她生病发烧可不止吃三天药,他这是怕把人治死故意少开几天给家长反应时间的吧? 见何素没有收到他的目光,萧显重不得不出声提醒,“妹子,诊费……” “啊?哦……”她长长应了一声,看了看两人,心想当爹的遇到女儿就是容易失去理智,这么不靠谱的大夫也信,不过这种失去理智的时候,谁劝也没有用,她还是乖乖付钱吧,免得以后受埋怨。 “多少?”她看着圆脸老头问。 “二十两。”老头迷迷瞪瞪地喊了一声,目光有些放空,像是刚刚说的是醉话。 萧显重微一皱眉,知道这笔钱对一般人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何素的脸色也变了一下,妈呀,当个骗子也太来钱了吧,开口就要二十两,她当初被推进水里也就赔了一百两,他都没怎么演,看着也不怎么专业,想不到还真有人付。 她看了萧显重一眼,见萧显重一脸恳切,便转身到了一边的屏风后面,在身上掏了掏,再出来时,她的手上多了一个金镯子。 “现银不够,这行吗?” “行。”圆脸老头一把将镯子抓到手里,拿在手上掂了掂,眯着眼笑了起来,说,“这三天的药,我都用上等的药材。” 这是不打算找钱的意思,何素一开始也没有想过找钱,倒是指了指萧显重。 “您老再给他看看。” “行。”圆脸老头一口答应,伸手握着萧显重的手腕,摇头晃脑一番,说:“严重,很严重……” 嘿,能不能换套词,也太不专业了,何素腹诽。 “受了湿寒,又暑气侵体,还有刀伤……能活过来已经不易,还不将养着,劳心劳力,气血两亏。若是要治,先拿五十两来。” 你怎么不去抢,何素心下骂道,还不等她说什么,萧显重就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罢了,先把月儿的病治好再说吧。” 他这样说了,何素反倒不好一口应下,抿了一下唇,她一脸担忧地问:“真的不看?” “先等等,明天再说。”萧显重说道。 何素点头,心想也好,等他看到三天药喝下去月儿并没有好,就也不会再找这个骗子看病了。圆脸大夫听他们说不治也没有劝,起身交代了几句怎么照顾月儿,就离开去抓药了。 送药过来的是一个衣服破旧的小男孩,他转告了药要怎么煎后就走了。 莫不是跑路了,何素心下说,见萧显重没有半点怀疑,不禁感慨古人单蠢,好在后面那五十两银子没有花出去。萧显重本来想去煎药,何素一想到得跟月儿独处,连忙揽过煎药的活。萧显重也没有跟她抢,厨房里的事,还是她比较拿手。 就这样过了一夜,晚上,何素和萧显重还是轮流照顾月儿。 在轮流何素躺在床上入睡时,萧显重坐到床边,在她睡着前忽地说:“明早,我们去把另一件事办了吧。” 他说的事便是回自己的院子取东西的事,两人本就商量好等月儿平安救出后,就去把东西取了再离开京城。何素已经快要睡着了,却还听得到他说的话,也能给出回应。 “好的。” 这事本也不用多想,她自然是答应下来,至于其他需要考虑的事……她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那些呀,只要本人按时出现保证不掉链子即可。 萧显重听她答应了,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不由轻叹一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何素躺在同一张床上,他目光闪了闪,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烛光微晃,映照着三个人的侧影,在夜里一片安宁。 清晨,许多人还未从睡梦中醒过来,萧显重已经何素走在了街上。与两人一样早起的人都行色匆匆,也没有多注意衣着平常的两人生得什么模样,为了什么也早早出门。 经过一个包子铺的时候,何素的脚步停了停,她饿了。萧显重转头发现何素没跟在身边时,她已经买了一大包包子追了上来。 “边吃边走。”她递了一个给他。 他点头接过,几口吃完后拒绝她再次递过来的包子。 “等我们回去后再吃吧。” “哦。”何素应道,嘴巴却没有停,直到第三个包子落肚,她才把剩下的包子包好了放在手上拎着的篮子里。 两人很快就到了萧显重悄悄买的那间小院前,那里一向平静,只在早晚两刻忙碌了一些。经过前几天的查探,萧显重已经知道侵占自己院子的小厮在外面有个差事,每天都要早出晚归。等他走后,他的婆娘会送儿子去私塾顺便再买菜回来,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院子里一个人也不在。 “你确定能开锁?”萧显重又问了一遍。 巷子较窄,边上又有高楼,翻墙不太容易还会被人瞧见,想要进去最好还是通过正门。但院子里既然没有人在,门前肯定是上了锁的。萧显重曾去看过那锁,觉得跟客栈用来锁门的锁很像,他曾试不用钥匙开客栈的锁,但怎么也弄不开。无奈之下,他想直接用石块将锁砸开,动作快一些肯定不会有人看见,何素却说这样不好。 她的专业素养告诉她不能砸锁,砸锁就不算是潜进去而是闯进去。萧显重对她主动说要开锁的事很是不解,也不信她真的能开,为防万一,他偷偷在袖中藏了一块石头,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待妇人一走远,何素就和萧显重进了巷子,萧显重走到她身后为她遮挡巷口的视线。何素的动作很快,几步就到了门前,从怀里拿出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铁丝,只见她拿着铁丝在钥匙孔里搅动一下,“咔嚓”一声锁就开了,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萧显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何素已经把他拉进屋子,顺手把门一关。 “我在门口守着,你去找东西吧。”她很是识趣地说,面对院门站着,透过门间的小缝留意外面的动静。 萧显重知她是不想知道他藏的是什么,也没有硬拉着她告诉她,东西在不在他还不知道,还是等找到了再说吧。 何素站在门口,很快就听到萧显重挖土的东西,猜想他应该是把东西埋在花坛的里,不过那花坛进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上面种的是蔬菜,里面的东西也许被院中的住户翻土的时候发现取走了。 萧显重也这样担心,不过当初东西是他一个人藏的,他把洞挖得很深,上面又用一块石板隔着,最上面种着一棵菊花做标记。现在那菊花已经不在了,大概位置他却还记得。 想着院子里的人随时会回来,他挖得动作既快又狠,哪怕他也只在当初埋东西的时候做过这活,却很快挖开了一大片地。没过一会儿,他的铲子发出碰到石块的脆响。他一听石板还在,又挖了几铲土,才把洞口挖开些,从底下抠出了石板,看到了底下了的竹筒。他把竹筒捞出来,抹干上面的土,小心把竹筒打开。 里面其他东西他没有查看,倒是先拿出一个油纸包。他特意用好几层防水油层把这间房子的房契包起来藏在竹筒里,也不知有没有破损。 打开一层又一层的油纸后,他看到了里面薄薄的房契,打开一看里面一点也没有潮,就是折痕比较明显。他轻吁一口气,有这东西在手,这院子就还是他的,他可以找黑市的人把宅子卖出去,到时候…… 把房契包好塞回竹筒,他走到何素身边。 “好了,走吧。” 何素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花坛,微一皱眉,问道:“不用复原?” 萧显重迟疑了一下,下了决心,说:“来不及了。” 何素也没有强求,据萧显重说占了他屋子的是他以前的下人,发现屋里出事,知道主子找回来他应该害怕才是,又怎么敢把事情闹出来? 两人也幸亏走得及时,到了巷口便遇上了买菜回来的小厮媳妇。何素走在前面,坦然看了她一眼,侧了身子让她先过去,适时地挡住萧显重。不过她比萧显重矮一个头,挡了挡不了多少,也亏得一般女子无事不敢朝外面男人的脸上瞧,倒没让她看到萧显重的脸。 回到大街上后,两人很快融入人群回到了客栈。 第70章 哄孩子 白天客栈的大厅里没什么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人出去过,也许是有人注意到了,只是两人没有发觉。想到先前屋里遭过贼的事,萧显重离开时还有些忐忑,只是想想这间客栈会开在这里背后的掌柜总有他的本事,要是月儿真的不见了,他出钱赎回来就是。 想是这样想,打开房门,他看到月儿正坐在床上时,还是松了一口气,见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门口,一时又有些心疼。 “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萧显重说着便到了床边,想要伸手探探月儿的额头,却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挖东西时蹭上的泥污。月儿看了他一眼,乖乖躺了下来,安安静静的,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萧显重。 “瞧着倒是好多了。”何素在后面说。 萧显重点头,见月儿好奇地看了何素一眼,才想到还没有跟月儿介绍过她。 “这是你何姨。”萧显重说道,看向何素,不知这样的称呼会不会太生疏了点。 何素倒没有在意,朝着月儿和善地笑了笑,说:“月儿要吃包子吗?我们买了包子回来。” 月儿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显重,小声问道:“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萧显重皱起眉,看着月儿期待的目光,板着脸狠了狠心说:“她不会回来了。” 月儿抿着唇,要哭不哭地看着萧显重,转头瞪了何素一眼。 何素感觉自己又躺枪了,女儿是萧显重要救的,她还以为两人会上演几天父女情深的戏码,结果才哭了一场,这戏就落幕了,剩下的就是女儿想要亲娘的闹腾。估计月儿还会觉得是因为她的出现才让她的亲娘回不来,何素暗想,莫名有些心塞。 “你的母亲已经嫁作他人妇,你以后只能跟着我。”萧显重不管月儿听不听得懂,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你姓萧,总不能一直住在罗家,还是你想跟着你母亲到别人家去?” 月儿不作声,眼泪却一直在打转,也没在想萧显重说的话,只觉得他很凶。在她的印象里,萧显重一向是凶的,而罗氏一向是愁眉苦脸的,像是她的面前横着解决不完的难事。罗氏还总让她乖一点,觉得她不是一个男孩不讨父亲喜欢,才会让父亲不爱理睬她们。 其实比起冷冰冰的父亲和爱发愁的母亲,她更喜欢照顾她的嬷嬷,哪怕嬷嬷常会管着她,总跟她说哪些东西不能多吃、哪些事不能做。可惜被关进黑屋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嬷嬷,听大人们说,府里的下人都被卖了,如果家里再不好,就连她们也会被卖。 她其实不懂什么是被卖,只知道那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后来,她应该是没有被卖,可是她还是过得不好。嬷嬷不见了,冷冰冰的父亲不见了,爱发愁的母亲也不见了,以前爱哄着她的舅舅舅母都变得凶巴巴的,好像很讨厌她,让她越来越害怕。 她不喜欢这样。 要如何跟五岁的孩子交流,于父母是一门学问,这学问萧显重不曾学过,何素也不曾学过。她默默把包子拿出来后,自己啃了一个,然后假装嫌弃包子冷了,下楼去厨房热包子去了。只是等她慢吞吞地热了包子回来,月儿倒是没有再流泪,但房间的气氛也没有变好。 “来,吃包子,这家包子味道不错。” 何素只能假装没有发觉,劝两人吃东西。她和萧显重早早出门办事,并没有给月儿留吃的,萧显重自己在外面也只吃了一个包子,这会儿都要中午了,两人竟还有功夫搞忧郁,难道他们不饿吗?何素很是不解地想。 月儿泪汪汪地看向萧显重,眼泪一半是因为委屈一半是因为饿。 “起来吃东西。”萧显重放软了语气,他没哄过孩子,还真怕月儿像昨天那样哭起来。 月儿坐起身来,从何素端过来的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小小咬了一口,又看了看何素,倒没有像一开始那样讨厌她了。到底她年纪还小,对许多事都不怎么明白,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吃相真好,何素感慨了一句,还在想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哪怕只有五岁吃起东西来也透着文雅。可惜她在心里感慨不少五秒,月儿就越吃越快。她是真的饿了,在罗府这些日子来,饭菜里都没有一点肉沫,这会儿忽然吃到肉,一时克制不住。 “慢点吃,别噎着。”萧显重提醒。 月儿点点头,也没顾上回话,没吃几口就噎住了。 “唔……”她捂着脖子。 “快,吐出来!”何素一个健步上前,把手摊在她嘴前,没有人能比她更懂被食物噎住的痛苦,她看到月儿如此,自己的食道也跟着痛了起来。 月儿看了她一眼,红着小脸用力一咽,还是把嘴里的食物吞了下来。 “吞下去了?难不难受?”何素关切地问,马上去帮她倒了一杯水。 月儿红着脸接过水喝了一口,小声说:“谢谢何姨。” “没事。你可还有其他想吃的东西,晚上何姨给你做,不过你得吃得当心一点。” “是,月儿会当心的。”月儿说着,抬眼偷偷看她,又看看假作专心吃馒头的萧显重,小声问:“晚上,可不可以吃馄饨?” “可以呀,晚上就吃馄饨。”何素一口答应。 月儿一听,总算有了笑模样,又问:“那……鸡蛋羹有吗?” 一说到鸡蛋羹,何素就想起她刚穿来那会儿想吃而不得的经历,马上郑重地点点头。月儿这下更高兴了,拉着何素还想报其他吃食。 “别太惯着她。”萧显重提醒道,担心月儿吃多了不好消化。 月儿一听扁了扁嘴,又恢复了安静。 “月儿是个好孩子,宠着点没事。”何素帮着说了一句,不过见萧显重一脸严肃,也没再多讲,反倒回头朝月儿挑了挑眉扮了个鬼脸。 月儿忍着笑,眼睛弯弯的。 萧显重暗松一口气,他还是习惯了对女儿板着脸,却又怕这样会吓着他。他不太会照顾孩子,以前跟月儿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倒没觉得月儿是女孩就对她不喜,到底是自己的头一个孩子,他又怎么会不喜欢。他只是想着月儿横竖都有罗氏和下人照顾,他在边上也帮不上什么,也用不着他去嘘寒问暖。 等他发现月儿有些怕他时,心下也有些无奈,但是父亲都是用来敬畏的,谁小时候不怕自己的父亲。罗氏是个立不起来的,也不知会把月儿教成什么样子,既然月儿怕他,他在边上提点着总不会让月儿长歪。不过他一直也没有提点的机会,月儿一直很乖,比他想的还乖,就是有些胆小。 幸好现在有何素在,不然月儿若是哭起来,他除了抱抱她什么也不会做。何素还不知道萧显重竟然觉得她会哄孩子,让她哄孩子他爸也许她还拿手一些。她能想到的哄孩子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给吃的,如果给甜点效果会更好,小孩子一般都爱吃甜的。 晚上,月儿不但吃到了馄饨和鸡蛋羹,还吃到何素特意为她做的双皮蛋,她还是头一次吃到过个,觉得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点心都好吃。 “月儿,好吃吗?” “好吃,何姨,明天我还要吃~” “要是你乖乖喝药,何姨明天就再给你做。” “月儿会吃药的。”她小声说,有点害怕地朝边上放着的药碗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吃剩下的双皮奶。 香滑顺口,甜而不腻,萧显重也喜欢这个味道,他跟何素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她做菜时常有创新,他先前还以为她的创新都在野外烤肉上,没想到她连做甜食也会,也不知她的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教出这么特别的她来。 “你有心了。”萧显重说。 “合你们胃口就好。”何素嘴角轻扬,其实是她自己想吃了,又不好一个人吃独食才做了两人的份,想不到还能刷一波好感度。不过这客栈住着真是方便,跟伙计说想要牛奶,他转眼就弄了一碗来,就是得花钱。 老翁送来牛奶后,就伸手站在她面前,这直白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在要钱。何素放了一两银子在他手上,他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离开了。萧显重说在客栈里的花费都会从她一开始付的银钱里扣,难不成她一开始付的已经扣光了?他们也住了没几天呀? 不过在外住宿肯定是贵的,何素在心里算了一下就不算了,反正钱已经花出去了还是肯定得花出去的,再算也没有用。 在晚餐收获了一波好评后,她决定再去买些布料回来做衣服,月儿没有能换洗的衣服,她和萧显得也只有一套稍微像样的,在一路北上时两身衣服总是被汗浸透已经有点变色了,萧显重的衣服何素洗的时候没当心,还扯开了一道口子。 后来遇着阿牛他们,两人也穿过几天从灾民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那味道真是别提了,萧显重前几天扮乞丐抢罗府下人钱袋子时穿的就是那一身。衣服现在还在,两人也没有扔,防着哪天得要再穿。 第71章 好机会 想着月儿还得吃几天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何素觉得正好有时间能赶几件衣服出来。鞋子她就不赶了,还是买现成的穿的比较方便,她做鞋子的手艺实在不怎么到家。 萧显重没有想到这些,他在犹豫要不要去找那圆脸老头开个方子,他不知道那圆脸老头住在哪儿,若是要找他就得让客栈的人请他过来,可是他又不想让何素担心。 何素好像并不相信圆脸老头的医术,觉得他危言耸听,救回月儿后没有再提让他看诊的事。其实他也偏向不看诊,原因却跟何素不同。他觉得自己还年轻,找到地方安顿下来慢慢调养,身体自然就好了。在这期间,他得省着点花钱,谁知道之后又会出什么变故。 两人各怀心事进入了睡乡,月儿的病好多了,两人也没有再守夜,便还是由何素睡床,萧显重打地铺。白天得到满足的月儿睡得正香,萧显重入睡前看到她的睡脸,还有一点不真实的感觉,想不到他真的把女儿接出来了,一切也太顺利了。 这多是亏了何素,她救了他的性命,又帮他救出了月儿,看她的样子,像是打算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了。 他嘴角一勾,觉得日子越发有盼头。 “月儿,来看看这料子喜不喜欢。” 何素推开门进屋,兴冲冲地抱着料子走到月儿跟前。萧显重本在奇怪,怎么吃过早饭后不见她的人影,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去买衣料了,也怪他没有想到这些,又让她破费了。 “你何必买料子亲手做,直接买成衣不就好了。” “我们的成衣好买,月儿这般大的衣服可没有,还得定制报尺寸,我看这么麻烦便买了针线回来自己做,左右这几天也没事。” 何素说着,走到床前,把放在最上面的桔红色料子给月儿看,她想一般孩子都喜欢鲜亮的颜色,这块布算是平价布料里除了正红外最鲜亮的了。 她的手臂上还挽着一个包袱,拿下来解开后是几双鞋子。 “鞋子我倒是买现成的,这是真没功夫做。”可不是她偷懒不做哦~ 萧显重原本的鞋子经过一路奔波早就顶出一个洞,现在穿的还是从灾民身上翻出来的,瞧着还很新,估计他本人舍不得穿才会贴身收着,最后却便宜了别人。 何素给她和萧显重各买了三双鞋,都是最平常的千层底黑布鞋。给月儿买了两双鞋就要漂亮得多,是浅色的,上面还绣着花,她那一双比大人两双还贵,因为吃不准月儿的鞋码,一双买的稍稍大了点,何素拿着在月儿脚上套了套,发现还能放进一个手指。 “这个收着,过些日子再穿。”何素跟月儿说。 “好。”月儿抱着衣料说,指了指合脚那双新鞋上面的绣花,“何姨,这个花我的衣服领子上也要。” “什么花,让我看看……”何素探头看了一眼,其实她在买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原本就想在衣服上绣上类似的花。 “月儿,不要麻烦何姨。”萧显重忍不住说。 “不麻烦。”何素跟萧显重说,又转头看向月儿,“只要月儿好好吃药,快点把身体养好,何姨就给你绣。” “好。” 月儿欢快地答应了一声,何素见她可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让她害羞地扭了一下身子,惹得何素大笑。也许很少有女性长辈这样亲近她,月儿忽然被何素亲了还有点害羞,之后跟何素也更亲近了。两人一块讨论这衣服要怎么做,她童话童语地提了很多要求,何素一面应着,一面想,这孩子将来定是个爱美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对做衣服又能知道多少,何素只是哄她说话罢了,等量好了尺寸,何素见她有些累了,就让她先睡了一会儿。月儿还不肯睡,说要看她做衣服,侧着身看着看着也就睡着了。何素暗笑,开始认真做衣服,大有想让月儿醒来后看到成衣的劲头。 当然,她知道这不太可能,甚至她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原主的女红能不能在她手里发挥出来,她在穿越过来后除了绣一下帕子并没有做过其他绣活。 把布料摊在桌子上,她开始做记号准备裁衣,萧显重守在床边,看着她一脸专注,眼睛里像是闪着光,却不知她正在努力读取原主的记忆,免得搞砸了。不过当她拿起剪刀时,她就知道砸不了,就跟她躲避攻击一样,都成了身体本能,只要让身体自己行动就行。 被本能引导着,她裁好了给月儿做衣服的料子,心里还觉得挺神奇,为了享受这种感觉,她又摊开了给她和萧显重买的料子,准备一次都给裁了。用绳子给自己量了尺寸,她又铺开一块料子,利落地裁了起来,反正古人的衣服都比较宽大,尺寸也不用量得很精准。 等裁好了自己的,她还是有点不过瘾。 “这是给你的。”她扬起一块褐色的布对萧显重说。 好吧,这布其实有点廉价,她也的确是照一般百姓日常会穿的料子买的,两人商量过以后还是扮成普通百姓,直到找到能安定下来的地方,何素这才挑便宜的买,就连她自己的,也只是稍稍比萧显重的好一点点罢了。 没办法,差的料子不透气,大夏天的,她一个外来者实在适应不了穿两层衣服,要是料子再不透气,她估计得热疯。 萧显重一点也没有嫌弃,只觉得这样的料子还劳她亲自动手做,有些太麻烦她了。 “挺好的,不打眼。” “衣服可以不打眼,可是你们的言行举止还得再改改。”何素说着,朝床上的月儿努努嘴。 萧显重知意,月儿瞧着就是个教养好的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以后在外面是得注意点。 “我知道,你放心。” 何素点头,拿着绳子过去给他裁衣,萧显重站直了身子,本来觉得没什么,等她走近时,只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他抿着唇,看着何素扯着绳子微微歪头笑着。何素在靠近他的时候,感受到他的视线的热度,眸光一转,她忽地觉得这是一个向他放电的好机会。 第72章 电晕了? 但是电要怎么放?她在组织学习施放魅力的时候都是搞砸的,教官还一度怀疑她故意在闹罚她去跑圈。教官说她放电的程度还不够,但她觉得挺够的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媚眼如丝、那样美艳,她的小心脏都砰砰跳了。教官觉得吸引力不够,那是她见识太广了,她那样阅人无数的,谁还能吸引得了她。 就不知这招对古人用效果会如何,她微微抬头,偷偷拼劲憋出两双红晕,略带害羞地看了萧显重一眼。唉呀,古代女人近距离跟男人接触,当然要害羞一下啦,她懂,何素一边这样想一边拿着绳子量了起来。她的表情是害羞的,但是动作却是利落的,整个人就跟分裂似的。 也许现代跟女人交流经验丰富的人能看出端倪,但在古代,一般人的确看不出来,至少萧显重是看不出来的,他还暗暗觉得稀奇,想不到何素也有害羞的时候,她当初跟他住在山洞的时候,换衣服也是用架起来的一件大袍子当屏风挡挡,半点没觉得不妥。 他觉得何素的害羞总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给他新奇的感觉,同时,也觉得她挺有意思的。至于这是不是一种女性魅力的体现,那就见仁见智了。 萧显重也来不及细品何素的表情,忽觉得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何素发现他在晃动,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魅力太大,让他都站不稳了,谁知他晃了几下后,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就像一个木偶忽然被剪断了线一般。因为他的动作太戏剧,何素一度觉得他在开玩笑。 古人的玩笑是走这种路线的?她有些诧异地想,隔了一会儿也没有见萧显重再起来,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大哥,大哥……” 她推了推他,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何素心下一惊,连忙把他扶到了床上,略一思量后,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了站在楼下的老翁。 她快步跑了下去,到老翁跟前说:“能不能帮忙找个靠谱的大夫来?” 老翁点头,朝她伸出手,何素微一皱眉,无奈掏了一个银粒出来放在他手上。老翁收到了钱,马上去帮她找人,何素回到房间,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父女俩。现在她只希望萧显重能早点醒,不然等月儿醒来发现父亲出事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劝。 等了没一会儿,老翁就领着大夫来了,何素转头一看,竟然还是那个圆脸老头,不由抿嘴。她还特意跟老翁说找个靠谱点的大夫来,怎么还是他,这人莫不是跟客栈合伙宰客的骗子? 不过比上次要好,这次圆脸老头至少没有喝得醉醺醺,只是微红的脸怎么看就是像日常饮酒过度一直没醒似的,一双绿豆眼朝床上的人略一打量。 “我上次说五十两,你们不治,这一次要一百两了。” f!不过是个骗子,还有这样坐地起价的,她就不信这附近找不到好大夫了。何素在现代听说过的假神医事件太多了,也不信自己有这个运气,一找就找到一个医术过人的。 “抱歉,一百两我们就不治了,实在是治不起。” 何素直接开口回绝,面色冷冷的,也懒得跟圆脸老头废话。 圆脸老头也不恼,只是笑着说:“行呀,总之你记住,下次要是再让我治,我就要收两百两了。” 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放这样的狠话她就会信了,何素淡淡一笑,说:“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圆脸老头一笑,转头利落地走了,何素还听到其他人也笑了一声,像是边上房间里的人发出来的,听起来像是嘲讽。何素也不管这人的笑声是个什么意思,既然都把人赶走了,她也没打算再把人请回来,哪怕事后证明他真的是神医也是一样,她就不信这个世上没有其他大夫了。 何素进屋看了一眼萧显重和月儿,确定他们一时不会醒,才走出屋外锁了门,去了羊肉馆找胡蝶,她在这儿这么久肯定知道附近哪里能找到好大夫。 “肖姐姐,你来吃饭吗?”胡蝶远远看到何素过来便迎了上去。 上次何素跟她互通姓名时,用的是他们捡到的户藉上所写的“肖”姓。 何素微微摇头,很是忧愁地说:“我大哥病了,我想找个大夫,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好一点的大夫吗?” “病了,病得重吗?”胡蝶着急地问,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附近最有名的大夫应该就是住在后头的老原头,他是个大酒鬼,但是旁人都说他的医术很好。” 何素当下脸有点僵,问:“是不是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小小的一个老头?” “对,就是他,姐姐知道他?” “见过了,他太贵了,看不起,有没有便宜点的大夫。” 胡蝶想了想,说:“还有一个,住得比较远,我可以陪姐姐去找。” 正好铺子最过了最忙的时候,胡蝶也能走出一会儿。何素一听也是松了一口气,有街上的住户跟着,至少不用担心被宰了。两人走了一刻钟,在一间小药铺里找到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医者,何素看他的长相,觉得他比那圆脸老头靠谱多了。 可惜等两人带着大夫走进巷子时,大夫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要我看的病人,不会是住在里头客栈里吧?” “对呀。”何素应道。 “啊,姐姐,你们住在客栈里呀?”胡蝶也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们是附近刚搬来的呢。 何素不知为什么两人的反应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住在那个客栈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光? “我不治了。”大夫停下脚步,转身欲走。 “为什么?”何素拦住他的去路问。 “住在这间客栈的人,只能让老原头治,大嫂还是去找他吧,他的医术不错,许多疑难杂症都能治。” “可是他贵呀。” 大夫面色复杂,还是说:“那也得找他。” 他没有多说原因,快步从巷子前离开了,何素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眼,果然那个圆脸老头跟黑客栈有勾结。她现在有点埋怨萧显重一开始选这么个地方住,两人是有户籍文牒的,坦然些去大众化一点的地方住也没有问题呀,越遮掩反倒越惹人怀疑,而且小心过头的结果就是事事麻烦。 她绝对不承认这麻烦有一半是因为她计较医药费,那个收费本来就太不合理。 何素脑子转得不慢,既然他们住在客栈里只能找圆脸老头治病,那就不住了,反正住客栈也费钱。 “胡蝶,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空着的房子能租吗,我大概租一个月。” “我知道。”胡蝶马上应道,又有点迟疑地看着她,小声问:“你真要搬出来吗,要是有人找过来怎么办?” 她在附近住得久了,也知道住到后面客栈里的客人大多见不得光,有很多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或者被一堆仇家追杀的江湖人。 “不会的。”何素也没有多想就说道。 她就想离开客栈,给萧显重找一个靠谱点的大夫,先把他救醒了再说。她知道萧显重的身份不能暴露,但是附近也没有什么监控,只要不碰到以前的熟人,又有谁会知道他?在现代经历过几次追捕的她把一切想得很轻松,在胡蝶说知道有空房子之后,马上跟她去看了房子。 出租房子的一个头皮花白目光锐利的老妇人,姓马,说实话,何素应付不来这样的妇人,总觉得她们比监控还厉害,总能从路上身上发现端倪。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搬出来了,就不会退缩。 “大娘,我想租房子,就租一个月。我大哥和孩子病了,实在没钱继续住在客栈里。”何素装了一下可怜,马上想到什么,顶着马大娘的目光说,“你放心,他们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受了风寒,不会给你的房子惹麻烦的。” 马大娘也没有多迟疑,点头应了下来,哪怕目光并没有松动。 何素很是高兴,付了一个月的租金,刚刚她已经去看过出租的房子了,瞧着挺整洁,没什么问题。这儿离客栈也不远,马大娘就住在她出租的院子的斜对面,估计时常过来打扫。 何素以前也没有租过房子,她住的地方都是组织安排的,她只要拎包入住即可,也不知道租房子要注意什么,甚至都没有打听价格。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这院子得收拾干净,让们可以马上搬过来。 “那我现在就去搬。” 何素拿着钥匙兴冲冲地说,已经开始想象到新房子里痛快洗澡的情形。住在客栈里要点热水都要收钱,她又是跟萧显重住在一间,洗澡什么实在是不便。 “要不要我帮忙?”胡蝶在边上热心地问。 “不用了,我们东西不多。”何素笑笑说。 胡蝶也没有坚持,一个住在传闻中的客栈的人,她也不方便太亲近,说不定有什么事是何素不能让她知道的。 第73章 搬走 何素的东西是不多,一个筐就装得下。现在比之前就是多了一个月儿和几块布罢了。快步回到客栈后,她打开房门的刹那,就发现有人进去过,她假作不知,慢步走到床前,发现月儿已经醒了,却乖乖地躺着没有动。 “父亲睡着了。”她小声提醒道,想让何素小声点,不要吵着萧显重。 何素笑着点头,探头过去试了一下鼻息,发现人至少是没死。她又去看了自己的竹筐,发现又被翻过。 这破客栈有什么好住的,太不安全了,何素腹诽,三两下收拾了东西,不过看看东西,又看看床上躺着的两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同时把他们搬去租的院子。难道要分成两趟?何素暗想。 其实那个院子也不是十分安全,如果这客栈里想偷他们东西的人跟着过去了,她放下任何一个岂不是置他于险地。何素想了想,走到了床边,在萧显重的脸上拍了拍。 “何姨,为什么要打父亲?”月儿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相信地问。 “这不是打,我是想把他叫醒,不然晚上会不好睡。”何素扯了一个理由。 可惜她的方法并没有什么用,在月儿的注视下她又不敢太用力。无奈之下,她去端了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冲着萧显重的脸喷了下去。 在一边看着的月儿抖了一下,她之前觉得何素是个温柔和气的,现在却有点怕她,总觉得她怪怪的。 何素这会儿也顾不上注意自己的形象,她在想要是萧显重还是不醒,她可以试试按他的人心,要是再不醒,她就用钗子扎他脚底,听说这招百试百灵。 幸好萧显重在何素放大招之胶就醒了,他看了看床顶,一时不知自己怎么会在床上。 “你刚刚昏倒了。”何素在边上说。 正想要跳起来的萧显重听到何素的声音,才注意到他是在屋内,月儿和何素都在盯着他。他昏倒了?他仔细回想,想起刚刚何素要帮他裁衣,之后天旋地转…… “我让店家帮着请了大夫,就是替月儿看的那个,结果他说要两百两……”何素故意报了圆脸老头后面报的价钱,不想让萧显重知道一开始只要一百两的事。 见萧显重听到两百两神色微有动容,她接着说:“我觉得这不合理,又去请了别的大夫,但是别的大夫不愿意进客栈来给人瞧病。我刚刚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们要不搬出去住一阵吧?” 萧显重一听,不由看向何素。 萧家人还在受人追杀,这波人应该不是朝廷的人,他会选这间客栈,也是听说这儿极为隐秘,可以一时隐藏踪迹避开追杀的人。 这是他所知道的最用效的也是唯一的躲藏方式。 他在萧家出事前,尽管因为生母的事受了很多年冷落,但是对外面的事了解的也不多。他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对西市了解多一些也不过是从旁人的言谈中对这样一个游离于法律之外的地方心生向往才偶尔前来罢了。但他也不曾跟这儿的人有过太多的接触,只是记下越来越多的传闻,还知道了这间客栈。 像是租房子买房子之类的事,以前他都是交给身边的人去办的。他不知道底层百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他在融入其中时会不会招来别人的怀疑。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何素想了想,放低了声音小心问:“你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 “并没有。”萧显重连忙说,“既然你已经租好了房子,我们就住过去,本来就该如此的。我们逃难至此,在客栈里略住几天准备寻亲,但是却没有亲人的下落,如今盘缠用尽,是不能一直在客栈里住下去……” 他及时编了下说法,跟何素交换了眼色。 “是呀,再住下去饭都吃不上了。”何素说着,又小声加了一句,“我刚刚出去那一会儿,又有人来翻过东西呢。” 萧显重一听,觉得这客栈果然不能再住,便朝她点了点头。 何素释然一笑,又问:“你起得来吗,能自己走吗?孩子和东西我来拿。” 萧显重试着挪了一下身子,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他先前好就觉得胸口时不时疼一下,却没有像现在这般动一下就疼的。但是他不想拖了后退,便朝何素点点头。何素倒是看出来他有点勉强,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心大地让他撑一会儿。 “好了,月儿,我们要换个地方住了。”何素跟边上一直担心听着的月儿说道。 月儿点点头,说:“我自己也能走。” “月儿还病着,还是让何姨抱你,等你病好了,就让你自己说。” 何素一边说着,一边给月儿披了一件她的衣衫,用腰带一扎倒也能穿,还给她梳了头发扎了麻花辫。月儿以前没有扎过麻花辫还觉得挺新奇,时不时摸着辫子傻笑。 趁这空档,萧显重下床略走了几步,又去取了他那天从小厮院里挖来的东西。当时东西取回来后,他就分成了三份:一份是准备给何素的,只是还没有机会拿给她;一份是他留着用的;还有一份就是那座小院的房契,他贴身收着,原是想这两天找关系卖出去。 翻找一番后,他现在贴身收着的房契和预备给何素的那些东西还在,他留着以防万一时用的那份却不见了。 是谁拿了东西? 萧显重在刹那有了许多怀疑,最后这怀疑落在客栈的人身上,何素说过在他晕倒的时候有人进来过,一定是他们。他看向何素,看着她在替月儿穿鞋子,目光微微透出暖意。 这东西也只能是外人偷的,他想。 “妹子。”萧显重叫了何素一声。 “嗯,怎么了?”何素闻声看向他,见他有事要说的样子,又起身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跟前,萧显重把本来就打算给她的东西递到她手边,“你拿着,算是这些天的谢礼。” “我不要。”何素微微嘟着唇假作不悦,心下却想,快来说服我吧,给我一个我不能拒绝的理由。 “以后还得麻烦你呢,看病租房哪样不费钱,你还是收着,花用起来也方便。” 这个理由听起来还可以,何素暗想,迟疑地看着萧显重,默默地让他把布包塞到她手里,她感受了一下觉得是一串珠子,至于是什么珠子,她得找个没人的时候才能看。 “那好吧,我去放好。”她捏着布包无奈地说,走到屏风后面开始藏东西。 萧显重倒是一时好奇她的东西是怎么藏的,要是他跟她一样会藏,先前的东西也不会就这么不见了。他所丢的东西,就是放在他在府里受重视的时候丢了也是要心疼的,他还想要靠它支撑他以后的生活呢。但是东西丢在这客栈里,他又能怎么找回来?就是他把命丢在这儿,也不会有人出来给个交代。 从客栈离开是对的,他暗想,还是何素想得透彻,这儿不是他适合久呆的地方,瞧着倒是混江湖的人的落脚处。他到底阅历还不够,留下这里也会成为其他人嘴边的肥肉。 三人收拾好出门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夏天天黑得晚,店里还没有掌灯,也没有多少人呆在大堂。老翁看到三人背着行李下楼也没有上去多问,三人没有欠着房费,还有一点点结余,房间里的门锁和钥匙已经放在屋里桌上了,这就是退房的意思,用不着再问。 何素一个女人背着竹筐又抱着孩子,还得注意着萧显重,防着他病发倒地,一路走得很是艰难。萧显重走得也很吃力,他倒也硬气,哪怕胸口动一下都疼,还是硬撑着到了何素租下的院子。 哪怕一路上并没有太多行人,萧显重还是忧心忡忡,生怕被人认出来。倒有人停下来好奇地打量两人,但在得了何素一记冷眼后,别人也不敢多看。旁人注意到他们更多的是因为何素,她挺拔的姿态和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在路上惹眼得很。跟她相比,她怀里的孩子和萧显重显得不太起眼。 尽管有人盯着何素猛看了几眼,却没有人敢跟过来,他们隐约都觉得她不是一个好惹的。 总算走到了租下的小院前,何素在怀里摸了摸,总算找到了钥匙开了门。 推开小院的门,萧显重看到了尚算整洁庭院和屋舍。院中有一个花坛,里面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有的正挂着淡紫色的可爱小花。比起客栈里压抑的气氛,这间小院要有生气得多,一阵轻风吹过,院里荡起清新的空气,将院中的暑气扫去一分。 “父亲,我们以后要住在这儿吗?”月儿探头问,好奇地打量着院子。 萧显重微微笑着,没有搭话,又朝何素看了一眼。 “月儿乖,你父亲累了,让他先去歇歇。”何素帮着说道,又看向萧显重,“屋里面我还没有去看过,也不知还要不要打扫。” “劳烦你了。” “你可别再这么客气,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以后有许多事要指望着你呢。” 萧显重一笑,跟着她锁好院门进了屋。 第74章 打听 屋里有一个大厅,左右是两间屋子。何素抱着月儿在两间都看了看,挑了大的一间,让两人歇着。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再清理一下。” 她一说完,人就出去了。屋子要再打扫一遍,晚饭和药也要煮起来,她还得在院子里布置一番……想想都觉得好忙,何素想着想着不由笑了,那间客栈里的气氛让她静不下心来,她总要防备着半夜有人摸进来,或者有人忽然对她动手。在这儿就不会,不过明天还是得探探周围邻居的底,她暗想,觉得自己更忙了。 等屋里的人吃上晚饭时,天已经黑透了,何素不记得买蜡烛,只能弄了一个火盆在边上当蜡烛使。夏天本来就热,屋里还起火盆,吃完饭每个人都出了一层汗。晚饭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晚饭,是何素用之前没吃完的干粮煮的面糊糊,家里一点食材也没有,她也只能煮这个。 “今天对付着吃点吧,明天还得去买些米粮油盐。”何素说。 “还有糖。”月儿小声加了一句,期待地看向何素。 “你把碗里的东西吃下去就买。” 月儿苦着脸,又吃了一小口干粮糊糊,小脸皱了起来,目光直瞅着何素,希望她能发现不再逼她吃这个。 何素也觉得这个东西难吃,但是她不能饿着肚子,晚上还有许多事要做着。 “别挑食。”萧显重勉强咽下一口糊糊说。 何素附和地点头,看出他也有些吃不下去,不由感慨:“想想我们跟着难民进京时,比这难吃的东西都吃过,这至少还是正经粮食,比野菜总要好吃。” 为了不让阿牛他们知道两人有粮食,两人跟着他们吃过几天野菜粥,里面加了一小把米糠,这对阿牛他们来说已经算丰盛,但是对何素和萧显重却是一种折腾。何素到现在还记得米糠刮着她的喉咙下去的感觉,她当时在想,猪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刮嗓子。她不是猪,估计是不会知道了。 月儿一听,好奇地看向萧显重。她的病好些后,人也活泛起来,对萧显重也比以前亲近,尤其是知道萧显重这会儿跟她一样病了,得跟她一样躺在床上后,对他的那一点畏惧也减轻了。以前的萧显重总是冷着一张脸,对她也不曾轻声细语过,她多少有些害怕。 注意到月儿在听,萧显重也跟何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之前的事,这些事远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其实过去都还没有半个月。这些受苦的经历,让月儿知道一些没有坏处,今时不比往日,他虽然会尽量让月儿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却也免不了得再吃上几天苦。他们不可能在这里住下来,等他的伤好了,他们得离开京城。 难吃的晚饭,在他们轻松的聊天中慢慢吃完了,火盆里的柴火也基本灭了,只剩下一根长木块还在烧着。趁着还有火,何素让月儿喝了药,又让两人擦了身上床躺着。等她端着火盆离开时,屋子里很快凉了下来,两人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何素倒是在外面收拾了许久,晚上也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在堂屋打地铺应付了一晚,她得防着有人盯上他们。 一夜无话,何素是在听在边上人家买水的声音时醒来的。昨天的晚饭会那么难吃,有一部分原因是家里打上来的井水不好喝,带着苦味。她昨天还在想是不是这儿的人都是吃这样的水,直到早上听到有人在问今天要买多少水云云,她才反应过来。猛地醒过来后,她稍稍一收拾,就开门招了刚走不远的卖水郎买了一桶水。 “大姐是刚搬来的吧?”卖水郎姓李,一向在附近几条街卖水,这儿的人都认得。 “是呀。”何素应着,又向他打听附近哪里能买菜能请大夫,多个人打听总是好的。 “医术的话,听说附近有个老原头,医术是最好的,就是旁人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看诊也贵。还有一个赵大夫,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李卖水郎抬手一指,何素便知他指的是昨天她请过的那位大夫。 何素本来还想再仔细问问,又有一户人家开了门出来买水,李卖水郎便去了前面,何素也只能拎着水退回屋子。 水是有了,家里的米粮还没有,何素不打算做早饭,梳洗之后,她去外面买的馄饨包子回来。送到萧显重父女住的房间时,正好看到父女俩醒了,正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呢。 “起来洗脸吃早饭。”何素说着打量了一眼萧显重的脸色,发现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仍有些苍白,决定把其他事都推后,先去把赵大夫找来最要紧。 这样想着,她等两人擦了脸过来吃饭时,便匆匆想要出门。 “你们先吃着,我去找大夫。” 刚拿起勺子的萧显重连忙叫住她,“你吃过早饭再去。” “哦。”何素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随身抓了两个包子,“我路上吃就好。” 说完,她就大步出去了,萧显重叫都叫不住。月儿乖乖地吃了一个馄饨,也跟萧显重一样抬头看向门口。 “父亲,不是不能边走边吃吗?”她小声问,小时候家里教的规矩里是这样说的,为什么何姨不守这规矩? “是不好,你不可以学。”萧显重认真交待了一句,又说:“不过你何姨是有要紧事去办,所以没有关系。” “哦。”月儿应了一声。 觉得月儿的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的大,萧显重又解释了一句:“你何姨家可能也没有不能边走边吃的规矩,每个人家的规矩不一样。” “哦。”月儿又应了一声,都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后,她才问:“那以后我们吃饭的时候能说话吗?” 萧家以前是不能在饭桌上说话的,但是这几天他和何素若有事也会边吃边聊,他早就已经习惯,并没有觉得不妥。 “嗯,要是有要紧事的话;你何姨家规矩不一样,她可以照她的规矩,但你不能学。” “哦。”月儿又乖乖地应了一声,小小年纪的她还不懂双标之类的话,反正有些事大人能做小孩子不能做,在家里有些事何姨能做而她不能,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萧显重也不知小小年纪的女儿听懂了没有,心下还有一点担心,不知道月儿要是一直跟着何素,会不会变得像何素一样不知道跟男人保持距离,还有一些天真烂漫容易相信人。他还是注意一些,别让月儿学坏了,尽管何素在他面前能够这样,他觉得挺好。 罗府。 罗家如今的当家是曾经的萧罗氏的父亲,他底下不算庶出的弟弟,还有两个亲弟弟。父母过世,家里分家时,庶出的弟弟还好打发,几个亲兄弟却不行。这间祖宅自然是分不得,只能由他这个长子继承,其余的东西他们却非要平分。 这一分家后,罗府本来就薄的底子就更不能看了。京城居大不易,罗父的官职并不高,底下的两个儿子一个还在科考,迟迟没能考上进士;一个倒是考上了,却是个同进士。同进士、如夫人;这出身想在京中谋职得走不少门路,幸好他给女儿结了一门说出来还不错的亲事,至少能以此说动一些人帮忙,给儿子找了一个还不错的差事。 他本想过些日子借女婿的光让自己也升了一下品级,谁知萧家忽然出事了,女儿带着外孙女和离回家。他是同意女儿和离的,早在萧家人下狱时,他就在想如何跟萧家人划清关系,和离便是其中的方法之一。但他并不想要外孙女也跟着回来,却又不好明着说什么。萧家在朝中的人脉还在,他也不能显得太世故了。 和离回来的女儿再嫁入高门是不行的,就算是成为庶子的妾室也不够格,但嫁给一些家的资产的小官吏倒还勉强可以。只是罗氏这一嫁,她的女儿就成了大问题,她不能带着她嫁过去,只能把月儿留在罗府。 看着女儿时不时帮罗家拉划东西回来的份上,罗父也不在意养着月儿,还给了她一个小院和一个下人,自以为对她不薄,前些天她病了,他也请了大夫给她开了方子呢。但是这个月儿偏偏不见了,罗父听到下人禀告时,起先并没有当一回事。一个生病的孩子,就是调皮不肯乖乖养病,也就在后院玩玩,根本跑不远,说不定等她肚子饿了也就自己出来了。 他不知道照顾月儿的下人也是这样想,这才迟了大半天才告诉了管家,还将月儿不见的时间从夜里改成了中午。管家派人在府里找了一圈没有找着,才报给了罗父。 “守门的仆役没见过孩子出去,月儿肯定还在府里,让下人仔细找找。”罗父有些不耐烦地跟管家说。 管家无法,只能再让下人去找,罗府地方不小,也许会有下人看漏的地方,只是又找了一天,他们还是没有在府里找到人,倒是在一座假山后面找到了一条绳子,绳子的一端还系着一根木棍。管家也没有多想,也没有把这事报上去。 第75章 何素家里也来过两次官兵,他们显然听说宅子里有个男人,但却一次也没有搜到过。 看着捕快将院里翻得一团乱,何素只能抱着月儿惶恐不安地站在一边。 “你家男人还没有回来?”领队的秦捕头贴在她身边问,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 何素明白他这目光的意思,心下厌烦得很,面上却又羞又惊,垂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后,她把怀里的月儿抱得更紧了,像是极害怕似的。 秦捕头年过三十,生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一张嘴惯会说话,一双眼惯不老实。平素他就有占大姑娘小媳妇便宜的毛病,在外面还有好几个熟悉的相好,家里的婆娘也管不了他,不敢多说一句,只要他别把人带回家。他也的确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带回家什么的……不知被多少人沾手过的,哪里能往家里带。 既然是出来玩的,他也不可能只跟一个有来往,不久前,他刚哄了一个女人上手,她是一个商人的外室,平时一个人在家闷得很,他稍一强硬她就肯了。只是这些天那商人都宿在她那里,他不好过去,心里抓心挠肝,怎么都不得劲。 这些日子事又多,合该夜里好好松快松快,他却偏偏不能过去,其他那些吧,他又有些腻了。直到他搜到了肖家,心情就跟六月天吃了凉西瓜里外都舒坦。照他多年的经验,这肖氏应该也是个外室,至于跟她来往的男人,要么是养着她的男人,要么是她其他的相好。 如今外面风声紧,随便什么人都可能被扣上刺客的罪名,他有心想借这事吓吓她,把她哄到手。可惜来了几次,他也没摸清她的底细,也不知要怎么入手。 “你们翻归翻,可别把东西弄坏了。”秦捕头朝搜查的人嚷道。 “是。”他们应了一声,个个脸上带着笑,都知道秦捕头这是又在哄女人了。 “肖家妹子,别担心,我们就是翻翻,确保这里没藏着刺客就走。” 秦捕头说着说着又贴近何素一点,吓得何素又稍稍退开一步。秦捕头也不在意,又贴了过去。 “好妹子,我们把这里查遍了,你也能住得安心不是。要是有什么坏人就住在边上宅子里,他夜里翻墙过来怎么办?你家里又没个男人的……” 何素一听,目带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差点把他的魂都要勾走了。但她终究没说什么,马上又垂下头,红着脸紧紧抿着唇。秦捕头盯着她发红的耳朵尖尖一直心痒难耐,他吞了吞口水,贴到她耳边。 “放心,我夜里帮你来巡巡。” 说着,他又站直了身子,说:“好了,去下一家。” “是。”其他人响亮地应了一声,经过何素身边时都嬉笑着看了她一眼。 何素一直垂着头,直到他们离开想去关门时才微微抬头,却又撞进秦捕头意味深长的眼中,闹得满脸通红。秦捕头满足一笑,这才离去,却没有发现何素抬头时一脸的嫌弃和纠结。 “何姨,你的脸好怪呀。”月儿看着她的脸说。 坏人一走,她才敢从何素怀里出来,父亲也不知去哪儿了,她都找不着,何姨还说不能告诉别人家里还有人在,不然坏人会把父亲抓走的,就像当初这些人把父亲带得远远的,让她不得不住到外祖家一样。她自然是不敢说的,也不敢他们发现她知道,只好躲在何素的怀里。 何素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张正经脸,跟月儿说:“这是何姨脸上痒。” “我帮何姨挠挠。” 月儿伸出小手,何素一看她的指甲,才想起她还没有替她剪过。 “不用不用。”她连忙转开头,“现在已经不痒了,下次痒了你再帮何姨挠,好不好?” “好。”月儿乖巧地点点头。 何素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把她放在了地上,拉着她进了厨房。两人一起坐在厨房前面理了菜,又做了饭,直到饭好了,何素把月儿抱到了屋内,再走到中堂移开了一张圈椅,敲了敲后面的木墙。不一会儿,木墙从里面推了开来,萧显重走了出来。 秦捕头等人若是在一定会惊讶这儿竟然有扇门,一开始何素也很惊讶,若不是马大娘过来说起这事,她都没有注意到租下的院子竟还是个带暗门的。她不禁对马大娘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却什么也没有问,只在下次做好吃的菜肴时,带着月儿去送过一回。 女子、孩童和美食,总是会让人心软,何素不知马大娘主动提到这个暗门是出于哪一个原因,她还是感激她。 只是她没料到捕快前天才来搜过今天又来了,且所图的竟是她。 唉,她也知道自己到了古代后换了一层皮,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但是这种烂人能不能别来她。尽管她不怕官方的差役捕快,但却不好动手除掉他们,这会容易招来怀疑和反扑。现代遇到这种事况,他们都是想办法用别的事物转移官方人员的注意,现在……她要怎么转移。 一直躲在暗阁中的萧显重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在公门中人那儿留下印象,在风头过去之前也许时不时就会有捕快过来搜查,甚至可能出动暗探。他们要找的是刺杀皇子的刺客,当值得这般慎重。他曾在狱中呆过一段日子,也许有公门中人认得他,若是他的行迹败露,何素一个女儿带着月儿该怎么办? “我们得离开京城了。” 三人刚吃好饭,萧显重就冒出这么一句,正在想要不要告诉萧显重有人看上她的何素一时竟不记得开口。 “我们要怎么离开,京城还在戒严呢。”何素说。 “戒严不会维持太久。”萧显重在京城生活过,这儿是大乾的中心,不可能一直戒严不让官员商户出入。 “行,我准备准备。我们得弄个马车来,方便你跟月儿。”何素这样说着,却又在想,她得先去学学怎么操纵马车,想来应该不是太难。 至于秦捕头那里,她已经想到了对策。 第76章 罗父见真的找不到,心下也疑惑起来,也让管家去女儿的新夫家问问。结果自然还是没有,月儿都不知道罗氏嫁去何处,怎么可能偷跑出去找她。 “再找找,孩子病得不轻,要是再找不到,估计就病故了。”罗父说着,意所有指地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点头表示知意,也知道罗父早就不想养着萧家的孩子,她自己跑丢了正好给他一个借口,他们没有想过会有人潜进来偷走了孩子。 之后,罗父听说萧家留在京城的另一个孩子也病故了,心下惊疑不定,暗想萧家的孩子一一“病故”是不是有什么缘故?也许月儿消失的原因也是如此,他还是不要细究才好。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 这会儿萧显重还担心罗家人会不会跑到西市来找月儿,心下默默决定,等两人的病都好了就离开京城。 何素对离不离开京城的事并不在意,反正她一门心思跟着萧显重,这是她在异世唯一算得上认识且比较有好感的人,又是书中的要紧人物,跟着他总没有错。至于他跟女主之间的事,被她忽略了,救了他的是她又不是女主,说不定以后跟男主混的也是她不会是女主。不过混着混着混成一家人就算了,她也是有原则的。 到了赵大夫的医馆,刚卸下门板的赵大夫一看是她,不由苦着脸。 “这位大姐,我都跟你说了,不进去里面给人瞧病。” “我们在外面租了一间屋子,这你总能去吧?”何素问道。 赵大夫一听,还是犹豫了一下。 “想什么想,麻利点跟我走,等着救命呢。” “那……好吧。” 赵大夫无奈应道,背上药箱跟着何素就走,等走过客栈所在的区域,见她并没有停留,才总算放了心。等到了地方,赵大夫摸了摸胡子。 “这是马大娘的院子吧,不错不错。” 赵大夫对这附近住得久的人都熟,也曾到这条巷子出诊过。何素虚应了一声,开门请他进了屋。 两厢照面后,赵大夫替萧显重把了脉,面色有些凝重。 “你这是受了伤伤了原气坏了心脉,得好好调养,不然有损寿数。” 还真这么严重?何素暗想,开口问:“能治吗?” 赵大夫皱眉想了想,照实说:“你们还不如回客栈去住,还能请老原头帮你们治,他的医术比我好。” 连同区域大夫都认证了,可见那圆脸老头的医术是真不错,可是……何素不经有些为难。萧显重闻言倒没什么为难的,何素都说了老原头看病叫价两百两,他用来防身的钱财已经被偷的,哪里还有银子支付这么多药费。 “还是请大夫开个方子吧。”萧显重说,何素一听也跟着点头。 该说的他也说了,他们不听他也没有办法。开了方子,赵大夫不忘嘱咐一声:“你这病得好好养着,这半年受不得一点累,也不要大喜大悲。” 两人好好听着,就连月儿也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 送走赵大夫后,何素对五两银子的医药费极为满意,可又觉得昨天萧显重还给了她一包东西(对了,她还没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她却没有拿钱出来给他请好一点的大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要不,我们再找先前的老大夫看看?”何素迟疑着问。 萧显重摇头,说:“先不用,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就是得养着。” 哪怕何素心里也是这么觉得,还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再去忙其他事。 让她担心了,萧显重暗想,偏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她照顾着。一个男人,不能养家,以后也不知道做什么,却要让一个女人撑着门面,还得照顾他的女儿,他越想越不妥,却又毫无办法。 他这种纠结的心情,何素完全感受不到。她找了一个角落,偷偷打开萧显重给她的布包一看,里面是一串珍珠项链和一根镶着翠玉的金钏。金钏的价值且不论,这串颗颗浑圆有光泽的珍珠就是放在有珍珠人工养殖的现代也值不少钱,何况是在古代。何素甚至在想,这么一串珍珠能换几间房子,又能让萧显重看几次病? 她的私产里还有几颗珍珠,是从陈家顺来的,加上这一串,怎么也可以少奋斗好几十年吧。只是珍珠这东西太打眼,不好当;当一颗吧,当不上价,当一串吧,容易被人盯上。为难地皱了一下眉,何素把东西收好,决定还是先不动,把她私产里的那套金头面换成银钱花完了再说。 对于负气不让圆脸老头看病的事,何素已经有点后悔了。 作为一个特工,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脾气上头,忽然不管不顾地坚持自我,直到酿成恶果她才会惊醒。这次,至少她还没有引发太差的结果,可要是他们一出来就被盗贼团伙盯上了呢? 她对公差没有太多畏惧,反倒怕黑道上的人来黑吃黑。她不懂这个时代的人会的武功路数是不是就那么几种,甚至不曾跟人真正交手过,如果碰到硬茬子,她就要交待在这儿了。哪怕头一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如果住在客栈里,至少不会有人明着来夺,估计也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她对客栈的情况并不清楚,但她想想应该跟现代一些地下避难所差不多,里面的人小偷小摸的也许不可避免,但是不能太过了。 但因为她一时火大,他们从客栈里搬了出来。她其实也不懂自己是在火大什么,要说是为了钱,其实她以前花钱就大手大脚的,这钱又是她从陈家带出来的,她根本没有太上心,手也比以前更松。 就算如此,自己不过脑子花出去的钱,跟别人哄骗走的是不一样的,何素暗想,那时她又不知道圆脸老头真的医术不错,要是知道,她肯定不带犹豫地答应下来了。她只是不想被人当成傻子,她明明就不是,明明就很谨慎,就是谨慎的不是地方。 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人生艰难,她想跳过一个陷阱,结果扑进一个坑里,这会儿她呆在坑底不想出来,反正就这样了,躺着吧。 第77章 他们住在租下的院子里,的确比住在客栈里便利,何素还有空跟胡蝶多走动,她还记得胡蝶帮忙的事,在安顿好之后做了双皮奶当谢礼,就连马大娘也得了一碗。既然她不想惹人怀疑,要像普通人一样住下,跟邻里打好关系是必须的。 敲开了马大娘的门,马大娘开了门之后还是冷淡地看着何素,也没有请她进去坐的意思。何素也没有在意,讨好地笑笑,就把双皮奶端了出来。 “大娘,这是我做的家乡的小吃双皮奶,您尝尝。” 马大娘看了一眼碗里细滑的吃食,闻着清甜的奶香,默默点了点头,接过何素手里的碗后道了一声谢就把门又关上了。何素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大妈跟她客气寒暄起来,让她想走都走不了,她还要去找胡蝶呢。 胡蝶在吃了她的双皮奶后,才跟何素问起他们会住到那间客栈的原因。 “你们怎么会住到那里?那里只有犯了事的人才会住,听说还很贵。” “我们也是刚从外地来,听人说那里很安全。我们一路逃难被吓怕了,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可实在太贵了。” “你们怎么也不先问问?” “里面的人又不会说话……”何素抱怨了一通,最后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当是买个教训吧。” 何素虽想着要学普通人那样跟邻里走动,但顶多也就保持着面子情,只跟胡蝶来往多一些。她出去买菜会经过羊肉馆,总会在铺子前面跟胡蝶聊上几句,胡蝶最喜欢跟人聊天,也不嫌她天天来,知道何素爱听新鲜事,有时会把从客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何素。 这天何素又从胡蝶那里听到了一件新鲜事,她想了想,觉得这事倒是可以说给萧显重听听,就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月儿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床走动,何素给她安排了一个要紧的差事,让她照顾萧显重让他别到处乱跑。月儿很高兴地接过任务,每天都盯着萧显重,连他去茅房也跟在他身后,就像个小尾巴似的。她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还会主动问萧显得要不要喝水,每每都让萧显重这个老父亲深感安慰。 萧显重说是病了,其实在他看来都不算是病,就是身子虚点得好养着。他在床上了也躺不上,白天总爱搬一张竹椅在中堂前坐着,望着外面蔚蓝的天空。 最近都是晴天,也没有下雨,听何素说,卖水郎那里的水越来越贵,院里的苦水井也浅了不少。萧显重算了算日子,发现他们北上入京后就没有下过雨。先是南方洪灾,又是大旱,萧显重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今年这年岁实在糟糕,莫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萧显重不知道,其实已经闹出了乱子,只是他无从知晓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知道的事,旁人也许听说了还暗暗议论开来。何素午饭时要说的就是她刚刚从胡蝶那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若是些家长里短的,她也不拿出来说的,男人一般不喜欢女人说这些,她心里有数,只是这件事,她吃不准会不会影响时局甚至影响到他们。 “我早上去买菜时,听说当今五皇子去南方赈灾了。” “嗯。” 萧显重点头相应,很想跟何素说其实他们在路上遇到过五皇子一行人,就是他们快会入京时遇到的那队人马。但想了想,他还是没说,皇子什么的,已经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交集了。 不过何素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有消息说,五皇子在南方被灾民害死了。” “什么?” 萧显重猛地抬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又马上平静了下来。每次有要紧的大臣出去办差,京城总会有各种谣传,也许这次也是一样,甚至可能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人的假消息。 太子出事后,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支持五皇子,一派支持二皇子。 五皇子是宫中良妃所出,地位贵重,这位良妃与皇后本是一派,太子出事,原本跟随太子的官员有许多转到了五皇子的门下。而二皇子,他是张惠妃所出,若要真的论起来,二皇子才是圣上的嫡长子,该立为太子的是他才对。 圣上在潜邸时,当时是太子妃的张妃产下了如今的二皇子,后来张家获罪,张太子妃被贬郁郁而终,圣上才立了现在的皇后为太子妃,生下第三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圣上的长子是潜邸一位心大的侍妾避过了每次事后的汤药偷偷生下的,圣上一向不喜,后来还生病死了。 圣上登基后,替张家平反,却一直没有恢复张太子妃的封号,让二皇子的身份相当尴尬。明明他就是身份尊贵的嫡长子,现在竟连嫡也占不住。 但是圣上不承认,许多守旧的大臣却是认的。皇室正统不可乱,二皇子就是圣上的嫡长子,这事连先帝都是认的。再者二皇子为人谦逊恭谨,在朝中颇有威望,可堪大任。 圣上对原本的太子也没有十分满意,对大臣们的站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导致了朝中支持不同皇子的大臣斗得很是厉害,尤其是太子出事后,二皇子派的大臣和五皇子派的大臣时常为了一点小事争吵。 萧府如果没有出事,应该会站到五皇子那一边,萧家嫡出的萧显宗与五皇子打过交道,据说两人颇为意趣相投。 想到萧显宗,萧显重心情复杂。萧显宗比他要小一岁,已经订了亲,因为那小姐要丁忧,两人的婚事就被推迟了。萧显宗也是好性,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连个通房也没有。只可惜这亲事最终也没有成,听说萧显宗下狱后不久,这位出孝的小姐就匆匆嫁去了外省。 不知萧显宗知道此事后是个什么心情,也不知他死里逃生后有没有去寻找对方的下落。因为两人的名字读音相像,萧显重一直对这位嫡出的堂弟很好奇,不经意间知道了他许多事,也对他的音容姿态很熟悉。先前雨夜逃生时,他看着爬上岸后离开的身影就是萧显宗,也许他会被刺杀就是受了他的牵连。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听到五皇子遇害的消息时又会是什么表情。萧显重一向不喜欢嫡系的人,他们总是看不上他,爱在他面前摆威风。以前他就算会愤恨,却也不得不忍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脱离了萧家要何从何去。他的生母在被送入家庙之前,还在为他求情,希望他的父亲不要迁怒于他,让他继续呆在萧家。 他不喜欢生母的算计,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好母亲,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像她那样替他着想。他希望自己的母亲是端庄的、高贵的,她却是虚伪娇媚的,因为她出身商户,甚至被人觉得是低贱的。他也被打上低贱的烙印,被族里的兄弟私下取笑。他一直为自己的母亲是她感到憎恶,却在她病逝后,心心念念想要帮她报仇。 但最终他没有报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仇。 他已经是成了家的人了,有一个身份不显的夫人,有一个听话的女儿,除了这些,他其他什么也没有,功不成名不就,只能依附家里活着。他仿佛明白娘亲在萧府的无奈,这也是许多人的无奈,个人的喜恶有什么要紧的,为了好好活着,谁不是在忍受着。他只是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逃过这境地。 娘亲已经让他过了十几年不用看脸色的生活,他竟不知足,还挑剔起她来,回头想想,他是不孝的。 他又希望娘亲当年能嫁给一个平常人,他生在一个平常的人家,也许会吃一点苦,却也比受到种种拘束、跟母亲过早分离要好。 可惜自己的出身并不由自己决定,甚至连自己的归处也不一定能由自己决定,就像萧府忽然败落自己被席卷其中一般,他什么也决定不了。但是他可以努力,至少他活下来的,这已经跟许多人的下场不一样了。他还能接回自己的女儿重新开始,身边还多了一个来历不明却心思简单的女子细心照顾着他,这是他死里逃生后的幸运。 都已经这般幸运了,他不想再困于前尘往事之中,那些以前遭遇的人和事便当是日后饭后闲谈的题材吧。 见萧显重对五皇子遇害的事只是略有惊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何素也略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担心这位五皇子是原书的男主才特意跟萧显重说的。要是男主挂了,她会担心这世界会崩,不过这个世界没崩,是不是也证明了男女主都好好的? 到底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还是书中世界。如果是书中世界,男主挂了,世界可能会崩坏,如果是真实的世界,男主女主都挂了,世界的运行也不会受影响。 她没有去验证的闲心,就是世界要崩,难道她还要去拯救世界救男主不成?放过她吧,她又不是圣母,也不是英雄,与其担负起这样的重任,不如让她安安静静离开人世再去死一次。 第78章 其实何素不记得原书的男人到底是谁,反正是位皇子,本来想看女主跟着谁谁就是男主,但是女主没有遇上男配,也不知她要怎么遇上男主。 想到这儿,她颇有点幸灾乐祸地勾起了嘴角,心中朝着远方呼喊:女主,加油!我看好你~ 这时,远在锦城的叶菁华从睡梦中惊醒,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五皇子竟然死了,萧大哥也死了!他们怎么会死? 事情追溯到何素救到萧显重的后一天,叶菁华来到临镇的卧牛山。这儿的卧牛山跟青森镇的卧牛山其实是相连的,不过一个是牛头一个是牛尾,而双方镇上的百姓都说靠近自己镇上的山岗是牛头,也有人懒得进行这样的争论,把这山统称为卧牛山。 叶菁华回忆着前世她救回萧显宗的地方,还特意买齐的伤药,想让他少受些苦。只是同样的日子,她从早等到晚,却没有发现萧显宗的踪迹。她不死心,又在那里等了三天,直到等不下去了,她才在山林里细细搜索,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地方应该没有错呀,她还记得山坡上那棵歪脖子树,以及离树不远处的孤坟;时间也应该没有错,这么要紧的日子她不可能记错。既然如此,为什么萧大哥没有出现,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叶菁华记得前世自己跟萧显宗初遇时,萧显宗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现在她没能遇到萧显宗,没能救下他,也不知他会如何。 叶菁华不相信萧显宗会这么轻易地死了,但又在山上找了几天后,她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一具尸体,像是为了躲避追兵跑到这儿却因为失血过多亡故的。 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一部分腐坏,叶菁华能认出他,都是靠她还记得前世遇到萧显守时他身上穿的衣服。她还记得前世替他脱衣服上药时好不尴尬,她还是头一次替男人宽衣呢。 现在这身衣服穿着在一具尸体的身上,从他依稀可辨的面容上,叶菁华确定这具尸体就是萧显宗。 为什么会这样?叶菁华还是想不通,要是萧显宗死了,她又要如何认识五皇子呢。尽管她已经想过这一世不再见他,不再跟他纠缠不清,但她一个女子活在世上不易,要是能结识皇亲贵胄于她是有好处的。她不敢保证萧显宗日后就不会像五皇子一样纳妾生子,世上能有几个痴情男儿,会痴情的多半也是因为得不到罢了。 萧显宗的死已经让叶菁华深感意外,五皇子遇害的消息,更让她天旋地转。 这怎么可能!她的琏郎怎么会早早过世,一定是假的,是有人在故布疑阵。 的确,她对是否要跟五皇子再续前缘犹豫过,深宫的冰冷无情她已经不想再体验一次了,但是,那手握权势的滋味总是侵扰她的心神。她想救下萧显宗,想用这一世偿还他的深情,但是跟着萧显宗就不能避免跟五皇子相遇,他手中有必须交给五皇子的东西。 太子当初跟萧家来往甚密,萧家掌握了一份名单,记录着明着听从二皇子实则为太子效力的几位官员。这些官员中,叶菁华只知道一人,就是那人变节才导致了太子出事萧家被流放。这个人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就是为了这份名单萧显宗才受到追杀。 这份名单本来在萧显宗的父亲的手里,在萧显宗的父亲被斩首前,萧显宗偶然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几个人的名字,成了萧家唯一的知情人。这也是萧家人被人赶尽杀绝的原因,有些人想要名单,有些人却不想让名单泄漏。 五皇子知道了名单的存在,萧显宗也准备将名单给他,但是他深受重伤只能靠叶菁华的照顾才能撑着跟着灾民进京,他们会在进京的效外遇到五皇子,还会跟着他去赈灾……本该是这样的。可是现在,萧显宗不在了,她知道名单上几个人的名字,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孤身去找五皇子把这事告诉他。 她不确定一向谨慎的五皇子是否会相信她,她也不想就这么跟五皇子又走在一起…… 心中还没有答案,她却又得知了五皇子的死讯,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这一定是假的,他是会登上皇位的人,而她将站在他的身边,让大乾再次走向繁荣。 这一世也许她可以做得更好,让他更痴迷于她,让他身边的女人在显露恶意之前退场……所以他不能不在,他要是不在了,她这一世要何去何从? 怀着巨大的疑惑,叶菁华就想去江南寻找五皇子原朝琏的下落,但最后她并没有走出锦城的大门。 前一世,她一腔孤勇带着萧显宗上京,途中经历了许多苦难,有几次差点落入灾民的手中,是萧显宗不顾重伤把她救了出来,那么这一世呢,她一个人要怎么避开灾民求生? 在她迟疑的日子里,五皇子遇害的消息越传越真实,她的心越来越迷茫,在听说朝廷派兵去南方平乱时,五皇子的死讯基本已经被证实了。 五皇子竟然真的死了! 她该怎么办?她该庆幸先前没有离开锦城去南方吗?她所知道的名单上的几个人还有用吗?因为她的重生,今后将发生的事是不是已经不会发生了,至少围绕着五皇子发生的阴谋阳谋是不会再有了,她身处权利顶峰的未来也不会再有了。 到底她是为了什么而重生的?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她的心情比她前世家产被占想要来投奔姐夫时更无措,她明明可以得到许多,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世人本该跪倒在她的脚下,现在却对她视而不见。 “笃笃笃。”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随后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这是陈家的下人,是的,她在锦城犹豫不定盘缠将净时,陈广信在街上发现了她,又将她带回了府上。她慌称因为灾民跟亲戚走散,没法再去京城,陈广信也没有多问,反倒劝她安心在陈家住下来多陪陪陈海元。陈广信看得出她是个有见识的,让她陪着陈海元,总比让陈海元被翠柳哄住了好,他已经决定将翠柳嫁给跟他很久的一个掌柜了,免得府里出乱子。 自从何氏出事,林叔病倒,陈府的事大多交给了翠柳管着,陈广信渐渐发现翠柳俨然如同女主人一般,对府城的管事指手画脚,甚至不经通传进就进了他住的院子。这一点触及了陈广信的底线,一个容易昏了头的女人,谁知会不会对陈家做出什么事来。 原本只要林叔的身子好了,这些问题尽可以解决,但是林叔的病因为有一昧药因为灾民的缘故断了货,一时怕是好不了,且他已经心生退意,想要回乡下娶妻养老。陈广信劝了他几次都没有用,他打算下次回去再劝劝他,若是还不行,倒不如把家里的事交给叶菁华。 她比翠柳更加适合,只是若是传出去…… 如果是叶氏的妹妹,应当不会对阿海太差,他暗自思量。 五皇子去世的事,不仅在叶菁华心中掀起惊涛一片,还让朝中许多大臣惊疑难安。那些原本站在五皇子一边的大臣,个个都战战兢兢,不少马上悄悄向二皇子示好,或者在想办法避锋头。跟随二皇子的大臣在心里偷着乐,明面上不敢显露分毫,还得站出来痛陈灾民的凶恶。 没办法,受圣上看重的五皇子死了,圣上震怒,朝中大臣不管是哪一边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圣上在查实五皇子的死讯后,就开始怀疑里面有没有二皇子的手笔,两个儿子在朝中针锋相对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所求为何,他作为过来人比谁都清楚。正因为他是过来人,也就知道只要为了至尊这位,再狠的手段都能使得。 谋害手足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遭遇过,甚至还曾主动施展过,当时为他出力最多的就是张太子妃的家族,也就是二皇子的外家,这也是张家被先帝厌弃,最终被抄家流放的原因。先帝未尝不曾经历过这些,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心中终是不忍的。他也是一样,他可以对兄弟出手,却希望他的儿子们可以一团和气。 现在看来,都成了他的奢望。 尽管还没有证据,他深信二皇子与此事脱不了关系,甚至当着朝臣的面斥责了二皇子。一时间,二皇子一派的官员更低调了,甚至对外暗暗叫屈,不想让二皇子惹上残害手足的罪名。就这么过了几天后,二皇子当街遇刺,所幸侍卫拼死相救才只伤着手臂,而他手下的侍卫却死伤大半。 这仿佛成了二皇子无辜的最大佐证,大臣暗暗揣测是谁动的手,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二皇子自己设局解决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二皇子遇刺的事也闹得京城鸡飞狗跳,每天都有人闯入民宅搜查刺客,但凡来历不明、身上受伤的男子就会成为搜查的对象。 第79章 何素家里也来过两次官兵,他们显然听说宅子里有个男人,但却一次也没有搜到过。看着捕快将院里翻得一团乱,何素只能抱着月儿惶恐不安地站在一边。 “你家男人还没有回来?”领队的秦捕头贴在她身边问,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 何素明白他这目光的意思,心下厌烦得很,面上却又羞又惊,垂下头小声应了一句后,她把怀里的月儿抱得更紧了,像是极害怕似的。 秦捕头年过三十,生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一张嘴惯会说话,一双眼惯不老实。平素他就有占大姑娘小媳妇便宜的毛病,在外面还有好几个熟悉的相好,家里的婆娘也管不了他,不敢多说一句,只要他别把人带回家。他也的确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带回家什么的……不知被多少人沾手过的,哪里能往家里带。 既然是出来玩的,他也不可能只跟一个有来往,不久前,他刚哄了一个女人上手,她是一个商人的外室,平时一个人在家闷得很,他稍一强硬她就肯了。只是这些天那商人都宿在她那里,他不好过去,心里抓心挠肝,怎么都不得劲。 这些日子事又多,合该夜里好好松快松快,他却偏偏不能过去,其他那些吧,他又有些腻了。直到他搜到了肖家,心情就跟六月天吃了凉西瓜里外都舒坦。照他多年的经验,这肖氏应该也是个外室,至于跟她来往的男人,要么是养着她的男人,要么是她其他的相好。 如今外面风声紧,随便什么人都可能被扣上刺客的罪名,他有心想借这事吓吓她,把她哄到手。可惜来了几次,他也没摸清她的底细,也不知要怎么入手。 “你们翻归翻,可别把东西弄坏了。”秦捕头朝搜查的人嚷道。 “是。”他们应了一声,个个脸上带着笑,都知道秦捕头这是又在哄女人了。 “肖家妹子,别担心,我们就是翻翻,确保这里没藏着刺客就走。” 秦捕头说着说着又贴近何素一点,吓得何素又稍稍退开一步。秦捕头也不在意,又贴了过去。 “好妹子,我们把这里查遍了,你也能住得安心不是。要是有什么坏人就住在边上宅子里,他夜里翻墙过来怎么办?你家里又没个男人的……” 何素一听,目带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差点把他的魂都要勾走了。但她终究没说什么,马上又垂下头,红着脸紧紧抿着唇。秦捕头盯着她发红的耳朵尖尖一直心痒难耐,他吞了吞口水,贴到她耳边。 “放心,我夜里帮你来巡巡。” 说着,他又站直了身子,说:“好了,去下一家。” “是。”其他人响亮地应了一声,经过何素身边时都嬉笑着看了她一眼。 何素一直垂着头,直到他们离开想去关门时才微微抬头,却又撞进秦捕头意味深长的眼中,闹得满脸通红。秦捕头满足一笑,这才离去,却没有发现何素抬头时一脸的嫌弃和纠结。 “何姨,你的脸好怪呀。”月儿看着她的脸说。 坏人一走,她才敢从何素怀里出来,父亲也不知去哪儿了,她都找不着,何姨还说不能告诉别人家里还有人在,不然坏人会把父亲抓走的,就像当初这些人把父亲带得远远的,让她不得不住到外祖家一样。她自然是不敢说的,也不敢他们发现她知道,只好躲在何素的怀里。 何素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张正经脸,跟月儿说:“这是何姨脸上痒。” “我帮何姨挠挠。” 月儿伸出小手,何素一看她的指甲,才想起她还没有替她剪过。 “不用不用。”她连忙转开头,“现在已经不痒了,下次痒了你再帮何姨挠,好不好?” “好。”月儿乖巧地点点头。 何素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把她放在了地上,拉着她进了厨房。两人一起坐在厨房前面理了菜,又做了饭,直到饭好了,何素把月儿抱到了屋内,再走到中堂移开了一张圈椅,敲了敲后面的木墙。不一会儿,木墙从里面推了开来,萧显重走了出来。 秦捕头等人若是在一定会惊讶这儿竟然有扇门,一开始何素也很惊讶,若不是马大娘过来说起这事,她都没有注意到租下的院子竟还是个带暗门的。她不禁对马大娘的身份产生了好奇,却什么也没有问,只在下次做好吃的菜肴时,带着月儿去送过一回。 女子、孩童和美食,总是会让人心软,何素不知马大娘主动提到这个暗门是出于哪一个原因,她还是感激她。 只是她没料到捕快前天才来搜过今天又来了,且所图的竟是她。 唉,她也知道自己到了古代后换了一层皮,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但是这种烂人能不能别来她。尽管她不怕官方的差役捕快,但却不好动手除掉他们,这会容易招来怀疑和反扑。现代遇到这种事况,他们都是想办法用别的事物转移官方人员的注意,现在……她要怎么转移。 一直躲在暗阁中的萧显重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只知道他们已经在公门中人那儿留下印象,在风头过去之前也许时不时就会有捕快过来搜查,甚至可能出动暗探。他们要找的是刺杀皇子的刺客,当值得这般慎重。他曾在狱中呆过一段日子,也许有公门中人认得他,若是他的行迹败露,何素一个女儿带着月儿该怎么办? “我们得离开京城了。” 三人刚吃好饭,萧显重就冒出这么一句,正在想要不要告诉萧显重有人看上她的何素一时竟不记得开口。 “我们要怎么离开,京城还在戒严呢。”何素说。 “戒严不会维持太久。”萧显重在京城生活过,这儿是大乾的中心,不可能一直戒严不让官员商户出入。 “行,我准备准备。我们得弄个马车来,方便你跟月儿。”何素这样说着,却又在想,她得先去学学怎么操纵马车,想来应该不是太难。 至于秦捕头那里,她已经想到了对策。 第80章 七月流火,一辆简陋的骡车驶出了京城,守城的官兵见驾车的是个衣服打着补丁的男人,车上是他的妻女,也没有多盘问就放他们走了。 守在城外的百姓有不少穿着比男人身上还要破烂的衣服,看到有人从城里出来就围了上去,远远盯着,想看看车上有没有吃食。有人还死盯着前面的骡子,就像盯着一盘已经煮好的肉,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感受到他们的情绪,骡车脚步顿了一下,却在车上男人的催促下继续前行。 “不知阿牛他们怎么样了?”坐在骡车上的何素忽然说。 前几天,京城总算解禁了,他们刻意观望了几天,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京城。正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何素坐在搭着草蓬的骡车里,感受着夏日的余威。别看这骡车简单,两边只是支了栏杆支撑蓬顶,栏杆横竖的空隙却是计算过的,就连靠背的矮车壁也弄成有夹层的,防得就是城外的灾民。 如今京城外面的灾民越来越多,除了早先南方水灾逃荒过来的,还有一些是北方新来的。北方今年大旱,许多百姓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开始往京城这儿跑。 因为五皇子遇害的事,没有人敢在这个关头继续出城来施粥施米,又有官兵时不时地过来巡,一看有人闹事就抓出来严惩。也亏得如此,出入城门的人只感觉到灾民狂热的目光,却没有其他损失。 赶车的萧显重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许他们已经回去了吧。” “换作是我,我就不回去。” “不,回去是对的,现在不走等天冷了也会被赶走。等新春大朝会四方来贺时,总不能让他们看到满是灾民的京城。” “不能在边上找个村子将他们安顿下来?” “难。不过若是南方平叛不利,他们也许会被送到军中。” 说到朝廷会派人去南方平叛,也是因五皇子遇害一事所起,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南方一直没有更新的消息传过来,也没有人知道平叛的情况如何,到底有没有人谋反。 何素并不太相信五皇子真是如传闻所说是被灾民所害,这里面肯定有阴谋,一定是二皇子。但是这个二皇子……该不会就是男主吧?当初五皇子遇害的消息刚传来时,萧显重并没有什么反应,何素就当萧显重跟五皇子并无交情。她不知道萧显重那时并没有相信,等消息一点点被确实时,萧显重想给反应她也接收不到了。 但是二皇子遇刺的事让他脸色一变,何素是看到的。他当即想到京中肯定会戒严,说不定会有人来搜查,不过比搜查的捕快先到的是马大娘,要不是她提醒他们藏身的地方,他们也许已经入狱了。 因为萧显重对二皇子的死反应更大,何素就在猜测二皇子是不是就是书中的男主,她大概打听了一下二皇子的资料,发现这妥妥的就是男主的命格。 母亲为了父亲的大业含恨而终,父亲上位不认人,连个名份也不给,明明是嫡子却不被承认,换谁谁都有火气。但是男主是不会有火气的,男主一开始是忍忍忍,然后在考虑是不是还得忍的时候遇到了女主,然后走上了反攻之路。 二皇子遇刺,是不是就是他反攻的开始?何素暗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同时又觉得皇家冷情,夺位之路风险太大。 她一开始还担心萧显重脑子一热跑去找二皇子,幸好他没有。也对,就是他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身体。前世的时候,女主肯定是和萧显重在外面养好了病才一起入京,也因为这个时间差,月儿没了,萧显重一气之下跟着二皇子开始复仇夺位……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不然她在书里怎么没看到男配养孩子的剧情,肯定是因为她的出现让萧显重救出了月儿,但是他也因此拖坏了身子,没法再去复什么仇了。 萧显重不再坚持复仇,就不能再跟着二皇子混,这会不会影响他的前程?但何素又一想,古人以孝为先,萧显重怎么可能放着父母的仇不报,心安理得地一辈子隐姓埋名。等他的伤好了,二皇子上位了,他可能会再出去拼一把。 她是支持男人出去拼一把的,不然总呆在家里多碍眼,她还想多一点轻松自在的个人时光呢。 骡车又朝前赶了一会儿,直到离开了灾民虎视眈眈的视线才停下来,何素从马车上下来改了一下发型,扎成男子的发式,跟萧显重交换位置。她一早就跟萧显重说好等出了京城由她来赶车,萧显重一开始有些不愿意,赶车并不累,没道理让一个女人出面,但何素用他赶车容易被人认出来为理由说服了他。 其实出门上了骡车时,他就有些后悔了,何素专门去学过驾车,但他没有,他只会骑马。好在何素挑的骡子很听话,他赶了一段路就上手了。从家中到城门的距离,他既要专心赶车,又要防着被人认出来,实在是身心俱疲,这会儿何素要跟他交换,他心底最后的不愿也消失了。 当初何素就跟他说之后换成她赶车时她会扮成男子,刚刚一路过来萧显重还在四下打量,想找个地方方便她换衣服,可是她直接改了发式就跟他换了位置,并没有换衣服的意思。萧显重这时才发现,何素身上穿着的是他们以前从灾民身上弄来的衣服,瞧着半成新。 他记得这衣服他穿偏小了一点,何素穿却显得太过宽大,现在她穿着不显大,应当是改过了。 何素自从给月儿做了衣服后,女红技能算是全面点亮了。一开始她说要做衣服时,萧显重对她的针线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她能下厨萧显重就已经很惊讶了。哪怕何素有她羞怯的一面,但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个敢一个人住在山林子里的人,而不是守规矩在家做饭缝衣的人。 但是她会针线,甚至还做的不错,给月儿衣服上绣的花比萧府曾经的绣娘也只稍微差了一点。男人并不懂差那一点其实有很大的差距离。 萧显重拿到新衣时很是感慨,心下又想,像她这样的女子若有个好出身,把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长处掩了,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 就是这脾气……怕是要吃亏呀,萧显重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想自己的担忧没有来由,何素是不可能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去了,光是她跟他一路同行这一点,门第高一些的人家就看不上。她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萧显重暗想,不由有些想笑。 何素在前面专心赶着骡车,注意不到身后萧显重的表情。 “我们去濠州,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吗?”她问道。 在准备离开京城的东西之前,两人商量过去哪里,萧显重考虑再三后决定去濠州。今年南方水灾,濠州四边的乡镇也在受灾范围内,这个时候乡下多几户灾民并不稀奇。一般灾后的田地也比往常便宜,照朝廷现在的态度,是不会再对南方有太多赈济,他也许能凭剩下的银子买下足够一家人生活的田地。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姨娘的贴身丫头、小时候照顾过他的姑姑嫁给了老家濠州的一个小商人。姨娘在生前曾跟他说过,若到了艰难的时候,世上只有人给他一口饭吃,那便只能是那个从小跟着她的丫头了。萧显重原本也打算在找到月儿后就往濠州去,就是没想到会多一个人。 再一个,他以前也算交友广阔,认识他的人不少,这些人的祖藉各地都有就是没有濠州的,他在那里生活被认出来的可能会低一些。 只是去濠州要怎么走,何素问他,他也得问别人。他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以前也不曾去过。他会的还是太少,以前在家中要是他能少点抱怨多点时间跟人学学就好了,不过幸好他那时把大部分精力用在练武上,这才能活到现在。 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回头朝京城深深望了一眼。今年初随着萧家人踏上流放之路时,他以为十年之内他是不会回来了;但他又回来了,一个人。也不知这一次离开,他会过多久才回来,又或者永远都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葬在京效山上的姨娘。姨娘是妾室,又犯有过错,不被允许葬入萧家祖坟,甚至连萧家祖坟所在的山林也不准进入,最后葬在了她修行的寺庙的后山。萧显重以前每年都会去拜祭,他也曾带着妻女一起去,那里的墓地常有寺中尼姑看顾,倒不会少了姨娘的祭祀。 先前他离京不曾到姨娘墓前说一声,以后若是不能回来了,他总得再去墓前看看。 “去濠州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何素虽对他忽然的提议有些意外,但也不有多问。 “怎么走?” “先这么直走,到了拐弯的地方我会提前说。” “行。”何素一口答应。 第81章 感华寺 萧显重生母修行的地方是离京城一天车程的感华寺。 感华寺是前朝某位侯夫人所建,是为了悼念她为国损躯的夫君和三个儿子。寺里的名声一向不错,大乾建朝后,这儿又渐渐成了收容犯错女眷的地方。只要花点银钱,寺里就会给女眷一个住处,还会派专人把人看得牢牢的。 寺里的日子自然比外面清苦,但只要把该做的课业完成,女眷们也不会被故意苛待。许多女子进了这里,知道回家无望后反而平静下来后,都诚心皈依佛门。萧显重的姨娘俞氏也是其中一个,只是她运气不好,年轻不大就因为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萧显重一直觉得俞氏的病故是家中一些女人的阴谋,但又找不出证据,且感华寺的名声素来不错,被罚入寺的妇人鲜有意外过世的,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寺里的女尼也不追求锦衣玉食金银财宝,靠着寺里的田地就足够寺中女尼的开支,她们犯不着为了钱财去坏自己的名声。为了其他的,也就更不可能了。 萧显重渐渐想通后也不再怪感华寺的女尼,但对生母早早离世始终无法释然,要是他的生母不被罚修行思过,说不定能活得再久一次,至少可以看看月儿。他还记得跟俞氏说罗氏怀孕时俞氏欢喜的表情,她还劝他好好过日子,若是科举还是不成就想想其他办法。 萧显重知道俞氏对世事颇有见地,只是那时他心里还别扭着,总想考取功名,而不是借萧家的光谋划其他职务。 但他终是没让俞氏看到他考取功名的那一天,也没能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到萧家。 俞氏是商户女,从小备受宠爱,因她是个爱书的,得闲便捧着书看,学问比她进学的兄长还要好。兄长常说若她是男儿身,将来能考个状元当当,她本也深以为是。但是俞氏的生意忽遭变故时,她却束手无策,“状元之才”也成了对她无能的讽刺,最后她还不得不嫁给他人为妾来解除家中的危机。 她自然是不情愿成为后宅中随人呼喝的那一个,在知道要被送出去为妾时,她打听了对方的喜好、甚至去请教了隔壁巷子里住着的名声不佳的婆子怎么讨好男人,这也是她一过门后能牢牢抓住萧父心的原因。 十几年来,她在后宅吃过亏,也让别人吃过她的亏,也算是风光一时,只是最后的落寞收场,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到底是老了,正头夫人虽然没用,但是她挑了一个好媳妇,她们拉拢了新得宠的妾室阴了她,把她赶到了感华寺。 这也未尝没有她先前太过得意的原因,萧家一些老人看不惯她,才借着这事逼萧父做出了决定。而她仰仗了半辈子的男人,眼中只有新纳的妾室,哪里还会念及情份。刚到感华寺时,她也懊恼过抱怨过,后来却渐渐释怀了。 至少她有一个儿子,她希望自家儿子能立起来,就是不依靠萧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不要像俞家那样最终成为萧家的附属,在她出事后竟还怕萧家怪罪都不敢来看她,着实令她齿寒。 后来萧显重成了亲,也曾带着罗氏来看她,家里的夫人到底还是厚道的,没有挑一个泼辣货,哪怕罗氏看着也不算好,至少是能安安份份过日子的。只要儿子的日子能过起来,她也就安心了。 在她得了风寒的时候,她也以为只是一场小病,再过几个月罗氏就要生了,她还想看看罗氏生的是男是女,跟萧显重小时候像不像。她的身子一向强健,以往也没有生过大病,稍微有点咳嗽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也没有料到小小的风寒竟成了大病,她甚至没来得及叫萧显重回来见最后一面便匆匆去了。 这事也成了萧显重的心结,他也曾因母亲商户女的身份有过不满,但是这些不满早就已经没有了,不然他不会乖乖静下心念书,连脾气也收敛了。可是这世上的事不会因他小小的变化而改变,一些猝不及防的事件时不时就会涌现,就像俞氏的死和萧家获罪。 他的嫡兄自从身子就弱,能活到娶妻生子不容易,很小的时候就有人说他会早死。嫡母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以为,对待他时偶尔会带着一点讨好,许多人说要是嫡兄过世,他会被记到嫡母名下成为嫡子。 但他并没有等到这一天,嫡兄好好活下来了还有了儿子。正因为他有了儿子,他这个尚算出息的庶弟才变得碍眼。嫡兄也是个好福气的,萧家定罪后,他便死在狱中,并没有受流放之苦,倒是他的儿子一路上偷偷哭了好几次。可是除了他的母亲、祖母,萧家近百人的流放人员中谁也顾不上他。 萧父年纪大了,又是个没吃过苦的,在路上没少抱怨,幸好还有一个坚持要跟来的姨娘服侍他。萧显重有时会想,若是俞氏还在会不会也坚持跟来,于是便有些庆幸,俞氏不用受这样的苦。 各房多少还有点钱财,后来用这钱财雇了牛车代步才算好些。送他们去琼州的差役也不管,他们收了足够的油水,对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赞同他们雇车。要是让这些曾经当大老爷的走去琼州还不知要在路上花费多少时日,他们可不想误了到达时间。 有了牛车,他们行进的速度是快了,可最后却被大雨拦下去路,中间还又不断有人生病……差役似乎真怕不能准时到达,才逼着他们在傍晚雨停的时候上船,趁着雨水稍停赶快上路。谁也没想到半夜又会下起大雨,江中还会翻起大浪,年迈的父亲也好、年少的侄子也好、贤良的嫡母也好、精明的大嫂也好,都被雨夜吞没了。 萧显重一直在想,渡船出事是不是有预谋的,就像他怀疑俞氏的死是阴谋一般?但他得不到答案,这一次,他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去得到答案。经历过丧母之痛,他懂得了很多。 他不能阻止谁的死亡,却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他想去找回自己的女儿,让她也过上好日子,嫁给一个踏踏实实的人,不会成为谁的妾,也不用担忧家里有个厉害的妾室。 “咦哑”,晨曦中,感华寺的大门开了。 昨天萧显重等人到达感华寺时天色已晚,他们就在寺外过了一夜。寺里都是女尼,萧显重一个男人进去借宿也不方便,且在寺外过夜的人还不少,估计感华寺是不会轻易收容他人进去住的。何素发现睡在感华寺外的人都是灾民,怕他们半夜围攻,何素和萧显重夜里都没睡踏实,这会儿听到寺门开了,两人都睁开了眼。 月儿还在萧显重怀里睡着,两人便没有动,看到寺里的女尼拎了几桶热粥出来布施,隐约明白了这会儿聚焦着这么多人的原因。 原本靠着墙脚躺着的人一听到门开了就都站了进来,一个个乖乖排好了队。布施的女尼一个年纪小才十几岁的模样,一个年长大约四十来岁,两人都神色淡淡地站着,一直到队伍安静了下来才开始施粥。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只有施粥的声响和几个孩童发出期待的感叹。 “真平和。”何素说道,在现代她可没见过这么平静的排队场景。 萧显重正要点头,便看到有三五个生得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们生得凶恶,其他灾民看到他们似乎都有一些畏惧,有些还担忧地朝布施的女尼看了一眼,却不敢多说什么。女尼似没有察觉一般,继续做她的事,直到为首的汉子走到年长的女尼面前想按她的手她才抬头避开。 “施主,来寻贫尼所为何事?”她不怒不喜地问道。 “就是来看看你们这个寺里的粥饭是稀是薄。”大汉笑嘻嘻地盯着女尼,又朝她身后的寺门看了一眼,“怎么昨天那位年华正好的小师傅不出来,我还想喝她亲手打的粥呢。要我说你们整天关着门有什么意思,还是把门打开了,让大家都能住进去。我们这里有不少汉子,定能帮你们做很多事的……” 大汉调笑着,跟着他一起来的也跟着起哄,便是等待施粥的人当中也有不少人张望着。要是能住到寺里去,他们当然是愿意的。 “寺中自来不留外客,还请施主见谅。”女尼不紧不慢的说着,神情仍然很平静,目光却是冷傲的,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看着笑话一般。 “这位是明慧师太,我以前见过她。”萧显重跟看得正专心的何素说。 既然是熟人,何素不得不问一句:“我们等下要不要去帮一把?” “先看看吧。”萧显重没有应声,听说感华寺的女尼不一般,外面的汉子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何素也不是那等爱管闲事的,萧显重这么说了,她也在边上看着。从刚刚女尼躲避汉子的动作来看,她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她是不是能看到传说中的古代女侠了,好激动呀~ ------题外话------ 前面的章节因为设定时间错误,有一章提前发了,导致后面顺序乱了,系统不让删,现在都改了一遍,就是没章节名那一些(泪目)~ 给大家添麻烦了,sorry~ 第82章 习武的传统 那一边,汉子听了明慧师太的话故作恼怒。 “你这师太好不晓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个佛门中人难道还要看着百姓活活饿死?快叫你们管事的师父,师娘?嗯,不管,反正就是管事的出来,老子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说着,他挑了挑眉,面露邪笑,“你们管事的,年轻吗?” 汉子的话引在边上许多人大笑,在场的灾民里男人比女人多,逃难出来的女人许多都折在路上,且为了自保,她们每一个都弄得脏兮兮的,跟干净整洁的佛门中人不能比。明慧师太哪怕年过四十,但脸上并无太多细纹,比日晒雨淋的三十岁农妇瞧着还有风蕴。只是她眼眉冷淡,目光庄严,让人生不出别样心思。 听到汉子的话,明慧师太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朝其余跟着笑的人看了一眼。 “今天的粥就施到这里吧。” 她这话一出,边上的人都不敢再笑了,哪怕粥桶里只剩下底下一层粥,分一分还能盛好几碗,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天的口粮。 汉子见明慧不给面子,顿时动了真怒,“你个臭婆娘,把东西放下。”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其余人像是说好了一下朝半开的寺门挤去,想要趁机冲进寺里。只是他们刚靠近寺门,另一个年少的女尼明真就拦到门前。 其余人一看拦路的是个年纪小的,互看一眼后就扑了过去,就算挤不进那门,扑到她也是赚的。只是他们不曾近到她的身,她就抬把三人踢了出去。三人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就已经摔到一丈远。 “竟然在我们感华寺前撒野,也不去四周打听打听。”明真冷笑道。 另一边明慧错过避过汉子伸过来的手,一个回身把粥桶往他背上一按,外面的人只见到“咔嚓”一声,汉子顿时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还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啊!我要杀了你,你个婊……” 明真听他说话难听,上前想要堵他的嘴,却被明慧拦了下来。 “你的修行哪去了,怎地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师姐……”明真有些不服气。 明慧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念了一声佛,也没有看其他人就拎着粥桶要进寺。 “师太留步。”萧显重连忙喊道。 何素一愣,不解地看了萧显重一眼,难不成他看了手痒想跟明慧过几招? 明慧闻言停下了脚步,她其实早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骡车,车上面坐着的似是故人。 在萧显重的示意下,何素赶着骡车到了寺门前,萧显重下了车,朝明慧合掌行礼。何素一看这不是要开打,也下了车驾跟着行礼。 “在下想向贵寺买些香烛,祭祀先人,还想将骡车寄放在寺中片刻。” 俞氏安葬的地方在半山上,骡车上不去,萧显重不放心在骡车放在山下,他们的许多家当都藏在车上呢。尤其是看到这儿的灾民后,他就更不放心了,别到时候连骡子连骨头都没剩下。 明慧不多思索便点了点头,心下已经记起这人的身份。俗世的事与寺里无关,不过他曾是寺里的香客,她自当给他方便。何素见她答应了,便牵着骡车进入寺门。本来寺中还有一个后门,骡车该从后门进,但是后门一直有灾民呆着,寺里的人已经不从那里过了。 明真也没让何素把骡车牵到后院,而是让她把骡车停在墙角一棵老树下。待何素系好缰绳,另有女尼送了香烛过来,萧显重奉上银钱后就带着两人离去。何素倒有些好奇地又打量明慧师太一眼,被明慧师太看了个正着,何素假作在看其他东西错开了目光,微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明慧暗想,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何素昨天已经从萧显重那里知道了感华寺和俞氏的事,只是这感华寺与她所想庄重肃穆的尼庵略有不同。 “这寺里的女尼都会武功吗?” “不知,但会的人应该不少。 创建感华寺的侯夫人是位巾帼英雄,听说前朝的皇帝还曾请她出征,却被她以皈依佛门为由拒了。感华寺也曾遭遇不明人士的偷袭,也是侯夫人带着女尼把贼人打退的,当时寺里的不少女尼就是她身边的女侍卫。我想习武的传统一定传了下来,不然那些送到这里来的女眷不会一个也逃不出去。” “这传统好,遇到这样的年岁,要不是自己拳手硬就得吃苦头了。一想到寺里都是女尼,有一些又年华正好,要是被什么人闯了进去就不好了。” 听一个女子说出“拳头硬”这样的话,萧显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不得不承认何素说的是对的。 “你瞧今天外面站着的灾民,受寺里的恩惠,在寺中女尼有难的时候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也亏得佛门中人心善,若是换成旁人,怕是不会再理会了。”萧显重说着,看了何素一眼,重点是想提醒何素不可心软。 此去濠州,他们定会遇上不少处境艰难的人,他怕何素会像救他一样又想要去救他们。哪怕他们北上的时候何素并没有这样做过,但她心地是好的,哪一次再出手也不奇怪,他得时不时地提醒她一下,免得她忘记。 何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萧显重归到心地好的行列里了,当萧显重只是一时感慨,还附和着点点头。 穿过一段田坎,他们到了葬着俞氏青山之下,萧显重看着明明是盛夏却显现枯败之相的山林默默叹气。上了山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何素看到一片很大墓园。说是墓园也没有明显的边界,就是那一片的坟冢都竖着用相同材质做的墓碑。 “最顶上的就是侯夫人墓。”萧显重说。 何素向上望去,的确看到近山顶的地方建着一个比下面坟冢更气派的墓,墓前留有一片空地,种着松柏等植物。许是种在墓前,没人敢来摘叶子吃,它们倒保持着翠绿。 “其实侯夫人墓后面还有一个墓,据说是她夫君儿子的衣冠冢。一门忠烈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也是可叹。” 何素探头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心下倒没有萧显重这么多的感慨。高风险的工作就是这样的,人家若是得手了至少是功成名就登上人生巅峰,像她这样的成功了也只能深藏功与名,最多就是花花自己银行卡上的钱高兴一下。 第83章 放火 “我姨娘的墓就在前面了。” “哦,”何素应了一声,忽地问,“为什么你还要一直喊姨娘,现在不是都那个了吗,你是不是也能喊亲娘?娘亲?”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他也知道自己可以改口,只是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罢了。 墓前的道理明显经过清理,四周的墓上也无太多杂草,显然感华寺的女尼有按时来打理,萧显重不由对感华寺又满意了一分。 待到了俞氏墓前,点好香烛后,他把月儿拉到了前面。 “娘,我和月儿来看看你。月儿,叫祖母。” “祖母。”月儿乖乖地叫了一声,脑中已经开始想她曾经叫过的那个祖母。 她没有见过俞氏,却见过萧老夫人。记忆中的祖母一直对她很好,常给她糕点吃,不过要是她的堂兄来了,祖母就顾不上给她糕点。听母亲的意思,是因为她不是一个男孩,不是就不是吧,她觉得当女孩挺好,她的衣服比堂兄的要好看。 那个祖母就躺在这儿吗?月儿不解地看着墓碑,怎么看也没认出上面写着的是什么字。 “父亲,为什么祖母躺在这儿?她也不能回家了吗?” 萧显重意会到月儿话里的意思,解释道:“这位祖母是你真正的祖母,你以前没有见过。她只能躺在这里,不会再出来了。人死了都是这样的。” 月儿对生死还没有概念,这会儿听萧显重这样说了,心里想着她不能死,她不想躺进脏脏的泥地里,会把她的新衣服弄坏了。 恭敬地在墓前拜了拜,萧显重在插香前,看了何素一眼。 “娘,这是何素,以后我们三人会好好过日子。” 何素闻言微微一笑,也不知要怎么反应才是对的,半晌才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呀,您放心。” 萧显重又看向她,见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只能把香插了又拜了拜,希望着何素可以开窍。 何素倒也不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懂,她有想过萧显重这意思是不是变相求婚了,但是她脑子却不愿意往这边去想。在墓地被求婚什么的本来就太过特别,而她……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么特别的求婚,以至于有点接受不能。 萧显重倒也不急,他的父亲算是新丧,得要守孝三年,哪怕有许多规矩已经破了,至少心里得守着。 下山的时候,何素抱着月儿走在前面。月儿能自己走上山已经很了不起,萧显重也不放心让她自己下山,只能靠何素帮忙。他庆幸何素比他想的能干,却又深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到了要紧时候能做到不拖后腿已经很不错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素倒不觉得什么,前世上山下海的她什么没经历过,就是得顾念着萧显重的身体才走得慢一些。等他们回到寺前,正是中午,老远他们就闻到烟火气,开始以为是庙里在烧午饭,本没有在意,直到再走得近一些才发现寺里着火了,而外面的灾民就这么看着,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木结构的房屋有多怕火就不用多说了,更何况因为这一阵子干旱,寺里取水的井和水潭水位下降,她们也就没有及时给平安缸里添满水,到了要用时竟不够。不一会儿,寺门开了,有女尼拎着水桶匆匆出来,灾民见了互相看看,一时倒还没有人敢闯进去。 “走,我们进去。” 到底是俞氏曾经呆过的地方,萧显重不忍此处蒙难,想要进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两人刚踏进寺门,就有两个七八岁的女尼来拦着,她们都是被家人遗弃在寺外被寺里人收养的,可不能看着外面的人随意闯进寺里来。 “我们是之前停骡车的人。”何素马上解释道。 小女尼看两人的衣着比外面的灾民要干净,又看他们带了孩子,迟疑了一下就放两人进去。 “骡车烧着了,是有人放的火。”其中一个女尼解释道,生怕何素事后怪她们。 何素一听,就觉得不好,赶到原本停着骡车的地方,车子烧得正旺,因那里跟边上建筑碰不着也没有人去管它,骡子她们倒是救出来了。这笨骡正在原地发愣,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水呢,要去哪里打水?”何素连忙问。 跟过来的小女尼马上说道:“水在后院,但已经不够了。” “那就用沙子盖,或者用厚被子扑。” 小女尼还在迟疑,倒是边上听到何素的话的明慧反应过来。 “照这位施主的话去做。”明慧说着,又指着经过她身边的几个女尼,“你们去后院把沙袋都解了,把沙子搬来扑火。” “是。” 转头,明慧又点了几人,说:“你们跟我回宿房。” “是。” 何素看着她雷厉风行地走开,却没有带上她,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捡起一把地上的扫把,朝着着火的车驾扑打起来。不怪她这样看重,这车驾可以说是她智慧的结晶,除了靠背做了暗格,车驾的底层也经过加高,类似现代床板下能放东西的床,他们的粮食就放在那里。 她偷偷摸摸蚂蚁搬树般弄回来的粮食呀,现在都没了。 “阿素,算了吧。”萧显重叫住她。 粮食没了,他也一样痛心,这真的算是无妄之灾,原以为这样的方法藏粮食不会被灾民发现,可最终粮食还是毁在灾民手里。何素回头看了他一眼,这算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用扫把重重地打在起火的地方,能不能救回来是一回事,她这气得出了。 她的大米,现在外面米可贵了,甚至想买都没处买去。这些粮食要是没了,他们要怎么赶路,难道又要天天吃野菜?她不要吃野菜了! 看她气呼呼地又打了几下,萧显重没有再劝,让她出出气也好,好在她也就是费点力气伤不着她自己。 另一边,灾民见何素和萧显重进去了,也都动了进去的心思。看门的小女尼都没有他们腰高,再厉害也还是孩子,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心思乱转,腹中的饥饿也让他们没法多想。几个人交换了眼神后,便一起要往寺里面冲。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人自然也跟上,甚至有那妇人也抱着孩子朝里挤。 寺里一天只在早上施一碗薄粥,饿不死但也吃不饱。这些天下来,也不见外面有人送粮食进寺,一定是寺里藏着许多粮食,既然有那么多粮食为什么不能多分给他们一口? 会这样想的灾民还不少,只有几个年纪大的没有跟着进来,还在外面叹气。 寺里的女尼也知道只在早上喝一碗粥不能饱肚,但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们总不能敞开肚子把寺里的粮食都吃光了。本来救助百姓也是朝廷的事,住持师太心慈,已经每日施一碗粥不让他们饿死,他们还想如何? 生怕存粮吃尽,如今寺里的饮食已经缩减,她们现在也吃不饱,本来想着自己省下来的口粮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但现下看来她们怕是自讨苦吃了。 感华寺的女尼与其他地方不同,里面有不少女子出身官家,颇有见识,就是心慈也知道分寸。再者,创立感华寺的侯夫人就不是那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她常说出家人不理俗事,众生皆有它们的因果,不必勉强自己担负起世人的业障。 受她影响,寺里的继任者也是这般想。那些被送入寺中的女眷未尝没有被人迫害关进来的,但是寺中女尼也不会因此放她助她,寺里有寺里的规矩,用不着别人评判认同。 两个小女尼自然挡不住涌进来的灾民,她们见势不好,便照着明慧吩咐的去找帮手,只是现在寺里的人都忙着救火腾不出手来。 “师姐,快来帮忙。”两人目光慌忙乱看,一时并不知道要找谁。 在场有许多人是她们的师姐,远处的以为近处的会去,近处的以为边上的会去,一时竟没有人动。 “把这两小娃抓了。”有人起哄道,也不知是为了吓她们,还是真想要抓了她们好吓寺里其他女尼。 有人一听竟真的动手,可惜还没来得及碰到人就被一把着了火的扫把要扫到脸上。 “啊~”那人拍着脸大声惨叫,让两个小女尼也跟着吓了一跳。 “别干站着,把人绑了,也许里面有放火贼。”何素一边说一边给了那人的腿一下,那人只顾着拍脸没有防备,马上狼狈地摔在地上。 小女尼倒也听话,马上去弄了绳子绑人,何素也没有闲着,她的粮食反正也是保不住了,新做的衣服也保不住了,那可是她头一次做的衣服。不找人来出出气,她今晚连鸡都要吃不下了,要是今晚能吃上鸡的话。 萧显重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何素发彪,开始他还想出去劝劝,免得何素受池鱼之殃,但是……他也许要替那些很久没有吃饱的瘦弱灾民担心一下。 嘶,那一下肯定疼,萧显重微微皱眉看着被何素踢中跨下的男人,也不知何素要是忽然对他动脚他能不能避开,不禁有点担心。 躲在萧显重身后的月儿正探出小脑袋看着打架的何素。 嗯?女子能打架吗,女子不是要娴静吗?母亲以前就是这么对她说的,但是何姨和寺里面的光脑袋姨姨们都会打架,看起来挺好玩。要是她也会打架,以前外祖家的表兄弟来欺负她的时候,她就能打回去了。他们可坏了,扯她的头发还推她,已经会记仇的月儿噘着小嘴,看着何素的目光微微发亮。 萧显重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以为她害怕,还护着她让她在后面好好躲着。 一场单方面的乱斗后,何素把带头出来闹的几个灾民都给打翻在地,其余的人一看已经挤进来的这般下场,连忙又退了出去。期间去外面打水的女尼也回来了,还喊来附近的乡亲帮忙救火,有这些人在,灾民们更不敢动了。 感华寺名下的土地不少,四周的村子里都有百姓租种寺里的田地。寺里收的租子不高,百姓也都感念,听闻寺里起火都愿意过来帮忙救火。冲进来的百姓也发现了被小女尼捆起来倒在地上的灾民,略停了一下脚步后也没有多问。 寺里总不会凭白绑人,定是这些人想趁乱做什么才落得这样下场。 村民对感华寺本就有愧,如果不是村子里不准灾民进来,他们也不会都聚到感华寺门口。果然不放这些灾民进村是对的,这些就是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合该活活饿死。 在寺中女尼和四边百姓的努力下,寺里的大火总算在一个时辰后被扑灭了。寺里的房子过火的地方有三分之一,有一间靠墙而建的佛殿毁坏得最为严重,何素去看时,见一位黄衣老者正双手合十在毁坏的佛殿前念经。 念罢她回转身来,朝着何素点点头,何素见她慈眉善目,一张讨喜的圆脸像是带着笑,让人见了心生亲近。何素心情平静了下来,朝她还礼后退回萧显重身边,看着老者向前来帮忙救火的乡亲道谢。 “那就是感华寺的主持戒悟师太。”见她一直盯着戒悟师太,萧显重便介绍道。 “我猜也是。” 戒悟师太穿着是黄衣,其他女尼穿的是灰衣,一看就知她的身份与他人不同。何素能看出来的,躺在地上被绑住的灾民也能看出来。 “师太,饶命。”有人求饶道。 “师太,我们进来是为了救火,你就放了我们吧。” “是呀,放了我们吧。” 从后面赶过来的明慧师太闻言目光微冷,却也没有跟戒悟师太说什么,反倒恭敬地朝戒悟师太见礼。戒悟师太点头,说:“你们辛苦了,等会儿好好安置来寺贵客。” “是。”明慧说道,也不理会地上的人,朝着何素他们走来。 附近的乡亲见天色将晚,也不方便再留下来,但是放下寺里不管,他们又心里难安。 第84章 求什么 “主持师太,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置,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交给我们。” 出家人易心软,寺里住着的又是女尼,他们生怕被灾民哭诉几句后,她们会把作恶的犯人放了。 “俗世之人自有法理约束,待老衲问清原委,到时还要麻烦诸位帮忙将他们送官。” “行行行。” 乡亲一口答应,却也有人有些担忧,“不知道现在官府还收不收人,我们能不能去镇上?” “诸位放心,寺中也有关押犯错女尼的地方,要是官府不收,便先将他们关起来,等日后灾情平定再说。” “还是主持师太想得周全好。” “不敢。” 戒悟师太还在跟百姓寒喧,明慧师太已经走到何素跟前,朝两人念了声佛。 “不知两位怎么称呼,有什么打算?”明慧问话时是对着何素的,显然并不想跟身为男子的萧显重交谈。 骡子虽在骡车却坏了,何素置办下的粮食衣物也毁了大半,短时间内,两人是不好上路。何素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说道:“我们姓肖,是兄妹。寺里能让人借宿吗?” “寺里有两间客院,紧依寺墙而建,院门入夜便要上锁,早晨做完早课才开。两位若不嫌拘束,可以留下来暂住几天。不过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一应用品都要施主自备。” “我们原先倒是备着,现在还不知能不能用。对了,师太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集市能让我们买点东西。” “集市倒是没有,各种手艺人却是有的,你们要买什么尽可跟明真说,她会帮着联系。”明慧说着,就把早上跟她一同施粥的年轻女尼叫了过来。 “这三位施主要在客院稍住,这几天你招待他们。” 说是招待,其实是让明真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在寺里乱走,何素一个人倒还罢了,萧显重毕竟是男子。 “是。” “那寺里可知道四周有没有厉害点的大夫,我大哥病了,想找大夫看看。” 明慧原就在怀疑萧显重是不是病了,他看上去气色不佳,寺里一团乱的时候也不见他出手,听何素直接说了,她心里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时,还有一丝庆幸。一个受伤的男人住在寺里,危害总比身强体健又呆不住的男人要小。 “不用去别处找大夫,我们主持的医术就很好。” 既然寺里肯让三人住下,定是对他们放心的,明真也就将主持会医术的事说了出来。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四边村子的百姓有些还会专门向主持求药,他们都说得佛祖加持过的药,药效特别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慧也没打算瞒着他们,为防两人期望过大,她倒是加了一句。 “主持最擅长替女人治病,其余疑难病症不一定帮得上忙。” “能帮着看看就很感激了,其他的就随缘吧。”何素说着,见乡亲渐渐走了,便朝着烧了大半的骡车一指,“车里的夹层放着许多粮食,若不嫌弃,煮成粥水也能应付着吃一顿,总比浪费得好。” 明慧总算有些明白骡车着火时何素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就算是她要是看到寺里的口粮被烧也会动火。 罪过罪过,是她修行不够,明慧暗想,跟明真叫了人来把骡车清理出来,待移开隔板发现车驾里藏着的米粮时,看到的人都觉得可惜。 “就煮这个当晚饭吧,吃了大家也都长得记性,以后不可再疏于防范。” “是。” 明慧吩咐完,又朝何素道了谢。 何素摆了摆手,说:“师太不必客气,我们还要谢谢贵寺留我们住下呢。” 等寺城的人把沾着炭灰自己也几乎成炭的熟米弄走后,何素又点了点剩下的东西。贵重物品他们都在身上放着倒是不怕,不过那些金银就是被火烧了也是不怕的,砂锅之类的也不怕火烧,还有她偷偷藏在靠座暗格里的匕首。她趁着整理被烧坏的衣服时,偷偷把匕首藏进怀里。 明真朝她看了一眼,决定要把他们盯得紧一些,就算男的病着女的就一个人也能闹出事来。 何素当然不可能闹事,她在吃晚饭的时候还后悔白天闹太过了。吃着带着炭味的米粥,她朝萧显重偷偷看了一眼,也不知他对她忽然会拳脚这事有没有觉得奇怪?唉,她怎么就上头了呢,她端庄大方聪慧的形象呀,是不是没了? 察觉到何素的目光,萧显重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不合胃口?”萧显重问。 何素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以往不管是多难吃的东西她都不带犹豫地给吃下去了,就像他们在路上吃的野菜汤,何素也说过不好吃,但是吃的时候她吃得比谁都快,像是生怕谁来抢似的。怎么今天这粥她就喝不下去了,他喝着还是能入口的。 “不是。”何素摇摇头,几口把粥给喝了算是回答。 喝完后,她用帕子擦了一下嘴,感慨道:“这么多粮食本来够我们吃上一路的,现在还不知从哪买粮食呢,这放火的人太可气了。你不会怪我白天下手太重了吧?我也是气急了才这样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打人也是一打一个准,还挺神奇。现在,哎哟,我手也酸,肩膀也酸,别是脱臼了吧?” “不会,你刚刚吃东西的时候动作挺灵活,不像是脱臼,最多有点脱力吧。”萧显重说道。 她一个人横扫一大片,会有点脱力也正常,女子的体力本来就比男子弱一些,何素就是再能干也是一个女子,只恨他的身子不争气,不能帮她一把。 吃饭之前,主持来帮他把过脉,说了一些先前赵大夫说过的话。说来说去,就是得好好调养,他们离京的时候本来还买了一些药包放着,现在也没了,只剩下两人身上随身带着的丸药。 “我这身子真是个拖累。” “所以你得安心养着,才能早一点好。先说好,以后家里的重活可都是你的,我只管厨房。” 萧显重闻言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说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衣服谁做?”月儿小声问,她的漂亮衣服也没有了,她也难受着呢。 “等你学会了针线,自己做。” 月儿还不知道做针线是件累人的事,反倒觉得只有有本事的大人才会做衣服,她也要当个有本事的。 “我要做了,我要天天做,每天都穿新衣服。” “真的?可别到时候说累不肯做哦~” “会做的。也会给何姨做,也会给父亲做,也是每天都是新的。” “哎哟,那何姨可得等着了。” 萧显重也微笑着点头附和,觉得自家女儿真是最贴心不过。 有月儿逗趣,三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晚饭,何素略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萧显重并没有看出什么,也许在他看来她只是力气大了些,动作灵活些吧。她的拳脚说起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组织里以前倒是教过她古武术,但她更喜欢自由搏击,古武术的招式她总是记不住学得并不好。 脑子已经不好使了,武力还不行,她暗叹一声,又觉得这话有点耳熟,马上就记起大黑客曾这样对她说过。不行,她不能让他说中了,脑子这部分她没法努力,武力她还能想办法再提升一下的,现在不就有一个好机会。 她白天看到明慧和明真动手,就一直眼热到现在,她们的动作有她没有的流畅,像是一气呵成一般,完成之后还会有余威震慑。要怎么才能练成这样的?论年纪她比明真还大几岁呢。 想着自己跟明真的差距,何素辗转难眠,难得她的心火热起来了,如果不把这火烧向习武这事上,她又想烧向哪里呢?其余还有什么事需要她去用心的?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异世能求什么。是呀,已经没有任务了,也没有敌人了,她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只要能吃饱就好,这一点似乎她已经不用担忧了,然后呢……她跟着萧显重,算给自己的生活添了一层保障,也是想给她找点事做。 目前来说,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却又不知要维持现在的平和,她可以让自己付出几分,她又希望让这平和的现状再往哪边发展。 萧显重好像对她有点意思的样子,难道换了皮囊,她也开始招人喜欢了?这不科学,她私以为何素香没有前世的她漂亮大方。那就是对象变了,古人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大黑客说她笨,她也许是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也许古人多得是脑子不转弯的,她这样反倒很寻常,古人也许会喜欢。 就是有时她做事毛燥了一些,时常自己作死,不知这一点古人喜不喜欢?要是还喜欢,这古人怕是已经疯了,何素用旁观者的视角想道。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暂且不提,何素坐起身来,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慢慢摸下了床,开了门朝院外走去。白天明慧让明真来照顾他们,应该是让明真盯着他们的意思,如果是她要盯着一个人的话,夜里肯定不会在自己屋里睡觉。 翻墙出了院子,何素闭着眼感受了一下,朝着记忆中似乎是寺中厨房的方向走去。厨房很重要,一般是不准外人靠近的。 感觉到后脑有凉风袭来,她微微嘴角一勾。 看吧,就说厨房很重要,她刚想要去就有人来拦她。 一直守在院外的明真会出现拦她当然不会只为了拦着何素去厨房,寺门重地夜里是不准外客随意走动的,何素他们既然住进来了就要守寺里的规矩,不然,就会有人出面让他们明白规矩的重要。 夜幕之下,本该是清静森然的佛门寺庙却传来打斗之声,哪怕只有拳脚相撞的声响,也在宁静的夜里传得老远。这还不打紧,动手比划的还是两个女子,若让世间的卫道士知道了,定要说一声伤风败俗。眼下动手的两人可顾不上这些,何素本就是出来找明真比划试试自己身手的,一刻也不敢马虎,一直等着机会抓住明真的弱点。 明真也不敢放松。跟何素过了几招后,她已经不像早前怀疑的那样以为何素入寺是另有图谋,隐约的她有一种感觉,何素在跟她过招时好像乐在其中。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要是一个大意,也许又会酿成白天那样的祸事连累整座寺庙,又走了几招后,她也感觉到了乐趣。 感华寺的女尼虽然都得练武,但是练多练少全凭自觉,寺里并不强求。但若有弟子犯错,主持师太的惩罚方式会体现在训练上,倒让一些弟子间接练得一身武艺。明真就是如此,她犯的错其实也不叫错,就是年少时对各种经文总是背不熟,时常挨训,日子久了,倒把她以前觉得学不学都一样的武功给练好了。 她以前会觉得武功可练可不练,是因为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家里从没有说过女子得练武。但是在她七岁那年,父亲获罪,家中男女罚入贱藉。她是父亲的一位故交花了好大力气换出来的,对方也不敢在家里养着她,就把她送来感华寺。至少这儿是个干净地方,女子虚度年华总比任人摆布的好。 小时候她还不懂,长大了她就渐渐懂了,也安心在感华寺呆了下来。寺里的许多人都有她们的故事,都有她们离不开寺里的理由,为了这些人,为了她自己,她都要把武艺练好。但像她这样想的人并不多,也一直被罚罚出一身武功的女尼也不多。在她功力提高后,愿意跟她过招的师姐妹也越来越少。 如今比她武功高很多的如明慧师姐嫌她麻烦不愿意轻易跟她动手,而比她武功低的更不肯跟她动手,她一个人练觉得实在没有意思。可是再没意思,练武也比念经有意思,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她也是会好好念经的,就是把空闲时间更多地留给练武而不是去记难记的经文。 第85章 依旧是好天气 寺里师姐妹过招,总会留一手,太拼命了显得不庄重,毕竟是佛门子弟,凡事还是得收着一些。明真其实不想收着,她很想像现在这样跟人痛快地打一架。 她看着何素,微微一笑,何素也报以微笑,两人的目光中藏着彼此才懂的激扬。 最后直到两人没什么力气坐在地上,才算停了手。 何素喘着粗气,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不足,看向明真的目光带着热切。 “小师太,你的招式是怎么练出来的,像带着风一样。” 明真原本看着何素还有几分不服气,正想着能喘过气来再跟何素打一场,结果何素却说了这个。她一听,心下有几分得意,看何素又顺眼了几眼。 “就从小练的,是我们师祖所创的招式,外面学不到。” “指点我几句呗?我是跟家里学的保命的招式,总觉得还有些不够。” 明真一听来劲了,学着以往师姐们教她的样子,一脸深沉地说:“你还是练得不够,这身子的关节还没有练开,若不是你的招术奇巧,根本不会是我的对手。要是我们再打一次,你撑不了多久。” “是是是。”何素不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以前教官训她的时候比这可狠多了,她已经听麻木了,再说了她这会儿还要求着明真呢。 “除了练招式,是不是还得练别的?” “没有别的呀。” “没有什么内功心法什么的?” “那是什么?”明真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是我在外面听说的一种武功,可厉害了,能隔山打牛。” “真的?天下还有这样的功夫?” “那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两人就坐在地上聊起了天,明真是好奇何素嘴里的世界,何素呢,她是真的起不来。武功练三年跟练十年差别不是一点点大,何素也不见得天资多高,就是练得比较系统,体能也能跟上来,能够对付一般人,但是跟高手比就有点不够看。 跟明真比试时,她是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才撑了下来,这会儿她已经脱力了,也就嘴皮子还能动动。明真一点也没有察觉,还追着她问有趣的江湖传言,何素生怕将来会被真的了解江湖的人拆穿,只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说着说着,就连修真飞升之类的都给说了。 这话题一说,明真更有兴趣了,还要细问时,何素打了一个哈欠。 “不说了,白天打了一场,晚上又打了一场,我快累死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也是。”何素这么一提,明真也觉得累了,也想早点回去休息,这样一想,她就想起一件事来,“你出院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明慧师太武功挺厉害,本来找她帮着指点几句,想不到碰上你了。”何素半信半假地说。 “想找我师姐?你再练几年吧。”明真也没有怀疑,反倒毫不留情地损了何素一句。“行了,大半夜的,回去睡吧。” “行。”何素一边应着,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双腿发软,走路都有点打飘,手上也没有一点力气,抬都抬不起来。偏明真还没有发现,朝她努了努嘴。 “进去吧。” “怎么进去,”何素看着院门问,“门还锁着呢。” “你怎么出来就怎么进去。” 何素出来是翻墙出来的,问题是现在她根本翻不了墙了。 “你就让我走大门吧,大晚上地让人看着我翻墙,我不好意思。” “你现在倒不好意思了?”明真挑着眉,到底没有为难她。 等她再把门关上时,她才想到,何素不会是没有力气翻墙了吧,这样一想她就更乐了,拍了拍手收好了钥匙,她安心回屋睡觉去了。 何素是真的累着了,一回去都顾不上梳洗就往床上一躺睡死过去,也没有发觉隔壁萧显重并没有睡着。外面这么大动静,萧显重又是一向浅眠的人,怎么可能睡得着。听到打斗声时,他本来想出去看看,或者提醒一下何素,让她留点心。转念一想,何素一向警醒,她的房间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莫不是外面打斗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 萧显重心生疑惑,在听到两人停手开始说话时,他已经确定院外打斗的就是何素跟明真。听两人聊天的语气,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敌意,莫不是两人以前就认识?又或者是一见如故? 两者之间,萧显重更偏向前者。以前他也来过感华寺几次,寺里的女尼向外人一向冷冰冰的,就是对香客也保持着疏离,唯一态度慈和的只有主持师太。许是萧显重见多了态度和蔼、满心计算的官家老太太,对这位面上和善的主持师太始终保持着敬畏之心,今日主持肯让他们住下,就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他曾经有个玩得不错的朋友,也是官家子弟,说是庶出,其实是他家落迫时他的父亲所娶的商户女所出,后来他家又起来,他父亲有了官职,他的母亲不知怎么地就成了妾。虽然如此,老太太对她大孙子却是宠得不行,一开始萧显重还羡慕,直到被姨……娘亲说破,这知这老太太手段厉害,这是故意想养残她的亲孙子,安她儿子后娶的官家小姐的心呢。 从那时起,他就对笑得像尊佛似的老太太心存防备。 以往都不肯留人住宿的寺院,今日却让人住下了,莫不是有什么深意?主持白天还亲自为他诊脉,还给了他丸药,为什么?莫不是因为何素,难不成何素以前就跟她们认得? 不得不说,萧显重想得有点多。 不过像他们这样借宿在别人家里的,凡事都得谨慎,哪里有半夜出去没事找事的,若不是有交情在,何素又怎么敢这么做?她又不是不知道感华寺里女尼的身手,白天又出过事,寺里的人都防备着呢,一般人哪会上赶着招人误会。 他会多想也不奇怪。 好吧,何素根本没有想到过些,她夜里睡不着脑子一热就出来了。在她的印象里,出家人的脾气总归要比一般人好一些,她稍微闹一下她们就是恼了也不可能把她给弄死,最多也就打一顿。至于萧显重想的那些,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萧显重倒是想第二天在何素这里探问几句,这是个没心眼的,若她真跟寺里的人有交情,他应该能问出点什么。可惜第二天他没找到机会问,何素病了。 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何素无语望天,她怎么就病了呢?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运动过度才会全身酸痛起不了床,直到她发现她发不出声音,就连头也是昏的,才想到自己可能是着凉了。如今这天气白天还是热得烦人,到了夜里,却有几分凉意,昨天何素一晚上睡得死沉也没想着盖被子,会受凉也正常。 想她穿越以来,除了一开始身体虚弱躺了几天,其他日子何素都没有生病过,有时她感觉到自己处于感冒的边缘,会灌下一大碗姜汤逼自己出汗,等汗一出这病也就去了大半。就连他们跟着灾民北上的路上时,她都没有生病,她以为是自己身体练好了体质上去的缘故,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该生病的时候她还是会生病了。 明真也懂一点医术,早上送饭来时发现何素没起床,还想进去闹闹她,看她是不是因为脱力才起不来。她在寺里是跟差不多年纪的师姐妹睡大通铺,也不觉得忽然进一个女子的房间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男的。到了里面见她虚弱地躺着,明真才知道她是病了,这会儿她已经照着传下来的方子给何素熬好药送了过来。 感华寺里有个药库,里面常用的药材很齐全,甚至有一些施主布施的贵重药材,主持师太昨日给萧显重的丸药就是用这些药材做的。既然药材是布施而来,这药她也愿意用在有缘人身上。 “你怎么就病了,莫不是昨天被我吓的?” 明真的性子是个跳脱的,也只有在生人面前她才端着,不敢坏了出家人的名头。她和何素一见如故,已经不把何素当外人看,也就没有在她面前收着。 何素倒希望她收着一些,省得来刺激她。 “我自来柔弱,会生病也很正常,像师太这样的女子是不会明白的。”何素放下药碗,故作虚弱地说。 “你柔弱?”明真瞟了她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困惑,能跟她对打的人显然是算不上柔弱的。脑子一转,她隐约有些明白了,“你装的?外面的女人是不是都爱这么装?” 一提这个何素倒是来劲了,说:“是呀,男人就喜欢这样的。” “可我不是男的,你为什么对着我装?” 好像也对,何素暗想,嘴上却不服气,说:“你是出家人,有慈悲心,对你装也有用。” “也是看你病着可怜,这才有用,换成你昨天的模样,你要是再装,我也许会把你从寺里赶出去。” “难道来寺里被迫修行的女人里就没有这等装的?” 明真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还真的有,不过她们骗的也不是我。” 何素脑子本就有点转不过来,现在还病着就更不够用了。她想不出话来回答,索性闭上眼,假装睡过去了。她现在可是病人,没有要紧事,别打扰她养病。 明真知道她是在装病,但也不好久呆,寺里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忙着。 “你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来过招。” 不等何素回答,她就端着药碗离开了,出来时看到萧显重她淡淡施礼,并不曾多说什么。寺里倒没有规矩拦着说不准她们跟男子说话,但是主持说过,女子立世艰难,哪怕她们是出家人,也需要顾忌很多。若是跟男子举止亲密招来非议,感华寺也会跟着蒙羞,甚至连寺里的基业也会被毁,这是所有寺中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萧显重一直留心边上房间的动静,见两人说话态度熟稔,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也许何素跟这感华寺有什么渊缘?他暗想,倒没觉得何素本人曾在寺里呆过。何素看着不像寺庙出来的人,她比他还有馋肉,吃起东西又如风卷残云一般,没有出家人克制,哪里都不像修行过的人。 不管是怎么样的渊缘,这总归是好的,感华寺是个正经寺庙,被这里认同的女子,至少是不用太防备猜疑。 “父亲,何姨的病什么时候才会好?”月儿抬头望着萧显重问。 萧显重低头看向面露担忧的月儿,微微牵动嘴角,“很快就会好的。月儿希望你何姨早点好吗?” 月儿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何姨对我很好,我要跟何姨一直在一起。” 她年纪虽小,对许多事的了解都朦朦胧胧的,但却知道,她的母亲是不会再回来当她的母亲了。萧显重也注意到除了接她回来开头几天她会问起罗氏,现在她已经不会再提。孩子还小,萧显重只当她忘了,却不知她只是想明白了。 “只要你乖乖的,你何姨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 “我会乖的。”月儿点点头,脸上都是欢喜。 难得今天不用赶路,月儿心情挺好,在小院里跑来跑去,一会儿拔草一会儿看花,萧显重一直在她身边看着,也不怕她摔着。她玩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外有响动,马上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静静听着。 “没事,是有人在搬东西。”萧显重说道。 “原来是搬东西呀,我以为是坏人又来了,又要来抓人了。”月儿像个小大人一般拍了拍胸口说道。 萧显重摸了摸她的头,心下发酸,萧府的变故还是给她留下了影响。他也说不出什么不用怕的话,在离京的时候,他还告诫月儿在外面说话要小心,不然会引来坏人。饥饿的灾民和官府的人,在月儿跟前都算是坏人,萧显重不想她一时淘气被这些人带走了。 “等何姨病好就好了,何姨能打坏人,昨天打了好几个坏人呢。”月儿小脸抬着,想要表示她懂得很多,已经不再是个小小孩了。 萧显重听了暗自想笑,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月儿显然把他也归为跟她一样需要照顾的行列里。 “父亲别担心,等何姨病好了,我们就能出门了。” 呃……所以女儿现在是在陪他在院里玩?怪不得她把树叶和小花指着给他,萧显重哭笑不得,更想自己快点好起来,免得被女儿以为他是个靠不住的父亲。 “父亲,你看这小虫,”月儿又激动地指着地上的虫子,说,“我认得它,它是蚂蚁。” “嗯。” 月儿见萧显重反应不大,还以为他不认得蚂蚁,蹲下来耐心十足地把她从何素那里听来的关于蚂蚁的特点告诉萧显重,里面还加了许多她自己的理解。萧显重耐心听着,忽地感觉外面修缮寺庙的声音好像离得好远,院里只有月儿的童言童语,还有树叶被风吹过哗哗作响的声音。 他心头一动,朝着天空看了一眼,记起很多年以前他来看俞氏时,也曾遇过这样的好天气,俞氏还一脸温柔地问起了他的起居。那时天很蓝,云很高,如今亦然,只是他身边的人变成了小小的月儿,还有一个躺在屋里病着的何素。 挺好的,他想,低头认真地听月儿说着蚂蚁,觉得这样真的挺好的,也许娘亲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会这样想。 第86章 什么书 何素的体质不错,这一病没两天就好了,只是她的身体酸痛还没有缓解,便以养病为由继续在床上躺着。这三天寺里已经把寺庙受损的地方修补一番,还准备请乡亲来修缮。这样的灾年,田地几乎没有收成,百姓本就为生计苦恼,听说寺庙里会请人,个个抢着要来。 寺庙声明会优先会请那日前来相助救火的人,这让那天许多观望着不敢前来的人悔青了肠子。 “感华寺能历经数百年不倒,不是没有原因的。”萧显重听说后感慨道,又替寺里担忧,“就怕寺院修好了,灾情还没有过去,而四边百姓又知道感华寺里有粮食,想要用各种方法借粮。” “就算寺里的人会功夫,要是四里八乡的人都来,怕也难以抵挡。”何素附和道。 三人正在院前坐着等早饭,何素深知自己一直躺着不好,总算支撑着下了床。她打算饭后怎么也得逼自己在院里走上一圈,不然身子都要躺废了。 “你们倒不必如此担心。”送早饭过来的明真远远听到两人说话,进了院子便说道:“等工事结束,寺里会请四边的村民帮着在外面修防护和夜里巡视,给他们一点事做。” “那些灾民呢?”何素问,难道感华寺打算把躲地寺外的灾民都赶走。 “哪些灾民?”明真看了她一眼,不知她问的是住在寺外的灾民还是被寺里抓起来的灾民。 “还能有哪些?” “如果是被你打一顿的那些,已经教训了一顿饿上几天放出去了。”明真说,见何素微微点头,以为她问的就是这些。 何素的表情不过是习惯性的伪装,跟她本人的想法无关,她现在才记起那些被她教训过的灾民,想想那时她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以前她教训别人都是直接下死手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记住她,为她以后的任务添麻烦。 “带头放火的人找出来了吗?” “就是施粥时来闹事的那些人,带头的是先前那个被我师姐教训的,你们也见过。他心有不愤,便叫上了另一群恶名在外的灾民前来捣乱。这伙人不久前还烧了附近一位富商的庄子,犯下许多恶事,真是罪过。” “县令也不管?”萧显重不由问。 “我们已经把人送去县城,县令说会择日处斩。我们这儿的县令以前办事挺温吞,想不到这次会这么果决。” 能不果决嘛,五皇子据说就是死在灾民手里的,现在敢跳出来作恶的灾民一被抓就是个死,都不必等上头批复。萧显重不知道寺里是否知道这个消息,也不打算让出家人听太多俗尘事。 “既然恶人都被抓了,我们是不是能进镇上买东西了?”何素问道,她还记得补齐东西的事,有些东西像是药材之类的,她担心乡下没有。 “镇上的城门还关着呢,根本进不去,我还是先带你去把附近村子能买的东西买齐吧。” “好吧。”何素无奈应道。 买东西这样的事本该由萧显重出面,偏他不便出面,陪着一起去的又是女尼,他就更不好跟着了,这事就落在何素头上。何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萧显重去买,他这身子还是好好在院里呆着吧。当然,她的身体也不见得有多好,感冒虽好了,但落下一个流鼻涕的毛病,她的鼻子都要被她擦破,偏偏还有人像看不到一般。 “你这感冒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咱们找天过过招吧。”明真期待地说。 “你是不是看我还病着才想跟和我过招?” “啊?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最是实诚的明真不敢相信地看着何素,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我就开玩笑问问,你也太认真了。”何素马上补救。 “我是出家人。” “是是是,你们出家人就没有坏人。” 何素这话一说,明真面色稍缓,不过半晌后,她又说:“出家人里还是有坏人的。前年有个老秃驴来我们寺里借宿,门中师姐看他同是佛门中人就同意了,谁知他竟然想在我们的饮食中投药……”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念了一声佛,“这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你记得不能说。” “是。当然,后来这秃驴怎么样了?”何素问,感觉当着一个师太的面说秃驴这两个字有点怪怪的。 “被掌门师太教训了一顿,后来就再没有见过他。” 总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何素暗想,感华寺里的主持师太不会是像她前世总教官一样的人物吧?看着笑嘻嘻,遇到他的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好可怕,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过这个感华寺竟然还招来过花和尚,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寺庙。 “你怎么了,不会是真还病着吧?”见何素不出声有些呆呆的,明真不由问道。 “你以为呢?”说着,何素又醒了一下鼻子。 “那只能等你病好了再跟我过招。还要等多久?要很久吗?” “你怎么净想着过招这事,还出家人呢。对了,你们寺里看着高手挺多,怎么她们不跟你过招?” “她们年纪大了,说不想再跟人动手。” “没有年纪小的。” “没有。” 感情这姑娘是寺里同年纪里武功最好的一个,那是不是说明她的武功也不错,何素暗想,朝她讨好地笑笑,“你能不能让你师姐指点我一下?” “这是我师姐的事,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呃,好有道理,何素暗想,面上扔挂着笑,勉强说道:“这……这不是因为你跟她熟嘛~” “也是,那我帮你问问吧。” “真的?”何素眼睛一亮,不敢相信明真竟然就答应了。 “不过我师姐们一向不爱跟人交手,我说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答应。” “没事,你能帮忙提就行。”何素到底还是希望明真能说动她的师姐们,就帮着想了个理由,“你就说寺里的师姐妹互相交手都知道彼此的招式,练得久了自然知道要怎么应对,但是跟外面的人交手可不会这样简单,要是到时候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怎么办?现在有一个现成的陪练,还是个女的,能帮着互相促进一下,不是挺好的。” “对,你说的真有道理。” 何素也觉得自己能想出这么赞的理由实在太聪明了。 “是吧,这就是件双赢的事,双赢你懂吧……大家都赢,大家都能得到好处。” “双赢~我懂了,我一定跟师姐们说。” 明真从何素这儿听到了新词,怎么都得回去显摆显摆,而何素,觉得自己竟然也能说服别人达到目的,心里正得意呢。 两人脚程也快,何素想买的东西很快就买齐了,她甚至在一个准备嫁女儿的人家里买到了布料,说是家里的妇人先前看布料便宜一不小心买多了,正好想匀点出去。她也买到了许多鞋底子和新做的鞋,还买了一辆半新的牛车,请了木匠帮着改造,就是她一直记着的粮食和药材买不到。 不过这个问题不久后也得到了解决,因为明慧师太亲自过来说,愿意将寺里的粮食和药材匀一些给他们,毕竟那天两人的骡车是在寺里烧毁的,而且那些粮食后来大都还进了寺里众人的肚子。 “真的可以吗?” 萧显重很是感激地问,想当初他因为娘亲的死,跟寺里闹得有点不愉快,寺里能收容他,他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寺里还会卖粮食给他。 明慧却没有看他,而是对何素说:“也是为了感激施主愿意跟我们双赢。” 呃……这是明真去说了什么吧,想不到她跟她们过招还有这样的好处?她怎么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头呢,从来没有陪练当导师的还会给学生送礼的。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出错,这事跟她想象的有点不同。她们答应了过招,的确会给何素带来帮助,但更多的也是帮到她们,也就是说,真正当陪练的是何素,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的陪练而是一群人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太难了! 她大病新愈,后遗症还没有好,她们竟忍心跟她车轮战,出家人的慈悲呢?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挺喜欢这种高强度的对战训练,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她以前一直后悔,年少的时候应该在古武术上多花点心思,想要成为组织里的顶级特工,普通的搏击术是不够用的,现在机会不是来了吗。 每次过完招,她都会得寺里的师姐几句指点,主持师太还亲自教了她一套小擒拿,据说是少林寺流出来的招式。她就不问为什么少林寺的招式会流传到感华寺,就当是人家同是佛门中人互通有无呢。 萧显重见她每天都被明真扶着回来,一沾床后倒头就睡,心里不免着急。他本来想以她还在生病为由,跟主持说一声,但是何素的身体也不知该说是争气呢还是添堵,她跟人过了两天招,连流鼻涕的病症都好了,甚至连她的全身酸疼也慢慢没了。 萧显重还能说什么,他都不知何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身子。许是见他略有不满,主持师太也给他找了事,拿了两本书籍给他,一本上面记载着武功招式,一本上面记载着兵法谋略,还说只是在他在寺期间借他看看,不能抄录。他如获至宝,每天花心思研读,也就没时间去劝何素。 就这么过了五天,她们总算是放何素回来休息,而她让木匠帮着改造的骡车也做好了。 “明天是你们在寺里借住的第九天,不知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我们寺里的外客以往最多也是住九天。”明真这天送晚饭过来的时候说道,顺便又提了一句,“以前住九天的,还是前朝皇帝派来请师祖上阵杀敌的使者。” 何素盯着没有一点油水的晚饭,听着明真的话,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 素菜她虽然不喜欢,但是送上门来不吃白不吃的饭菜,她还是喜欢的,难道就要这么跟安稳日子说再见了? “师太放心,我们明日就去向主持师太辞行。”萧显重说道。 师太给他的这两本书籍让他受益良久,他见记录兵法的书籍上写着“马氏兵书”四个字,就一直在想是哪位姓马的名将所著,后来才想到创立这间寺院的侯夫人夫家姓马,世人只记得她的夫君是位侯爷,却鲜少提到他的姓氏。 马家一门忠烈,却没人记得出过什么盖世名将,但从马家留下的兵书看,马家人在用兵谋略上颇有见地,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傲气。 萧显重猜测也许是马家人的傲,最终招来了马家的惨淡收场。于武将来说,马家人的结局却不是最坏的,有多少人沙场浴血最终却命丧朝堂,还得了一个不好的名声。 萧家世代都是文臣,提到武将时,总带着一股子不屑,萧显重却是敬佩武将的,若不是他们在边关守着,哪里轮得到文官在朝堂上耍嘴皮子。偏偏圣上忌惮着各家武将,但凡有些功绩的都会被打压,留下的要么是一些圣上扶持的新人,要么是手握重兵、圣上一时不好动的家族。 这样的情况下,萧显重也就不曾有过从军的念头,如今就更没有了。 隔天,去辞行的时候,萧显重把两本书郑重地还给主持。主持笑着接过,随意地拿在手上。 “主持师太为何会给我这两本书?”萧显重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不过是将俗世之物交给俗世有缘人解闷罢了。” “若他日在下用书中所学陷百姓于战火呢?” “这是施主随心所至,与书何干?” “主持师太说得是。” 萧显重说道,再次告别后,就带着一头雾水的何素离开了主持师太的禅房。何素还在想这两天萧显重到底看了什么书,怎么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笈?九阳神功还是九阴真经? 她倒有心向萧显重问问,但是骡车离开感华寺不久,她又看到了那些灾民,也就没有心思再多问。这些人有的还是熟面孔,他们盯着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何素得提防着他们再做出放火这样的事来。 第87章 走错路 这些天寺里有工事,每天施粥的量减了一半,地点也改在离感华寺五丈远的地方,将来寺里会在这个地方设关卡,把灾民拦在外面,还会请村里的壮丁帮着来守着,施粥的事也会交由他们负责。 看到布施的粥少了,灾民们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怪寺里的人,也不觉得那些闯进寺里的人不对,想来想去就把怨气投向了何素。 但他们到底不敢对何素做什么,她有多凶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再者,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力气。既然有一口吃的就不要惹事的,他们还是惜命的。 在残暑的笼罩下,一辆骡车在没有树荫遮挡的路上快行。车驾上尽管有顶蓬,却不曾挡下阳光的炙热,反倒让车厢里多了一丝闷热。父女俩靠在一块儿,一边看着看着两边枯黄的荒野一边摇着扇子。 赶车的何素也热得厉害,她戴着一顶草帽,默默忽略从帽子里传来的汗水发酵的酸臭味。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水源,三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洗漱了。何素到底是经历过艰苦训练的,倒还可以忍受,但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萧显重却有些受不了。 他在流放的路上也算吃过不少苦,却总也习惯不了,甚至还会想,如果哪一天他真的习惯了,也许他就真的要过这样潦倒的一生再没有出头之日。人还是要有点追求,他有女儿和何素要养,难道要让她们也一直跟他过这样的苦日子? “也不知今天会不会下雨?”何素没话找话道。 他们上路后,就没有下过雨,何素每天都觉得这天热的反常,傍晚肯定会下雨,但这雨就是没有下。 “若是这会儿下了,我们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 “这倒不怕,车上备着油布,可以支起来暂避。”何素说着,又玩笑道,“幸好这条路上没有什么灾民,就是停下来多歇一会儿也不怕。” “也是。”萧显重应着,又觉得哪里不对。 “我们是不是有几天没有遇到灾民了?” “是,有三天了吧,估计能找到地方的都安顿下来了,在路上的反倒少。” “可这条路,连灾民经过的痕迹也没有。” 听萧显重这样一说,何素也发觉他们一开始经过的路,路的两边都会有倒伏的尸体,或者被扔下不要的一些重物,但这两天,何素就没有再在路上看到这些东西。她放缓了了骡子跑动的脚步,站起来朝前望了一眼,除了荒凉的大道她什么也看不见。 “路上好像只有我们经过的痕迹。”萧显重朝后面望了一眼说。 这也不像是有埋伏呀?何素暗想。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走错路?对,比较像是走错路,何素恍然。 “这路是错的吗,我们之前遇到的老人不是说往这儿走吗?” 萧显重不认得路,也没有什么地图,往濠州去的路都是靠问出来的。但是他们很少进城,一般都在一些村庄外面借宿时才能问当地的百姓,他们之中出过远门的人也不多,问到的路也只有一个大概。既然地上有路,大方向又没有错,没道理这路上会没有人经过呀。 “我看这路像是有一年多没用的,上面都长草了。”何素说,只是长出来的草因为缺少雨水并不茂盛,何素也就没有太在意。 一年多……萧显重细细一想,忽地记起去年夏天的一件事。 大乾朝其实每年都会闹点小灾,一般布政使调行省其他城镇的库粮便可缓解灾情。今年的灾情之严重,范围之广,实属少见,如果不是闹得太厉害,如果不是萧显重亲身体验,他也许都不会把哪里闹灾的事放在心上。 去年国内也发生过灾情,听说是某地下了暴雨山体崩塌,把官道给堵住了,因为堵得太厉害,官道还因此改道了。萧显重不记得改道的官道是不是现下走的这一条,倒是记得山体崩塌之时因为正值深夜,并不曾伤到什么人,这事也就没有闹大,还是他的一位好友的铺子进货被耽误抱怨起来,他才知道的。 他把这事告诉了何素,又说:“我倒也不确定被废弃的是不是这条路,不过这条路被堵的地方边上有一条可以绕路的小径,就是不知道骡车能不能过。”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看剩下也没有多少路了,就这么折回去划不来。” 萧显重也是这么想。 骡车继续前行,到了夜擦黑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明显的小径。路上同样有些荒凉,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走过。北上的人知道这路走不通,会折返回到官道,只有南下的人走错道时才需要用到这条小径返回正确的道路。 萧显重在夜色浓重之前,在小径上走了一段,发现道路的宽度倒是勉强能让骡车通过,若是对面有车马过来。 “我们明天是走这条道,还是折回去?”他问道。 “走这条道吧,安静些也不错。” “会不会有人在前面设伏?” “啊?”何素反而没有想过这个,这些天都没有遇上人,她就有些大意了。想了想,她还是不愿意往回走,“到处都有可能设伏,我们警醒些就是了。” 听何素说得也在理,萧显重也不再多说。两人原地休息,由萧显重生火煮饭,何素去四处看看,寻找有没有水源。何素总能找到水,就是实在没有水的地方,她还能从草木的茎里弄出水来让他们稍微解渴。这次她在走了不远后,找到一个已经干了一半的小水坑,她勉强弄了半桶水才回去。 这水也不能马上喝,她会先将其过滤一夜,第二天煮开了再喝。 看到她说起用水安全时一套一套的,萧显重再次庆幸能遇上她,她说的这些以前他都不曾听人提起过。说到底,他在萧府出事前也不曾一个人出过远门,所得的经验有些是以前在酒楼吃饭听邻桌的人聊天说起的,有些是流放路上听差役说的。 全凭听说最多算是实践过一次的半吊子经验,跟何素是没法比。 “越往南走水越多了,这倒是好事。”何素拎着水回来说。 “就不知南边的灾情如何了,朝廷是不是还在用兵。” “咱们还是避着点吧。” 何素说着,把白天剩下的水都倒进砂锅里,既然找到了新的水,存着的水也就不用再省着。水煮热后,何素让月儿先喝了半碗,月儿小口喝着,露出开心的笑。一路上倒也难为她也得跟大人一样忍着,她就是渴了饿了也不闹气,让他们省心不少。 “等天再凉些,山上许多果子也能吃了,到时候,何姨给你弄甜果子去。”何素顿着她的小脸说。 “何姨也吃。” “嗯,大家都吃个够。” 萧显重微笑听着,乐得看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也就不点破等天再凉些他们也许就不用再老往山林子里钻的事。 他以为这天气还得过一阵子才会转凉,就像整日被他们挂在嘴上的雨会过一阵子才下,谁知到了后半夜,忽然开始下雨了。何素一向警醒,有雨滴落在脖子上时,她就醒了过来。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天空,天上并无星月,像是被黑幕罩着一般,让她生出一股惶然。 直到雨滴接二连下的落下时,她才发觉是下雨了。她连忙把油布找出来支上,行动时,萧显重听到了动静,也醒了过来,连忙起身帮忙。两人动作不慢,等油布支上时,雨下大了。何素坐在骡车上,一时没了睡意。 “还以为这雨不会下了呢。” “是呀。”萧显重应着,抱紧怀里的月儿,生怕她被冷风吹着受凉。 两人离京时本来备着薄袄,但是因为在感华寺时遇上放火,衣物都烧光了,现在两人带着的都是临时准备的,里面最保暖的是从村民家里买来的一块狼皮。当时买的时候是为了当被褥用,先前一直被闲置塞在一边,现在总算是用上了。 狼皮也不大,能盖住萧显重怀里的月儿就不错了。何素又找了一件给萧显重准备的粗衣长袍,盖在她和萧显重身上,便靠着萧显重睡着了。萧显重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很快也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雨还在下,何素揉了揉眼睛,望着油布边沿阴沉的天空,马上坐起身来。 “我看我们得快些赶路,昨天我去找水,并没有发现有能避雨的地方,倒是山上碎石很多,树木细弱,要是雨再下得大些,也许会有泥石流。” 萧显重想起被堵的官道就离这儿不远,当即点头。两人匆匆收拾完,便继续赶路。 在雨天赶车是个苦力活,车厢里有顶蓬又加了油布挡风,顶多飘进一些雨丝,不像她坐在车驾上迎面接受风雨的洗礼。秋雨冰凉,不带一丝热气,它吞没了残存的暑气,提醒着何素秋天的来临。往年这个时节天气早就转凉了,多少人受连日的晴天所惑,忘记秋的存在。 早知道她该弄身蓑衣的,何素暗想,她倒是想到可能会下雨,便弄了一顶斗笠,却忘了身上也得防雨。至于防寒用的衣物,感华寺条件有限,他们能准备出现在这些用品已经不错了,但是蓑衣她本来是可以想到的……默默打了一个寒颤,她只能跟自己说一声算了,脑子不够用所犯下的错,只能用身体抗过去。 第88章 好客的村民 “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雨?”萧显重在车厢里问。他就是坐在车厢里也冷得厉害,更何况是在外面赶车的何素。 “我会留心着的。这条路太难走,等绕过了说不定还会有人家。” 离官道不远的地方总会有村落,两人只能希望着从这条小径离开后,能找到可以借宿的地方,若是有能他们进去的镇子就更好了。 在秋雨中走了两天,两人还在荒山小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得担忧带着的食物受潮,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不用担心用水了。 傍晚,他们在一处山壁下安置下来时,何素照例出去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顺便也想找一个高处看看四周能不能看到灯火。她找到了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爬上去后站在树枝上眺望,在被山岚缠绕的群山之中,她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何素暗想。 萧显重见她回来后没有多说什么,知是没寻着什么,倒是玩笑道:“这地方倒是清静,要是能在附近安居下来倒也不错,都没有什么人来。” “太清静也不好。”何素叹道。 路既然是这条路,总有走到底的时候,她倒也不必太沮丧,想通了这个,何素眉间舒展不少。反倒是萧显重,虽然他面上似不在意,还能顾虑到何素的心情,但心里却比何素还没有底。 这条小径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到底被山石堵住的路段是不是在他们先前走的路前面,萧显重也不敢保证。只希望别是他弄错了,害他们白走了这么一程。 歇了一夜,等天一亮,三人又要继续赶路。 被雨水浸湿的路面泥泞难行,加上道路狭窄,何素赶车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的赶车技术在这两天的“强化锻炼”下,已经有了质得飞升,尤其是经过好几次差点滑下山坡后。也是因为走得艰难,两人才会迟迟没法回到大路上。 幸好在第三天下午,何素望见前面出面岔路口,这也就意味着两人总算能回归官道了。 把这事告诉萧显重说,何素语带期待地说:“也不知在入夜前能不能找到镇子让我们进去。” 这边已经算是靠近南方了,不久前遭受洪灾,逃荒的百姓肯定曾经过这儿,萧显重估摸着除非不再有乱民,不然县镇是不会随便放人进去的。 若真有县镇,倒也能借此探听一下现下的局势,萧显重暗想。 从看到岔路口到真的到达花了比何素想的更久的时间,等他们找准方向上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四周依旧看不到什么人家,似乎两人又得在荒野上过夜了。 何素一边赶车一边寻找可以稍微避雨的地方。天越发的冷了,仅凭着油布遮挡根本不保暖,月儿和萧显重两人两天下来脸色都有些不好,何素已经决定晚上要煮点汤药给他们喝。正想着,在一个拐弯之后,她忽地看到弯道处停着一辆装满山石的牛车,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半靠牛车坐着,看到有人经过马上满脸堆笑着打量着。 “有人。”何素小声提醒着萧显重。 萧显重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待骡车接近牛车停下来时,他朝大汉拱了拱手。 “这位大哥,这路的前面可有什么县镇呀?” “县镇是有的,但前面的路坏了,车辆都过不去。”大汉热心说道。 “路坏了?” “对呀,因为下雨,有一段路不好走。我原本还想去送货的,发现过不去了才折回来的。”大汉说着朝两人的斜后方一指,说:“我们村子就在那儿。两位是从哪里来,去县镇可有什么事?” “只是路过,想要去镇上住一夜,这天气住在外面实在冷得很。” “可不是。我就是冷得受不了了才会在这儿歇一歇的。”大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萧显重怀里,“你们还带着孩子呢?那更不能在荒效野外住了。要是二位不嫌弃不如跟我回家,我家里只有我和我老娘两个,还有一间屋子空着,正好让给你们住。” 说着,大汉的目光朝何素身上多看了几眼。何素尽管梳着男子的发式,但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女子特征,旁人只要多看几眼,都能认出她是女子。大汉这会儿也意会过来,目光时不时地朝何素身上飘。萧显重心下不悦,却只能当他是好奇,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坐在车内抱孩子却让一个女子出面赶车的情形很是少见。 何素也感受到他的目光,倒也没有多想,沿路上但凡认出她是女子的,哪个不曾多看她几眼。她转头询问地看向萧显重,不知要不要跟他去村子。萧显重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至少得让月儿好好休息一晚。 “那就有劳大哥了。” “一点小忙罢了。”汉子笑着说,赶着牛马走到他们前面。 一路上,两人互通了姓名,萧显重用的还是捡来的户藉上所写的“肖”姓,但介绍何素时却不再说她是妹子而是内人。何素刚听到时还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后来想想她和萧显重扮成夫妻比扮成兄妹方便,也就面色不改地应了下来。 赶牛车的大汉姓张,他们的村子叫岗上村,离新修出来的官道约一个时辰的路,还得翻过一个坡才看得到村子的全貌。何素既然被他看出是女的,也就不好跟他们搭话,只能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萧显重像是不经意问起的,正好都是她心里想问的,像是灾民的情况和朝中动向等等。 岗上村的人因为年岁不好不太出村子,对外面的事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两个月天天有灾民从路上过,如今却少了。 “等这场雨停了,路上的灾民怕是会更少。”张大郎感慨道。 “若是这样就好了,我们这一路过来也遇到不少灾民,有些人看着目光凶恶,着实把我们吓到了,偏家里有急事又不得不出门。当初灾民多的时候,你们村子里的人一定也挺忧心的吧?”萧显重问道。 “可不是。不过灾民也不都是坏的,像我们村子就是很久以前流民聚在这儿定居下来才有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张大哥对陌生人这般热心呢。” “唉,世道本就不好,能帮就帮呗,我们村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两人聊得热闹,何素却微微挑眉,难道古人真的纯朴至此?要是引狼入室可怎么办?她就不信逃难的人面对施舍都是心怀感恩的,感华寺火灾就是最好的教训。他们对佛寺都敢动手,还有什么不敢的。 越往岗上村走,何素对这个村的安防越担心。村子不大,在一个缓坡后面,要是有人夜里偷偷摸进来,根本没有人发现,除非是有人日夜守着。村民的房子都建在半坡上,坡下是田地,分一分也就够村子三五十户人家混个温饱。 因为阴天天黑得快,何素站在高岗上隐约看到田地里似乎长着稻谷,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从感华寺里买到的粮食并不多,寺里那么多人,今年的田地又颗粒无收,若不是有恩情在,明慧也不会卖粮食给他们,寺里这么多人要是没有了粮食怎么办。 从感华寺买的粮食现在还剩下一半,要是他们在路上多耽误几天,或者到了濠州后一时安顿不下来,就得饿肚子了。岗上村既然种着稻谷,瞧着长得不错,想来向他们买点粮食应该会容易些,何素暗想。 “那就是我家。”张大哥指着坡下最大了一间院子边上的黄泥屋说。 说话间,离他们最近的一间院子里走出一个跛脚汉子,看到来人笑着迎上来。 “老张,又带客人回来呀。” “是,老李,这是肖兄弟一家三口。” 双方见过礼后,这位老李的目光在何素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让何素心里挺不舒服。 “不错不错,”老李点点头,在老张轻咳声的提醒下倒是马上回过神,说:“老张,就属你心肠好。” “哈哈,大家都一样。对了老李,你家里驱寒的药草可还有,肖兄弟的女儿好像有点受凉。” “有有有,等会儿我就给你家送去。”老李马上答应,又朝萧显重怀里的月儿看了一眼。 何素忽地觉得他看人的目光很不对劲,不像是看人,倒像是在看吃的。难道这是个隐形的变态,何素暗想,把心下的警戒提高了一些。果然,就算整个村子都是圣母,也会有一个异类的,她暗想。 许是天晚了又下雨,他们没有再遇到什么人就到了张家。何素好奇地朝张家边上的大房子看了一眼,总觉得里面气氛有些诡异。 “这是我们村长的屋子。”张大哥说道。 何素点头,赶着车进了张家院子。张家虽是黄泥屋,但乡下的屋子造得都大,前面的大屋子左右有两个房间,院中两边还有厢房,厨房什么的似乎都建在后面,关牲畜的棚子在前面。听到院中响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举着油灯走到前面。她生怕油灯被火吹灭了,用右手小心护着,目光朝院中的人打量了一眼。 第89章 去厨房帮忙 “儿呀,又有客人来了?”张大娘笑着问。 “是,这是肖兄弟一家三口。”张大哥介绍道,待两人打过招呼后又说,“你多加把米,再添个菜,我们都饿了。” “行。”张大娘笑眯眯地答应。 “对了,肖兄弟的女儿有点受寒,老李等会儿会送药来,你记得煎。” “晓得了。” 萧显重一听,赶忙说:“张大哥能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让大娘忙。孩子他娘,你别光站着呀,快去帮忙。” 这还是萧显重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何素心下觉得新奇,面上却低垂着眼眉,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不用,老婆子一个人忙得过来,肖家的还是去照顾孩子吧。” “孩子一病就只认我,就让她去厨房帮忙吧。”萧显重语气强硬地说。 许是怕再说下,何素的面子下不来,张大娘也没有拒绝,反倒拉过何素的手拍了拍。 “行,跟大娘去厨房。” “是。”何素小声应道,不由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幸好她并不是羊。 张家的厨房并不大,何素到了厨房门口时,倒是心细地想到普通人家估计不喜欢别人一到家就往厨房去,至少她不喜欢有人翻她的冰箱,哪怕她的冰箱常常什么都没有,但难保有时打开会在里面看到一把枪。她真的是什么都爱随手放,幸好但凡她想起来的都还找得到。 也不知她死了之后,家里的武器会怎么样,她都放哪儿来着? 算了,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把目光放在厨房里,只打量了一眼也没有多看。 “大娘,我帮你择菜。” “不用,你坐着。”张大娘拉过她让她坐到边上的矮凳上,细细盯着她的脸看。 何素被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半分真心垂下了头。 “肖家的,你可长得真俊。” “哪有啦~” 何素假作娇羞,心下想,她这皮相倒是真的不错,跟她刚认识的人想要吹彩虹屁只要提脸就行,都不用烦恼找不到切入点。 “咱们村子呀,就没有你这么好看的小媳妇。你们成婚几年了呀?孩子几岁了?” “都好几年了,孩子五岁了。” “五岁了?怎么不再生一个。” “家里日子不好过,一时没顾上。” “这还能顾不上?”张大娘显然不信,好奇地盯着她。 “是呀,他在外面做工,不太着家。”何素说着,朝灶间望了一眼,“大娘,晚饭真不用我帮忙?” “本来就煮着了,加个菜就好。”张大娘这样说着,站起身来想要去切点咸肉加点菜。 何素见她起身就去拿刀,也是心头一紧,后来见她去了碗架里取了一块咸肉出来,心里这才放松。“咔噔咔噔”,张大娘切出薄薄的咸肉片,似乎不想切得太多,可又觉得切得少了在客人面前不好意思。她朝何素看了一眼,见何素正打量着院子,目光便又在何素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大娘,”何素缓缓转过头,免得跟张大娘的目光撞个正着,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她小声问,“茅房,我能用吗?” “能,怎么不能,茅房在院外。” 宅子的后院也有一扇门,开了门出去是茅房和菜地,菜地也不大,就种着些葱姜蒜。何素出了院门后就进了黑漆漆的茅房,发现从后院的坡上能轻易翻到隔壁村长家。这安全意识,何素暗叹,如果不是因为下过雨山地难行,她说不定会翻过去瞧瞧。 她进入村子时,就对隔壁的房子很好奇,但不是它建得气派,哪怕它是村里唯一的瓦片房,她也没觉得稀奇。她曾经可是未来首富的夫人,也是住过古代豪宅的。仔细想想,隔壁吸引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太安静了吧。 他们入村正是晚饭时分,照理各家各户应该都在准备晚饭,但是他们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似乎整个村子的屋子并没有住满一般。就像隔壁的房子,看着像是四世同堂的人家住的,但她却没有听到什么生活音。她对各种环境很熟悉,有时打电话迷惑敌人时就得在边上播放环境音确保真实。 一家人生活不可能是静止不动的,就是要睡下也没有这么早,她就不信古代的人都这么爱早睡。就算大人爱往床上躺,难道连孩子也没事就睡觉? 想到孩子,她忽地发现这个村子没有孩子发出的声响,难道这里没有孩子,怎么会没有孩子呢? 何素一边想着,听到“嘣”地一声,从隔壁传来了什么东西撞到木板的声响。难道是她想多了,隔壁是有人住的?特工当久了多少有点疑心病,一名好的特工得要学会调节,不能把自己绷得太紧,也不能丧失对周围的警惕。 她离好的特工还有一段距离,也体会不到调节警惕心的艰难,她的警惕往往是浅薄的,还非常容易掉线。 得保持警惕,别以古人没有坏人,她暗暗告诫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有所进步,比以前要警惕得多,她偷偷从茅房摸了出来,贴着墙边上了坡翻到了隔壁人家。 这个村子的房子好似都是把厨房放在后面,跟张家相比,村长家的后院除了有厨房,还有牲口棚、杂物房和茅房。何素先去厨房,伸手一摸灶台发现灶是冷的,便判定这屋人家要么是没人要么是不吃晚饭。打开放在边上的碗柜,何素只在里面看到几个缺口的碗盘,上面还蒙着一层灰。她摸着灰尘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他们不是住到了黑店吧? 回想他们跟着张大哥回村的情形,原本挺合理情理的事全都变得不对劲,像是张大哥下雨天去送货的事,他去送的是石料,这正好是种不怕雨淋可以在下雨天运送的东西,但同样也没有必要在下雨天运送,谁家会在雨天进行工事呢?又是在这么冷的雨天? 还有张家人、还有村口碰到的老李异乎寻常的热情,可能他们不仅是住到了黑店,而是到了一个黑村…… 第90章 偷听 天呢,何素震惊地按着胸口,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她怎么可能变得这么聪明,是发生了什么吗?让她再想想是不是哪里想差了,别到时候又是乌龙。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村长家里转了一圈,重点朝着先前疑似发出过声音的房间。只是夜太黑了,每个房间里都黑漆漆的,她只能隐约地看到有个房间里地上倒着好几个疑似人体的东西,当然那也极可能是随地乱扔的衣服或者布袋。 因为近来都是萧显重负责生火,火折子也没在她身上,她也没法用火照亮看清屋里的情形。算了算,她走出来又有段时间了,只能先回去,待跟萧显重说过再做打算。如果这个村子真有问题,她也得先让萧显重知道,让他也来判断判断,要是弄错了就算是他的。 她悄悄从原路返回,到了后院小门处却听到厨房里有两个女人在说话。 “……是有个女的,长得也俊,我知道规矩,不会抢你家的。”张大娘说道。 “我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来看看。要是长得丑我还不来了,就是听说那女的长得俊,怕老张学了老李……” “老李办事是不地道,但是陈家也不亏着,本就是个嫁过人的,最后也归了他家了,老李还赔了不少东西,还不许他以后再接客人,就连分女人也轮到了最后……” “老李指不定也悔,可谁让他那时迷了心窍呢,也怪他家里没个厉害老娘。” “哼,就是有也被他扔半路上了,我瞧他是个比我们都心狠的。” 实锤,这果然是个黑村!何素在提起十二分精神的同时,也微有一点小得意,她的猜测竟然都中了,这是走了什么运,她都要开始担心之后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她,好怕怕~ 定了定神,她扶着院门,脚用力一蹬。 “啊哟~” 厨房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响动,吓了一跳,回头见何素从院外进来,心下不由忐忑,生怕何素把刚刚的话听了去。张大娘还以为她早就从茅房回来去了前厅,想不到她还在后面。 “肖家的,怎么了?”张大娘盯着她问,深恨让她去茅房时没给她弄盏油灯,这会儿都看不清她身上的表情。 “没事,不小心滑了一下。”她说道,朝着厨房走去,快到走到时像是才发现厨房里有另一个人似的,脚步略顿了顿。 “这是住在前头你王家婶子。” “王婶。”何素叫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带着刚刚好的甜度。 两人心中最后一点疑虑被她声音中的甜盖过了,王婶更是激动地一个劲的打量着何素,这可是她等了好久的儿媳妇,想不到她一直娶不上媳妇的儿子在逃荒之后还有这样的造化。 是的,她们并不是岗上村的人,而是从南边同一个镇逃出来新落户到岗上村的流民。说是落户,其实是强占,现在整个村的村民都是他们一块儿逃出来的流民,原本岗上村的住户死的死逃的逃都不在了。 他们这伙流民也并不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许多都是在路上不知不觉走在一起,一起弄吃的一起提防被抢再一起抢别人。 在逃荒路上,他们这伙人就比其他人凶悍,后来走了一半有人不想走了,说不如占个看起来日子不太难过的村子,说不定比靠挤在墙根上等着别人施粥强。一伙人一合计,还真就这么定下来了,正好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离连通官道新旧路的小径不远有一个岗上村,因为地方偏僻、人口不多,日子还能过下去,便来了这里。 岗上村的人开始见时有灾民过去,拦又拦不住,怕惹来祸事,便说若有人肯帮着开荒,村里肯出一碗薄粥。 这个条件对快要饿死的人也许是可以接受的,但许多人觉得他们只要走到镇子上,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能得一碗粥,何苦还要去受开荒的苦。岗上村也不是真心想请人回来开荒,也不过是为了吓退进村子里乞讨的流民,让他们觉得不是村子不肯帮忙而是他们吃不了苦。 这个办法还是有用的,进村乞讨的人的确少了,但这样的办法并不能防住所有的流民。在一天夜里,一伙流民潜入了村子把村子给占了。 因为他们来得突然,村子里的人没有防备,一时被他们得了手,再想把村子抢回来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原来的村民也想过去镇上搬救兵,但是这儿去镇上只有一条路,也就是白天何素遇到张家汉子那条,当时这条路日夜都有人守着,他们根本没法去镇上。他们出来的匆忙,本也没带多少东西,在附近徘徊几天后,不少人选择离开去别处暂时落脚。 占了村子的村民也没有打算在村里住多久,等灾情过去他们各自归家,谁能找得到他们?但既然住下来了,他们当然想住得更舒服些,这儿有吃有喝,就是没有人暖坑。就在这个时候,有灾民送上门来,他们对抢夺他人财物的事已经做熟了,也没有多想就强占了来村子乞讨妇人,还用抽签决定妇人先归谁。 张家抽到的顺序就在王家后面,王家的媳妇已经送到门来了,想来张家的也不远了。 凭心而论,张大娘其实不喜欢儿媳妇生得太好看,勾住儿子的心不说,出门也不顶事。像何素这样空有模样没点眼力劲的,娶回家来有什么用,又只会生女儿,还是五年才下一个蛋,太没用了,张大娘嫌弃地想。她以为月儿是何素所生的女儿,毕竟萧显重是这样介绍的。 跟她不同,王婶看何素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恨不得拉住何素到灯下细看,幸好张大娘在边上用咳嗽声提醒了她,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离开的时候,王婶还在想,等回到了家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儿子,也让儿子跟着高兴高兴。 王婶的儿子生得极丑,以前家里又不富裕,这才迟迟没娶上媳妇。如今能找着一个好看的,王婶腰杆子都挺直了,至于能不能干的,她也不在乎,就是现在什么事也不会干多教教也就会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她还想着等将来回到老家,一定要让村里笑话过她儿子娶不上媳妇的人来都来看看,她的儿子娶到了一个模样顶俊的媳妇。 王婶走后,张家也到了开饭的时间,摆饭的时候老李送了药包过来,张大娘正好在饭前把药煎上。 “真是太麻烦大娘了。”何素站在边上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本就不费什么功夫,你们快坐下来吃着。”张大娘热情招呼道。 何素看了萧显重一眼,想着他还在扮大男子主义,她是不是得要经过他的允许才能吃饭? “快坐吧,就我们几个人,就不分桌了吧?” 张大哥说着,询问地看向萧显重,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爱摆架子的。 “等张大娘来了,你就坐着。”萧显重勉强答应道。 何素才想到古代女人不能随便上桌,尤其是不好随便跟外男在一块儿吃饭。乡下地方虽然没那么讲究,但是有些地方又比大户人家还苛刻,像是家里有男客来,女人做好饭后只能在灶间吃。何素在陈家时,陈广信不在,过年时需要见客,她也只要温和笑着站在陈广信边上就是,倒是不用避讳。 要是以后她跟萧显重在农村生活,她是不是也得守这规矩?何素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一些不情愿。 煮药的炭火是现成的,张大娘去厨房呆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月儿精神不太好,晚饭吃得也不多,倒是何素和萧显重用了好些,这些日子来他们难得吃上像样的饭菜,一看到有些忍不住。 即便嘴馋,两人也是等张家母子动了筷子后才吃。在张大哥在,何素也不能把自己发现的事告诉萧显重,却在假借看月儿有没有好些的时候,在萧显重手上按了几下。 两人倒没有约定过什么信号,就像萧显重先前忽然指使她去做事让她见机去打探一番,也是他先前没有提过的,她却能马上配合,她现在的异常举动就算是对他的回复——这里的确有异常,两人都需要小心。 萧显重从一开始就怀疑张大哥的来历,只是面上不曾显露,借着聊天打听这附近的事。不怪他疑心重,连感华寺里的女尼都被流民放火的事激起了怒气,他不信普通百姓见着生人会不带一点警惕的就带回村子,就算他的理由再好,他也不信。 这座村子离新开通的官道不算远,流民经过时说不定会寻过来,到时候村里的人要靠什么自保,难不成村中的人跟感华寺里的女尼一样个个都身怀武功?感华寺至少还有围墙,岗上村外围就一片斜坡,想要趁夜摸进来不难。 进了村子后,受雨水影响,他倒也没能看出什么破绽,只觉得村子很安静,村子里的人也不多,不然泥路上的脚印不会这么少。不过这也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发现下雨不想出来走动,他尽管都能找到说通的理由,但对村子的怀疑却还是一点点加深了。 第91章 是吃了还是养着 小心点总是没错的,现在不就证明这个村子的确有问题,萧显重抱着月儿大口吃着饭,如果真要有事,他勉力一拼还能出点力,就是不知道这个村子里有多少人,合他们二人之力能否安然脱身。 吃了晚饭,萧显重继续在厅堂跟张大哥聊天,何素去了厨房帮张大娘洗碗,顺便看着药罐。如果要在他们饮食中动手脚,像汤药这样口味重食物是最好的,就是这药是煮给月儿的,她和萧显重也没机会喝呀。 “这是我们村传下来的老方子,对风邪最是有效。等会儿你和你男人都喝上一碗,保管明天三个人都生龙活虎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何素暗想,面上贤惠地说:“还是给孩子和她爹喝吧,我就不用了。” 张大娘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劝。这药的确是动了手脚,倒不是加了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他们这些流民原本也是世世辈辈本本份份的农民,就是有几个混了点,也没机会弄到这东西。再说了,谁没事逃荒的时候还会带上蒙汉药的。 倒是有人知道这么一个方子,上面用到的药这附近的山上都有。如张大娘所说,这方子的确对风邪有效,就是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喝下药的人会昏昏欲睡,夜里床塌了都醒不来。他们知道了这个方子有安神助眠的作用,每次有流民来时就会以防时疫为借口煮给他们喝。 流民在路上担惊受怕好些日子,又是空腹,只要喝下去几乎都会在夜里睡得不醒人事。他们哪里能想到有大屋住着的人会反过来对他们下手。 有许多人在睡着之后,便再也机会醒过来了。 本来这个方子是为了防有些壮汉拼个鱼死网破的,一路逃荒活下来的怎么会没有一点狠劲,女子喝不喝的倒无所谓,村子里好些女的被占后,也就是哭上几天就跟着占她的男人安生过日子了。何素看着就是个文弱,张大娘也没有勉强她喝,到时候还能让萧显重多喝点。 “来,药好了。”何素端着两碗药,笑呵呵地走到了厅堂,蹲下身把一碗递给了萧显重,“当家的,你也喝,听说这药能防病。” 萧显重马上意识到这药有问题,还从何素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灾乐祸。无奈地接过药,他看了看月儿,顿了片刻,端起来就要喝。但当碗碰到他的嘴时,他的动作又忽然停住了。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张大哥暗自着急,生怕被人看出了破绽。 “太烫了,你也不知道弄凉一些再拿过来,这么烫,孩子怎么喝?”萧显重责怪道。 何素委屈地抿着唇,垂着头不敢说话,还是张大哥看不下去劝了一句。 “药本来就是要热点喝才有效,要是太烫,放一边晾晾就是了。” “唉,只能如此了。”萧显重嘴上这样应着,看何素的目光还是带着嫌恶。 “天也不早了,我们也不耽误了。”他站起身来勉强客气地说。 张大哥听得出他似乎是想回去教训何素,回头想想,何素也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也不知怎么就让她男人不满了。换了是他,可舍不得教训这样水灵的媳妇。旁人家的事他也不方便多管,心里还想着最好是教训得厉害些,让夫妻离了心才好。 “是是是,看我这嘴,聊了就收不住。你们快去休息吧,记得喝药,这天忽然冷下来最是招病。” “是,一定记得。” 萧显重一脸感动地说着,让何素端上药回了张大哥一开始就说要给两人住的厢房。屋子里面一应东西都有,像是就是备着给客人来住的,萧显重进屋后朝何素使了个眼色,就开始训起她来。也没训上几句,何素还没觉得什么,月儿倒惊上了,萧显重连忙停了声,安慰了她几句。何素也上前安慰月儿,一边扮着鬼脸,一边呜呜装哭。 月儿这才不怕了,还露出开心的笑。萧显重看着她,又有点犹豫地看着边上放着的药,也不知要不要喝。在他想来,这药应该就是治病的汤药,只是里面加了料,就是不知道这药用了对孩子有没有坏处。他端起碗来,稍微尝了一口,让边上的何素震惊地瞪大了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把药倒掉吗?为什么要喝?难道是被她的傻气传染了? “我看看会不会有事。”萧显重小声说道。 何素点头,这才想起把她发现的事告诉萧显重。 “药有问题,嗯嗯嗯……今晚就会动手,呜呜呜……怎么办?啊啊啊……” 何素一边问一边继续装哭,明明事关他们安危,萧显重却莫名想要笑。正了正神色,他担忧地问:“你能应付得来吗?” “我也不清楚,拼一拼吧。呜呜呜~”何素说。 一想到现在没有接应她的同伴了,她心里也提着劲,这回她要是闹出什么过失,可不会再有人替她补救了。 “要是实在逃不了,你就带上月儿走吧。” 何素一听,连哭声都停了。若不是有他在,月儿就是病死在路边,她也不见得会多看一眼,竟然让她带着孩子走,这人是不是以为她有多心善?不过他这么误会也是对的,不然也不能接纳她。 “别说这个,我们一定都能平安。”何素一脸情真意切地说,心里发了狠,晚上的逃出任务是非成功不可了。 “是不是都睡死了?” “是呀,一早就没动静了。” 黑漆漆的夜里,两个妇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在秋雨中响起,话语与冰凉的雨水混在了一起透着秋日的肃杀,让旁人听到不免心惊。可惜这时没有旁人,也就没人发觉这份冰凉。在场的两个男人,张大哥和王婶的儿子王大郎闻言便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朝着萧显重住的屋子走去,并没有觉得他们所做的有何不对。 屋里有门栓栓着,但这难不倒他们,在学了几次后,现在住在村子里的流民都学会了撬门。本来收拾这两个人是张大哥的活,可谁让里面的女人是要归王大郎的,他一听王婶说今日来村里的小媳妇是个漂亮的,心里就痒,等夜深了就悄悄过来说要帮忙。 见张大哥用刀拔了几次还没有把里面的门栓弄掉,王大郎有些急眼。 “你你你……会……不会,不不不……会,我来!” 王大郎是个结巴,平常不爱冒头跟人说话,这会儿竟主动提出来帮忙开门可见是真的急了。 “就快了,有什么好急的。”张大哥没好气地说,一想到屋里的漂亮小媳妇竟归了又丑又结巴的王大郎,心里就有些不平。 “咣咚”一声,里面的门栓掉了下来,张大哥一时没有动作,想确定一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着,王大郎却等不得,伸手一把推开了门,弄出不小动静。 “你这是想招祸呀?”张大哥不高兴地说。 王大郎面上有些讪讪地,没有应声,目光却朝屋里看去,可惜什么也看不清,连床上是不是有人都不清楚。他着急地看向张大郎,催他快点动。张大郎无奈,想着萧显重连赶车都让何素来,估计也就是个看着高大的花架子,也不在意再弄出声响,直接拿出了火折子点上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房间,这间待客用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其他什么也没有。张大哥朝床上一看,见一家三口都在且都睡得死死的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松了一口气,拿出怀里放着的绳子想要先把男人绑起来,王大郎却直接伸手把何素从床上拉起来往背上一抗就要走。 “你就这么急?也不来帮把手?”张大哥语气不佳地问。 “我来我来,儿子,你先回去,办正事要紧。”王婶马上过来说道。 王大郎应了一声,顾自大步走了,留下王婶满脸堆笑地搓着手。 “是不是要绑人,这个我也会。”王婶说着就拿过张大哥手中的绳子把床上萧显重的手脚给绑了,又朝边上睡得正香的孩子看了一眼,“这孩子要绑吗?” “先这样,明天我问问刘哥,看是吃了还是养着。” “吃了好,养着等我们回程时还得带着她,这样的丫头片子养大得吃不少,划不来。” “说不定能卖了,这丫头长得不错。” “要是她把我们的事抖出去怎么办,还是吃了的好。”王婶一边说一边看着月儿,不由吞了一下口水,她已经很久没有吃新鲜的肉了。 此刻已经醒来的萧显重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妇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也算听说过也见过恶毒的女子,却没有这样直白地不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放在心上。这个村子里的人莫不是疯魔了,萧显重暗想,又担心男人抗走的何素。 被人抗在肩上的何素庆幸他们来得够晚,她胃里的食物已经消化掉了,不然她胃这会儿被顶着可能会吐出来。 王大郎以为她也是喝了药的,对她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肩上并没有意外,唯一知道她一开始没打算喝药的张大哥和张大娘一个已经忘了,另一个只当她白天累着了睡得沉也没有多想。他们所碰到的女子最厉害的也不过就像张大娘或王婶这样,敢上前跟人比狠拼命,却忽略了有人能隐忍不发慢慢图谋,尤其不会想到里面有个人还是专业的。 第92章 没法套话 何素被王大郎放到床上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你是谁,我家男人呢?”她惊恐地问。 “以……以后,我,我就是……你你你,男人。” 对了,这是个结巴,何素暗想,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装害怕,“原来你们是坏人,村子里的人不会都是坏人吧?” 王大郎也不回答,上来就要扯她衣服。 何素闪身避过跳到床下躲到了角落,顺手还拎起放在屋里的一张凳子当武器挡在身前。 “你们村里一共有多少人?不会都是坏人吧?” 王大郎一向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这会儿哪里还管何素问什么,抓着凳脚就想把这碍事的东西扔开,偏何素就像是跟凳面长在一起似的,他拎了几次都没法把它从何素的手里夺下来。 “你们村里的男人有超过十个吗?”何素又问。 王大郎还是不理,让何素不由啧了一声,遇到这种情况她要怎么处理来着,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她现在就是有点火大,难得遇着个馋她的,她竟然没法套出话来,这事要是放在前世,她得被同伴笑死。 “二十个?”何素不带希望地问。 王大郎也没有辜负她的绝望,他就是不回答。何素气性上来,不由松开手抱着凳子的手,一心想把凳子扯下来的王大郎因为用力太猛,朝后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恼火,反倒把凳子扔到一边,笑呵呵地起身又朝何素扑了过去。 何素翻了一个白眼,在他近身时一手拧过他的手,一手拔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架在王大郎的脖子上。 “说,村里有多少人,是怎么分布的?” 哪怕脖子上架着刀,王大郎竟也没有一点害怕,还喘着粗气扭动身子往身后的何素身上靠。何素也是服了,她感觉自己的匕首已经划破他的皮肤以示警惕,他却还是没有害怕,也不知这脑子是怎么想,真是那什么虫上脑其他都不顾了。 心知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来,“咔嚓”一声,何素拧断了他的脖子,看着他缓缓地倒在地上,面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得何素心里发慌。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都神颠颠的,也就张大哥看着还算正常点,何素暗想。 这样不行,要是全村都没个正常人,她还怎么套话,现在天黑还好,她一个人行动也方便,要是等明天天亮了发现自己身处在数百人的包围之中,这不是闹大了嘛。要不还是回张家去,反正也确定今晚的行动是张家和王家两家人执行,不会再有其他人,她只要制住这些人问上一小时,总能撬开一个人的嘴。 最要紧的是她的坐驾行李还都在那儿呢,别又给她烧了,她可没有地方再置办。 好好的,张家人也不想趁夜处理她的东西,多费油灯。他们把萧显重和月儿绑了之后,照规矩是要把他抬到隔壁村长家的,但是这下雨天路不好走,哪怕只是从家里走到隔壁也容易滑倒。想了想后,他们决定还是等天亮再说,反正人都绑住了也不差这点功夫。 既然用不着再帮忙了,王婶又说了几句就欢喜地回了家,她想去看看自家儿子是不是成事了。兴冲冲地到了院子,她忽地觉得不对,怎么屋子里没传出什么声响。 她看着亮着昏暗的光的房间,一时心中疑惑。她这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早先她就一直想给他找一个媳妇,却一个也没有说成,不是嫌她儿子生得丑家里穷,就是要的彩礼钱太高。王婶是个有成算的,也不求一定要找个黄花闺女回来,只要能下崽就行。 她记得附近村子有个做出丑事的大姑娘还不知是小寡妇,后来草草弄个人配了,家里不要彩礼钱不说还贴钱。这样的好事,她想着说不定有一天也能让她撞上。 可是许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附近村子的大姑娘小寡妇是真变规矩了还是学精了让人抓不到错处,一直就没再闹出事来,让她空等了一场,等得村里都有人传她儿子想媳妇想疯了,出门见着个女的就盯着人家胸口瞧。 敢传这话的人都让王婶结结实实地骂了一顿,但她心里也虚,想要快些给儿子找个伴吧,偏遇上了洪灾。她跟着全村人逃荒时,还想着路上可以捡到一个活不下去的小姑娘给儿子当媳妇,到了后来连他们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她也就断了心思,直到看到有人抢别人的东西甚至连人都要抢,她的心思才活络起来。 现在她总算是给儿子弄来一个媳妇,可是房子里怎么会没有动静呢,莫不是儿子什么也不懂都不知道要怎么生娃娃?王婶听村里的汉子开玩笑说她儿子再成不了亲怕是要废都生不出儿子了,这不会是让那些混人说中了吧? 王婶也不多迟疑,悄悄地走到儿子房前,想要偷偷看一眼。她的人才凑到门缝前,门忽地开了,她“啊哟”一声摔在地上,不等她站起来,就有人按住她的背,用刀拍了拍她的脸。 “说,你们村里一共多少人?”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王婶马上想起早前她见过的那个有些文弱的小媳妇,难道现在制住她的会是她,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那她儿子呢? “大郎呢?你把我儿子怎么了?”王婶一边说一边抬头四下看,待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形时,她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去确定王大郎的安危。 “你放心,他还活着,可是你要是再继续吵下去,我马上就在你面前杀了他。” 何素并没有说实话,王大郎已经死了,前世她作为特工,除非是要把人带回去盘问,不然不会留活口。她手上一用劲,就把以前的习性带过来了,一时她也有些茫然,却又没有多的愧疚感或者别的情绪。先前有萧显重在她跟前杵着,她出手还留点余地,现在又没有人看着,她也用不着装。 一向顾前不顾后的何素,已经忘记萧显重事后发现尸体就会想到人是她杀的。 第93章 超过想象 王婶也没想过一个女人敢轻易对人下杀手,他们当初在路上逃荒时,她头一次杀人也是实在是被逼得狠了。后来跟现在的流民混在一起,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还觉得这样挺自在,就像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拦得她一样,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凭着先前的印象,王婶觉得何素也就是在路上见得多了胆子大了些,但也没有大到杀了人也不为所动的,她甚至在想,何素现在逼问她只是被逼到绝境出手反抗,本身也没有多大能耐。 “我儿子真活着?”王婶问,语气倒是平静了些。 “是。”何素面色不改地答道,又问:“你们村里一共有多少人?几个男的几个女的?” “有十三个男的,七个女的,十七个人。” 这数学也是服了,何素暗想,又问:“你们领头的是谁,住在哪里?” “领头的姓刘,其他人都叫他刘哥,他住在村子最靠近山边的地方。”王婶说着露出不屑的语气。 “最边上?”何素不由细问。 “是。每天大门紧闭,就守着他那媳妇过日子。” “你说有七个女的,里面有几个是你们原本就认识的?” “就我和王大姐,我们是路上认识的,其他的都是新来的。” “你们不是本村人?原本村里的人呢?” “有些逃了,有些吃了,还有两个留下来当媳妇。” 何素不禁对这伙流民有了新的认识,她当然知道流放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但是这样的事被人满不在乎地说出来时,她感觉到三观受到了冲击,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不正常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哥厉害吗?” 何素把心思转回正事上,村里的人正不正常不是她要关心的。 “厉害,他力气大,一个能打好几个呢。” 也就是说是凭狠劲和力气当上了头头,并不是因为学过什么招式,何素暗想。 “村里的人都住在哪些房子里?说出来。” 王婶到现在也弄不懂何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既然她想要知道,儿子又在她手里,她也只能好好答了,心下希望儿子能早点醒过来发现着了女人的道,把这女人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十三个人,她现在已经解决掉一个人,给药那个住在村口可以留在最后处理,其他人她可以先去摸一圈。不过在这之前,她先问了问村里有没有布置什么陷阱,这可能比人更值得她警惕。村里的人也没有防范到这个地步,又不准备在这儿久呆,挖什么陷阱。 “其实你若想走,你走便是,我和我儿子都不会声张,我还可以带你去找你的男人和你女儿,他们都还在原来那屋,没有搬到别处去。”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何素暗想,这人一心想为她儿子找媳妇,这会儿竟然肯让到手的媳妇飞去,心思转得也太快,这种心有执念有时连生死也不顾的人,会肯妥协?她反正是不信的。但她话里透出的另一个意思却让她的目光转了转。 “你们村子一定还抓过其他人吧,还有活口吗?” 王婶目光一闪,连忙说:“活着的啊?没了没了。” “真没了?要不要我去找找?我看可以从张家隔壁那间大宅子找起。” 王婶心知何素也许知道了什么,也就没有再继续瞒着,“是还有几个,昨天刚来的,一同有五个人,已经杀了一个人,剩下的都在大宅子的柴房里关着呢。” 想不到有人比他们还倒霉,何素暗想。 “有钱吗?” “有有有,从他们身上弄下来不少好东西。” “东西呢?” “我们分了。” “你们刘哥竟然肯让你们分?得来的东西不是应该都归他吗?” “我们也就大事听听他怎么说,其他事都是照着大家伙定好的规矩来。” 看来这个刘哥也没有什么威信,何素暗想,又心疼那些分掉的金银,要是全给她一个人该多好,她就不用再省着路费了。两人在京城生活加采买路上要用的东西就用去了大半家当,路上又花了不少钱重新置办了行李,何素现在的现钱已经不多了,有的只是一些金银首饰,偏这些东西不好直接拿出来当钱使。 既然已经身在岗上村,想要脱困得花一番功夫,为什么不趁机弄点银钱呢? 像是看出了何素的心思,王婶转过脑袋讨好地问:“我家的就藏在灶膛里,不如我取出来给你?” 何素想了想,心思有点松动。才松了一点劲,王婶就挣脱了何素的控制从地上爬了起来,差一点把背上的何素掀翻。她转头朝何素扑过来,一副要跟何素拼命的样子。何素本就存着防备,晃了一下就稳住了。毕竟受过训练的,就算她心思动了,手上的劲也是不会卸的,她会给王婶留空子,只是想试试她。 要是心思深的人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点点地让她放下防备再找机会一击即中,显然,王婶并没有这么想这么多。 真是可怜,何素心下暗叹,手上却没有留情。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凡是威胁到她生命的人,她必须要抹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后,低头看向王婶的尸体。王婶还瞪着大眼,大概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子动起手来会毫不留情。何素略顿了顿,把尸体拖进了屋内跟她儿子放在一块儿,再关上门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外面正在下雨,何素想了想,在王家翻了翻找出一件蓑衣,披了走入秋雨中。至于钱财什么的,现在可不是弄这些的时候。 何素摸回张家时,张家院里一片安静,估计是绑好了人以为万无一失便都安心睡了。何素悄悄回了原先住的房间,刚一进屋就感觉门后面有人。 “啧啧~” 她发出一点声响,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才让提着心的萧显重松了一口气。他在被绑的时候照何素她教他的办法,双手看似合在一起其实中间留了空隙,王婶就是绑得再紧,他也能挣脱出来。待张家人睡下后,他就挣脱了手上的绳子,再把自己脚上的绳子和绑着月儿的绳子都解了。 月儿还在昏睡,萧显重有些忧心摸了摸她的脸,倒觉得她的额头没有早些时候那么烫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原本也有一些头痛鼻塞,现在这些症状却都缓解了。难道他们用的真的是好方子?萧显重暗想。 在房间里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他略有些着急,不知何素现在如何了,要是她真的出事可怎么办?他要不要去帮她一把。迟疑地站起身,他走向门口,正想要推开门出去,就听到了张家的院门打开的声音。那声音很小,若不是他正好在门边,也许都听不到。 是何素回来了,他暗想,却又生怕是旁人摸进来,戒备地守在了门口。幸好来的果然是何素,他紧紧看着她,想要知道她有没有受伤,偏偏什么也看不清。何素并没有感受到萧显重的焦急,走到他跟前小声先把她问到的情况说了。 “要是我们想从这儿悄悄离开,得经过三户人家,里面有一户家中有个新媳妇。对了,隔壁还关着四个人,我们是不是把他们救出来比较好?” 何素有心从这四个人身上弄好处,又不好明着跟萧显重讲,只能稍微透出一点意思。 萧显重原本倒没想到帮别人脱身,他们带着一个孩子路上本就累赘,要是再带上其他人,还不知道被拖累成什么样。若是一般百姓倒也还好,怕就怕跟官家沾着边的,到时候极可能暴露他的身份。 黑暗中,他好像看到何素正用晶亮的眸子盯着他,他知道她一向是个心善的,就像她当初救他一样。 “行,那就救。”他妥协道。 两人商量了行动步骤后,何素便又出了门,把张家人解决了,再去牛棚牵了自家的骡车出来。趁着萧显重把月儿抱出来的功夫,她又去张家厨房拎了一袋子粮食出来,别的东西没时间翻,这种现成的倒是能拿。 推开张家院门,何素牵着骡车慢慢走了出去。骡车走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何素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发出了声音。她有些无奈,到了下一户人家的门口时,先确定里面很安静才进去。萧显重抱着孩子在外面等着,等何素确定安全,他才进了院门。 “要不你留在这儿找找粮食或者其他物件,我去解决了下一户人家再把骡车牵过去,不然这声音太响,容易让前面的人家听到。” 萧显重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在她离开前不忘嘱咐一句,“你小心些。” 何素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说:“你该担心他们。” 萧显重一时没有领会她话里的意思,直到他进屋翻找东西时发现屋里原本的住户并不是被绑了起来而是已经死了,才明白过来。 村民的死亡在萧显重的意料之外,他一直在担心何素心软,怕这些村民醒来忽然求饶她会放他们一马,但是她没有,甚至比他想得下手还重。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他不能说她这样做不好,以前两人一同北上时,他是认同何素果敢坚定的,只是现在,她的果敢坚定超过了他的预期,甚至超过了他,令他一时有些无措。 第94章 熟人 黑夜中,萧显重想了许多,待何素再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也没有光想着事情,屋主藏着的东西被他翻出来不少。他还拿了两套厚实的衣服,里面有一套比较小,正好月儿能穿。这个院子里没有孩子却有小孩子的衣物,他不愿去多想原因,长长叹了一口气后,他拿了衣服先给月儿套上,才关上院门跟在何素身后去下一家。 他进下一家翻东西时,他发现屋里有个人没有死,她被绑住了,听到有人进来就发出“呜呜”的叫喊,萧显重听得出这是女子的声音,暗想,何素对女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些,却不知道世上有像王婶这般吃孩子的妇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何素对犯下罪行的流民下手没有一点手软,不管她是为了自保还是道义,旁人都不能说她什么,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对同是受害者的人不同,她没有必要非得帮她们脱困,却也不必痛下杀手。 萧显重没有去被绑着的人面前翻找,他又寻到几件摸着没有补丁的棉袄便拿着出了门。 另一边,何素闹出了点小动静。 这儿的人家都是独门独户住,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心大把门一关就不再设防了。何素这次摸进去的这家是老李家,他在门上架了一个脸盆,只要有人推门进去,脸盆就会掉下来发出响声。 何素还算机警,一看到有东西掉下来就伸手去接,最后勉强抓到边沿,脸盆还是有一头敲到地上发出声响。何素呲了一下牙,猫着腰到了正屋前面,里面的人好像并没有醒。何素在等了片刻后,起身撬开了门,深吸一口气后,推门走了进去。 脚刚踏入屋内,她便感觉到左边一阵寒风,她一个打滚翻到了屋内,同时也摸到了地上绑着的好几道绳索。她不由庆幸照着以前训练的样子反应,如果用跑的说不定已经被绊倒了。正想着,她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扬着斧头朝她砍来,她连忙打滚避开。 她想站起身闪避,偏有一条绳就扣着她的脚腕,迟疑了片刻后,她又打了一个滚。 总不能一直这么滚下去吧,她暗想,就算她打滚技术高超,也经不住一个接一个的滚,她也不知这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要是滚到一半撞墙了可不好。一边想着,她又滚了两下,忽地发现地上的绊脚绳少了好几道,对了,应该是被斧子劈断的。 她在地上摸了摸,找准了一块地方,待老李又一斧头劈下来时,她绕到他身后在他腰上刺了一刀。老李闷吭一声,始终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这村子谁都不值得信任,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半夜兴起摸过来弄肉了。一想到自己会被吃掉,他从匕首上挣脱了出来,拎着斧头回身一扫。 何素退开几步,想要找适合的武器回击,在漆黑的房间里用匕首对上斧头太吃亏了。老李像是发现了,也不顾身上的疼,回过神拎着斧头乱舞了一通。这要是身上挨上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何素被逼得退出屋外,勉强看到边上好像立了一把扫帚,她伸手拎过在手里握紧了朝老李头面上打去。 扫帚丝拍在脸上留下丝丝血痕,老李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出了屋子继续朝何素逼近,对他来说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他只有把眼前这个人杀了,才能确保自己活着。何素见用扫把打脸没用,俯身朝他的腿打去,老李一时不备被绊了一下向前一个踉跄。为防摔倒,他用斧头撑了一下地面,何素趁这机会绕到他身侧,朝他的头上猛击。 “啊~” 老李低吼一声,摇摇晃晃地继续站着,手还不断挥动着,但他的步子渐渐乱了,没一会儿就跌坐在地上。他晕得厉害,感觉整片天地都在旋转一般,很快,随着“咔嚓”一声,天地总算不在旋转了,他倒地院中冰冷的泥地里,想起不久之前,屋子原来的主子也是这么躺着。他们都死了,他也死了。 拧了他的脖子,确定他不会像个丧尸一样爬起来后,何素出了院子去牵骡车。萧显重已经在院门口等着她了,他听到了刚刚的动静,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没受伤吧?” “没。”何素不在意地应道,又朝他怀里的月儿看了一眼,“月儿一直睡着倒也好。” 萧显重点了点头,待进到老李的院子里,也在心里同样感慨了一句,待看到离尸体不远的斧头时,他细细看了何素一眼。偏这会儿是天最黑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真没事?” “没。”何素说道,又觉得这么说也许不对,无声清了清嗓子,她压着声音装柔弱,“我刚刚可害怕啦了呢。” 萧显重跟何素相处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她但凡说话怪腔怪调就是没什么事装憨玩呢。 “嗯嗯,都过去了。”他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又问,“你还去救人吗?” “去。”何素马上说,嘱咐了几句后就快步离开了。 萧显朝掩上院门,一个人看着院中的尸体,倒生不出什么惋惜。他知道这儿是老李家,猜测这也是个吃过人肉的。这世道竟真把人逼成这样了吗?他暗想,没多停留地去翻屋里的东西。 一路上的人家都折腾不出事来了,何素去村长大宅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她也没往大门走,而是绕到张家后面翻坡进去。傍晚来的那一趟算是来踩过点了,她径直走到早前停留过的房间,拿出火折子朝里面照了照。隔着老远,她也看不清,倒是里面的人看到外面有火光略微发出了声响。 就是这儿了,何素暗想,开门想进去才发现门上落了锁,幸好这门锁极其简单,她几下就弄开了。轻轻开门进屋后,她贴着门边站着,借着火折子的光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或坐或卧有四个人,每个都被捆了个结实,有两个这会儿已经醒了,一边惊恐地打量着她,一边撞醒还睡着的人。他们的嘴都被布条捂着,勉强能发出一点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那种。他们已经被关了快两天了,这两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还害怕会被杀,体力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何素看了一眼四人的衣着,发现刚被推醒的一个是里面穿得最好的。 “你,想不想我救你?”何素蹲下来压声了声音问。 才刚醒来的男人看着何素,似有些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困惑,不久后他目光一亮,露出一抹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何素看着他的脸,很快就发现这人有些熟悉,再一细想,这不是她在京城遇到过的朱应俭吗? 这个人不错,出手大方,值得她谈谈这买卖,她本来还想若是要救的人是那种奸商模样的,她一定要大敲一笔,还得先看到定金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伸手解开朱应俭嘴上的布,她忍着得意看着他:“我救人可不是白救的,说吧,你们肯出多少钱?” “五百两。”朱应俭毫不犹豫地说道。 何素眉毛微动,暗想,她要不要再加价,要知道她心里的价位是二百两,他给的已经高出好多了。 “大姐,京城一别,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这也算是缘份了。”朱应俭感慨道。 竟然还打感情牌了,何素鄙夷地想,决定这价还是不讲了,毕竟是官家少爷,她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不过我们说好,这事你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跟我一块儿来的人。” 朱应俭虽然不解何素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一口答应了,这些小小的要求比起他的命来都不算什么,就连那五百两,他也觉得不多。 要说这一次也是他们倒霉,前面一直都是晴天,谁也没想过半路会变天,尤其是没想过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变天。若是离城镇近的地方,他凭着家中令牌说不定能叫开城门进去稍作休憩,但是这荒郊野岭的,他的令牌根本没用。 最倒霉的是,他们以为快到镇上时,竟有人说去镇上的路被淹了。他们怎么就信了这鬼话,跟着岗上村的人到了村里?也怪当时雨越下越大,他们急着先找个地方避雨,没有考虑太多。如果对方是流民,他们也许会多些防范,但是他们是当地百姓呀。谁又能想到这一村的百姓都是流民假扮的? 他不是没有错过宿头向老乡借住过,乡下人一般挺客气,他稍微给点钱,他们就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所以当他们煮了汤药来,他没多想就把药给喝了。等他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大宅里,他的一个仆役就在这个院子里被杀了,他到现在还忘不了仆役当时的惨叫。 虽说是仆人,但也是从小跟着他,陪他走南闯北过的,想不到竟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没有遇到何素,他们的下场会如何,他都不敢想。 第95章 前程茫茫 “都小点声,跟紧我。” 何素替他们一一解开绳子后,小声叮嘱了一句,就带着他们出了屋子。他们一被迷晕就被搬到这屋子,并没有受其他损伤,就是饿久了有些头昏,相互扶着还能走得动道。 “我们的马……”有人小声问。 “没见着。”何素说,也没有去替他们找的意思,谁知道那马关在哪里,反正她摸了几户人家都没有看到马。 这个时候到底是逃命要紧,他们也不敢多要求,小心地跟在何素身后,一路提心吊胆地走到了老李家。见何素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他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里面有人。”他们紧张地告诫道。 想了想,何素点点头,应了一声。里面的确是有人,不过是自己人,她推开门时又啧了两声,里面萧显重也算有了经验,也跟着回了一声。 何素暗笑,待他出来后,就让他上了停在外面的骡车。四人也看到了这骡车,一开始还以为是这户人家早起要出门停在外面的,现在才知道这是何素的。 “肖娘子,能让我家公子上去吗?”说话的人是朱应俭的长随常春,他也已经认出何素是京城街上被他们误认成贼的妇人。 他们几个下人走走也就算了,朱应俭本就是没有吃过苦的,摸黑走路更是没有过,别到时候摔着碰着。 何素想到那五百两,当即点点头。 “只能让你家公子坐,多了骡车该跑不动了。” “行,多谢肖当家、肖娘子。”常春感激地说,朱应俭也出面道了谢。 怕有人追过来,三人赶忙扶着朱应俭上了骡车,还有人去前面探路。何素赶着车,走上了她来时的路,艰难地上了坡。骡车戴着三个人,上坡有些吃力,不过最终还是爬过去了,之后的路就好走多了。天似乎要亮起来,何素至少能看清人的轮廓。她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在这样的雨天,也许村里人不会早早起来走动,也就不会过早地发现他们离开的事。 朱应俭入村时是骑着马的,如果村民骑上马追过来,他们根本跑不过,所幸他们就是有马也就五匹,五个人来追她还勉强应付得过来。 一路不停歇地走到天亮,他们都没有听到后面有人来,何素本来想走得再远一些,但是一路小跑跟着的常春等人实在是走不动的。他们虽是下人,但是从小长在朱府,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这回也算是遭了大罪了。 “停下来歇一歇吧。”萧显重在车上说。 朱应俭知道这是顾虑着他的随从,便朝萧显重拱手表示感谢。借着亮光,他微微打量了萧显重一眼,他怀里的孩子他一早就发觉了,当时他还觉得没有什么,只是能看清萧显重的五官时,他心头一跳。 这不是萧家人吗? 他认得萧显重,确切地说,他认得的是萧显宗,但也是巧,萧显宗和萧显重两个隔房的堂兄弟长得比亲兄弟还相似,他当年才会在远远看到萧显重时让人去打听了他的身份,当知道他是萧家人但却是隔房庶出的也就没有找机会结交。 萧家受太子一案牵扯败落,若是五皇子上位,也许萧家的冤情有平反的的一天,现在……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五皇子活着上位了,萧家的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人会再提平反的事。车上这位是庶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萧家出五服的族人出面也比一个庶子出面名声要好听些,若有什么平反追封,也会落在族里,落在这庶子头上的可不多。 听说萧家在京城还留下了一对母子,说是和离,实则是孩子体弱受不得苦,家里宠得厉害,宁可他改了姓也要他能活着。但是这个孩子好像已经病死了,他的母亲也疯了,还是眼前这位运气好。朱应俭在心里拼凑出萧显重死里逃生的过程,对他在这样的时候竟还有红颜知己相助,多少还有几分羡慕。若是有一天朱家败落,他身边能有几人肯死心塌地地跟着? 想到这个,他又多了几分忧心,如今朱家的处境的确不好。当初朱家虽不说偏着哪位皇子多一些,但是几次回绝了二皇子却也是真的,怕二皇子已经记恨在心。如今他成了众望所归的皇位继承人,朱家更不好出面讨好,不然倒显得前面的不偏不倚像是假的一般。这般放不下身段,只会碍了二皇子的眼。 朱家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要真是二皇子上位,念在朱家清贵,不好过度为难。 但是在他看来,这很难。二皇子先前来找人哪他接触过,明里暗里的意思是想要他提供粮食赈灾。家里的生意一向是未应俭在打理,他当时声称没有经手粮食生意,再次回绝了二皇子。 朱家明着是没有做粮食生意,但是私下却是江南有名的粮铺的幕后老板,确切地说,他是这位幕后老板,这粮食生意是他一个人的。 这事他的父兄都不知情,不知二皇子怎么会寻过来。后来二皇子还找到了蛛丝马迹,再次让人找上了他,他无法只能应下这个事,但是这事就是应了二皇子怕也不好收场。 还是一件事隐隐也让朱应俭担心。因为圣上对二皇子的厌恶,朱家不少人动了别的念头。 宫里的姑姑淑妃很是受宠,她的儿子又得圣上喜爱,朱家说不定能借此更进一步。他这次来京城时暗暗观查,发现家里的父亲和兄长都怀着这样的心思,圣上一向精神不错,他们会这样想,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此路艰难,他不知前路是吉是凶。 连他走在官道上都可能遇到贼人,这世间出点什么事都没什么可奇怪的。他既然担起了经营家业的职责,就得帮着父兄姑姑把后方守好,但是前程如何,并不是他能左右的。 “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何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们已经被饿了两天发,刚刚也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才能走这么远,这会儿听到何素说到吃的,一个个都急了眼,就连朱应俭都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第96章 徐平 何素分给他们的东西并不怎么可口,是她先前买的干饼子,平时她和萧显重吃都是先在锅里泡软,不然会干到两人咽不下去。被救出来的四人不管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好,现在却顾不上饼子干,塞进嘴里都没有嚼几下就咽下去了。 一个个的喉咙都挺粗,都没被噎到,何素暗想,到底还是分了水给他们。没办法,她看不得有人在她眼前噎死。 “稍微吃点填填肚子就行了,我们马上还得再上路,越快到镇上越好。” “前面的路没有被淹吗?”吞下干饼子朱应俭出声问道。 “昨天听岗上村的人说被淹了,也不知是不是瞎话。”萧显重答道。 他也认出这位落难公子是谁了。要说朱应俭在京城还挺有名,姑姑是宫里的宠妃,父兄又身居要职,偏他不学好就不肯入仕。有人说他总是在游山玩水、寻花问柳;也有人说他在经商,在濠州一带小有名气;萧显重总觉得这两者似乎都不是,朱应俭气度不凡,不比他的父兄差,若他入仕当另有一番成就才是。 朱应俭倒不是真没有想过入仕,只是朱家在朝中太打眼了,又拒了几位皇子的好意只向圣上表忠心,为了低调些给朱家留一条退路,朱应俭才转而去经营家业。 只是越是经营,他越是觉得有趣,尤其是在看过一个个被金钱左右人生的人后,他对积累财富就更上心了。如今朱家的产业已经是他刚接手时的两倍,这还不算他的私产。毕竟照父亲的意思,朱家大部分家产是要留给长男,也就是他的兄长,他总得为自己考虑一下置点私产。 他倒不是觉得家里只顾着兄长有什么不对,只是他每次进京嫂嫂劝他上进的目光令他不喜,他的夫人似乎也在嫂嫂这儿受过气,偏在他兄长眼中,嫂嫂贤良大度,最是懂礼。朱应俭在兄长面前略提了几句,没有得到兄长的应和后,他就偷偷攒起了自己的小金库。 这事只有跟他最亲近的几个掌柜知道,且这几个掌柜如今明面上已经脱离了朱家。 在二皇子提到借粮一事后,朱应俭便担心二皇子查到了什么,手中的产业也藏得更隐秘了。 他也提醒了父兄,如今在二皇子面前还是应当适当服软,免得真的被记恨咬上一口,但是父兄却不听,还说官场上的事与商场不同,他并不明白。好吧,朱应俭觉得这个世上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但他至少懂得适可而止,也懂得不管多深的情份也是经不起消耗的。 在知道父兄想要辅佐姑姑所生的皇子时,他对家人的情份空前动摇。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至少在这个时候谋划这个,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到底还是劝过几句,却被父亲训斥,甚至把他赶回了濠州。父亲好像变得不一样了,至少当初为他不能在官场上谋一席之地而惋惜的父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待吃过了干粮,他们又继续赶路。不管在雨天赶路如何艰辛,他们总是得走,得去找一个安全的场所,得去完成他们本该去完成了。背后可能会有追来的贼寇,背后也留下了曾经相伴走过许多地方的亲近之人,他应该时刻记着这些,然后继续走着,活下去。 就像他身边的萧显重,他经历过的不比许多人少,他也正在路上走着,为了家人也为他自己,寻找能让他们平静活下去的地方。 “这破天气,我看又要下雨。” “我最讨厌下雨了,我的鞋子自从出来后就没有干过。” “我的也是,要是下一个镇子能让我们进去就好了。” 几天后,一行人有些突兀地走在雨幕中,路边也没有其他的行人,好似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一般。在车前开路的两人压低的说话声传到何素耳中,让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她也希望到了下一个镇子,他们可以进去,要是再不进,明天就可以直接进濠州城了。 朱应俭等人身上带着的令牌被岗上村的人搜走了,若有这东西在,他倒是能叫开城门进去,可是没了令牌,全靠一张嘴,城门口的人可不信他们是官家公子。连辆马车都没有,一个个看着狼狈,旁人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像有钱人。几个小厮在城门口白受了一顿气,最后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继续走,反正大家都是要去濠州,一路上互相有个照应走得也安心。 何素当然没有不愿意的,她的五百两还没有到手呢,要是他们半路跑了她都找不到地方要钱。至于萧显重,他已经想要定居濠州,若是能跟当地大族的二公子打好关系最好不过,以后也能有个照应,在这之前,他得先确定朱应俭是否值得相信。 两人坐在车上闲着无事就时常聊天,朱应俭出入各种聚会,什么内容都能聊上几句,而萧显重以前也是在外面玩过的,跟朱应俭也能聊到一块儿去。何素在前头听了个热闹,觉得这两个男人也太能聊,且聊着聊着似乎就成至交了,这友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吹得何素也跟着晕乎乎的。 一起走得人多了也有好处,朱应俭这当主子的是指望不上,几个仆役却是能干的,安排起事情比何素还周全。何素就讲究一个快速简便,他们却是细致讲究,给朱应俭坐的石块都恨不得用热水给烫过再用柴火烘干了,一套动作行风流水般做下来竟也不耽误时间,让何素暗暗佩服。 这一路去濠州都是雨天,他们进不了镇子,一些小村庄还是能进去的。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不敢再借宿,只花些银钱换些吃食衣物。村子虽然把他们身上的钱袋子、令牌之类的收走了,但他们藏得隐密的银钱还在,常春还藏着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就是这银票兑不开,想花也没法花。 天在连绵秋雨中越发的冷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不抗冻。常春等人随着车子跑倒还热乎,坐在车上不好活动的朱应俭却受不住,他先前就因为受了雨淋有些不舒服,这才应下去岗上村借住一宿。不过不知是受了惊吓把病给吓没了,还是岗上村人的药真的有用,他脱困后发现病竟然好了。 萧显重从村子里也翻出不少衣物,也分了一件给朱应俭。当时他翻的时候黑乎乎的也没有看清,只挑厚实松软的拿,分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一件带着一块明显的血迹,像是有人翻衣服的时候蹭上的。朱应俭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几个下人却替主子不平,一到了有人的地方便想给朱应俭买一身新的,就算不是新的也不能是晦气的。 村子里的人见到有生人来还挺警惕,不过他们嘴皮子溜,很快就打消了村民的疑心,加上他们并不打算住到村子里,只想买些东西,村民也就更放心了。 “这边是不是已经近濠州了?”萧显重问道。 朱应俭对此地也不熟,有下人闻言搭话道:“回两位老爷,此地离濠州府不算了,已经在南京省内。” “那倒是不远了。”萧显重说道,又感慨了一声,“到底是南京地界,比我们沿途经过的地方都要宁和。” “南京省徐布政使注重民生,在他治下各府官员也都兢兢业业。今年浙江、江西、湖广受灾,与三省相距不远的南京省却只有历年灾情多发的两镇出了事,已经算是难得。灾情闹开后,徐布政使又令各府加强巡防,以防流民生乱。” “徐布政使听说是行伍出身,想不到在处理政务上也颇有见地。” “正是。” 边上常春听到两人聊起徐布政使,朝朱应俭看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朱应俭很是自然地继续说道:“在下有幸跟徐布政使见过几面,内子正是徐布政使族弟之女。” “竟是如此。”萧显重脸露惊讶,少不得要捧上几句,单从他听说的徐布政使的事迹也值得人吹捧。 十几年前,外蒙忽然犯境,主帅阵亡,副帅带兵撤离,留下徐平徐将军也就是后来的徐布政使殿后拖住追兵。当时的副帅跟徐平有私怨,许多将领都觉得徐平八成是活不了了,谁知他竟带兵伏击了追兵,不但将他们拦下,还利用当地地形绕到他们身后给了他们一击,解了当时之困。 后来派来增援的大将赏识徐平提拔了他,徐平跟着他继续抗击不死心的蒙兵,并一步步高升,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威信,也有了忠心于他的兵将。 六年前,外蒙总算求和,战役结束后,徐平的去留成了难题。圣上对徐达这样没有背景的武将还是希望拉拢的,但是当初阵亡的元帅留下的儿子一直对徐平不满,一心想把徐平从兵中挤出来。圣上对这位将门之后也颇为看重,最后权横之下,将徐平派去了山西某地当同知。 其中原由萧显重也没有听说,只知道历年闹匪患已经死了好几任同知的一府之地,在徐平到来后连偷儿都少了。后来当地知府涉贪腐被查,徐平代为执政成了代知府,这一管就是三年。等到三年期满后,徐平还是没有回到军中,反倒成了南京的布政使。 要知道南京省的布政使一向由圣上的心腹担任,徐平本来无根无基的武将,忽然升迁到这个位置令朝中许多人暗自揣测圣意。萧显重到底是萧家人,知道的也多了,无非是最受圣上看重的元帅跟某位皇子略说了几句话引起了他的疑心,他便想扶持另一个将领。 他先给了徐平一点甜头,看看他是不是值得扶持,若也是一个心思过多了,他到时候可以再换,反正徐平手中已经没有兵权,也没有关系亲近地位崇高的姻亲故旧,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也就是他的堂侄女跟朱家二公子的亲事。 这门亲事定下时,有许多人拿来当笑话。朱应俭并未入仕,家里安排给他的妻室人选大抵是什么高官的侄女或是小官之女。徐氏并不算是徐平的嫡亲侄女,她的父亲跟徐平已经出了五服,又是农户,也难怪旁人会嘲笑。 朱家不是不知道这些,却也知道徐父在徐平在外从军时,替徐平照顾老母,比他的亲兄嫂还孝顺。为此,徐平回乡后,对他们也比对亲兄嫂还要好,若不是本就同族,他都想收徐家的几个孩子当义子义女。 老太太临死前让徐平不要忘记提拔徐父,自己亲生的长子嫡孙却连提也不提,可见是伤了心。她还一定要让徐平给侄女找个好婆家,在她卧床不起时都是徐氏在照顾她,她是真心喜欢这姑娘。徐平自然答应,他当时想着军中那么多未成亲的郎将,他总能挑个好的。 后来他的夫人说军中的郎将生死难测,并非良配,多方打听后知道了朱应俭,便托人去提了提,想不到朱家还真应下了这门亲事。 现在想来,家中父兄怕是一开始便有了更进一步的心思,才会让他娶徐氏跟徐平搭上关系,回去后他得跟徐氏聊一聊了。 又走了一日,他们总算走到了濠州府。 城门外,守城的兵将正一个个盘问进城的百姓,若有户藉不明的说不清来意的,一般都会被拦在城外,当然若能出银子让士兵相信来人的户藉证明是掉了,也是可以进去的。 常春等人已经准备请何素帮着出银子打点了,何素也答应了,谁让她想要收那五百两银子呢,结果到了门口,常春发现守门的兵将中一个小胡子马脸的是他认得的,跟朱应俭提了后便上去拉关系。 “姚校尉,小人常春,是朱家的仆役,不知姚校尉是否记得?去岁姚校尉成亲时,我还曾代我家二老爷去府上送过薄礼。” 姚校尉看到常春是觉得有点脸熟,只是他一身的打扮太普通了,看着不像是朱府的仆役。 第97章 还能不明白? 常春见他想到点什么,忙将他请到一边。 “我家公子路上不见了身份文牒,不知姚校尉能否通融,让我们进府。” 说着,骡车上的朱应俭也在下人帮扶下走了下来,朝着姚校尉拱了拱手。 “姚校尉,别来无恙。” 如果说常春只是面熟,这朱应俭他就是认得,怎么说也是徐平的侄女婿,朱家在濠州又有声望,他怎么能把他给忘了。 “朱二爷,你这是……”姚校尉有些惊讶的看着朱应俭。 以往他看到朱应俭的时候,哪一次朱应俭不是风度翩翩,怎么这会儿竟穿着旧布衣服还坐在骡车上,就连脸色瞧着也不怎么好。 “唉,一言难尽,要麻烦姚校尉了。” 姚校尉也不好追问,既然这人没有认错,就是他像个叫花子似的他也得放行,连带着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几个人他也不再多问。 何素借光轻松入了城门,感觉这人还真是没有白救,不但能拿上一笔银子,还能解决其他许多问题。 “两位在城中可有什么去处?”朱应俭主动问道,“若是不弃,可到府上小住。” “我们还要先去访友,就不打扰了。” “萧兄客气,改日一定要到府上,我和拙荆会设宴感谢两位救命之恩。” 萧显重推辞了几下,答应了下来,何素朝在边上不停地给朱应俭使眼色,就怕他用一顿饭还了恩情不记得给钱了。 “嫂夫人也一定要来。”朱应俭笑道。 “嗯,好。”何素假作犹豫地看了萧显重一眼,心里却在想,只要让她入了府,就是朱应俭不给,她也会自己去弄一笔“谢礼”。 离城门不远就有朱家的铺子,早一步跑过去的常春从铺子里要了马车,让朱应俭换上马车再回府。 何素待他们走远后,她才看向萧显重。 “我们怎么安排?” 一路上朱应俭和他的三个下人在,她有些事也不好问,既然是萧显重要来的濠州,这里定有他熟悉的地方,说不定他又会推荐什么神奇的客栈。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去找我的故人。她原本是在下面的临江县的,后来说来了濠州府做生意,就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行,住哪里的客栈?” “你去卖包子的地方打听打听,看看附近哪里有划算的客栈。” “好嘞。” 何素应得干脆,待她走开后,萧显重才想到这样的事不该由一个女子出面。这一路上她扮作男子处理各种事情,萧显重都看习惯了,也没有觉得不妥。也许在他心里,何素是可以大大方方出去处理事情,不必非得拘着她当个柔弱小妇人,她又不柔弱。 濠州府受灾虽不大,但是粮价和一应用品都涨价不少,这儿的馒头和何素在京城买的还贵上一文钱。何素实在馋肉,一气买了十个。要知道自从灾情暴发以来,大家用钱都精打细算,城里各种吃食摊子的生意差了不少,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何素这种买法。 包子铺的老板统共也没有准备多少肉包子,这要是卖不出去,哪怕都是自家吃了他也不心疼,这会儿何素一下子要十个,他还拿不出来,只能数出来八个。 “八个就八个吧。”何素已经豪气过了,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想想八个包子三个人足够了,他们总不能真的就靠包子渡日,她还有五百两呢,不得去馆子吃上几顿好的。 付了钱,何素把该打听的事也打听了,回头就跟萧显重说:“前头前后两条巷子里都有干净便宜的客栈,一间在巷尾,上街麻烦些,一间在巷中,饭食也做得不错,每天去吃饭的人就不少。” “就去巷中那一间吧。” “行。” 何素也喜欢巷中的,饭食好吃且不提,既然有许多客人,应当能听到一些消息。说话间,何素已经吃下了一个包子,萧显重和月儿吃得也不慢,这些日子来可把他们素着了。 赶着骡车,在到达刚刚包子摊老板所说的巷子前,何素忽地看到前面有个地方挂着“药”字的旗帜。 “我们要不要先去一下医馆,你们也能把一下脉,别今天松了劲晚上起什么病症。” “也好。” 萧显重自己倒没什么,就是担心月儿当初喝下的药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月儿一听要看病,小脸皱了一下,连吃肉包子的速度也慢了。 “月儿别怕,说不定要吃药的是你父亲呢?”何素玩笑道。 片刻后,她的玩笑应验了。月儿虽然亏过身子,但后来圆脸老头给她开的方子着实不错,让她元气恢复大半。这一路上他们又事事紧着月儿,没让她受太多苦,唯一差点伤寒那次又被岗上村的秘药把病给治好了,大夫替她把过了脉也没有开什么方子,只说让她吃得好点补补。 萧显重这儿问题就有些严重,他虽也调理过,但在调理好之前就出了京,一路又提心吊胆的还受了寒,身子亏得更厉害了。大夫瞧着他们的打扮给开了一个价格不贵的温补方子,还提醒说里面有几味药一般山上也有,自己摘了入药还能省下药钱。 “老大夫,你可太厚道了。”何素不由夸道。 老大夫笑笑摸摸胡子没出声,倒是边上学徒应了一声。 “可不就是,我家师父是附近最好的大夫。” “就你话多。” 老大夫横了他一眼,他也笑笑并不在意。 “你能跟着最好的大夫学,也是个有福气的。”何素打趣道。 “那是。” 她一想到晚上有个安稳的地方住,心情很是不错,连话也比往常多。萧显重也微笑看着,想到何素和月儿能齐全地跟他一起到了濠州城,心下一片安宁。 两人抓了药也没有其他想逛的地方,便先去了客栈安顿下来。这一路走下了,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洗澡,每每想起就觉得全身都痒。一到了房间,两人就让小二帮忙打水,小二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有这么一出。 “客栈里水管够,小的就在楼下,客官要换水尽管叫我。”小二客气地说。 前面有客人来,不知是头一次住店还是怎么的,一直不好意思麻烦他,他也是乡下出身,其实挺愿意帮他们出点力。 “多谢小二哥了。”萧显重客气说道。 小二连称客气就拎着空桶下了楼,暗想,这对刚住进来估计不会是农户。不管是什么,他招呼好总没错,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三人都换了两遍水才算洗干净。 月儿年纪虽小,到底是女孩子,一个人不会洗只能何素帮忙。何素也不嫌麻烦,替她洗完了才顾得上自己。萧显重是排在最后面的,当初在山洞里何素洗澡也就用衣服一隔没怎么避着他,后来两人风餐露宿还住过同一间房,男女间该避讳的他们都没有避讳,似乎她在屏风后面洗澡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虽是这样想,他的耳根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红,目光也朝屏风后面瞄了几眼,但在何素出来后,他又是一脸正经,愣是没让何素看出什么。 “何姨,你也洗澡了吗?” 趁着萧显重去洗澡,躺在被窝里玩的月儿拉着何素的袖子说话。 “是呀,是不是像你一样都香香了?” “不香。我有过更香的水,放在一个小瓶子里,我母亲给我的。”月儿说道,表情忽然低落了下来。“何姨,母亲是不是真嫁人生儿子去了?” 嫁人是真,能不能生出儿子谁知道呢,何素暗想,转念安慰道:“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她就是嫁人去了,嫁给别人,不是嫁给父亲。”月儿说着,像是大人一般,很是认真地强调了一句,“这样不好。” 何素也不好跟她扯什么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便附和着点点头。 “月儿规矩学得真好,连这个也明白。” 月儿粉嫩的小脸上摆出得意的表情,抿着嘴偷偷笑着,马上又说:“我还知道你要当我的姨娘了,是不是?” 嗯,这个问题比较难回道,何素暗想,面上也露出苦恼状。 “我也不清楚。不管我成什么,你都可以管我叫何姨。” 月儿想了想,用手指抠了抠她的手背。 “也不用叫你母亲吗?” 这孩子倒挺会想,何素暗想,偏这话她一时有些不好回答,她这算是跟萧显重搭伙过日子,并且有跟着萧显重一条道走到黑的趋势。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她要说自己只是想找个合作伙伴什么的,得被人喷死,但是就这么成亲吧……她又觉得很飘渺。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可以成亲,她一直觉得自己会早死,当然不包括被鸡骨头哽死。在组织里,她的身手不算是最好的,运气也没有逆天,大黑客还一直说她笨,但她还是挨过了几次失败的任务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连大黑客都死了,她的确也想过是不是差不多也要轮到她了,她会死在下一个任务还是下下个任务里呢? 所以她一直不想存钱,谁知道自己能活多,这钱存着也不知便宜谁。她也没有想过未来,她不喜欢自己会有未来,会结婚,会成亲,会有孩子。这些都离她以前的生活很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可她现在就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可以有未来吗?这些事还离她远吗? 面对月儿好奇的目光,何素露出微微的笑。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你顺口,你可以一直叫我何姨。” 月儿其实对这些也不大懂,从小府里嬷嬷教了她一些,她又从下人那里听来的一些,觉得事情会这样。母亲嫁人了,父亲没有了夫人,他就得找一个夫人,也可以找姨娘,但府里的姨娘都娇滴滴的,跟何素很不一样。府里的下人也说姨娘都是玩的,夫人是张罗事情的。 现在许多事情都是何素在出面张罗,那她就不是姨娘而是夫人,那就是她的母亲,但她又不太愿意喊何素母亲,但是一直叫何姨,她又觉得不规矩。 见月儿还在纠结,何素怕她再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来,连忙甩锅。 “到时候听你爹的。” 洗澡越洗越安静的萧显重闻言抿了一下唇,两人都走了一路,他的确得给何素一句准话,不过就是他不说,何素难道还能不明白?他们早就不再兄妹相称,而是扮成夫妻了。 想想何素的性子,她还真可能不明白,萧显重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事吧,他也不好开口呀,他这怎么说呢?他虽然成了一回亲,但也都是家里给安排的,成亲前他也就见了一回,还是戴着帷帽的。 年少时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倒是看着海天海地的玩过,那个年纪也就一个个叫嚷得大声点,真让玩也都没这个胆子。得个丫头献殷勤就算最多了,这也是丫头自己凑上来的,让他花心思去讨好还真没有? 他倒是听过几首朋友写的歪诗,说是大家小姐都吃这一套。那诗肉麻的,他这辈子都写不出来,且他看何素不是吃这一套的人,送歪诗还不如送实际点的东西。 萧显重就是想送什么实际点的东西,也得等他们安定下来之后。他不知道朱应俭有没有察觉他的身份,他生得跟萧显宗有几分相像,以前又常跟一群不高天高地厚的少年一块儿玩耍,说不定朱应俭以前就知道他。但是朱应俭一路上不曾显露一分,他也不好确定。 不管他是真的不认得他还是装的,若是他真的不追究他的身份,对不会对他们做什么。靠着何素结交上的朱家二公子对他们在濠州安定下来是有益处的,他还不确定追杀他的人是死,但不管是谁,到了别人的地盘上总得顾忌地头蛇的势力。在他看来,朱家可不止是地头蛇这么简单。 再者朝中许多人都明白萧家会获罪不过是受了牵连,只要不是二皇子党的人又没有跟萧家结过仇,不会刻意来踩上一脚。 第98章 休息 用了晚饭后,三人很自然地挤在一张床上。萧显重在入眠前倒是想过他和何素已经算是同床共枕了,是不是他也就不用表明心迹了,也许他可以现在问问她要不要去办新的户藉时把她的名字落在他的下面,现在正是提问的好时候。 想是这样想,他却在行动之前进入了梦乡。他太累了,他们都太累了。 就是最警觉的何素这一夜也睡得极沉,早上睁开眼时,她发现天已经亮了还吓了一跳。她不该睡得太沉,如果有人来抓她怎么办,就算是这个世界也有可能会有人抓她的呀——那些想要对付萧显重的人。 她是不是一开始不应该跟着萧显重?但她又真的喜欢书中萧显重为爱忠诚的模样,就一个傻白甜,别人救了他一回,他就敢把命给赔回去,这样的人她才骗得住。 她总是得要“潜伏古代”,长长久久地不惹人怀疑地活下去,她需要一个值得相信的合作伙伴,这个人得让她相信,又能给出确切的安全保证。 萧显重显然都符合。哪怕现在的萧显重还多了一个女儿,也迟迟没碰上男主,人生的大方向总不会变的。 嗯?对呀,照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碰到男主了呀,怎么都没有动静呢。 何素又在心里想了一回,不过这种事吧,哪里是想想能明白的,她又不是全能全知什么都知道,就是她有心想安排,也实在是安排不上呀。 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头看萧显重和月儿都还睡着,她也偷了个懒在床上没有起来,脑中开始想她的训练计划。这些日子累是累了,但是手臂没怎么使力,抽空还得再练练,免得拳头变软了。 想了一会儿,她到底有些睡不住,就悄悄想起来。她刚一动,萧显重也跟着醒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萧显重问。 看天判断时辰这种高能的技术,何素到现在也没会。 “听声音外面还在下雨,下雨屋里都这么亮了,大概也不早了。” “竟睡得这么迟了?我还是起吧。” “其实你多歇歇也没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何素说。 萧显重听了,竟真的没起,反过来劝何素。 “你不多躺一会儿吗?” “我躺不住,想出去逛逛。我可以出去逛吧?” “去吧,避着点人。” “知道。”何素应道。 她倒不是真的想出去逛,而想个安全的地方让她挥挥拳,一想到手上的肌肉有点松,她就有一种紧迫感,好像不马上练一练她就会被什么人盯上一顿死揍。但是走到客栈门口时,她被外面的雨给劝住了,下雨天她能去哪儿活动?都在外面走了那么多日子,真是从初秋走到深秋,她真不想走,尤其不想在雨天走。 “客官,午饭想吃点什么?” 店里的小二看到她在门口站着不动,就上前搭话,若是她想出去逛,他也正好帮着指路。 “我能借这儿的厨房用用吗?”何素忽地问道。 “只要不是店里忙的时候倒是能借。其实咱们店里的大厨手艺不错,您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报出来让大厨做。” 何素想了想,报出一个菜名。 “黄焖鸡。” 小二还真没有听过这个菜名,就请了何素去后厨跟大厨商量,也不知怎么商量的,最后大厨给做了板栗烧鸡,何素端着菜上去的时候,也觉得有些迷迷澄澄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不是说要出去练拳吗,怎么就端了鸡上楼? 她一开门,还躺着的萧显重便翻身看过来。 “起来,先吃了饭再躺。” 萧显重和月儿早就醒了,马上起床梳洗过来吃饭。原本躺着的时候萧显重也没有觉得饿,一闻到饭香,肚子就饿得受不了。 “我都习惯有一顿没一顿地对付着吃,忘记还有一日三餐。”萧显重感慨道。 想想倒也是,何素叹道:“安定下来就好了。” 一说到安定,萧显重就有意说说两人的事,把关系定下来。正要开口,月儿想要吃栗子却夹不起来,急得想要站起来,萧显重只能先照顾她吃饭。 客栈房内的桌子对孩子来说太高了,月儿坐在凳子上只能露出脖子,无奈之下萧显重只能抱着她。月儿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一路吃饭都尽量自己吃,如果不是栗子圆圆的不好夹,她也不会让萧显重帮忙。 “好吃吗?”何素问。 “嗯。”月儿嚼着栗子点点头,朝何素露出甜甜的笑。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月儿的面讲,萧显重暗想,也就专心吃饭不再多想。他既决定了好好歇上一天,也就没再想着出门。何素早还惦记着出去,只是这雨断断续续的,像是挑着她想出去的时候下。每次她听着雨不下了下楼走到门口,发现又下了起来;回到房间坐不了多久,这雨又停了。 就在这断断续续的雨中,何素跟萧显重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说的都是以前的一些小事。有时聊着聊着,萧显重便靠在床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何素正抓着一把瓜子吃着。她想想还是要出去一下,就冒雨去了街上,一上了街她就后悔了,但人已经在了街上总得让自己出来这一趟有点用,她就买了一包瓜子。 下雨天跟瓜子更配哦~ “要吃吗?”何素问。 萧显重不想从床上起来,便摇了摇头,一想到今天没事不必赶路,也不用坐在骡车里又冷又累,他便生出几分慵懒。他知道这会儿斜靠在床上的仪态并不好,可是看到何素盘腿坐着吃着瓜子,又觉得仪态什么的也不必太顾虑。 他现在并不是在萧府,以后都不用束手束脚过日子。 想是这样想,却也是在何素面前他才放松一下不端着架子,若是有别人在,他是不会歪斜坐着。在再次入睡前,他听到何素问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只要是她准备的吃食总不会太差,他也没太操心。 看来他的身子是真的损耗大了,何素暗想,去后厨煎了药,同时点了个香菇炖鸡。后厨的人已经认得她,还很好说话地答应帮她看着药,等药好的就帮她端上去。 “这间客栈的服务还挺不错。”何素进屋见萧显重醒了就说了一句。 萧显重头一次听到“服务”一词,勉强猜出了意思,想了想就笑道:“将来要不要请个下人来侍候你?她总比客栈的人周全。” “咱们三个人,也没有多少事,哪里用得着人侍候。”何素其实不习惯家里外人在,总会想着对方是来探听消息的。 “将来也许就不止三个人,也许会还添人。”萧显重看着何素说。 何素见他目光似藏了什么话,想了一圈问:“你在濠州的老相识也会过来一起住?” 其实她是想说老相好,想想还是不要乱猜,书中的男配从来就没有说过他曾有过什么相好。不过书中的男配也没有妻儿,可能是她看漏了没发现,照这样想,萧显重要是忽然有了相好也没什么奇怪的。如果他连相好都有,她还要继续跟着他吗?感觉已经不是她粉的这个人了。 “不是。我是说……”萧显重其实是想说他和何素的孩子,可是这话到了嘴边,他又有点说不出口。 何素一直等着他说下文,等了半天他只着急地看着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也是等到无语。 “别多想了,家里人再多,也是自己的事自己做。”说到这个,何素就想起先前在岗上村的事,“我看世间许多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女主内所要做的事不见得比男人少。在家里忙碌一天照顾孩子,还要被男人挑剔看轻,这日子过得也就没有意思了。” 萧显重不知何素怎么会说到这儿去,问:“你的意思是?” “我家中所教的一向是男女平等,相互敬重。这些日子,我发现外面好像并不是如此,像是家里有客人来女人连桌也不能上呀、出门女人还得蒙面呀、女人就得站在男人身后……这都跟我以前知道的不一样。我还听说女人打夫君是犯法的,男人打妻子却没事……” 何素露出一个意味深久的表情,嫌弃地说:“反正我家不是这么教我的,要是以后过这样的日子,我就跑。” 仿佛有些明白为什么何素有些举动不合世情的萧显重,在听到她说要跑时,也露出无奈的表情。 “那要怎么样你才不跑?” 何素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就跟世间夫妻一样,好好过生活,不作妖不找事。” “跟世间夫妻一样……”萧显重着重说了“夫妻”二字。 何素脑中好像闪过些什么,她却故意没去理会,含糊地说:“类似吧。” “类似什么?”萧显重假作不知地问道。 何素抿了一下唇,半晌,微一挑眉,说:“你的药应该快煎好了,我去看看。” 萧显重克制着嘴角的笑着,目送她出了门,回头才朝懵懂的月儿笑了笑。 “父亲,何姨以后是不是要跟你姓了?” 月儿虽然听不懂两个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却提醒了她问出她心中的疑惑。她已经发现了,他们三个人昨天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何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不能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萧显重也记起昨天月儿问何素的事,摸了摸她的头,问:“你愿意叫你何姨母亲吗?” “父亲让我叫,我就叫。” “好孩子。你何姨是个好的,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儿听了倒是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何姨好。” 她心里对人好不好有个模糊的概念,在她和萧显重都要生病吃药的时候,何素没有扔下他们不管,也没有嫌弃他们、骂他们,那她就是好的。她记得自己在外祖生了好几天的病,母亲也没有来看她,后来是何素来了,把她接到了父亲身边。 变得跟以前不一样的父亲不会再凶她,还会抱她,还亲自喂她喝药,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何素才让父亲变了。如果是这样,她希望何素一直在。 “家里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还有坏人找我们。这儿坏人少,以后我们就要在这儿过日子,你何姨也会留下来。可能日子没有以前家里那么好,但比我们路上看到的很多人都好。” 月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知道坏人,他们把家里的人都关起来,关在一个又脏又臭东西又不好吃的地方。好多人都哭了,她也被吓哭了。后来她就被送到了外祖家,她再也不想去外祖家了。比起监牢,月儿更不喜欢外祖家,在外祖家她只能一个人呆着,认识的人都不见了。 “父亲,祖父祖母还有大伯母也会一起住吗?” 萧显重顿了顿,没想到月儿会提到他们,也是,都是一家人,是该问的。 “他们都不会再来了,就跟之前带你去山上拜的祖母一样。” 月儿点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萧显重没也想让这丁点大的孩子能听得懂,久了她就知道了。 隔天,他问清了路,就带着何素去找人。怕人找到了也认出来了,情份却没在,还闹出什么事来,他只能让何素出面去敲门。这种接头的事,对何素来说也不难,她不推脱就去了。 到了地方,何素敲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里面应门。 “谁呀?” “北边来的,帮人传信。”何素说。 里面的妇人听说是北边来人,马上就开了门,露出一张长着细纹的脸。她打量了何素一眼,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你是北边来的?” “是。家里姓萧。” “萧?萧什么?”妇人焦急地问。 “重。” “老天保佑,我家少爷果然没死。”妇人喜极而泣,抓着何素的手就哭了起来。 何素倒还冷静,提醒道:“屋里方便吗?” “方便,就我女儿在。”妇人马上迎着何素进了屋,关门前还记得朝外面打量一眼,生怕被什么有心人听了去。 第99章 恩情 “萧家出事那会儿,我就听说了,本想着就是响声大一些,过去就好了,想不到罚得这般重。我家里一摊子事也走不开,旁人身边总还有贴心人照看着,就不知道我家少爷身边有没有人,主子也去了也没有人安排……”一进了屋子,妇人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后来船翻的消息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我还哭了好几天呢。”说到这个妇人又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家少爷是个命大的。少爷现在在哪儿?” “既然姑姑都知道,也该知道他现在也不好露面,也进不了城来,只能在城外住着。他如今还病着,一心想寻个安全的地界躲着,这才让我过来姑姑,不知姑姑可认得医术好的郎中?” “认得,我这就带你去。”妇人马上说。 何素瞧她不是在说假话,一般人是不肯沾上得病的人,看病这事就是个无底洞。即使如此,何素也没有就这么相信她。 “等等,姑姑,你把位置告诉我就行,就不用一起去了,免得招了眼,还给你家添麻烦。按……的意思,倒是也不求别的,是想借些银钱,让他在濠州府附近安定下来。” “也不用附近了,就去离这儿二百多里地的柳树村,我在村里有一个嫁妆庄子,说是嫁妆也是小姐、就是少爷他姨娘给的嫁妆银子买的,统共三十亩地。难得今年别处都欠收,我那庄子收成却不错,少爷过去住着正合适,要是少爷不嫌弃,可以一直住下去。” “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家里有个……岂不是不好?” “除了我家里人,都没人知道我打北边萧家来的。再说萧家每年进进去去的丫头小厮不少,我又不曾在老爷夫人眼前侍候过,没人查得到这些。” “你真不怕?”何爽都要被她这爽利劲吓住了,这心也太大了点。 “不怕不怕,少爷活着比什么都强。”妇人高兴说道。 “那行,那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 “好。我们先去找大夫,生病可耽误不得。” “倒还有游方郎中给的药,明日我再过来。”何素赶忙说。 妇人点头,一直拉着何素的手,见她要走了,不由眼眶又红了。 “你可一定要来呀。”她紧张地说,生怕何素是哄人的。 她受过俞氏大恩,又在出嫁时得了俞氏许多赏赐,这才在夫家站稳了脚跟,偏她还不曾报答,俞氏便过世了。她也是在俞氏过世后才知道她在感华寺吃了几年苦,若她能早一些知道,定要跟去陪着她。俞氏那里她不曾尽到心,萧显重这儿,她也差点错过了。 幸好上天有眼,让萧显重活了下来,她总算能偿还恩情。 至于藏匿重犯这样的事,她真不怎么担心。 她在濠州府听过不少传闻,听说有户外地来的人家在边上一个镇上住了二十多年才被发现是犯过事的,这事还是家里妻妾争风吃醋才传出来的。这样蠢的人,被发现了也是活该,她家少爷可不会如此。再者,她在萧府也不是没帮着俞氏传话设局,现下不过是广阔天地间藏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素回到街上后,也没有马上回去,在边上等着的萧显重也没有过来汇合,两人都想看看会不会有人跟过来。直到在街上走了半天,他们才找到了一个摊子坐在了一起。 “这位赵姑姑倒是个实诚人。”何素说道。 “是呀。” 赵姑姑离开萧府时,萧显重还不十岁,那时俞氏身边有好几个得用的下人,但要说她最信任的就是赵姑姑。听说曾有人看上了赵姑姑想要讨了去,赵姑姑不肯求到了俞氏这里,俞氏留下了她,帮她把事情避了过去,还在她差不多年纪了将她放出了府,让她风光嫁了。 赵姑姑感念俞氏的恩德,差点不舍得出嫁,之后每年都会托人送东西到京城来,在俞氏进了感华寺后,门房就将这些东西送到了萧显重这儿。萧显重给俞氏送去时,俞氏还很是感慨,当时她担心萧显重在萧家处境艰难,便说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去濠州找赵姑姑。只要他是个有本事的,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 “庄子上我们不能去,倒可以请她帮我们在庄子附近的村里落户。她既然在附近有田地,定是请的周边的农户种着,村子里多少也要给她一分面子。” “村子里?我们以后要种田吗?” “倒也不是,有这样一重身份总比只拿着现在的户藉名帖好,其实若能跟朱家人打好关系还能更稳妥一些,就是……”他不知道朱应俭肯不肯沾萧家的人。 早知道朱应俭这么要紧,她就不朝他要那五百两银子了,但这会儿要都要了,她也舍不得还回去。 “你自己想着,我都听你的。” 萧显重朝着她笑了笑,说:“不会让你吃苦。” “我怎么都吃不了苦的。”何素脱口就说,想想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她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能干,男人还是喜欢柔弱点的女子。 “我相信你。” 她很是自然地加了一句,满是仰慕地看着萧显重,默默希望自己现在说这个没有太迟。 萧显重抿着唇,被她这样看着,他当然是高兴的,只是他隐约感觉到她这话说的不像是真心倒像是说来哄他的,可就是这样他也高兴,他也真的想要如他所保证的那样不让她吃苦,让原本就活得随性的她不用受一点委屈。 “那你喜欢住在城里还是住在乡下?” “要是便利,当然得是城里;要是图清静,就是乡下。在乡下住还能往山上跑,说不定能打个兔子、野猪什么的。” 何素对自己野外生活的那段日子极其怀念,除了生活不方便一样,吃喝拉撒都随意,她就喜欢那样。萧显重一听,就想起何素半夜起来抓蛇烤蛇肉的事,那画面实在给他太大的冲击,他想忘也忘不了。 以后还是住在城里吧,他暗暗想,好不容易何素也算懂些世情,可不能让她又过得像个野人似的。 第一百章 赵氏 濠州城,一条还算齐整的巷子里,早前何素拜访过的赵姑姑正在一边笑着一边为晚饭做准备。 这条巷子叫落燕巷,巷子后头有一间学堂,边上住着的也是清白人家,一向清静。周围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事的,何素过来的事她们听到了也不会去探听。 赵姑姑的夫家姓王,在家行二,别人都叫他王二或者王掌柜。 王掌柜家里是开布庄的,他前头有个哥哥。他家里以前是农户,后来阿爹在临江县城当伙计有了经验又认识了好些人,才开了铺子。家里的爷爷奶奶不想跟着他们一家都搬到城里,他爹又怕两老在乡下寂寞,就把他留在了乡下,说是他念书差,在村里学堂识几个字就行,有空不如多学学做农活,不像他哥哥,得多学些东西。 从小他就知道这布庄是他哥哥的,他就是眼馋也没有用。不过他也是个有志气的,不想一直在乡下种田,一心想要去外面闯荡。后面乡下受了灾,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他也住到了城里。很久之后回到乡下,他才知道小时候跟他玩得最好的大丫被家里人卖了。 他当时就觉得心里空空的,久了也就好了,就是觉得以后自己再说想要做大生意时,没人给他捧场了。后来他在自家铺子里当了几年伙计,在嫂嫂进门后,他受了几次白眼就托了关系跟着人跑商去了。一开始也是当伙计,帮着别人运货,过了两年,他才自己贩货,倒也赚不了不少钱。 家里的父母这才对他上心,还说要给他说亲,他却一直说不急,说要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这一去就到了京城,这一看就看到了已经长大了的大丫。巧得是,她也一眼认出了他,他这才知道她当了萧家里下人。 之后的事说难也不难,只要萧府肯放人,他便跟家里说跟京城大官家的夫人搭上了关系,夫人也特意做媒,将身边一个也是临江县出来的丫头给了他当媳妇。家里人久居县城,如今对他的话深信不移,一听说他跟大官夫人搭上了线,竟没有再多问一句。 而他认为最难的说服萧府放人,竟也十分简单,这也多亏了大丫有个好主家。且不说大丫先前受过俞氏的照顾,就是大丫的那些陪嫁,也足够他感恩的。哪怕她是为了大丫考虑,他也为之感激,若他的家人都如此为他考量,他当初也不会进退两难跟人出去跑商。 有了这些陪嫁,家人彻底信了他的话,他后来也凭着自己的人脉到府城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不再跟着人走南闯北的。 这些年来,大丫为了他生下一双子女,又为他忙进忙出的,他心里颇为感激。他知道她心里有桩心病,就是不曾在她主子落难时出一点力,就连她的少爷她也没有帮上。这事他劝了也没有用,只能盼她自己看开。 回到家里,他看到她坐在厨房前择菜,因为下着雨,有些雨丝飘在她身上,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似的,一直傻傻笑着。他发现了她眼角的细纹,也听她说过头上已经有了白丝,但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他不也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了富态掌柜。 她能在就很好。 “今天这菜不少呀。”王二走到她跟前说道。 “那是,厨房里还有鱼有肉,让你们吃顿好的。”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弄这么多菜,晚上有客人来?” “没有客人,我心里高兴,想吃点好的不行呀?” “行行行,你吃什么都行。”王二忙不迭说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去,屋里呆着去。”赵氏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王二朗笑几声就进了屋,屋里女儿正做着针线,儿子也乖乖在桌上写字。他上前对儿子写的字看了几眼,觉得反正是比他要强,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再转头看向拿着针线棚子的女儿。 “你娘这是怎么了?白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瞧着很是高兴。” 王荷白天是在家的,也听到前面的说话声,便照实说道:“来了个客人,说是北边来的。爹,是不是那位夫人又送东西来了?” 王荷不知道赵氏的出身,只知道家里跟京城的一位官夫人有来往,多亏了她,家里才能在濠州开杂货铺子,而不是呆在临江县城,她家里的堂姐可羡慕她了呢。 王松听到京城也抬起头,眼睛一直好奇地转着,他现在正是听到京城就好奇的时候,平时就爱跟父亲打听他以前去过哪些地方,最爱听的就是王二说他在京城的见闻。 王二已经猜到一二,笑道:“我才刚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白天有人来的事还是问了你才知道的,到底来人是谁得问你娘亲。” “我问了,娘亲不肯告诉我。” “既然这样,定有道理,我也就不去打听了。” “父亲,你去问问嘛,问来了再告诉我,弟弟也想知道。”王荷撒娇道。 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王二对她也是从小宠爱,倒让她的性子有些骄纵。不过她只有在家才会如此,王二也没有特意去纠正她,还觉得自家女儿这样挺贴心。 王松一听王荷提他,面上一红,嚷道:“我才没有,明明是姐姐自己想听。” “好呀,若是这样就让爹爹问来了只告诉我,不让你知道。” “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好小子,竟然编排起姐姐来了。” 两人在屋里拌起嘴来,倒忘记北方来人的事。王二也乐得如此,就是见两姐弟没事就斗嘴,家里有些太过吵闹,略微有些无奈。 吃过了晚饭,王二找了个机会到厨房跟洗碗的赵氏说话。 “好好的,进厨房来做什么,弄一身脏。”赵氏不爱让王二进厨房,总觉得在厨房里忙是女人的事,不该男人进来。 “还能为什么?你这高兴大半天了,也得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吧。” 第101章 那是我的嫁妆 赵氏也没想过瞒他,朝他使了个眼色后,说:“是少爷……” 后面的话也不用她多说,王二自然会领会。王二也感念俞氏对赵氏的照顾,心下庆幸萧家少爷命大,船都翻了还能活下来,总算能让赵氏了了心事。抬眼一看,见赵氏眼眶又红了,他暗暗一叹。 “好好的,你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赵氏吸了吸鼻子,忍下哭意后回头跟王二商量,“你说,我把我那田分十亩给少爷好不好?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日子一定难过,现在也只有我们能帮他了。” 到底是十亩地,王二闻言微微皱眉,还不待说什么,就有人闯了进来。 “不行,那地不能给别人,那是我的嫁妆。”王荷叫嚷道,说完又有些害羞,嫁妆什么的,哪是她一个姑娘家该提的。 “什么你的嫁妆?小孩子家家,瞎说什么。”赵氏责怪道。 “娘,明明是你说的,以后要把田给我的。” “我说了?”赵氏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说过这哄人的话,她还哄过王荷不听话有夜鬼大人来抓人,也不见她信了呀。 “你就说了。”王荷委屈地说。 “好,就算我说了,我可没说多给你吧?” 王荷想了想,其实她也想不起来了,只在很小的时候赵氏哄她的时候提过这么一句,她就给记心上的,是不是全部给她的,她也不确定。 “反正就是我的。” “就你这丫头,陪嫁给你十亩地也算顶了天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赵氏跟王二说出十亩地时,也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她本来是想把整个庄子都给了萧显重,但是想想,到底也有点舍不得。她嫁妆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庄子,还是她当时当了几样首饰才凑齐了钱才买下的。但是她所有的钱还有首饰,都是俞氏给她的,如果没有俞氏,她一个被身为奴的女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家当。 但萧显重毕竟是她的少爷,就是不能全给,十亩也是要的。 王家虽有个杂货铺子,但也算不上多有钱,加上有个进学的儿子在,以后多少钱也不够花用,平白让出十亩地,想来王二也许会接受不了。赵氏在开口之前已经想了许多说服王二的方法,没有想到,最先接受不了的不是王二,而是她的女儿。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给别人。” “什么别人,他……这田地都是他娘给的银钱置办的。” “这银钱既然给了你,不管买了什么就都是你的,可不能再要回去。” “谁说不能要回去,你看过年时各家给孩子的红包,谁家父母没有要?” 王荷一听,又多了一件伤心事,她就是压岁钱被没收的一员。 “压岁钱也是我的,今年过年我要自己存着,我都十岁了。” “你也知道你十岁了呀,怎么干家务的时候不见你站出来。来来来,过来洗碗,你不是十岁了嘛?” 王荷很讨厌洗碗,一听赵氏这样说,就委屈地要哭。 赵氏见不得女儿这样,总觉得不够大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嫁出去了会丢王家的脸,无奈王二宠着,一看到女儿要哭连忙上前劝道。 “好好好,我们给你的你自己收着。” 王荷没有听出王二话里的陷阱,他只是让她收着他和赵氏给她的红包,其余长辈给的还是要上交。他知道自己女儿是个爱花钱的,赵氏每个月给她的零花钱她总是月光,两人给的那点压岁钱怕是不出正月她就花光了。 “还是爹爹好。”王荷听了,马上破涕为笑。 赵氏在边上听了直摇头,这么多智的夫君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又蠢又傲的女儿来? 等到第二天何素再过来,赵氏房间让王荷呆在屋里别出来,免得惊了客人。王荷到底不敢不听她的,却一直趴在门边听动静。 何素站在门口就感觉到屋里有人,不由生出警惕,见赵氏倒是神色如常,不像设下什么套子。 “少爷呢?”赵氏紧张地问,不停朝何素身后张望,隐约看到有人站着,却不知道是不是。 “姑姑先进屋,莫要激动。”何素劝道。 赵氏连连点头,慢慢收回目光。经过一晚,她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看到何素后,一想到马上要看到真人,她才又激动起来。两人进了屋,远远跟在后面的萧显重和月儿快步上前,在两人关上门之前走进了院子。赵氏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她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哪怕萧显重其他地方长得都像他父亲,只一双耳朵跟俞氏一模一样。可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眼前这个略显沉默却挺拔的青年就是俞氏的儿子。 “少爷~”赵氏激动地看着他,上前要给他行礼。 萧显重马上扶住她,说:“姑姑,以后咱们就以姑侄相称吧。” “不行不行,少爷这是要折煞小的。” “姑姑别这么说,我以后还有麻烦姑姑帮忙的地方呢。”萧显重意有所指地说道。 两人又推了一回,赵氏才勉强答应了下来,她也知道萧显重以后不能再以萧家人的身份露面,若要有个新身份总得带着几门亲戚才不会惹人怀疑。 “少……”想是这样想,赵氏一时却改不过口来,话在嘴里转了个圈才算顺了:“听说你身子不好,走,我带你看大夫去。” “劳姑姑挂心了,我已经看过大夫也有一个吃着不错的方子。” 告诉赵氏他生病这事,本来就是他和何素商量好的,人心易变,他总得试上一试。 “那就好,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东西。”赵氏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 当初她出嫁时,俞氏曾给过她一个缝住的荷包,说里面的东西若将来有个万一的时候可以给萧显重。赵氏摸着像是一张银票,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小心收着不曾打开来看过。 萧显重也知道这银票的事,也知道数目不大。俞氏虽想着以防万一,但也没有真的觉得会有万一的一天,她想着的万一,无非是他被家里排挤无处容身。荷包里的银子虽不多,不足以让他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在外面寻个地方暂时落脚却是可以的。 除了这个荷包,赵氏又拿着一个匣子,里面有她想着要给萧显重的地契和一些散碎银两。 “您也别嫌少,有了这些能把日子先过起来。你要是住在濠州府,我们以后就近了,家里缺点什么尽管说,小的……我绝不推脱。” “不用如此,姑姑,你快把这些收起来。”萧显重一看清匣子里的东西便连忙推了过去。 “您别跟我客气,快拿着。” “真的不用。” 两人又推了好几回,萧显重总算是让赵氏收回了地契,但却收下了散碎银子。在门口一直听着的王荷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心疼银子。何素这会儿也听出这是谁了,看来赵姑姑家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欢迎忽然冒出来的“新亲戚”。 “看我,光顾着说话,连茶也不记得上。”赵氏忽然回过神,又招呼他们去屋里坐,客人来也不好总在院子里站着。 “白水即可,我们喝不了茶,”他还在喝药,月儿又小,都不能喝茶,说着他看向何素,“你要茶吗?” “不用,我也喝白水吧。” “真不要茶,家里还有上好的毛尖。”赵氏客气地问。 “真不用,姑姑不用这般客气,以后还要常走动呢。”何素说道。 “行。” 赵氏乐呵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对何素的身份吃不准。昨天她也没有细想,觉得左不过就是萧显重屋里的人,她家少爷这般好,身边总会有几个有情有义地跟着。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赵氏皱了皱眉,端着白水出来时又打量了何素几眼。生得倒不差,年纪也不小,莫不是萧显重娶的那位罗氏。 她知道萧显重成亲的事,却不曾见过罗氏。 “昨天我一时高兴都忘记问了,不知娘子怎么称呼?”赵氏递水给何素时问。 “这是何氏,新娶的。”萧显重简略说道,还跟何素交换了一下眼神。 何素干笑一声,不知萧显重眼神的意思,她这么一认不是就被成亲了吗?除非是以后不跟萧显重混了,不然别人都当两人是夫妻。 赵氏在脑中补了一段公子落难、农女相救的戏码,看何素的目光就带了一分挑剔。在她心里,萧显重自然是千好万好,就是落难了也不能娶一个出身贫寒的。但萧显重身边又的确得有个人照顾,再说,救命之恩总不能不报,她家公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默默为萧显重叹了一口气,两人略说了几句话,赵氏就问起萧显重的打算。 “我一时也想不好,还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打算起来。重活怕是干不得了,开铺子什么的,怕是得要人提点提点。” “是,养好身体最要紧,其他事慢慢来。你要是想做些小本生意,我家那口子定能帮你出出主意,他人面广路子多,前些时候还眼热说这阵子跑商定能赚个大的,也不怕送了命。” “跑商呀?”萧显重默默想了起来。 “您可不能做这个。”赵氏一着急,把刚刚改过来的尊称都忘记了。 “我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既然姑父做得,我也可以试试。” “不行,现在外面太乱了,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也不打算真的去。” “姑姑多虑了,我现在的身子就是想去也去不成。” 赵氏才想起这事,粗一看萧显重的脸色倒看不出他身体差,一时就给忘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托给姑姑,我想在濠州城里找间宅子,地方不用大,就我们一家三口住就好,最要紧的是清静。”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明天就让当家的去打听。” “那就有劳了。” “你也不要如此客气,我们这一星半点的,哪及得上姨……当年对我的恩义。她怎么就病逝了呢,还是在感华寺里?”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生老病死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虽是如此,令慈一向要强,却……唉,不说了。” “姑姑也不用太感伤,家母生前念了一阵佛后,已经看开许多。” “那就好。” 赵氏抹了抹泪,心里想着就算俞氏在庙里吃了苦,也好过她跟着萧家其他遭遇后面的事。想当初俞氏和大夫人言语上也有过几次交锋,俞氏还掉过孩子,现在想来,那福薄的小姐没出世反倒是好的,不必受后面的事牵连。就连萧府也整个没了,人真要到后面才看出胜负,唉,其实也没有什么胜负,俞氏都不在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后,萧显重就告辞了,约定了三天后再来问房子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落脚,要是住得不舒坦,还不如住到这儿来。” “姑姑放心,我有地方住。”萧显重笑笑,也没有说到底是住在哪儿。 赵氏也是个有眼色的,萧显重不说,她也不追问,心里到底还是担心萧显重住的不好,想着晚上得催着王二快些把房子找好。刚关好了门进了院子,王荷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你给了多少银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氏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她这性子到底是像了谁了,莫不是跟她奶奶学的,可她也没有在她奶奶跟前呆多少日子呀? “我就问问。”王荷撒着娇,一副非让赵氏说的模样。 “快改改你这作态,当你还小呀?不是总说自己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就该爽利大方些,才找得到好婆家。” “才不是呢,堂姐说女人要温柔小意。” 原来症结在这儿!赵氏恍然,正色道:“你若是想跟堂姐一样嫁个不入流的,你就学着吧。要是往高处嫁,莫学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大户人家也只有给人做小的才摆出这副样子来。” 说着,她就想到了人俞氏,那般大方明媚的人,也是受了家里拖累也成了妾,又为了以后事事要强。不管旁人说俞氏如何不好,在她心里俞氏是最好的,也是一般女子想学也学不成的。 第102章 重遇 “就算你在屋里装个温柔,在外面也得立得住,这事可不能靠你计较着几个钱就行了的。” “那靠什么?” 见女儿真心想问,她的年纪也的确大了,赵氏心里也有了思量。 “且等你把那些毛病都改了,我再教你。” “娘~”王荷急得跺脚。 “看看,又来了不是。” 王荷扁了扁嘴,到底不再说什么,等迟些时候她才想起没从赵氏那儿问起银两的数目。她心里有些怪赵氏太精明,却又想,果然学堂姐也不一定能学出什么来,还不如学自己亲娘。不过她觉得堂姐找的夫家挺好的,为什么娘亲会这么嫌弃? 王荷的堂姐前些日子才出嫁,嫁的是县城一个地主家的独子,男方还是个童生。她回去喝喜酒的时候,堂姐可得意了,还跟她说了许多姐夫怎么对她好的事,她和堂妹都羡慕得很,当时母亲不也一直夸堂姐有福气,还说她就是在府城里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婆家,怎么转头就换了说法呢? 隐约的,她又有明白赵氏的意思,她这是给大伯母一点面子并没有说实话。 竟白白让堂姐得意了,王荷暗叹,心里对赵氏是越发佩服了。 萧显重不知道自己的出现难王家带来了影响,他只知道在确定赵氏不曾变了初心,让他松了一口气。罗氏改嫁了,他以前的小厮占了他在京中偷偷备下的房子,还有在这之前,随着俞氏出事他所受的冷眼,都让他对人心生出怀疑。 更不要提他死里逃生后在灾民中看到的种种,在面对饥饿生死时,人会做出点什么,怕是本人当初也想不到的。不过也不是只有坏的,他看向身边的何素,嘴角微微扬了一扬。 他也没想到在他极度惊慌,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后福遇到何素。她救他于危难,又陪着他踏上险地。如果不是她,他和月儿都不会在这儿了,更不要提什么以后。但是以后,他不能盼着还有别人出来助他,他总得有点长进了。 何素也在想着赵氏的事,她到现在也有点不确定真的有人肯毫不计较地答应照顾一个“逃犯”,还给钱又给地。要是萧显重当时没说不要,难不成这地真的给他了?何素对此很不确定。她对一般社会人嘴上客套的度还不能很了解,组织里从来没有谁在客套,只有在制度之下在争抢时的勉强克制。 她有过好几次在训练时的濒死经历,如果她的对手比她高好几个段位,下手反倒会有度,不会把她虐得太惨。怕就怕碰上跟她能力差不多的,那真的是两人都拼上死力打,毕竟输了的惩罚是很可怕的。何素也不是每一次都赢,总有会拼尽全力也赢不了的时候,尤其是看到对方都摇摇晃晃快站不住了,她却站不起来再给他一击,心里别提有多沤。 伤好后,她除了加倍努力,没有别的办法;而她在训练的时候,别人也没有闲着。不跟照着组织计划好好训练的人早就被淘汰了,除非你有一项逆天的技能可以让你免去体能训练,比如黑客技术、医理、化学之类的。偏偏这些她都没学好,唯一称得上好的体能,她又只能算是二流。 她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她暗想。 而现在,她能活着,好像比以前容易了,但她有点活不明白。她不知道谁是同伙,谁是敌人,该帮助谁,又该除去谁。一时不用想这些,她是轻松的;一直不去想这些,她会迷惘。她其实并不懂按个人的意愿生活她得活成什么样,没办法,组织没教过她这些,只让她服从命令。但是现在没有命令,再也不会有了。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候,她总会想到大黑客,也许是她太讨厌他了。她都那么讨厌他,却没有做什么,大黑客死了她还觉得挺可惜的,毕竟他对组织很用,可见她是一个多么为忠于组织的人。 如果他没有死,知道她死于炸鸡,不知会不会说她蠢,还是觉得她死了也挺可惜的,她对组织应该也算有一点点用吧。 想到这个,何素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然后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她不能分神,一分神总容易出差错,她都被自己的大意害到好几次了。 所以她要继续当心赵氏吗?想想萧显重这人在书中的设定,他被救了一次命就迷上了女主,想来是个重情义的,若是她不看着点,他被人骗了怎么办? 何素想着这些的时候,倒没有想想自己也是被组织收养就把组织当成归宿,论心机,她并没有强过谁。 萧显重回客栈后,安静呆在屋里养病。外面的秋雨总算是彻底停了,天气却比之前凉得不止一点点,濠州城里得了风寒的人不少,就连客栈也有好几位客人染上。何素担心萧显重和月儿出去被传染上,劝着两人不让他们出门。萧显重本来也没打算出去,见何素在屋里呆不住,反倒更忧心她。 “姑姑过两天就能找到房子,你到时候再去附近逛逛就好,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你在濠州府也没有人认得,要是遇上坏人可不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打不过就跑呗,何素想,面上却乖巧地点点头。 “你放心,我本来就不爱乱跑,下楼也是去厨房煎药。” 听了她的话,萧显重一点也不能放心,何素哪里算不爱乱跑,他认得的女子里就属她最爱跑了。当初住山里,后来跟着走到京城,这还不算爱乱跑?但是她这样说,他又不好当面驳斥她免得伤了她的面子。 “你注意就好。” 何素点点头,丝毫没察觉到萧显重的心思,借口出去煎药就上了街。她主要是想去打听一下赵氏的男人是做什么的,这个时代像是租房子这样的事,肯定不会有由女人出面,赵氏帮萧显重找房子的事怕也是会交给她男人。就算赵氏有八成是可信的,那她男人呢? 何素觉得她得盯着点,不然赵氏的男人把萧显重的消息捅给官府怎么办。 不过她刚到了街上,就遇到了熟人,便打消了出门的原计划。 “肖娘子,总算找到你了。” 常春大步跑了过来,朝着何素施礼,才说:“老爷不知二位下落,特令小的前来寻找。小的已经问了好几间客栈,幸好在路上遇到娘子你,不然还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 何素一笑,问道:“你家老爷寻我们何事?” “娘子真是贵人事忙,我家老爷不是说了要在家里设宴款待两位,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只是那时事急,竟忘了问两位落脚的地方,这才令我来寻。”常春说着,朝左右瞄了一眼,小声道:“给娘子的谢仪也已经备好了。” “行。我回去大哥商量一声。” “若是方便,小的跟着你去可好?免得要找人也找不到地方。”常春小心地问,他不清楚两人的身份,但却知道两人行事低调怕是在躲什么人。 “可以。”何素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一家三口赶着一辆骡车目标很大,常春想要打听出来并不难,她又何必故意瞒着。等他到了客栈时,何素先去跟萧显重说了一声,再把常春带了上去。她已经不记得先前答应萧显重不出去乱逛的事,萧显重听说她偶尔遇到常春的事当下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全无察觉只能暂且不提。 常春到了房间见过礼后,又说了一遍来意。 “老爷这几天都在府了,哦,明日倒是会出去一会儿。若是肖老爷明日过来,恐怕老爷就得在濠州府里的别苑招待两位。” “别苑?离这儿远吗?” 萧显重问道,心里已经明白了朱应俭的用意。他怕是已经认出了萧显重的身份,才约他到别苑而不是朱府。 “离这儿倒是不远,朱府反倒更远些。”常春照实说道。 “既如此,不如明白在下去朱家别苑拜会朱二老爷?” “是,小的这就回去复命,想来老爷知道定会欢喜。” 待常春走了,何素想到要煎药,说了一声便出门。 “真的是去煎药?”萧显重问。 “是呀。”何素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很快她就想到了缘由,在萧显重澄净的目光下抿了一下唇,干笑道:“真的是去煎药。” “不用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就快煎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她忙不迭地出了屋子,留下萧显重在屋内无奈地笑了一声。月儿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又低头玩叠帕子,心下想,果然父亲跟何姨在一块儿时跟以前在家里不一样。 隔天,常春便带人驾着马车来到客栈接人。客栈里的人只看这马车倒不知道是濠州有名的朱家的,马车上面没有记号,是城里常见的样式。萧显重等人也没有像样的衣服,只有月儿穿着何素为她路上新做的衣服,瞧着乖巧可爱。 来濠州的路上,月儿跟同他们一起坐在骡车上的朱应俭时常说话,朱应俭是个爱孩子的人,月儿又很是乖巧,甚合他的眼缘,两人在路上逗趣说的话,比月儿跟萧显重说的还多。月儿一听说是去那位好玩的朱叔叔家做客,脸上就一直带着笑。 何素也笑着,却没有像月儿这般开心,还一直看着窗外。萧显重只当她好奇,却不知她是在观察是不是有人埋伏。幸好这一路过去,小贩就是小贩,路人就是路人,并没有行迹可疑的人。 马车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地方,离萧显重他们住的客栈还真不远,地方却僻静。何素不知朱应俭怎么会在这儿置一处宅子,还会刚好今天过来。 进了院子,何素发现这院子比赵氏家里还大,分前后两进,房屋的间数倒不多但前后都有花园,很是雅致。种在前院的桂树正值花期,可惜因为连日秋雨,花已经落了大半,残存不多的花躲在叶片深处发出淡淡幽香,引人暗赞,也不枉费开了一季。 见客人到了,朱应俭特出了门迎接,倒让萧显重受宠若惊,要知道就是萧家还显赫的时候,他一个庶子也是轮不到朱家二公子这般以礼相待的。难不成他认错人了?萧显重暗想。 朱应俭却不曾认错,只是为了谢两人救命之恩才以礼相待,就算何素讨要了报酬,但他看得出来何素跟萧显重是半路搭伙的夫妇,她不过是有自己的考量,与萧显重的想法无关。他也不必去为难一个有自己想法,本事还不小的妇人。 记得他当初在街上撞到她时,她还曾因为被冤枉一脸委屈地哭诉,现在想想,以她的身手大可不必如此。此人的心思难测,萧显重有她相伴,也不知是福是祸,朱应俭暗想。 一路跟两人相处下来,朱应俭觉得两人的心性都不算坏,有的一些小毛病都算不上是毛病。朱应俭现在极缺人手,他心里隐隐有一个担忧,不管这个担忧会不会成真,他提前做个准备总不会有错。想是这样想,想让萧显重点头,朱应俭自知不会太容易。 他也不急于这一事,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其他事,最忌没有耐心。 “我这间院子原是备着给到濠州赶考却又不欲住到朱府的友人备下的,可惜这里清静是清静,离考试的贡院还是远了些,只能招待一些喜静的友人。” 朱应俭陪着三人在院里逛了一圈,说起了置办这间院子的缘由,又问:“听说三位还住在客栈里,要说还是你们太见外,我们这一路风餐露宿都在一块儿,还有前面一同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交情,若是没处可去怎地就不直说?我在濠州也有些产业,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大可住进来。” “不是我们见外,我们在城里本就有熟人,已经托他置一间宅子,到底还是住在自己家里的自在些。”萧显重说道。 不过他心里也隐隐担忧就是王二帮着找到了房子,他一时也买不下手。 第103章 赠房 萧显重拿到俞氏给他留下的荷包后,当天夜里就把荷包折开了。荷包里面只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一百两于许多人家来说能用上好几年,但是想买下一间濠州的宅子就有些少了。就算勉强买下了,他之后还得养病吃药,一时难有收入,剩下的钱也花不了多久。 何素那里倒还有钱,他上次给她的珍珠项链她还好好收着,可是这东西既然已经给了她了,他断没有再找她要回来拿出去当了换钱。再说,他已经用了何素不少钱了,真的不想再靠她养着。早知道就该跟赵氏说先租一个房子,或者去临近的小镇上找房子,等过些日子再搬到府城里来。 “今年年岁不好,南方的灾祸刚定,北边又闹起了雪灾,周边镇上许多人家都想住到府城里来了,使得府城的房价涨了不少。你们若是想在这个时候买到称心的房子怕是不容易。” 萧显重也是考虑到了灾情才想住到府城里,现在听朱应俭这般一说,反倒是心定了。左右都买不起,倒不如先租着。 “若真是如此,也就只有先租了。” “既如此,你还不如住在我这院子里,反正这院子还空着。若肖兄觉得住在别人家里不自在,我将这宅子赠与你便是。” “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萧显重连忙推辞。 最近遇到的好人是不是有点多,不是送地,就是送房,她不解地看朱应俭,却见朱应俭在萧显重移开目光的时候朝何素投去询问的目光。何素想了想,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在问她想要五百两还是房子。她要房子做什么?又不能藏在她的荷包里,也不能卖了换钱,她当然要拿得到手的银钱了。 再说了,都说了外面乱,濠州就一定安全吗?要是连濠州也乱起来,她得了这屋子有什么用,搬又搬不走,还不如直接拿钱实在。 见何素微一皱眉,朱应俭也读懂了她的意思,她这还是要钱。朱应俭倒不是舍不得五百两银子,要是他真死在乱民之手,他那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的夫人还不知会如何。他就是不懂,一个女人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还要瞒着她的夫君。 这些日子下来,他看得出萧显重跟何素关系并不差,凡事都有商有量的,如今正是两人要安定下来的时候,她却不顾大家,只顾着自己的小金库。朱应俭自是知道高门大户多的是这种女子,只是何素瞧着的却不像是有这样心思的。 不过她若真的是个爱钱的倒好,倒让人可以安心来往,人总是有点缺点才能让人放心。 朱应俭和萧显重说了几回,萧显重还是不肯收下院子,不过应下若是他托旁人找的房子不好便搬过来。 “好吧,萧兄可不要再客套。”说着,朱应俭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铜牌递给了萧显重,“你以后有事来朱府,把这牌子交给门房,便会有人进来通传,我若不在,你找常春也是一样。” “多谢了。” 萧显重接过铜牌,见上面除了刻着一个“朱”字并无太多图案,倒与萧府以前的腰牌有几分相像。大户人家的牌子设计差不多,顶多上面的纹路有些不同。一般下人用的是木牌,给特定客人用的是铜牌,给贵客用的是玉牌,萧显重如今能得一块铜牌已经算是朱应俭高看。 朱应俭会给萧显重这块牌子,多少也是看在何素的面子,萧显重的能力如何他还不清楚,何素却是深藏不露,光是他们来濠州的路上她几次带他们避开险情的能力,就足够朱应俭重视。朱应俭手底下有只商队,带头的护卫都是行伍出身,有一位还曾任斥候。 观何素行事自有章法,与这位斥候颇为相像,朱应俭也更好奇她的身份了。他不是没想过她会不会是哪里的细作,但是一个细作跟着萧显重,这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萧家流放路上出事后,倒有传闻说萧家人手上有个什么名单极为要紧,灭口的人就是冲着名单去的。如果真有这份名单,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萧显宗身上,跟萧显重又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这细作还把两人弄混了,萧显重有女儿的事就跟萧显宗不一样,这得要怎么弄混? 他没想到何素还真的就是弄混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会发觉。 现在何素坚定不移地跟着目标人物,准备在男主上位后,跟萧显重躺赢。这位没出现的男主,说不定是因为萧显重救下了月儿,跟萧显重错开了,但是男主总有一天会为萧家平反,到时候萧显重只要跳出来跟男主相认即可,多省事。 这是她能脑补到的最好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否值得推敲,她才不管。 中午,他们吃得是朱应俭在外面定的席面,何素只在小镇的馆子吃过,当时并没有吃到让她惊艳的食物,她还以为是古代的厨艺还不行,现在想来,还是她见识少的缘故。 松鼠桂鱼、焖鹅掌、蟹肉羹、樱桃肉、三鲜鱼翅……这可以说是何素穿越过来之后吃得最好的一顿,比陈家的年夜饭菜色还丰富,镇上哪户人家都没有这么好的菜。 果然还是得有钱,何素由衷地想,如果没有钱,这些菜别说吃了,连听都没处听去。萧显重倒是吃过这些,却也有停不下筷子的趋势,他也快有一年没吃上好东西了。 月儿也是如此,她有三个大人轮番给她夹菜,倒是可以乖乖自己吃饭,但不管谁夹过来的菜,她都是一口就吃了,还会一边嚼着一边目光盯着自己想吃的下一道菜猛瞧,小时候学的那些规矩,早就不知忘到哪儿去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萧显重倒还顾着矜持想要放下筷子,这时,何素抖了一个机灵。 “一想到外面还有人挨饿,我们却吃得这么丰盛,我这心里就过意不去。”她一脸痛心疾首,如果忽略她嘴边的酱汁,还真有人会信了。 朱应俭原以为她会说将今天的剩菜施出去这类的话,还想劝她不用多虑,谁知她话锋一转。 “我们可不能再剩饭剩菜,不然怎么对得起饿死的人。” 呃……好像挺有道理,一向能说会道的朱应俭一时竟无言以对,默默地拿起了筷子又用了一些。他在外面过了这么些苦日子,回到家等胃缓过来后,很是吃了几顿好的,现在又有一些腻了。人就是如此不懂珍惜,想想他在外面的时候,做梦都想吃炖鸡,昨个儿竟然鸡汤太油了,用的不是老鸡不够香,只喝了一口他就不喝了。 萧显重倒不曾这样嫌过,但是看朱应俭又动了筷子,何素又完全没有放下筷子的意思,也跟着又吃了起来。 月儿也盯着桌上的碗,看哪样都想再吃一口,萧显重顾着女儿,马上替她夹了一筷子,却被何素从她眼前的碗里夹了出来。 “月儿可不能再吃了,肚子都鼓出来了。” 月儿就坐在何素的右手边,何素不想放下右手的,伸出左手越过身子去摸了摸月儿的肚子,顺便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肚子有点撑。 “月儿再坐一会儿,就得站着走一走,不然得积食。”她说着把刚刚从月儿碗里夹出来的菜给吃了。 月儿很是委屈地扁扁嘴,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萧显重颇为为难,最后迟疑了一下决定以后遇事还是谁有理帮谁,免得两边都闹别扭。 “你摸摸自己的肚子,真还吃得下吗?” 月儿摸着自己的肚子,又朝两人的肚子看看,到底不好意思说他们的肚子也一样是胀的,乖乖放下了筷子。 “月儿吃饱了,月儿晚上再吃。” “乖,晚上让你何姨给你做好吃的。” 何姨这个称呼也是朱应俭不明白的地方,何素和萧显重在外既然以夫妻相称,月儿怎么还会叫何素为姨呢?两人的关系又不差,为什么不改口,而何素瞧着好像并不在意,是因为豁达还是有别的理由? 就算有这样那样的疑问,萧显重夫妻还是值得相交的,朱应俭相信自己的眼光,就算他们不能为他所用,也可以当结个善缘。 吃完饭后,他还主动提了帮两人落户到濠州城的事,也让两人越发感激。 “你说我们要不要接受朱二爷送的宅子?”隔天何素问萧显重。 他们去朱应俭外面的宅子拜访他,他说要送宅子时,何素就很想让萧显重收下。她知道知道无功不受禄、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想知道馅饼里有没有毒、知道朱应俭的目的,总得先接下来不是。不过那天吃得太高兴了,她回去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后来再记起,心思又淡了下来,想想古人有些现代人不懂的拗脾气,尤其是关于财物的,她不想冒然开口给萧显重留下她贪财的印象。尤其是这房子收不收,还事关她那五百两,但是那天吃完宴席,她略微走开的功夫,常春就找了过来把银子给了她,还说这房子还是会给他们留着,让他们再好好考虑考虑。 看过王二给他们找的几处房子后,何素见萧显重有些犹豫,想着常春先前说过的话,她这才开口问了。 这时节房子不好买,卖出去的少,大多数是出租的。萧显重看了几处待售的房子又问了价格后,果断向王二问了租房子的事。王二也猜到会是如此,倒也不恼,又好脾气地带萧显重去看了几处出租的房子。在知道萧显重在找房子时,他就跟相熟的中人问了几间正合适的房子,有租有卖。 看了这几间房子后,萧显重并没有看到可心的,王二也不在意。 “不管是买房还是租房,一下子找到合眼缘的都少,你也不用急,其实大可以到我家先住着,慢慢寻摸起来。” 萧显重自然推托,当时心下对朱应俭要送的房子已经有几分意动,这会儿何素再劝,他的心思就更动摇了。 “我们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尽管曾共患难过,但他还份回礼着实太重了些。” “如果只为了报恩,当然是重了。”她还另收了五百两呢,何素心下加了一句,又问,“听说朱二爷负责打理朱家家业,年纪轻轻却很有成算,这样的人做不出赔本的买卖来。你说回礼重了,我想这回礼,定是他考虑再三才定下来的” 萧显重细细一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一直盯着共患难的事,倒把这些给忘了。 “你说他是不是想拉拢我?”萧显重迟疑地问。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想拉拢她,何素对自己的实力还挺有信心,就是不知道朱应俭在书里是个什么结局,如果是个活不过第十集的,她就没有必要跟他混了。 当马仔的,选个好老板很重要,尤其是得选一个长命的,不然被剩下后处境会很尴尬。她在组织受到攻击失去联络的日子,感觉比自己死了还惨。她当时刚领了一个任务,一失去了上级,她和其他两名同伴就马上终止任务就地潜藏。 他们两个潜藏下来后倒是找到一个送货的工作,而她呢,学会了如何逃过超市的监控,后来在听说超市招人后又转而在超市里工作,还曾抓到过一个在超市里偷东西的小偷。在她的主场里动手,她怎么能不管。 在超市的生活平淡又充实,她差一点就觉得这样一直过下去也不错,结果组织的人又出现了,她还知道了大黑客的死讯。这才是她知道的世界,从来不会平静,只会不断地有人死亡。 现在这个世界呢?这是一个书中的世界。男主终将成王,跟随者也会过上幸福宁和的生活,多简单,她就只要跟紧主要角色就好,这样不费脑的生活方式最适合她。 如果朱应俭在书里也是站在男主这一边的,萧显重倒可以提前跟他结识起来。对经商的人,她只知道一个首富陈家,难道朱应俭还能输给陈广信?她以前那便宜相公有这么精明?也许朱应俭输的是女主支持的陈广信,现在女主没救到男配还不知在哪儿了,这个世界总有一些利益会被打乱。 第104章 雇工 何素想到的因为她的到来对世界产生的影响也包括生死,有些本来会活下去的人也许会死,有些会死的人却会活下来,比如月儿,比如朱应俭。其中得失,她倒不挂在心上,她并不神,连她出现在这里都不是凭自己的意愿,又何必为这个世界的得失负责。 不过她想到的那些被死亡的人里,当然不包括男主,在她想来,男主肯定是不会死的,要是连男主都死了,这个世界也许就乱了套,说不定会像有些电视里演的那样出现地动山摇全面湮灭。现在并没有出现这种现象,不就说明男女主还好好的。 “你就不怕他拉拢我去做坏事?” 萧显重的话把何素从地动山摇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她微微一笑,说:“怎么会呢?” 将来要跟男主混的人不会去做坏事的,就算是做了以后也会一笔购销。 “要是真让你去,你叫让我,也好有个伴。” “你不拦着?”萧显重诧异地问,这个时候女子不是该说一直相信他或者帮他盯着这样的话吗?竟还一起跟着来作恶的? “不拦,所以你可得想清楚了,也许我做起坏事来比你还在行呢。”何素半真半假地说 萧显重想起了岗上村的尸体,想起她在感华寺对会流民时的利落,默默觉得还是由他来负责拦比较合适。 难道何素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警醒些,萧显重暗想,马上又笑着摇头,何素是想不到这么深的。 隔天,他们就去找朱应俭,偏巧朱应俭没在,常春出面招待了他们,还带他们去衙门办了新户籍,把房子过户到两人名下。 两人用路上捡的假户籍瞒过了官府,又趁着落户,萧显重把户口上的名字改成肖重,自称是重新开始的意思,何素记成肖何氏。 官府里的书吏跟愿意给朱家面子,见是常春亲自带人过来落户,没有一点耽搁就给办妥了。常春自然会说上几句客套话,还约了他有机会一块儿喝酒,出来时,衙门的捕头跟常春也相熟,两人还去边上说了一会儿话。看到常春,萧显重不由想到萧国公府的风光,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跟在他身后的何素也有一些沉默,看到自己被记成萧何氏时,她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她前世有许多假的身份,对它们唯一的想法就是数目太多太难记。她现在只要记住几个身份,不知容易得多少。 不过在看到新户籍的时候,她不免俗地想到如何复制,瞧着一点也不难,她应该能复制出来。她要不要趁机再弄个假户籍,以备不时之需呢? 萧显重见她神色淡色,也有些见怪不怪,她好像对世间看重的事却不怎么在意,也许能让她在意的只有那些好吃的。回到客栈后,何素就说要先去一下厨房,萧显重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却不知道何素去厨房并不是为了吃。 她想到了自己原本的户帖,她一直随身放着,上面记着她原本的名字。进了厨房后,没有多想,她就把户帖扔进了灶膛里。这东西留着也没用,还容易招来萧显重的误会,这么重要的证据不销毁,难道还留着过年?她现在已经有了肖何氏的户帖,这是官方开的户帖,还有路上从灾民身上抢来的女子户帖两本。 对比了一下后,她把这两本女子的户帖留了下来。有了这两本新户帖,何素香的身份尽可抛开了。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晚了,两人也没有马上搬过去。夜里不宜搬家,是大乾世代相传的风俗。两人也没有这么讲究为了搬家还去挑日子,趁着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搬过去就好。 “我们以后要住在朱叔叔家里的院子里了吗?”月儿问道。 “对呀,月儿喜不喜欢?”何素答道。 “喜欢。”月儿开心地点头,马上又问:“是不是以后就能每天吃到好吃的菜了?” 原来是为了吃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月儿还是个小吃货,何素暗想,怕她失望,故作失落状。 “原来月儿不喜欢我做的菜,觉得没有别人做的好吃。” “没有,何姨做的也好吃。” “那是何姨做的好吃,还是那天吃到的好吃?” 月儿一听,为难地皱起了小脸。她不想撒谎,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可是她又不想何姨伤心。萧显重在边上听着,见月儿真的答不上来,无奈地瞪了偷笑的何素一眼。 “都好吃,对不对?”萧显重提示道。 “对,都好吃,我都喜欢。何姨烤的肉最好吃,那天的鱼也好吃。” 听到这个答案,何素莫名觉得自己输了,逃难时候烤的肉当然是好吃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能吃到肉,再嫌弃就该挨揍了。月儿把它跟松鼠桂鱼放在一起,显然是觉得鱼很好吃,比她做的其他菜都好吃。 “你忘了双皮奶了?”何素提醒了一句。 “是是是,双皮奶最好吃。”月儿想吃在京城吃过甜点,连连点头,那的确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何姨,你什么时候能再做呀?” “等找到牛奶的时候。” 他们刚来濠州,很多地方还没有摸熟,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买牛奶。不像在京城西街,住着一些外族人,家里养着产奶的牛羊,稍一打听就能买到。 月儿一下子失望了,她到了濠州城后连牛都没有见过,如果没有牛,又怎么会有牛奶呢。 “慢慢来吧,总能找到的。”萧显重安慰道。 月儿微微点头,并没有高兴起来。 “等过几天,何姨给你做新点心,保证你以前没有吃过。” 月儿一听,马上就高兴了。 他的女儿几时变得这么馋了,萧显重暗想,他记得以前月儿的性子挺文静,他还一度担心月儿长大会受欺负,现在看来在何素的影响下,月儿受欺负的可能性变小了,他还得担心她变得贪吃又泼辣,吓得人不敢来求亲。 当个好父亲真不容易,萧显重暗想,却也不知道女儿是泼辣些好还是文静些,他一时宁可女儿嫁不出去也好过嫁出去受欺负,一时又想给月儿找个脾气好的小富之家当婆家,可以不让她收着胃口尽情吃喝。 刚到十月,天气一下子变冷了。可就是变冷,该开的铺子还得开,该上工的还得上工。濠州城的早晨是忙碌的,街上的人都穿着厚实的棉袄踩在积冰的地面上,匆匆走着。在行色匆匆的路人中,也会有几个踟蹰的面孔,他们大多脸色茫然,目光却略带着希冀,希望有人为他们停留。 路上的行人不是不曾看到他们,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上个月开始,濠州城里就多了不少流民乞丐,还有曾团伙结队抢劫落单的人,被官府捕拿后打了板子赶出了城。城中百姓对这些外来的流民提防大过于同情,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不然也不会大清早地出门讨生活,自己都如此艰难了,又怎么顾得上他们。 站在街边的流民见没有人停留,心里也有些发慌。若有一点办法,他们不想沿街乞讨。 “听说二狗昨个被人雇去做工了,他现在定是能吃饱了。” 几个人站着也是没事,就开始闲扯起来。 “是吗,真好。我听说有个财主修园子,前些天就雇了好些人,怎么现在还雇?” “估计是天冷得早,想要快点把活赶出来。” “也是。要是能再来人雇工就好了,我力气大,干活不比别人差。” “得了吧,就你跟个瘦猴似的,要雇也是雇我。我一定就比你能干。” 瘦个子听了不服气,怼道:“你手脚又没我利落,吃一顿顶我两顿,眼瘸了才雇你呢。” “哪个说我手脚没你利落?” 见两人像是要吵起来,边上一直沉默着的汉子皱了皱眉,嫌弃地说:“这事都能吵?就是有人过来也被你们吵走了。” “你们还真是有力气,我连话都不想说。”另一边也有人说。 开头说话的两人顿时不出声了,一静下来就觉得肚子饿得慌。离他们不远就有个包子摊,两人直盯盯地看着,惹得摊子老板心里直发毛。 “你们,收拾荒山肯干吗?”忽地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站到他们面前问。 “肯。” “肯肯肯!” 他们忙不迭地答道。 另一头有流民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关于有人雇他们做活的消息,许多人都听说了。待走近时,他们也顾不上雇他们的人是让他们做什么,也跟着应和起来。 “我们也肯!” “你们哪里的呀?”前头的人不乐意了,上前气势汹汹地问。 “咋地,这条街是你家的呀?”冲过来的人也不示弱,都是一路逃荒过来的,他还能怕了谁。 前来招工的管事看到他们像是要吵起来,微微皱眉,像是想走,边上有个机灵的看到了,马上喊了一嗓子。 “你们都别吵,让贵人先说话。”他一边说,一边谄媚地朝招工的管事笑笑,“您说,俺们都听着。” 管事略微满意地点点头,说:“我家主子新买了一座荒山,想趁天冷把林子清一清,还要挖树修路,活也比较重,做不来的就不要往上凑了。一天三餐饱饭,做满一个月给二十斤粟米。能做的,举手示意一下,我就挑二十个人,多了不要。” 话音未落,边上的流民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还都是举的双手,生怕管事没看到,还不停往他前面凑。 “离远点,再往前我就去城外挑了。”管事训道。 边上的人一听,不敢再挤上去,都围在离管事一步之隔的地方。管事也利索,马上地挑了里面看起来最壮的五六个,让他们站到他身后,再挑剔地选剩下的。 “你不行,太瘦了,还没树粗。” “你多大,我看你还没有十五吧,不行不行。” “你,我怎么看你像个女的?” 管事盯着往他跟前凑的一个男子,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女子被拆穿了身份有些慌,马上说:“老爷,我力气不小,以前家里的地都是我种的,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我也都会。您就雇了我吧,我还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养呢。” “不行不行,我让你一个女人跟着一堆大男人干活,还同吃同睡,这传出去像什么话?”管事连连摇头,挥挥手说:“城里最近用人的地方多,你到别处问去,别只在这儿等着人来找。” 女子又哭着求了一会儿,却被其他男人联合说了几句,把她推了出去。管事的挑好了人,便带着人走了,只留下没被挑上的继续茫然地在街边站着。 不远处包子摊的摊主见流民少了许多,总算不再提着心,他这摊子都被人抢了好几回了,要再这么下去他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最近城里雇工的人好像不少呀。” 边上忽地有人说,摊主转头一看,原来是近来总会来他的摊子光顾买肉包子的妇人。 “可不是,人工便宜,有钱人可不就趁着这个机会雇人做工。”摊主说着,又一脸笑容地问:“大姐还是要肉包?” “对,来五个。” 来买肉包的人正是何素,家里如今有免费的院子住着,她手上又有一笔钱,吃穿都可以随意些。不过趁着摊主装包子的时候,她还是抱怨了一句。 “今天的粮食又涨价了,我看这包子再过几天家里也要吃不起了。” “又涨了?”摊主不由问。 “可不是,粮店外面排了老长的队的呢,说是再不买就没了。” “真的假的?不行,我得去看看。” 摊主把包子递给何素后,就把摊上的事交给他媳妇,自己匆匆往粮店去。 何素拎着先前买好的菜,拿着包子慢慢朝家里走,路上看到刚刚想要扮成男人讨份活干的女人还在街边站着,眼眉间有些焦虑和绝望。如果真如她所说,她想要有份工作赚点钱养活孩子的话,这个时候若能给她一点报酬,她也许肯做很多事。 换成她,她就肯,何素暗想。 第105章 闲时 “与其在街边干等着,还不如去各种铺子问问要不要请做工的呢。”何素用不大不小地声音说道。 也不管妇人是不是听到了,何素继续顾自走路,很快就回了宅子。萧显重和月儿刚起,听到动静就从屋里出来。 “锅里有粥,我马上去盛。” “我来帮你。”萧显重说。 “月儿也要帮忙。” 月儿也跟着萧显重进了厨房,巴巴地看着何素,想知道有没有她能做的。 三人住到新院子里也有个把月了,新家房间多,何素和萧显重自然不再同房。月儿还不能一个人睡,夜里都是跟萧显重睡的,也就是说何素夜里又没人管着了。她当时兴起还想去找户富贵人家巡巡,但濠州府不像青森镇入了夜后都没什么巡街,富贵人家也只请几个护院,不太好下手。 何素在出门撞到巡防的卫士后就不再夜里四处乱跑了,尤其是近来城里出现了流民,巡逻的士兵更多了,她更不会出门惹事,顶多去边上几户人家看看,也能摸一摸邻居的底细。 夜里她有了打发时间的事,白天她也不闲着。除了一些家务,她趁着有空就去后院打拳,一段日子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身手又变好了。 本来她应该高兴才是,就是家里最近的气氛有点怪,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每次她跟萧显重说话都磕磕碰碰的,说不了几句,好像两个人之间忽然变得很陌生一般。不过两人的确是陌生的,别看一路上经历了许多,但是萧显重不曾提过他的身世,只在去俞氏扫墓时略提了几句。 何素也没有表现出好奇,该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可好奇的。 两人这么尴尬着,久了,她倒是习惯了。她曾听人说过,两个人相处久了会渐渐没话说,这都是很正常的。所以她跟萧显重现在这样僵着,是不是也是正常的?她主观地把两人的关系看成了已经持续很多的稳定的关系,但在萧显重眼里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头一天跟何素分房睡的时候,萧显重就睡不着。在外人眼中,两人也许是夫妻,但真实关系如何,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也知道跟何素就是将来会真成夫妻,中间也得有一个仪式,但是这话要怎么提呢?最让他闹心的是,何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该吃吃该睡睡,而且,他总觉得她心情挺好。 她是不是并不想要跟他成为一家人? 在了解了何素的性情后,就是萧家还在,他都不觉得自己能说动何素嫁给他,何况他现在身上没有太多钱财,还得养着月儿,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这样的人放在普通人家就是一个拖累,何素就算扔下他不管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换成是罗氏,早就扔下他改嫁了。 但她也并没有要走,每天还忙进忙出地张罗着一家子的事,反倒显得他无所事事,除了教导月儿认几个字,竟无别的用处。 偷偷看了何素一眼,他心里有些着急,却又因为何素淡然的样子生生地压下了焦躁。何素身为女子都不急,他一个男人更应当稳重一些。他是喜欢何素遇事淡定的样子的,却又有点小纠结,觉得她在自己的婚事上还淡定,似乎像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今日街上又有人雇流民做事,那些偷溜进来的流民现在应少了一大半了。” 何素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着她刚刚在街上看到的事,说完她还玩笑道:“你说我要不要也是找点事做,不然每天干坐着怪闲的。”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真觉得闲,还是觉得他闲。 “如今外头乱,找事做的人又多,还是不要去了吧。”说着,萧显重又问了一句,“家里的银钱可还够使?” “够,也就每日买些小菜。我们搬进来的时候,这家里的杂物间里粮食、菜干、咸肉……都快堆满了,现在都还剩下许多呢,平时也只要买些小菜就行。”何素说着还是加上一句,“你把家用交给我,放心吗?” “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尽管用着。”萧显重说。 何素夹了配粥的小菜,说:“外面的菜又涨了,咱家桌上又总有鱼呀肉呀,这么吃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昨天的鸡,前天的鸭……何素买菜时从没有顾虑太多,想吃什么买什么,日子就得这么过。她以前就是这样的,大不了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去别人家“蹭饭”,但现在她得顾着萧显重父女,总不能带着两人一起去吧。她倒是愿意带,但他们不见得就愿意去呀。 “过段日子我身子好了,就把药停了,再去找王二叔帮着找个事做。” 对了,还有药钱,何素恍然,怪不得她觉得家里的钱没得很快,看来不怪她总挑好吃的买,主要还是萧显重得吃药呀。 “别,大夫都说了要好好养着,你可别急着去做事,家里的银钱还能过上一阵子呢。” 何素马上劝道,要是萧显重把药停了,以后家里的钱还是哗哗地出去不就成她一个人的错了?这可不行。 “我的药挺费银子的吧?”萧显重故意问。 “不费。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身子养好了,多少钱赚不回来呀。你看外面,用人的地方是多,但来人也是挑身强力壮的,太年轻太瘦小的都没人要。”何素说着,想起前世的事,又打趣道:“不过这些流民倒也不怕,要是这招人的是个坏的,想把他们都卖了呢?” “就是卖了,能混到一顿饭也是好的。”萧显重说道,脑子一转,想到了很多。 “外面招人的真有这么多?这些日子招了多少人了?”停了许多后,萧显重忽然问道。 何素见他们吃完了,正要收拾碗筷,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清楚,每天总有十来个吧。” 每天十来个?城里有这么多人家需要招工吗?这还只是城里这一片的灾民,城外呢?会不会也有很多灾民跟人去做工了? 说来濠州城是不放灾民入城的,每隔一天官府会去城外施粥,也就确保外面的灾民不饿死不闹事。后来城里忽然出现了灾民,官差发现了就把他们又赶了出去,心下也纳闷不知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前脚刚把人赶出去,转头他们却发现街上的流民又多了,昨个才被他们赶走的竟也还在。 官差怪守军守门不利,守军觉得很是冤枉,他们查了许久,才知道是城墙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被挖开了一个洞。 洞现在是堵上了,前头进来的灾民却学会了跟官差躲猫猫,时间久了,只要他们不闹事,官差一般也不管。不是不想管,是他们跑得太快,才来了几天就把濠州城的小巷子摸熟了,他们想抓也抓不着,还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索性由着他们去。 萧显重也听说过此事,暗想,莫不是官府想把这些灾民送出城去,才让人扮成要招工的哄他们走?但是这么多人都被骗到城外,不会一点响动也没有,要说由官府关着,官府也拿不出这么多米粮来,监牢里关着的可都有一天一顿,哪怕都是稀的,日子久了也能耗去不少粮食。 现在外面的消息多半是何素带回来了,尽管他大多只是听着,何素也乐意跟他说。重要信息的分析是必要的,有些日常的小变化里也许隐藏着大玄机,她一个人参不透,自然想要找个聪明的帮着一起想想。萧显重作为男配,他肯定是聪明的,说不定还能从外面的些许变化中掌握到男主的动向呢。 吃了午饭,萧显重会陪着月儿读书玩耍,何素则在厨房忙碌。家务活要真是细致地做起来,她能做上一天,不过她怎么都不算一个细致的人,所以在她厨房忙忙忙有一半是假的。 看着眼前的一堆排骨,何素拿着尖刀耍着刀花,这刀还是当初她从陈府摸来了,虽说她自从有了匕首后就嫌它笨重不爱用它,但却一直随身藏着,时不时地偷偷拿出来练练手。这要是被人看到了,她也不怕,就说自己是在练刀功,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厨师,怎么能没有好的刀功呢。 当然了,像她这么警觉的人,就是有人来了她也能提前发觉。 正想着,院门忽地传来敲门声,把何素吓了一跳,她连忙缩回手看着尖刀掉到地上发出脆响。 幸好幸好,何素握了握手感慨地舒了一口气。 听到敲门声正在门前的萧显重本想喊何素去开门,一听到刀子掉的东西,不由朝厨房探头看了一眼。 “阿素,你没事吧?” “没事,一时手滑。”何素连忙喊道,把刀捡了放好就出了厨房,“刚刚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何素刚问完,大门又传到敲门声,她连忙应了一声:“谁呀?” “肖老爷,肖太太,小的常春来送东西。” “来啦。” 何素跟萧显重换了一个“怎么又送东西”的眼神,就去开了门。常春进了屋朝两人行了礼,就让人把东西搬进来。 “肖老爷、肖太太,老爷见天气忽然冷了,怕两位来不及准备冬衣,便令小人送了一箱子过来,也不知两位是否喜欢。” “朱二爷有心了。”萧显重上前谢道,“还劳烦常春管事走一趟,大冬天的,快请进屋喝杯热茶。” “不了,小的还有事,可不敢偷懒吃茶。”常春推辞道,待跟来的仆役把箱子抬进去后,他便朝两人告辞。 何素一时在想朱应俭也太客套了,在跟常春还礼时也带着心思,也就没有错过常春的眼色。上次常春跟她使眼色,还是让她借故离开一会儿好给她那五百两银子。 等常春离开后没一会儿,何素先陪萧显重开了箱子。萧显重一家冬衣都是何素在铺子里买的,没办法,何素不会做棉衣,就算她有过原主做棉衣的记忆,但重现的时候棉花总是弄不匀。她做衣服都是先给月儿做,月儿当时拿到一条臃肿的棉裤时,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之后,她果断决定棉衣还是用买的,反正她现在不差钱。不过她挑的棉衣也只挑保暖的,布料都是实在的棉布,绸缎什么的,她觉得没必要。但朱应俭送来的这箱衣服都是好料子,里面还有皮草,何素忽地觉得自己有种输了的感觉。 “好像有点松了。” 何素给月儿试了一件嫩绿色绣着飞燕散花图的广袖袍子,觉得腰身上宽了一些。 “等会儿我帮你收一下腰,”何素说着,忽地想起什么,“浅色的绣线好像不够了,我现在去买点。” “别急,你明天去买也是一样。”萧显重说道。 “反正也闲着没事。” 这是萧显重今天第二次听她说闲了,看到她是真的觉得闲着没趣,想要多去街上逛逛。他微一皱眉,倒也没有拦着。 “你当心着点。”他叮嘱道。 “绣庄离这儿近得很,我很快就能回来。” 何素说着已经到了门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借口,她得赶紧离开。等她走出了巷子,就看到常春在巷子口侯着。 “太太,是要上街买什么?” “买绣线。” 常春一听笑了,说:“也是巧了,老爷就在前面绣庄呢。” 何素配合地笑笑,跟着他去了绣庄。铺子里也不知是不是清场过,也没有旁人在,何素略一停顿后就在常春的引路下去了后面待客室。朱应俭本来正坐着吃茶,见何素进来,马上站起来行礼。 何素还礼后也不寒喧,开口就问:“什么事?” 朱应俭一笑,倒喜欢她这爽利脾气,也省下他拐弯抹角了。 “萧娘子可有兴趣谈个买卖?” “什么买卖?”何素好奇地问,朱应俭跟她能谈什么买卖,她有的也只有萧显重父女,总不至于让她卖他们吧,她才不卖,他们关系着她的未来呢。 “萧娘子也知道今年年岁不好,多地闹灾荒,到处都是灾民。我有许多货物都积压着无法运送,想到萧娘子乃女中英豪,特来找萧娘子想想办法。” 第106章 如何赚钱养家 “你朱二爷会没有办法?”何素问。 “我手下倒有得用的人,可惜他们都去了别处,一时指望不上。萧娘子放心,不会让娘子离家,只请娘子去一个院子教导一下护卫。” 何素顿了片刻,无语地笑了一声,“你高看我了,我做不了教人的活。” “萧娘子谦虚了,你只要把一路来濠州的路上如何避开灾民、辨别安危的技巧跟他们说上一两句即可。” 原来她一早就被盯上了,何素暗想,脑中莫名浮现了她被敌对组织的人劝诱的场景。听组织里的人说,凡是组织里一流的特工都会被掮客盯上,这些掮客都是中立的,寻找特工的本事比任何组织都高,每个组织都不愿意得罪他们,免得被他们暴露行踪。 前一世,何素没有被掮客找上的经历,除非那些掮客要是想找个人把任务搞砸。想不到现在,她都没展现自己的才能,就有人主动找上她了。她头一觉得古代真好,在这里她好像变得出众了。不行,她不能骄傲,也不能得意。 她板着脸看着朱应俭,努力克制嘴角的上扬。 如果是前世有人来挖角,忠诚如她肯定会拒绝,可现在她不是没有组织吗,跟着萧显重混也是因为跟他混不会出错,而朱应俭……她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书里是怎么写他的。他有没有未来,她要不要跟? 还是回去问问萧显重吧,要是他觉得朱应俭可以相帮,她就帮。 “这事我得回去考虑考虑。” “自然。在下静侯娘子佳音。” 朱应俭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问问,何素如果真的能答应当然好,若是不能,他就得从萧显重那儿入手了。 何素出了待客室时,常春已经为她配下了各色绣线,她挑了两色浅的也没有付帐就直接走了。常春倒也机灵,面上不带异色,心下却想,这位肖太太真不是个一般人。 回了宅子,萧显重朝她看了一眼,不是说绣庄很近,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过见何素神色无异,他也没有多问。箱子里的东西,萧显重都陪着月儿看过了,里面还有何素两身衣服。 何素平时穿的衣服都以深色为主,一点也不鲜亮,他本想劝劝,后来想到自己也在服丧,何素若算是他夫人跟着穿得素净些也没有错。而朱应俭让人送来的衣服,全都是素色的,只在女子的衣服上加上些许装饰,也不出格却又别致。里面还有两身白色的皮毛大衣,白的没有一丝杂毛,正适合他们现在穿。 朱应俭真的是用心了,萧显重暗想。 “朱二爷真用心。”何素也感慨了一句,待萧显重看过来时,她有些心虚地垂着目光假装认真地在看衣服。“要是朱二爷以后遇着什么事,我们怕也是要帮上一帮吧?” “他能遇着什么事?”萧显重好笑地问,想听听她打算说什么。 “怎么就遇不上,他生意那么多,说不定铺子里就遇上混混流氓了,而我们又恰好经过,你说,我们要不要帮?” 见她像是在较真,萧显重只得答道:“若能全身而退,自然可以一助。” 何素赞同地点头,怕自己刚刚的话太隐晦,又问:“朱二爷,算是值得来往的人吧?” 萧显重点头,觉得何素问的这些有些怪。他看着她高兴摸着白色皮草的样子,忽地有些不是滋味。 “像朱二爷这样的男子,定能得世间许多女子青睐吧?”萧显重故意问。 何素闻到了八卦的气息,抬头看向萧显重,好奇地问:“怎么,你是不是听说过他什么?” “你想知道?” “是呀。”何素一口应下,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作为一个贞静的女子,不能太八卦。垂下头,她扭捏地歪了一下脑袋,“算了,别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打听了。” 明明就很想知道,萧显重腹诽,脸上的表情不上不下的。他绝不愿意让何素以为他是个气量狭小的男子,他本来也不是,可是他的脸上的表情不受控制,也就何素这个心大的没有察觉,月儿在边上都看出来了。 一定是因为何姨出门太久,父亲又生气了,父亲就爱为这些小事生气,月儿在心里想。现在在她心里,何素哪都好就是有时看着不够稳重些,而她的父亲,虽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但还是吓人的,她不敢在父亲面前太任性,在何素面前却敢。 “月儿喜不喜欢朱叔叔?”何素转移话题,忽地问月儿。 月儿也没有多想,答道:“喜欢。” “是喜欢他送的衣服,还是他这个人?” “人。” 何素闻言笑了一声看向萧显重,用目光告诉他,连月儿都喜欢朱应俭,可见朱应俭这个人是不错的。两家人如今也算走动着,以后是不是还能再亲近一些?她自己隐隐有这个打算,但事关将来,她还是决定少操点心多听萧显重的,毕竟人家是男配,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但一看萧显重的面色,何素总算是看出萧显重的心情好像有点不好。何素顿时垂下头不再多说什么,还为自己挺会看人眼色沾沾自喜。萧显重这阵子一直不对劲,她劝也不知道怎么劝,就给他一点空间自己想通吧。 偏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想通的,还容易越想越乱越不通。 隔了几天,何素见萧显重一直心事重重,似乎还在烦恼着什么,就觉得再这么让他自己发愁下去不对。仔细想想书上的内容,她记得女主劝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比她这个双商捉急的好多了。她是不记得叶菁华都说了些什么,大抵应该就是那些话,她照意思差不多搬一下总没有错。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何素特意挑了一个月儿睡午觉还没有醒的时间,跟萧显重说话,为此她还特意先给萧显重泡了一杯热茶。萧显重的身子还得养着,就是喝茶也只能喝淡的。在大冬天午睡醒来后有一杯热茶,本就是一件惬意的事,萧显重端着茶,忽地心里乱成一团的思绪又都散开了。 “并没有什么事。”他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男人就是爱面子,还在这儿装,何素心下无语,面上继续关切地问:“你莫要瞒我,有什么事尽可跟我说说,我就是想不出办法来,说不能也能找出其他我能帮上忙的办法来。” 萧显重先前那点没来由的烦恼早在她发问的时候消散了,但她既然都这么问了,他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可以问一问他一直想问的话。 “我是在想,是不是耽误了你,说不定你能找到更好的人家过富足的日子,而不是跟着我吃苦。”萧显重说道。 这话比他原本想问的却又有些不同,他原本只是想问她是不是愿意真的嫁他为妻,问出口时,却又多了别的东西。作为一个男人,他还是挺在意没法让何素过上好日子的事。 来啦,男女之间的互骗问答,她以前在组织上课的时候学过,虽然她的成绩一般般,但是这种基本的问题她是不会答错的。 “说什么傻话,两个人在一起,钱财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在一起的感觉。钱财可以慢慢赚,但是感觉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何素煞有介事的回答并没有安慰到萧显重,反倒让萧显重更生疑惑。 “什么感觉?”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一般夫妻要么是父母之命,要么是彼此心悦,他和何素显然不是前一种,那么,后一种呢?他看了何素一眼,何素也不解地看着他。 “还能是什么感觉?”何素说,尽管她也不知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她知道这种时候要把“爱”字说出来,男人很吃这一套,但是她就是不想说这个字。她不懂什么是爱,从她有限的知识里,爱应该是一种很难表达清楚的事。既然这么难表达清楚,她就更不可能会懂了。大概她只知道爱很珍贵,很多人觉得它比世间万物都珍贵,当然,也有人不这么觉得。 何素就不这么觉得,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东西比吃的更珍贵、比活着更重要。 这话她可不能跟萧显重说,这太破坏她的形象了。 萧显重一个古人对爱不爱的也没有什么概念,他甚至不太清楚怎么样才算是心悦一个女子。以前他有个朋友,为了一个戏子跟家里人闹翻了,大家去劝他时,他还说他们不懂。当时萧显重就觉得,他还是不要懂的好,要是也变得跟那朋友似的,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当何素提到感觉时,他好像又能明白她说的感觉是什么,是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彻夜难眠、生死不惧…… 他对何素有这样的感觉吗?似乎有一点,又似乎也就只有一点。 顿时,他又不知道要怎么问下去了,好像对她来说感觉很重要,但是他的感觉还只有一点,也不知是否能被她看在眼里。但就这一点,他也觉得很多了,他对别的女人连这一点心思都不曾有过。 这样说来,有这一点,在世间男子中已经难得,何素将来若是遇到其他男子,他们难道还能付出比他多的心思? 既然如此,他还是早些问了,好把何素定下来,免得他总想着这件事。 “阿素,我……” 萧显重正要说,边上传来月儿的脚步声,他连忙止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素也知道月儿来了,心下暗道可惜,她觉得萧显重好像有极重要的话要跟她说。虽她不知道萧显重要说的是什么,但似乎是她听了可以开心的话。 若是他要说,总能找到其他机会的,何素心想,朝萧显重看了一眼,便垂头去跟刚睡醒出来的月儿说话去了。萧显重暗叹,也只能再找其他机会。 机会来的很快。一家人一起住着,想要单独说话并不难,就是萧显重不想开口,何素还有事没确定完呢,她也是要开口的。 晚饭后,何素找了一个机会,凑到萧显重身边说话。 “你近日可是为了银钱发愁?” 何素仔细想过了,若是她应下了朱应俭的活,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套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刷一下自己的印象分。 萧显重倒的确是一日不曾忘记家中生计,听何素问起,反倒安慰道:“你放心,待我身体好些了,就出去找事做。” “你不用着急,想好身体要紧。再说了,我也是能赚钱养家的,你暂时就在家里貌美如花就好。”何素打趣道。 微皱了一下眉,萧显重无奈地看着她,哪有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你又想如何赚钱养家?”萧显重问。 不是他小看她,在他想来,何素虽是个能干的,但在这濠州府内也只有做些针线赚点银钱,这又能赚得了多少钱,照家里现在的花用怕是根本不够。 “朱二爷想请我去帮他做事。你觉得可行吗?”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你几时见到朱二爷了?” “呃,就早上出去买线的时候遇上的。”何素略有些心虚地说。 萧显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又问:“你以前也在街上遇到过他吗?” “没有。”何素答道。 萧显重略微放心,想了想便问:“是想让你去做什么事?” “就是教人,教人做针线。”毕竟原主拿得出手的技能也就这一个。 萧显重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何素的针线如何他是知道的,虽然不算差,但也没有好到能教人的地步。加上她做针线时很是毛燥,也只有开头几针缝得细密,后面总会歪几针或者跳几针,这样的手艺朱应俭哪里瞧得上。朱应俭请她去教人针线,莫不是存着别的心思? 他近日想得虽多了,但到底没有迷了心智,这念头很快就过去了,他已经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可能。 “真的是教针线?”他问道。 “是呀。”何素一脸真诚地点头。 看来是教别的,萧显重暗想。 第107章 差事 总归相处了一段日子,萧显重知道何素的一些习惯,她越是漫不经心说的话就越真,反倒是脸上满是真诚的时候说的话,极有可能是假的。如果不是教针线,朱应俭又能找她做什么,总不会是看中了她的身手吧…… 不得不说,这是他想到的各种理由中最有可能的。 “你每天都要去,去教多久?” “还不清楚,我还没有答应。”何素愣愣地说,见萧显重似乎一点也不反对,略有些意外。 她以为萧显重是不会同意的,自己得劝上好一阵他才会妥协。这个时代的男子是能同意家里的女人出去工作的?尽管她还不算是萧显重的女人。 萧显重倒比何素所认为的想得通,他生在萧家,却也不是守着规矩的那波人,尤其是娘亲被送去感华寺后,他看到别人时不时地拿规矩说事就觉得厌恶,这才会在家里呆不住总往外面跑,还为此荒废了学业。虽是如此,他以前却也不敢太不守规矩,就是出去,他也去不了多久。 他得靠着萧家生活,他终是没有勇气真正地脱离萧家,直到萧家自己败了,那些横在他面前的家族亲情财富地位全都消失了,他才能大步走出来。 至于女人得守什么样的规矩,他更不曾细想过。他的娘亲就不算是守规矩的,不然也不会为他谋划记为嫡子。他曾经也觉得娘亲这么做不合礼教,却又不能辜负了她一片苦心,现在萧家种种皆成了空,他反倒为娘亲可惜,若她没有成为萧家妾,凭她的聪明当不会这般收场。 俞氏在萧家时,名下也有几间铺子,她托了俞家信得过的人经营着,生意做得挺不错,萧显重现在想来都觉得佩服。只是她被送入感华寺后,她的铺子都被收回了,只剩下两间俞家当初的陪嫁给了萧显重。萧显重接手后,铺子里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 他对铺子里的生意一直不曾上心,总想着萧家还能短他吃喝不成?倒是去年,他曾也闪过念头,得在今年拿出个章程来,想想以后做什么。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萧府就出事了。这些铺子如今怕是已经被抄没,幸好铺子里的人皆是雇来的并非奴藉,估计不会受到牵连。 到了如今地步,他一直想等伤好后找个营生,却没有一个方向,就是开个铺子,他也怕像以前那样赔了。想不到何素能比他先找到了事做,只是让她一个女子操心生计,他心里总是难安。尤其是她去做的,怕是容易伤筋动骨的活。 “家里的日子还能过,你不必如此辛苦。” “都是做惯了的活,有什么辛苦的,就是去外面不做,在家里也得做的。我只是担心你不喜欢,那位朱二爷也不知是不是可以多多结交?” “朱二爷为人爽直,帮他做事倒没什么?” “那朱家呢?”何素问道。 “朱家?”萧显重不懂她为何这么问,从前不曾听她为朝中局势忧虑过呀,还是她在担心朱应俭会把他送去官府? “倒也不必担心。” 何素安心地点点头,感觉萧显重没有一点拦着她的意思,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就打消了。看来朱家将来不会是敌人,何素暗想,心下乐呵呵地开始盘算要多少薪水。这笔钱她当然会拿一部分出来补贴家用,至于剩下的,她得想想买些什么。 在离萧显重家几条街处,有一间僻静的院子。院子比萧家多了一进,屋子却只多了几间,一个面积不小的后花院比起城中豪绅也不差了。花园里种着许多花草,哪怕到了冬季,也没全失了绿意,点缀在黄叶之间,更显可贵。 花园中有一避风亭,院子的主人正跟客人一起在亭内煮水泡茶,不过到底谁是主人却不好说。朱应俭坐在茶桌前,双手插在黑色皮毛制的暖手筒内,细细看着院中的景致。 “不愧是长旭兄,这才半年功夫,这间院子就大不一样了。”他赞叹道。 坐在他面前泡茶的男子气质出众,一双凤眼盯着茶水,不曾为他的话波动分毫,直到倒好了茶水,他才抬眼朝朱应俭的暖手筒看了一眼。 “你这身子倒越发虚了,这才什么时节,竟连女人的玩意儿都用上了。” “今年冷得早。再说了,我前些日子可是吃了苦头的,身子的确是大不如前了。”朱应俭感慨道,接过茶闻了闻,赞了一声才抿了一小口细细品着。 “我瞧你红光满面,倒不像是身子不好。” “我这红光都靠家里的喜事撑着。” 刘长旭闻言轻笑,倒是认真地问:“弟妹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产了吧?” “是呀。她这胎怀得不易,最难挨的时候我又不在身边。幸好我路上遇着点事只是有惊无险,不然都看不到我的儿子出世了。” 徐氏嫁给朱应俭也有好些年了,却一直没有身孕,看了大夫说是她小时候劳累伤了身子,怀孕不易。要说这事,还跟她堂伯父徐平的娘亲有关。徐老太太冬日去向大儿子讨口粮受了一顿奚落,她一时气急就去跳了河,结果她儿子媳妇没来理会,却是正好路过小小年纪的徐氏拼死将徐老太太救了上来。 这之后徐老太太就卧病在床,徐氏受了冻生了几场病,因为家里银钱不够,就是有也得先紧着徐老太太,徐氏的病也没有去看大夫。幸好她到底年轻,病很快就好了,却因此伤了身子,一直到出嫁才查出来。徐氏贤惠,知晓后自请下堂,那时徐平刚当上布政使,朱家不想在此时与他交恶,自然没有答应,只劝徐氏为朱应俭找几个良妾。 徐氏也的确这么做了,朱应俭却一次也没有去良亲的屋里住,还安慰徐氏先吃着药调养身子,若是五年后还是无孕,再提妾的事。徐氏心下感激,与朱应俭更加和睦,尤其当她怀了身子后,她更感念朱应俭前些年的坚持体谅。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大户人家庶长子庶长女的坏处,幸好她家没有这些。 朱应俭当初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徐平。他和徐氏做了几年夫妻,感情一向不错,他喜欢徐氏为人温婉良善,骨子里又有一股从容坚定。这般好的女子,怎能落得黯然收场?他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公平,既然徐氏是他的妻子,又是这般性情,他当给她一个美满的结局。 刘长旭也知道徐氏的事,也盼着自己的好友能一举得男,免得家事不宁,无心安排外面的事。 “你真要把训练护卫的事交给一个女人?”他问道。 朱应俭跟刘长旭交好多年,知好友的脾气,笑道:“我知你的意思,但是你若跟她交上手,也不一定能赢过她,这事交给她大可放心。” “一个女子,不贞静柔顺,竟抛头露面与男子为伍,像什么样子!” 刘家是书香门第,因刘父获罪,家里三代不能入仕。刘长旭少有才名,却因为孤傲得罪了不少人,家里败落后被人刺了几句,他忍耐不下,也不想靠关系去有名的书院谋职,又不肯在家里碌碌一生,辗转到了朱应俭这儿。 他与朱应俭自小相识颇聊得来,朱应俭接管家族产业后,他一见他就免不了劝他去做些别的,偏朱应俭不听。没料到家里败落,朱应俭仍能待他如初,即使被他刺上几句,朱应俭也不恼,还为他安排了住处。 在尝过世间冷暖后,刘长旭多少还是变通了一些。如今他算是给朱应俭办事,帮着他暗中布置留后路,朱应俭外面的许多产业他都知道。也是知道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这位好友是个心思细腻的,旁人不曾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只可惜朱家如今得收敛着点,不能让他太出头,不然朱应俭当不会是如此光景。 可笑朱应俭的父兄竟不知自己已临深渊,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他是经历过一次家族败落的,不愿自己的好友落得比自己还惨的下落。这里面“护卫”的训练至关重要,真要到了朱家倾覆的时候,多一分人手就多一分东山再起的希望。 朱应俭以前训练护送货物的护卫,用的都是徐平手下退下来的人,如今那些人里他最信得过的并不在濠州。就算如此,把这样的事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女人,刘长旭还是觉得不妥当。 “就算她身手了得,那又如何,教导他们又不是只靠身手。” “那还需要靠什么?”朱应俭故作懵懂地问。 刘长旭斜睨了他一眼,顾自喝茶也不说话,朱应俭不禁宛然。 “你如今有美人在侧,还费这么多心思连你不擅长的防卫的事也抓过去做什么?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准备把常生、常英放到护卫里去。” “你是想让他们……”刘长旭询问,在朱应俭那儿得了一个眼神回应后,他略一细想,点了点头道:“他们的确有些天赋,好好栽培能成大器。” 第108章 拙妇 “我挑的人,哪里有差的。” 刘长旭轻哼一声,再次说道:“可你还是可以挑个男人来当教头,实在不行,就让萧显重出面……” “萧显重的伤还得休养一阵,我可等不及。”朱应俭说着,拦下刘长旭还想再劝的话,转而说:“跟你说件好玩的事。你以前那院子,我不是已经给萧显重了吗,你以前很宝贝的那丛兰花好像被萧娘子挖了种葱蒜了。” 萧显重现在住的院子前半年还是刘长旭住着的,他闲暇爱侍弄花草,把那个小院打理得颇有意趣。只是半年前,他偶然遇见了当年在他屋里侍候的小丫头秋萍,得知她所托非人,被她男人当货物买卖。刘长旭有心为她赎身,无奈她的男人是个二赖子,坐地起价不说,连他也缠上了。 刘长旭无奈之下带着秋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后来朱应俭出面让秋萍的丈夫写下了放妻书,也给了他一笔银子,不过这人是个无赖,怕他再来寻事,刘长旭和秋萍也没有搬回原来的住处。朱应俭也劝刘长旭不要搬,既然有了通房,正房、子女慢慢也会有着落,到时候得有个大房子才行。 刘长旭闻言,这才没有推辞,还让朱应俭很是惊叹了一番。 要说刘长旭的家里这些年也时常给他写信,让他回家成亲,偏刘长旭心里呕气,觉得一事无成不想成亲。当初羞辱他的人就有他当初的未婚妻和她现在的夫君,他一心想要娶一个显赫的,好好出了这口气。家里如今安排的那些,他一个也瞧不上,就是朱应俭帮着说的,他也觉得还差了那么一点。 朱应俭以为他会一直单着,直到他被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看中,硬是不顾家里反对要嫁给他,谁知他这会儿忽然开窍了。到底屋里有人了就是不一样,早知道这样他能想通,他该早带他去温柔乡里见识见识。 刘长旭是个不解风情的,心里只有他的花草。以前院子里的兰花是他花了大心思栽培的,他搬家时还想着是不是把它们移植过来,只一时不便出门就给忘记了。那样雅致的一间院子,他只担心后面住进来的人是个不会侍弄花草的,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拔了花草种葱蒜的。 萧显重就算是隔房庶出,也当见识过萧国公府的雅致,怎地会找了这么一个粗俗的女子,刘长旭暗叹,果然这些纨绔庶子皆上不了台现。 他不知道何素种葱蒜也是因为看到了兰花的叶子想到了韭菜才起了念头,可她以前就没有种过葱蒜,不久前种下的已经死光了。她也是一时兴起,既然死了,就认定这东西难种,也就不打算再试,至于花圃空了的一块,空着就空着吧,她不觉得难看。 “此等拙妇,与粗汉何异?”刘长旭憋了半天后说道,他到底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说人的,尤其是说一个女人。 朱应俭笑笑,假模假样地安慰几句后就告辞了。他一早就知道刘长旭会是这样的反应,这脾气几年了都没变过,不过他话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何素那边若是不答应,被笑的反倒是他。 应当不会如此的吧,朱应俭暗想,他可不觉得何素是那等能安生呆在家里的小妇人。 果然,这天傍晚,何素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朱应俭也不拖延,马上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隔天一早,天还没有亮,朱府就派了马车来接何素。冬天的天亮得晚,算时间也才卯时初(5点多),换作夏日,乡下田间多的是忙碌的人。可惜换成冬日,这个时间外面还黑漆漆的,何素抬头还能看到天边寂寥的星子。 昨晚睡前她已经跟萧显重说过今天要去做工的事,还跟萧显重说朱家有批活要得赶,她会早一点出门。但是一看这么早,她也觉得有点过了,谁一大早起来教人做针线,多费蜡烛。怕吵醒萧显重父女,何素听着动静,悄悄地起了,直到开门出去了,她才发现屋里的人一个也没有起有些不便,她都不好锁门。 古代的门锁可不像现代可以内外共同控制,她现在出去要么在外面把门锁了,要么只能叫里面的人起来栓门。最近城里还是有灾民的,她实在不放心就这么虚掩着门离开,但是把门从外面锁了,她又怕出点什么事里面的人出不来。 正犹豫着,她就听到萧显重房间的门开了,他举着蜡烛走了出来,跟男子打扮的何素遥遥对望一眼。 “记得锁门。”她小声嘱咐道。 萧显重显然早就料到会这样,但他早起并不只是为了这个。 哪怕前天两人算是已经商量过了,他对她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没有什么意见,但她真的要出去时,他心里又有一些刺刺的。他不清楚她到底是去做什么,如果真如他所料是去给人教拳脚的,那就免不了要跟去男人接触。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偏偏他已经答应了,总不能出尔反尔,且不让她去一次,他又怎么挑破她去教人针线的谎言呢? 默默走到门口,他听到马车驶离巷口的声音,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还黑了,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得关上了门退回屋里,望着微微发白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他得争气些才行! 相比他的心情低落,何素这会儿坐在马车上挺亢奋。直到事情定下来后,她才惊觉她这是要当教官了。想想当年在教官手下受的折磨,一想到这些折磨能回报到其他人身上,哪怕只是十分之一,她也觉得此生无撼。她要让他们先吃哪些苦头?太激动了,她都没法挑。 至于能不能把他们教会,她表示一点也不担心,她这样的都学会了,别人还能学不会?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后到了城效的一个庄子,从庄子外面看,庄子里面树木环绕,依山而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进了里面才会发现,庄子的后院特别大,还有一个演武场,边上有一个小山丘,山丘后面还有一个狭长的湖。 第109章 何教头 何素到了门前时,带着她过来的常风陪着她走了进去。 常风也是当初她在岗上村救下的朱应俭的仆人之一,一路上他的话都比较少,何素看得出来他是练过武的,但显然他的武功在岗上村并没有发挥作风,不然朱应俭主仆也不会被困,常夏也不会死。何素私下听说常风跟常夏关系不错,一般朱应俭出门,都是带着常春常云或者常夏常风,常春常夏负责跑腿办事,常风常云负责护卫。 朱应俭身边的小厮都带着“常”字,有些记不得自己姓氏的,索性以常为姓。朱应俭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在于希望底下的人莫要轻狂,都保持平常心,现在想来,当初定下这个字时反倒是他轻狂了,若是平常人只需用富贵福寿为序,何必特意挑一个“常”,像是在强调他的不平常一般。 那时到底是年轻,等朱应俭意会过来时,他跟家中兄长的隔阂已经产生,哪怕这些年他一心打理家中产业,兄长对他的态度也是淡淡。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中,也许在母亲劝他退让不要越过兄长时,他已经把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常春常夏是从小跟着朱应俭的,其他人是他后来慢慢添的,说来也怪,无论是跟随者还是友人,他们皆将他放在重要的位置,反倒是他的亲人总是忽视他。希望他将来的孩子不要忽视他这个父亲,不然他是真的要伤了心了。 庄子里的人都认得常风,见他带着一个男子打扮的女子进了庄子,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多看。反倒何素到了新地方忍不住拿眼偷瞄,要是有什么意外她也能随时逃走。待进了后院,何素才发现里头别有天地,被高墙挡着,庄子外面的人竟看不出,除非是绕到后面的山上往下看。 “后面的山也是朱家的?”何素问。 常风点头称是,也没有多说别的。 “平时附近的人能上去吗?” “不能,这是私产。” 朱家算是濠州大族,就连府里大员都得给几分脸面,区区乡民又怎么敢往朱家私人的地界走。 “像是前些日子闹灾的时候,也没有人往山上走?” 在何素看来,这片一点分界线也没有的私有地有人误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常风答不上来这个话,便说:“这个小的得问过庄子里的仆役才能给肖娘子答复。” “这倒不用,我就是胡乱问问。”何素说道。 说话间,两人到了演舞场,凭心而论,除了没有各种锻炼道具,这里跟她前世受训的地方也差不多,只不过她现在变成了教官。好想让他们现在叫她一声“教官”,让她嗨一下。 已经有二十个壮小伙分两排站在空地上,何素瞄了一眼,见除了几个人,其余人眼中都带着好奇,像是没想到朱家请来的教头会是个女的。不好奇的那些除了知情的,便是眼拙的,只当这次的教头生得矮小又年轻,不知怎么得了这职位,还想着等会儿要不要讨教几招,给她一个下马威。 何素看了一眼天色,清了清嗓子,便说:“全体都有,沿着操场先跑十圈。” 操场?二十个人面面相觑,隐约领会了她的意思,在问出来之前,见有人开始跑了,其余人也跟着慢慢跑动了起来。 常风在何素身后站着,昨个他已经跟何素说过了,他是专门来给她打下手的,何素也没客气,高兴地应下了。这不就是助教吗,以前的教官都有助教,一般训练任务由助教盯着,一些重点需要盯的对象才由教官亲自来。何素被教官亲自盯过几回,让本来想要偷懒的她差点没了半条命。 是时候让别人也体会一下她吃过的苦了,何素暗想,嘴边不由勾起一抹笑。 “太慢了,还是不是男人。” “你的腿是面捏的吗?要不要下水煮了?” “气势呢,气势!一个个跟个娘儿们似的。” “才四圈就不行了?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何素站在边上,对跑过她眼前的人进行言语打击,她只恨没有一个喇叭让她喊得更大声一些。在操场上跑动的男人听到她的话自然一个个火大的很,如果这会儿只她一个人站着,他们也许就不干了,可她边上还站着常风,他们可不敢跟常风摆脸色。 何素全然不知常风还有这样的作用,正暗暗感慨这些人真听话,也没有发觉她每骂一句,常风都要看她一眼。 他们也算相处过好些日子,一路上,他都觉得何素是一个热心人,虽然她一开始救他们的时候要了报酬,但是要的也不狠,换成是旁人甚至会以此为要挟狮子大开口。除了这一件事,她并无其他不妥的地方,至于赶车那一些,在常风看来也算平常。 可是听到何素骂出这一串话后,常风再不敢这么想,他还以为何素是个不爱说话的,想不到一开口这么狠,幸好她骂的不是他。 常风正想着,何素回过头来看向他,让他心下不由一惊。 “你有这二十名队员的资料吗?” “什么资料?” “身高、体重、擅长、弱点……” 常风微微摇了摇头,他哪里想得到要准备这一些。 何素也没有多说什么,古人不准备这些东西是正常的,不像前世,他们在训练之前先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每个教官手里都有他们的资料,且每隔一周就会更新。 转过头后没一会儿,何素又回头看向常风。 “他们得叫我什么?”她问道。 常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说:“肖教头。” 对了,还有这种叫法,何素恍然,却觉得“肖教头”听着像是小教头似的,不好听,还不如用她自己的姓。 等到他们跑圈跑完后,再次回到她面前站着,看她的目光多了不善。就是再迟钝的人,在几圈跑下来后,也确定她是个女的,因此本就不服气的就更不服气了。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竟然拿他们这群男人开涮,看他们怎么教训她。 想是这样想,等十圈跑下来,他们一个个也都有心无力,只能幽怨地看着她。 何素像没有发觉一般,淡定地站着,说:“我姓何,你们以后可以叫我何教头,也可以叫我何姐。” 在场的没几个比何素年纪小的,她这话一出,就有人想说,他们要是叫了她真好意思应吗?偏他们的气还没有喘匀错过了开口的机会,何素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开口。 “你们到这里,是为了学习护卫的技巧。作为一名合格的护卫,总得来说得要具备体力、观察力、反应力和判断力。判断力这事得靠看你聪不聪明,有没有经验,要是这两样你都没有,就不要瞎胡闹,要学会服从,而且是绝对服从。 观察力和反应力,我想我也就不用多说了,就是观察身边的一草一木,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当变故忽然发生时,能及时应对,不会惊慌无措只想着叫娘。 至于体力,包括了格斗技巧和体能,是一切的基础,其他的没有你还想干这一行也不是不行,要是你连体力也没有,趁早滚蛋。” 已经喘匀了气的男人们,听着何素一套套地往外蹦词,都不记得要说什么,就连常风都愣住了。 “想要提高体力,也没有别的,只有往死里练。你现在多练一刻,以后就多一份生还的可能。别的不说,要是你跑得比同组的人快,是不是就能比同组的人更有可能活下来?”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 总算有反应过来的人喊道:“我们不会跑,货在人在。” “那换个说法,要是你们的货被劫了,你们体力好一点,跑得比马还快,是不是多一分把东西抢回来的可能?”何素说着,很是郑重地看着他们,“练,狠练,没有别的。我刚刚说绕着操场跑,显然大家没有弄懂操场的意思,我看那边山丘整理得挺好,也是训练场所之一,下次再跑,记得还得把那里绕进去。” 男人们互看一眼,这会儿听了何素这么多,一时不知她的深浅,不敢冒然顶撞她,但是把山丘也包括进去,会不会也太远了一点。他们把目光投向常风,希望他能帮着求求情,谁知常风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隐隐有警告他们的意思,倒让他们更不敢说话了。 “好了,接下来是吃早饭的时间。以后吃早饭前先跑个十圈,吃了早饭,是一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加上半个时辰的对打;吃过午饭后也差不多,观察力和反应力的训练会穿插其中。” 他们有些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在她挥挥手后,还是小声议论着离开了。 “纪律还行。”何素看他们离开时三三两两,至少还算是排着队的,略微点点头,又回头跟常风说:“能不能准备一筐拳手大的沙袋,我偷袭用的。再每人给个……先给个五十斤的沙袋吧,负重练习时用。” “是。何教头还有其他吩咐吗?” 第110章 加钱 “其实这个操场能改的东西还挺多,你们这儿不是人手要得急,紧急训练半个月就让他们上工了嘛?大的就不用改了吧。” “有什么要改的何教头尽管说,就是他们这一批用不上,下一批还是能用的。” 何素听了,倒也听出了别的意思来。她要教的只有这一批,下一批归谁管还不一定,说不定就是由她现在的“助教”常风顶替她了,她要是把一切规划好,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不过,做就做的,反正就是来赚快钱的,她难道还要做一辈子教官不成? “行,我等会儿画给你,不过得加钱。” 常风迟疑了一下,想想朱应俭的为人,便点头道:“一定。” “行,我们也吃饭去,食堂往哪里走?” “何教头不用去跟他们挤在一起用饭,庄里为你安排了单独的饭厅。” 何素想了想,说:“最好离他们近些,我好知道哪些人在讲我坏话。” 现在也没有监控,她只能靠听墙角搜集信息了。 常风知意,马上安排了下去,在何素用饭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出去布置何素刚刚交待他的事。何素单独享受着早餐,听着隔壁的男人此起彼伏地吐糟她这个女人半路出来瞎教,觉得还挺有意思。里面有两个声音出现的频率最高,声音也最响,何素还挺期待认识一下他们是谁。 等他们吃完早饭三三两两地都去了操场之后,何素才慢悠悠地走出去,她可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在隔壁听墙角。出去之前,她还去大食堂转了一圈,发现跟现代的食堂不大一样。厨房会准备两餐饭,十个人一桌,坐满了就开吃,要是菜不够可以让厨房再添。 她看了一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嘴角默默含笑。 “你说,这位何教头到底是哪里来的,她出来教我们家里男人就不生气?” “别是家里男人就是个怂的,不敢生气吧?哈哈~” “就冲她满嘴喷粪,她男人就硬气不了,说不定巴不得她出去祸害别人呢。” “可惨了我们了……” 他们说得正热闹,里面有个小个子的尚算机灵,远远发现何素走过来了,连忙提醒道:“嘘,何教头过来了。” “过来怎么了,既然出来抛头露面了,就不要怕别人说。” 小个子边上的黑大汉不以为意的说,余光还瞟了何素一眼,不过何素显然在看着远处的小山丘,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说的话。 等她走近时,看到他们三三两两站着,拍了拍手注意。 “好了,站好了,先站成一列。” 尽管他们对她颇有微词,但在拖拉了没几下还是乖乖站好了。她是主家请来的人,他们可以不给她面子,但不能不给主家面子。 “以后大家吃早饭的时间是一刻钟,吃午饭的时间是半个时辰,里面还包括了你们午休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何素说道,看向赶过来的常风,“这些作息规矩你记下来,以后有违反规定的,就得受罚。” “是,何教头。”常风很是恭敬地说,这态度也是做给其他人看,免得其他人轻视了何素。 何素点头,又看向众人,说:“好,现在从左往右自我介绍一下。” 站在最左边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他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才站到了边上,不想何素竟然让他头一个开口介绍什么的,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姓名?”何素问道。 “张老三。” 还真有这样的名字,何素微一皱眉,让张老三面上发红,不懂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再说说自己的强项是什么?”何素又问,还朝常风使了一下眼色。 常风也没有拿纸笔,这会儿也只能硬记,幸好他时常跟在朱应俭身边,这点事他还是记得住的。 张老三抓耳挠腮,苦苦思索着自己有什么强项,偏偏一样也想不起来,倒是有个边上有个人看他在那儿干着急,替他答了。 “他挖地厉害,干上老半天都不觉得累。” “不错。”何素称赞了一句。 张老三顿时就脸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倒让边上的人见了偷笑。 何素像是没有发现,说道:“下一个。” 边上的人马上报起了自己的名字,也说了自己的特长。他们有些人觉得新奇,有些人觉得无趣,中间轮到了里面一个黑脸大汉,何素马上就认出这人叫张黑牛,特长是力气大。看他这身型,要是连力气都不大,也是白长了。 不过最让何素注意的反倒不是张黑牛,而是队里一个叫常生的娃娃脸男子,听名字像是跟常风一样出身,年纪也不大,生得颇为喜气,一看就是个机灵的。这样的人不留在身边使唤,怎么把他放到护卫堆里来了。何素倒不会为了他的长相心软,且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她并不打算打听太多。 “好了,我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早上到的时候,我看你们是分成两列,这样排很好。以后可以继续这么分,最好是按个子高低,排好后前后左右对齐。” 何素正说着话,余光就看到庄里的仆役搬着一个筐过来了,里面装着的是何素先前要的沙袋。 “可以开始排了。”何素对面前好奇的众人说。 众人点头,一边排队,一边还在盯着仆役搬来的筐子,等看到里面是拳手大的沙袋时,都好奇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排好,对齐。”何素说着,拿了一个沙袋在手里掂了掂。 “可能用?”常风上前问。 何素点头,说:“能。这一共有几个?” “有五十个。”搬筐子来的仆役答道。 “倒难为你们赶工了。” “不敢,这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 见他知趣,常风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领赏。等来人走开后,何素看着眼前排得还算样子的队伍微微点头。 “我想你们一定在想这个沙包是做什么用的。很简单,就是用来砸你们的。早前我也说过了,会在你们训练的过程中锻炼你们的反应力,用到的就是这个沙包。我们时不时地用沙包砸你们,当有人被砸到,所有人停下当时的训练,四人为一组,围在被砸的那人四边呈防御姿势。” 说着,何素就出手,一沙包砸到站在前排中间的张黑牛。 “你们只有五……下的反应时间,五、四……” 何素本想说“五秒”,但他们哪里能知道五秒是多少,只能含糊过去。一开始他们不懂五下是指什么,在何素开始好倒数时,他们勉强懂了,便开始慌里慌张地动了起来。 “被砸中的人不能动,你现在是中心,算是伤员。”何素见张黑牛像是要去边上跟相熟的人组队,连忙出声阻止。 “……一。好了都停下。”何素看着还没有集结成队伍的众人,微微皱眉,回头跟常风说:“那边四人成队站定的和被砸中的人除外,其余人都记一圈。” 众人还在想记一圈是什么意思,何素就转头笑眯眯地跟他们解释道:“等傍晚所有训练任务结束,有记圈的人就得绕着操场再训一圈,记住,绕场跑包括小山丘,还得背五十斤的沙袋。” “沙袋傍晚能做好吗?”何素看向常风问。 “能,中午就能做好。”常风无视众人惊诧地脸淡淡地说。 何素满意地点头,又笑了笑,好声安慰道:“大家放心,考虑到今天是第一天训练,训练的内容不会太重,就算晚上得留下来加训,也不会太累。不过你们的反应的确是慢了一点,如果现在是遭遇敌袭,你们已经被全部包围却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等着你们的下场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他们这才明白这个训练是这个意思,面上有点讪讪的,倒也不敢再说何素瞎胡闹了。 “重新列队,我们开始今天第一项锻炼——俯卧撑。前后留出一个人的距离,分散一点,交叉着站,免得后面看不清前面在做什么。” 何素也是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她本来也没有系统地想过训练内容,当时想的是万一要是想不出练什么,大不了就跑圈。 “你能不能让人去弄二十几条麻绳来,一条比一个高长一点。”何素跟常风说。 常风点头,马上吩咐了下去,回来的时候看到何素正双手撑在地面上平卧着。 “你们看清楚了,身体从肩膀到脚保持一直线,双臂放在胸前,距离比肩膀略宽一点。压下去的时候要慢慢压,在碰到地面前快速回来。这是锻炼肩膀这一块力量的,每个人都先撑好,我们先做十个。”何素说着站起身来,指导略显诧异的众人动作。 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也是头一次看人做,那人还是一个女的。一个女的在他们面前趴着,这比这动作本身都要怪异。 “手分得太开了。” “你,腰挺直。” “啧啧,李二狗,你抖什么,还没有让你做呢,你就手抖了。” 何素在队员中间走了一圈,再回到自己的位置趴了下来。 第111章 加倍 “好,第一个,慢慢压下去……起。” 何素又示范了两遍,才起来纠正他们的动作。到底是成年壮汉,除了姿势丑了点,十个还是能做的,里面做不下十个的只有一个李二狗。等他们做完,何素示意他们原地休息。 “这个动作我们一共做四组,每组十个,少做一组加训一圈。好,现在开始第二组。” 只做十个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能撑下来,等做到二十个、三十个的时候,撑下来的人就少了,张黑牛算是难得几个能撑下来的,做完他还得意地朝何素挑挑眉。何素也不在意,微笑地看着他装,她就看着他把一天的训练坚持下来后明天会有多惨。 “下面,我们做一组轻松的,跳绳你们会吧?”何素问道。 庄里的仆役动作也快,在他们做俯卧撑的时候已经把麻绳送来了,只是何素没有料到她一说跳绳会不会,他们竟然都摇头。为什么不会?这不是小孩子都要学的吗?她以前早看到小孩子在路边跳绳,说是还要考试。哦,对了,那是现代,跟古代不一样。 何素恍然,拿过一根绳子先示范着跳了几个,再让常风把绳子发下去。 “你们先练练,不会跳也没事,一会儿跟着我一起跳,动作跟上,我什么时候停,你们就什么时候停。”何素给他们时间自己练了一下,跳绳这东西也没有什么技巧,多练练就会了,这也是变相地给他们一点时间休息。 等时间差不多了,何素就说:“好了,现在跟着我一起跳,还不会跳的绳子单手拿着跳起来。开始!” 在何素宣布后,她就在他们面前跳起强来,张黑牛还没有学会跳绳,只能空跳,还不忘跟边上的李二狗嘀咕几句。 “这一定是女人才会的玩意。” 跳得正欢的李二狗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心下还想,总算有个东西是他会的,晚上他可以不用加圈了。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在跳了好一会儿后,何素还在继续,他们却没多少力气了。 “速度不要降下来,保持匀速。这是练你们的耐力的,耐力,兄弟们?你们难道还能比女人还差?”何素一边跳一边训道。 他们自然不肯认输,无奈身体不受控制根本快不起来。 “最后一百个,常风,记人,看谁没做到。” 何素这句话,比前面骂人的还管用,一想到都这么累了,晚上还得跑圈,还是背着五十斤跑大圈,他们一个个都提起最后一口气跑了起来。估计是绕圈跑的阴影太深了,这次所有人都勉强完成。 等跳完了,众人都累得喘起粗气,何素本人也是累的,却觉得肌肉的酸胀还有热出一身的汗最是舒爽。这个时候她已经忘记她是出来教人做针线的,这么一身汗臭味地回去,萧显重会怀疑。 稍作歇息后,何素又开始了上午的第三项训练。 “来来来,咱们练个轻松的,平板支撑。” 众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何素做示范,见动作跟刚才的俯卧撑相差不大,俯卧撑是手掌撑地,平板支撑是手肘撑地,对比起来似乎真的比较轻松。但事实如何,得要练过才知道。等所有人在何素的指导下撑在地上后,何素也在边上陪做。 “身体挺直,不要乱晃。”她提醒道,不用抬头她都能知道肯定有不少人已经做不下去了。 朝常风使了眼色,这动作简单,有他帮忙盯着就好,也不用她亲自盯。在她在心里估计已经撑了五分钟后,才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这个动作最要紧是动作要标准,不然做了也白做。我们的终极目标是保持一个时辰,第一次做我们要求不会这么高,大家轻松一点,来,我们最后再做一会会儿就结束了。常风,记人。” 大家一听到将来要做一个时辰,都有点撑不住,不过在何素说了记人后,又都撑了下来。都已经这么累了,他们不想晚上再跑圈。 “累了?原地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要进行最后一项训练。” 一听到最后一项,他们又来劲了,看了看天色,似乎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想不到这么快就能结束。到底是女人,心肠还是太软,他们暗想。 常风闻言也看了何素一眼,却也没有多问。朱应俭说过把训练这二十个人的事交给何素,他也得都听何素的,且他看何素训起人来颇有章法,就算她让他们早点休息,也有她的道理。 众人有心想快些练完好回去躺着,都不想多休息,还有人主动问话。 “何教头,我们下面练什么。” “练蛙跳。” “蛙跳?” “是。不难,我先给你们示范一个。” 何素说着,就背着手蹲了下来,开始她的蛙跳。这动作并不难学,他们一看就在原地学着跳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你们分成两组,第一组往前面跳五下,再跳回来五下。十下算一组,跳完一组活动一下手脚,我们一共就跳十五组。” 有人见何素好说话,忍不住调侃道:“这么多呀?” “不多,明天还要翻倍呢。” 调侃的人听完都不好接话,这样一说今天还真不多。 “明天其他要翻倍吗?”有人问道。 “当然要的呀,哪能每天都这么轻松。”何素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也不管旁人听了是什么滋味。 倒有人小声认怂,说:“这还轻松呀~” 何素假作没有听到,倒是那人边上站着的张黑牛拍了他后背一下。 “别孬!” 何素暗暗发笑,回头跟常风小声说:“估计这次你得记很多人。” 常风表情不变,心里为眼前这些男人默哀。他在刚刚何素示范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动作不轻松,他们得跳十五组,也就是一百五十下,可够他们受的。 “开始蛙跳了~” 随着何素轻快的发令声,他们开始了何素所谓的最后一项训练。他们心里想的挺好,反正时间充足,可以慢慢跳,跳完一组等另一队跳的时候还能休息,想来也不会有多累。但是跳完第一组后,他们就明白事情并不单纯,果然何素把蛙跳放在最后是有她的理由的,这也太累了。 “大家坚持哈,记住,少一组记一圈,有些人已经记了好几圈了吧,负重跑圈可是很累的,我真不想你们太辛苦。而且你们不要想着还剩下多少组,应该想,明天可得翻倍,要是连今天的也跳不了,明天可怎么办?”何素幸灾乐祸地说,就差没有笑出来了。 不要以为这点累就是真的累,她以前受的训练要辛苦多了,而且也更危险,在训练中受重伤的有不少。他们现在的训练总不会受伤,而且,她也是真的看在他们第一天训练的份上把量减半了,不然他们会更累。 他们对她说的这些话已经听不进去了,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的,估计有人得炸毛。 “跳完别坐在地上,记得活动一下,不然腿有得疼了。” 本来想要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听了何素的话,不得不起来稍微走动一下。等十五圈跳下来,他们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人啦。 “不错,都坚持下来了。” 何素有些吃惊地拍拍手,她倒是小看了他们的意志力。 “这样就好,我就能放心加倍了。” 原本正得意的众人顿时欲哭无泪。 “行了,也都不要在地上坐着,都起来活动活动,下午还有训练呢。” 下午……众人一想到还有一个下午,就恨不得一直在地上坐到下午为止,不过幸好,早上的训练已经结束了,他们能歇一会儿。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天真。 “既然前面的训练都结束了,咱们就开始练拳脚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不解地看向她,有人大着胆子问:“不是说早上的训练都结束了吗?” “没有呀。我不是一早就说过,上午是一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加上半个时辰的对打。”何素一脸无辜地说,不想他们细究,她马上又问:“你们都学过招式吗?” 众人里面只有几个人迟疑着点头,就是点头的几个学的也只是皮毛,不过是学着别人的招式会比划几下。 “都打过架吗?”何素又问。 这次点头的人就多了,却还有几个老实的摇了摇头。 “行,我知道了。” 何素觉得这些人身体素质有高有低,体力还行,武学基础不高,但这些都可以练。她站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说:“我先打一套拳给你们看看,打个样,这一套你们要半个月都学下来还要会用,估计够呛,我会从里面挑几招教你们,之后就是对打,积累经验,要做到出去遇着人就是脑子里想不起要用什么招,手也能自己动起来。” 众人不懂她说的这个他们能不能做到,不过看到她站出来耍拳,他们还是高兴的。男人嘛,对拳脚功夫还是存着一定好奇和向往的,他们正正经经地看到人耍拳的机会可不多,尤其是看到女人耍拳。哪怕前面对何素存着轻视的,在看到流畅地把一套拳打下来之后,他们也都服气了。 第112章 只练了三年 何素打的是军体拳,这是组织训练的基础。她也是因为军体拳学得好,其他又没有长项,后来才专攻近身搏击,又去学了古武术和自由博击。 何素打了一遍,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 “张黑牛,出列。” 张黑牛朝左右一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虎着一张脸朝前挪了一步。 “啥事?”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出来帮忙打个样呗~”何素学着他说话的口音,把他一直给唬住。 “你咋会说俺们那的话咛?” “怎么,你还想攀亲戚不成?”何素换回正常的口音调侃道,又正色看向一众偷笑的男子。“我和张黑牛过招示范一下。” 张黑牛还是弄不懂何素到底是哪里人,不过何素说要过招,倒让他来劲了。 “过招?教头,我怕我手重,把你拍地上了。” “能拍到算你本事。我承认我身为女子,也许比力气比不过你,不过我也有我的优势。我们也不比谁把谁拍地上,就看谁先打到谁三下。一般你在外面跟人拼命,被打中了三下,估计也活不成了。”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却忘了其实有的人是能一下顶三下的。 “三下就三下,到时候你可别……可别嚷嚷。” 张黑牛可不管是打中几下,反正都是打,且看何素身量不大,她自己也说了就是她会拳脚也是个弱的,到时候可别一下也挨不住哭了起来。 “行。”何素笑笑应道,站在原地摆好了架式。 张黑牛虽嘴上不干不净的看不上何素,但真动起手来,也不敢朝着何素不方便的地方去。这么多人看着,他可没这么胆子,免得下来后被他们说欺负人。再说,要是他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何教头哭着喊着让他负责怎么办? 就在他恍神还在挑朝何素哪里下手的时候,何素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探手在他的喉咙划了一下。 “一拳。”她报数道。 “这也算一拳?”张黑牛不服气地问,一下也不疼就跟挠痒似的,怎么能算。 “咽喉是人的要害,算一拳已经是便宜你了。”何素也是故意留着手,免得出手重了真把人给弄死了。 张黑牛扯着脖子想要反驳,偏又找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挥挥手,摆出一副不跟女人计较的模样。 “就算你一拳吧。” 何素笑笑,并没有把张黑牛的死不认输放在心上,反倒跟众人分解动作。 “刚刚我用的,就是那套拳法的第二式穿喉弹踢,考虑到只是打样还特意脚下留情免得伤着后代,弹踢这个动作我刚刚省略了。” 众人一听,顿时哄笑起来,张黑牛面上也是一阵发臊。一向只有他嘴里向别人讨便宜,还没有被别人占便宜过,而且占他便宜的还是个女的。他有心想扯几句也臊臊她,偏喉咙像被人卡住似的开不了口。莫不是被她打坏了,他暗想,不由恼羞成怒朝她扑了过去,想要先制住她再说。 不待他近身,何素站定架开他的手,另一只手横打他的腰部。 “第二拳。这是刚刚使过的第三式,马步横打。” 张黑牛不服,侧过身想要从后面按住她,何素早料到会如此,回身用手臂压住他的手肘,又快速地用手肘击打他的面部。 “第三拳,用的是旋转别臂。”何素说完就收回手,退了一步。 张黑牛摸着自己的脸,总觉得火辣辣的,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臊的。 “刚刚示范的是用军体拳还击,我下面还会再示范一种拳术,仅供了解,这半个月里教是不教的。”何素说着朝张黑牛挑挑眉,“还能打吗?” “能,这次一定换我打中你。” “是吗?”何素一边笑着问,一边开始在原地小碎步跳动,双拳在身前架着,随着她的移动微微摆动,围着张黑牛寻找出拳的机会。 张黑牛倒也学乖了,一时不敢动手,可惜边上的人看不得他这样。 “老黑,你别怂呀。” “滚。”张黑牛看了不看地回骂道,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何素也跟着笑笑,然后主动出拳。张黑牛倒也不慢,知道这拳冲着他的脸去,知道用手去挡,可他挡下了一招冲着他脸来的,别没挡下冲着他肚子去的,何素还趁着他还手之前,一气打了三拳。 “嗯。”张黑牛闷哼一声,伸手捂着肚子,觉得这女人下手可真狠。 “就是这样。”何素说着就收了架式。 “不管是哪一种方法,都少不了基础训练,不然就是学会了招式,也是一个空架子。其实做任务事都一样,都少不了苦练。” “那得练多久?”有人忍不住问道。 “也不用多久,我三年前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何素淡淡地说,还特意报多了一年。 “才三年。” “是呀。所以你们得努力呀,总不能几年练下来还是打不过我。” “这不能。”张黑牛一下子来了自信,三年时间不过是小意思,为了能讨回面子,他决定这三年时候得下死力气练,绝对不能再输在何素手上。 “行,我等着。” 一般人苦练三年,多少会有点成果,就看这人能不能吃得了苦,若有那天资高的,也许三年练下来不止这一点本事。不过在他们苦练的时候,她也不会停滞不前,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筋骨好像已经活动开了,趁着这次机会跟着他们一块加强训练一下,她也能再提升一个等级。 其他的都是虚的,自己能力上去才是最实在的。 等她教完一个动作,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原地解散后,她等他们走远了才慢悠悠地去她的所属包厢。常风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肖娘子真的只练了三年?” “是呀。”何素面色不改地应道。 常风听完,沉默了片刻后问:“我能跟着一起练吗?” 又没有人拦着,何素暗想,应道:“行,别忘了记人。” 何素完全是把他当助教用了,常风一向是个顺从的,哪怕何素不是正经主子,既然朱应俭让他听何素调遣,他自然得听何素吩咐,别说是让他记一下东西,就是让他做别的他也不会推脱。不过何素毕竟是女子,该避嫌的时候他还是得避嫌,比如吃饭的时候,何素便是一个人呆着。 第113章 模拟战 早先何素已经说过午休时间有半个时辰,众人练了一早上都累狠了,简单吃了几口午饭后便回屋躺着。何素趁着这段时间,把操场和小山丘附近走了一遍,和跟过来的常风商量要加哪些东西。常风特意弄了纸笔随身带着,何素说什么,他一一记在纸上免得忘记。 “这儿可以弄个独木桥,说不定他们运货途中有不好走的情况呢?还有那面墙,我看墙上可以弄几块突出的泥石块当落脚点,训练他们爬山。如果在路上迷路,探路的时候可以用……” 何素回忆以前自己受过的训练,零散地跟常风说着,她觉得这些都是有用的,谁知道危机时刻自己会遇到什么,到那个时候后悔自己哪哪没学好就太迟了,还不如趁早都学着,哪怕半个月下来不能学会,至少心里要有个底。 她和常风在小山丘说话的时候,有几个醒得早的学徒也来到了操场上,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何素跟常风在林子里。 “那不是何教头吗,她好像在跟常风管事说悄悄话呢。” “是悄悄话吗?我怎么觉得像是又在想办法整我们?” “就算是,那也是悄悄话。何教头到底是个女人,她和常风管事说不定就……”男人暧昧地挑挑眉。 可惜其他人并没有附和,反倒甩了甩手,说:“你可拉倒吧,有心思瞎想这个,还不如想想下午怎么办。我的腿现在连路也走不了了,要是再练,明天可怎么办?何教头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一套套的,什么蛙跳、什么撑的。” “何教头午饭前说她也才练了三年,她不说我还以为她从小练的呢。你说她好好一个女子,去练这个做什么?瞧她的年纪,三年前不正是议亲的时候,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会不会是被人毁婚,又被人打了一顿?” “那也太惨了吧。”顿时有人同情起何素来。 “她哪里惨?我看她瞧着乐呵呵的。惨的是我们,还是想想下午和这半个月怎么办吧。” 一说到这个,他们都面露难色。何素远远地就看到他们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待和常风聊完后,便慢慢走了过去,看着差不多已经到齐的学徒们。 “怎么,早上累着了?”她假作关心地问。 许是看何素挺好听话,他们三三两两地应是,还有人大着胆子求情。 “何教头,我们下午就少练一点吧。” 话音刚落,常风就在后面假咳几声,也免得何素为难。 何素暗笑,说道:“也就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大家都是年轻人,不要怕吃苦,你们现在不吃苦,难道还要等着老了吃苦吗?” 哪怕她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很多人的脸依旧还是皱着的,真能听进去的没有几个,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的女人说的话、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当真。 何素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等时间一到就开始下午的训练,其中还有一个人因为午睡睡死过去而迟到,常风派人把他叫起来后,又给他记了一圈作为处罚。 下午的训练内容跟上午差不多,中间多了何素时不时的偷袭,几次下来,他们已经能很快地对突然的袭击做出反应。 在教完军体拳几个动作后,何素并没有让他们一直练,那是他们晚上自修时要干的事。 “动作我已经教了,你们记得练会,明天早上我再来,若是没有人练会,是会有处罚的。” 众人连连点头,见天色还早,不懂她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多教他们练几遍。 “现在,抽签分成两队,一队为护卫,一队为山贼。护卫队将运一桶水按规定路线绕庄子一周,如果中途水桶被劫或者水桶里的水洒出一半以上,都算护卫队输。输的队伍将有额外的惩罚。” 分队练习的事,何素中午已经跟常风说过,相应的道具常风也准备好了。 众人一脸就知道不会让他们好好休息的表情,开始在常风准备好的筷筒内抽筷子,抽到带颜色的就是山贼队,每队皆是十个人。两人一开始讨论过每队都是十人,对护卫队来说是不是太难了。但是,考虑到他们将来可能遇到的状况,这一点难度也就不算什么。 分好队后,何素让山贼队每人领了三个沙包。 “你们每个人有三次机会,护卫队里如果有人要害被砸中,就算身亡,需要原地止步。而护卫队如果打到山贼一下要害或者两下非要害,都算山贼身亡。现在由护卫队跟常风去了解规定路线,路线不会公开。你们都有一刻钟的时间准备,货物要在一个时辰内送达指定地点。 好了,开始吧。” 随着何素一声令下,护卫队的十人就跟着常风去了边上。山贼队的人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何素。 “怎么了?我又不是你们的头头,你们要怎么做,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别怪我没有事前说,这次失败的话,处罚是很……”何素皱着眉出一个扭曲的表情,让他们莫名紧张了起来。 “不会是负重蛙跳吧?” “难道会是负重跳绳?” 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始猜测,中间倒还有人脑子还清楚,见常风已经回来了,显然护卫队的人已经知道了路线正在商量要怎么运送,还有人戒备地朝山贼队看了一眼,便提议商量一下怎么劫货。 “我们要不要也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等他们推着车离开的时候,大家一起上呗。”有人不以为意地说。 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随着常风宣布开始,护卫队的人开始运着东西离开,山贼队的人顿时一哄而上,想要一开始就把他们给拦下。 护卫队的人显然想到会如此,马上分出队里最壮的三个人冲过去阻拦。他们早就想过了,山贼队的沙包虽然可怕,但是他们忽然冲过去乱打一气,多少是能有用的,还有很聪明地想到找东西当盾牌先挡住沙包,等山贼们没有沙包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看到他们拿着扫把、木板挡下了沙包,山贼队的人有些傻眼。 “何教头,他们这样也行吗?”有人朝着一直在边上盯着看的何素喊道。 “当然行。难道有人朝你射箭,你还不知道从边上随便扯个东西挡挡?” 何素的话一出,护卫队的人安心不少,其实他们也担心自己拿东西来挡不合规矩。 “那我们岂不是很吃亏?”有人不服气地说。 “你三个沙包都打不中一个人,就是吃亏也只能怪你自己。” 山贼队的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绕来绕去的想从后面偷袭阻拦他们的三个护卫,在这期间剩下的护卫已经推着装着水桶的小车消失在操场。 “快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山贼队的人总算反应过来。 可惜这期间他们已经用掉了好多沙包,还有人在护卫队的人缠斗时被打中了算作“身亡”。 “你盯着他们,我去前头看看。” 何素嘱咐了常风一句,就快步朝着护卫队离开的方向走去,她得去盯着免得他们没有按规定路线前行。 在她过去的时候,也有不少山贼队的人绕开了阻拦的人追了过来,何素走在慢,很快就让他们越了过去,之后又跟他们在一条四通八达的小径前汇合。他们看着小路,一时不知要往哪儿走。 “走这边,你们看,地上有水渍。”有眼尖的盯着地上的痕迹说。 何素默默在边上看着,不再移动,她是知道路线的,地上有水迹的路并不是规定的路线,估计这水迹也是旁人伪装的。等他们走后,何素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们身后,中午的时候她已经摸过庄子里的路,眼前的这条路虽不是护卫队应该走的,却能通到护卫队将要经过的路段。 “怎么没有人呢?”追过来的人四下张望着,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见何素跟了上前,不由讨好地朝她笑笑。 “何教头,是这条路吗?” 何素双手一摊,说:“我又不傻。” 他们没办法,又四散看了看,有一人看到边上有棵大树,索性爬了上去,站在树上四下一望,马上就发现了护卫队的踪迹。 “找到了,在那儿呢?” “走,我们快追。” 树下的人都等不及他下来,就已经追了出去。何素跟在他们后面,发现他们这次倒学聪明了,知道绕到护卫队前面去拦人。还有人看到边上有树,直接爬到了树上,准备攻击。 护卫队的人隐约听到了刚刚有人在喊,说什么“找到了”,怕有人从后面跟过来加快脚步走得飞快,一时没有发现人已经绕到了前面。等有人前面有沙包砸过来时,他们连忙躲避,还是有人肩胛上被打了一下。 “打中了,死了一个。” “这儿不是要害,不能算死。” “怎么就不算,何教头,你快来说句公道话。” 我是居委会大妈吗?何素腹诽,当即说:“算要害,如果有人这里中了一箭,极有可能大出血,是要死的。” 何素都这么说了,护卫队的人也只能认了,无奈地退开站到一边去。 第114章 招揽 护卫队失了人手,又怕山贼队的人手里的沙包一时不敢前进,这当口,又有几个山贼追了上来,大有把他们围了起来的意思。 “我们走。” 护卫队的人当机立断,推着车拼命朝前冲,山贼队的人哪能放他们走,追着朝他们扔沙包,一下子又打中了两个。所幸在经过一番争斗,护卫队的人又摆脱了山贼队的人,与此同时,常风也跟了上来。 “三个都死了?” 常风点点头,停了半晌后说:“这个训练法挺好的。” “这才只是初级版本呢。时间差不多了吧?”何素问。 “过去一半了,要去提醒一下吗?” “不用,这是在比试。” 其实就是他们不去提醒,护卫队里也有人一直记着时间,等又逃过山贼队的几次追堵后,有人提出由两个人抬着水桶去指定地点。其他人算了算山贼队手里的沙包,便都同意了。 山贼队因为开头没有计划好,手里的沙包已经所剩无几,人员“身亡”的倒不多,但是没了沙包,他们觉得自己似乎没事可干,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等手里还有沙包的山贼跟留下来的护卫队员又一次碰上后,他们也注意到水桶没在车上,却不记得追,只一个劲地提醒有沙包的人快去。 等留下来的护卫被沙包打中后,剩下的人才再次追了出去。这时,他们已经绕了庄院快一圈,远远地他们看到有两人抬着水桶又回了操场,正在想他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却发现他们在刚刚何素站过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他们朝狐疑地追过来的“山贼们”喊道。 “就是这儿吗?你们别是弄错了吧?”有人不相信地问。 “这哪里还能弄错,你们输了,哈哈,可别不认。” “谁输还不一定呢,这天都快黑了,说不定一个时辰早过去了。” 护卫队剩下的两人互看了一眼,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超时,只能把目光看向慢慢走过来的何素。 “没有超时,不过是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何素看了一眼天色说,回头又朝正靠过来的人喊道:“都快点过来集合,我们最后讲两句就结束啦,我还要回家去做饭呢。” 本来就打算小跑过来的学徒们差点跌倒,都想,何教头竟然还能想着做饭,真不愧是个女的。 待他们到的差不多了,何素就开始今天最后的训练总结。 “首先这次是护卫队的人赢了,大家来表示恭喜。输的人也没有气馁,我们每天都会有一场,明天的路线双方都会提前知道,山贼队的人还可以提前设伏,护卫队要赢就没有今天这么容易了。 在计划上,护卫队的人还是颇有章法的,但你们也要想想,你们身亡大多是因为什么。山贼队的人也要好好想想,当你手里没有沙包了,难道你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不过大家都是第一次,没法做到尽善尽美也很正常。不管怎么说,第一天的训练结束了,明天大家继续努力。 对了,关于山贼队的处罚……” 何素在快速地讲完前面的话后,故意顿了顿,朝着他们笑笑说:“你们也不用紧张,不会太重的,有几个人负重跑已经积累好几圈了,我就不再罚训,就训山贼队的人帮护卫队的人把袜子洗了。还有,今天的晚饭,山贼队的人要等护卫队的人吃完了才能去吃。 好,结束。大家该罚的罚,该吃饭的吃饭,我走了,明天见。” 何素跟常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常风把剩下的事交给了庄子里的管事,就送何素回家。 “庄子就没有马吗,我们骑马回去还能快点。”何素说道。 “有。”常风马上让人安排马。 何素觉得天已经快黑了,着急想要回家去,都出来一天了她不想再在外面呆着,想要回家进厨房弄点好吃的,外面呆久了让她没有安全感。但这天只是黑得早,时间倒还不晚,当何素赶回家时,周围几户人家也才开始做饭。何素拍了拍门,又朝身后看了一眼,暗想,今天也没有去买菜,晚上能吃什么呢? 待门打开时,何素看到的是常春,隐约地又听到里面朱应俭和萧显重的说话声。 “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是萧太太第一次去帮忙,我们老爷恰好经过酒楼,就带了一桌饭桌过来。” “你家老爷可真是周到,还亲自来。”何素说着,又压低声音问:“没说我是去做什么的吧?” “萧太太是去我们绣庄帮着教针线的。” 尽管常春不觉得何素的这个理由能让萧显重信服,但她想要他们这么说,他也只有这么说。 这么说就对了,何素满意点头,走入厅内跟两人笑着见礼。 “倒让朱二爷又破费了,我这一天教下来也没让府里的绣娘学着什么,怕是没有这一桌酒席值钱呢。” 朱应俭笑了笑,说:“萧娘子见外了,你肯来帮忙就是给了情面,这哪里会值不上一顿酒席。再说了,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难道我还不能请你们吃几餐饭吗?” “当时也是凑巧,换成旁人也会这么做,朱二爷不必一直放在心上,你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 “既然有缘成了朋友,这点小忙,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都这样说了,萧显重只得与他一笑相应,目光却在这么晚回家的何素身上打量了几下。何素自以为回来之前整理过衣服,这一身衣服又是深色的,萧显重应当看不出什么。但她没有注意到的尘土,萧显重注意到了,她略松的发髻他也注意到了,更别提她身上的汗味了。 她果然不是去教针线的,萧显重无奈地想。 何素换了一身衣服后,就出来吃饭。大家来濠州的路上都混熟了,也没有什么分不分桌的。饭桌上大家说说笑笑,萧显重也没有问起何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反正一下午,该知道的他也已经知道了。 朱应俭白天是日近西斜的时候来的萧家,萧显重去应门时还想着何素早上这么早出门,回来的倒还早。结果才刚起身准备去开门,他就听出外面叫门的是常春。 “朱二爷?”萧显重打开门后,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说:“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萧贤弟真是折煞我了。”朱应俭笑着走进院内,看到月儿正乖乖坐在凳子前练字,上前看了一会儿。 “月儿真是乖巧。” 月儿听到有人夸,坐得比刚刚更直了,面上也冒出小红晕。 “都是应该的。想来等朱二爷的孩子出生后,也会是个懂事的。” 朱二夫人怀孕的事不算什么秘密,何素一早就在坊间听到传闻,回来跟萧显重提过。 “借你吉言。”朱应俭笑着拱拱手,转而又问:“今天一天,弟妹没在,家里可有什么不便?” “一天两天的倒也无碍。能帮朱二爷做事,也是她的幸运,就是有点什么不便,朱二爷也不用放在心上。” “你这话说的,又在跟我客气~我也没有办法才找到了弟妹这里,弟妹也仗义,很快就给了答复。这也要多亏萧贤弟没有反对,她才会应下此事。” “她是个在家里呆不住的,出去做点事倒也正好,只别累着就好。” “可不敢累着弟妹。”朱应俭连忙说,心下却不大确定。 “内子去做的,当不是什么难事吧?”萧显重淡淡问道。 这话问的有意思~朱应俭朝他看了一眼,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何素传话过来说过,她跟萧显重说她是去帮忙教针线的,但是这个理由听着不太能令人信服。朱应俭就是想着萧显重是不是已经看出点什么,才特意过来一趟,免得萧显重心里有疙瘩。 看来他没有来错,何素说的那个理由,萧显重果然是没有信。 “于弟妹来说,不难。” “不难吗?对了,是让她做什么来着?” “不就是弟妹先前说的那个吗。” 朱应俭调侃说着,还冲萧显重眨了眨眼,显然并不打算背着何素拆了她的底,这事还是不要说破得好。萧显重也知朱应俭的脾气,可一想到他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却不能最终确认,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贤弟放心,弟妹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让人担心的事。”朱应俭安慰道。 萧显重淡淡一笑,却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何素有分寸这事,他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如果她是一个有分寸的,就不会孤身一人住在山上,还去救下他,跟他孤男寡女地在山洞里呆了好几天。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刚好经过,她会不会又救下别人? 这些事想也是无益的,他也知道,许是近来闲了,他总是会想这些可笑的问题。 “近来贤弟的身子怎么样了?”朱应俭忽地问道。 “劳朱二爷记挂,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需要朱府做的,贤弟一定不要客气。贤弟是有大才的,拙兄将来说不定有仰仗贤弟的时候呢。” “朱二爷说笑了。朱二爷手下能人众多,怎么也用不上我。”萧显重说是这样说,倒也听懂了朱应俭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招揽他替他做事呢。 第115章 惊叹 要说萧显重本来就想过替朱应俭做事。他的身份尴尬,有一个朝廷中人罩着总是好的。朱家也不是一般人家,有宫中淑妃在,有小皇子在,旁人不敢随意动朱家。 就是不提朱家,单说朱应俭这个人,也是值得相交的。萧显重几次与他来往,都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这种似乎不着痕迹处处替人着想的待人方式,想来能得不少人真诚相待。 萧显重并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人的,也被朱应俭的态度软化了。 不过他归他,何素这事却得另算,一想到何素被别的男人说服,他心下总归有些不舒服。 朱应俭也知道他这样的举动于许多人家来说是失礼的,但是于萧何两人,他却不知是不是也一样。他是知道萧显重的,也知道他有一个夫人,也就是生下月儿那位。何素显然并不是月儿的生母,她和萧显重现在以夫妻相称,究竟是不是,他也无从得知。 若两人只是露水情缘,萧显重只是视她如妾,这事就得另算。 就算是共患难,许多男人也不见得会记女人的好把她视为人生重要的一部分,甚至有些人还会觉得这是女人应该做的。就像萧家流放时,萧显重倒是痛快地放了妻女,可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也有不少,还有人逼着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上路的。 他们的想法也许是世间男子的普遍想法,自己的妻儿就是死了也是他的人,怎么能回去岳家改了姓氏。正妻尚且不能脱身,原本就爱重的妾室就更放不得了,有些人在路上还有几名姬妾侍候,甚至有把姬妾送去贿赂护送他们的官差。 朱应俭知道萧显重并没有这样做,但不代表他就没有这样想过。何素的来历他到现在也不清楚,瞧她的年纪就是跟人成过亲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萧显重与她在一起,难道真是要娶她为妻?如果有了其他办法,他是否还愿意要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妻子? 若是萧显重想要继娶一个身家清明的女子,他是能帮上忙的,就算朱家相识的人家里没有合适的女儿,合适的干女儿却有不少。可他却没有在萧显重面前提起这个话,他已经有预感这话提了也只是自讨没趣,他可不做这些凭白惹恼他人的事来。 也许何素来历不明的事,在萧显重那儿并不算是个事,且若萧显重真的把何素当成夫人,其他女子他怕是再也看不进眼里了。朱应俭也算是阅人无数,这世间如何素这般的女子,他是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何素很特别,不管是她的言谈,还是她的能耐,都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女子若是太与众不同,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男人是容不得夫人如此的,可是他看萧显重的态度好像已经容下了,若是如此,两人的关系就比他想的还要稳固。 这于他也是好事,萧显重是他本来就想要拉拢的,何素瞧着至少面上是听萧显重的,他拉拢了何素就等于拉拢了萧显重,或者说,他拉拢了何素等于拉拢了萧显重。只是他一个男人拉拢何素,也许会让萧显得心生不满。 笑了笑后,朱应俭说:“贤弟和弟妹都是能干的,只怕你们嫌弃帮我这一介商贾,怕共事失了身份。弟妹出面倒还好说,贤弟这儿若是伤着名声就不好了。”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哪里在意什么名声,朱二爷有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就是。”萧显重笑道。 “贤弟可不能拿话诓我,若是贤弟真肯来帮我,我以后可就要拿事来烦你了。” “朱二爷不嫌我愚笨,不怕我误了你的事才好。” “贤弟比起我来可要聪明多了,不然怎么会是你们在岗上村救了我们呢。” “凑巧刚已,朱二爷以后可莫再提了。” “是是是,我们以后只聊将来。”朱应俭笑着应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何素就回来了。要说何素回来的时间,比朱应俭想的要早一些,朱应俭没从常风那里看到什么特别的表示,可见这第一天训练还是很顺利的。一起用了晚饭后,他告辞离去,到马车上问了常风,听了几个字后,他就吩咐外面的马车先别回府去青衣巷。 刘长旭的新宅子就在青衣巷。 朱应俭到时,刘长旭正在用饭,他跟侍候他用饭的秋萍对看了一眼,便让她先退下,让人去请了他们进来。 “可用饭了?”刘长旭待他们进屋时问道。 “刚用。你且吃着,一起来听听今日训练的事。” 朱应俭说着,在饭桌不远处的茶座坐了下来。他来刘长旭这儿都来熟了,府里其他下人在两人说话时都避得远远的,就连他的茶都是常春帮着泡的。 若是他来说其他要紧的事,才吃了一半的刘长旭也许就放下碗筷过去陪他用茶,可他是想让他听训练的事,想来一个女人教人也不会有多厉害,他也就继续端坐着用饭。朱应俭在他面前都失礼了好几次了,他偶尔失仪一次也不算什么。 待朱应俭的茶上来后,常风就在他的示意下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包括后面何素对操场的改造等等。朱应俭听了觉得很是有趣,时不时发出惊叹声,目光还跟停下筷子的刘长旭对看了一眼。待常风说完,刘长旭漱了口后,倒也感慨了一句。 “也不知她的什么出身,怎么会懂这些。” “可惜汤叔没在,不然还能请他参详一番。” 朱应俭提到的汤叔原是徐平在军中的旧部,徐平素来豪爽,与军中旧部都是以兄弟相称,所以朱应俭才会称这位汤直为汤叔,若论年纪,汤直也才三十出头。汤直武艺高强,颇有才干,脾气却有些固执,尤其是几杯黄汤下肚,他什么话都敢讲。 也是怪他酒后胡言,得罪了后来的上司,在军中越呆越不如意,徐平知道后就劝他借着受伤暂时休养,再转去其他军中。可是汤直办理手续时没弄好,明明是受伤暂休却成了受伤退役,若要再入军中,就得从底层做起。 第116章 家学渊源 徐平倒是能替他周旋,汤直知道后却不情愿,彼时他也在迟疑都在军中呆了十余年,难道他还要呆上一辈子不成。正好那时朱应俭要组建商队,向徐平询问有没有退役的军士推荐,徐平就提了汤直。 汤直到了朱家混得不错,朱应俭又送房又替他张罗亲事给的薪酬又丰厚,还帮着汤直安置了好几个跟他亲厚的军士。汤直感念朱应俭仁义,也踏实地呆了下来。本来训练新人的活也是汤直的,偏朱应俭不久前派他去了南方,他遇着朝廷平乱道路阻滞,一时回不到濠州。朱应俭急着用人,才找到了何素。 其实他还可以挑别人,但是他对何素的身手很是好奇,若是能掌握后加以完善,相信于将来是大有用处的。 “汤教头教人的方法,你我又不是不知道,与军中的如出一辙,本以为这样已经很好了,想不到民间还有人有这样的巧思,也不知多少人用来练过。”刘长旭叹道。 “端看萧娘子大方把这些说出来的态度,就比一些敝帚自珍的人强。我也算消息灵通,不曾听闻过有地方用这样的法子训练,想来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许是萧娘子的‘家学渊源’。” “家学渊源,倒让一个女子捡了便宜。” “捡了便宜的明明是我。”朱应俭厚着脸皮说。 刘长旭斜睨了他一眼,戏谑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她用这稀奇古怪的法子把你手下的人教坏了。” “我看不能。不但那二十个不能,其余的,也不能。” 刘长旭走到茶桌前,端起常春刚刚替他倒的茶,略闻了闻却没有饮,在手中端了片刻后,他看向一边悠闲喝茶的朱应俭。 “你打算让他们也知情?” “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机缘还未到。”他笑道,看向自己多年的好友,“我知你瞧不上庶子也瞧不上女子,但这世间的庶子也未必个个都是狡诈奸佞之人,就算嫡子也有像我这般不成器的。” 刘长旭沉着脸瞪了他一眼,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嫡庶什么的,只要不是出自我家的我也不管,只是让一个女子知道这么多,你也不怕坏了事。要知道女子皆多舌,保不齐她就泄了密。” 朱应俭一笑,说道:“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何一直不肯娶亲了,原来在你眼中,女子竟是这般的。” 一听他提亲事,刘长旭脸就黑了。 “我跟你说正事呢。” “是是是,我会注意的,现在不还没到跟他们交底的时候嘛。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在这儿跟你多聊了,免得跟你呆久了,回去对我家夫人也生出疑心来。” “枕边人本就是最该提防的。”刘长旭小声嘀咕道,知道朱应俭听不进这个。 朱应俭无奈,与他告别后便回了府。到了府里,已经是月上中天,他回到自己的院里时发现主屋的灯还亮着。自徐氏怀孕后,两人就分房睡,他就在主屋边上收拾了一间屋子充作书房睡在那里,不过每日睡前他都要去徐氏屋里坐坐。 先去书房换了一身烘得暖融融的衣服,他才去了主屋。 “夫君。” 徐氏已经知道他回来了,早就站在门口迎接。屋里都有暖炉,她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大红牡丹的袄子,除了贵气,还显出几分娴静来。难得有人穿着富贵的红色,还能穿出几许沉静来。许是她生得鼻梁纤巧、眼眉温婉淡然,才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有一股恬淡。她又生得极白,不是那种被胭脂堆砌出来的白,而是自然的如玉一般晶莹剔透的白。 盈盈施了一礼后,她又张罗下人送了热汤点心来,“夫君在外面受累了,小厨房里的淮山枸杞乌鸡汤还热着,您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你自己身子重还顾着旁人,也不怕受累。”朱应俭扶着她的腰,陪着她去暖阁坐下。 暖阁的坐榻上还放着徐氏的绣篮,里面是徐氏做了一半的小衣裳,朱应俭拿过来细看,在心里夸了一句。徐氏的针线才算是真的好,她跟何素一样,以前曾靠做针线补贴家用,哪怕徐平回来后她家的日子好了,家中父母兄弟并徐平的四季衣服也是她亲手做的。到了现在,她也会给家里人做衣服。 “怎么能做这个?凭白弄坏了眼睛。” “我也是得闲才绣上几针,已经很慢了。”徐氏小声道,竟有些不好意思,朱应俭已经跟她说过许多次不要做活,可是她到底是闲不住。 朱应俭问过大夫,也知道光是让徐氏坐着不动,对身体也是无益的。若是天气好,他倒是愿意早些回家陪徐氏去花园走走,偏是冬日,他生怕徐氏去外面吹风受凉,只能让她做些绣活解闷。见她在烛光下低垂臻首,正好露出皎洁的玉颈,朱应俭的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会儿,直到侍女巧枝端了鸡汤进来,他才收回目光。 巧枝带着一眼,不由也跟着垂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着,心下却为两人主子夫妻情深欢喜。待鸡汤端出来后,她便知趣地退了出来,打发了其他丫头,只她留在门前守着。 朱应俭闻着鸡汤香浓的味道,不由有了胃口,还不忘照顾着徐氏。 “你要不要也尝尝?” “妾身早先已经喝过一碗了。”徐氏连忙说。 “就尝一口。” 朱应俭故意逗她,舀了一勺出来硬是喂她喝了下去。徐氏推脱不过,只能就着他的勺子喝了一口。 “味道可好?”朱应俭看着她问。 徐氏在他的注视下,粉面含羞,无奈地点头相应,心下暗想,成亲都这么多年了,自家夫君还这般爱逗人。 朱应俭心情大好,喝了鸡汤后又陪着徐氏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隔壁。院中有几个衣着单薄的丫头见他从正屋出来,皆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可惜朱应俭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她们就回了屋,留下她们在原地跺脚。巧枝得意看着,高兴地扭身回屋侍候徐氏去了。 徐氏自怀孕后,就准备照着规矩给朱应俭安排通房,不过在那之前她也先问了朱应俭的意思,若有他先前有瞧中的倒正好趁这个机会抬举了,也不必她受累挑选。谁知朱应俭竟不肯收,连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换成了小厮。 为了这事,她的母亲还特意进府来说过她,哪怕她一再说是朱应俭自己不愿意,母亲也有几分不信,令徐氏颇为无奈,却也有几分欢喜。 同一时间,何素一边泡着澡,一边也很无奈。 其实她是不想泡澡的,大冬天的屋子里也没有暖气,光靠几个火盆也没有热多少,这天气泡完澡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刻简直是酷刑。再说她已经擦过澡了,根本用不着再泡一遍,偏偏萧显重不知怎么地特别积极地给她烧了热水,她不泡都不行。 “这男人也太体贴了一点。”何素暗想,全然没有发现烧热水的时候被萧显重套了不少话。 她要教二十个人,这些人与她年纪相仿,里面有个刺头,好在现在已经乖乖听话了……萧显重总结着从何素那里问出来的话,大概了解她今天做了些什么,且从她的言语中,他还发现了她挺乐在其中。 在外面跟一群男人呆在一起就这么高兴,萧显重有些不高兴,却在听何素说她本来想赶回来做晚饭后,心情莫名又好了。 明天要记得出去买菜,他暗暗跟自己说,又想,其实也不必非得何素回来做饭,他看过何素做过好几次,好像也不难。 何素还不知道明天有什么等着她,匆匆泡了一个澡后,她马上换好衣服出来,就着热水把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萧显重听到动静,走到她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我们要不要买个粗使下人?” 何素停下手上的动作,想了想后,说:“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如果换成是她,是不喜欢有外人进入她的生活领域的,她总觉得自己会暴露。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也许她也习惯起来,只要把下人当成是洗衣机、洗碗机,也许就没那么不容易接受。 先前朱应俭说过要送一房下人给他们使,萧显重当时拒绝了,这会儿若转头便去采买下人,似乎有几分驳朱应俭的面子。唉,也怪他一开始想得不周全,竟没想过家里这么多活让何素一个人做有多辛苦。尤其是现在不比先前了,以前何素有空,把院里的活都包了下来,现在她不在了,自然得雇人来做活,想来朱应俭知道也不会多想。 “唉,也不知你这教人做针线的月钱,能不能养得起一个下人。”萧显重故意说道。 “那肯定得够,不然我早出晚归的图个什么呀。” 萧显重倒不好意思问她到底要了多少钱,心下又担心她被朱应俭哄了去吃了亏。 “是得多要些,可不能吃亏。”他提点道。 “是,我一定多要。” 何素乐呵呵地应道,还在想,原来萧显重也是个爱钱的,不对,这也不能说他爱钱,得说他精明。男人还是要有一点精明,要是跟她一样什么事都浑不在意可不行。她和萧显重既然已经在搭伙过日子了,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是精明的,不然这日子怎么过? 第117章 加料 天没亮,萧显重再次送何素出了门。何素昨日睡得晚,睡前已经把今天的早午饭安排好,还把晚饭要用的菜该切的切了,回来只要一煮就能开吃。 萧显重见她这么晚还在为家事忙活,心下已经决定得买人。不过最好还是迟一天,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做,可以先试着做做,说不定她知道了还会高兴。 何素还不知他的打算,到了庄上后,也没有去看他们跑圈。跑圈也没什么可盯的,让庄里的管事盯着就是,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呢。 昨天回程的马车里,她已经跟常风提过今早的安排,待到了食堂后,她检查了一遍,便安心回她自己的小房间一个人吃起了早饭。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学徒们也跑完圈,一窝蜂似地涌向了食堂。 “娘的,可饿死老子了。”张黑牛头一个嚷起来,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昨天你吃了半桶饭,怎么躺了一晚上就没了?”有人调侃道。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你们连点肉星都没给我们剩下,老子光吃饭都没有油水,根本就没饱。” “哈哈,谁让你们当山贼的输了呢。” “你也别得意,老子今天肯定能赢。” 张黑牛一边说一边稀里哗啦地吃了一碗面,马上又去厨房准备再添一碗接着吃。回来的时候,他听到同桌有人在议论,说是新来厨娘生得不错。他一边吃面一边特意瞄了一眼,觉得这女子生得白净,比何教头好看多了。 像是发觉了他的目光,厨娘还抬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扭身进了厨房。 边上的人瞧见了发出嘿嘿的低笑声,张黑牛也跟着傻笑起来。 还有细心的人发现,除了厨娘换了,食堂里还多了几名下人守着,瞧着也都是面生的。他们来这庄子也没几天,庄子里的下人他们都认不全,也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新来的。等他们差不多吃完早饭,何素和常风从门口走了进来。 “你们吃好了吗?”她笑盈盈地问。 “没有。”有人故意这么说,逗得一屋子的人哄笑起来。 何素也不恼,继续笑道:“没事,时间还够,你们可以继续吃。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今天的早饭里,我加了一点料。” 本来还笑着的人听了何素的话,顿时笑不出来了。 “什么料?”有人大着胆子问,从何素的表情来看,好像不会是什么好料。 “放心,就是一点吃了也没事的面粉,你们就没有吃出来今天的早饭怪怪的吗?”何素问道,见他们似有所感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猛瞧,还真看出来里面有加过面粉的痕迹。 “盘子边沿的白色粉末、衣衫有破绽且面生的仆役、太过漂亮的厨娘……你们对这些就没有产生一点疑虑?如果你们今天走到一间你们自以为熟悉的客栈里,客栈的老板没变,还是你们认识且认为值得相信的一个,但是客栈里的小二变了,店里还多了许多行迹可疑的客人,你们就不怀疑一下?” 食堂里顿时沉默了下来,先前还没有吃好的,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了。 “你们得庆幸,等会儿你们还得训练,不然我是会下点猛料让你们好好记住这个教训。记住,外出送货的路上,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完,何素就跟常风走了。食堂里的人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吃下去。 “这女人可真难应付。”张黑牛说道。 其他人默默点头,站起身来,又开始了今天一天的训练。早上他们跑圈的时候,已经发现操场边上多了许多东西,隐约像是在搭什么架子。他们隐约猜到是他们之后训练要用的,就是看不出来要怎么用。何素到达操场时,也看了一眼。 “搭得倒挺快,我看下午就能用了吧。” “能。” 常风点头道,得了朱应俭同意后,他特意找了府里的施工队来帮忙,这才这么快把何素昨天说的训练设施建出来。 何素算了一下时间,默默在想要不要把这个安排到今天的训练任务里,早一天练起来总是有好处的。等看到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到操场时,她从他们走路的姿势里判断还是加进来吧。 “这都怎么了?怎么走路的时候腿都是直的?”何素打趣道。 “腿太酸了。何教头,今天能少练点吗?”有人敲着自己的腿求情道,就连后面的张黑牛都有些期待地看向何素。 “就是少练,难道你们就不酸了?反正是要酸的,还是照原来练吧。” 好像很有道理,他们竟无法反驳。 “不对,我说错,不是照原来练,今天要加倍来着。” 何素马上又补了一句,刚刚勉强接受的人顿时又叫起苦来,直到常风冷冷咳了几声才消停。没办法,何素看着好说话,可还有一个常风在呢。 也亏得常风在前面挡着,他们才没能了解何素到底是不是真的好说话,照她前世训练的经验,凡是有讨价还价的都是直接加倍加训的。何素当初也幸好不是一个嘴巧的,见别人加训后,她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被管得全没了脾气。 说起来,她现在的些许脾气,也是后来被大黑客气出来的。 照着昨天的训练练了一遍后,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这期间还有不少人挨到了何素的沙包。隔了一天之后,有些人一开始都忘了何素扔沙包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到山贼护卫两队对抗的时候呀,直到有人嚷着“四人”,他们才反应过来。 不用多说,常风一下子就记了一批人。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一个个成了惊弓之鸟,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许久才敢下筷,就是午休一个个也没有休好,生怕睡过迟到又得加训。 何素见下午集合时,好些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一脸苦相,幽幽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训练是辛苦,但是大家想一想,外面没饭吃的人逃荒的那些人,比你们肯定要辛苦多了吧?他们还没有一点盼头,你们却知道训完这半个月就可以轻松了。” 他们听了都默不作声,心下却明白何素说的很有道理。 “放心,今天下午练新项目,没有那么累。”何素安慰道。 不少人也都注意到从昨天半夜开始搭的架子,中午的时候已经搭好了,常风还拿来了一个沙漏准备计时。 “大家过来先看我做一遍,不会很难。” 已经听何素说过类似的话好几次的众人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不难会是真的,就是何素自己也不信。她走到新建好的设施前,朝常风看了一眼。 “开始。”常风打开沙漏,开始计时。 何素听到命令,仿佛想起前世的时候,马上背起边上背着的沙袋,借着垂下的绳子爬上了一人高的斜坡。斜坡的顶端架一个独木桥,何素快速通过后,面临的是高高低低的木桩,她得背着沙袋从一个木桩跳到另一个木桩直到对岸。 接着,她越过一个一排沙袋不时摆动拦路的沙袋长廊,穿过后,她得不靠绳索走下一个陡坡。这之后,她可以放下沙袋,匍匐从一片网绳底下爬过,再到达一个垂直的高墙。这面墙本来是操场中心演武厅的墙体,经过改造上面多了几个木钉作为落脚处,何素借着绳子和木钉爬到屋顶,再走到屋顶上新建的平台。 她拉过平台上挂着的绳环,试了一下牢固度后,她抓紧绳环借力跳跃,在半空松开手后,飞到了一丈远的平台上。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当看到她借力爬上屋顶时,他们就在想她接下会做什么,总不会从那里跳下来吧。谁曾想她还真的跳了,哪怕她借了绳索的力量,底下还有一层绳网,但是那么高,他们看着都怕。尤其是半空中,何素放开绳索的时候,他们的心都要跳出来的。 他们都以为是她失手了,现在看那根绳环的长度是不能到达对面平台的,她在半空中必须放手。 “这可咋整呀?” 有人已经看不下去了,等何素拔下平台上的旗子挥了挥手,常风结束了计时,再把计时时漏出来的沙放到另一个空着的沙漏里。众人也时间理会他这么做的意思,皆为难地互相看着。 “她说她练了三年,好好的,她练这个做什么?去当飞贼吗?”有人忍不住说道。 其他人虽七嘴八舌的附近,但当何素走近时,他们都不敢再出声。他们现在看何素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女人,而是在看一个怪人,这个怪人还是他们的教头。 “怎么样,不难吧~”何素笑嘻嘻地说着,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一个张黑牛还在嘴硬,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不难,只要胆子大一点就行。” “就是,我就说不难。我这次也没有拼全力,我想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速度一点也不快。你们一个个来,照着我刚刚的动作跟着练一遍,但到达终点拔旗的时间不能超过我。要是超过了,就是到达了也算失败,得加训。” “又加训。”他们不由叫苦。 第118章 分队 “这样,每个人试五次,要是成功了一次就不用练了,可以下来休息看着别人练。失败一次加训一圈。”何素很是大方地说,她心里也清楚,想要一次成功是不可能的,就是五次练下来能不能成功都不一定。 不等他们再次哀号,负责扮黑脸的常风就站了出来。 “开始吧。” “是。”他们硬着头皮应道,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分两列站好,一边一个轮着来。”何素说道。 他们无法,只得站好队列,一个个上前。每一个背上沙袋开始后,常风就打开沙漏开始计时,头一个走到树桩就用完了时间,常风当即宣布下一个,前面一个站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要继续前行。 “继续走,不要挡了后面的人的道。就算是超时了,也要走完全程的。” 本来还心存侥幸的众人个个嘴巴发苦,一圈轮下来,能在时间内放下沙袋就不错了,更别提后面还有好几项障碍,甚至有几个人连墙都爬不上去,爬上去后腿都软了,也不敢借着绳索跳到对面去。 “都试试,失败了也没什么,下面有网子,摔不死人的。”何素在边上喊道。 就算知道如此,敢试的人也不多。 “你们要是不练这个,就得加倍练基础训练了,想想平板支撑,想想蛙跳,你们觉得哪边更轻松?” 众人也知道是这个比较轻松,但这个难呀。 “你们试过几次后,这个就没怎么吓人了。我一个女人都跳了,你们还能比我还怂,还是不是男人了?” 不是,有几个人默默在心里说,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快跳,不要耽误时间。”常风也过来喊道。 在他的压迫下,在跳台上迟疑了好一会儿的人三三两两的跳的,能跳到对面的不多,很多人都死抓着绳索不肯放最后力竭掉了下来;有些知道跳不过去,直接从跳台跳下去落在网子上。 “是不是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何素对那些从网子上下来的人说。 他们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觉得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不会受伤什么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好了,再来一圈,想想过不去得要加训。昨天加训过的人有不少,有多辛苦我也不说了,我都替你们累。你们难道不怕累想要再多训几圈吗?” 这话给他们提了醒,加训实在太累了,尤其是在累了一天后,再杠着五十斤的沙袋跑完一整圈,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小命。这样一比,背着沙袋走过一段路,后面靠胆子撑一撑的训练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他们已经忘记了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整个流程,还得克服还没有一个人能做到的大飞跃。等二十人做完五次,他们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完成,倒是有两个人已经摸着了大飞跃的皮毛,觉得明天说不定就会成功。 “这个不累吧。”何素一脸好心地看着默默接受自己要加训的众人,提示道:“这些设施就在这里,你们在休息时间也可以来练练,免得明天还要加训。” 白天已经训得够惨了,谁大半夜的还会再来练呀,他们在心里默默地说。 “好了,下面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对抗赛了,我想你们肯定一直都在想要怎么设伏,或者怎么发现踪迹吧?来,先分队,分完我们来说规则。” “分队?”有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是呀,每次都要重新分队,不然当山贼的一直学当山贼那一套,我岂不是要误人子弟了。” 尽管何素说的在理,却还是有几个人小声笑了起来,等到张黑牛抽到护卫队的筷子时,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何素问。 “大黑他一晚上不睡弄了一张网子,说是今天要把当护卫的都网起来绑了。”有人答道,还不忘挖苦张黑牛,“大黑,把你的网子借我们呗,反正你也用不着了。” “都滚一边去,你个臭山贼,小心我等会儿一拳一个把你们都给灭了。” “哟,来就来呀,谁怕谁呀。”那人不甘示弱地回道。 眼看着两人的火气有点上来,何素马上开口灭火,“正好,这次的规矩所有变动。每个山贼有一个沙包,但是你们也可以凭拳头打倒护卫队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请厨房的人每桌加一个肘子,就看你们哪队有本事能吃上了。” “肘子?” 一听到这两个字,有人的哈喇子就要流出来了。食堂的饭菜虽然也有肉,但是都比较小块,他们倒也不挑,能吃饱饭尝到肉味就已经很不错了,再挑他们成什么人。 看来不论古今人类馋肉的天性都是一样的,何素暗想,示意常风宣布路线。等他们弄懂后,给山贼队的人一柱香的时间准备,时间一到,护卫队就出发,不另作通知,护卫队得在两柱香时间内将东西送达。 张黑牛这次抽到了护卫队,心里有些不乐意,他难得动了脑子想了一堆损招,结果竟然用不着。这也就罢了,偏他还把这些损招跟现在分入山贼队的某些个人说了。一想到刚刚对方离开时欠揍的表情,他就气得心肝疼。同队的人看出他的心思,还故意取笑他。 “要是今天我们吃不上肘子,都要怪大黑。” “这怎么能赖我,谁能想到会分队。” “就是,大黑就顾着想招套东西了,哪里会想到别的。” 张黑牛一听,更不乐意了,想要跟人嚷几句,就看到何素点着了计时的香。 “开始吧。” 护卫队的人也不敢耽搁,略分了一下位置,就推着装着水桶的小车出发了。何素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表现。若是照着前面她对教官的印象,她应该拿着一个本子对他们打分的,就像昨天她跟了一路,其实发现的问题有很多,最后总结的时候却漏了,像是护卫队在地上伪装的水渍,人员的安排。 好在照今天他们的表情来看,这么多人还是有一两个聪明人在,他们不用她提点,就已经得出经验,今天还再次用了出来。 第119章 家务 不用教官操心的学员,很好,何素满意地点点头,忽略了她作为一个教官的种种不称职。她就是来做个兼职,用不着把每件事都想得那么细,朱应俭手下定有其他能人,就让他们来完善吧。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以及一夜的计划,这次双方对阵众人都比昨天玩得顺手,各种防具、陷阱齐上阵,其中张黑牛所想的损招派上了大用处,气得张黑牛直骂娘。更让他气愤的是,有人趁着他骂人时偷袭他,一沙包打到他身上,他华丽丽地成了护卫队里第一个“身亡”的。 本来指望他干翻几个山贼的队员叫苦不迭,张黑牛也郁闷得不得了。 最终的结果,护卫队全部身亡,山贼队的人那个得意呀,就连何素都没眼看。 “看来今天的山贼很聪明,想了不少招。”何素说着,朝得意的人看了一圈,“这些招都是谁想出来的?” 山贼队的人互相看看,有人笑着说道:“大黑。” “娘的。”张黑牛听了直骂。 旁人跟着又笑,就连护卫队的人都有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还有李二狗。”山贼队里有人接着说,“李二狗蔫坏。” “没有……”李二狗畏畏缩缩地说。 “昨天地上洒水的招也是他想的。” “不错。一个队伍里,每个人都各有分工,有些人适合冲在前面出力,有些人适合动脑子。不过光有脑子也不行,你的体能还得练练。”何素认得李二狗,他的体能是所有人之中最差的。 李二狗唯唯诺诺地点点头,连头都不敢抬。 怎么看着不像个好人呢,何素暗想,不过这话她也不好说,好人坏人哪里说得清,她自己严格来说也不是一个好人。 又说了几句后,何素便回去了。 这天结束的比昨天要早,回到府城时天还蒙蒙亮,何素跟常风各自回家,见街边还有几个摊子,索性停下来买了一些东西,又去离家里有一段路的熟食店买了烧鸡。这些几她这么累了,总得吃口好的,她昨天准备好的那些菜都是素的,想想都吃不饱。 拎着香喷喷的烧鸡,何素脚步轻快地走到自家所在的巷子前,远远就看到有人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何素瞟了一眼,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慢步走到家门前,她忽地看到家里的烟囱在冒烟,想是里面有人在煮饭。 萧显重这么快就雇到人了?何素暗想,敲了敲门,感觉巷子口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假作不知,等门开了之后便走了进去。 原本站在巷子口的人等何素进去了似有疑惑,又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已经雇了人了?”何素栓好了门后,探头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来给她开门的萧显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还没呢。” “那厨房怎么有灶火,是你在煮?”何素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虽说在现代她知道几个会自己下厨且厨艺精湛的男人,但这真的只是少数,大部分男人还是不肯做家务的,更别提现在还是古代,萧显重曾经还是大家公子,看样子以前还读过一点书,更不可能肯进厨房。不过在何素的影响下,他会帮忙烧水,还会帮着做一点家务。 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何素对他的期待也不高,想不到他还能给她来个惊喜。 “是呀。我见你先前日日做这些杂事也不得闲,我看了许久,有一些已经看会了,就想趁这个机会练练手,以后也好帮你分担一二。” “练得怎么样了?”何素打趣道。 萧显重迟疑了半晌,说:“不容易。” “可不就是。许多人都以为女人在家做些家务是在享福,男人在外面做事才是真辛苦,却不知家务繁琐,想要把家里打理干净,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有这份心肯来试试挺好的,是不是连菜也学着煮了?” “是。已经熟了。”萧显重一脸凝重地说,熟是熟的,但看着有点煮过头,估计味道不会太好吃。 能有个人来分担家务,何素求之不得,就是他做的不好,她也打定主意要说好话捧场,免得他做了一次就不做了,家里还得请外人进来。 “熟了就好,第一次能煮熟就不错了,我当初也是学了好久才会做菜的。其实男人本来就该学会做饭,像我家里,我父亲就时不时地下厨,他还说将来给我招个上门女婿也得是个会做菜的呢。”何素胡编道。 上门女婿?萧显重仿佛明白了何素这性子是怎么来的,许是他家里想着都要招上门女婿了,就没拿世间女子该会的那一套教她,才纵得她如此。不过她会针线和茶饭也就够了,谁让她会许多男人都不会的事。 见萧显重好像听进去了,何素又把男人得分担一半家务那一套说了几句,就算以后这个男人是要当大官的,家里肯定有下人,但是内外平等的概念还得提前宣扬。 “就算是女子当以夫为天,可是若这天就跟最近这鬼天气似的,都成心不让人过好日子了,还理他做什么,他又不是真的天,只是一代代这样说下来,世间女子听得多了就以为自己不依靠男人活不了。其实有手有脚哪里能活不了,不过是男人故意这样来吓人,让女人不敢离了男人罢了。 男人都故意拖着女人,不让女人露头了,还不给个好脸,好似我们做事不是替他们分忧而是替他们添麻烦,明明女人在家也是忙个不停,何苦还要看他的脸色。要是女人也跟男人一样每天出去做活,补贴家用,男人是不是也得分担一半家务?” 说着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焦味。 “你锅里是不是还煮着东西?” “对。” 萧显重回过神,也顾不得琢磨她说的话。何素所说的哪怕句句听着都不合礼教,但好像又有几分道理,罢了,他也不是头一次听她的歪理,一时被她唬住也是有的,但是真听她的可不好。 匆匆进了灶间,他掀开锅子,一股焦味扑面而来,熏得跟在后面的何素都皱了皱眉。 “你这是煮饭的水少了。”何素提点道,“不如多加勺水煮成粥得了,大晚上的,也不一定非得吃干饭。对了,我还买了烧鸡,用来配粥也不错。” “好。” 既然能补救,萧显重面上的尴尬也轻了些,转身开始加水煮粥。何素一边在边上看着,直到他忙完了,她才上前说话。 “要不,我来烧?” “不用了,你回屋洗把脸,热水就在边上。”萧显重倒没说她马后炮。 何素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拎着水回了屋。萧显重不由翘起嘴角,觉得两人与世间夫妻并无不同,除了晚上没住在一个屋子里。 等何素洗漱了出来,萧显重已经把饭菜摆上桌了,月儿正帮着在分筷子。她早就想帮家里做家务了,总让何素一个人做她觉得不好,现在何素不做了去外面做工了,家务变成她的父亲在做,她也就更想帮忙了。她也没有问为什么不能请人的话,她知道家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月儿都能帮忙了,真乖。”何素夸奖道。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说:“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是几岁开始做活的?” “那就要看家里是怎么教的,有些是从小就让她帮着做事,有些却一直娇养着,到了要出嫁了才求着她学着做家事。” “这样的可不好。” “可不就是。也不说样样出挑,但会总得会的,谁家都不能保证没个万一的时候不是。” 萧显重点头,要说他虽落了难,几次处境凶恶,但有幸遇到何素,其实并没有吃太多的苦。未来会如何,他也不能保证,倒不如趁着现在多学些东西。 “月儿想学。”月儿听着大人说话,大着胆子说。 “行,月儿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等过几年一定能成为四周邻里都夸赞的勤快姑娘。” 月儿害羞地笑笑,垂着头接过属于她的粥。 “好了,吃饭吧。”萧显重说。 作为一家之主,一般都是萧显重动了筷子,她们才开始吃。何素一开始没记起这规矩,月儿还看了她好几眼。他们这一路来濠州正经饭都没吃上几顿,哪里注意得上规矩,原主以前学的那些,经过一路的提心吊胆,她都差不多给忘了,除了女红的技能还在。 端起焦香的粥吃了一口,嗯,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吃,可是呢,许是她最近吃的都比较好,这样明明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她竟然吃不下去。连她这样吃过苦的都吃得为难,萧显重和月儿就更不用说了。萧显重吃了一口,就朝两人看了过去。 “要不别吃了吧?” “不行,浪费粮食不好。”何素坚持说,再者,她还得鼓励他多做家务,不能太打击他的自信心,“也不是太难吃,配一点菜就好吃了。” 何素说着想去夹烧鸡,想了想还是夹了边上那盘黄黄黑黑的青菜。 记得要鼓励!何素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说,在菜放里嘴里的那一刻,她的脑中闪过——考验你演技的时候来了。 稍微嚼了两下,她把咸得发苦的菜吞了下去,赞许地点点头。 “熟的。” 她挤出两个字,原谅她就算演技能撑住,但是词汇量撑不住,这样的状况她要怎么夸呀?萧显重一看就知道这菜没煮好,伸出筷子想尝,却夹了一个空。何素把整个盘子端走,把里面的菜倒进自己碗里。 “我太喜欢你煮的这个菜了。”她尽管保持微笑地说,眼中却像有泪光闪动。 萧显重煮的也不是这一个菜,她端走了一盘,还有另一盘。月儿见何素夸成这样,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也夹了一个看起来黑黑的鸡蛋。 “呜……” 月儿才嚼了一下,就受不了鸡蛋苦苦的味道,想要把鸡蛋吐出来,但又觉得这样不合规矩,硬生生忍着。 “月儿,吃不下去就吐出来。” 她忍忍就算了,没必要让一个孩子也忍着,又不是像她小时候吃不上东西那阵,随便有点吃的都能吞下去。 “是呀,月儿,不好吃就吐了,别吃坏了肚子。” 萧显重在何素把一盘菜倒到她碗里的时候,就猜到他的菜没有做好,他本来还想劝何素不要勉强,但是何素却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倒让他一时愣神没能开口。 她定是极喜欢他做的菜,哪怕他做的难吃,就像他喜欢她亲手为他做的衣服一样,就算那衣服有几处针线不是很细密。 “你也不要吃了,我是男人,既然是我煮坏了,就由我吃吧。” 萧显重伸出筷子把她碗里的菜拔到了自己碗里。何素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拦着的,但是这个菜给她的后劲实在太大了,她一时都没法开口。 “不好夹别人碗里的菜的。”月儿小声提醒道。 萧显重才想起来,跟何素对看一眼,又马上移开目光。 “我和你何姨不是别人。” 啊?月儿困惑地歪着的脑袋。 “来,月儿吃块肉。”何素给她夹了一只鸡腿转移她的注意力,又抿着嘴角给萧显重也夹了一块,“你也多吃点。” “我不用吃鸡腿,你吃吧。” “不用,我爱吃翅膀,特香。” “那就吃个翅膀。”萧显重特意给她夹了一块,朝她微微一笑。 她垂下目光,认真地盯着碗里的鸡翅,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刚刚那盘菜是个什么鬼。还是别让男人干家务了吧,她想,她愿意主动包下所有家务,只要别让她再吃那么难吃的菜。 萧显重尝了一口,也领教了自己煮的菜有多难吃,又咸又苦的,以前府里的狗吃的都比这个好。看来他还得多练练厨艺,要是哪天何素没法做菜,他也能帮着做做。至于请下人的事,他反倒觉得没有必要了,他反正得再练几天,等他学会做饭了再去找下人也不迟。 第120章 内应 吃完了饭,烧鸡是吃光了,菜还剩下几筷子,锅里的粥还有半锅。何素故意没提那粥的事,想着明早她的早饭是去庄子里吃的,这粥就让萧显重去处理吧,想来有了今天的教训,他明天就会去买下人。为了给他留一点面子,她也就不主动提了。 她还不知道萧显重越挫越勇,明天还打算自己做饭呢。萧显重自然不会主动说,何素先前都说了一大通男人得干家务的话,他不过是照着她的意思去做罢了。 日出东方,萧显重站在自家厨房门口呵了一口热气,目光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凭心而论,就他现在这付模样,想要去诱骗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还是能得手的,光他往那儿挺拔站着,便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味道。偏这位浊世佳公子现在想着的却是厨房里的焦米粥。 他实在不想再吃这个粥了,吃过一次也就够了。 “父亲,我来帮忙。” 已经起床的月儿看着父亲又在厨房里忙,也忙着跑过来。她听人说过,男人是不能进厨房的,这是女人的活。 “乖,没有需要你忙的事。”萧显重这样说着,摸了摸月儿的脑袋。 他勉强倒也可以吃这些难吃的粥,但月儿却是不能的。 “走,我们去街上买包子去。” 萧显重立即有了决定。月儿听说有包子吃,自然欢喜,尤其还能跟父亲一块上街。 “要是何姨在就好,她就爱吃包子,我们等会儿给她也买一个吧。” “好。” “可一个何姨好像不够吃,她能吃好多个呢。父亲,我们能不能多买几个?”月儿大着胆子问。 “可以。” 父女俩说着话,便牵着手上了街。萧显重不太到街上来,他总担心会被人认出来,看着街上的人总像是以前见过似的。他知道是他想太多,可是让他停下不想是不能的。 街上依旧没什么人,本该热闹的包子摊前面也是久久才有一个客人。不远处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衣衫破旧的流民,都是一些小个子。想到何素说过的话,萧显重还留心看了几眼,远远一看这些流民中竟连一个强壮的都没有,也不知这些人是真找到了活干还是去了别处。 “老板,来五个肉包子。” “好嘞。” 有生意上门,老板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待萧显重她好付了钱后,他却不得不提醒一句。 “客官,不好意思,最近米面猪肉又涨价了,我们的肉包也跟着涨了一文,你看……” 萧显重自然不会把包子给退了,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五个铜钱,暗想,何素前不久才说过城里的米面涨了价,怎么才几天又涨了。看来城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萧显重茫然看着来往的行人,再一次庆幸他能遇到何素,若不是她,他这会儿早过不下去了。 “父亲,我们以后还能吃肉吗?”月儿听得懂包子摊老板的话,她知道家里没有钱,不然何姨不会出去做事,她说不定就是为了买肉才去赚钱的。 “能吃。”萧显重说,心情有些沉重。 就是他们手里有点积蓄,也经不过这样花用,且真要到了艰难的时候,手上就是握着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东西。 月儿在外祖家的日子已经懂得了看人脸色,见萧显重面色不佳,她就猜测萧显重说能吃是故意来安慰她。她小小咬了一口肉包子,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心情颇有些难过,不过一个肉包下肚后,那点子难过就消散了。 见街上也没有什么人,萧显重也就放心带着月儿在街上闲逛,他还特意问了路去买了一些菜。如今天冷,能吃的菜也不多,只有萝卜白菜之类的,价格也不便宜。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萧显重暗想,决定中午回去后把那锅粥给吃了,不能浪费粮食。 这一锅粥昨天三个人吃的都不多,锅里还剩下不少,他中午吃了两碗把肚子都吃撑也没有吃完。看来得在点心时间再加一顿,免得何素下工回来再吃这个,他暗想。 到了日近西斜的时候,萧显重又把粥热了热,灶里的火刚熄,他就听到门上传来敲门声。他看了一眼天色,不解地皱了皱眉,难不成何素这么早回来了? “谁?”他朝门外喊道。 “他姑。” 萧显重认出是赵氏的声音,马上去开了门,请她进了屋。 “姑姑,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找到住处的事告诉过赵氏,赵氏一直想着过来看看,又怕给萧显重添麻烦。刻意忍了些日子,她看近日菜价越来越贵了,怕萧显重不够花用,特意给他送了些肉干菜干过来加个菜。 见过礼后,赵氏的目光一边在院子里打转一边问:“你住的可还习惯?” “挺好的。” “院子倒是不错。” 赵氏满意地点点头,这院子比她家的还大,萧显重一家三口倒也勉强住得。 “对了,厨房在哪儿,我去把东西放了。”赵氏问道,目光却已经看向边上的厨房,还看到了锅里在煮着什么东西。四下看了一眼,她也没看到何素在看火,难道她有事走开了? “侄媳妇呢?”赵氏有些别扭地问,她对现在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寻了一份短工,要下午才回来。” 萧显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这怎么行呢?侄媳妇这么金贵的人儿……”赵氏着急地说道,哪怕在她心里金贵的并不是何素而是萧显重。她还觉得何素有几分配不上萧显重,可她既然已经是萧夫人了,怎能比一般人家的女子还不如,抛头露面出去找活做。 “你要是手中拮据,跟我说便是。” “总不能让你养一辈子。她也就年前忙一阵子,也不碍事。” 赵氏到底把萧显重当成主子,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只得迂回叹道:“让你们受苦了,本该在家里享福的,现在却得出去找事做。” “这有什么苦的,我们跟许多人比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姑姑也不用总想我们,我们并不缺什么东西。何氏的主家很不错,隔三差五的就送东西来呢。”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主家?赵氏有些孤疑,问:“侄媳妇找的是什么活计?” “教人做针线的。”萧显重笑了笑说。 若是呆在屋子里教女子做针线,这活计倒还做得,不过也是一般百姓做得,像萧何氏这样本该由人侍候着的人去做工还是委屈了。可萧显重说的也对,她也不能养他一辈子,尤其是这一年年岁不好,明年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只是养活她家一家四口,日子勉强还是能过的,就是老家镇上的公婆常说身上有病痛让王二出汤药费,这汤药费到底进了谁的口袋谁也不清楚。她已经想好了,若是下次再说要汤药费,她就直接抓了药回去,谁也别想占便宜。 还有总说老家生意不好的大哥大嫂,若生意真的不好,他们可以去找份工呀,连她家少夫人这样金贵的人都出去找事做了,他们怎么就去不得了? 想到家里的一摊子事,赵氏也是一肚子气,幸好王二也不爱搭理他们,只是迫于情面不好跟他们撕破面。他顾着面子,她却是不用顾的,要不怎么说媳妇总归是外人呢。 想了一通后,她帮萧显重整理厨房,一看他竟然吃烧焦的米粥,又掬了一把泪。 “这怎么能让你吃呢……还是都倒了吧!” 萧显重有些尴尬,连忙拦下她的动作,“如今粮食难得,外面还有许多人没得吃呢,就这么倒了太可惜了。” 堂堂萧府的少爷,以前何曾为一碗剩饭可惜过?赵氏暗叹,倒是为他想了个法子。 “不如就施给外面的流民吃吧,他们肯定不挑。” 这倒是个好办法,萧显重只恨自己没有早早想到,白白塞下了那么多碗。 “那就麻烦姑姑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等着。” 赵氏说着就把锅里的粥盛到一个盆子里,再端着出了门,没过一会儿,等她再回来时,盆子里的粥已经没了。 “哎哟,他们还抢着要呢,幸好我走得快。” “他们不会跟过来吧?”萧显重淡淡问了一句。 “他们不敢,官府管得可严了。” 说是这样说,可人要是饿起来什么事都敢做,赵氏就听说过好几起流民抢东西的事。不过这些事一般都发现在小巷子里,萧显重住的这一片倒没有出事过。 萧显重也就是一问,倒没有真的担心。赵氏看了一眼天色,又向萧显重打听晚饭的事。萧显重不好说是他做的,只说何素做工回来会做。 “那你们吃上晚饭岂不是迟了?”赵氏很是替萧显重委屈。 她也不好说何素出去做工不好,可这长久下去,家里这一摊子事怎么办?总不能让萧显重和月儿来做吧?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今日既然来了,索性就帮萧显重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哪怕萧显重一再劝她不用麻烦,她也不听。 “没事,这都是我做惯了的。” 赵氏一边说一边擦了厨房的长桌,一看抹布上黑了一块,眉头不由一皱。看来这个何素也不是一个仔细人,可怜她家少爷,竟然要吃这样的苦,继娶的女子出身差也就算了,还是一个做事马虎的。 被嫌马虎的何素此刻正看着眼前的学徒们抽签,一时觉得耳朵痒痒的,估计是又有人因为训练辛苦在骂她了。等抽完了签,学徒们发现不大对。 “今天怎么护卫有十一个人,多了一个人?” “是的。这就是今天的玩法。”何素站出来,看着聚在一块儿的护卫们。“你们虽然有十一个人,但是其中有一个人是山贼的内应。” 话音未落,众人不由议论了起来,护卫们也用猜疑的目光一一打量自己的队员。 “等会儿你们得一一过来再抽一次签,签中山贼签的人就是内应。内应不能让队员知道,但要想办法搞破坏或者通风报信,而护卫得在防备内应的同时安全把水桶送到目的地。今天的路线,山贼队的人只能提前知道一半,且没有沙包。” 下面的话,何素也没有多说,转身走到远处一棵大树后面。在她发出手势后,常风再安排人护卫队的人一一过去抽签。等他们抽完回到原地后,就有人问回来的人抽到的是什么,被问的人当然说抽到的是代表护卫队的签。山贼队的人就在边上看着,听所有人都这么说,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不管是谁,好好干,我们晚上一起吃肉。” “对。”边上有人附和着,又笑道:“如果是李二狗就好了,他看着就像是个内奸。” “你才像呢。”李二狗一听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 他这次是护卫队的人,同队的人一开始看到有他在还挺安心,现在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审视,若他是内奸,他们这一组可就惨了。 “只要不是大黑就好。”一名山贼队的人说。 其他人不由笑了。两次下来,隐隐有人在说,李二狗跟了哪队,哪队就会赢,而张黑牛去的队伍却一定会输。张黑牛自然不服气,他还一肚子火觉得是他们拖累了他呢。听到又有人笑话他,他又露出凶像,像是要马上过去揍人一般,可惜没有几个人信。 几天相处下来,他们已经看出来张黑牛虽然脾气有点爆,但是很少动手打人,顶多吓唬吓唬。 为了配合内应有时间下手,这次的护送路线加长了。 也不知萧显重雇了人没有,今天她回去的时间怕是要晚了,何素暗想,跟着护卫队的人出发了。在场除了内贼本人,也只有何素知道他的身份,看他神色与平常无异,何素倒也好奇同队的人几时能看出来。 护卫队昨天是输的,今天抽到的人本来想要一雪前耻,哪怕有几个昨天就是山贼的,但是山贼队今天要是出同样的招对他们是没用的。可谁能想到,何素竟然又变了玩法,他们心里这个愁呀,简直都没法说。 第121章 可疑 几天下来,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护卫山贼都是一时的,只有何素这个恶鬼教官是永久的。 好在只要训练半个月,现在已经快过去三天了,再熬一熬,剩下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他们盼着训练早点结束,何素何尝不是这样想,早出晚归一两天她还能适应,但持续半个月,她就觉得有点多了。她庆幸在现代不用当上班族,都是干一票换一个地方。做任务的时候当然是辛苦的,身心负担都非常重,但做完休息的时候却是轻松的,只要每天保持基础训练就可以了。 她其实还挺喜欢基础训练的,运动的时候可以让她的大脑放空。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她会放得太空,以至于她运动过后会把前面已经计划要去做的一些事给忘了。听说有些人在运动过后,脑子会越来越清晰,也不知他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也许许多事真的看天赋,就像她小时候跟许多同龄人一样天天苦练,但就是分得出高低,会有人能把她打扒下,当然她也不是最弱的那一个,不然也不会活得那么久,久后最后死在鸡骨头之下。 这次她训练的这二十个人之中,有几个天赋不错,就像里面姓常的两个,也不知朱应俭怎么就舍得把这样伶俐的小厮放出来当护卫,还有李二狗,这个人要是放在她现代的组织里,肯定是个窃取情报的高手。 今天这三个人都在护卫队里面,也不知最后哪一队会胜出。 何素饶有兴致地跟在护卫队后面,看着他们跟埋伏的山贼队进行了第一次交手。 昨天她临走前略微提过其实山贼每一次设伏的地方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至于如何观察,她准备在他们多经历几次失败之后再告诉他们,不然都学会了,后面还怎么玩?不过有些人比她想的要聪明,现在已经懂得多侦察,还知道怎么辨别真假线索。 也因为如此,山贼队的第一次偷袭失败了,不过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何素看到有人已经站出来跟山贼队的人使了眼色,像是表明身份了。 倒是个聪明的,何素暗想。 山贼队这次只能跟护卫队的人硬拼,要是一拥而上战成一团,在对方有内应的情况下,他们倒未必会输,但也不一定会赢,因为二十个人中拳脚最厉害的张黑牛也在护卫队。哪怕他们取笑张黑牛到了哪队哪队就输,对他的拳脚却还是服气的。 若他是内应,山贼的人缺造混乱,让他有机会偷袭,说不定马上就能赢了。但他看起来就不是内应,在他们第一次设伏的时候,他们也讨论过护卫队的人哪些看起来像是抽中了山贼,基本排除了张黑牛。他不是藏得住事的性子,要是他抽中了签,神情上一定会显露出来。 和张黑牛性子差不多的人,护卫队有好几个,还有那等老实的,连句假话也不会说,在一开始抽完签回来被盘问时,他们都没有露出慌张的神色,显然也不会是他们。这次当内应的事是何素临时说的,若是事前知情,平静下来后还能装一装,但是忽然被告知是内应,没有一点脑子是装不下的。 至于护卫队里最有脑子的人,也就是姓常的两位还有李二狗。常生和常英本是朱府的小厮,一看他们跟常风同姓就知道。其余人一开始对他们还保持着敬畏,但他们是二十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常生机灵嘴甜,常英看着实在,他们相处了几天早就没有先前的顾忌。 其实还能怎么顾忌?光是应付辛苦的的训练就够费力气的了,其他事他们哪里顾得上。 在前两次的两队对抗中,常生和常英倒没有特别显露出他们的聪敏,但是同队的人却总是觉得两人是朱府出来的,肯定比他们脑子要好使。至于李二狗,他的聪明是连何素都夸过的,如果不是对抗赛,他们都不知道李二狗是这样一个蔫坏的人。 本来觉得李二狗体能不行的人,现在也不敢再对他呼来喝去的,他们隐约知道,拳脚好是很重要,但是脑子也不能太笨,不然就像张黑牛那样,不管到了哪队都帮不上忙,他还会想当然地指挥结果帮了倒忙。 这样排查下来,他们怀疑的内应就落在常生常英和李二狗身上,就是护卫队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当然是脑子好的那几个人。 张黑牛知道队里有内应,前头又被人取笑,这会儿正狠狠瞪着队里每一个人,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他们被他盯的就是没什么心也开始虚了,目光也不敢往他那里瞧,落在张黑牛眼里那是他们个个都像内应,尤其是缩着脖子一次也不敢看他的李二狗。 烦燥地皱着眉,张黑牛上前圈住李二狗的肩膀,吓得李二狗差点跳起来。 “你怕什么?”张黑牛黑着脸说。 李二狗缩着身子,声音颤抖着回道:“我,我没怕。” “还说没怕,你说,是不是你?” 张黑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怎么看都觉得李二狗不像个好人。 “真不是。” 李二狗好像有些急了,略显猥琐的脸一抽一抽的,更显得可疑。 张黑牛还是觉得他像,再看向边上好奇盯着他们的人,见他们一一回避他的目光,觉得他们看着也像是内应。 皱了皱眉,他搂近李二狗小声问:“要不是你,你觉得谁像?” 李二狗为难地皱着脸,说:“我,我不知道。” “真的?连你也不知道?” 李二狗歪了一点头,轻声应是。 张黑牛一看觉得不对,压着他的脖子威逼道:“你说不说,自己队友也不说是不是?你难不成还怀疑是我呀?” 李二狗倒还真没有怀疑,却还是小声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 “我当然不是了!” 张黑牛有些激动地说,一想到他这样老实的人竟然被怀疑了,他气得下手更重了。 “疼。” 李二狗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张黑牛压断了,这人的手劲怎么就这么大呢,他要有这力气就好了。 “那你还不老实说!” “可,可我也吃不准。”李二狗苦着脸,小心看了张黑牛一眼。 “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些废话,是不是的,难道我还没数?” 李二狗无法,只是小声报了一个名字。 “常生。” “是他!”张黑牛想了想常生刚刚的表现,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是他。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竟然跟我想的一样。” “我刚刚看到他跟山贼们使眼色了。”李二狗说。 “还有这事!那就肯定是他了,不行,我得去跟别人说。”张黑牛一听急了,马上要去告诉别人。 李二狗连忙拉住他,差点还被带倒了。 “不行的,就是你去说也不见得有人会相信。” “为啥?” “他们要是知道是我说的,会怀疑是我挑拨离间。” “什么是你说的,明明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张黑牛说得很是心安理得,好似真是他想出一般。 若真是他自己想的,就更没有人信了,李二狗心下说,却不能这样跟张黑牛这样说,免得又挨打。 “可别人不这样想呀。我们还是先盯着他,等他露出马脚之后,我们再打他。” “唉,好吧。”张黑牛有些不情愿地应道,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李二狗有点小聪明他是知道的,只能先听他的了。 怎么张黑牛老盯着常生呢? 在张黑牛跟李二狗交谈后,队里的人就开始注意张黑牛的行动,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常生看,个个心里泛起了嘀咕。肯定是李二狗跟张黑牛说了什么,可是李二狗说的话,他们能信吗? 常生和常英也注意到了张黑牛的反常,两人也没有互相通气,抽签是随机的,对方是不是内应很难说。尽管在一开始,两人就互相说明自己不是,可是他们也不敢保证听到的话就是真的。两个人太熟悉彼此了,就是因为熟悉,知道对方是能瞒住事情的人,才会生出怀疑。 两人心里还有另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那就是李二狗,现在见他让张黑牛盯着常生,常英心里的疑惑也就更深了。 常生也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由暗暗叫苦。 又走了一会儿,护卫队的人走完了一半的路程,下面的路山贼队的人并不知晓,除非是内应已经跟他们通风报信。但是除了开头山贼队的人冲过来的时候,队里的人跟山贼队的人并没有接触。那个时候乱是乱了点,但若有人跟山贼队的人报信,他们还是能发觉的。 可他们也没有看到有人跟山贼队的人说话呀?那个内应会不会没找到机会就不再报信了。虽是这样希望着,但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何素这次安排的路线很巧妙,有一段路极适合设伏,但只有在事先知道会经过那里才能来得及,要是等他们快走到时才反应过来想要绕过去是不成的。 等快走到前面那段路时,张黑牛忽然站出来。 “我看有些人前面的路就不必走了吧?”说着,他的眼珠子就朝常生身上瞧。 常生无奈,说:“大黑哥,你就这么肯定是我,莫让有心人误导了。” “别耍嘴皮子了,就是你,我都看到你跟山贼使眼色了。” 了解张黑牛的人此刻都在心里说,肯定不是他看到的,应该是李二狗看到的,不然他在看到的当时就嚷出来了。 不管是谁看到的,张黑牛这样一说,其他人也跟着疑心起来,隐约都觉得好像看到常生跟人交换眼色。 “不过是眼神碰到而已。我就不信你们刚刚打斗的时候,就没有跟山贼对上眼。” 他这样一说,他们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也有人想着反正张黑牛已经说开了,不如也跟着说上一句。 “我们这些人里,也就属你们跟李二狗最像内应了,反正都走到这儿了,不如你们别跟着来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那签子认得人,专朝我们三个人的手心钻似的。难道就没有那等脸色厚的,闷不吭声地想要混过去?” 他们一听,互看了一眼,其实这一路上他们都怕引起怀疑,刻意没有说话,尤其是张黑牛老是盯着他们,他们就更不敢说话了。因为有张黑牛盯着,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心虚可疑,要是其中真有内应逃过了开头的盘问也未可知。 见他们彼此生了怀疑,张黑牛眉头一皱。 “你们不要被他几句话哄了,他就是来挑事的。” 咦,是呀!他们猛然醒悟,看着常生的目光就更不善了,哪怕刚刚那话是张黑牛说的。 常生无奈地一抿唇,转头看向常英,见常英一脸谨慎地看着他,索性狠了狠心。 “要是大家不相信,我就站在这儿不动,你们继续走吧。” “时间来不及了,也只能如此了。”常英说道。 张黑牛一看常生主动服软,得意地站到了前面,“好了,我们快走吧,别磨磨蹭蹭的。” 队里虽有人心里疑惑,但看着队伍又动起来了,只能跟着朝前走。幸好他们走过这一段路时,并没有遇上埋伏,显然山贼队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路线。 “看来内应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处。”队里有人说。 常英附和着点点头,心下有疑虑。正想着,李二狗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禁背上一寒,戒备地看向他。似乎看到了他的戒备,李二狗停了下脚步,不好意思地僵在原地。 “常生的事……会不会是我弄错了?”他小声问,也不敢让其他人,尤其不敢让张黑牛听见。 “都快走到了,到时候听听教头怎么说吧。若是真弄错了,晚上咱们一起去赔个不是。咱们又不是走一辈子,这就是一场比试。” “是是。”李二狗连连答应,头垂得更低了。 常英盯着他油汪汪的头发若有所思。 第122章 是不是知道 许是一直没有看到山贼出来,护卫队的人就有些放松警惕,也没有发觉李二狗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常英的身后。眼看着就要到达终点了,他们不由加快了脚步,这时常英忽地侧身一闪,转头看向尴尬扬着手掌的李二狗。 “你想做什么?”常英冷声问。 “没,没有。”李二狗缩回手,垂头耸了耸肩,“大家一个队的,我就亲近一下。” 离两人不远的人闻言也劝了一句,“常英小哥,你别在意,我们乡下人都爱搂肩搭背的。” “就是,你又不是个娘们,别这么小气。” 张黑牛在前头听到他们听话,也回过头来加了一句。 “你们高门大户出来的人就是矫情,你别是看不上李二狗吧?李二狗,别怕,以后跟我混。” 常英面色不改,略一沉思后反倒问:“他刚刚是不是也拍你背了?” “没有。”张黑牛一口否认,要是有人拍他背,他能没感觉。 他是个没脑子的,不代表护卫队里其他人也没有脑子,有人想了想后,马上记起刚刚的事。 “他拍过我的背,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 “好像也拍过我,我没看清。” “大黑的他也拍了呀,我看见的,他拍了几下,然后跟大黑使了个眼色。” 张黑牛一听才想起这事来,李二狗当时好像是示意去看常生,说常生看起来很心虚。被他这样一提醒后,他才越发觉得常生心虚,这事没有毛病呀,李二狗只是为了提醒他。 常英想了想,问:“有没被拍过的吗?” 一个走在最前面负责开路的人应了一声,其他人都不确定。 “剩下的路,我跟你来推车吧。” 众人虽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常英的话他们多半还是听的。 李二狗一脸无辜地在边上站着,忽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换你推车,你不会是内应吧?” 要是让内应推着车到了终点,还能算他们护卫成功们,他们暗想,看向跟在不远处的何素。 “你们自己判断,我不提供标准。”何素淡淡地说,其实是她还没有想到标准,她就没想过还有这样一招。若换成她以前做任务,要是她和敌方人员一起把窃取的情报送达,显然任务算成功了,但也给组织带来了无穷后患。说不定眨眼间,任务成不成功都变得不重要了,他们就要被整锅端了。 旁人并没有发觉何素这样说是因为考虑不周,都觉得她这又是变着法子增加难度,他们实在是太难了。 “你确定你没有被拍?”常英马上问开路的那个人。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常英便说:“那车子就由你推,剩下也没有多少路了,推一桶水一个人总推得动。” 他当即点点头,这点力气他还是有了。既然常英都这样说了,李二狗也无话可说,等他们把车子推到终身后,常生才带着山贼队的人缓缓而来。 “你果然就是内应。”护卫队的人一见就马上伸手指着他,不过他也没有生气,反正他们护卫队的人赢了。 “哈哈,我不是。”常生笑嘻嘻地说,让本就心情不好的“山贼”们面露诧异。 “你不是?”他们不解地问。 “我不是。”常生脸上还是笑着,看着却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谁是?” “我不知道,可能真是李二狗吧。” “不可能。”张黑牛马上嚷道,李二狗怎么可能是呢。 “的确就是李二狗。”何素上前说道。 “啊?那你怎么不说?”山贼队的人不由埋怨道,又瞪了常生一眼,“你为什么又跳出来承认自己是?” “我要不跳出来,你们能绕这么远的路?” “你?你这贼小子。”山贼队的人气得勒住他的脖子。 何素一看就知道他们在闹,也没有上前阻止,转倒看向一脸震惊的张黑牛。她觉得自己现在看张黑牛,就像是以前大黑客看她一眼,智商捉急的人真的会让旁观者很无语,不过她比较有口德,不会再上去用语言打击他。 “其实这一次内应还有一个大杀招,只要他拍了谁的背,谁就算是中毒了,到时候若是全队中毒,或者由中毒的人把车子推到终点是不算赢的。李二狗完成的很好,整个队就剩下三个幸存者。常英也不错,能在最后有所察觉,不然这个时候就会是整个山贼队的人对上你们三个幸存者。” 山贼队的人恍然大悟,又有点可惜地看向李二狗。 “你怎么就露馅了呢?” 李二狗动了动唇,不好说什么。他一看常生主动留下来了,就知道要坏事,他不知道常生有没有什么杀招,常生若是趁着山贼队的人不注意,朝着队里拳脚最厉害的人动手,山贼队的人能赶来帮忙的就不多了。他只能靠自己多解决几个,最好是全部解决。他哪里想得到常英竟然能发觉,常英和常生果然是不好对付。 “大黑,你总算能吃上肉了。” 护卫队的人得胜了,身在护卫队的张黑牛不用再受罚,他愣了愣后,马上从被李二狗骗了的震惊中回过神,得意地大笑三声。 “其实我早就知道李二狗是内应,我跟他走得近就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后招……” 他得瑟地跟边上的人说,可惜边上没有人相信,只有一个常生很是捧场地站在他身边点头应和,好像先前张黑牛指认他的事不存在一般。 何素看了暗笑,也没有管他们是懊恼还是得意,宣布结束后就赶紧回了家。 也不知今天家里吃什么,萧显重雇了人没有,她暗想。走到家门口,她抬头用力闻了闻,至少没有闻到什么烧焦味。再闻了闻,嗯……好像今天隔壁人家烧了肉,还是红烧的,何素咽了一下口水,决定明天到庄子里点个红烧肉,顺便问问能不能让厨房多做一份,让她打包回家,她可以出钱买。 敲了一下门后,萧显重很快来应门,确定外面是何素后,他才把门打开。 “今天饭有人做了吗?”何素进屋后就问,对昨天萧显重做的饭还是心有余悸。 “有。一直在锅里热着呢。” “你们若是饿了,其实可以先吃,给我留一口就行。我万一在路上耽搁了,岂不是连累你们干等着。” “你本就是为了家用才出去做工的,我们怎么能不等你先吃饭呢。” 这话就让何素有点心虚了,她赚的钱可不会全花在家用里,有一部分她会藏起来当私房钱的,虽然以她的尿性,也许藏不住。 进了厨房,何素跟萧显重准备摆饭,就连月儿都进来帮着拿碗筷。何素揭开锅时,闻到正常的米饭香,还有在饭架上热着的卖相不错的一荤两素三个字,露出满意的笑。 “看着不错呀。” “是呀。” 何素也没有问萧显重是哪里雇的人,一个大家公子这点小事总能做,再说雇来的人也不是厨艺好就能留下来,要是萧显重不习惯把对方辞退了,她问了也只是多知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没有问,萧显重也就没有说赵氏白天来过的事。赵氏是他们名义上的姑姑,哪怕他面上待她恭敬,却也没有真的把她当成长辈亲人。若真是长辈,看到他现在跟来历不明且还去教男人武艺的何素在一块儿,定是要出来阻拦的。 赵氏也很懂分寸,在他面前守着礼不曾说什么,可在何素面前就不一定了,她大概也看出来了何素出身不高。就算她出身好,跟罗氏差不多,府里那些有身份的嬷嬷难道就一定会敬着她?他不是不知道罗氏当初在府里受的冷遇,有许多气就是下人让她受的。她性子软弱,受了气也不敢吭声,就是她身边的丫头也不顶事。 若是换成何素,她可不会这样凭白受气,萧显重也不希望她受气,世上能有一人活成她想要的样子也挺好,就算她本人似乎没有这样觉得。 何素好像很怕他为她出去跟男人接触的事生气,不肯告诉他实情,他本来想要把这事说穿,现在又觉得看她这样刻意瞒着也挺有趣。她以为瞒得死死的,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喜欢看她为他花费心思而不说破罢了。 饭桌上,萧显重还故意问了她做工上的事,何素挑了几件事换成绣坊的场景说给萧显重听。 “上次不是跟你说,我们分成两组比谁绣得快,这次有人被买通,故意想拖自己这组的后腿,不过在最后关头被看穿了……” “还有这样的事?” 萧显重先前听她说分组的时候,以为是分成两组人对打练拳脚,现在听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难道她教导下面的人还有其他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萧显重暗想。 “想不到绣坊里也这么多事,你可要小心一些。” “你放心吧,咱们灾民堆里都过来了。” “虽是如此,但小心些总没有错的。唉,我这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就是打拳也不敢用太多时间。若是能练些什么强身健身又不累人的运动就好了。上回大夫倒是说可怜稍微动动,但不能累着。” 何素想了想,认真建议道:“你不如做平板支撑?”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 “什么是平板支撑?” “是来学做针线的一个小姑娘说的,大家针线做久了手指僵得慌的时候,就会做一做。等迟些我教你,并不是很难,但你不能久做。” “我知道。我还想把身子养好呢。” 何素也知道萧显重对养好身子的事有多心急,好在现在也没有什么非得萧显重出死力气的事,她也不担心萧显重会没轻没重地苦练。 月儿在边上听着觉得有趣,晚饭后,等何素教萧显重时,她也在边上跟着学。何素看过去时,她有些害羞地垂下头,不敢让她知道。女孩子学这些好像不大好,以前府里就没有教,月儿暗想,却又觉得既然何素会,可见也没有多不好。 这些日子来,萧显重感觉月儿的性子比以前活泛了些,至少在他面前不会像以前那样害怕了。既然她有心想学这个,萧显重倒觉得没有必要拦着她,要是将来真有男子嫌弃月儿粗鲁,这样瞎眼的男人不要也罢。就像何素也会武功,他就没觉得她粗鲁,反倒觉得她刚柔并济,分外动人。 “既然月儿想学,阿素,你也教教她吧。”萧显重说道。 何素也没有多想,她一向觉得女子会些拳脚是有益的,有什么都没有自己有本事来得要紧。月儿聪明听话,何素略教了几招,她就学得有模有样的,何素还夸了她好几次。不过等晚一点她回到自己房间时,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萧显重是不是知道她会武功了?她好像也没有暴露呀? 不对,若萧显重仔细一点,可能早就发现了,可是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好像并未发觉。何素想了又想,却没想起萧显重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就连他们从岗上村脱困时,他也没有什么异常。也许那个时候天太黑,他又受于惊慌之中,根本没有看仔细,何素暗想。 她在岗上村的时候还杀过人,如果萧显重知道她杀了人,对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这可是杀人,谁敢娶个冷血杀手当夫人呢,还要不要命了? 不过萧显重什么也看不出来,倒也符合他的人设,在书里他不也是没看出来男主对女主动了心思,给了他可乘之机。她不就是看中萧显重盲目忠直才找上他,决定跟着他一起混的嘛。 这样一想,她又放心了。与其担心有的没的,她还不如想想明天训练玩什么花样,是让两队都出现内应,还是成立一组特攻队,给护卫队一点厉害尝尝?又或者换个环境,拉去后山练练? 三天练下来,众人尽管每天都累得恨不得粘在床上,但是天一亮却还是乖乖出现在操场。 第123章 太气人了! 在何素的花式训练下,他们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可是这种酸痛,他们也没有太当回事。就当是农忙时节赶了几天工后身子受不住,那个时候他们不见得比现在轻松,可回到家里哪能像现在这样让他们吃到饱来还能餐餐有肉。 二十人中除了少数几个外都是泥腿子出身,他们嘴上有各种牢骚,却又耐得住。就是何素训得再狠一点,他们除了骂几句,也不会再有别的。让他们走,他们是万万不肯的,那就只有受着。尤其是在何素一个女人面前,他们多少有股不肯服输的劲。 何素有时话里带刺,但她的态度是好的,就冲她脸上的笑,他们也不好真的跟她闹起来。再说,也不止他们累,何素也是累的,他们有很多训练何素也是跟着一起做的,就是因为她撑下来了,他们就更不好意思跳出来说自己不行了。他们隐隐还有点纳闷,不懂何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练,难道她以后也要跟他们一样当护卫? 就连常风也有些不解,不过他本来也想跟着一起练,现在何素带头练起来,他加入其中也不显得突兀。尤其是两人对招的时候,何素和他算是一组,短短几天他就有了不小的进益。 只是跟一个女子对招,还是有夫之妇,他心里总有些不好意思。何素这次倒挺敏锐,她察觉到常风过招时多有顾虑,还刻意利用这些破绽,把常风逼得不好还手。 十来天过去了,何素见常风还是如此,多少也开始过意不去。 “难道你将来跟女人对上的时候,也会如此?” 这怎么能一样呢,常风暗想,何素是朱应俭请来的教头,是使唤他的人,他怎么能以下犯上对她太过无理。不过何素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太畏手畏脚,反倒扫了何素的兴,不能帮着何素提高水平。 看到常风被何素压着打,其他人却是高兴的,哪怕何素出各种狠招训练他们的人,他们怕是却是常风。连他都这么惨了,他们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 十五天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清晨,何素站在操场前,看着面带激动的二十名学徒,心下也十分感慨。她竟然真的像模像样地教了他们十五天,天知道她后面那些模拟战是怎么编出来的。可她还是把这些人唬住了,也把萧显重唬住了,他到现在都以为她是去教针线了呢。呵呵~ “今天是训练的最后一天了,这半个月来,大家都辛苦了。不过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最后的考验还需要大家完成。” 一想到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众人也不是没有想过何素会不会在这一天大发善心不让他们练得那么辛苦,不过他们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待何素说今天有最后的考验,他们都没有觉得奇怪,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次你们二十人,将押送五辆粮车在城外绕上一圈,再经过后山回到庄子里。至于来打劫你们的,就是我和常风。” 啊?他们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教头还亲自下场当山贼的?可又一想,何素和常风也就两个人,他们想要赢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我们会用沙包代替弓箭,若是直接交手,那就各凭本事看谁先制服谁了。” “教头,要是我们把你打伤怎么办?”有人大着胆子开玩笑道。 “放心,用不着你们赔。” 何素一边调侃一边把一张地图扔给了常英。 “各自准备吧,我们就先出发了。大家抓点紧,争取傍晚之前把东西送到,我还要赶着回家吃饭呢。” 又是这个理由,众人无语,他们已经听何素不止一次说这话了。 常英拿着地图,等何素和常风先离开后才打开。这次的地图很简单,上面画着他们这次运货必须经过的三个点,一个是城外的驿站,一个是官道的三岔口,还有一个就是庄子后面的后山。这三个点,加上作为终点的庄子,连成一个倾斜的“口”字。 其中从驿站到三岔口的路线是固定的,其他路线可以略微挑选。为了避开大道上何素和常风可能设的埋伏,他们可以选小路绕行,但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庄子的时间就晚了。后山是最后一站,在山林里可以隐蔽的地方很多,他们极容易受到偷袭,白天还好些,要是到了晚上可真的是防不胜防,所以他们得在天黑前走出林子到达庄子。 这倒合了何素的心意,可以让她在天黑前回家了。 略算了一下走完整条路的时间,常英发现时间紧迫,想要在天黑前走出林子,他们得马上出发。 “大家准备一下就走吧。”常英说道。 “走哪条路?” “大路,不然时间来不及。” 也不知何教头是不是事前就猜到他们会走大路,常英暗想。 众人对常英还是很信服的,听他说了,迅速整理了队列准备出发。张黑牛是负责前面开路的,他带着几分不耐催促众人。 “好了没,走了。” 同样开路的还有李二狗,他一如往常地缩着脖子,显得有些畏惧。五辆粮车每车配着三个人,最后面还跟着常英常生等三人垫后。本来垫后的活该是张黑牛的,可他不喜欢垫后,他就喜欢走在最前面。偏偏他是个粗心的,若前面有什么陷阱他根本注意不到,为了帮他的忙,这才把最是眼尖的李二狗跟他安排在了一起。 只是这李二狗练了半个月,昨天才完整地通过了过关训练,每天的加训也属他最多,他们很担心把他放在前面会成为一个靶子。他们没有料到真成靶子的反而是张黑牛,他武艺最高,把他解决了后面的事能顺利很多。 “我们这就要到驿站了,何教头还没有出现,她会不会怕了?还是去哪里挖坑,等着我们掉进了呀,哈哈……” 他的笑声还没有停,就听到“嗖”地一声,从边上一棵大树里飞出一个沙包正中张黑牛的脑袋。 “哎哟,谁?” “你说是谁?”何素应道,站在树枝上连番朝外扔沙包,还嚷着:“被打中的就不能动了,不能耍赖!张黑牛,说的就是你!” “我可没耍赖。”张黑牛嘟囔了一句停下了动作,他只是被打中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身亡了,看到其他人开始跑也就跟着跑了起来。 除了他以外,还有三人被打中留在了原地。何素扔沙包的准头一向不错,看到他们跑了,她本想追上去,但看到垫后的三人拿出了竹制的盾牌只得作罢。 “你们几个可以先回庄子了。”何素扔下一句,便去了前边草丛牵了她藏在里面的马。 这也太倒霉太掉面子了,张黑牛狠狠叹了一口气后,灰头土脸地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何素骑着马,没有跟在队伍后面走,而是走了边上的小路,准备绕到前面去堵他们。反正大路再前面一点还有常风拖住他们的脚步,她有足够的时间。 剩下的人跑了一段后,见何素没有追上来,这才放缓了脚步,稍作喘息。要说也幸亏这十五日的训练,他们推着东西跑了老长一段路,竟也没有觉得累,只有李二狗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竟一下子就损了四个人。” 常英叹道,只能怪自己一时大意,他也没料到何素竟然连衣服也换了,早上她现身的时候明明是一身亮眼的蓝衣,这会儿却成了藏在树木中也不显眼的黄绿色衣服了,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重新整理了队列,常英让常生去了最面前跟李二狗一起探路,继续朝前行进。 在他的预测中,他们会在路上不断受到偷袭,何素不会在他们人数占优势的时候跟他们交手。照他平时对何素跟常风过招时的观察,就算他们一对一打不赢,两个打一个还是有点胜算的。 当然,这两个必定得是好手,像李二狗这样的就不用上了。张黑牛也算好手之一,可是他一上来就被沙包打中了,他们不会是盯着队里的好手打吧? 不愧是教头,不好对付,常英暗叹。 只是他到底没有想到,路上会偷袭他们的除了何素和常风,还有别人。今年本就年岁不好,四处闹灾,濠州城外还聚集着许多流民,五辆装满粮食的车队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流民的目光。常英等人本没有想到这些人能有这样的胆子,直到他们发觉后面跟上来的人人数不少才反应过来。 对他们来说,这些流民比何素更需要防备,何素再怎么样也会手下留情,流民却不会。 这不会也是教头算好的吧,常英暗想,小心留意着这些跟上来的流民,他感觉好像少了几个人,要说是中途放弃了他是不太信的,绕到前面准备堵他们倒还有点可能。 果不其然,运粮队在不久处遇到了拦路的流民,更让他们闹心的是,他们看到不远处何素正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个沙包,一抛一抛地像是随时会扔过来。 太气人了!他们暗想。 第124章 陷阱 “常生,你盯着何教头。” “是。” 常生应下常英的吩咐,其他人一听也总算能定下心来对付眼前的流民。说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先前也当过流民,也跟别的流民抢过吃食,当时争夺时有胜有败,身上还免不了会挨打。这一次却不同,他们好像还没怎么使力,这些流民都被打趴下了。 他们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每个人心下暗想,不等他们想出答案,就听人喊了一声。 “小心。”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有人被沙包砸中了。常生防得了一个,却防不住何素双手齐发,不过这招她还没有练熟,只能偶尔中一下。何素也不恋战,朝打中那人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后便骑马离开了。 “唉,以后我们送货,不会真遇上这么难缠的人吧?”有人忍不住哀叹。 “难道遇上了你还扔下货物跑了不成?咱们这么多人呢,再说了,何教头说她只练了三年,说不定三年好我们比她还厉害。”常生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呵呵,但愿吧。” 接下来的路上,依旧有不死心的流民跟着他们,他们为此花了心力防备着,等走进林子时,已经头昏脑胀的,觉得累得慌。 日近西斜,山林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分外安静,归鸟挥动着翅膀停在树枝,好奇地看着进入它们地盘的人,像是怕被波及一般,有的鸟儿不耐烦地叫了一声飞去了更远的树上。地上的人被鸟叫声吓了一跳,马上又恢复了镇定,朝四周打量。 “大家打起精神来,最后一段路了。”常英说道。 “是。” 这一路被何素和常风偷袭,他们已经只剩下十二个人,加上灾民拖慢了他们的脚程,就是他们走得飞快,等走到林子边缘的时候天也要黑了。林子里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们,说不定何素现在就站在某个角落盯着他们。 他们也没有料错,何素的确正盯着他们,等看到他们全数走进林子深处后,她就跟与她一样藏在树上的常风打了一个手势。 今天他们最主要的下手时机就是在林子里,沿途的侵扰不过为了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无法在天黑前走出林子。别看他们表面上只有两个人,其实庄子里的仆役都是他们的下手,在运粮队在外面行走时,仆役已经照吩咐在林子里设下许多机关。 如何辨别有没有设伏的基本方法,何素已经跟他们都讲过了,但这会儿林子里光线昏暗,他们能不能眼尖发现却还不一定。 在看到何素手势后,常风和何素砍断了两人藏身的树上绑着的几根绳索。底下的人只听到“嗖嗖”几声,还在疑惑,便看到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沙包。 “快拿盾牌。”常英连忙说。 运粮车上都是备着盾牌的,只是许多人对此都没有太上心,想着何素要是忽然攻击,他们哪里来得及防。这次的沙包雨倒是能防的,可惜有三个人动作来不及,被沙包打个正当。等不再有沙包落下,他们便听到何素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 “被打中的三个人到边上去。” 原本还想要混一下的人不得不乖乖出列。 常英朝四周看了一眼,边上一棵棵相似的大树迷了他的眼,始终没看清何素到底藏在哪棵树上,刚刚沙包是从四面来的,估计是她设了什么机关,也许前面还有别的机关等着他们。 “大家准备火把。”他马上说道,免得因为天暗看不清一脚踩进陷阱。 为防天黑前没能赶回庄子,他们都准备了火把,这也是他们外出去必备的东西。当然,这种就地取材就能做的东西,他们也没有准备太多。等他们人手一只火把拿着朝前走时,何素正在树上感慨地看着。这是多么好的靶子呀,她拿着沙包瞄了瞄,盯着断后的常英。 他现在也许防备着,可是前面有人踏进陷阱时,她就不信他还能顾得上。 “这里像是有人动过。”李二狗忽然指着前面一处地方说。 “哪儿?”常生朝他指的地方定睛一看,“还真是。” 地面上的落叶有动过的痕迹,李二狗上前把落叶用手扫开后,发现竟是个陷阱。来布置陷阱的人是庄里的仆役,他们当然不可能做的那么仔细,被人看出来也不奇怪。 “这个陷阱倒不深。”常生就着火把看了一眼,想象得到何素只是想让他们掉下去,却不准备让他们受伤。 “这次多亏了你呀。”常生朝李二狗说道。 “没有。”李二狗低着头说,又跟常生在边上探了探,确定无事后,让运粮车从边上绕了过去。 唉,竟然没中,何素有些失落地想,见他走远了,超出了她沙包的打击范围,她不得不从树上下来,用草丛当掩护慢慢跟着。 之后的几次陷阱也被他们发现了,不得不说李二狗真是个人才,眼睛比雷达还尖。这样的人当护卫其实有点浪费,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她还没听说古代有专门的特工组织,家族从小培养暗卫不算。除非是去当兵,她听说有个兵种叫斥候,相当于侦察兵,李二狗正合适。 不过在古代当兵,生命安全相当没有保障,斥候成为炮灰的可能性极好,还是安安稳稳地当个商队护卫吧,风险小收入高,如果萧显重实在找不到事做,倒可以去做这个。不对,萧显重怎么会找不到事做,他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跟男主接头,总觉得他的当官之路遥遥无期。 其实不当官也没有什么,能吃饱就行,何素暗想。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她还是先专注眼前,既然收了高额的教学费,她怎么也得出力呀。她看着前面停下来的车队,开始准备扔沙包。 “不会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常生站在运粮队的最前面,无奈地看着拦着他们去路的圆木。他没想到何素为了给他们使绊子,竟然把路都给直接拦了。一人合抱的木头,一两个人是挪不动的,后面的人只能上帮忙,其余人倒是想着戒备,偏偏靠着火把的光,他们的视线有限,一直到沙包近了才能看到。等看到时,却是已经晚了。 加上还有一个常风,从另一边攻击,让他们一时很是狼狈。就当他们好不容易把圆木移开后,拿着盾牌走在最后面的人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手臂,等他回神已经被何素手中的沙包按住了后背。 相临的两人一见,记起比试的内容,马上过去帮忙,却被何素扔出的沙包打中了。等其他人赶过去时,何素又窜进边上的草丛隐了痕迹,有人赶过去想追,却被常英拦着,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后方常风又扔了沙包过来打中了一人。 “整队,我们马上离开林子。” 要说整队也整不了队,他们也就剩下五个人,刚好一人推一辆车,可若是这样他们就没办法防备边上随时会飞出来的沙包。 “我们把粮食分两车吧,剩下的路也不多了,重一点也不怕。”常生提议道。 常英觉得有理,马上把后面三车的粮食搬到前面两辆马车里,一边还得戒备着沙包和何素忽然冲出来。等装完车,他们推着马车前行。后山的林子他们来过,再往前一点就能走出山林了。越到这个时候,他们越不敢掉以轻心。 忽地,他们又听到什么东西过来的东西,这东西却比沙包密集飞来的声音要小。他们四下一看,冷不防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大网给罩住了。慌乱之中,他们的火把也掉到了地上熄灭了,也没法用盾牌防御,就被飞来的沙包一顿砸。 “砸中了就是砸中了,可不能赖哦。” 何素一边说,一边从暗处走了出来,拿出火折子想要寻找掉在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忽地,她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她猛地闪避回防,并把袭击的人扣住肩膀她按倒在地上。 “李二狗?”何素隐约看得清身形,认出被她扣住的人是谁。 要说李二狗力气不大,推车的活本就没有他,他就是在边上跟着负责警戒的。刚刚发现有怪异的动静时,他就默默地从他站着的地方挪开了,网子掉下来时,并没有将他整个网住。他逃出过就在想他能做些什么,听到何素现身了,他就想要制住她。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就他那身手哪里能制住何素,反倒被何素被抓住了。 “你的身手要是再练好一点就好了。”何素由衷地说,她真觉得李二狗是个人才,“好了,现在你算是被我杀了,到一边去吧。” 何素松开手,点燃了火把,看着被网住的人,以防万一她又在外面扔了一圈沙包,保证每个人被砸中才帮他们把网拿下来。 “何教头,你们也设太多陷阱了~”常生略带抱怨地说,他就不信他们运货途中能碰上这么多陷阱。 “也没有很多,再说了,设得也不够精细,你们仔细一点就能避过。” 好像也是,常生无话可说。 第125章 内人 重点火把后,他们叫上刚刚被打中还没有走的人,一起推着车回了庄子。一早被打中回到庄子的人早就在等着他们,一看一群人推着车子跟着何素和常风身后,隐约已经知道结局,可还是有那些不甘心地问上一句。 “常英,我们赢了吗?” 常英无奈摇了摇头,说:“我们输了。” “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还输。”有人忍不住抱怨,都忘了他曾经也是这么多人中的一个,还是最先被淘汰的。 “你们会输是正常的,要不怎么说我是教头你们是学徒呢。你们也别灰心,多练上几年应该就能跟上我了,虽然我是不可能会知道了。”何素感慨道。 众人听她这样说,多少有些不服气,可一想今天是最后一天训练了,又不想跟她计较太多。 早上醒来时,一想到今天是训练最后一天,他们都十分开心,恨不得这一天一眨眼就过去,可是真到了这一天过去的时候,他们又有一点舍不得。过了今天,他们就得去当护卫了,到时候是生是死也难预料,也不可能像在这里一样吃上可口的饭菜。 至于何素,他们也许是最后一次见了。她总归是女子,他们私下跟她见面也不方便。 何素倒没有这些伤感的情绪,看了一眼天色后,她一心只想着回家。 “大家山水有相逢,以后各自珍重,要是将来闯了祸,别说我曾经教过你们。” 本来有些感慨的众人在听到她后面半句时,简直哭笑不得,他们的教头果然是与众不同,也不知她的夫君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她,将来有机会一定好见上一见。 挥了挥手后,何素就出门骑上马走了,她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一直在身后,直到她走得老远才消失。十五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而她竟然也有点不舍,这是她无法想象的。也许她不舍的是跟一群人在一起拼命练身体吧,就像她从前年少时那样。 不管训练多么艰苦,也比出去直面艰险要好多了。 但时间可不会管谁的留恋,何素也不会真的希望一直教下去,这其实并不是一项适合她的活,她接过这么一次也就够了。反正朱应俭也派了人来观摩学习,这些人应该已经看会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萧显重打开门,迎着披了一身冷风的何素进屋,何素缩了一下脖子,跟萧显重笑了一下,见他并没有在生气才放下心来。 “最后一天上工,赶了一下活。明天你我就都不用一大早起床了。” “是呀,可以多睡一会儿。”萧显重笑笑,看到了她身上的草屑,还有手上的红肿。 “你受伤了?” “没有呀。” 何素被萧显重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直觉先否认,等顺着萧显重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时,她一时也愣了愣,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爬树的时候?过招的时候? “这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萧显重微一皱眉,到底没有说破。 “好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是呀。”何素应道,马上又问:“今天有热水吗?” “有。你是要先梳洗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三人很快摆好了饭,萧显重见何素行动自如,好似手上的伤一点也不疼似的,可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吃完饭,见她要收拾碗筷,连忙拦下她的动作。 “你去忙你的吧,这点小事让我来。” “你确定?” 何素问道,这些天让他照顾家里,她有些过意不去,回到家后洗碗这样的小事她会主动做了,萧显重倒是会在她洗碗的时候在边上看着跟她说话,却从来没有上手洗过。 萧显重知道她的顾虑,轻轻一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你记得加草木灰,用热水。” “我知道。” 锅里本来就有热水,那是留着给何素洗澡用的,萧显重本想把水打了拎到何素屋里,何素却不想他做这样的重活。每天为了这事,两人都会争抢一番,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拎水。 “我可以半桶半桶拎,多走几趟就是了。”萧显重见何素还得出力,仍有些不甘心。 “将来有你出力的时候,这时候还是身体要紧。你不是还得洗碗?留着点力气吧。”何素笑着安慰道。 “洗碗又不难。” “若是不难,又怎么不见其他人家的男人去做。” 为了鼓励萧显重在她“待业”时期也能帮着做家务,何素故意挑了好话说。 他自是比其他人家的男人要好,不然何素也不会就这么跟着他了,萧显重暗想,嘴角微微勾着。 待帮她把水倒好了,他去洗碗,何素慢慢泡着澡,顺便看看自己身上还没有其他伤。她神经比较粗,有时磕着碰着她自己也不清楚。前世的时候,她的身体不显伤口,一般的小伤就是看着有些肿,只有那些见血的才看到出来。但现在的身体不一样,稍微碰到就会紫上一大片,还会过上好几天才消。 当初在陈家时,何素就被红杏发现过几次,都被她以不小心撞到搪塞过去了。红杏也没有多想,一个整日呆在屋子里的女子身上有伤,除了自己碰的,她也想不到其他。 偶尔何素也会刻意注意,不让自己能被人看到部位受伤,但是这又很难避免,她摸着手上的淤青,轻轻一按,疼得吸了一口气。疼还是有点疼的,也不知痕迹什么时候能消,何素泡在热水里默默想着,忽然想到以后她身上会被弄出其他痕迹,是不是也一样消不了? 面上一红,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自己,无语地笑了笑。就当是萧显重捡了一个大便宜,至少他不用担心她会出墙。啊,不过,她和萧显重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两人以前好像说要兄妹相称,后来不知怎么地她就成了他内人。 她当时觉得这个身份比妹妹更方便,也没有反驳,更不曾多想。 第126章 护食 现下已经有许多人知道她是萧显重的内人,像是朱应俭、赵氏还有月儿也曾听他说过,他们会不会已经认定了她就是萧显重的内人?萧显重就没有发觉不妥? 何素忽地意识到不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 他肯定没有发现,一个连她是出去教针线还是教武术都没有分辨清楚的人,想来跟她的粗心程度差不多。这样就好,她还怕遇到一个太精明的把她给骗了呢。 既然他还没有注意到,她要不要去跟他提个醒呢?虽然现在是她救了萧显重陪在他身边,但是保不齐哪天叶菁华就出现了,要是他脑子一抽看上叶菁华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那可是大女主,也许这个时空就是围着她转的,何素不想跟大女主过不去,大女主想要的未来首富她也没有跟她抢,还捡了大女主不要的男配。可要是大女主脑子也抽了,忽然就不要未来首富要男配了呢?她这些日子做了这什么多,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可不行! 未来首富被抢,她倒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也是吃现成,并没有出力就成了陈继夫人。而且当时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想弄点好吃的还得偷偷来。现在不一样,萧显重也不怎么约束她,对她还挺敬重,又关心她,比她还先发现她受伤,又肯主动承担家务,放现在妥妥的好男人,还是她一点点教出来的好男人,想让她就这么认输让给别人,她有点办不到。 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抵抗得了大女主呢?要不要先跟萧显重把关系确定下来?她总觉得这招不会有用,古人本来就是三妻四妾,要是大女主上赶着当妾以退为进她该怎么办?要不把关系确定下来后,她抓紧开始建立自己的吃醋悍妇形象,把萧显重管得死死的,让他将来有贼心也没贼胆? 这么难的训练任务,她能完成吗?不行,她不能漏气! 作为一名特工,不能太畏难怕险,不然她一直只是个二流,明明跟一流承担着同样风险,拿的钱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她都重活一世了,总要有点上进心,不能一上来就认输,太丢她现代女性的脸了。 她可是接受过组织系统训练教她怎么接近男人的,虽然她大部分已经忘记了,但是精髓她还记得,不就是摸准喜好保持魅力,她应该可以的。 细想一想,她跟叶菁华比也没差到哪里去,叶菁华不过是看着比她多读过一点书罢了。她书读得不多,但她可以装呀,再说了她会八国语言会各种格斗技能也是很优秀的,哪怕她身手只是二流八国语言也只有打招呼那几句……比这个时代的许多女子总是要好的。 给自己加满了油,何素信心十足地开始想要怎么跟萧显重沟通。想了许久后,浴桶里的水凉了,何素默默起身穿上了衣服,决定把要紧的事放在明天去想。她需要好好构思一下,毕竟这事对她来说太难了。至于第二天她会不会真的考虑,也只有天知道。 夜渐渐深了,刘长旭的书房内还灯火通明,朱应俭正和他坐在一起听常风说今日测试,说到有趣处,朱应俭抚掌轻笑,惹得刘长旭斜了斜眼。 感受到刘长旭的目光,在常风说完后,朱应俭冲刘长旭挑了挑眉。 “怎么样,这教头没有选错吧?” “这得他们出去办了差事回来才能知道。” “今日还不算办了差事?” “今日他们不是被劫了吗?” 这话堵得朱应俭无言以对,只得假作惊讶地转头问常风:“萧娘子的身手真这么厉害?” 常风点了点头,说:“招式很灵活,直冲着人的弱点,让人难以防备。” “你可学到了一二?” “只学了些皮毛。”常风垂首道。 “那也不错。明日记得给萧宅送些东西去。天冷了,各种滋补的药材记得添上,萧贤弟用得上。” “你跟萧显重这么熟了?”刘长旭到他的称谓调侃道。 “自然。此人心思算正,心智也不差,如今又是这样的境遇,也没改了心性,若能相交,正好用得上。” “你还是真看中他这个人,我还以为是为了他家娘子。”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朱应俭皱了皱眉,旋即一笑,“不过也是为了他家娘子。找个身手好的女子不容易,关键时候,她远比男子有用。” “我看萧显重未必肯让他家娘子搭进来?” “他许是不肯,可若是萧娘子自己肯了?她又喜欢瞒着他,一次两次的,他也没有法子。” 刘长旭听了不由皱眉,“到底是庶出,竟看中这样的女子。” “那你呢?你如今可有看中的女子能娶进门为妻了?”朱应俭故意问。 一提这事,刘长旭面上有些讪讪的。 他救下秋萍时只是见她可怜,想着相识一场,不忍她受人欺凌。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久了,难免生出别的心思。他心下也知道,秋萍是无处可去才会刻意接近他,她的温柔卑微又很合他的眼,他一时竟不再去想什么成亲,免得家里多一个拈酸吃醋女子。他是最看不上这样的女子的。 朱应俭也看出刘长旭怕是一时被秋萍哄住了,若当时知道秋萍有这样的心思,他也许不会让她留下来。现在他只盼着刘长旭别真的昏了头,跟这样出身的女子成了长久夫妻。 结束了半个月的教官工作,何素在开始休息的第一天还是习惯性的天没亮就醒了。她看了一眼床顶,轻轻打了一个寒颤。冬天可真冷,她抱怨着,看向不远处已经熄灭的火盆,到底还是懒得起床去添炭,便把被子卷得更紧些,继续闭眼睡着。 到了天边微微发亮的时候,她听到萧显重房间的门打开了,听脚步声是萧显重起了。他的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扰了谁的清梦,何素闭着眼心情好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萧显重出了门,原来他已经敢出门了。 在何素去当教头前,萧显重基本不出门,想来是怕被人认出来。何素总觉得不会这么巧,都在濠州了还能碰上熟人,但是萧显重自己谨慎也妨碍不到她,他又没有拦着她不让她出门,她也就不必非拉他出门不可。 在温暖的被窝里又睡了一会儿,她直到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才醒了过来。进来的还是萧显重,脚步声也只有他一个人,很好,何素惬意地翻了一个身,好像又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是出去买早餐了,还有肉包子,她咽了一下口水,脑中回旋着的是她从电影中看到的女主环着男主的脖子转圈圈的场景。 为了肉包子,值得转上七百二十度,何素暗想,她也只能算到七百二十度。 这个不重要!转完圈圈之后的场景才重要。 用力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她睁开了眼。她饿了,连转圈圈的场景都还没有达成,后面的以后再说吧,现在还是要先吃饭。何素起了床,推开门走到厨房门口,探头看向里面。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她笑着问,余光看向灶上放着的肉包子。 “我本来就睡得少。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饿了。” “我买了包子,你快进来吃吧。” “好。”何素欢喜地进了厨房,也不客气就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回头又问灶后面坐着的萧显重,“你吃了吗?” “没有,你先吃着吧,我手脏。” 萧显重说着,塞了一根柴到灶口。何素几口把自己手中的包子塞进嘴里后,又拿了一个递到萧显重嘴边。 “我喂你吃。” “不用。”萧显重侧了一下脸,感觉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他有些不知要怎么办。 “吃吧。” 何素这个迟钝的还没有发觉,直到萧显重真的咬了一口,她才觉得这场景有点不对。 她好像在电视上看过,只有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才会这样,她还常看到小妖精勾引人的时候也喜欢用这招,还会坐到男人的腿上。她当然不是小妖精,尽管她主动了一点,可是她也是要走端庄大方路线的,谁让萧显重在书中就喜欢大女主的端庄大方呢。 不过端庄……这一路走下来,她现在装端庄怕是有点迟了,但是大方,这个不用装,她觉得自己贼大方,没看她花钱那爽利劲吗。 “怎么样,好吃吧?” 何素故意问了一句,问完,她又馋了起来,刚刚她就吃了一个,根本没吃饱。萧显重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怎么的,吃得很慢,不过一个包子,他是打算吃多久?她忽然觉得以后喂食这种事,对她存在很大的风险,她可能会嫌对方吃得太慢,不耐烦之下把剩下的一口吞了。 克制,她早没有再受苦,也不用馋成这样,何素暗暗告诫自己。一定是前些日子看到太多的流民,才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害她护食的性子又出来了。 第127章 认定 等萧显重吃完了,道了一声谢,何素才又拿了一个包子,她也不好吃得太快,免得显得粗鲁,只不过她一口咬掉半个包子的吃法绝对也算不上斯文。 两个包子下肚后,她的脑子也开始恢复正常运转,忽地想,两个人单独在厨房里,她喂他东西他也吃了,这原本是打情骂俏的好机会,偏偏因为她刚刚只顾着吃包子而跳针,她现在想把戏接上会不会太突兀? 她偷偷看向萧显重,见他正认真地看着灶火,火花照得他的脸红通通的,瞧着还挺暖和。 “家里的银丝炭是不是快用完了?”何素问。 “还有一些,能用一阵子,略差一点的还有许多。” 略差一点的是他们刚搬来时自己买的,银丝炭是朱应俭送来的,他们只有在晚上要入睡前才会在炭盆里加几块银丝炭,白天的时候烧得都是略差一点的。 “那就好。”何素说着,心思一转,“你果然是个能过日子的,家里的事马上就能记得。我跟着你,以后也就不用多费心思了。” 萧显重一听,转头看向她,见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地又移开目光看向灶火。 “我们都成夫妻多日了,你怎地现在来说这个话。” “我们成夫妻了?” “难道不是?”萧显重抿了一下唇,郑重说道:“反正我已经认定你是了。” 嗯……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这话,不看着你的眼睛我都没法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何素先在心里吐糟了一下,马上又想,所以她和萧显重的关系早就已经定好了,只是她迟钝没有发觉?这怎么可能,这么要紧的事她不可能没有发觉,明明是他没有正式说过。 “你也没有问过我肯不肯呀?” “我问过。”萧显重说,尽管说得很模糊。 “有吗?” “有。你还答应了。” 真是见鬼,难道是她记忆断片了?她盯着萧显重,认真地问:“那我们当时说了什么?” 萧显重自然不想重复一遍,便说:“有好些日子了,我都忘了。” 这是轻易能忘记的事?何素腹诽,总觉得这事有点突然,哪怕是合了她的打算,也让她心里不得劲。 萧显重看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可他一时又想不出会好听的话来。 “以后还要过长久的日子,说不定哪天我想起来,再说给你听。” “可我就想听你现在说。”何素说,蹲下身来贴到他身后,“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你生气了会如何?”萧显重好笑地问。 何素搓了一下手,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问:“说不说?” 萧显重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一时也没来得及躲,好在何素下手也不重,也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耳朵,他也没觉得耳朵痛,反而是胸口痛了起来,总觉得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想不到你是这样霸道的,我可更不敢说了。” “你这会儿知道也已经晚了。”何素说道,到底怕自己凶得突然把他吓到了,又加了一句,“我们乡下姑娘都是这样的,你是不是看不上?” “我怎么敢?我不是都跟你以夫妻相称了。” 何素微一抿唇,收回了手,却不忘再撂一句狠话。 “你这不声不响地就跟我夫妻相称了,这事倒也罢了,你若跟别人不声不响也走得太近,我可就不是拧你的耳朵了。” “那你还要拧什么?” “呵呵呵,你绝对不会想知道。” 萧显重倒也没有追问,他当然知道一个江湖女子会的手段比一般女子要多,不过,总归用不到他身上。他可不是那等没脑子没情义的,会去惹何素生气。再者,他现在的身份,怕是也不会再招惹什么人,让何素知道了生气。 “咱们要找个日子行礼吗?再请相熟的人来喝酒。”萧显重问道。 何素哪里想过这些,她以为自己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踏出了,哪知道已经到达终点了。皱眉想了一会儿,何素郑重地说:“你决定吧。” “那你是喜欢热闹些,还是简单些。” “简单些。”何素说,暗想,就是她想热闹些,两人在濠州也没有多少亲友,能有多热闹? 萧显重也想到了这些,便说:“不管是热闹些还是简单些,都要再等两年,我还在守孝呢。” “哦。反正我不急。”何素无所谓地说,她是真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而且跟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年的人谈婚论嫁,她总觉得有点别扭。 “我倒是挺急的。”萧显重小声说道。 何素一听,也不知怎么接话,半晌之后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假作害羞地回屋了。她得先回屋冷静一下想想现状,把之后会发生的事想一遍,再想想她要怎么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不然她应付不来。 她对这事完全没有经验,就连执行任务时伪装的经验都没有,当时怎么没有人跟她来装一下,她也好知道交往流程是怎么样的。好在古人也不讲究交往,他们一开口就是成亲,进程快到她不敢想象。 在她走后,萧显重看着灶火不由笑出声来,之前不知怎么开口说的话竟然全都说出来了,哪怕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何素先起的话头,她定然也是早就想开口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罢了。 说起来倒是他的不是,一直犹豫着不敢开口,让她一个女子先提了这事,他轻叹一口气,暗暗决定以后面对何素时要再直率些,不然他可就看不到她落荒而逃的样子了。 何素再从屋子里出来时,月儿已经吃过饭了,她并不知道早上两人在厨房说话的事,还招呼何素过来吃早饭。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在白天看到何素,一时在兴头上,还像个大人似地问了何素好些话。 “何姨,你不用再做工了吗?” “何姨,做工累吗?” “何姨,我什么时候能做工?” 月儿想着何素不管算是她的继母还是姨娘,都已经出去做工了,她作为家里的一员,总不能吃白饭,吃白饭会让人讨厌的,外祖家的舅舅、舅妈会讨厌她不就是因为她吃白饭,她一定要变得有用才行。 何素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这是他的女儿,总得他来哄,可是一细想,要是她真跟萧显重在一块儿,月儿算是她的继女,她也得出力哄着她。 她怎么又成继母了! 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世事无常后,她见萧显重并没有替她作答,只得说道:“这就要看你的父亲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了,等你的父亲身子好了,做工就由他去,我们就呆在家里绣绣花做做饭。” 这样可以吗?月儿看向萧显重,在萧显重点头后,才相信何素不是故意哄着她。自己家到底是跟外祖家不一样的,月儿想。 尽管不用去做工了,吃了饭后月儿还是缠着何素要学针线,要是哪天何素又去外面做活,家里的衣服岂不是没有人做了,她得学起来才是。何素见萧显重也不出来拦着,也只好答应。萧显重哪里会拦,他巴不得两人亲近些。 外面虽是严寒,但是屋内有火盆点着,一家人又和乐融融,倒像是春日一般。 何素虽然会针线,但都是跟着感觉走,让她教人她可真不会。不像她当教头的时候,她因为对以前受训练的过程有印象,照搬几项过来就能应付过。幸好月儿是个聪明的,在她上手示范了几下后,不用她多说就自己看出了门道,在何素给她准备的碎布上有模有样的缝了起来。 “月儿可真聪明,过不了几天就能帮你父亲做荷包了。”何素称赞道,心下又为如何教月儿做荷包犯难,她就是自己做荷包都绣得不怎么工整,这可怎么教给别人。 萧显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中的为难,他就知道她在针线上并没有好到能教人的地步,也不知她先前怎么编出要去教人针线的话来,这也假得太明显。他现在就看看她要怎么教月儿,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话来。 “咚咚咚”外面的大门响起了敲门声,何素和萧显重对看了一眼,不知这个时间有谁会过来。 “是不是姑婆来了?”月儿问道。 姑婆?赵氏?何素想起这个人,他们搬到这儿后,她好像只来过一次,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姑姑这些天每天都过来,家里的晚饭就是她煮的。”怕两人撞上了对不上话,萧显重连忙把这事说了。 “竟然是姑姑做的?我还以为是你雇了人。” 两人还说着话,就听外面的人朝里面喊话。 “肖老爷、肖太太,你们在家吗,我是常风。” 原来是他,萧显重恍然,他就在奇怪怎么赵氏又来了,昨天他已经跟赵氏说过了,今天何素会在家,她不用再过来帮忙做事,还在她临走时送了许多干果给她,可是赵氏怎么也不肯收,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以后再慢慢找机会补给她。 第128章 谢礼 萧显重起身要去开门,这些天都是他开得门,外面又是熟人,他不用避着,何素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让他收住了脚步。在何素去做工前,倒一向是她开的门,现在想想却是不妥,尤其来客是男子的时候。可再一想,何素这些都是跟着常风早出晚归的,他现在才计较这个也晚了些,倒显得他小气了。 他怎生出这么多心思来,萧显重无奈自嘲,看着常风让人挑着一担东西走了进来。 见过礼后,常风递了礼单,说:“这是我家老爷给肖太太的谢礼,若不是肖太太拨冗相助,我们定然要人手不足了。” “你家老爷也太客气了,内子刚去帮忙时,他便送了谢礼,怎地又送,她又不是去白干活的。不行,这次你得把东西拿回去。”萧显重佯装生气地推脱道。 常风跟在朱应俭身边虽算是护卫,但一般的人情世故他也是懂的,闻言便露出为难的神色。 “肖老爷,你可别为难小的了,若我把东西拿回去,老爷非责罚我不可。老爷说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府上平日用得倒的,还请肖老爷不要客气,今后还有请肖老爷出力的时候呢。” 说着,他又朝何素看了一眼。照理他一个小厮是不该抬头看别家女眷呢,可是何素算是例外,都相处半个月了,哪里还用得着顾虑这个。何素收到眼神,很快反应过来。 “老爷,你就收下吧,若是让常风小哥把东西又带回去,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要收下的,只是照惯例要推让一番,萧显重又跟常风推让了一回,这才让何素把东西收了下来。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常风刚要告辞,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何素给常风开门后,门便是虚掩着的,来人见门开着便轻轻一推,看到里面有人在便告了罪。 “我就说这门怎么没有锁上,原来是有客在。”赵氏不好意思地说。 “姑姑,你来了。”萧显重马上上前说道。 赵氏点头,她知道何素今天不会去上工,却还是过来看看。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萧家帮着煮饭做些杂活,发现家里有不少地方打扫的不是很干净,若是何素真要跟萧显重过长久日子,这些都是要注意的,她怎么都觉得要过来提点一句。 她还想带何素去她相熟的店家走走,免得她日后买油盐酱醋买贵了。这些事总得由女人出面去做,不然难道让萧显重去吗? “既然贵府有客来,小的就不打扰了。”常风适时说道。 “我也不虚留了,回去给你家老爷带声好。” “是。” 常风行过礼便出了院子,心下却想着得去打听一下这位跟肖家有亲的妇人是谁,老爷也许会想知道。 “那位是?”赵氏等常风出了院子也开始打听起来。 “是阿素这些日子做工的人家派来送谢礼的。” 赵氏这才注意到屋里堆着许多东西,进屋细细一看,估算着这堆礼物的价值。她倒也不是贪图东西,不过是习惯使然。 “这些可真不便宜,怎地会送这么厚重的礼,侄媳妇,你这半个月的工得了多少银钱?” 赵氏在何素这儿总归随意些,也没有细想话就问出来了,很快她也知道不妥,连忙说:“我就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也就五两银子。”何素随口诌了一个数字。 她当然不可能只拿五两,这连零头都没有到,要是她累死累活的只得了这么点钱,她还不如用半个月时间去踩点“借钱”来得划算。虽然她真正赚来的钱,可能也没有她去“借钱”来得多,但总归是正当所得,不用担太大风险。 “五两银子?这儿的谢礼都不止五两银子了。”赵氏惊叹道,竟然还有谢礼比工钱还高的。 “主家大气,不然也不会让阿素去了。”萧显重说道。 赵氏笑着点头,倒对五两银子这个数目觉得放心,她知道何素是去教人做针线了,但她看过何素的绣活,做的并没有多精致,能拿回来五两银子已经不错,要是再多,她就得怀疑何素去做了别的营生。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讲究地跟着萧显重本就让人生疑,世间女子十五六岁就出嫁了,何素瞧着已经十八九岁,赵氏一度怀疑她是某些人家的逃妾或者趁荒年出逃的丫头。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萧显重?赵氏暗想,可是想到两人也算一路共患难过,萧显重重情义,怕是不会委屈了何素,加上如今萧显重的身份尴尬,也不会有高门之女下嫁,有何素在他身边照顾着,倒也合适。 “这还有些药材,我看可以去买只老母鸡过来煲汤。”何素从一堆礼物中翻出几盒药材,上面标着药材的名字和功效,不然她还认不出来。 赵氏一听,也不再去想有的没的,说道:“正好我知道哪儿能买着便宜的母鸡,侄媳妇,我带你去认认路。” 何素也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也有好几天没有去街上逛逛了,也不知是不是又有生人搬到附近。 嘱咐了一句后,萧显重便目送两人出门,他知道赵氏对何素并不十分敬重,不然态度不会这样随意,但她至少没有什么坏心思。他也想看看,何素能不能应付过来,作为一个家里的女主人,一些简单的人情来往还是要会的。 何素在京城时能自己找房子,跟邻居拉上关系,想来普通的人情来往她还能应付。 但是赵氏跟那些人到底不一样,她是萧府出来的,哪怕性子直爽,腹中那弯弯绕绕的心肠跟许多高门大院中的下人却是一样的,她又是娘亲身边侍候过的人,何素若能把她劝服,于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萧显重心里的那些打算,何素一点也不知道,赵氏对她的态度如何,她隐约还是知道的。她对人的态度比较敏锐,尤其是恶意,也许是前世小时候流浪的日子锻炼了她。赵氏对她的些许轻视,就像前世衣着精致的女子嫌弃她身上的脏污一样,但是她们到底不会对她做什么坏事,这已经是好的了。 第129章 赖大 赵氏对萧显重他们住的这一片其实不是太熟,领着何素走了好些路才去了她常去的一条卖菜的巷子。里面有一个猪肉摊,边上有人三三两两地在卖菜。许是过了晌午,卖菜的人已经不多了,摊子里剩下的菜略显干瘪,让何素忍不住想提醒他们可以适当地喷点水上去,还能增加菜的重量。 见到有人进来买菜,有些嘴巴灵的已经开始招呼她们。 “两位大姐,最后一堆菜了,五文钱都给你。” 这倒是个良心价,何素暗想,赵氏一听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却又有一点迟疑,那堆菜看着有些多,哪怕冬天这些菜放上一两天也不会坏,但放久了到底味道不好。 濠州的冬天也是有新鲜绿菜的,就是价格贵了些,经过霜的青菜滋味最好不过,城里人都爱吃,附近的村民也不怕辛苦每天都会担了来卖,如今这摊上的就是早上才从地里收的。 “我家人少,只要两文就够了,姑姑家呢?要是嫌多,我家多买些也无妨。”何素在赵氏耳边说。 赵氏一听马上有了决定,不过她还是跟摊贩杀了价,花了四文钱买下了一堆菜,光是这些菜就把两人的篮子塞满了。 “这菜着实便宜。”赵氏离开摊子小声说,一点也不怕篮子里放不下别的菜,要是买下其他的,总有办法带回去。 “是,这条巷子里的菜是比我以前去的那一片要便宜。” 赵氏一听微微扬起嘴角,这儿可是她在濠州住了几年跑遍大大小小的菜巷子才找到的地方,哪怕每天过来买菜要走不少路,她也觉得值得。 “你别看我们买一次钱只能省下一两文,一年下来就是半两银子,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等你一辈子省下来就是一大笔钱。” 何素假作惊叹,夸道:“姑姑,你可真会过日子。” 反正她是过不了这样的日子的,哪怕在买东西的时候拼死省下一文钱,她也会在别处一两一两往外漏。 赵氏还不知道何素是个手指缝大的,还当她真的受教了,便又跟她说起过日子的诀窍。这些事她在家里跟女儿说,女儿已经开始嫌她啰嗦了,不相干的人那里她又不想说,倒是正好说给何素听。 何素在赵氏的指导下,又买了一篮鸡蛋和一块排骨。原本猪肉摊边上常有农户来卖鸡,今天许是她们来晚了没见着,才想到买别的。排骨肉少,赵氏本不想买,无奈何素说萧显重爱吃。她离开萧府多年,并不知道萧显重的口味,既然何素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答应了。 等两人买好了东西,天也晚了,赵氏看了一眼天色,再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也不打算再去萧家然后再折返回家。又叮嘱了何素几句后,她直到天真的晚了,才放何素回去。何素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她一边听着赵氏的话,一边留心着边上的动静,等赵氏等了,她转身进了一条巷子,想要走近路回家。 巷子安静,有一家人的门口还堆着一些杂物,何素嘴角一扬走到了前面,把手里的篮子先放到地上,随身从杂物堆里抽了一根木棍反手指向贴过来的男人。 “谁!” 何素冷冷喝道,已经认出这人曾在她家巷口出现过,长得流里流气的,看打扮也不是流民,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我是秋萍她男人。” “谁?” 何素微皱着眉问,这个时候就算她认得这个叫秋萍的也只能装不认识,更何况她是真不认识。 “秋……秋萍。” 男人有点不自信地重复了一遍,他也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知道秋萍,只知道他们住着姓刘的曾经住的院子里,跟朱家又是认识的,才会来问一问。他还以为问新搬来这家的女人比问男人要轻松,哪晓得这女人这么凶,也不知怎么嫁出去的。 他在镇上混了这么多年,分得出哪些人好惹哪些不好惹,从何素拿棍子的样子来看就不是只摆个架子吓唬人的。 何素隐约猜到他要找的这个秋萍跟她现在住的宅子的前住户可能有点关系,但是她现在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我看你是看我买了吃食来抢东西的吧?什么秋萍,一听就是编的。”何素正说着,就看到巷口有捕快走过,马上朝他们喊道:“来人,有人抢东西了。” 男人回头一看发现有捕快在,也知道不好,也不敢再多呆转身就跑。何素忍着笑,待捕快走近后一脸害怕地看着他们。 “两位差爷,刚刚有人想抢我的东西。” 捕快看到了一眼地上的菜篮子,再看何素的打扮,以为她是被流民或是镇上的混混盯上了,一人朝男人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一人留下来问了何素几句,在何素描述那人长相时,捕快已经猜到是谁。 “又是赖大,他倒是长进了。” “赖大?”出去追人没追到回来的捕快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前几年抢了一个老婆子钱袋的是不是也是他?” “可不就是。可是他不承认,那老婆子的儿子又怕事,最后也没怎么样他。” 两人聊了两句,才发现何素还像个鹌鹑似地在边上站了,不由轻了轻喉咙。 “快回家,以后出门当心点,别让流民盯上。” 反正赖大抓着了也会抵赖,还不如把事推给流民不了了之。 “是。”何素乖乖应着,目送捕快离开后便拎着篮子走了。 回到家,萧显重见她一个人回来了便问了一声。 “我们菜买多了,姑姑便直接回了家,免得拎来拎去的麻烦。” 总觉得哪里不对,萧显重不由问:“她没说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何素一想也对,她大老远地过来总不会是为了约她出去买菜,又或者问问她半个月赚了多少钱吧?为了满足好奇心这也够拼的。 微微摇了摇头,何素回道:“姑姑倒是没说,许是见我年轻做事不细致,来教我怎么照顾你的吧。” 何素这么说只是玩笑,但她这玩笑却是真相,萧显重看了她一眼,见她也不是要给人上眼药的意思,也吃不准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若是觉得麻烦,下次你摆个冷脸就是。” “没必要。”何素摇头道,她觉得赵氏带她去买菜的地方是的确便宜,位置是稍远些,却能经过不少热闹的商铺,便于她收集信息,她已经决定以后都去那条巷子买菜。 萧显重见何素真的没有在意,倒摸不准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随后又想许是何素心大,就是赵氏言语上有什么冒犯的,她怕是也听不出来。她莫不是叫着赵氏姑姑就真把她当成姑姑了?平时敬着赵氏一些倒也罢了,却也不必真当成长辈,就是他真的长辈出来对何素挑剔,她也不必忍着。 为防何素将来遇上这样的事不知怎么应对,萧显重说道:“若是有人顶撞了你,说些不好听的话,你不必忍着。” 怎么说到了这个,何素暗暗回想今天赵氏说过的话,难道是赵氏先前也在萧显重面前也说过她干活不细致的事?就是她当面说了,何素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在意了,反正是事实,她做家务本来就不细致。现在她至少能把家里的活理清一二,换成前世,她一个枪都会随处乱放的人,还想让她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怎么可能~ 当然她不能跟萧显重这样说,想了想,她促狭道:“别人说的什么不好听的话,我向来是一句也听不进的,只有你说的,我能听到几个字。” 其实就是萧显重说的,她也未必听得进去,何素在心里想,但是一想到萧显重说出嫌弃她的话来,她又有几分不爽,比当初大黑客说她蠢时还不爽。也许她蠢是事实,被说也没有什么,但是萧显重却不能这样说她,她在他面前这般聪明大方,肯定跟蠢不相干,更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几个字?”萧显重故作为难地皱了一下眉,在何素的瞪视下说道:“我连你一点不好都想不出,又哪里说得出来。” 何素一笑,默默觉得自己的伪装真的是成功极了,当然,萧显重也是个明白人,要是他是个糊涂的对比前世优秀了一个等级的她都挑剔,她也许真要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继续跟着他。 两人聊得高兴,何素一时也就把在巷子时遇到人堵她的事给忘记了,再想起来已经是第二天她听到萧显重早早出门去买早饭的时候,她忽地想起这事,生怕萧显重会遇到那人,可再一想,那人看着就是个不成器的无赖,应该没有那么勤奋早早起床耍流氓。 等吃上早饭的时候,何素还记得跟萧显重说无赖的事,何素一提,萧显重也记得曾在巷口看到人探头探脑的。 “他说他是秋萍的男人,这宅子以前住的人姓刘。” 刘?萧显重细细一想,倒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何素去当教头的这半个月,他也不是白白呆在家里,家里买菜的事还得他出面。哪怕每次他去的地方都是些不起眼的,有些消息还是能打听得到,尤其是风流韵事。 ------题外话------ 圣诞快乐~ 第130章 小白脸 萧显重听说这位姓刘的文士是朱应俭的好友,不久前跟城里一个赖子的媳妇好上了,后来还是朱应俭摆平了此事。想来何素遇到的无赖就是这个人,估计是他从朱应俭那儿要到的钱又花了,想着回来再敲一笔,萧显重暗想。 像这样的人,若是一直缠着不放,许多人家都会选择偷偷处理,难得朱应俭竟然还留着他,萧显重对朱应俭不禁又多了一分信服。 “等下次遇到朱应俭时,跟他说一声。” 这样的小事也要说?何素暗想,不过萧显重既然这样说了,总有他的道理,便乖乖答应了一声。萧显重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是否懂了他的意思。 如今他在濠州若想要将来有所施展,只能仰仗知道他身份又愿意替他遮掩的朱应俭。两人虽是有了联系,隐隐也有过试探,但到底没有说破,也许这会是一个好机会。 他知道何素是个能干的,也许朱应俭以后还有别的地方用得着何素,他却不希望何素一直冒险,她并不是无依无靠只能一个人在世间闯荡的女子,她是他的内人,是他的家人,得由他来护着。 已经是寒冬,天气越发的冷了,萧家小院里的日子却宁静温暖,何素还趁着萧显重教月儿识字,跟着认了几个字,摆脱了自己半文盲的身份。萧显重同时教着两个人,还觉得有趣,他知道何素会看不会写,还逼着何素跟月儿一起练字。 没想到还得再学一遍文化课,何素心下抱怨,却还是乖乖地学了,暗想,说不定再学一遍她能变得聪明些。 不过有没有变聪明,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来,何素倒觉得自己更能装了,明明已经神游天外,还能非常认真地把眼前的书看下去,还记得及时翻页。 萧显重也看出她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也没有逼着她。在下过一场雪总算放晴后,还特意陪她去街上走了走。整日呆在家里,他也呆得有些闷了。 哪怕城内还有许多流民,年节一近,过年喜庆的气氛还是渐渐浓了。百姓暂时放下今年各地的祸事,只想过一个吉祥年,盼着明年的年岁能好一点。 何素挺喜欢热闹,在热闹之中抓取那一丝杂音,是她曾经受过的训练之一,哪怕她并没有在这项训练中得到太多的分数。她抓取到的杂音太多了,把无用的、用来干扰她的也听了进去,没有加以分析辨别。教官倒没有为这个给她加训,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分析本来就是后勤的工作,跟她关系不大。 如今到了这个没有人给她当后勤的世界,她只能靠自己的脑子自己去想,幸运的是这儿不会有太多故意来迷惑她的假消息,她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趟,往往能听到自己想知道了。 “月儿,看,那是糖葫芦。”何素一边指着一个举着插满糖葫芦草靶的小贩,一边留心四周的说话声。 月儿好奇地看了一眼,感叹道:“真漂亮。” 咦,这反应不对呀,何素暗想,小孩子上街不是都会吵着要吃糖葫芦吗? “那是吃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何素加了一句。 月儿以前很少上街,罗氏更不会给她买这种街边的吃食,糖葫芦什么的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刚刚看着举着糖葫芦草靶的小贩,她还以为卖的是过年用来装饰用的喜庆的物件,想不到竟然是吃食。 转头看了萧显重一眼,她有点想尝尝,又怕父亲不同意。 “只准今天买一串尝尝。”萧显重故意板着脸说,就怕月儿喜欢上糖葫芦,会像别的孩子一样以后一听到有人在外面叫卖就撒泼耍赖非要买。 月儿连连点头,她真的就只是想尝个味。等何素带着她去挑了一串糖葫芦,她尝了一颗,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外面甜,里面酸,用力咬上一口,满嘴都是又酸又甜的滋味,还带着果子的清香,实在太好吃了。何素看她吃得高兴,竟有几分眼馋,可也不好意思再多买一串,见萧显重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由眸光一转。 “萧大哥,你以前也没吃过这个吧,吃一颗尝尝。” 萧显重倒是吃过这个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记得自己开始吃头几颗倒还挺喜欢,吃到后面的几颗,他就只吃了外面的糖衣,里面酸得倒牙的山楂他给剩了下来。现在看到月儿在吃,他又记起当年的滋味,倒也是想吃一颗尝尝。 “好吧。” 假作为难地应了下来,萧显重从一脸不舍的月儿手中拿过糖葫芦咬了一颗下来。 “怎么样,甜吗?” “甜。你要吃一颗吗?” “嗯,也好。” 何素假意犹豫了一下,也从上面咬了一颗。 “甜吗?”月儿小声问。 两人这才记得这串糖葫芦是月儿的,连忙还给了她。 “这么长一串,你一次也吃不完,我们替你吃掉两颗正好。”萧显重说道。 她明明就吃得完的,月儿心里说,面上淡淡的,也不接萧显重的话。萧显重没想到月儿竟这样护食,有心想教教她,却被何素抢先开了口。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再给你买,不过不能多吃。”得分她几颗,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月儿这才有了笑容,微微点头,拉着何素的手晃了晃。 “你就宠着她,会把她宠坏的。” “女孩子就该宠着,尤其是像月儿这样懂事。” 萧显重一时无语,想想女儿将来到底是要出嫁,她在婆家不得自在,也只有在自家才能轻松些。当然,她得守着的规矩还是得守着,他可不希望女儿变成任性妄为的模样。 “咦,那不是教头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正吃着糖葫芦的何素差点就把糖葫芦给吞下去,幸好反应快,马上又把要往喉间滑的糖葫芦弄到了嘴里。 妈呀,差点又死了一回,何素暗想。 “月儿,你吃的当心一点,不要整颗含到嘴里,会噎到。”她告诫道。 萧显重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还会这样细心。何素故意不接他的目光,趁着转头的时候,朝两个正跟过来的男子狠狠一瞪。 “我就说是教头。”被瞪的张黑牛还不自知,跟身边的李二狗说道。 李二狗到底比张黑牛脑子好使,马上看出何素不高兴,拉着张黑牛想要走,张黑牛却不明所以。 “你拉我去那边干嘛,前面是教头,你是改了名眼睛瞎了不成?” 张黑牛嗓子这么大,就是萧显重也注意到他的声音,隐隐还听到了“教头”二字。他们说的莫不是何素?萧显重想,见何素表情略僵,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已经改名李双忠的李二狗很无奈地看了看张黑牛,又看向何素跟她身边的父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何素的夫君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他就是把张黑牛拉走也没用了。 “教头……” 张黑牛笑嘻嘻地凑上去,目光也在萧显重父子身上打转,想不到她还真有人要,还有一个女儿,啧啧,真是看不出来。 教你妹,何素心里暗骂,脸上立刻堆笑,跟萧显重说:“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去教针线的地方的小姑娘的夫君。什么教头,浑叫的名你也在外面说,也不怕别人笑话。” 什么针线,张黑牛一脸茫然,倒是李双忠马上反应过来,应声道:“是,是我们失礼了。何……大姐这是逛街呢?” “是呀,跟我家男人女儿出来买点东西,快过年了,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何素一边说着一边庆幸至少还有一个聪明的跟着,见萧显重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何素又加了一句。 “他们一个姓张,一个姓李;一个身手顶好,一个脑子顶聪明;两人的媳妇常在我面前提起呢。” “张兄,李兄,幸会。” 张黑牛本来想说什么媳妇,他可还没有娶上亲呢,却因为萧显重的动作一时不敢开口。这人看着这么客气,又一身的气派,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他是最不习惯跟这样的人相处的。 “幸会。”张黑牛虚应着,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客套了几句后就找了一个借口跟李双忠走了。 “何教头的夫君怎地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会个屠夫或者走镖的,想不到竟是斯文公子,莫不是她抢来的小白脸?”张黑牛一转身就忍不住跟李双忠嘀咕。 “你轻点。”李双忠连忙提醒,又走了一段路才回话。 萧显重没听到李双忠说了什么,前面张黑牛说的“小白脸”三个字他还是听到的,就是以前他进学时也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反倒有人说他不够文气。 耳尖的何素当然也听到了张黑牛的话,不由暗暗恼火,后悔当初在训练时太过手软,没有让他多吃点苦头。像她如今这般要柔弱也能柔弱,要刚强也能刚强的,什么男人配不上,为何就只能配个武夫?这般眼瞎,将来必要在女人身上吃苦头,她暗暗骂道。 第131章 故人 待张黑牛和李双忠走远,何素瞄了一眼萧显重的神色,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迟钝的男人好呀,她露出点小马脚他也发现不了。 “想不到能在街上遇上他们,怎么也不带他们的媳妇一块儿上街,我们还能聊聊。” 何素用一用极可惜的口气说着,还故意形容两人的媳妇有多贤惠云云,萧显重默默听着,有一点想要偷笑。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聪明,萧显重暗想。 总算是搪塞过去了,最后一天训练的时候她应该跟他们说以后就算是在街上遇到她也不要上来打招呼,尤其是她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晚了,幸好她机敏。 三人又逛了一会儿,萧显重像是把刚刚的事抛到了脑后,何素却一直记着,且又有了一个新的烦恼,好像身后有人跟了他们一段,想要上来打招呼又有点迟疑,莫不是又是二十个人中的一个? 这些人怎么回事,不用去当护卫赚钱吗?不用在家多训练身手免得出任务时丢了性命吗?一个个的又不是女人,也没有成家,何苦到街上来挤。不行,她得在那人上前打招呼之前先堵了他的嘴,免得他说了什么害她露馅。 她转过头,朝跟着他们的人沉着脸望去,原是想用神色把他吓退的。那人也的确被吓住了,何素也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是二十个人中的一个,而是原主的便宜弟弟。 他怎么会在这儿? 何素马上转回头,一时惊疑难安。 跟着他们的正是何素香的大弟弟何博文。 要说他也是个倒霉的,若不是遇上灾民,他也不会到濠州来。 何素香被安葬后,何家得了一大笔银钱,他也趁机向陈广信讨个了差事。 他勉强考过了童生,自知想要再进一步有些艰难,自家弟弟明显比他会读书,甚至为此隐隐看不上他这个哥哥。想想将来若是何博渊真的考中了秀才,家里定会更哄着他,哪里还会有他的立足之处。为了将来打算,他在说服母亲后就想去当个账房或是掌柜。 何父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在何母闹了几天后,勉强同意了下来。 何博文心思活络,当时陈家搬到了府城,镇上的一间铺子就成了他说了算。他倒也没有见机中饱私囊,陈家的生意这么大,他才不会为了一间铺子里些许利益因小失大。但是让他整日困在一间小小的铺子里,他也没什么耐心,受灾情影响,铺子里的生意又不好。他想了想,索性把这铺子让小二管着,自己用手中的银钱出去几天去弄一笔快钱。 这钱跟粮食买卖有关,来路、买家都是现成的,旁人知道他是陈广信的小舅子主动跟他套近乎把这财路说了。他对此事很是心动,唯一麻烦的是他得亲自去一趟,顺便打点一二。头一次他总得亲自去看看,等这路走熟了,以后就可以交给别人。 他哪里想到外面的灾民这般凶狠,别说去买粮了,他连家也回不去。前些天,他才辗转来到濠州城,原想去镖局请人护送他回家,但他身上的银子却不够了,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只能到街上走走,盼着找到熟人能帮一帮他。这一走,他便看到了何素。 自家姐姐的模样他自然不会认错,但是何素的神情,还有跟在她身边的家人却又提醒他,这只是一个长得跟何素香一模一样的女子。虽是这样想,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跟在两人身后,想要找机会确定一下。 何素香直到下葬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许多人都说她被山中的野兽吃了,可是也有人怀疑。就算有人被野兽拖走总会留下些许痕迹,但是现场的血迹却不多。但是那时,谁也顾不上这些,卧牛山这么大,谁知道哪里会有血迹,她的遗骨又会去哪里。 没有人想过她会活下来,哪怕何博文现在看到近在眼前的何素,心下也是怀疑居多。退一万步讲,就算何素香能在山上逃过一劫,她又是如何避开灾民到了濠州府,就是他带着两个随从一同上路都没能走上多久,除非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可看着又不像。 萧显重等人为了不惹人注目,一向衣着简单,衣服料子和样式都是大街上常见的,反正更别致的何素也做不出来,顶多在月儿的衣服上花点心思。家里面的好衣服都是朱应俭让人送过来的,他也许也看出那些精致的衣服萧家一时用不上,近来送来的礼中都没了这些,就连布料也从绸缎变成了细绵布。 不过虽是细绵布,价格却不便宜,萧显重穿着觉得比绸缎还好。何博文看不出来这些,只当他们衣服的布料一般,上面连纹样也没有,想来定是家里的妇人不会刺绣。何素香是会刺绣的,这一点又跟她不符。 眼前这妇人似乎除了长相跟何素香没有其他相同的地方,他正这样想时,何素回过头,露出上位者才有的神色,冷冷地看向他,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登徒子。她的眼中没有波澜,像是两人本来就不相识,何博文心下一惊,一时顿住了脚步。 他哪里知道何素当时心里的诧异,感谢前世的各种训练,让她可以处变不惊,就连目光也不会为什么事起一点波澜。 只是她没有发觉萧显重注意到了她转头的动作,还朝着她的转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马上他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何博文。 难道她也教过他?萧显重暗想,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觉得此人生得一张马脸,瞧着也不健壮,应当不像一开始遇到的两人一般出色。何素许是不想他过来打招呼,正在给他使眼色呢,萧显重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三人又逛了许多,买了一堆东西后才回了宅子。回去的路上,何素特别注意何博文有没有跟过来,照刚刚的情形看,何博文是认出她来了,只是不敢确定。 也对,她身边还跟着萧显重父女,怎么看他们三个都是一家人,她既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又怎么会是何素香呢。 第132章 炸丸子 何素没把何博文放在心上,想着日后就是在路上再遇着,她也要假装不认得他,且要摆出悍妇的模样来,想来何博文所知道的何素香是绝不会变成这样的,将来若是再见,也就不会再对她生出怀疑。 萧显重也没有把这人放在心上,只是记着何博文的样子,毕竟是何素教过的人,将来若是偶遇至少心里能有数。掌灯时分,何素点亮蜡烛时,萧显重看着何素被烛光照亮的眼,忽地想到何素跟白天见到的那人脸型虽不一样,但眼眉间有相似之处。 世间相像的人果然不少,他暗想,就拿他来说,他跟嫡出的萧显宗就有几分相像,他的少年玩伴也总爱带着一个跟他有几分相像的小厮出来。人海茫茫却都只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会相像也没什么稀奇的。这样想着,萧显重也没有在意这事。 何博文也算好运,在街上遇着何素后不久,就让他又碰到了一个熟人。从那人身上借到银两后,他去镖局雇了人总算在年前赶回了家中。回到家后跟友人聚会时,他说起了自己外出去遇到的种种风险,在喝到酒酣耳热之时,他也提到了还在濠州见到了一个跟亡姐十分相像的妇人。 他不过是拿出来当成笑话讲,众人当时也喝多了,也就听一耳朵,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拿女子的长相说事也只会发生在酒桌上,在外面可说不得。且比起这事来,何博文编造的种种惊险见闻显然要有趣得多。 何素自不会知道这事,随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可避免的忙了起来。她倒是想偷懒,想着宅子搬进来之前,朱应俭就派人来打扫过一遍,年末的大扫除可以省省。家里也不用去走什么亲戚,又在服丧,一些过年用品的准备也可以省省。 偏偏赵氏不想她省,她知道萧显重还在服丧,可是就是服丧也不能说连年也不过了。有她每天过来指导准备过年的事,何素哪里还能省省。她倒是奇怪,怎么赵氏这么得闲,每日不在自己家里呆着天天往她这儿来,偷偷过去一打听才知道赵氏和王二闹了别扭,这才老往萧家来。 事情还是跟王二家中有关,王二的父母兄嫂想要来府城过年,听意思是想在府城呆下来,想要王二白帮忙。赵氏自然是不愿意的,王二却答应了下来,还主动替他们租了一间比家里住着的还大的院子。赵氏气不过,又不好为了这事争吵,这才避了出来。 她没有娘家可去,也幸亏现在萧显重也到了濠州,不然她就是生气也只能在家里闷着。这样一想,她对萧家的事也更上心了,就是萧显重不是她的真侄儿,凭他侄儿这个身份也能作为娘家人替她撑腰。她倒不打算真的让萧显重去做什么,只想给他编个身份吓吓那些咬着肉不肯撒嘴的亲戚。 “记得这个颜色,差不多了,可以捞起来了。” 赵氏站在灶台边上,指导着何素炸丸子,这可是过年必备的菜色,何素却不会做,幸好有她在边上指导,不然这年岂不是要过得不像样了。 何素连忙把油锅里的丸子捞了出来,沥干之后,又看赵氏把刚刚撤出的柴火放了进去,不久后用手在锅上试了一下油锅的温度。 “你来感受一下,这就是六成热的油锅,把丸子放下去复炸一遍就得是这个热度。” 何素听她的话伸手感受了一下,根本不知道这跟刚刚五成热的油锅有多大差别,她的手心难道是长了温度计,竟然这么一探就能察觉到差别。吐糟归吐糟,面上何素是一派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在赵氏的指示下,把沥过油的丸子又放进锅里。 唉,想不到她有一天竟会做这么复杂的菜式。她的厨艺不差,但仅限于方便快捷的简单菜式,太难的她可不会做,尤其像肉丸子之类的。超市现成做好的有卖,她何必还要亲自在家里做,若是可以她连菜也不想做,只想点外卖。 前几天赵氏还教了她和面做饺子馒头,神呢,饺子馒头竟然还要手做,这些不是都有现成的吗?就算古代没有现代便利,外面现成的饺子铺和包子铺还是有的,价格也不贵,何必还得费时费力自己做,剁馅擀饺子皮都不容易,还得自己调馅,调好了竟还得直接扯了一点生馅尝味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古代妇人相比一点也不生猛,是她输了。 “瞧,外面变成金黄色了,可以捞起来了。等沥过油,选个阴凉的地方放着,过年的时候你们什么时候想吃,一热就成。不管是做成醋溜丸子还是丸子汤,味道都好。” “是的呢。” 何素应着,把炸好的丸子捞了出来,还让一直陪在边上的月儿过来看。 “看看这颜色,肯定好吃。” 何素和赵氏不敢让月儿靠油锅太近,就让她远远地站在边上,她其实早就想看看炸得正好的丸子长什么样,何素一说,她就跑过来看了一眼。 “现在就能吃了吗?” “能吃。”何素回道,又不确定地看向赵氏,见她没有反对这安心。 她对许多家务都不熟,赵氏过来盯着虽有些麻烦,但也帮了她不少。忙了这一场,她对过年这事也慎重起来,过年要准备怎么哪些菜,菜要怎么摆,有什么禁忌,赵氏已经前后跟她说过好几遍了,她还是觉得有些记不住,赵氏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她也没觉得烦。 等丸子沥好了油,她盛了一碗出来,让月儿端去正屋跟萧显重尝尝。 萧显重一直注意着厨房的动静,他总怕何素受气,想着在何素气不过又不好说的时候出面帮她,却迟迟没等到机会。何素被赵氏这样盯着竟也不嫌烦,似乎还有点乐在其中。 “父亲,吃丸子,阿娘刚炸出来的,炸了两遍,可香了。”月儿端着碗进来说。 她先前一直叫何素“何姨”,赵氏听了觉得不妥,就偷偷跟她说想要何姨对她更好,就是改了称呼叫何素“母亲”。月儿也不清楚是不是真得这样,还特意去问了萧显重,萧显重又叫来何素当着她的面说了这事。 “咱们如今也算是一家人了,月儿也该改了称呼,以后就让她叫你母亲吧。”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一家人了呢?何素暗叹,又觉得“母亲”这个称呼太正式,现代哪有人叫人母亲的。 看出何素情色迟疑,萧显重心下微沉,问:“你不愿意?” “这倒不是。”何素马上说,这点机灵劲她还是有的,“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乡下姑娘,我们那里哪有叫人母亲的,都是娘亲呀阿娘呀之类的叫着。” 萧显重这想到不同人家父母的称呼也有许多讲究,便对坐在边上面带懵懂的月儿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就叫何姨‘阿娘’,叫我‘阿爹’吧。” 月儿点点头,一时倒没法改了对萧显重的称呼,却很容易就对何素开口叫“阿娘”。她还觉得挺新奇,以前她可没听过别人这样叫过,又觉得这个称呼叫着比叫“何姨”更亲热。 何素对各种身份称呼的变换适应得很快,月儿既然都叫她“阿娘”,她也像个当娘的,许多事更顾着她一些,月儿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她也会直接说出来。 萧显重看着月儿端来的丸子,觉得的确炸得不错。 “你吃了吗?”萧显重问道。 月儿摇摇头,说:“阿娘说还太烫,变凉才让吃,也不能多吃,太油了。” 萧显重点头,夹了一颗先尝了尝,外脆里嫩,肉香满溢,比他以前吃过的都好。他微微点头,见月儿不错眼地盯着,也夹了一颗给她。 “不要整颗吞,小心点,外面没那么烫了。” 月儿点头,小小尝了一口,开心地眯起眼睛。这个真好吃,比她吃过的很多东西都好,她暗想,又回想刚刚何素在厨房的动作,仰着脸跟萧显重说道:“这个我知道怎么做,以后我也要做。” “你敢搓肉丸子了?” 萧显重一直注意着厨房的动静,也就知道月儿一开始搓肉丸子的时候差点哭了。肉沫在她手里湿湿滑滑的,让她不舒服,她不喜欢这个感觉。月儿也想起这个事,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唇。 “阿娘搓,我炸。” “你知道油要多热?” “一个五成热,后面再放到六成热的油里。”她的记性不错,还记得赵氏说过的话。 “那是多热?”萧显重故意逗她。 月儿想了想来,噘嘴摇了摇头。 “要是油太热,你把丸子放下去油就会溅开了,要是溅到你脸上就会留疤,你怕不怕?” 月儿一向爱漂亮,哪里能不怕,她就是衣服上有一点脏了也会不想穿着,更何况脸上留疤这样的大事。害怕地捂着脸,她连连摇头。 “以后我不吃这个了。” 觉得自己吓过头了,萧显重连忙补救道:“只要有你阿娘在边上看着,就不会溅出来。” 月儿还是摇头,说:“还是不要了。” 第133章 除夕传统 父女俩说话时也没有关着门,赵氏和何素在厨房里听得清楚。 赵氏看了何素一眼,说:“小小姐是个心疼人的,又乖巧又懂事。” “是,月儿很听话。” 见何素像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赵氏小声说道:“姑娘就是比小子好,等她将来嫁出去了,对娘家兄弟总是助益,也不会像小子一直杵在跟前得为他费心思谋划。” 娘家兄弟?谁?何素不解地看向她,马上明白过来,便说:“姑娘家才是要记挂一辈子的,哪能嫁出去就了事,要是她过得不好,难道就不帮她出头了?反倒是小子,若嫌他碍事等他成亲把他分出去就是,男儿成家本就该自己立起来,总不能靠家里一辈子。” “可不就是。”赵氏应道,也不知何素到底懂没懂她的话。 她就怕何素苛待了月儿,当继母的看前头孩子都会觉得碍眼,若是想给孩子苦头吃总能想出法子来。不过看何素行事,赵氏又觉得她不像是这样的人。这几天相处下来,赵氏不得不说,何氏对做家务的确不在行,许多地方她都说过好几遍,何素还是会忘记清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赵氏可不觉得自家少爷会这样沉寂一辈子,将来家里请了下人,这些由下人去忙便是。最要紧的是何素的性情,若她是个爱掐尖要强事事计较的,月儿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但何素显然不是,赵氏还觉得她有些心大,把许多事都不放在心上。 这放在平常人家,何素这样的媳妇也就只能当次子媳妇,当掌家的长媳是不行的,萧家就剩下萧显重一个,何素这般心大,有些撑不起门面来。 唉,太要强也不好,太随性也不好,赵氏想想都替萧显重着急,也为她自己着急,她将来是要当婆婆的人,也不知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要是娶个像何素这样的勉强倒也可以,就怕娶个像她大嫂或者像她婆婆这样的。 一想到这两个女人就在濠州她就气得不想回家,不过家总是要回的,大过年的,她总不能呆在外人家里,要是让她的好婆婆知道还不得张罗着让她男人休妻另娶。也亏得她的男人是个好的,想到这个,赵氏心情才好些。 两人在厨房又准备了许多新年要用的菜式点心,等时候差不多了,赵氏才告辞。 “明天我就不过来了,等年后那边事情少些我再过来。” “新年本来去拜见姑姑姑夫,但我还在丧中……”萧显重缓缓说道。 赵氏哪能让主子来拜年,连忙说:“我明白。我那里过年怕是乱糟糟的,也不适合你们过来,往后再说吧。” “我们人去不了了,这礼姑姑得带回去。”萧显重说着,让何素去取了早就备好的东西。 各色糕点干果正好放满一个篮子,还有两块颜色鲜亮的料子,是给赵氏和王二的。 “不行,不行,这太多了。”赵氏一看到这么许多东西值不少钱,连连推脱,何素都出去做工了,她哪里还能要家里的东西。 “都是旁人送的,只有两块料子是我和阿素新买的,算是对姑姑姑夫的孝敬。” 赵氏闻言略想了想,这才把东西收下。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这话我可不敢应,咱们两家是亲戚,以后总是还要走动的。”何素把东西递过去时促狭说道。 赵氏一想也是,便安心把东西收下,想着将来定要回送过来。 接灶神、祭天神、祭祖先、在院子里点运火……何素忙完这些事后,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萧显重。 “我刚刚安排的可有出错?” “没错。” 赵氏教了何素那么多遍,连他也记住了,要是再弄错,要怪也只能怪他,可怪不得何素。何素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安心坐下来吃年夜饭了。 “我们吃完还得包饺子。”她努力记着这些事,生怕一时大意忽略了什么。 “我也要帮着一起包。”月儿说道。 “行,我们三个人一起包。”何素一口应下,朝萧显重看去,怕他想偷懒不肯帮。 一想到守夜时也没有别的事可做,萧显重便点了点头。 “要先吃丸子。”何素还没有夹菜,月儿就提醒道。 赵氏说的那一套,就是她也记得七七八八了。 第一筷吃丸子,代表团团圆圆;第二筷吃藕片,代表事事顺通;第三筷年糕,代表步步高升;后面就可以随意吃了。何素吃着糖蘸年糕,回想着她以前过年的情形。她前世的时候也过年,不过过的是公历年,也就是元旦。 组织跨年的方式很特别,会由教官上台点名,教官会跳过那些出任务的人的名字。点到名字的人得呆在原地应一声,没有应声的,就是这一年过世的。她常常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熟悉的名字后面是长长的沉默,然后才恍然,一直以为出任务还没有回来的人,其实已经死了。 如果她还活着,当年过年的时候,会听到教官报到大黑客的名字时无人相应,那也会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大黑客的名字。她甚至希望教官不要报到他的名字,就当他是去出任务了还没有回来。 点名结束后,大家就开始吃饭,元旦组织里的菜色会比平常丰盛,但还是跟平时一样没有酒。有许多人吃完,会偷偷再找地方喝酒。何素本来想跨年去大黑客的墓前喝一回酒,这个古怪的想法怕是不能实现了。 萧显重吃着年夜饭,也想起旧日时光。 去年的除夕他是跟萧家男儿在监牢里度过,不想也罢,那时许多人都惶然失措,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被拖出去砍了。当得知他们只是被流放,他们先惊喜又是悲痛,流放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来说可不好受。有人也许还在心里想着流放琼州还不如死了还能少受点苦,但他们到底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生怕成了真。 他们还是想活的,萧显重也是如此。 再之前的徐夕,萧国公府几房人并不凑在一起过,只在大年初一时会开祠堂一起祭祖。他是庶子,只能跟在后面,望着一群人的后背。至于年夜饭,自从娘亲去了感华寺,也变得没有什么趣味,他知道那时的食物也许比何素做的精美可口,他却记不得味道,甚至都不记得它是不是真的好吃。 饭桌上有大嫂在,倒是不会冷场,那些乖乖站在嫡母身后侍候的侍妾,比他娘亲在时可听话多了。大嫂也会顾着他这边一家三口,他也必须对大嫂的关心表示感激,不然父亲会不高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父亲心中,他就成了一个小心思太多的儿子。 他的大哥倒是一如往常的沉默,他的身体不好,能出来吃饭已经很不容易,但他的儿子却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萧显重也曾恶毒地想过,大哥这样的身子怎么生得出儿子来,他这侄子还不知道是谁家的。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罢了,如今他们都不在了,他什么念头都放下了。 往日在富丽堂皇的宅子里一家人像是做戏一般和乐融融的画面,最终也像戏散场时一般只余一片空寂,活下来的人像是从戏台上解脱,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露出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看向何素和月儿,不由地露出笑容,心思一动,他替两人各夹了一片肉。 “多吃点。” “你也多吃点。”何素笑着回道。 这时,边上有人家放起了爆竹,后面还传来孩子的欢呼声,估计是有孩子等不及了求了父母早早放了一个爆竹过瘾。那之后,陆续又有爆竹声传来,哪怕有些稀稀落落的,却还是给夜里添了一些热闹。今年年岁不好,许多人家只买了半夜要放的爆竹,但也有些想要讨个好彩头或者宠孩子的会多买一个。 若是那等有钱的人家,除了燃爆竹,还会放烟花。萧家住着的这一片的人家只有一个小财主,就是放烟花也放不了多华丽的,再往城中心一些,住着许多豪门大户,他们放的烟花才叫漂亮。除夕夜,城里也没有宵禁,有些人家还会特意赶过去看大户人家放的烟花。 萧家在守孝,又想低调度日,自然不会放什么烟花,就连午夜要放的鞭炮也是响数少的。说实话,何素看到鞭炮时,一时动过把里面的火药弄出来制成炸药的念头。不过,她的化学课没有学好,调药粉的能力也不怎么样,为免出什么差错把自己炸上天,她决定还是安生一点。 听到外面的孩子的欢笑声,何素看向月儿,“月儿,等会儿你要点鞭炮吗?” “不。” 月儿连连摇头,她可不敢做点。 到底是年纪还小,也许再大一点就敢了,何素暗想。 “女孩子家家的哪里能玩这个。”萧显重看出她的心思,连忙替月儿说话,生怕她真把月儿教得天不怕地不怕的。 怎么就不能玩?何素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 第134章 突变 看来他未曾谋面的岳父岳母以前极为宠她,小时候一定让她玩过,萧显重心下暗想。一瞬间,萧显重对她以前的事产生了好奇,他想要问,想了想却没有开口。若是她也同样问起他,他一时也是不想说的,尽管他心下对以前的事已经释然了,却还是不想提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将来才是最重要的。再者,他也吃不准何素的父母是不是死于灾年。若说他们没死,又怎么会让宠爱的女儿一个人流落在外,还跑到山上住了下来;若是他们死了,何素却不提祭拜他们的事,这样大的事,她总不会迷糊给忘了吧。 “父母双亡”的何素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她只是对保持这个人设所需要做的一些细节上的事没有太上心,以至于忘记她还得祭拜父母。 就在千家万户在除夕之夜回忆自家一年的悲喜、又为家人生出新的期待之时,宫中也正热闹一片。圣上接过着几位皇子的敬酒,面上一片喜色,心思到底如何,却没有几个人知道。 去年除夕,因为太子的事,宫中的除夕宴有些冷清,圣上取消了宫宴,只让几位皇子进宫聚聚。在这些皇子中,他本来是最看好五皇子的,谁知今年除夕,五皇子也不会再出现了。 接连失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圣上心中无比懊丧,他不知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一开始他只是想小小地打压太子,免得他在朝堂上太过得意,比他这个君父说话还有份量。他的心思也许给了其他儿子错误的信号,以至于他们处处与太子作对,最后还构陷太子谋反,把太子给逼死了。 圣上本来并没有动过换太子的念头,当时也不过是在气头上才把太子软禁起来,太子一死,他就后悔了,那毕竟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是他花心思教导出来的继承者。 没了太子,剩下的皇子稍微出色一些的也只有五皇子和二皇子,太子一事,圣上最怀疑的就是二皇子,对他也就没有太亲近,反倒对一向谦恭有礼的五皇子生出栽培的意思。他派五皇子去赈灾,也是为了让他增加声望,为将来成为太子作铺垫。 但是五皇子却死在了流民手中!在他和五皇子暗卫的层层保护之下!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流民! 他却只能认定是流民,免得把某人逼急了。 剩下的皇子中,他似乎只能选二皇子为太子,可这也只是目前的,要是再过几年,局势就不一样了,他其他年幼的皇子会渐渐长成。要说最讨他喜欢的还是淑妃所出的皇子,只是这孩子还太小,至少要过十年才能堪大用。 圣上又觉得他也未必就撑不到十年,近来他开始服食丹药,身体状况比以前好多了。赠药的道长说只要他调养得当,活到百岁不成问题,长生不老也无不可能。圣上倒不求长生,只想再多活几年,至少把江山交到胸怀天下的皇子手中,而不是交给心思狭隘心狠手辣的二皇子。 端坐在位置上,二皇子吃着眼前的菜,欣赏的眼前的歌舞,像是没有看到高位之上的老者正在喂年幼的孩子吃菜。到了这个时候,圣上的宠爱于他已经无所谓,那个位置他势在必行,连太子和五皇子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他还会怕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 圣上的心思他也猜到几分,只是天命如何,世间又有谁能知道呢。 因为五皇子的意外离世,京城百官家里过年时也不敢太铺张,圣上瞧着像是已经不再悲痛,但派去清剿乱民的军队还在江南,谁都知道他还没有放下这件事。不过这支军队也不会在南方再呆太久,受年景影响,朝中粮草物资已经不多,经不住军队这般花用。 如果军队在南方是正经在平乱也就算了,但是南方还没有这么乱,刺杀五皇子的到底是不是乱民,众人心里都各有想法,而军队剿灭的乱民到底是不是乱民,众人也不清楚。这事演变到现在就成了糊涂账,各方只是在等着皇上发泄完怒气冷静下来,把军队调回来了。 就算百官新年不敢铺张,但互相拜访总是少不了的,现在没的只是一个皇子而不是皇上,官员也用不着守孝。几个热酒下肚,就算没有丝竹之声相伴,宴席之上也是欢声笑语不断,至于藏着言语中的暗潮,在一片欢乐祥和之中,也失了往日的冷冽。 圣上眼下只剩一个二皇子能担大任,剩下的皇子都还太小,等再过几年,二皇子羽翼渐满,圣上也奈何不了他。 这些都是几年后的事,很多人都觉得前两年一连死了两个皇子,新的一年朝中总该平静了,圣上不会对二皇子下手,二皇子也不会这么傻,在这个时候对圣上不敬。两人扮演着父慈子孝,他们这些官员也跟着沾光过些安生日子。 就是二皇子也是这般想的,前两个他的动作太大了,如今胜券在握,他反倒要沉得住气,也让圣上别盯着他可能犯过的错不放。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月十四那日,圣上午饭多用了一些,便去御花园多走了几圈。回来后,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当值的内侍一时也没有在意,发现圣上靠在榻上闭上了眼,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内侍还去告诉了圣上身边得用的安公公,等安公公去劝圣上去床上睡时,才发现不对。 他连忙叫了太医来,又是叫人去拿护心丸,又是给圣上掐人中,可是都没有用,等太医着急赶来时,圣上的身子都有些僵了。 宫里一下子就乱了,这么大的事又能瞒得住谁,皇帝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安公公心知不妙,马上派人去请了二皇子,如今皇帝已经不在了,他也得为自己考虑才是。 二皇子那日凑巧去了郊外,难得的好天气,他便约了几个明面上的好友,出外面散散心。酒喝得正高兴,宫里就紧急派人出来传信,他收到消息时也不敢相信。 第135章 远方的消息 皇帝就这么没了?莫不是什么阴谋? 到了最后一步,二皇子反倒谨慎起来,赶回京城后先去安排了一应事宜,这才进宫。这时宫里却已经被皇后的人控制住了。 皇后痛失太子后,心里就认定了是二皇子所为,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皇上又不肯为了她一查到底。她心怀愤恨,便是五皇子那里,她也是没有好脸色的。虽是如此,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她自然是希望五皇子能继位,但谁曾想连五皇子也死了。 这半年来,二皇子的生母德妃在宫中耀武扬威,像是皇位已经是二皇子的囊中物。她怎能让这贱人如愿!皇上的打算皇后是知道了,他不喜二皇子算计太过不顾亲情,有心想再扶持一个皇子,只是底下的皇子都太年幼,他得等上几年。 几年的时候,她原来是等得起的,却又担心二皇子处处讨好,加上德妃这个贱人吹枕头风,重新又把皇上的心拢了过去。为此,她暗中也做不了不少事,只是没想到这些布置竟然提前用上了。 皇上怎么会忽然驾崩?她听到消息时也不敢相信,马上她便想到,这定是二皇子下得手,定是他发现皇上对他心生不喜想要另外推一个皇子上位,才会突然发难。这个时候皇上驾崩,于二皇子是最有利的,但她又怎么会让这贱种得逞。 等二皇子一入宫,皇后便以谋逆的罪名将二皇子软禁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二皇子不够。”二皇子的近侍上前说道。 领头的内侍神色淡淡,显然并不把二皇子看在眼中。 “吾等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请二皇子移驾凤仪宫小坐,还请二皇子不要让吾等为难。” “大胆奴才!”二皇子的近侍正要骂,却被二皇子伸手拦了下来。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扫了这些奴才一眼,瞧得为首的人心里直发毛。 “请吧。”为首的内侍俯身作了一个相请的手势,就算二皇子的威压再大,他也不得不听命于皇后。 二皇子嗤笑一声,跟在内侍的身后前往凤仪宫,心下猜到皇后已经掌控了宫城。那又如何,他在宫内也不是没有人手,他的手下也已经去联络朝臣和军队,这可不是皇后凭一己之力能对抗的。皇后的母族魏家如果是放在当年,他还会有所忌惮,可是被皇上一再打压之后,如今的魏家已经不足为患。 皇上也许不会知道,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反倒方便了他,可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这天下除了交到他手上,难道还有别的人选。 只是……二皇子隐隐有些担心,他当然知道皇上对他起了嫌隙,要不是那时他使苦肉计找人行刺了自己,估计皇上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他。为防时间拖久了皇上扶起其他皇子来,他也是使了一点手段的。皇上近日服食的丹药就是他暗中找人呈上去了,服下丹药后,皇上的精神的确会比往日好,但是最长不过五年,他就会油尽灯枯而死。 在听说皇上驾崩时,二皇子一时以为是丹药出了问题,又怕皇后查出了此事。事后想想,皇后就算查不出来,也会把皇上的死栽到他头上,既然如此,他索性先不管这些虚的,待他大权在握之时,是否名正言顺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呆在冰冷的宫殿内望着外面明亮的天空微微扬着嘴角,这个时候,他留在宫外的人手也该动起来了。 动起来的又何止是他的人手,京城中不少官员家中都得了消息,几位紧要的大臣也被皇后请进宫中议事。城中的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心期待着明日的元宵灯会,直到日近西斜的时候,宫中忽然响起了钟声。 城中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细细听那钟声,有些人还看了一下天色,不懂为什么这个时辰会响钟,直到钟声响了许久未停,城中的百姓才反应过来。有些见识广的这会儿已经跪下大哭,旁人见他如此,也跟着跪了下来,没一会儿,就见宫中有侍卫穿着丧服骑着白马疾驰而过,原本不确定的人这会儿也相信皇上是真的驾崩了。 怎么这么突然?众人心中暗想。 从宫中出来的侍卫很快就到了城门前,凭着令牌叫开了早前已经关闭的城门,守城的将领也知道朝中会派人送信,马上开了城门,看着侍卫骑着马绝尘而去。 京城各大家族也都偷偷派人把消息送出去,这个时候便是要各凭本事了,能够找到门路叫开城门的家族不多,若是实在没有办法,有些人会选择飞鸽传书把消息传出去。朱应勤在父亲被忽然召进宫时,便想办法打听宫中的情况,待他收到消息时到底是晚了一些,已经不能再往外送信了。 往年,朱应俭会带着妻子上京城过年,但是今年因为徐氏怀孕,朱应俭又在先前回濠州的路上出过意外,说是损了身子,过年时也就没有来。朱应俭想着夏初曾来过京城,因为他的看法跟父兄相左,还曾闹得有点不愉快,索性还是在家过年就当是躲清静。 濠州是朱氏一族的本家,他家这一房本就该留一个男丁参与祭祖,他不回京城也算不得不孝。他哪里能想到新年还没有过完,宫里能多这样的大事。 家里若能早一步知晓情况,便能早一步布置,但是,家里的二弟又能布置什么?朱应勤看着手中还没有发出去的信,神色莫明。他和父亲所谋划的,不是二弟一个商人能帮得上的,他只要在家守好家即可。这点小事想来也不用他和父亲特意写信去叮嘱了吧,他暗想,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 二弟自然是不用他们特意叮嘱的,他也许还会觉得自家父兄碍事,不但堵了他的前程,还不听他的劝告,许是商贾之事做得久了,让他只知道盯着眼前的小利,却不懂到底怎么做才是对家族最好的。当初那些夸赞二弟的人,知道他变得如此平庸胆子,还不知怎么后悔呢,朱应勤略带得意地笑了笑。 正好他身边的小厮来送素服,他就把信交给了他。 “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信送出去。” 过来的小厮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一听朱应勤漫不经心的话语,再看这信是要寄给老家二爷的,便知朱应勤并不想让他抓紧把信寄出去。他应了一声,把信放进怀里,猜想如今想要把信送出去怕是不易,怎么也得等到三天后。 三天后,朱应俭收到了京中来信,这信并不是朱应勤写的那一封,而是他留在京城的掌柜想办法寄出来的。一眼数行的看完后,朱应俭深深皱起了眉。 他倒不知道父兄竟然跟皇后坐到了一条船上,他们就没有想过魏家如今的当家懦弱无能族里也没有出色的男子,还是他们以为凭着两家联合找上一些朝臣在朝堂上吵嚷几句就能定死二皇子的罪名,把皇位留给朱家外孙。 二皇子可没有那么爱惜名声,且等他登上大宝,功过是非都由他说了算,他又何必在前面手软。 朱应俭长叹一口气,又想到自己并非收到朱家的信,心下也有了决断。 “常春备马,我要去回族里一趟,你去把刚刚送到的信送去给刘先生。” “是。”常春应道,隐约猜到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朱氏一族的族长是朱应俭的堂伯,早前些也考过功名,最终考到了举人不能再进一步。后来他谋了一个官职,却被上官忌惮,最终不能高升。他也灰了心,待儿子考上秀才后他便辞官回家帮着父亲打理族里的事务。 朱家最出息的就是朱应俭的父兄,只是两人鲜少回乡,朱族长也不知两人心性。这些年他跟朱应俭时常见面,对这个侄子年纪轻轻就回来打理家业很是可惜。 朱应俭也是考过功名的,当初他考到了举人并且位居第二,在濠州也算轰动一时,只是谁也没想到之后他就没有再参加科举,甚至有人说是他考举人使了手段才得了第二,考进士时使不上手段了,怕被人看出端倪,不得不避在家里。 朱族长不信这些话,他也算是混过官场,一个人是不是有真材实学,他多少看得出来。朱应俭是个能干的,不然他不会为他的前程可惜。 听说朱应俭来访时,朱族长正在自家院里惬意地喝茶。边上,他四岁的孙子正在花园里挖土,也不知他听谁说的粮食不够吃,就吵着要自己种粮食让一家人都吃饱。朱族长只觉得这孩子贴心,一点也没觉得他这是在胡闹,就由着他折腾,哪怕看他挖伤了一棵芍药也没有在意。 “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朱应俭来朱家是不用通报的,下人也不过是过来递个消息。听到下人来报后,朱族长微一皱眉,便让人把孙子送回屋里去。 “厨房准备了芝麻馅汤圆,小少爷想不想吃?”奶嬷嬷哄道。 肉乎乎的男童看看边上的坑,又想了想芝麻馅汤圆的美味,最终点点头。 第136章 各方反应 “想吃。” “来,嬷嬷先带你回去洗手,再换身衣服,就能吃香喷喷的芝麻馅汤圆了。” 孩子开心地点点头,又看到自家爷爷坐在边上没动,连忙过去说:“祖父,吃汤圆。” “你先去,祖父一会儿洗了手再去。” 孩子懵懂地点点头,便跟嬷嬷走了。 朱应俭到时,正好听到嬷嬷哄孩子的话语,想想家中怀胎八月的徐氏,再想想朱氏一族其他孩子,他走向花园的脚步很是沉重。 “贤侄,来,尝尝我新买的茶叶。” 朱族长爱喝茶,尤其喜欢买那些新出的茶尝尝味道,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朱应俭送他的铁观音,听说上供的都比不上朱应俭送的。 见过礼后,朱应俭便端起朱族长给他倒的茶朝朱族长看了一眼,朱族长知意,摒退了下人,见朱应俭浅尝一口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品评一二,便知道事情不大好。 “皇上驾崩了,消息过不了几日就会传回来。父兄如今跟皇后站在了一块儿,看他们的意思,是想扶九皇子上位。” “九皇子?” 这位朱淑妃所出的九皇子好像跟他的孙儿一般大,想想刚刚还在挖土的孙儿,朱族长不由得皱眉。 “有几成把握。” 朱应俭微一摇头,却也不好把话说死。 “还不知,皇上驾崩得太突然,许多事都不好说,端看皇后跟二皇子哪个厉害了。” 朝中的事,朱族长自知没有朱应俭想得明白,便直接问:“可要我们做什么?” 朱应俭还是摇头,说:“父兄那边并没有传信,依我个人的意思,现在还在正月,皇上驾崩的消息也没有传到濠州,若是家里还有没有走完的亲戚,还可以再走一走。” 朱族长一听就明白了朱应俭的意思,这是想让他说服族里的子弟出去避祸。夺嫡的凶险,他自然是知道的,若是事成朱家自然一跃成为一流世家,显赫无比;可若是失败了呢,抄家灭门夷族,这都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朱应俭刚刚说没有收到父兄来信,朱族长眼皮一跳,这么要紧的事,京中的两位难道没替族里想过?幸好眼前这位想到了。 “倒是的确还有亲戚没有走完。”朱族长说道,知道就是要走亲戚,全族的人都走了却是不能的,还得有所取舍。一想到这些,朱族长心情沉重了起来。 “马上就要开春了,我也有几处风光不错的别苑,要是族里有人想去小住也是可以的。” 朱族长点头,他正不知族里这么些人要怎么安排,总不能真让他们去走亲戚。要是事情到了最坏的结果,亲戚家也不一定靠得住。一想到朱应俭早有准备,朱族长心下又感慨了一句。 朱应俭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了,朱族长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事要处理,也没有挽留。 走到前厅,朱应俭正好遇到朱族长的儿子、堂兄朱应由。两下见礼后,朱应由开口留他用饭,却被朱应俭找了一个理由推了。朱应由也没有勉强,他知道每次自家堂弟过来父亲肯定会留饭,这次朱应俭没有留下来定是有了其他的事,他现在开口也不过是虚留一句罢了。 看了一眼天色,他问了下人父亲的位置,转身去了花园。 “父亲,”朱应由本想问朱应俭过来的事情,刚巧院中起了一阵风,朱应由也就换了话头,“日落了,院子里起了风,父亲还是回屋喝茶吧。” 朱族长点头,看向自己的长子。他这长子前些年中了举人,因他的文章火候未到,这些年没有继续科考,而是在家里苦读,他原是想下一次会试送他去京城参加,现在怕是不能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朱应由见父亲沉默不语,不由问道。 朱族长想了想,把京中的事说了出来。朱应由一听,只觉得一股凉意窜了上来,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不然也不会考中举人后一直在家里苦读而不是勉强去考取进士。 “应俭是来劝父亲帮忙的?”他沉声问,深知父亲对朱应俭一向赞赏有加,生怕父亲被说动了,连忙劝道:“父亲,你要三思呀……” “还用你说。”朱族长噎住了儿子的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自家儿子其他都好,平时也稳得住,就是遇事的时候会有些毛燥,到底是经事还不多。但一想到朱应俭年纪比朱应由年纪小却思虑周详,他看自家儿子就不顺眼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应俭这次来是想我出面让族里的一些人先去外面避避,以防万一。” “这……”朱应由想了想,赞同地点头,“这倒也是。他家谋划这些大的事,是得替族里也想着一些。” “这怕是应俭的主意,京中……哪里还想得到我们这些穷亲戚。”朱族长冷笑道。 朱应由皱了皱眉,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半响才问:“父亲打算让哪些人出去?” “看各家的打算吧。你和磊儿是得走的,若有个万一,将来族里的事,你得担起来。” 朱应由一听,不由一惊,问:“父亲,你不走?” “我乃一族之长,怎么能走?要是这么慌里慌张都走了,将来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父亲不走,儿子也不走。”朱应由马上说道。 “别说傻话。让人去请五服内各家的家主和长辈过来,我们先通个气。” “是,父亲。”朱应由老实应道,有些不甘愿地看了朱族长一眼,显然还为朱族长刚刚说要留下的事耿耿于怀。 朱族长无奈,一时却也顾不上劝他。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应由是准备科举出仕的,次子性子跳脱,现在正在朱应俭手下当掌柜。两人都已经成亲,也都有了孩子,其他人家的情况也差不多,细算了算,这些人家一共有百来口人,要是都走了,难免被人看出端倪。 他也是得留下的,如他所说,他是一族之长,若是他忽然走了,族里剩下的人怎么办。 除了像他这样不得不留下,还有一些人觉得根本没有必要离开。 “皇后出身魏氏,又养育了曾经的太子,手里应该有不少人手。老大人跟朝中众臣关系又一向不错,许多人也肯卖他的面子,两人联手,也未必压不住二皇子。”有人说道。 魏家如今的家底如何,远在濠州乡下的众人哪里能知道,他们只当是魏家依旧显赫。加上当初太子身后有一大批追随者,这些人总不会都跑到二皇子座下。有这样的人手,为什么不能跟二皇子拼上一拼。要是事成了,朱氏一族可就不一样了。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这些年想要借朱家的名头出去占便宜,却被朱族长压着的人,他们眼里若能看到风险和隐患,他也就不用这些辛苦了。 “是走是留全凭自愿,只一样,这事绝不可泄漏出去,就是枕边人也不能多说。”朱族长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尤其是几个管不住嘴的。 他们被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应了一声,“是。” 此事事关重大,他们就是门上再没有把门,也知道什么事是绝对不能说的。 “想要暂时离开的人,若是没有去处,再来找我,我让应俭想想办法。” 众人点头,又商量了许久,他们过来时本就是晚饭时分,朱族长也就留了他们在家里用饭,让厨房也是好一顿忙乱。有几人喝了酒后,面上带着喜色,像是心中不曾有过担忧一般,朱族长无奈地敛了神情,倒不知是他忧心太过,还是他们心太大。 同样的夜里,北方甘州肃王府内,肃王正跟手下的幕僚商讨今后的行动。 肃王五十出头,生得方正,眼眉跟已故的皇上有几分相似,到底是一脉相承的兄弟,总归会有些相像的地方。只是长年住在这苦寒之地,他的发间早就染了风霜,若是跟皇上站在一块,一时竟看不出他比皇上还要小上十三岁。 他的眼中闪烁着光,嘴角蔓延开的欢喜感染了屋里其他人,他们当然也是欢喜的。能跟在肃王麾下效力,还能看到事成的曙光,他们怎么能够不欢喜。 甘州是肃王的封地,作为曾经备受先帝宠爱的皇子,肃王又岂能甘心一辈子呆在这个荒芜冷清之地。 那时是他败了,可他未必就会败上一辈子,那个位置他若是今生不去坐上一坐,就是死了也不甘愿。幸好,上天怜他,给了他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皇帝的几个儿子自相残杀,剩下的那一个瞧着也不怎么像样,这大位他不坐谁坐? 看到坐在他下首的两个皇子,两人一文一武,皆被教养得出类拔萃,跟皇帝的几个儿子相比,不知要好上多少。可惜为了不引起皇上的注意,两人不得不低调度日,就是有出众之举也得刻意瞒着。 “世子对此事怎么看好?”肃王看向自己的嫡长子原朝璃问道。 这位被外界传说身体羸弱的肃王世子此时正面色红润地端坐着,听到父王回话,他想了想便垂首谦逊答道:“儿臣觉得,此事当从皇后娘娘那儿入手。想来父王运筹帷幄,一定早有打算了。” 肃王大笑,说道:“你这孩子,什么话都藏着。” “不敢在父皇跟前卖弄。” 几个幕僚见机也夸赞几句,就连二公子也称赞了哥哥。众人一直在书房聊到深夜,肃王又私下跟两位儿子嘱咐了一些话,待所有人都离开时,天边已现鱼肚白。肃王站在檐下,望着天边几颗星子,一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心下竟有几分寂寥。 他的兄弟都不在了,再没有人挡在他前面,人生在世,终会有这样的一天,只不知他站在这儿又是挡在了谁的前面。 第137章 来意 “哗……”何素往锅里倒了一勺子,盖上了锅盖等着它慢慢变热。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萧显重和月儿还没有起,她却已经做完了早锻炼准备做早餐了。天气正在渐渐变暖,她也有了兴致在早上亲自下厨做早饭,而不是去外面买一顿对付了。 要是天天吃外面的,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吃光的,何素一脸深有感悟地想。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也不知是花了,还是被她放在哪儿忘记了。她好像也没有买太多东西,就是过年的时候多花了一点,像是爆竹呀、吃食呀、还有一些解闷用的小玩意儿呀…… 听起来好像是不少,但是古代的东西便宜,加起来应该也不多了,何素暗想,还是没想起自己的钱花到了哪儿。她只知道今年得赚钱,她也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准备今年最好能接到两个活,把一年的生计赚出来。 昨天,耳尖的她偶尔听到隔壁人家在墙边聊一年的打算,让她也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不过她打算显然跟别人家的相比要显得简陋得多,能不能实现的也要看运气。 她想着现在还在正月,还不是她去找事的时候,再者,她自己找上门去不好谈价钱,还是应该让事来找她才好。 她倒没有料到事会来得这么快,萧显重父女刚吃好早饭,外面就有人敲门。何素听出是常春的声音,以为又是来送东西的,还想着朱家真是客气,又来送礼,这样人家合作起来才痛快。打开门后,何素的确看到常春抱着几包东西,她认得盒子,记得是不远处点心铺子里的点心,一时觉得这次朱家送的东西可不实在。 见过礼后,常春放下了东西,也没有多客套,就说明了来意。 “皇上驾崩,京中怕是有一些动荡,朱家也会受到波及。我家老爷这几日正好要出门去江南,不知两位可有什么打算?” 何素一时没把京中动荡的事跟自家联想到一起,萧显重却已经想到了。若是朱家受到打压,濠州这边怕也不安全,朱家名下的这些产业都会被查一遍,包括他这里也是。若是濠州不能呆了,他只能去别的地方,他现在有新的户籍,找一个地方落脚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之后呢? 他并不想躲躲藏藏一辈子,也不想只当一个平庸的商人,他想让何素和月儿过上好日子,而不是靠着何素出去赚钱养家。 “江南倒是一个好地方……”他沉声说道。 这是一次选择,他若是现在选择了朱家,之后就会跟朱家绑在一起,要是朱家真的遭遇巨变,他也会跟着倒霉。但是那又如何,即使朱家败了,不是还有朱应俭,他可不觉得朱应俭会这么容易败。 “肖老爷打算同行?”常春有些意外,心下却有几分欢喜。 这次远行,府里的人也不知会在路上遇到什么,男人这边还好,女眷那儿到底有些不便,尤其是怀胎八月的夫人,必须得多照顾着才行。府里倒有几个会拳脚的仆妇,她们跟何素是比不了的,既然有一个更好的,朱应俭自然是希望能雇了来帮着照顾徐氏。 他也知道这有一点强人所难了,萧显重若是知道也许不会答应,他曾是萧家少爷,哪有让自己的夫人去别人跟前当差的。但是何素却是会答应的,只要酬金给得合理。常春本来得了朱应俭的嘱咐想要暗中说动何素跟着他们一起走,路上帮着照看徐氏,想不到萧显重竟然直接答应了。 “肖老爷若是同行是最好不过了,老爷就喜欢热闹,还有我家夫人也是。”说到这个,常春就朝何素看了一眼。 何素现在对接收眼神已经很在行了,就是接收了之后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思,只知道一个大方向,大概就是她的活来了,对方想让她出力会给她报酬。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打算接个活,活就上门了,价钱也不用她谈,肯定是优渥的。 见她嘴角扬了一下,常春总算是放心了,现在两个人都答应了,他们上路又多了一层保障。 “我们后天出发,后天一早,小的会来接你们。” “好。” 说完了事情后,何素又送常春出了屋子,回来却想,他们是不是又要换地方住了,难得她还挺喜欢这里的,边上好吃的铺子挺多。心下的些许不舍很快就过去了,她前世不也是时常换地方住吗,还换身份换形象,她都习惯了。 “我们离开前,你是不是得再去大夫那儿看看,多抓几帖药。”何素进屋后看了萧显重一眼说道。 萧显重倒没想到她会先说这个,一般要出门了,女人不是有许多事要做吗?只是她把他放在心上的心意,他还是挺受用。不过这只是他想多了,何素只是习惯先确定合作伙伴的状态,再确定要带什么物资。 “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上次去抓药,大夫就说过了年不用再服药。” 上次萧显重去医馆是他一个人去的,何素并没有跟着,也不知道大夫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萧显重一向嘴硬爱逞强这事她是知道的,听他这样说她就有些不信。 “大夫没说其他的?” 萧显重也不想瞒她,说:“倒是说还得休养一阵,不能受累。” 用果然如此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何素说:“还是再去把一把脉,月儿和你都得看,再问问有没有什么成药得买一些。我看朱家行事周全,许多东西定有准备,但是再周全也比不上自己备齐了方便。我们也要把东西准备起来,还得处理院子里剩下的东西。” 她说的处理,原先是指把留有自己身份信息的东西清理掉,要是换在现代,她还得把整间屋子都擦一遍,免得留下指纹。不过她嫌打扫麻烦,后来都会在指尖涂上遮盖指纹的药剂,那个挺花钱的。幸好古人还不会测指纹,省了她好大一笔钱。 不过她现在说的处理,倒不是这个意思。 第138章 不同 “你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下午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姑姑那儿去,也得跟她说一声,免得她受了牵连。” “也对。”何素说着,不由感慨了一句,“她一定舍不得你走。” “她也舍不得你。” 萧显重回了一句,想想也是宛然。他一直以为赵氏和何素两人会起冲突,谁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赵氏甚至把何素当成半个女儿看,手把手地教她各种家务。何素学着也觉得有趣,没有一点不耐烦,真要说起来,她也是不舍的吧? 看了何素一眼,萧显重倒没看出什么,他忽地发现不曾见过何素失落难过的样子,倒见过几次她特别夸张的难过,瞧着就不是真的。他忽地有些心疼她,暗怪自己不够细心,定然疏忽了什么,哪有人漂泊在外不难过的。 何素还真没有什么失落,就是有那么一丁点烦燥。收拾行李实在太麻烦了,先前以为他们会在濠州定居,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还都是上好的。何素知道出门在外拿不了许多东西,以前她转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东西都是一再精减过的,那时她并没有担心过这些东西,反正到了下一个居处,组织会把一切都准备好。 现在,准备一切的事换成她负责,她又是一个买东西会忘东忘西的,好不容易把家里的东西置办放了,现在却得扔下,想想她都有些气不顺。 唉,好好的,皇上怎么会驾崩呢,要是他不死,不是没有这些事了……嗯,皇上驾崩了,那新的皇上是谁?照书上的内容,不应该是萧显重的故人吗?萧显重已经打算跟着朱应俭避祸去了,他还能有机会跟新皇上接上头,当上大官吗? 她晃了一下脑袋,感觉一年过去,她连萧显重在书中担任的官职是什么也没记起来,只知道官位不小,偏武将,能帮上女主的忙。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女主,高升之路就被堵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书中的世界是为主角服务的,跟女主搭不上关系的男人又怎么称得上男配呢?所以现在萧显重变成男十八线了?那她还要不要跟着他? 看了一眼默默帮她整理东西的萧显重,何素轻抿了一下唇,暗想,算了,看在至少他人还算不错的确是个忠犬的份上,她就不残忍地将他抛弃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了。仔细想想,要是萧显重真当上大官,她这个来历不明且缺根筋的女人也不适合当大官夫人,说不定还会被许多女人视为眼中钉。 一想到在宅斗剧里看过的各种手段,她觉得她熬不过三集就会把对方给打死。她很是佩服剧中女主的大度,每次看到女主被虐,她心里的想法就是女主怎么还不把那女的打死或者为什么不直接把男主这个祸头子给打死了?一了百了,多好。 现在,她经历过许多事,总算也成熟了一点,知道随随便便把人打死不好,毕竟是一条人命,但是弄成残废还是可以的,总不能由着别人欺上门都不还手吧,反正她做不到。 如果萧显重只是一个普通人,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大概也不会多出众,要是有人欺上门,她还可以帮着出气;如果他成了大官,被别的大官欺负,她一个人估计也打不过。这样一算,他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至少解决了她很多烦恼。只是希望这一次能真的安定下来,她不想再搬家了。 皇上竟然驾崩了? 跟何素这个对大乾历史一知半解的人相比,重活了一世的叶菁华对这个消息更为震惊。照她的记忆,皇上还要再过三年才会驾崩,他会立五皇子为太子,三皇子会为此起兵谋反,经过一年的平乱,三皇子自刎而亡,半年后,皇上驾崩,传位于五皇子,而她会被封为端嫔进入宫中。 现在五皇子已经死了,连皇上都提前驾崩,叶菁华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促成了如今这般局面,还是她所以为的前世不过是她的一场幻梦,根本不曾发生过。 不会的,不会是梦的,叶菁华肃着脸想,至少有许多事都应合了她的梦,还有一些人的隐秘她还清楚的记得。这怎么会是梦呢?就像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陈广信,却在锦城一眼就认出他。她在前世见过他才知道他的样子,不然她又如何认得出来。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可是这些小事却一点也帮不上她的忙。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好以后该如何,哪怕她住在陈府日子过的不差,这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喜欢依附着别人过活,她想让事情的发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明明她重活了一世,这一世应该过得更自在逍遥,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脱离了她的预计,变成面目全非的模样? 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在后院走着,叶菁华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陈海元的院子前,想了想她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她过早地出现在了青森镇救了下陈海元,这个世界才改变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和权力全都与她无缘,她现在只能呆在陈家的后宅里,接受陈家的施舍,帮着照顾她一心想救下的孩子,还得受外面的人非议。 府里许多人都说她赖在陈府不肯离开,叶家早就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她又被人这样议论,将来还不知会如何。有好几次她都想走的,可是她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外面又那么乱,她身边没有可以护送她的人,她要怎么去京城,况且现在去了京城又有什么用,五皇子不在了,皇上也驾崩了,就算她手里有一份名单又能给谁? 想起前世二皇子阴狠贪婪的表情,叶菁华微一皱眉。前世她和二皇子也是有过接触的,不知怎么的,她还入了二皇子的眼惹出过一些事,幸好有五皇子和萧大哥护着她,她才能安然脱身。现在五皇子不在了,难道她想要重回权利的中心得依靠二皇子? 不行,二皇子心胸狭窄又好高骛远,并没有帝王这风,他能如今的地位是全凭手段的毒辣得来的。他底下倒有几位能干的门人,若二皇子登上皇位,这些人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甚至有可能哄住二皇子把握朝堂。大乾的江山岂能毁在这些人手中!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再让她好好回想一下可有能改变现在局势的记忆,就算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但是气候不会变,许多人的人心不会变。她就不信前世那些被她握于股掌之间的人,在她重活一世了解更多消息后,会被他们摆脱控制。 回了自己院里,叶菁华刚坐下,贴身侍候她的红杏便去端了一杯杏仁茶。叶菁华闻着杏仁茶的香气,抬眼朝着红杏笑了笑,让原本有些担心的红杏松了一口气。 自从何素香下葬后,她院里的下人也分散各处,红杏到底是一等丫头,没被随便打发了,陈府搬来府城时还把她带上,后来叶菁华住进来了,红杏就被派到了她身边侍候。 开始红杏觉得能到熟悉的人身边侍候总是好的,叶菁华脾气又好,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她倒也没有猜错,叶菁华待下人的确不错,只是相处得久了,红杏就发现叶菁华跟她想象中的姨小姐不太一样。她自然是和善亲切的,也是淡漠疏离的,好像整个府里的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红杏不知叶菁华原本就是如此,还是她的错觉。她好歹侍候了何素香一场,再来侍候别人时,隐隐总会拿两人比较。何素香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太理会她,但是上街总会带着她,两人一起吃吃喝喝的,偶尔说些琐碎的事。红杏都记不得说过些什么,总觉得那样的时光很柔和让她很喜欢。 以前的叶菁华来找她说话时,也给了她这样的感觉,只是现在细想想,她好像说了许多,但是叶菁华却只是附和着几句。每每想到这个,她就会头皮发麻,又很快安慰自己,就算叶菁华有小心思也不奇怪,谁让家里的老爷太好了呢,翠柳盯着、红雁盯着,再多一个也很平常。 但是一想到何素香不在了,以前跟何素香亲亲热热的叶菁华成了后院唯一的女主子,哪怕只能算半个,也让她心下不舒服。她知道主仆有别,叶菁华有时吃过了饭,会把剩下的菜赏给下人,也时不时地给院里的下人一点甜头,但是这感觉跟何素香请她吃饭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红杏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叶菁华比何素香还像个主子,跟她以前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怪不得府里的人跟她说叶菁华是个心思重的。 这些想法红杏也只是放在心底,她不过就是个下人,主家让她去照顾谁她就得去照顾谁,难道还能挑人不成?她也很知足,能跟一个脾气不坏出手大方的主子,是她的福气,只不过偶尔会为何素香不平罢了。 何素倒不知道自己还被人惦念着,她背着一大筐东西和萧显重父女出现在了赵氏家门前,敲了敲门后,她听到赵氏应门的声音。 “谁呀?”赵氏问道,心下嘀咕,不会是打秋风的又来了吧。 “姑姑,是我。”何素应道。 赵氏一愣,马上应了一声就过去开门,她没料到萧显重他们会来,不是说没事少走动?莫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 打开门,她看到他们一家三口齐整地站着,神色不似有异,便安心地把他们迎了进门。 “去堂屋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走了。”何素按住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 赵氏也知他们是在避嫌不打算久留,也没有再去张罗,一边请他们进屋一边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何素说道看向萧显重,这事还是由他来说吧。 赵氏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隐隐还有些着急,生怕萧显重遇上了什么大麻烦,她还帮不上忙。 “这些日子朝中会有巨变,我得出去避一避,正好有位友人要去江南,我打算跟他同行,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 “怎么这么突然?”赵氏心绪难定,却又不拦他,外面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懂。“你的身体如何了?可缺什么东西?” “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缺东西。”萧显重说道。 两人昨天去了医馆把过脉,大夫原本说他可以停药,后来一听说他要出远门神情有些不赞同,但是到底没有拦着,就是让他买了丸药每天吃。何素一向心大,她觉得医生总是会夸大病情,把一点小事就会想得很严重,现在连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来萧显重的身子已经可以赶路了。 怕赵氏继续担心唠叨下去,何素把竹筐一放,说:“我们要出门了,家里许多东西放着也是霉坏了,就都带了过来,还请姑姑不要嫌弃。” 赵氏一看她这筐子里有米粮肉干,还有几匹料子,不由皱起眉。 “吃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料子,这些又放不坏。” “放久了颜色也旧了,还不如趁它鲜亮的时候裁了做衣裳,这个颜色也不知表妹见了会不会嫌寡淡?” 王荷自他们进门起,就一直在隔壁屋子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一听到有布料她心里就直痒,却不好出去明着看,只能走到墙边贴着墙听着,想听听赵氏怎么说。 “这么好的料子她要是还嫌,真当她是大家小姐不成?” 赵氏对这个几句话就被大房女儿哄住的孩子很是不满,幸好王荷已经意会过来自己错了,才会乖乖地呆在自己屋子里绣花。听到赵氏这样说,王荷有些埋怨地朝着墙壁瞪了一眼,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何素一直知道王荷在隔壁偷听,也知道这个孩子是个不省心的,不过天下的孩子能有几个是能让父母省心?听说很多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孩子塞回肚子里,可惜没有这样的技术。 ------题外话------ 关于更新:不管是三更还是二更,每天都是更8000字。 上架的时候本来是想每天发两章四千的,可因为原稿里的分章有很多是两三千的,调整起来太麻烦,只能变得现在这样。 争取下个月保持正常的二更,分成三章更新,总得担心时间没定好。 一般是早8点多、下午4点多发,要是三更还有一个晚上10点多的~ 第139章 途中 待他们离开后,王荷就从隔壁屋子走了出来,在堂屋前面探头朝里面看去。赵氏抬眼白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王荷心下微松,笑着进了屋子,翻看何素他们留下的东西。那几匹料子是朱应俭送的,是给还在守丧的人家准备,自然有些素淡,但是布料却极好。 王荷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看便喜欢上了,却又可惜不能是鲜亮些的颜色,要是这些料子是桃红或者翠绿,她做成春衫穿了一定美死了。不过很快她又庆幸这些料子是素淡的颜色,如果是鲜亮的,她怕是不能穿。 皇上驾崩了,百姓得服丧百日,这个春季注定得冷冷清清得过了。 赵氏听着王二从外面带来的消息,也提了早前萧显重来过的事。 “他避开一阵倒也好。”王二说道。 赵氏点头,想着萧显重也许真的只是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回来了。他送来这么多东西,到时候她也得照样还回去才是,至于那些料子是还不了,她还是费心思给他们多做几双鞋子吧,何素好像不会做鞋。 不过比起这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在家里挂上白幡,她准备自家的时,不由想到大哥大嫂家说不定会懒得准备不得不向她来讨要,这次也不知他们能说出什么借口来。国丧期间,各行生意萧条,大哥住在府城没个营生,日子怕是更难过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得回镇上去。 赵氏嗤笑一声,暗想,让他们住着比她家还好的房子!王二就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他们想要再住就得自己掏钱。记得上次他们还过来想借钱银付房租,被赵氏怼了回去,她也是才明白她家男人的打算,这是想让大房的人知道在府城生活不易,让他们自己回去。 当然,他们若是能硬气地靠本事在府城立足,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怕是没这个可能。 回去的路上,何素三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直到快到家了,何素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送光了,晚饭要怎么办?” 萧显重闻言也是一愣,这些事都是何素在处理的,他也没有多问。不过看她这两天整理东西很是辛苦,他也不好怪她大意。 “如此正好,我们到濠州这么久了也没有下过馆子,今个儿就去馆子里吃顿好的。” “好。”何素头一个捧场,反正他们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萧显重挑了一个不起眼的饭馆,点了几个当地菜,见何素望着外面来往行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 “你喜欢京城还是濠州?”萧显重忽地问。 何素收回目光,不解地看向他,不懂他为何这么问。 “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土人情,我们也算走过不少地方,你可有想要留下来定居的小镇?” 她的脑中不由地浮现“香格里拉”四个字,不过很快就被她拂开了,她摇了摇头,对萧显重微微一笑。 “地方不重要,一起住的人才重要。” 萧显重闻言,心下柔和一片。他不知这一次出行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停下来,他和何素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但是终会有这么一天的,只要有她有月儿在身边,他的心就已经是安定的,哪怕他们还得在路上颠沛也无所谓。 何素也是在看到朱应俭夫人时,才真正明白那日常春传话时话里的意思,这是让她在路上照顾着徐氏一些。不过她好像也照顾不上,两边见过礼,徐氏就在巧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何素一家有自己的专属马车,都不在同一辆车上,她怎么照顾?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何素回想徐氏的模样,徐氏的长相跟何素香是同一种类型,都是婉柔娴静的,但徐氏并没有给人文弱的感觉,不知是不是怀了孩子的关系,她多了一抹从容,还有亲切。何素挺喜欢这个给人感觉舒服的小妇人。 转头见萧显重上了马车后像是在想什么,她目光动了动。 “想不到朱二夫人生得挺好看。” “是吗?”萧显重应道。 他刚刚就站在何素身后,哪怕有意回避,也看到了徐氏的长相。他惊讶地倒不是徐氏的模样,而是徐氏戴着的帷帽。她为了不失礼,跟何素说话的时候略微掀开了帷帽,但那也是戴着的,脸上也有了遮掩,何素却没有。出门的时候,两人什么东西都想到了,就没有想过要买顶帷帽。 以往府里的夫人小姐出门,哪个不戴这东西,就是京城街上,他也时常看到女子戴着,但他竟然没有想起来何素也得戴。她经常不遮不掩地上街走动,还去教过男人拳脚,也许帷帽这东西对她来说没有必要,但是不能连出门遮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再细一想,其实她去教男人拳脚的时候也应该遮一下容貌,免得日后有人认出她来。 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他也习惯了何素的爽利作风,要是何素真弄个帷帽戴上,他也许会觉得奇怪。 见萧显重还在想事情,何素觉得无趣,她也不是非得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要不是在想女人就行。马车缓缓前行,她拉开一点窗帘,望着外面的路,看到有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会叫上月儿一起看。萧显重见两人一起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也不再去想如何纠正何素的规矩,她没把月儿带坏他就谢天谢地了。 在他们前面的马车里,徐氏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她的身子重了,这几天睡觉时总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压着,睡得并不安稳,到了白天总免不了犯困。哪怕是在马车里,她也不知不觉睡着了,没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朱应俭握着。 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暗怪自己竟这么容易就睡了过去,抬眼见朱应俭也在闭目养神才略微安心。 “不再多睡一会儿?”朱应俭忽地问。 徐氏面上一红,柔声道:“让老爷见笑了。” “无妨。是朱家连累了你,让你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奔波。” “这有什么。老爷忘了我是乡下出来的姑娘,我们那儿怀着孩子也是要下地干活的,有些人还把孩子生在田埂上呢。” “你可不能这样,要是生出个泥猴子可怎么办?”朱应俭打趣道。 像是抗议父亲的话,徐氏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脚,让她不由“咝”了一声。 “就算不是泥猴子也不远了。” “等他出来了,再好好管教他。”朱应俭摸着徐氏的肚子说道。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孩子又踢了好几脚才消停。朱应俭暗笑,心下想,这定然是个小子,不然不会有这么暴的脾气。这话他也不敢跟徐氏说,徐氏身子不好,能怀上一胎不易,她也想要一举得男,但是是男是女皆看天意强求不得,他怕她心思太重,不敢表达一丝丝对儿子的期待。 可是他就是不说,徐氏也是懂的。 “刚刚那位肖太太,倒是挺特别的。”徐氏忽地说,她听朱应俭提起过何素,知道何素是个隐藏的高手,是朱应俭特意安排了负责她安危的。 “可还合你眼缘?” 徐氏点头。 “我观她是个可以托付之人,才放心叫上她同行。再过两日,我要另去别处处理一些事情,我会留下常风,还有萧家一家。” “老爷还是带上常风吧。” 徐氏知道常风是朱应俭身边护卫他安全的小厮,若是朱家真的出事,朱应俭的处境会比她这个深闺妇人凶险,她又怎么能占了他身边的得力护卫呢。 “我身边还有别人,你大可放心。你若是出事,我在外面也难安心。” “我身边已经有几个能干的仆妇了,还有肖太太在,这便够了。” “总有一些在外面跑腿的活得安排一个小厮在,常风正合适。” 徐氏说不过他,知朱应俭是个思虑周详之人,也就没有再劝说。总归是她无用,这个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还得拖累他。看出她的心思,朱应俭轻抚她的小腹。 “安心呆着,你都这般辛苦了,总得给为夫一点表现的机会。” 徐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 “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谁说不是呢。” 马车走了半天后,何素发现原本的车队一分为二,显然是朝两个方向去。她见徐氏和朱应俭坐的那一辆还在同一车队里,也就放了心。 原本她就在想,这么多车人一起出行实在打眼,要是有人想查不是一查就查到了嘛?想不到朱应俭还有其他安排。想来也是,人家是靠脑子吃饭的,肯定比她这个靠身手吃饭的聪明,她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跟着朱家人赶路可比她先前赶路的时候讲究多了,一行人会定时休息、吃饭还会在野外支个桌子、想要喝热水点心也只要吩咐一声……何素一度觉得他们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自驾游,同游的有孕妇、有孩子还有几位娇滴滴的小姐。 一日后,队伍又精简了一半,他们这一路人马,只剩下朱应俭一家还有萧家。 朱应俭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徐氏未来的落脚点,能跟着徐氏避世的只能朱应俭信得过的人。除了萧显重一家,其他人都是朱家的老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朱家的。 在何素看来,这个队伍还是有点过长了,里面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其中一个还是专门负责接生的……啧,带着孕妇真麻烦。幸好朱应俭还知道带几个会拳脚的仆妇,何素跟她们照过面,心里隐隐有一个疑问。 是不是古代会被挑出来练身手当护卫的女子都长得这么其貌不扬?男人是不是对女人的体力和容貌存在着什么误解? 这话她当然只能放在心里,免得外敌还没有来,她就先跟这些仆妇打起了来。 又过了两天,他们在路上换了一次马车后,朱应俭就带着几个人离开了,剩下的护卫除了仆妇,只剩下常风等五个男的。 “也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何素有些忧心地说。 队伍里的智力担当不在了,她这个还没有搞清楚形势的有点慌。 “估计也不会再走太久。” “你怎么知道?” “朱二夫人怀着孩子,不能在路上奔波太久。” “也对。” 何素反应过来,有些意外地看了萧显重一眼,难道他除了忠犬属性,偶尔也能撑起智力担当的重任。不会不会,这个人连她漏洞百出的谎话都看不穿,脑子能有多聪明。不过话说回来了,有些人看人也许不准,看事倒是挺准的,萧显重也许就是这一种。 “是不是在路上呆烦了?”萧显重见何素眯着眼不由问道。 “是有些烦,都用不着我打猎,什么也不用我做。”何素顺着他的话说。 “我可不想再吃老鼠肉了。” “明明你就吃得很香,这会儿竟然还嫌弃,做人应该要惜福,像你这般一过上好日子就飘起来的,很有可能再掉下去继续吃苦。” 萧显重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如何素所说又开始好高骛远,但是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有你在身边看着,我不怕。” “你想累死我呀?” “你刚刚不是还觉得没事做?” “只费脑子、不能活动筋骨的事,我不做。” 她倒是老实,萧显重不由得笑了。何素也觉得自己嘴快,有些不甘心地看着萧显重,恨不得敲他一棒让他暂时失忆。幸好这样偶尔的失言,并没有引起萧显重太大的怀疑,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应该就是一个力气大一点、动作灵活一点、不太懂规矩的村姑。 休息了一阵后,马车继续上路了。月儿坐在车上看了一会儿风景后就有些累了,钻进何素怀里揉了揉眼,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这孩子,总是找你抱。” “又不重。”何素笑道,她还嫌太轻,不能当成哑铃使。 下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她正好也有点累了,就靠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约莫过了两刻钟,她忽地睁开眼,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朝外望去。 ------题外话------ 萧显重换了户藉后化名叫肖重,文里萧和肖两个姓有时会同时出现,后文不会再出现其他姓肖的人,提到姓肖的就是在说他。 第140章 贼人 本来也正闭眼养神的萧显重被何素的动作惊了一下不由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她。 “怎么了?” 何素收起眼中的异色,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好像觉得哪里怪怪的。” 萧显重眯了一下眼,马上掀起马车的车帘,叫了离他们不远的常风。 常风坐在马车上,正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忽地听到有人叫他,不由有些诧异。回头时,他看到叫他的是萧显重,而在他身后的何素朝他皱了皱眉。 “先停一下。”他马上下令,不顾他人的诧异,回身来到何素他们的马车前,问道:“怎么了?” 问这话时,他虽是看着萧显重,余光却是飘向了何素。萧显重早就知道朱应俭那边的人知道何素的身手,估计是何素在岗上村救出他们时被他们发现的。 他淡淡地看了常风一眼,说:“这周围感觉怪怪的。” “具体是哪个位置?” 何素正在朝四周打量,萧显重却已经说了两处。 “左边那丛草木,或者左边那堆草垛后面。” 只有这两个地方容易藏人。 何素眸色一深,没想到萧显重还有这样的本事,不愧是智力担当。前世他能当上大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何素暗想。常风没有回头,免得被埋伏的人发现了,他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两处地方,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要怎么办?” “要么找人偷偷过去探探,要么经过的时候提高警惕。”何素说。 以他们现在的人手,想要分出人偷偷过去,执行起来有点难,除非是像她这样的高手,她可以假装方便摸过去。只不过……有萧显重在,她就算是摸过去动了手,跟他也不好交待。 “还不知对方人手如何,还是稳妥些慢慢过去吧,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不见得敢过来。”萧显重说道。 见萧显重身后的何素附和着点头,常风心知只能如此,却还是担心朝徐氏的马车看了一眼,念头一转,他就朝何素施了一礼。 “不知能否请肖夫人去前头马车陪着我家夫人,路有颠簸,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我家夫人也能心安些。” 何素询问地看向萧显重,见他赞同地点头,便应了下来。 跳下马车前,她有些不放心把月儿交到萧显重怀里,说:“你们两个自己小心。” “你忘了我也是会拳脚的?” 她还真忘了,何素抿着唇轻笑,硬着头坚持嘱咐了一句。 “不要逞强。” “你也是。” 何素耸了一下肩膀,点点头,却没有出声。以往接活,她和同伴都会说保证完成任务,尽管也不见得真的就能把任务完成,同伙还从来没有说让她收着点力不要逞强的。 不一样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一边想着,回头见萧显重和他怀里睡眼惺松的月儿正看着她,不由微微一笑。反正价钱也还没有谈,要是有个万一,她还是保命要紧。 前面马车里,徐氏见马车停了正在纳闷,同车陪着她的巧枝掀起车帘不解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夫人,又到了休息的时间了吗?” 徐氏摇了摇头,胸口渐渐抽紧,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好表现出来让身边的人担心。 “也许吧。”她淡笑回道,心下转过许多心思,忽地马车的门帘被掀了起来,她目光一沉,淡淡看了过去。 掀起车帘的就是何素,她看到里面两人惊诧的目光,才想起忘记敲门了。 “那个,朱二夫人,我在我那车里坐着无趣,过来找你说说话。” 徐氏再次细细打量了何素一眼,何素的模样不差,算得上温柔可人,只是现在哪怕她静静站着只挂着淡淡的笑,瞧着也不是一个软弱的。这样倒好,徐氏暗想,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肖夫人快请上来,我正觉得闷了呢。” 原本还觉得何素有些无理的巧枝听徐氏这样说,马上也换上了笑脸,恭敬地请何素上马车。老爷会让肖家人跟着一块儿去外地稍住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一个下人可不敢得罪。她私下猜测肖家也许是老爷在外面的掌柜,跟着来也许是要处理对外面的一些事。 有些挑剔了看了何素一眼,巧枝有些不明白为何瞧着气度不凡的肖老爷会娶了这样一位空有容貌的女子,果然许多男人都是贪图女子的美色。 何素上了马车,坐到了靠门边的位置,跟徐氏笑了笑后,也没有主动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且看到徐氏像是塞着一个西瓜的肚子,她就觉得有些害怕。 怀孕不容易呀,这肚子瞧着像是随时会破似的,何素暗想,默默地又朝马车门口挪了挪。 徐氏察觉到她的目光,摸着自己的肚子,问:“肖太太当初怀着月儿的时候,一定也很辛苦吧?” 前几天两边见面,徐氏见过月儿,还送了月儿一块玉佩当见面礼。当时同族的几个孩子还在,她也没有表现得对月儿特别亲近,只是这几天看下来,月儿却是这些孩子里最乖的。有好几个孩子嫌路上辛苦烦闷都闹起了脾气,只有肖家的马车一直安安静静的,偶尔还传出笑声。 若是她这次无缘生下儿子,生个像月儿这般乖巧的女儿也是好的。 她不知道月儿虽然叫何素阿娘,但是何素却不是月儿真的娘。听到徐氏的话,何素不由眨了眨眼,她一向是个能装的,马上就把话接了下去。 “是呀,尤其是快要生的前几个月,睡也睡不好,还总是要更衣,别提多麻烦了。” 这话说到了徐氏心里,她这些天连水都不敢多喝,就怕给队伍添麻烦。 “对了,小腿还特别容易抽筋……”何素照着她以前听过的孕妇可能出现的病症编着她孕后期遇到的的情部。 “是,我也是如此的。”徐氏一听连忙问,“肖太太后来是怎么好的?” “喝骨头汤,吃小虾米或者海带。” 前两个徐氏倒知道,只是…… “海带是何物?” 啊?现在连海带也没有吗?何素有些愣,默默开始回想这些日子她有没有吃过海带。 “是青褐色的一种海草,杂货店里一捆一捆卖,很是便宜。吃之前要先泡发,泡小小一片就能做一大锅。”巧枝代为答道,不过这东西的确没上过朱家的餐桌。 “下次可得尝尝。”徐氏笑着说。 果然是有的,何素松了一口气,接话道:“海带豆腐排骨汤,汤里再放一勺大酱,超好喝。” “说得我现在就想吃了。” 徐氏怀孕后特别嘴馋,以前在府里厨房总备着各种吃食,想吃什么马上就能准备好。现在在外面,她总得收敛着,克制着自己想吃的念头。但是听何素提到海带豆腐排骨汤,她明明连海带的味道也不知道,却咽了一下口水,很想马上就喝上一碗。 正想着,马车忽然又停下来了,徐氏不解地回过神,压下心头馋嘴的念头,跟何素对望了一眼。何素微微一笑,微微掀开一点缝,看着将他们围起来的十几个强盗。 “不知这位壮士是哪条道上的人?”常风上前拱拱手问道。 朱家这么多商队,往来运货免不了跟黑白两道的人打交道,道上的人知道朱家的名声或者收了朱家的好处,多少要给朱家一点面子,不来动他们的货物。负责这条商路的掌柜说过,这条道上没有什么势力,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伙人。 “你们不必知道,只要把钱和人交出来就行。” 为道的汉子狼哥蒙着面,只露出黝黑的皮肤和粗眉细眼,说话时他也没有看向常风,而是看向常风身后不远处最大的马车。何素透过帘缝正好撞上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微一挑眉,开始回忆打消对方戒心实施暗杀的方法。 常风也感觉到狼哥的恶意,却还是耐着性子问:“壮士说笑了。我们是徐布政使的人,车里面坐着的是徐布政使的亲戚,还请壮士行个方便。区区薄礼,还能笑纳。” 说着,常风就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朱家的名号暂时不能用,他们只能用徐布政使的名头吓人。 狼哥接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目光却还盯着后头的马车。何素也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银袋,这么大一包银子,看来当强盗挺来钱呀。干一票,吃一年,这活不错,她可以考虑一下。 “既然如此,就给徐大人一个面子。”狼哥浅笑说着,走到侧边让开了道路。 常风闻言朝他施了一礼,带着车队继续前行,心下却不敢放松,果然,当他经过狼哥身边时,狼哥忽地挥刀朝他砍来。常风及时避让,抽出剑迎了上去。 “看来壮士是不想善了了!” “是又如何,怪就怪你们偏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左右也没有旁人在,又会有谁知道是我做掉了你们。” “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常风冷声说道,招式凌厉地朝狼哥攻去。 要说这位狼哥,当年是位镖师,后来镖局丢了镖解散了,他也就回了乡,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直到去年闹灾荒,有不少人逃到了他们那里。开始那些人还守规矩,后来实在是没吃的了,就开始小偷小摸的还摸到了狼哥家里。狼哥一时失手,就把人给弄死了。 反正都犯了人命,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灾民都给做了,还拉着村子里的人借着地势之便,做起了偏门生意。今天跟他一块儿来劫道的都跟他一个村,只有整个村的人都被拉下水了,他才放心。同来的村民开始也迟疑过,可是家里实在是没有吃的了,狼哥又逼着他们,他们也不得不跟狼哥出来干。 抢了几票后,他们虽然也受过一点伤,但是跟得到的财物比,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除了财物,还有女人,他们村子里现在多了好些以前他们连多看一眼也不敢的漂亮女人。狼哥的家里最多,旁人也不敢多说,还觉得这是应该的。 村里的老头子倒是总想拦着他们,这些人根本什么也不懂,他们这么有本事,根本用不着怕什么,再说还有狼哥呢。 他们没看到他们的狼哥被常风压制住了,狼哥也没看出来常风年纪轻轻手中功夫竟然不弱,一时后悔自己大意了。幸好这个车队里护卫不多,其他的都是女眷,根本用不着怕。 一看到外面打起来的,赶车的车夫也马上抽了放在车下的武器在车前站着,前面有常风和男女护卫挡着,贼人一时还没有过来,但毕竟对方人多,他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忽的车帘被整个掀开了,车夫眉头一跳,见是何素钻了出来,一时竟不知怎么反应。 这位好像是后面那辆马车里的夫人,叫什么夫人来着。 车厢内的巧枝见何素离开车厢也有些惊奇,她想要上前劝阻,又不敢掀起车帘出去。 “肖太太她……” “无事,外面有这么多人在呢。”徐氏敛容道,双手紧紧捏着帕子,留心着外面的动静。 前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个女人站到了马车前,劫道的人也是有经验的,知道马车里这些弱女子先不用管,得把外面的人先解决掉。想是这样想,反正他们人数够多,还是有人朝着何素这边跑了过来,想要先把边上碍事的车夫干掉。 车夫这儿会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劝道:“这位夫人,你快躲起来!” “往哪儿躲?”何素很认真地问,还四下打量了一眼,也没看到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哎呀!” 车夫一着急还跺了跺脚,哪怕他也没看到什么能躲的地方,可、可她也不能傻呆呆地站着呀。能被选出来当车夫的也不是个怂得会扔下主家不管的,他握着手里的刀,等来人靠近时不管不顾地在跟前乱挥,来人也不怕,用刀子挡了几下后,一个用力把车夫的刀打落了。 车夫一惊,正要去把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来人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马上过去阻拦,这当口忽地一道黑影从马车的另一身窜了过来。 第141章 好客的村民 两人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到“咔嚓”一声,何素松开来人脖子上的手,看着他滑落在地上。 她没去看地上没了生气的脸,反倒朝后面看了一眼,确定萧显重和月儿在车里呆着没出来乱看才放心,再说了有车夫在她跟前挡着,后面的人也看不清。 车夫这会儿已经呆住了,回过神时,何素又站到了马车另一边,看着场上的局势,不确定是不是要过去帮忙。 “你要刀吗?”车夫把掉在地上的刀捡了起来,小心朝何素看了一眼,大着胆子问。 “啊?不用。”何素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这个人现在有些怕她,她是看得出来的。 她弯了一下腰,拿出腿上的匕首,朝着车夫晃了晃,然后一下一下地在手上转动起来,看得车夫一愣一愣的。 呵呵,她可是很厉害的呢,何素沾沾自喜地想。 从来帅不过三秒的何素正玩着匕首,莫名一个手滑没拿稳,匕首便这么飞了出去。何素一愣,面上烧了起来,她也是很难得才装一下帅的,为什么就一直要让她出丑呢?她默默走到前面,仿佛已经感觉到了车夫忍笑的目光,捡起匕首时,她眸光一转,将匕首射向离她不远一个占了上风的贼人。 这么近她要是还射不中,她也是活该丢脸,何素暗想。 匕首射入了男人后腰,男人只觉得一阵巨痛,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巨痛的来源,从里面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眼,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死的会是他,他才娶上的媳妇刚查出有孕,他怎么能死。恍惚间,他又想到他那出众的媳妇愤恨看着他的目光。也许他是该死的。 总算找回一点面子,何素拔出匕首,在男人身上擦了擦,避开边上的刀,又退回到了马车前。护卫队的人这会儿也发觉车队里的肖家人原来也是高手,他们只派一个女人出来就这么厉害,要是肖老爷自己上,这些人根本不够看。 不过高手一般脾气都怪,有一些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出手的,他们想着,却也不敢故意拖到高手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的命还是得自己护着。 有了何素在后面站着,护卫信心大增,常风手中的招式也越发凌厉。抓了一个破绽,他一脚把狼哥踢倒,趁他无力反击时,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狼哥闷哼一声后倒在地上,瞪着大大的眼睛,显然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死了。 常风也没有管他,提剑去助其他的人,等所有贼人都被砍杀后,他甩干剑上的血把剑收了回去。回到徐氏的马车前,常风先朝何素拱了拱手,再对里面禀告。 “夫人,外面出现一点小麻烦,现在已经解决了,您莫要惊慌,我们马上就走。” “好,”徐氏轻吁一口气,说,“辛苦你们了。” “是小人们份内的事。” 常风说完看向何素,请她再上马车陪陪徐氏,本来已经想回自己马车的何素不情不愿地上了车,跟里面的人浅浅一笑。 “哎呀,真是太吓人了。”她假作惊惧地拍了拍胸口。 两人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就是外面的车夫闻言也是动作一顿,定了定心神后才敢赶着马车离开,也没敢多看道路两边的尸体。 在经历过惊险后,马车内一时有些沉闷。巧枝好奇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不好问刚刚离开马车的何素,也不知她刚刚是怎么避过贼人的,听说这些贼人看到女人就跟狼看到肉一样,何素刚刚站在外面就没有遇到什么?怎么不见何素受惊呢? 巧枝有些好奇,不过她一个下人哪能问别人家的太太这些,只想等到下一次休息的时候问问车夫,看看发生了什么。 常风等确定他们安全了之后,才选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何素也在这次休息后,回到了自家马车。 “阿娘~” 月儿看到何素就扑到了她的怀里,何素不解地看向萧显重,她这才离开多久,怎么她跟月儿的亲密度又上升了呢。 萧显重摸了摸鼻子,略带心虚地移开目光。 “怎么了?”何素轻拍她的后背说。 “我做了一个梦里,梦里有坏人在杀人。” 杀人?何素皱了皱眉,“哪里在杀人?” “在梦里。父亲也没有听到,他说是我在做梦。” 呃,懂了,何素无语地看了萧显重一眼,很是认真地说:“肯定是在做梦,外面好好的,怎么会有坏人,你要不要下去走走,找个地方方便一下,等会儿我们还要坐很久的马车才能休息呢。” 月儿想了想,在她怀里点点头,被何素抱着下了马车。外面算不上祥和一片,有几个护卫刚刚受了伤,为了赶路,刚刚也只是简略了包了一下,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不得不重新包扎。月儿看到有人受伤,马上吃惊地看向何素。 “阿娘,真的有坏人来过吗?” “没有,他们不小心摔的。” 边上的人听了不由腹诽,谁家摔伤会这样,但是孩子哪里分辨得出,何素这么说,月儿也就信了。等何素再抱着月儿回来时,那人已经包好了伤口,月儿还有些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还摔伤,真是太笨了,都没有她走路隐。 这些人没看出月儿心里的想法,还以为她的目光是因为善良。 稍作休息后,车队又继续前行,常风也派人去前面探探,看看有没有适合落脚的村庄。要是照以前商队的脚程,再走上半天就能到达一个镇子。但为了照顾徐氏,他们走得并不快,入夜之前是赶不到镇上了,只能寻别的地方住宿。 徐氏肚子都这么大了,常风岂能让她留宿荒野,就是没法住到镇上去,找个村子住宿也是好的。过了一会儿,前去探路的人就回来说前面有一个村子,说不定可以借宿。常风闻言也没有欢喜,他吃过岗上村的亏,现在对一般村庄都保持着警惕。 “村子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去打听能不能让我们借宿时,他们都表示很欢迎。” 常风皱了皱眉,问:“他们看起来很热情?” “对。”探路的人知道常风在顾虑什么,马上又说:“常管事不用担心,那个村子里只有一些老弱妇孺,不会敢对外来者做什么的。” 常风一听,就觉得更不对了,一个只有老弱妇孺的村子怎么会胆子这么大收容外来者,他们又是怎么在去年的流民手中活过来的。 探路的人又压低了声音加了一句,“里面有几个妇人,生得极好。” 常风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这样的村子你就不觉得怪,还是你的心思被女人给迷住了?出门在外,这么不知道轻重!” 探路的人被训了一顿,也不敢还嘴。 “那怎么办,前面就这么一个村子。” “你再往前探探,说不定有别的住处。” 探路的人无奈地应了一声,只能骑着马再往前去看看,心下又觉得常风有点太小心。正好他骑马再次经过那个村子时,看到有一穿着桃红袄子的美貌妇人正坐在路上歇脚,瞧见有人经过,好奇地抬眼望去,跟他四目相交后还朝他羞涩一笑。他不由地就拉住了缰绳,向她打听起路来。 “大姐,这附近可有能过夜的地方?” “有呀。我们村子就有空房,可以给外来的贵客用。” “我们人多,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不麻烦不麻烦,这怎么会麻烦呢。”妇人说着,朝着探路的人眨眨眼。 “你们村子的人还真热心。”探路的人感慨着,眼睛死死盯着这妇人,越看越觉得她好看。 “是呀,热心。你到了我们村子就知道有多热心了。”妇人娇笑道。 探路的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坐到她身边打听个仔细,好在他到底还记得常风交给她的事,有些可惜地收起脸上的笑。 “除了你们村子,有没有别的地方了?” 妇人眸色微动,淡淡笑道:“倒也是有的,再往前走半里路有个义庄,可以落脚,就是里面晦气得很,一般人可不敢住。” “这样呀……我先去看看再说吧。”探路的人迟疑了一下说道。 “郎君好走。” “多谢大姐。” 两人又眉目传情一番,探路的人才依依不舍地走了。等他看过义庄回来,妇人已经没在路边,他心下有些可惜,更加觉得常风事多,要是他答应住到村子里,也许他还能跟那多情的妇人多接触接触。 为了打消常风去住义庄的念头,他回来把义庄形容的极为阴森可怕,听得常风直皱眉,也觉得这地方晦气,怕徐氏住进去了被冲撞。想了想,他走到了徐氏的马车边上,把这两个落脚处说了,让徐氏自己定夺。 徐氏略一思索,便说:“去义庄。” “是。” 巧枝一听急了,待常风走开后,她连忙劝道:“夫人,怎么能去义庄住呢,多晦气。就算夫人你贵人自有天佑,但要是冲撞到什么总归有损福气。倒不如去那村子,就算有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也没有什么,您在屋里不理会就是了。这样的村子定然还有许多有生产经验的婆子,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方才常风也没有说他对村子里的怀疑,只说了探回来的情况,巧枝听说村子里有许多美貌的女子时,就以为村子没有男人撑起门户,就要靠女人赚钱养家。漂亮女人还能怎么养家,又对过路的客商这般客气。尽管她看不上她们这样的行为,但是特殊时期也不是计较这么多的时候。 徐氏笑笑,说:“小心些总是好的。” 巧枝知道自家夫人虽然看着很是温柔和气,但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好再劝,心下不由又想到早前死在路上的人,也不知他们的鬼魂夜里会不会到义庄里来寻仇。 他们的鬼魂会不会去没人知道,他们的族人却是会去的。 刚才队里探路的人找到的村庄正是狼哥的村子,村里的男人出去劫道时,剩下的人也没有闲着,若是有漏网之鱼经过,村民会尽力将他们请到村子里住宿。要是他们不住也不怕,不远处有一个义庄,想要用水只能用里面的水井,他们只要提前去井里下了药,就不怕绑不了他们。 他们还不知道狼哥他们已经全都被反杀的事,还猜他们是不是遇上了大买卖才把前面的小虾米放走了。 等车队经过村口时,负责望风的马上回去报信。 “一共五辆马车,三辆是坐人的,两辆是装东西的。护卫也就五个,其余的除了车夫就只剩下女人了。” “那岂不是有不少女人?” “估计是,马车里肯定也有。” 报信的嘿嘿傻笑,他要不是瘸了一条腿,也不会留在村里。外出的人抢到漂亮女人一个个都成了亲,狼哥一个人还有好几个,也不想想村子里还有许多人没有媳妇呢。也不知道这次的买卖成了,他能不能分着一个,他也不要太好看,年轻能生就行。 他去望风的时候一心数着人,也没有细看,也就没发现车队里有人是受了伤的。或者他就是发现了也不会多想,或者还会以为那是摔的呢。 何素在前面常风请徐氏拿主意时,已经听说了有这个村子。当车队经过时,她特意留了心,也就发现了有眼睛一直在盯着车队。 这也盯得太明显了,一点也不专业,何素暗想,远远地还朝村子看了一眼,感觉这个村子瞧着倒是比岗上村看着有生气,可是怎地也做起偏门生意,难道就不怕害了整个村子的人吗?等车队离开村子时,何素放下了帘子,也没再想着村子的事,她可没这心思管别人。 车队又走了一刻钟就到了一个山凹处,那里有一个庄院,就是村民所说的义庄。 何素印象中的义庄就跟电视里常出现的破庙似的,破破烂烂的,就连窗户也是破的。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出现在她眼前的义庄是一座江南风格的庄园,里面的门窗尽管的确破败了,但是从上面的雕花和材质上,皆看得出这里曾经的住户家势不错。 第142章 宫中生变 “好好的,怎么不住了呢?”何素有些可惜地说。 “定是有什么原因吧。”萧显重看着开阔的大厅也感概了一声。 这庄园着实修得不错,就这么荒废了成了义庄怪可惜的。 要说这庄园原是一位富商的别院,十几年前富商带了客人过来别院玩耍,不知怎么起了冲突,整院的人都被富商带来的客人给杀了,包括富商自己。这些前尘旧事,何素他们这样的过客自然无从得知,也与后事无关,不再赘述。 马车一到达庄园,巧枝看到里面比她想得要开阔,也没了先前的担忧。她和徐氏的另一个大丫头巧音叫来仆妇开始打扫,至少要把给徐氏住的屋子打扫出来。其他人也忙着把正厅打扫出来,反正正厅也没有家具,直接在地上铺上稻草就可以当床用。 庄园里也没有别的可取水的地方,只有后院有一口井,难得的是还在出水。常风在巡视庄院时发现了水井,还发现边上备着的水桶。 “幸好还能用。”赶过来寻找水源的仆妇探头说道。 常风点了点头,转身又去了别的地方。 赶了一天的路,白天还遇上劫道的人,一行人身心俱疲。晚饭时每人喝了一碗热汤后就开始犯困,等入了夜,屋里一片安静,像是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庄子外面,五道黑影正在靠近庄子,若是仔细看,还能从里面发现有一个女人。 来人正是前面村子里的人,他们等到夜里,也不见狼哥他们回来,心下有些着急。想想总不想放过这些住进义庄的人,他们的马车里肯定有不少东西呢。村子里剩下的人合计后,就选了五个力气大一些的,让他们过来把人给绑了再说。 “这些人也真是的,反正都要被我们抓了,还非得住到义庄里来,害我们还得大晚上的过来。这天又冷,义庄里还阴森森的。” 有一个人盯着漆黑一片的庄院发起了牢骚。 “有什么阴森的,活人你都不怕,难道还怕死人。要是真有什么鬼怪,大不了再杀一次。”另一人回道。 “哼,瞧把你能耐的,要不是你怕血,你会跟我们一样留在村子里?” “你!谁说我怕血了!”那人被踩到痛脚很是恼火,像是要跟回嘴的人拼命。 “好了,这时候时候还吵吵,也不怕惊起里面的人。”有人出来调停。 “怕什么,那药强着呢,能让人一觉睡到大天亮,打雷都吓不醒。” 说是这样说,五个人到底是不再出声。 庄子里的门是坏的,没法上锁,他们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刚刚他们在外面时觉得里头是漆黑一片,到了里面才发现大厅里还是有光的,正厅的中央放着一个火盆子,里面快要燃尽的木柴发出最后的余热燃烧着自己,希望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惜厅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五个人在厅里看了一圈后,分散到看起来最能打的五个人身后,拿出随身拿着的绳子想要动手,刚抓到他的手腕,忽地跟前的人动了一下,反手就把要绑他的人按住了。 “哎哟!” 随着一声声的惊呼,五名贼人都被屋里的人绑了起来。 “堵住他们的嘴,关到后面的屋子里去。”常风吩咐道。 边上的人应了一声,押着他们离开了。 总算没有白白吃过一次亏,也没有白白给当教头的何素打下手,常风暗想。 他白天巡到后院的井时,就发现了不对。庄院因为平时没有人来,到处都积着灰尘,也就能很好地留下了来人的脚印。地上有一个很新的脚印,看尺码并不是派来探路那人的,那就只能是别人。再加上井边的水桶还有井壁上沾着的白色粉末,都暗示着井水有问题。 他马上将此事告诉了何素,两人商议后,决定要让护卫假装中毒,把之后摸进来的人一一处理。 在常风和何素的讨论中,一个村子会派出来绑他们的人肯定不会只有前面这五个,为此他们还强打精神撑了一夜,结果到天边微白,也没有等到另一波人。他们不知道狼哥他们的事,还以为是这村子真的没有壮丁。 这一夜于常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眠夜,于不远处那个村庄里的人来说也是一样。狼哥他们迟迟没有回来,派来义庄的人没也毫无音讯,好像这样人全都消失了一般。剩下的人一时不知要怎么办,报官是不能的,派人出去找又怕过去了坏了他们的事。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村长才让人先去找狼哥他们,这些事他也不想沾手,一切还是等狼哥回来了再说。要是他回不来了,他也不敢当出头的再让村民去动过路的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营生。 派去找人的人到了昨天狼哥他们劫道的地方只发现一地的尸体,他们一惊,也不敢久呆,马上回去村子里说了这事。跟着狼哥出来的男丁都是村里的,相关的人家一听说自己的儿子丈夫死了,马上哭天抢地。村长还算清楚,哪怕里头也有跟他家沾亲带故的,他也没去想着哭,而是想到这些尸体不能被官府的人知道,不然会让官府联想到他们做下的事。 跟村里几位老人一商量后,他们组织了车马前去把尸体运回来埋了。 这当口也没有人记得昨天去义庄的五个人,倒是昨天给探消息的人指过路的妇人还记着,在众人乱糟糟的时候,她偷偷出了村子去庄子里探情况。 常风一行人天没亮就走了,昨天抓到的人他们也没有处置,只是绑了关进了屋子。他们这次出来得避人耳朵,也不可能把他们送去官府。 妇人找到关着他们的房间时,在门口站了许久。待她醒过神后,她转身去边上墙角捡了一块破砖拿着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压抑的惨叫声还有东西挪动的声音。他们昨天被抓后就被堵了嘴,没法呼救,更没法挣脱捆着他们的绳子逃脱。 等屋子里连压抑的惨叫声也停下后,只剩下重物敲击的声音,一下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直到手里的砖块碎了,妇人才回过神,看了看地上再也不会动弹的五个人,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起身去了后院的水井,默默地洗净了手,抹去身上的血迹。 她还得回村子呢,得提醒村民们来找找那五个人才行,既然要办丧事就一并办了吧。 在离庄子老远的车队里,何素坐在马车里正昏昏欲睡。昨天她守了一夜,等着他们第二波人入侵,谁知他们竟然没敢再来,害他们白白等了一夜。那些个在大厅里装睡迷惑来人的护卫有几个估计是真的睡着了,可怜那些老实人,比如她,是真的一夜没睡。 这也就算了,为了赶路,他们早上吃的是干粮,何素一点也不喜欢吃干粮,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干粮堵住了,噎得她这会儿已经开始大脑缺氧。一想到这些都要怪路上的这些贼人,她就对放过那五个人的事感到不平,只是把他们关起来实在太便宜他们,应该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以后再不敢对过路的人动手。 夜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会有另一波人,都不想花力气给他们一点教训;早上大家走得急,也不浪费体力,就连何素自己也没有想起这事来,更不会想到那五个人会被他们以前抢来的女人报复,以后再也不会犯事了。 坐在边上的萧显重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昨天的事他也听说了,其实守夜的事让护卫们来就是,她何苦也跟着守上一夜。外面那些个男人,竟让一个女人守夜,真该觉得羞愧。他也是得要羞愧的那一个,他竟然一点忙也帮不上。 车队经过昨日原本要去借宿的小镇时,没有停留,常风知道大家赶路都辛苦了,特意叫人提前去镇上打包了许多吃食,到队伍到了安全的区域歇脚时可以吃。 何素在吃到热腾腾的馄饨油条后,心情总算是好了。 “幸好夜里有惊无险。”何素感慨道。 萧显重点头,却没有接话,要知道夜里有人摸进来的事只有护卫和何素知道,他和月儿是被瞒着的。这会儿她脱口而出,估计是已经忘记先前瞒着他的事。他还不能假装自己听懂了,只得虚应着,免得她事后回想起来发现了什么。 其实萧显重大可以放心,何素是不会发觉自己说漏嘴的事的。 怕徐氏和几个丫头婆子夜里害怕误了事,常风也没有把夜里有人会摸进来的事告诉她们。当时女子,除了肖家一家里的何素,都是住在后面的一间屋子,门口有会武功的仆妇守着,常风也就不再多说让他们担心。 徐氏觉浅,白天虽累了一天,但夜里仍睡得不太好,外面发出的些许声响就把她给惊醒了。等她看到门口睡着的仆妇很是警觉地醒过来贴着门站着,便又安心地闭着眼躺着。后半夜她又醒了好几次,虽没有再听到其他动静,但总归心下不安。 早上巧枝见她气色不好,还特意拿了保胎丸给她用。这会儿徐氏的气色已经好些了,她吃了一个包子,觉得自己这身子也是矫情,当初在乡下时,那些怀着孩子上山下田的妇人可是连肉包子也吃不上的。 转头见肖家人也正就着摆在马车车驾上的小矮桌吃东西,徐氏心下有些羡慕,一家人到底要是齐齐整整才好,希望等她生下孩子后,朱应俭能安然回过来。 这会儿朱应俭正乔装成一般客商朝着京城而去,不管怎么样,他得去京城跟父兄见上一面,说不定会有他帮得上忙的地方。 两天后,他还不曾到达京城,就收到了京中密报,淑妃母子在宫中身亡。 收到消息的刹那,他的周身都是冷的。淑妃是他的小姑姑,是朱应俭的继祖母所出。他的继祖母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又怕她将来出嫁了吃亏,家里兄弟不为她撑腰,对朱应俭的父亲还有他的几位庶出的叔叔一向和颜悦色。 不管原因为何,朱应俭的父亲叔叔还有他们孙子辈的人都领她的情,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总好过争斗不休。府里的下人提到继祖母也没有人不夸她好的,也没有人不夸小姑姑知礼娴淑最是温婉。 这份温婉也许只是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当初家里要送小姑姑入宫,继祖母是不情愿的,无奈小姑姑自己愿意,他的父亲又在后面推波助澜,这事才成了。小姑姑入宫后,深得圣宠,不久就怀了身孕,可惜那个孩子并没有出生。之后隔了许多年,淑妃才再次怀孕生下皇子。 家中祖父已逝,家里的中馈常在朱应俭母亲的手里,继祖母也不想多管,潜心在佛堂里为小姑姑念经。对她来说,偶尔被召进宫中看看外孙她就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她被召进宫中的机会不多,反倒是朱应俭的母亲时常进宫。 继祖母也没有过问此事,她怕是压根就没想到家里在图谋什么,只是不想给淑妃添麻烦。现在淑妃母子死了,也不知她会如何、朱家会如何,大乾的江山会如何。 “老爷,我们还要进京吗?”常春等朱应俭神色稍缓后才大着胆子问。 “进。”朱应俭咬了咬牙说。 他还不知淑妃母子的死因,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想来也安不上什么罪名,那就是要用忧思过度或者意外身亡为幌子,若是这样,倒牵连不到朱家。如果父兄到现在已然醒悟,朱家未必会惹上大祸,最多是蛰伏几年罢了。只要朱家子弟争气,知道低调做人一心向学,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只是二皇子气量狭小,未必就轻轻放过朱家。 朱应俭想起去年的一桩旧事,他之所以会在外面情势不明的时候匆匆离京险些阴沟里翻船,也与这桩事有关。 第143章 懿旨 当时五皇子虽身死,但灾还是要赈的,官府无粮可赈,就把目光放到了一些粮商身上。他也算是其中之一,之所以说“算是”,因为粮食买卖并不是朱家的生意,而是他私下经营起来了,在江南已经颇具规模,面上用的却不是他的名义。 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把这事露出来,但也通知了负责粮食生意的大掌柜,让他适当的给官府一个面子。 在他原来的打算中,若是五皇子赈灾实在筹不到粮食,他可以让大掌柜尽量帮忙,但现在五皇子身死局势不明,他宁可让这粮食用某个大善人的名义放出去,也不能交给官员让他们白得了名声。 他没想到二皇子不知怎么就查出了他暗中做粮食生意的事,从他手里讹了一船粮食。他吃了闷亏,假作同意了此事,把一条装满粮食的船给了二皇子,暗中却设计船只遇难,将上面的粮食又偷运了回去。为防二皇子把这事栽到他头上,他在江南的其他生意也故意让一个对家寻着机会受了影响,并以此为借口匆匆出京。 后来这个对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朱应俭也借着在回濠州的路上遇袭一事在家里静心“休养”了好一阵,免得招来二皇子的猜疑。 但是这猜疑也不是这么容易打消的,他现在担心二皇子会把这事安到朱家的头上,毕竟做大事总少不了粮草,他的粮食买卖也许在旁人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意而是整个朱家的。 京城,朱应俭的父亲朱老大人正坐在书房内一言不发。 在得知淑妃的死讯后,朱家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下人走动时皆放轻了脚步,也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碍了主子的眼。 朱老大人并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就像是为整个朱家守灵一般,但就是他也没法挣脱这压抑的气氛,挺着身子走出去打破现在的局面。 是他们小看了二皇子,皇后把二皇子软禁之后,他们以为能说动朝臣坐实二皇子谋逆的罪名,谁知附和者寥寥无几,甚至有大臣联合起来逼着皇后把二皇子放了出来。 他们原是想把皇上的死扣在二皇子头上,皇上忽然驾崩定然是有原因的,但是太医查了又查,还是看不出端倪,他们也不能请来仵作亵渎皇上的龙体,只能让这事草草收场。二皇子被放了出来,自然得在皇上灵前守灵,他生生在灵前哭昏了三次,赢得了朝中大臣的注目,还堪堪避过了一次刺杀。 金吾卫的将领追查之下,发现刺客跟皇后宫中的人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最后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许多大臣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皇上忽然逝世,没有留下遗诏说明要传位于谁,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可与朝中大臣商议出人选,再写下懿旨公布继承人人选。皇后是绝对不肯下旨让二皇子如愿的,但是二皇子也不会就此罢休。毕竟这皇位已经如同他的囊中物,只是缺皇后一道懿旨走个过场。 大家都以为二皇子会跟皇后有所交涉,也没有人担忧淑妃母子的安危,毕竟这事主要还在皇后身上,可是小皇子就这么突然地溺死在了太平缸里。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知道小皇子是去更衣的,之后又去了后花院,照顾他的内侍知道他这几天守灵也累了,就让他出来活动一下筋骨,谁知一个不察,小皇子就不见了,找了许久才发现他在太平缸里。 为防圣上的灵堂失火,这几天太平缸里都装满了水,水缸有成年人的腰那么高,他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进去的?当时照顾他的内侍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原因如何,众说纷纭,还有人说是因为皇上太喜欢小皇子才把他带走了。 淑妃悲痛欲绝,知道小皇子死了,当即晕死过去。被太医救醒后,她变得异常沉默,整个人看着很不对劲。当天晚上,她就吞金自杀了。 淑妃自尽的事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内,世间许多女子知道独子身亡会起轻生的念头。大臣也没有过多惋惜,他们更多的还是想着小皇子溺亡的事。 也许天下间会为淑妃之死肝肠寸断的,只会她的母亲了。 “太爷,不好了,老太夫人自尽了。”朱府的管家一脸凝重地站在书房外说道。 朱老大人微颤了一下,沉眉看向门口,良久地站起身来,朝着继母住的院子去。会嫁入当时并不显的朱家当继夫人的,也不会是多显赫的人家,幸好他的继母不是拎不清的性子,对朱家子孙也的确不错,朱老大人听闻她自尽还是为她叹息了一声。 走到院前,他看到自己的长子也赶了过来,见过礼后,朱应勤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袖,凑到了父亲的耳边。 “此时是不是应该上书丁忧?” 朱老大人点了点头,他们正好借此事从现在的乱局中脱身,且他的继母是自尽算是横死,根据礼法,他作为人子得守孝五年,他的儿子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局势如何他不好预测,至少朱家算是逃过了一劫。 只是身入这乱局想要脱身又岂是这么容易的。朱老大人上表丁忧后,在得到批复之前被皇后召见。他有些忐忑地进了宫,不敢看向高座之上目光幽深的女子。她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因为被皇上猜忌,在深宫中过得战战兢兢。 她容忍了皇上宠爱的一个个嫔妃,由着她们趾高气扬,也看着她们容貌凋零、郁郁寡欢。她们能靠的只有她们的容貌,她却有一个好儿子。她的儿子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只是现在她的儿子没了,害她儿子的仇人却在。 这一年多的时间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当然可以像淑妃一样一死了之,但是她不能,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是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所有布置都形同虚设,那些本来站在她这边的官员,如今也变得摇摆不定,里面竟还有五皇子的外家。 当她听说朱家上表丁忧时,就知道连朱家人也靠不住了。 他们都走了,去顾他们的家族门楣,留下她这个孤老婆子苦苦撑着现在这局面。她瘦削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只是这笑未达眼底。 “听闻继太夫人过世了,朱大人还请节哀。” 淡淡的话言飘了过来,让朱老大人不禁背上一寒,他恭敬地跪着,语带悲切地说:“家母听闻淑妃娘娘过世,悲痛万分。也是微臣不孝,没有及时发觉,不然她老人家也不会走。” 皇后动了动嘴角,想勾起一抹冷笑,最终这笑却收了起来。 “本宫召朱大人前来,是因为本宫已经拟好了懿旨,想请朱大人参详参详。” “这……”朱老大夫惊疑不定,皇后先前明明拒绝写下懿旨同意二皇子继承,怎么会忽然又答应了?这懿旨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当着皇后的面,他作臣下的也不好拒绝,只得跪着接过内侍递来的懿旨。打开一看,只上面“谋害君父、残杀皇弟”这几个字,就让朱老大人心惊肉跳,这哪里是什么属意二皇子继承皇位的懿旨,分明是召藩王除逆的檄文。 “皇后娘娘三思啊,这会动摇大乾江山,让天下百姓陷入战火。”朱老大人马上俯身跪求。 就算他也做过不切实际的梦,但他所想到的手段也不过是动朝中二皇子派势力中的几个人,不会引起大范围的动荡。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文人,骨子里有极人臣的私欲也刻着家国天下,这也是他们没法压制二皇子一派的原因。 “大乾江山……”皇后娘娘重复着这四个字。 朱老大人感受到了她语气中的冷冽,忽地想到皇后的家族魏家被皇上打压的事。为防外戚做大,皇上在朝堂上不给魏家一点面子,原本还算过得去的世家,现在却连三流世家都不如,京城中多少人看魏家的笑话。 皇后深知其中原由,多年来只能忍耐,想不到忍到后面却是这样的结果。想想她越来越懦弱的父兄,还有被养成纨绔的子侄,她忽地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在写完懿旨之后,有一瞬竟然觉得很是轻松,什么大乾什么魏家,与她又有何干,她只要好好出了胸口的恶气即可。 她忍了一辈子,现在已经不想忍了。 “朱大人既然觉得这道懿旨不妥,就先回去吧。”皇后忽然说。 朱老大人惊疑不定,不知皇后是真的打算收回旨意,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行过礼,他便退出了殿内,在转身之际微微抬头,看到的是皇后沉静的表情。 女人呀,朱老大人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并不知道等他走后,宫中的内侍卷好懿旨将它交给了藏在柱子后面的另一个人,那人拿了懿旨朝皇后行了一礼很快就消失在宫殿之中。皇后动了动嘴角,望着空荡荡的宫殿,终是笑不出来。 “你说皇后下了一道懿旨?” 灵堂之前,正在烧纸的二皇子听到内侍的话后略一皱眉。 皇后宫中有二皇子安插的人手,早前她探得皇后跟她身边的女官似在密谋什么,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旨意”二字。寻着机会,她偷偷潜入殿内,发现皇后的凤印动过,空白的懿旨也少了。她知道事情不对,马上把消息传了过来。 也不知那老婆子还想搞什么鬼,二皇子阴狠地想,见有人进来上香,马上又换上了悲切的表情,好像刚刚目露狠毒的人不是他一般。 等哭灵的大臣离开后,二皇子想了想直接去了皇后的寝宫,反正两人已经撕破了脸,有些话大可当面说。 “二殿下,二殿下……” 随着一阵喧闹声,二皇子大摇大摆地走到皇后的寝宫之中。皇后正在用膳,朝拦得并不尽心的内侍摆了摆手,她淡淡地看了二皇子一眼,低头继续喝着她的米粥。 “母后。”二皇子懒懒行了一礼,看到皇后也没有应,也不以为意。“正好皇儿还没有用膳,来人,准备碗筷。” 皇后身边的女官微一皱眉,抬眼看向皇后,见皇后不曾开口,也不敢做主。倒是跟着二皇子来的内侍朝外面吩咐了下去,宫中自有那趋炎附势的马上下去准备,还为二皇子搬来椅子。 二皇子落了座,看着皇后依旧气定神闲地在喝粥。 “母后莫不是觉得写下了对我不利的懿旨就对能阻止我坐上皇位了?” 送碗筷过来的人在门口一顿,二皇子身边的人瞧见了不屑地轻哼一声,接过碗筷恭敬地递给了二皇子。这时,皇后已经放下了汤勺,她身边的女官马上送了上湿热的帕子给皇后擦手。皇后原本冰冷的目光,在擦过手之后又归于淡漠。 “是不是的,你将来就知道了。” “看来母后很有自信。”二皇子冷笑着说。 “整座宫城都已经把你视为未来的主子,本宫是否自信还重要吗?” “说的也是。要是母后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太子弟弟也就不会死了。” “你……”皇后目光一厉,旋即冷笑道:“至少比早死的张氏要好。” 张氏是二皇子的生母,曾经是万人羡慕的太子妃,后来因张氏一族为还是太子的皇上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被先帝治罪,张氏一族也因此一蹶不振。皇后提到张氏,脸上的笑又浓了一分。 张氏也好、魏氏也罢,难道天下氏族就是原氏一族的垫脚石吗?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为那冷心冷肝的人守着他的江山。 听到皇后提到了张氏,二皇子的脸也沉了下来。 “要不是你使手段,我的母亲怎么会郁郁而终!” “要怪就怪她害了你庶出的兄长,皇上尽管对他的兄弟不留情面,对他的儿子却爱惜得很,哪怕是他看不上的庶子,也不是一个女人说动就能动的。” 第144章 勾结藩王 事到如今,魏皇后也不想白白背这黑锅,这事尽管也有她的一份,但是背后推了一把的却是皇上。她当初得知后,才对皇上生出畏惧,让魏家低调行事。他既然能害了原来的太子妃,也能再害她这个他选出来的皇后。 二皇上面色微变,显然没想到这事竟还有皇上的份。 冷哼一声后,他狐疑地盯着皇后,说道:“你莫要推脱罪名。” “我还有什么可推脱的。”皇后目光阴冷地看向二皇子,笑道:“你跟你的父皇是一样的,都是冷心冷肺之人,你且想想换成是你,会如何做?你与你后院那众多美人、还有你那二皇子妃能有多少情份?” 二皇子一向不太喜欢太过稳重迂腐的二皇子妃,对后院里几个柔媚的美人虽多有宠爱,但皆是一时怜爱,哪会有什么真心。他一时愤愤,看着皇后却说不出什么来,直到走到殿外,他被冷风一吹人才清醒过来。他是为了懿旨的事来的,却没有从皇后口中套出话来。 罢了,难道她不说,他就不能从别处知道了吗! “刚刚你说早前皇后召见过朱大人?”二皇子问身边的内侍。 刚刚听到隐秘旧事一直在装不存在的内侍,这会儿马上上前恭敬地点头应了声是。 “去好好查查,看看他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出宫。” “小人明白。” 内侍马上退后,召在站在暗处的人去调查此事。二皇子也不过问,望着皇上灵堂的方向不愿挪不动脚步,只想站在这冰冷的春风中感受些许温暖。 朱老大人回到府里时,府里已经挂满了白色。家里真正有孝跟守国丧还是不一样的,有许多地方要重新布置,好在朱老夫人是个能干的,又有儿媳妇帮忙,马上就把事情料理明白。 府上虽给有来往的人家报了信,但是在这当口,不少人家不敢跟朱家来往过密,也没有亲自上门吊唁。朱府本来也不打算大办,可是看到来的人这般少,心下还是有几分感慨。濠州那边肯定也是要去信的,现在城门禁得没有那么严,凭着他的令牌想要送信还是容易的。 “二郎也不知怎么回事,离皇上驾崩都过去十多天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到京城!”朱老大人站在灵堂前皱眉说道。 他所说的二郎自然是朱应俭。 朱应勤不好说是因为他送信送迟了,好声说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想到去年朱应俭在回濠州路上遇到的事,朱老大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如今他只希望一家人好好的,不要出什么事就够了。朱应勤见父亲没有再多怪罪,眸色沉了沉,不过如今家事纷杂,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朱应俭其实正在来京城的路上,只是跟朱家送信的小厮正好错开了。他出门前跟濠州府上的管家留了话,说是要去京城处理一点事,便是有人来寻他也会朝着京城的方向去。 怕他在路上耽搁,朱府又派了小厮出门,只是这小厮刚出了城门就被二皇子的人扣下了。 朱家这个时候派人去叫朱应俭入京有些多此一举,朱应俭在皇上驾崩时就该收到了信,迟迟未到是在帮着朱家暗地里做了什么安排,现在这些安排用不上了,朱应俭自然会依讯入京,何必再传信过去,除非朱家想传的是其他消息。 二皇子心下已经认定是朱老大人拿走了懿旨,但派去送信的小厮却什么也不知道。 沉吟片刻后,二皇子冷笑一声,“这老匹夫,竟然敢耍心眼。” 当天夜里,朱家没有迎来吊唁的亲友,却迎来了一队士兵。朱老大人一看是大理寺的官差,一时摸不清头脑,等看到二皇子现身时,他才明白过来。 “朱大人,借一步说话。”二皇子淡淡地说。 朱老大人点头,暗想,莫不是二皇子想问他懿旨上的内容,他是说还是不说? 果然,两人一到了角落,二皇子就问:“朱大人,你知道皇后下了一道懿旨吗?” 朱老大人的嘴唇抖了抖,最终答道:“不知道,是什么懿旨?” 二皇子目光一沉,逼问道:“真的不知?” “老臣不知。” “好。”二皇子阴狠地盯了他一眼,朝领队来的人打了一个手势。 领队那人知意,大声说道:“有人密告两位朱大人勾结外臣,意图谋反,下官奉命前来查证,请两位朱大人跟下官走一趟吧。” “这……二殿下……”朱老大人焦急地看向二皇子,他怎么能无故扣下这么大的罪名。 “朱大人现在想起那道懿旨在哪儿了吗?”二皇子有些不耐烦地问。 什么在哪儿?这他怎么知道?朱老大人顿了片刻。二皇子越来没有耐心,他早就看朱家的人不顺眼,不过是出了一个淑妃,在皇上面前说得上几句话就张狂起来,外地来的乡下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这样的人不受点教训是不会说实话的。 他使了一个眼神,如狼似虎的官差就把朱家父子抓了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我乃是朝中重臣……” 来人根本不多理会,把他的嘴一堵就把他拖出去了。府里顿时乱成一团,女眷着急地站在边上,知道是二皇子下得命,有人还想上去相求,被二皇子冰冷的目光一扫之后,她们竟忘了动弹。 家里老爷到底在做什么,女眷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这事若是不成,将会酿成灭门的惨祸,莫非现在就是大祸临门的时候?朱应勤的夫人秦氏一向稳重,马上跟婆母商议,去联络各家与朱家要好的大臣拜托他们想想办法。 可惜大理寺的人守住了门口,他们根本没法把信送出去。 “怎么办?”秦氏有些着急地问。 朱老夫人也是一筹莫展,半晌之后,她忽地眼睛一亮。 “对了,二郎,等他入了京城知道家里出事定然想办法的。” 秦氏一听微一皱眉,暗想,婆母到这个时候竟然病急乱投医,二弟以往不过帮着打理家中产业手里有些余财,跟朝中大臣却无来往,他来了又有什么用,这会儿他就是有金山银山还能收买大理寺的人把人放出来不成?只是这样的话,她到底不好跟婆母说。 在她婆母心里两个儿子自然是最好的,旁人说不得,儿媳妇更是不能说,不过在她心里,未尝不是更看重长子一些,秦氏暗想。 朱应俭不知这些变故,这会儿正慢慢地朝京中赶。京中若有什么变故,定然会再次送信出来,他说不定可以跟送信的小厮在路上遇到。现在形势不明,他若冒然前去,也许帮不上忙不说,还会被二皇子盯上。只是他等了好几天,也没有遇到朱家的小厮。 上回皇上驾崩,父兄往家里送信比官府的消息还慢,他也不多想什么了,怎么这次淑妃母子身亡,他们也没有再送信出来说家里如何安排?他们到底想让他如何。 正在他略有不满时,他手下的掌柜传了消息出来。 二皇子抓了他的父兄后,京中又再次戒严了,听说二皇子是在找一样什么东西。掌柜的没法递消息出来,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同时也在打听朱家父子在狱中的情况。 朱老大人一下狱就受了刑,他年纪大了熬刑不过,只得把懿旨上的内容说了,但当二皇子问起他懿旨下落时,他也只能说不知。二皇子不信,对朱应勤也用了刑,但是朱老大人实在是不知道懿旨的下落,又能说什么? 朝中其他大臣听说朱家父子下狱,对二皇子也略有不满,但也不敢如何。二皇子倒也顾着脸面,跟他们说他查到了朱家父子与藩王勾结意图不轨,才会将朱家父子抓起来。满朝文武尽管心下存疑,却不好当着二皇子的面怀疑他这么做另有目的,又或者只是为了公报私仇。 朱应俭手下的掌柜也是在这个消息传出来后,才趁着四城守卫稍松派人传信出去。 收到消息时,朱应俭十分诧异,要说自家父兄跟藩王勾结怕是不能够,但是中宫那位却是有可能的。皇后和二皇子势同水火,怎会甘愿听任二皇子坐上皇位。这种时候朝臣靠不上,她就只能依靠外面的藩王,但是一旦藩王举兵进京,事情就不一样了。 朱应俭皱了皱眉,开始盘点各地藩王的势力。要说在大乾影响最大的藩王,要属云南世袭三代的庆王。他前些年到过云南,知道庆王在云南的权力有多大,也知道他对当地百姓的盘剥有多深。现在的庆王原璧恒,他比皇上要长十几岁,算是皇上的堂兄,已经是云南第三代的庆王了。 照大乾开国圣皇定下的规矩,藩王只能袭三代,三代后降等,除非有特殊功殒。庆王也是光棍,大概觉得皇上是不会让他的王位再传下云,也没想着如何去京中活动,而是想尽各种办法搜刮民脂民膏想为自己修建一座举世无双的庆王墓。 除了修墓,他还喜欢服食丹药,甚至有传闻他曾用童男童女炼药,甚至杀过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庆王怕是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管京城这摊子事。可是庆王没有,庆王世子还是有的,要是庆王墓真的修成了,庆王府也得空上一半,庆王世子又没了王位可袭,怕是不能甘心。 除了庆王,也就剩下肃王了。肃王当初极得先帝宠爱,甚至一度有人传说先帝有意传位于肃王。先帝过逝时,肃王才十三岁,就算先帝有过这个想法也来不及实施,这一点从他写下的传位于太子的遗诏就看得出。 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没少吃几个兄弟的亏,他们死的死关的关,只剩下一个还没来得及行动的肃王杵在他眼前,他大手一挥,就把甘州这个北方荒凉之地给了肃王当封地。肃王许是跟皇上置气,这些年岁贡都进的是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自称是他亲手培植收获的。 皇上也没有因此降罪,看到肃王过得这么惨,还发发脾气逗他高兴,他哪里会怪罪。皇上并不知道肃王这些年种树防沙发展农业,又找到了一条跟西域通商的暗道,正在闷声发大财。 这事朱应俭是知道的,他还跟肃王府的人做过生意。 手上有了钱,就可以养兵,就可以有兵器,朱应俭知道朝廷对铁器的管控极为严厉,但是只要有钱,铁和铁器总会有的。 如果肃王跟皇后有了交易,倒真有可能来争一争这至尊之位。 还有朝中一些手握兵权的大将,他们难道就没有自立为王的心思?到时候天下一乱,什么事都不好说,就是他也是有些想法的。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他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把父兄从牢里救出来吧。 他在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朱老大人本就是文人没有吃过什么苦,受刑之后悲愤交加,没过两天就死在了狱中。朱老大人一死,朝中的官员一时又议论纷纷,毕竟朱家勾结藩王的事是二皇子一面之词,就算他现在弄到了按着朱老大人手印的口供,他们也还是不信的。 伪造口供按手印的事,朝中的官员又不是没有听说过,靠这个就想认定朱老大人有罪有些牵强。为了平息事态,二皇子暂时放过了朱应勤,没有再对他逼供,还让人给他上了药,免得他也死在狱中。 朱老大人被这样逼供都没有说出懿旨的下落,想来是真的不知情,连他都不知,他的儿子又怎么会知道。但是事情他已经做下了,朱老大人也死了,他总不能背上一个残害忠良的罪名吧?所以朱家父子勾结藩王一事一定要做实。 想来他的叔叔们也不见得肯乖乖看着他坐上皇位,看他们哪个先闹起来,就让哪个跟朱家“勾结”。他早就看那些个藩王不顺眼了,他们自己撞上来的,他也犯不着跟他们客气。庆王是个不顶用的,肃王怕是有心无力,其余的更不成气候,除非他们联合起来,不然他根本就不怕他们来。 第145章 魏皇后 二皇子能有这样的底气,也是因为手握重兵的钱大将军和周大将军早就加入了他的阵营,除了两人,朝中剩下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郑大将军是保皇党,现在还不会听他号令,等他坐上了皇位就不一样了。 钱大将军钱潮生负责京师周围布防,他的手中就有二十万兵马,这些人足以对付那些只有几万兵力的藩王。钱大将军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将军,钱潮生原配是张氏女,跟二皇子的生母是隔房堂姐妹,算起来他是二皇子的姨父。 因他总在军中,二皇子见他的机会并不多,倒是跟他的儿子钱君斌极为要好。钱君斌是他的表弟,也是他的伴读,借着这层关系,钱大将军早早就投向他为他效力。 有了他在,二皇子一点也不怕那些藩王,至于战争的代价,等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一点点代价他还付得起。 既然京中局势一时未明,朱应勤在狱中也没有生命危险,朱应俭便没有入京,而是在京效的一个庄子住了下来,静待事态变化。 他在知道父亲死讯时,一时不敢相信是真的,曾经被他视为高山的男人,竟然被定了这样莫名的罪名,还死在了刑讯之下。朱父是正经进士出身,又是朝中大员,二皇子怎么敢如此!可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他现在是最大的掌权者,是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底下的人还不是任他拿捏。 他却忘了作为一个君王也是有底线要守,也是不能任性妄为,不但那高座他是坐不稳的。 皇上死的突然,他的帝陵还没有完工,等停灵三十六天后,他的梓宫便会先移到帝陵所在的西山寿皇殿内,待帝陵建好后下葬。整个仪式朝中百官、二皇子和皇后嫔妃都是要出席的。可是到了时辰,皇后却没有出现,有内侍传话说,皇后早上起来疯了,没法前去送灵。 文武百官虽对此事抱有怀疑,但是送灵的时辰已到,他们只能假装信了此事,先送皇上的梓宫离开。 此时,皇后正坐在殿内,她面目阴沉的看着外面,通红的眼中虽有一丝狂乱,但眼底是清明的。她并没有疯,她是被二皇子说成是疯子故意关了起来。他以为她这样她就接触不到外面的人,无法跟外面的人联手阻拦他继位了吗? 他太小看她这个在位近二十年的皇后了。 巍峨森严的平砖城墙将红墙黄瓦的宫城包裹在内,外面的人无法入得宫城,宫城内的人也望不到外面的景色。 只今日有些特别,身穿丧服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从大开的德胜门缓缓而出,跟着装着皇上梓宫的马车后面哭临。沿途经过的人家都设香案祭奠,待远远看到马车时,百姓便跪了下来跟着恸哭。 马车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随行人员才算全都走出了德胜门,走有最前面的二皇子若是回头,只隐约看得到德胜门的城墙。不过他这时也不能回头,他正哭得涕泗横流、几不能行,全靠身边的侍从扶着他他才能跟上队伍。 这时,德胜门的城墙上传来了吵杂的声音,缀在队伍后面的官员听到动静不由回头,待看到上面的人时不由一惊,连哭声都停了。 “嘭~” 一声鼓声从德胜门的城楼上响起,沉闷的声响压着众人的哭声传得老远。守城的将领死死盯着敲鼓的女官,心下骂了一声晦气,却又在一众持刀的内侍怒瞪下不得上前。 在内侍后面,是身着正装的皇后,她走到高台,俯视着脚下被白色遮掩的浮华世界。跟在她身边的内侍捧着旨意站在她身侧,待下面发现不动劲的人越来越多时,他展开旨意大声念了起来。 “皇后有令,皇二子原朝琅谋害君父、残害幼弟、不忠不孝、不仁不悌,召天下忠义之师匡扶正统,还大乾江山盛世清明……” 传旨的事内侍都是学过的,也不用借助什么器具,就能把声音传得老远。二皇子一听很是震怒,抬腿踢向身边的人。 “都是死人吗,还不将那疯婆子拖下去。” 边上大臣看到眼皮跳了跳,一时心绪莫明。 二皇子的人在听到旨意时,就已经派人上城楼,无奈跟着皇后的内侍是她暗中培植的人手,个个武功高强,他们一时攻不上去,让内侍把旨意读完了。眼看着二皇子那边派人过来,他们生怕二皇子怪罪,马上加派了人手想要皇后拖下去。 皇后听着身后的厮杀声,并没有太多表情。她站上了城墙,望着多年不曾见过的外城,记忆中许多画面倏忽而过,最终成了一片惨淡的白。 “愿原氏宗亲、天下英豪,匡扶正统,诛杀獠狼!” 语毕,她一振衣袖,朝着皇帝的梓宫遥拜,然后纵身跳下了城墙。 送葬的队伍看到皇后跳下时,便知此事不能善了,大路两边的百姓目睹了一切,这事想瞒是瞒不了的。 “皇后思念皇上过度,犯了疯病,已经自尽随皇上去了。”大臣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是是是。” “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其他大臣附和道。 二皇子面色稍霁,说道:“将皇后收殓,与父皇合葬吧。” 至于是不是真的合葬,又有几人知晓。 底下大臣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回头多想,跟着继续前行的队伍又痛哭起来。 虽然当场有人以皇后犯了疯病为由想将此事揭过去,但是这事岂是这么容易收场的。原本就对二皇子心有不满的大臣以及藩王放在京中的眼线马上将此事传了出去,谁不想要从龙之功,谁不想要身居高位,从二皇子这儿得不到的,从其他人身上得到也是一样。 京中的云风变幻跟湖春一个偏僻的村庄似乎没什么关系。 这个村子叫里湾村,也不算是个正式的名字,只是别人提到里面湾口的那个村子便是指的这里,久而久之就有了这名。因为地处偏僻,许多年之前又遇上了狼灾,整个村子只剩下八户人家。后来官府在村子里安置了一批流民,又有一些人自愿落户到这里,村子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新来的这些人都不是一些懒的,尽心打理着村里分给他们的田地,跟村里原本的住户相处得也好,日子久了,原本的住户也不再存着戒心,对他们也亲近起来,好像他们一直都住在这里似的。 村庄离最近的镇子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大路,天没亮出门得走到天黑才能到镇上,另一条是水路,顺着水小半天就能到镇上的码头。村子里的男人都会撑船,溪口的大树也绑着村里公共的船供人使用,但是没事谁也不爱往镇上去,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山上多砍些柴。 进镇子是要交钱的,走大门要交铜钱,摇船也会被码头上的地痞收钱,他们哪有这么多钱。平时要用的东西,跟过路的货郎买也是一样,至于外面的消息,他们也不感兴趣。 但是皇上驾崩这么大的事,村民也是知道的。里长特意找人通知了村长,村长敲了锣把村民都叫了过去,跟他们说了这事,还让他们把家门前布置一下,弄成跟死了亲爹差不多的样子。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说晦气,连忙照着村长说的办,免得被官府抓去掉了脑袋。 百姓只要守百日的国丧,皇上又是正月里没的,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在本来就吃不上肉也不能打猎的日子里吃上三个月的素就行,倒也没有什么。 比起这个,村子里新来的住户更让他们好奇。 先是村口最有钱的徐家远嫁的女儿回来了,再是有户姓肖的人家想在村里定居,据说是去年受灾的灾民,老家被人占了,辗转到了这里。 村里的老村长是以前就住在这儿的住户,年纪越大越喜欢村子里人越来越多能热热闹闹的,他见肖家人目光清明并不像是歹人,身份证明又齐全也就答应了下来。只是肖家人似乎不打算落户在村子里,说是在这儿住一阵,以后有机会还会回镇上。 老村长一看肖家男人的样子就不是一个能干活的,可是这镇上是那么好呆的?要是呆得住,哪里还会回村里来。他也不说破,反正等日子久了,他们适应了乡下的生活,也就不会再去想回镇上的事了。 肖家人虽然只是暂时定居在村子,但是该有的房子还是要建的,建房的消息一传出,村子里的一些人家就主动过来说要帮忙。倒是有人想过国丧期间能不能建房子,但是连老村长都没说什么,他们也就没有多嘴问出来。 “想不到还挺顺利的。”何素和萧显重站在他们即将起房子的地上,还有一点不敢相信。 古人果然没有什么戒心,很好骗。 被何素视为同样好骗的萧显重看着地上划出来的区域,也是微微一笑,他转头见何素似乎还在得意,故意逗了她一句:“可惜村里能让我们开荒的地已经不多了,就三亩。你以前住在乡下,种地的事怕是要交给你了。” “啊?” 正在想象美好田园生活的何素当即一愣,她不会种地,倒是伪装的时候扮过园丁,可惜扮得也不像,差点把一棵绿植剪成秃子。 不过她毕竟是现代过来的人,当即就说:“其实我们可以把田地种满草,用来养鸡或者养羊。” 养经济动物肯定比种地收入高,何素暗想。 萧显重没有想这么多,以为她是为了不想种田想的借口,笑道:“你要是真种草,村长会把我们的田收回去的。” “会吗?我们是交了钱的呀?” “倒也是,顶多把我们当成败家子和败家媳妇。” “呵呵,他还真没看错。” 何素用玩味的语气说道,天知道她就是一个败家女,也幸好萧显重还没有发现,他好像从没有问过家里的收支,估计还以为家里还有许多钱。 因为房子还没有造好,他们暂时只能住在村长家里,请人做工的事也请了村长帮忙。除了工钱,他们还得供一顿午饭,这得进城去买,萧家自己有马车,进城也方便,她还特意请了村长的大儿媳妇陪着一块去,也在镇上认认路。 因为国丧,镇上很是萧条,许多饭馆都关了门,粮铺和杂货铺倒是开着,去的人却不多。受去年灾情影响,柴米油盐都涨价不少,尤其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价格尤其贵。进了粮店,小二倒还算客气,不管来的人买多少也是个生意。 “我们买这个?”何素扫了一眼后,用手指了指盛白面的袋子。 “怎么能买白面呢,那得花多少钱!”村长的大儿媳妇四十多岁的柳氏惊呼道。 “这……这不是因为我们没法准备好饭食,才备点好的。”何素连忙说道,可不能让柳婶觉得觉得她是个没成算的。 既然请了他们来帮忙造房子,用的又是友情价,在饭食上当然不能吝啬,不说大鱼大肉,但是肉总是要有的。可是现在是国丧,只能吃素,何素还觉得挺过意不去。 “你有这份心就好。大不了以后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这次还是算了。再说了,大家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大过年都吃不上的白面让你们拿出来招待他们,还不得把他们吓着了。听婶的,买黑面,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做馒头的时候做的大一点,多给他们一个就是了。” “行,我听婶子的。” 柳氏是个爽利脾气,见何素不是一个小气的,又肯听话,心里对她也多了一份亲近。 她男人当初闹狼灾的时候被狼咬死了,为着两个儿子才没有改嫁。也幸好她的公公是村长,她一个寡妇的日子才没有太难过。村里每次有新来的人,都是她带着熟悉村子的情况,村里的妇人也都跟她交好,她也乐得跟她们闲聊。不知不觉中中,家里的日子也有了起色。 现在两个儿子都成了亲,她也算了了心事。听说又有新人搬进来,她也乐得帮忙。不过看到何素一出手就买了一百斤黑面时,她的脸色又不由变了变。 第146章 吃不完 “肖家的,你这买的是不是有点多?” “七八个人,吃二十天,不多吧?”何素说,不过她也算不出一个成年汉子一顿要吃多少,也不知道一斤面粉能做多少馒头。她就是估算了一下觉得十个人每天吃掉五斤面粉并不算多,她一个人一餐能吃半斤饭呢。 “一斤面能做十五个馒头,他们一个人拿两个也就差不多了。” 每天两斤,一共四十斤面?何素没想到这一下给减半了。 “那就买五十斤吧,反正也是要吃的。” “是呀,要是现在不买,说不定之后还要涨价呢。” “那要不还是买一百斤,来一趟镇子也不方便。”何素问道。 想想肖家人没有一点存粮,柳婶点了点头,只是何素这买东西的数额听着有些大,让柳婶还有点不适应。 “你家男人也没跟你商量过买多少?” “啊?他……”为了给萧显重一点面子,何素委婉地说,“他说了,多买点没事,反正要吃的。” “那就好。” 柳婶这才放了心,抬头看向小二,在小二毫不退让的目光下跟他讲起价来。 何素一脸老实在看着两人讲价,心里构思着等会儿说些什么拍柳婶马屁,有这么厉害的讲价功能,应该能让她从败家的路上往回走两步。买好了黑面,两人又去买了豆油和粗盐,买的还都是那些低档的。 何素在柳婶指导的时候,抱着听她的总没有错的心情,也没多想就买了下来。直到回去的路上她才想到,这些东西可不是只给做工的人吃的,她和萧显重父女也是要吃的。 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何素在心里感概,看着那一百斤黑面暗暗发愁,默默决定给做工的人做馒头时一定要往大了做,免得到时候没吃完得逼着她吃。 柳婶的大儿子驾着萧家的马车在镇外等她们出来了,看到她们出来了,连忙帮着去抬黑面。他是个腼腆的,看到外来的妇人也不敢多说话,等她们坐好就驾着马车离开了。何素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了山。 也不知朱应俭怎么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去年连灾民都没摸过来,何素暗想,又为百日守丧不能吃肉的规矩闹心,觉得这封建社会就是麻烦。也不知道她偷偷弄点野味吃,萧显重会不会反对,要是他不反对也可以分给他和月儿一口。 在何素满脑子想着怎么安全吃肉时,徐氏正在自己的屋里喝着海带豆腐排骨汤。 虽说国丧期间要吃素,但是百姓偷偷在家里吃一点肉没有人上告又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住在远离是非的小小山村里,又有几个人会来盯着她有没有吃肉,难不成还要弹劾朱家不成? 徐氏就是村口徐家的外嫁女,这里的徐家一家都是朱应俭安排的人,在徐氏入住后就让她住了最好的西厢房安心养胎。徐家人也是乖觉,早在听说皇上驾崩的消息后就偷偷杀了家里养的猪,趁现在天还凉着把猪肉冰镇着,好给徐氏来时加餐。 “我看这几天夫人的腿没有再抽筋,想来这汤还是有些用的。”巧枝庆幸地说道。 徐氏点头,觉得这汤不但对治腿抽筋有用,最要紧的是味道好,她都喝了好几天了也没有喝厌。 “听说肖家要造房子了?” “是呀,就在我们家斜对门,等他们住进来,夫人可以去窜门子。” “这倒是好。他们家现在是住在村长家吧?” “对呀。” “倒是可惜了。肖太太是个好吃的,若是她家独门独院的住着,还能悄悄送点肉过去,现在怕是不能了。” “倒还真是。” 两人都没有觉得何素是个会守规矩的,也默默盼着肖家房子建好后何素成为邻居的生活。乡下日子实在无聊,两人又得隐瞒着身份,轻易不好出门,能来聊上几句的也只有何素了。 过了二十来天,肖家的屋子就造好了。现在市面上粮食贵但建材便宜,建这房子材料费没有花多少,都快被伙食费赶上了。村里人都觉得肖家人办事大气,供做工的人吃的菜都用豆油炒得油汪汪的,馒头也做的比他们的拳头都大。 但现在的粮食是什么价格,他们都是知道的,就算没有肉菜,他们也没有任何不满。有人偷偷藏了馒头回家,一个馒头家里人分着能顶一天。何素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反倒让他们多吃别客气。不过偷带回家的人也是省了自己的份下来,可不是多占的。 村里的这些老实人哪里知道何素这是为了尽可能的消耗黑面,这世上还有嫌家里粮食多的人,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房子建好了又晾了几天,何素他们就搬了过去。搬家之后照例是得请村里人喝暖房酒的,可现在是国丧,他们只能暂时把这事省了,甚至搬家那天连鞭炮也没有放,只在家里静悄悄地祭了神就算是举行过仪式了。何素和萧显重都清楚,两人不会一直住在这里。 既然有了自家的房子,弄点油水的事也被何素提上了日程。春天禁猎的规矩她也是知道的,别的她也不想,弄条鱼吃吃就够了。他们就住在河边,河边的棚子里还放着一支不知是谁家的捞鱼的抄网,她借来用用肯定没有人知道。 可惜她没有料到,村里跟她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大人是不肯不守这规矩的,孩子们却不怕,何素想去偷捞鱼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孩子又围在一起偷偷烤鱼,就知道有人抢在了她的前头。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她硬是没有去惊动这群孩子,等他们都走了才借用了抄网去捞鱼。她的手法比几个孩子肯定是要厉害,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后,她一下网子就捞上一条快两斤重的鲫鱼。 萝卜丝鲫鱼汤、红烧鲫鱼、鲫鱼豆腐汤、烤鱼、活鱼锅贴……她在心里乐呵呵报着跟鲫鱼有关的菜名,踏上了回家的路,走了一半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抄网,连忙转身还了回去,快步回了家。到家时,她见一直被她提到手里的鱼都快没气了,赶紧先把它养到水桶里。 正好这时萧显重从外面进来,他是知道何素她一直在惦念加餐的事,说实话,他对将萧家定罪的皇帝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打算守什么国丧,何素想要吃肉就吃吧,他也愿意跟着多吃几口。 “去地里了?”何素问道。 这几天村长家的大孙子张大山,也就是柳婶的儿子,正教萧显重种地呢,他们既然已经买下了三亩荒地,总得开出来种点什么。萧显重学得也不尽心,还有一个身体受过伤的借口,张大郎也没有逼着他,在教他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三亩地给开了。 萧显重有些过意不去,想要付钱银吧,张大郎不肯收。萧显重一掏钱他还很生气,一个村子里人帮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哪里会要钱,只有故意跟村里人生份或者看不上他们的人才会给他们钱。萧显重哪会有这心思,只能把钱收回去不敢再提,想要日后再从其他地方还了人情。 他发现死里逃生后,他一直在承别人的情,那些人明明跟他并无血缘关系,对他真诚相待。何素就不说了,羊肉馆的胡蝶、租房子给他们的马大娘、赵氏……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要有温情。 应了一声后,萧显重想起刚刚在外面听来的事,说道:“朱夫人好像生了,对面去请了稳婆,刚刚稳婆一脸欢喜地出来了。” “生了?”何素不敢相信地问,心下一算时间,差不多是在这几天了。“这也太快了,我出去的时候还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是呀。”萧显重也感慨道,他记得当初罗氏生月儿的时候生了一天一夜,都把他给吓着了。 何素朝门外望了一眼,见有人上门去徐家送东西就猜这事是真的。她看了看对门,又看了看自己刚捞上来的鲫鱼,趁着对门没有人过去时,马上拎着桶子走了过去。 徐家的大门就没有关,何素敲了敲门进去后,就看到了徐婶子走了出来。 “听说他大姐生了,我刚刚去洗衣服,有条鱼跳到了我的桶子里,怕是知道了这事。我家也是刚搬来,也没有其他拿得出的东西,婶子可别嫌弃。” “不敢不敢。”徐婶子连声说。 她是知道肖家是跟徐氏一同来的,估计也跟着来保护徐氏的。朝桶子里一看,里面的鲫鱼倒是不小,正好可以做鲫鱼豆腐汤下奶。倒了声谢后,她把鱼养到了自家盆子里,又在桶子里装了两根萝卜还了回去了。 何素又恭喜了几句后,笑盈盈转身离开,一转头,她就露出了悲苦的表情。萝卜、萝卜、萝卜,又是萝卜,她都要变成一根萝卜了。 萧显重看到她木着一张脸回来,又看到她水桶里的萝卜,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抿了抿唇,忽地说:“我今天去田里做活,看到几个小子想要上我们田边的那棵树,说是想去掏上面的鸟窝,也不知他们掏着了没有。” 鸟窝?鸟蛋!何素默默地放下水桶后,等萧显重进屋去做其他事就偷偷出了门。屋内的萧显重朝外面望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就跟个孩子似的,也就是吃了一个多月的素,有这么馋吗?想着,他自己也咽了一下口水。 徐氏生下儿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有的拿着一块布头有的拿着一篮子菜都上门道喜。他们听说徐家的这位大姑奶奶的男人是跟人跑商的,怕她一个人在家待产不放心才将她放在娘家,也幸好如此,不然她要是一个人在家生产还不知道会如何。 至于徐氏的男人有多能耐,村民们有许多猜测,也有人免不了嘴碎几句,觉得徐氏是被人抛弃或者是做外室的,但是这话很快就被其他妇人否定了。这村里一半以上的妇人都是朱家的人,她们哪能让剩下的人编排她们的主母。 柳婶也听不得别人说这样的话,她是个寡妇,免不了被人说道几句,哪怕她们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也不敢让她听到,但她还是听到了闲言碎语。也幸好说的人不多,村里大部分人尤其是后面来的人都不是嘴碎的,她才没有受什么影响。 隔壁村子的寡妇就没有这样的运道,都被逼得差点就去吊了脖子,不管是真的还是吓吓那些说她的人,都让柳婶庆幸自己并不是她。将心比心,她也不喜欢去嚼别人的舌根,对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她也就只维持着面子情,跟着村里其他人默默地把她们孤立起来。 那几个妇人还不自知,反正她们几个聚在一起就能聊得热闹,也没在意其他人有没有加入。 不过除了孤立她们,柳婶也没有对她们做其他的事,总归都打了半辈子交道,她们小气、嘴巴坏、没脑子,却也做不出什么恶事来。有时吓吓她们也能让她们老实些日子,但她们记吃不记打,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复萌,比小孩子还不如,柳婶都懒得跟她们多说。 她们除了议论徐氏,也对新来的肖大嫂也就是何素也很有兴趣,或者说对她的肚子有兴趣。月儿也有六岁了,何素却还没有再生一个,莫不是不会生?肖大郎瞧着一表人材,也有些家底,竟娶了一个只能结一次果的,实在太可惜了。 她们也没有盼着何素被休弃,只是生不出儿子的女子吃点苦却是应该的,谁没吃过这个苦?既然她都不能生了,肖大郎又不会种地,田里的活合该让何素来做,也就三亩地她一个人足够忙得过来。 想是这样想,她们也不是何素的婆婆,不可能逼着何素去种地。想罢,她们也只能感慨一声,没有婆婆的女人真好命。 徐氏的孩子生在国丧期,洗三和满月自然也不能办,再说朱应俭也没有在,的确用不着大办。村里的人也许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她却是清楚的,家里有人去镇上时会跟镇上朱家安置的人传递消息。徐家人去把徐氏生子的消息传出去时,也得到了外面的消息。 ------题外话------ 元旦快乐~ 第147章 求助 皇子遇害、淑妃自尽、曾太夫人自尽、太爷死于狱中,大爷被收监……这一桩桩事莫不让徐父心惊,他是朱应俭挑出来扮演徐氏父亲的,这些事他也不敢瞒着徐氏。原本还在为孩子不能办洗三可惜的徐氏,闻言也是一惊。 “老爷怎么样了?”她着急地问。 徐父站在产房外,盯着地面答道:“老爷安好,让夫人勿念。” “可有什么让我做的?”徐氏问,不知这种时候家里叔父能不能帮上忙。 徐平任布政使,在世家众多的南京举足轻重,在军中又有他的人脉,就算没法让朱家免罪,但让朱家被关押的人日子好过些还是可能的。 “并无。”徐父答道。 徐氏闻言略一深思,也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朱应俭交友广阔,这些朋友能不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她,她并不确定,但是朱应俭并不是为了面子死撑的人,即使他这样说了,她也不用一直追问。说不定他有其他办法,又或者他可以直接去找叔父。 她成亲前后,朱应俭跟徐平见过几面,徐平对他印象颇佳。徐氏记得以前叔父还跟她说,朱应俭虽不曾出仕,在外人看来是个做生意的,但他有举人的功名,在徐平看来他要考中进士也不难,只看他有没有这份心。尽管徐平只是一个武夫,但眼色一向精准,徐氏也相信他所说的。 叔父会特意跟她说,是怕她心有芥蒂不肯嫁给看着没多大出息的朱应俭。他也不想想她又是什么出身,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哪里还会嫌弃。 嫁过来之后,她发现朱应俭比叔父说的要好得多,她何其有幸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跟他做一世夫妻。 朱应俭也庆幸自己娶的是徐氏,而不是在他看来比商人还在世故的官家女。 徐氏能得徐平这般看重,跟她家心存良善是分不开的。难得的是,徐氏一家被接去过好日子后还能保持本心,并没有变得游手好闲,继续勤勤恳恳过日子,也没有把徐平看成特别的存在从此敬而远之,只借了徐平的势开了铺子,靠自己的能力把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徐平在铺子里是占了干股的,就算徐平不要,他们也硬是让他收下。还有两成干股给了徐氏当嫁妆,算是给她留了后路。 朱应俭最是喜欢这样纯朴又不迂腐的人,选一生相伴的人自然要选自己喜欢的。 他住在京效的庄子里,每天从进城送菜的人那里打听里面的消息。京城对进出的人查得紧,只有熟面孔才能入内,他不得不庆幸当年买下了这个庄子做菜蔬生意,用的还是其他人的名字。京城这么多人得吃喝拉撒,完全禁严是不可能的,就看有没有本事找人带消息了。 他也不敢自大的觉得自己有本事,不过是广结善缘、交友广阔罢了。 “爷,夫人有信来。”常春进来通报说。 算了一下日子,也到了徐氏生产的日子了,常春这些天没有差事在身的时候都在门口等着下人传信来。守门的小厮认得他是庄头都敬畏的人,好似是什么大管事,至于是哪里的大管事他也不清楚,庄头一直没跟他们说明,只让他们对庄上新来的人客气一些,好好守门。 对常春每天过来门房侯着,守门的小厮也有一些好奇。以往有人传消息来,都是他进去通传,常春再出来见人,怎么现在常春都等不及他通传了,难道有非常要紧的消息要来。 他也不敢瞎打听,直到常春如愿接到消息时,窥到了他眼中的一抹期待。他马上去了内院,把信给了朱应俭。 拿着薄薄的信,朱应俭轻吸一口气,这里面应该有徐氏的消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管是她生下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喜欢,只可能朱家现在的情形没法大摆酒席,不然他定要在濠州城摆上三天流水席,让他们都知道他有孩子了。 打开信,朱应俭一眼看完了信中的内容,脸上不由浮现笑容。他看到门口探着脑袋想要想要知道信中内容的常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爷,夫人是不是生了?”常春忍不住问。 朱应俭故作高深地点点头,旋即咧嘴大笑,“以后你又多了一位小公子要侍候。” “恭喜老爷。”常春跟着喜笑颜开。 这些天朱应俭为了朱家的事一直绷着,常春是知道的,这时能出一件喜事让朱应俭缓一缓也好。他从小跟在朱应俭身边,是朱应俭亲自挑的长随,主子好了他才能好。尽管朱家现在形势危急,常春却没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庆幸。他跟的是二爷,跟府里其他主子不一样。 朱家真有说几起来有好几个主子,有庶出的几位爷、他们的女眷,他们跟朱应俭不太一样,甚至跟朱家族里的那些爷也不一样。住在京城、见多识广又有人捧着,他们变得目无下尘,甚至隐隐地不把朱应俭这位嫡出的二公子放在眼里。 朱应俭不觉得什么,徐氏也不觉得什么,他们这些跟着他们的下人却替两位主子不平。京城里的几位爷花用的都是朱应俭想办法赚来的钱,哪里来的脸看不起他们。 不过最让他失望的是过世的太爷,朱应俭为什么不从仕,他这个贴身长随也是知道一二的。太爷不体谅也就罢了,竟还觉得朱应俭跟他堵气不思进取。 先前为了给大爷谋一个更好的职位,需要一大笔钱,太爷就找了二爷要。当时正好家里有一处产业出了一点事故,也需要用钱,朱应俭不由面露为难。为此,太爷还发了脾气,觉得朱应俭不识大体。 朱应俭也没有多说,马上就先用自己的私房银子顶了这账,但是从那之后,他个人的产业跟公中的产业就彻底分开了,他也开始培植自己的人手。常春看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朱应俭本就交友广阔,有些人得他援手想要报答,却又不想跟朱家扯上关系,毕竟帮他们这事是朱应俭个人的事,跟朱家本就无关。后来知道朱应俭个人的产业极需人手,大多人都肯相帮,一来二去,他的私产已经比公中的产业经营得还要有声有色。 后来,朱应俭发现京中的开销越来越大,有些钱还花得不明不白,他隐约地知道了其中的隐秘。他也不好明着相劝,只是刻意让家业保持在不温不火的状态。 现在想来,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家里在图谋大业,他却在拖后腿,若是让父亲知道,怕是又该怪他不识大体了。若父亲真要这样怪他,他也无话可说,他已经成家,有自己的路要走,说不定将来能完成比他们所图谋的更大的前程。 站在院中,他望着京城的方向,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他有儿子了,他的儿子不能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躲躲藏藏过一辈子,他要有更好的未来。 与此同时,京城的朱家已经乱成一团。大理寺的人守在门口,除了采买的下人,不准府里的其他人随意出入。淑妃死后,府里的人心本就有些浮动,现在两位主子一个被抓一个死在狱中连尸首他们也见不着,下人们不由都议论纷纷。 朱老夫人一听说朱太爷死了,便一病不起,守门的人也不准他们请大夫,他们只能让采买的人去药堂报了病征配药回去煎给朱老夫人喝。朱老夫人的病本就是心病,这些药喝下去哪能有什么效果。 秦氏看到家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没有心情管着,连公爹都死了,她的夫君怕也很难安然无恙。她还有一双儿女,她得保着她们的性命。 她还记得前年秦国公府出事时的情形,堂堂国公府说流放就流放,朱家难道还能萧家人脉更广、更得圣心?再说现在已经变天了,朱家今日之祸不过是因为新帝雷霆之怒,谁能知道新帝只是这样就出气了,不会把怒气撒向朱家其他人? 这种时候她不得不嫉妒朱应俭好命,他靠着家里的父兄轻松经营家业,家中蒙难他也不是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她也悔恨在当初夫君替淑妃谋划时没有拦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朱家就不应该趟这浑水。 现在诺大的家业算是赔进去了,但是她的一双儿女不能也跟着赔进去,她得找娘家想想办法,怎么都得把她的儿女救出去。 秦氏的父亲官拜礼部尚书,二叔外派为官,是一方大员,在朝中也有一些人脉。当初她嫁到朱家,其实算是低嫁,若不是看到公爹深得圣心、朱应勤又的确出色的份上,他们不会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嫁过来后,在朱家也的确过很好,心下也觉得稍有补偿。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朱家的浅薄就显现了出来。纵观朝中,除了她的娘家,朱家就没有其他上得了台面的亲戚能拉他们一把。 她倒也不愿意娘家也赔进去,但是托他们救出她的子女总不算过份,若是他们正好有门路可以救出她的夫君那就更好了。 花了许多银钱,秦氏总算是买通了看守,向娘家传了消息。被买通的士兵冒着风险帮秦氏送信,在把信送出去之前,他也是找人帮着看过,确定是里面的内容无关大局不会害他掉了脑袋他才会帮忙。 秦母这些天在家坐立难安,一直在为女儿担忧,看到女儿还能传消息,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但是等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在看信之前,她已经猜到女儿写信是为了什么,展开信粗略地看了一眼,果然是希望秦家出面救人的信。 这孩子难道就不想想,这么些天过去了,若是他们有办法早就想了,哪用得着她专门写信出来,秦母暗想,也庆幸信里没有什么可能招来麻烦的内容。 为了女儿的事,她也跟夫君儿子说过,只是看过他们一脸为难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事他们也没有办法。比起秦氏来,自然是她的夫君儿子更为重要。可是她又不能彻底丢开此事,尤其是在收到秦氏的消息后。 坐在榻上想了许久,秦母仍没有头绪。她身边的大丫头春月静静在边上侯着,也没有上前多问。秦母有二子一女,对这个幼女一向疼爱有加,一时割舍不下也是难免,该劝的话,春月前些天也劝过了,老爷的意思也很明白,春月相信秦母最终还是会妥协,以大局为重。 不过秦氏既然送了信来,秦母还是得跟秦父说上一声。 “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 “是。”春月应道,出去吩咐了守在门口的小丫头。 小丫头也知道这些日子不平静,马上去老爷回府必经的路上等着,等他经过时请他去夫人屋里。秦母一向大度懂礼,轻易不会让人来拦路相请,秦父也没有推脱。刚进府,府里的管事就把秦母收到传信的事说了,秦父猜测这是他女人想办法送出来的信,目光有些深沉。 他自然是疼这个女儿的,就算家里还有跟秦氏同年纪的两个庶女,他对秦氏这个嫡女也比对她们尽心。他庶出的女儿一个嫁给了贫寒出身的进士,如今跟着出任县令丈夫去了外地,一个嫁给了另一个家族的庶子,秦氏嫁的却是朱家的嫡长子。 朱家人瞧着得圣心又识时务,他当时怎么也没看出来,他们会搅到夺嫡这件事里,还跟二皇子对上。 要说二皇子对外所说的朱家勾结藩王谋反,他也是不信的,宫里的淑妃有皇子,他们是脑子坏了才会去跟藩王勾结。但是二皇子已经拿到了口供,除非有人站出来为他翻案,不然朱家这罪名是洗不清了。不过相对的,二皇子也不会对朱家人处置太过,免得招来朝中百官的厌恶。 如今二皇子在朝中不得人心,哪怕他前几天在几位大臣接连相求之下已经准备在皇上百日后登基,但是这皇位能不能坐稳,朝臣心里都有一把秤。 第148章 信物 皇后的以死相告还是有点用的,大臣中有一些忠于先帝或者皇后一派人官员已经有所动摇,尤其是在看到朱家的下场后,他们的动摇得就更厉害了。这个时候二皇子若不能安抚百官,朝中大臣的阵营就会继续分裂。不过他又很难让百官都转投于他,就算皇后所控诉的罪名都是假的,但他逼死嫡母皇后是真的。 大乾重孝,一个孝行有亏的人怎么能坐上皇位。 虽是如此,二皇子却是眼下京城唯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秦老大人现在也是左右为难,二皇子他不看好,但是外面的藩王靠武力夺取皇位,他也觉得不合礼教。 现下跟他同样想法的官员不少,受这想法影响,处理公务时,他们不可避免地草草了事。不想有功,也不想落下错处,跟同朝不知底细的官员也不远不近的来往着,免得惹事。 秦家受朱家牵连,隐隐被朝臣孤立,秦老大人也没觉得气闷,反倒觉得在当前局势下有一个正当理由不跟任何一派走得近也好。 朱家在他不想来往的官员名单里排在首位,就是没有朱家父子下狱这事,他也不打算跟朱家走得太近,就像先前朱家继曾太夫人去世,他也只是让夫人去了一趟露个面就回来。 秦母是知道夫君谨慎的性子的,等他来后,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开口,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勇气要开口时,秦父打断了她的话。 “我已经都知道了。婉儿在信上怎么说?” 婉儿是秦氏的小名,私下她的父母都是这般叫她。 “说是孩子还小,一时哭着想见我们,想让我们帮着想想办法。” “也没提朱家的事。” “倒是提到了女婿。”秦母说着把信递给了秦父。 秦父看了一眼,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女儿还是很聪明的,信里并没有为朱家的事叫屈,而是主要写了两个孩子的处境,还说他们想念外祖父,看得秦父也心疼起来,只是信上只提了一句的朱应勤的事还是让他心里的爱怜荡然无存。 秦母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看到秦父脸上的表情从心疼转为漠然时,就知道他不会出手。 “婉儿和两个孩子这次受苦了。”秦母叹道。 秦父点点头,说:“如今形势不明,二皇子又还恼恨着皇后,朱家先前跟皇后走得近,二皇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好在他还要烦京城以外的事,又因为亲家之死暂时收敛,不会再对朱家做什么。只要朱家安安份份的,等风声过了,说不定就好了。” 秦母出身大家,不是那等不知世事的妇人,听秦父这样说了之后,她原先心里的些许期盼也放下了。过一阵子就好了,想来朱家撑上半年总不会有问题的,她暗想。 一直等着娘家回信的秦氏,在等了三天后,隐约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娘家是不会来帮她了,她只能靠自己,可是她要怎么做?在朱家的这些年,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夫君争气,有儿有女,婆婆也不会紧抓着中馈不放,妯娌更不敢来跟她相争,她都要忘记朝中风云变幻,稍有一点差错就可以令阖府遭殃。 想想不久前她还为朱府将会青云直上而沾沾自喜,现在她只求自己一家平安。 又过了一天,朱府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大理寺卿李廷亲自上门,来询问案情。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外出采买的人那里听到的零星消息,只知道二皇子是现在京城中做主的人,估计是已经继位了。李廷既然能进来,定然是新帝同意的,可是有什么案情是需要问她这个妇人的,一想到隐隐传说被刑讯而亡的公爹,她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但李寺卿亲自前来,她又不能不去。 李寺卿年过四十,生得瘦削,五官轮廓分明,一双微垂的眼像是藏着厉芒,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哪里懂什么刑狱,不过是擅长揣摩人心,能让事关公卿的案子办得顺应天意。萧国公的案子是如此,朱府的案子也是如此。 在很久以前,二皇子就将他收为己用,不然这次也不会是他来朱府。 坐在堂上,他喝着上等的碧螺春,打量了一眼朱府的摆设。真没看出来,一个濠州出身的土包子竟然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比他这个大理寺卿日子过得还好,看来朱老头生了一个不错的二儿子,也难怪二皇子会特意让他前来。 是的,他这次过来是受二皇子之命,令朱老夫人修书一封催朱二送粮食的。 去年二皇子抓着朱应俭的马脚让他送过一次粮食,可惜这事最终被不长眼的从中作梗不了了之。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去年那桩事是朱应俭的苦肉计,毕竟朱应俭在路上出事是真的,并不是朱应俭自己做的局。他会又想到朱应俭,也是为了粮食。四边战事将起,他有足够的兵力,却没有足够的粮食。在大位即将落在手中之时,他才知道这江山比没有他想的那般富庶,尤其是被去年的灾事影响,国库入不敷出。 他现在不知肃王和庆王有多少存粮,也不知道为了一口吃的,将来会不会有兵士临阵倒戈。为了摆脱窘境,他便又想到了朱家,确切地说想到朱二。 不管粮食生意是朱二一个人的还是朱家的,面上做主的总归是他,既然他去年能提供一船粮食,那再提供两船三船怕也不是难事。可是朱家出事后,朱应俭一直没有入京,二皇子派人去濠州寻他,派去的人却说他已经带着怀孕的妻子进京了。 他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是朱应俭故意避着不肯露面,如今他的父亲已死兄长还在狱中,难道他不想救他,也不顾他生母的死活?用几船粮食换回他的母亲,这买卖他应该觉得划算才是。 李寺卿也是被二皇子召到御书房才知道朱应俭竟有这样的本事,得了差事后,他马上就来了朱府。其实他早就想来了朱府探一探,只是碍于形势不好出手,想来朱家除了粮食,其余好东西也多得是,他拿个一两件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秦氏见过大人。” 朝廷对朱府的定罪还没有下来,秦氏也不算是犯妇,也不好再自称“臣妇”,只能以娘家的姓氏相称,希望李寺卿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不要对她太过为难。 李寺卿也不避讳,直直地看向秦氏,左右大堂大门开着,外面又有侍卫站着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来。李寺卿知道秦氏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细一看父女俩还有几分相像。秦尚书是个胆小狡猾的,也不知他的女儿是不是随了他的性子。 “你们朱家所犯何罪,你都知道吗?” “小妇人不知。”秦氏急忙说道。 “不知?”李寺卿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如愿地看着秦氏轻颤一下,“朱参议都已经认罪了,你还说不知?” “小妇人只是个妇道人家,只管家中内院之事,至于夫君和公爹在外面做了什么,小妇人又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脱罪?连坐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妇人知道。”秦氏白着一张脸说。 “知道就好。如今你的夫君在狱中也快要挨不住了,这事,你可知情?” 到底是结发夫妻,秦氏一听李寺卿这般说,猛地抬起头来,正好见李寺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忽地想到,李寺卿今日到了府上不会只是为了跟她说家里的情况,怕是想从朱家或者她嘴里得到些什么。 “小妇人不知,还请大人开恩,我家夫君定是无辜的。” “你都不知情,怎么就知道他是无辜的?”李寺卿好笑地问。 秦氏一噎,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硬着头皮在李寺卿面前跪了下来,求道:“还请李大人指一条明路,还我家相公清白。” 她知道自己先示了弱就给了对方坐地起价的底气,但她又不知道自己除了示弱还能怎么办,朱家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端着的。 李寺卿满意地摸了摸胡子,马上又板着脸看向她:“朱夫人莫要胡言,本官一向是秉公办事,若是朱大人是清白的,定然能安然回家。” “有劳大人了。”秦氏谢道,心下惊疑不定,不知这李寺卿到底所图为何。 她以前听过关于李寺卿的的事迹,知道他办案无情,犯案者不论官职有多高,落到他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谁来讲情面都没用。 “对了,朱大人还有一个弟弟,怎么不见他进京来。” 李寺卿再开口时,秦氏还以为他总算要提到他这次来的关键了,可是他却提到了朱应俭,秦氏可不觉得自家小叔能有什么本事能让李寺卿惦念的,若是想要朱家的家产,也不用找朱应俭,她在狱中的夫君才算是现在朱家的掌家人。 她的公爹没了,她的夫君又是嫡长,朱家的家产自然得由朱应勤继承,她虽不知道数目,但从朱家这些年的花销来看,应该不少。莫不是这家业引来了李寺卿的垂涎,才有了今天这事? 秦氏的猜测虽不中,却也不远矣。 “小叔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派去送信的小厮无用,总是误事。”秦氏想了想答道。 “原来是因为小厮无用,不如本官派人帮你们跑一趟。” “岂敢这般劳动大人。” “倒也不算什么,只想从老夫人身上要一件信物,免得朱二爷见着派去的人不信,要是闹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 “李大人真是思虑周全,小妇人这就去取。”秦氏说道起身欠了欠身,就朝后院而去。 外面春风正好,天高气清,她却无心多看,暗想,朱家的家业怕是要保不住了,只盼朱应俭在被找到前先把家里的产业藏上一部分。既然李寺卿前来是为了钱财,是不是说明,在他拿到钱财之前朱家人都是安全的。这样一想,秦氏的脚步不由缓了下来,可是一想到狱中的丈夫,她又不敢停留,快步朝着婆母的院里走去。 自从府里接到朱老大人的死讯后,朱老夫人就卧病在床。秦氏进了院中,见院里有些冷清清的,本该当值的一些丫头婆子都不见人影,屋里侍候朱老夫人的两个大丫头彩灵和彩婷倒是还在,见到秦氏来了两人马上起身行礼,眼底压着一丝意外。 秦氏这些天都不曾亲自过来问侯,只派身边的嬷嬷来问一句,怎么忽然就过来了,莫不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见过礼后,秦氏问了几句朱老夫人的病情,又说:“府里要派人去跟外面的二爷送信,想让他在外面想想办法,又怕外面乱糟糟的,派去的生面孔二爷不信,就想在老夫人这儿拿一件信物。你们都是老夫人跟前最体会的人,可知道有没有能拿来当信物的物件?” 彩灵和彩婷交换了一个眼神,彩灵便上前说道:“这……二爷倒是送了不少礼品给老夫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来当信物,要不等老夫人醒了问问她?” “来不及了,你去取一件最得老夫人喜欢的来就是。” 彩灵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取了钥匙去开了老夫人的妆匣。老夫人的好东西有不少,这些她们这些丫头见过,大夫人却是不曾见过的。哪怕老夫人对管家的事没有跟大夫人怎么相争,到底还是觉得这个大儿媳妇不够贴心,有些好东西也不想让她知道。 秦氏知道每年老夫人生辰,朱应俭都会送母亲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有时他从外面回京,若刚好遇着不错的东西也会买下来送给老夫人,至于她这个嫂子这里,朱应俭是不送的。这就是徐氏没有跟着进京的坏处,要是徐氏也在京城,朱应俭要是送什么给母亲,一般也会由徐氏出面,徐氏这一出面,少不得也得给她这个嫂子几样。 第149章 吐了 秦氏倒也不眼气这些东西,比起东西来,她更喜欢妯娌不在跟前碍事。她就是好奇,想看看朱应俭到底送了哪些好东西,以后这些东西老夫人又会怎么处置。 彩灵和彩婷虽然是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的,但是大夫人的那点小心思,她们也是知道的,以前大夫人院里的小丫头没少在她们这儿打听。这会儿朱府有难,她们也知道这东西怕是要守不住,这些天两人还担心院里的下人起什么歪心思,想不到最先来要的竟是大夫人,就算这些东西拿出来后最后都要不回来了,她们到底也不敢不给。 快速地开了妆匣,两人也没有多商量,就挑了一件东西出来,转头马上把匣子锁好了。秦氏听到落锁的声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这两个丫头在落她的面子。 “大夫人,您看这个可好?” 两人挑是一块紫色玉佩,玉佩约半个手掌大,上面刻着朱老夫人的生肖,配着紫玉珠制成的链子,瞧着温婉大气。老夫人很喜欢这块玉佩,秦氏也见她戴过,当时还夸了几句。秦氏一看两人挑了这块玉佩出来,倒觉得这东西拿来当信物正好,就是价值高了一些,希望不要被李寺卿贪没了去。 秦氏接过玉佩后,也没有多说就又去了前面。彩灵和彩婷有些忐忑地在屋里站着,等老夫人醒了,两人马上把这事说给了她知道,免得将来玉不见了这事说不清。 “二郎……”老夫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叹道:“她怎么把二郎也扯进来,好不容易他没在京城避过一劫。去,让大夫人到我这儿来一趟。” 说完,老夫人喘起了粗气,像是被气到了。彩灵和彩婷连忙上前一个喂水一个摸背,等她气顺些,彩灵才敢说话。 “老夫人莫急,我们马上去请大夫人过来。大夫人一向是有成算的,想来不会凭白去找二爷。” 老夫人微微点头,眉头却紧紧皱着,她就是怕她这个大儿媳太有成算,只顾着她一家子,不理会朱应俭。可是想想还在狱中的大儿子,若是朱应俭来真的有用,她也是盼着他来试试的。 秦氏本就知道这事不可能瞒着婆母,待送走了李寺卿,她见彩婷来相请,便又去了婆母跟前。见过礼后,她嘘寒问暖一番,才在老夫人的追问下把事情说了出来。 “我父亲认得大理寺的李寺卿,请了他帮忙。不过这个李寺卿,婆母你也知道,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我看他是看中了家里的产业才答应相助。家里的产业都在小叔手中,他现在也不知在何处,李寺卿说要去找,我只能拿了信物给他,让他找着了跟小叔好好说说。” 老夫人微微皱起眉,她多少还是知道她刚嫁过来时家里并没有那么多产业,现在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多半是二儿子经营有方的结果,也不知他看了信物肯不肯拿出东西来。这些年来她对这个二儿子多有忽视,不知他是否会心怀怨怼?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想办法把他的兄长从狱中救出来。 “这个李寺卿真有办法?”老夫人想罢问道,她对朝中官员的事知道的不多,先前只隐约听说这位李寺卿私下跟二皇子有来往。若是真有来往,她的大儿子倒有救了。 “这是自然。”秦氏说道,“我们现在都被大理寺的人看守着,他没必要故意来骗我们。”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跟秦氏问起了两个孩子的人事,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秦氏见她有些累了才起身离开。走出屋子时,她脚步顿了顿,有心想要再回去问问,最终却还是离开了。 刚刚李寺卿离开时,跟她玩笑地说了一句“家里囤够粮还是有好处”的话,她一时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后来渐渐就有些明白了,怕是朱应俭在外面又做起了粮食买卖被二皇子知道了。他哪来的这个胆子,在这当口买卖粮食,秦氏暗想,想要问问婆母是否知情,可一想连她都是头一回听说,更别说不太爱管事的婆母了。 也有可能他只是暗中听命家里父兄的建议才做起了这买卖,也许朱应俭比他所显露的还要能干,秦氏暗想,马上又把这念头打消了,再能干也是一个管家的,只消上面的一句话,他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她似乎忘了,她的丈夫也是一样,就算在朝为官,也只消上面的一句话,就被下狱用刑,把他的一生都断送了。 李寺卿拿了玉佩还在想着怎么得到朱应俭的消息,里湾村里的徐氏倒是收到了朱应俭的来信。 徐氏会识字还是后来徐平的夫人请了嬷嬷来教的,说要想要嫁入大户人家,不能不识字。 那时徐氏也没想过自己能嫁得有多好,但是多学一点总是好的。等她嫁入朱家后,她发现自己的字还是差了些,以前秦氏看到她写的礼单还笑过一声。若是她只是笑她的字丑也就罢了,但是大嫂似乎连她的夫君也笑上了。 为此她每日抽出时间苦练写字,如今她的字总算能拿出来见人,她也能看懂一些野史话本,让她在不能做活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趣。 记得在她练字的日子,朱应俭特意手把手地指导过她,想到这事,她面上就有了羞意,又有些忧心,不知朱应俭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如何,可还平安。 他写来的信上并没有多说他的现状,反倒嘱咐了她许多,还给她的孩子取了名字。孩子的大名叫朱高泰,取否极泰来之意;小名阿土,朱应俭在信中没有言明,徐氏却在想这个小名是朱应俭盼着孩子踏实务实又能孕育生机之意。 “小阿土~”徐氏转头顿了顿孩子的细嫩的脸蛋,眼中满是怜爱。 没过多久,何素也辗转听到了这个小名,她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朱应俭这么一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男人怎么会给孩子取这么土的名字,真的是土味本土。还是这个名字是徐氏自己取的?从生产到坐月子朱应俭都没有出现,她的怨气爆发了? “想不到二爷会给长子取这么一个小名。”萧显重在吃饭的时候也说起这事。 何素一听,马上竖起耳朵,想看看古人对这名字怎么评价。 “……真是胸襟宽广呀。” 什么,我们认得的是同一个“土”吗,何素的脸上显现一秒窘态,马上她又恢复正常,赞同地点点头。尽管她不懂萧显重为什么要这么说,表示同意总没有错。 萧显重哪能不知何素是装的,既然她想要装懂,他就故意不说,看她能忍到几时。村子里的人其他人自然不会对一个乡下孩子叫这么一个小名有什么想法,村里还有一个叫黑土的孩子,狗蛋狗子更有好几个,相比之下阿土已经算好听的。也只有不在村里长大的人,才会知道“土气”这个词,会以此挑剔孩子的小名。 不接地气又不够学识的何素最终也没有问,反正就是一个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还是先顾好自家地里的活吧。 自从村长的孙子张大山帮着萧显重把地开出来后,就开始来催着萧显重给地施肥,就算他们今年赶不上春种了,把地弄肥了还能赶得上种菜蔬。 众所周知,农家肥的成份包含了各种排泄物,它本身气味就不好闻,瞧着也是一言难尽,沤制之后就更绝了。萧显重被张大山催了几次后,总算是鼓足了勇气去村长家借了肥料……是的,他只是借,等家里的农家肥原料攒够了可以沤了还得沤好了还给村长家。 何素知道萧显重不能干重活,但在这件事上,她充分扮演好了居家小女人的角色,鼓励丈夫多去挑战极限。她不知道萧显重的极限值这么低,他不过是去了村长家沤肥的地方,准备把肥料捞出来装进准备好的木桶里,才刚拿起勺子,他就吐了。 张大山看他吐得实在是惨,又帮他把肥料装起来运到了田里,但是没有帮着施。他也知道老是帮着他做活不好,他帮得了一时总不能帮一辈子,还是得他自己学起来。 但是他都吐到快要躺平了,哪还有心思学。最终在几个妇人的提点下,张大山又把目光投向了何素,盼着她能把活接过去。 开什么国际玩笑,就算她作为特工是二流的,但是她也一名过及格线的特工,怎么能让她做这个活呢。 偏偏张大山忒周到,他以为何素不学是因为男女教学有碍名声,特意去找他媳妇过来教,他媳妇顶着五个月的肚子拿着粪勺站在何素家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抓小三的。 “肖家的在吗,我来教你放肥了。” 我不在,您快走吧,何素在心里说,面上却朗声应道:“在呢。” 她走到门口,努力保持微笑,见了大山媳妇还得跟她寒暄:“啊呀,怎么能让嫂子你来教呢,要是伤着肚子可怎么好。我家的地有什么要紧的,反正现在也只能种种菜,这几口菜哪里有你的肚子要紧。” 大山媳妇生得一张圆脸,因为怀孕胖了一圈,脸也就更圆了,整个人看着很是喜庆。 “没事,又不是什么重活,我也就是在边上看着,干的还是你。” 就是这样她才不敢出来,何素腹诽,马上又编了一个理由:“其实我家当家的已经说了,等他闻习惯了,这活还得由他来。你也知道,他一个男人做这些事轻松得很。” “话可不是这么说。”大山媳妇马上反驳,又怕何素听了生气还保持着笑脸,倒让何素的确对她气不起来。 “就算你家男人肯把活揽过去,但是这活不重,女人也能干,你不是正好体贴一下你男人。你家里就一个闺女,你就当是做给闺女看,让她知道家里没有兄弟帮扶的难处。”大山媳妇摸着肚子说道。 怪不得柳婶说她的大儿媳妇最近有点飘,何素心下说。 大山媳妇生下一个孙子才两年就又怀上,会看肚子的人说她肚子里的还是一个男娃,为了这个,她最近都敢跟柳婶顶一两句嘴,柳婶来跟何素闲聊的时候还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好好教教她规矩,也试试自家大儿子是不是个孝顺的。 再说了,谁说这活不重,要是不重萧显重能干不了,她怎么就确定我能干呢,好想也吐一次给她看看,何素暗想。念头一转,她觉得这点子挺好。到了田里,就在她在大山媳妇的指导下舀起一勺肥料准备洒出去时,她就吐了。 “哕~”何素弯着腰侧身吐着,哪怕只是干呕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看着也跟真的一样。 “肖家的?”大山媳妇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你莫不是怀了?” 怎么跟萧显重吐的结果不一样,何素一脸无语地想,一边吐一边摇头。 不过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何素还是不用再施肥,愉快地回去休息。 可她愉快的心情到了傍晚被送酸菜的柳婶打断了。 “肖家的,听说你怀了?”柳婶语带激动地说着,还朝何素的肚子看了一眼。 “啊?没有呀。”何素尴尬地站直了身子,她的a4腰哪里像是怀了孕。 “没怀?”柳婶这下也尴尬了,怕何素多想,不由加了一句,“可是村里其他人都在传呀。” 还有其他人?不就是您儿媳妇吗?何素腹诽,面上叹息道:“许是她们见我放肥时吐了,以为我是怀了孕,现在还在国丧呢,哪能怀孕。” “也是。” 村子里素白的装饰看得久了,都习惯了,一时倒忘了国丧这事,村民总觉得这跟他们这个偏远的地方关系不大,甚至有人偷偷去河里弄鱼解馋。大家都心照不宣,互相看破不说破。不过细想想,偷吃点肉倒也罢了,怀孕确是不妥,要是查出来是要惹事端的。 第150章 香的是什么 柳婶看着手中的酸菜,既然都拿来了,也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她把东西塞在何素手里,劝道:“你也不要急,你还年轻,总能再怀一个的。” 我不急,我一点也不急,何素在心里喊,面上微微带笑,点头道:“婶子说的是。” 待柳婶回去后,何素转过身呲牙咧嘴做了一个鬼脸,被从屋里出来的萧显重看个正着。两人在门口说的话,萧显重在屋里都听到了,心下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何素被人问到这个心下定然别扭,就是没想到她会别扭到脸都变形。 “柳婶又送菜来?”萧显重看着她手里的酸菜没话找话,“张家的酸菜味道还不错,今天我们又有口福了。” 何素看着他,微一挑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去把地的肥施了,我就给你弄好吃的酸菜。” “啊?” “难道这一两年我们住在乡下,还让地荒着不成。还是你真想让我担起下地的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农妇就该做这个?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生?你看不起我……” 一时语塞的萧显重半晌之后才重重点头,说:“我明天就去。” “行,这酸菜放着明天做。” 她还能去弄条鱼,用酸菜炖了做鱼汤,光吃酸菜太刮油,本来肚子就没有油水了。 就当是为了吃一口酸菜,萧显重第二天乖乖去了地里。有了前一次被熏吐的经验,这一次他先找了一块布蒙着面,至少能少闻到一点臭味。干了一半,张大山走到了田埂边上开始指导。一听说萧显重在下肥,他就忍不住想过来看看,生怕萧显重干砸了。 “洒匀一些,不要只在一个地方洒,边边角角也要顾到……” 认命地照着张大山说的做,萧显重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把肥都下了,许是要顾着听张大山跟他说的话,他这次倒没有被臭味薰着。 看来他总算是适应了农家生活,萧显重暗想,转头见张大山蹲下身抓了一把混着肥料的泥土捏了捏,不由默默收回刚刚的想法。他还差得远呢。 “肥力还是不太够,不过种一波大豆还是行的,种豆能肥田。” “那我多种些?” “豆子倒也顶饿,还能做成豆腐,但是太多了……”张大山对田里的事还能说上一两句,对别人家里田里的安排却不敢随意开口。 一段日子相处下来,萧显重也摸清了他的脾气,笑道:“那我就种两亩豆子,一亩菜蔬。到时候要怎么种,还得劳烦大山兄弟教我。” “不用客气,顺便的事。”张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萧显重又问了一些关于种地的事,张大山也不藏私,一一说个分明,甚至有一直讲下去收不住的趋势。萧显重微笑听着,寻了个空隙才把他的话拦下来找了一个借口回家了。 进了家门,他就闻到了饭香和肉香……他马上把院门关上,转身时正好见何素从厨房里出来。 “当家的,回来了。”她故意大声问。 萧显重对这个偶尔从她嘴里冒出来的称呼还有点不习惯,微笑相应后,又听她说:“我给你打水,你先洗洗,洗完了好吃饭。” “行。” 他应了一声,看到月儿从何素身后钻了出来。月儿本来是想往萧显重身边去想问问他种田的事,走了几步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脚步一顿又转身回了厨房,和何素站在一块儿看着他。 “父亲,午饭已经快好了,月儿帮你盛饭。” “我帮你盛汤。”何素不怕事地加了一句。 “你们……” 萧显重无奈地看向她们,到底不好对她们说什么重话,本来这些脏活累活自然得由他这个男人来做,不然难道还要由他娇养着的女儿和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的何素去做吗?也许村里的妇人都是要下田的,但是何素跟她们不一样。她自称是村里的姑娘,但显然对田地里的事不熟,怕是她家里原本日子不错又有别的营生。 跟了他之后,外面的事全都由她来操心,好不容易现在有他能做的,他哪里好意思推托。且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他又谈什么让何素过上好日子。 何素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想着既然把地里的事都推开萧显重这个原公子哥了,她怎么也得有所表示。早上趁着萧显重去田里时,她偷偷进了山,打了一只山鸡。她在山上把鸡放了血,小心地拎家里清理干净炖上,再把酸菜炒了一个鸡杂。 炖着的鸡没那么快好,中午的时候他们只能吃到炒鸡杂,其实就是没有炒鸡杂光是闻着肉香,三人就能吃下一碗饭。 “阿娘,鸡肉什么时候能好?” “还得再过小半个时辰吧。” “要是鸡肉好了,我吃了饭吃不下了怎么办?” “你吃完饭在院里多走几圈消消食,就能吃下了。” “我要走好多圈。” “行呀,到时候鸡腿就归你了。” 月儿开心地点点头,又听得何素嘱咐了一句:“不过家里吃鸡的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月儿虽不知道原因,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到了乡下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她出去跟其他孩子玩耍,想说也没有地方可说。 不过为防万一,何素又说:“咱们吃的是素鸡,是素的。” 萧显重瞟了她一眼,没有接话,算了,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想来没有人这么不识趣过来多问。 大人也许不会,但是村子里被素了好几天的孩子就不一定了,他们玩耍的时候经过萧家都闻到一股浓重的香味。 都吃了好几天野菜粥的半大小子,哪里能抵挡得住这个香味,鼻子一嗅一嗅地就到了萧家门口。 “他们在吃肉……”一个绑着羊角辫,流着鼻涕的孩子说道。 打头的大孩子马上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别乱说,这不是什么肉,是跟肉香很像的菌子。” 这些天家里偷偷弄点肉吃,家长就是这么跟孩子说的,许多孩子信了,也有孩子不信,年纪大的孩子还知道是因为在国丧,所以他们只能吃素,就是吃了肉也不能承认。 可惜流着鼻涕的孩子不知道这个,听他们这伙人的头头这般说,马上信以为真。 “哪里能摘到这样的菌子,我要让我娘去摘。” “得了吧,大人忙着下地呢,哪有功夫去弄菌子。” “那我自己去……” “你?你别被山上的狼叼了去吃了。” 这话还是很能吓住人的,毕竟里湾村原来的住户就有好些是被狼咬死的,村里到现在都在传这个事,有些人还说听到过那些被狼咬死的人夜里在惨叫。 这事是真是假且不论,村里人对狼的畏惧却是真的。流鼻涕的孩子一听头头这么说也就老实了,只朝着萧家的方向用力吸着鼻子,想要多闻闻这鸡香菌子的香气。 “要是能分一口汤就好了。”他们中最胖的孩子咽着口水说。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要是让你家里知道你这么馋,当心又要挨揍。”话是这样说,开口的这位牢牢占着门缝,就怕错过了鸡肉的香气。 何素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盯着院门,村里这些孩子怎么来了,来找月儿玩?也没见月儿提起过呀。何素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村里这些半大的小孩子正聚在她家门口,原因不明。 月儿正在午睡,尽管她心里惦记着锅里炖着的鸡,但是到了午睡的时候她就开始犯困,萧显重看她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打瞌睡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就冷着脸把她叫进了屋里。月儿迷迷澄澄的,也没有发现萧显重脸色不对,去睡觉前还不忘记跟何素交待一声。 “阿娘,鸡腿给我留着。” “知道了。” 何素当然答应,看到萧显重郁闷的表情暗暗觉得好笑。这会儿月儿才睡了一刻钟,她也不好去把人叫起来。 想了想,她决定就当不知道门口的情况,反正也没有正式敲门,等他们站得累了,自然就会离开。看了一眼灶膛里的柴火,她加了一块柴后也没有再管,还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她醒来时,是听到萧显重从屋里出来的声音。 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何素见再焖一会儿锅里的鸡就能吃了也就没有再加柴,她看向门口,等萧显重进来时朝他笑了笑。 “怎么醒得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儿?” “太香了。”萧显重说着朝着院门口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外面有些人影。 所以是被馋得睡不着了,何素暗想,默默觉得好笑。 萧显重倒不是被馋醒的,虽然他的确觉得味道很香勾起了他的食欲,但是比起食欲来他更担心外面的人会发现,毕竟这香气他们想瞒也瞒不了。他不由有些后悔没有提醒何素让她半夜再炖鸡,免得让其他人家发现了。现在怕是已经晚了,守在门口的人怕是已经发现了。 “过一会儿就能吃。”何素说道,见萧显重也发觉了外面的,便安慰了一句,“门口就是几个孩子,不妨事的。” 萧显重无奈地看向她,得亏这是在乡下,不然……唉…… “你要不要试试味道?”何素冲他挑挑眉,可见她所说的试味道不是单纯的试味道。 “不用留着晚上吃?” “饿了就吃,晚上,可以吃素。” 好像也有点道理,萧显重不好反驳,稍微提点了一句:“应该晚点再炖的,要是让村里其他人闻到就不好了。” “现在村里的人都在田里呢。” 他们家在村口,离村里的田地有一段距离,除非是去镇上,不然村民没事不会经过她家门口。 小孩子除外。 “还是要小心一点。”萧显重又劝了一句。 “也是。” 何素很是赞同地点头,她当然是知道要小心的,可是她就是粗心,她能怎么办? 眸光一转,她走到院中,故意大声说了一句:“想不到这鸡香菜真的跟鸡肉的香味一样。” 萧显重动了动唇,实在没脸附和她这般拙劣的谎话,可是见她沾沾自喜,他又不好说破,只能一脸敬佩地看向她,盼着这话能说服外面的孩子。 “原来是鸡香菜,不是菌子。” 门口,挂着鼻涕的孩子一脸恍然,还有几个孩子附和地点头。只有大点的两个孩子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鸡香菜,倒是知道里面的人会这么说,一定是发现他们了。 “我们走吧,别堵在别人家门前。”带头的人说。 家里多少也是教过规矩,这堵人门口的事可不好,但是就这么离开了,他们也有点舍不得。 “走走走,难不成还想让人家请你们吃饭。”他说着就拎着里面最馋的小胖子走了,两人一走,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不过显然他们没有什么心思再玩耍,而是一直想着鸡香菜的事。 “要么我们去问问那个肖婶子,她一看就很和气,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不行。”带头的那人马上反对,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样菜,他们去问只会让人知道刚刚在外面偷偷趴着的是他们。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这么说,只能扯了一个理由:“她自家都要吃,是不会告诉你的。” 想想也是,要是他们知道有这么好吃的野菜,也都偷偷摘了,怎么会告诉别人。但是到底还是馋,他们一时放不开这事,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月儿。 “肖家有个孩子,是个女的,我们可以问她。”流鼻涕的孩子提议道。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给她送花,我家姐姐最喜欢花,昨天还拿着一束野菜傻兮兮地笑。” “花?”有人很是不解,又不是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可喜欢的。 “还有红头绳,还有别的戴的东西。”另一个孩子说道。 他们村里的男娃只跟男娃玩,不懂女娃喜欢什么,忽地听到这些还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有其他人给出了答案,他们越听越稀奇,最后都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说起这个。一直到晚上回到了家,又要吃水煮野菜,他们才反应过来。 第151章 野猪 “娘,世上有鸡肉味道的野菜吗?”村里的孩子在餐桌上问。 “净想美事,哪有这样的菜。” “今天肖家就在煮这样的菜,可香了。” “肖家呀……”家里的大人心照不宣地换了一个眼神,到底没说破,“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吃你的饭。” 大人都这样说了,小孩也不敢再问,但是心里却还是记得。第二天,等他们又聚在一起后,又提到了这种神奇的只有萧家人知道的鸡香菜。 “要是能知道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会不会跟鸡长得很像?” “有可能。不过我都没见过有这样的菜。” 一群孩子议论了一阵,就有人想了一个点子。 “要不我们去肖家守着,这个菜这么好吃,他们一定会再去摘的,我们跟着去不就知道菜长什么样子了?” “对呀,这个法子好。” 打头的人知道并没有这样的菜,不过跟踪一个人看她会做些什么好像还挺有趣的,尤其是像肖婶子这样好看的婶子。这样一想,他也就没有站出来反对。 一行人聚到了离萧家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就等着萧家有人出来。 何素吃了早饭后,如往常一样拎着篮子出了门,她的确打算再去弄点有肉香的“菜”。刚出了门口,她就注意到了一股视线,她也没有回头,顾自继续往山上去,心下还在猜想盯着她的会是谁。 等她走入山林时,在树木的遮掩下,她回头看了一眼,总算知道了追踪者是谁。打头的那个叫柱子,里面有个小胖墩是柳婶的大孙子叫草根,老流鼻涕那个叫狗蛋住得离她家最近……这些个小鬼总在一起玩,上回她去捞鱼碰到的也是他们。 这些孩子胆子倒大,想跟她来抢食,还想要跟到山里来了,何素轻哼一声,有心想吓吓他们,便寻了一个机会钻入了草丛中隐了踪迹,看他们会怎么办。 他们不知已经被发现了,跟了几步忽然见何素不见了,还觉得奇怪。 “人呢,她往哪条路走了?” “是不是那边,好像有树枝在晃。”狗蛋指了一个方向说。 躲在暗处的何素一惊,还以为被他们发现,后来见他们越走越远,才知是他们弄错了。要是她一个特工藏身还能被孩子发现,她也是白混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大路上,伸手拍去身上沾着的树叶子,又朝孩子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他们刚刚是看到了什么追了过去,也不怕遇上野兽,何素暗想,微微皱起了眉。作为一个特工,不管闲事不惹是非算是基本,有时为了不引人注目,就是被人打了也只能受着不能反杀。这个习惯她到现在也还是有的,哪怕她已经不是特工了,可是平常人难道就一有闲事就管?也是有些人是不理世事的吧。 她想在成为这样的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允许。 “哇,野猪~” “肉,肉……” 刚刚树枝动的地方有一头野猪正在觅食,几个孩子一见这野猪不大就来了劲,想要围起来把野猪抓了带走。他们不少人家里都是养过猪的,眼前这野猪也就比刚抓回来的小猪仔大了一圈,他们一点也不怕。几个半大的小子东围西堵,还真让他们把小野猪给按住了。 可惜得意不过三秒,就听到山林深处响起动静,一头大野猪带着两只小野猪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被他们压住的小野猪一声惨叫,像是在诉苦,大野猪一听大吼一声,看向他们的目光带着凶恶。他们一时都愣住了,显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快跑,下山。” 何素吼了一嗓子,几个孩子才醒过神来,也不记得被他们抓住的小野猪,马上开始朝后跑。但是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野猪,眼看着大野猪就要冲撞落后的一个孩子,何素马上用挥动她刚刚弄来长树枝,绊住大野猪的动作。 大野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又很快没有停顿地站起来继续跑,反倒是何素握着树枝的手被震得发麻。 她只是平凡之躯,跟野猪比力气,真的,别开玩笑了。 “一猪二熊三老虎”,在森林里野猪对人的威胁比虎熊更大,瞧它山一样的身型,自备的冲击型武器,还有厚厚的防御甲,一般人很难对它下手。眼前的这头野猪还不算大,大约刚过五百斤,何素勉强还能用树枝绊一绊它,吸引它的注意。可是它这小爆脾气一时转不过弯,眼里只有欺负了它孩子的几个小子。 何素目光一转,抓起边上备着的石块,朝着三只小野猪中的一只扔去,正好砸中了它的腿。它惨叫一声,就跪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野猪的惨叫总算唤回了怒气冲冲的大野猪的理智,它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就转身去看自己的孩子,等发现孩子腿断了,不禁暴躁地在原地打转。 何素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确定它把孩子都忘了,她才慢慢后退着下山。走到半路,她还看到几个孩子正着急地停在路边,望着摔到坡下上不来小胖子直着急。 “怎么了?”何素上去虚问了一句。 “肖婶婶,草根掉下去了,有野猪。”柱子磕磕巴巴地说,旋即想起来山上那声让他们跑的声音就是何素喊的。 这坎有点高,再往下是一片斜坡,草根是正好被树拦住了才没有继续往下摔。他吓得嗷嗷大哭,却也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何素也不知说什么好,转身找了一个树藤,确定牢固后便抓着下了坡,然后把草根一拉放到了怀里。 先前家里的房子还没有造好的时候,她在村长家住过一阵子,跟草根这孩子还算熟,草根看到是她,哭得倒是更大声了,声音显然也没有先前那么害怕,就是觉得委屈。 妈呀,我可怜的耳膜呀,何素无奈地爬上了坡,想再把草根放下来,他却紧紧抓着她的衣领不肯下来。何素无法,只能抱着他带着一群小的下了山。 走到山下后,他们回村定然要经过田地,在田里劳作的村民听到哭声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柳婶远远问,她怎么觉得何素怀里这孩子哭声这么熟悉呢,很像她家大孙子。 “孩子上山,遇到野猪了。”何素可没打算替他们瞒着,这些个大胆的孩子合该让家里好好管一管。 “什么?野猪!” 柳婶一听急了,加上她已经确定在何素怀里哭的就是她孙子,连忙从田里上来,去了何素跟前把孩子抱过来。 “草根呀,可伤着了吗?” “没有,”草根抽泣着说,又用手比划了一下,“野猪有那么大,可吓人了。” 何素听到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忽然觉得,也许这些孩子并不会被家里教训,遇上这样的事,家里紧张他们还来不及呢。 她到底小看家长的情绪波动,柳婶红着眼把草根往怀里哄了哄,马上又伸手草根身上拍去。 “你这个孩子,怎么敢往山上去,要是碰到狼怎么办!”柳婶的男人就是被狼咬死的,她到现在都不准家里的人单独上山。 本来已经收住眼泪的草根立马又哭了起来,其他人家的家长这会儿也围了过来,看到自家孩子狼狈的样子也没有顾得上安慰先教训了再说。最后这场混合单打被草根他娘差点动了胎气而落幕。何素在边上围观了全程,一直也找不到机会走,唉,养个孩子真不容易。 从全村教育孩子大会脱身后,何素回到家真的是身心俱疲,打开门看到月儿乖巧地在练字,她的眼睛和心灵都受到了洗涤。 “月儿练字呢?真乖。” 月儿抬头看向她,本来想要打个招呼,不过马上神情就变了。 “阿娘,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唉,别提了。”何素想着月儿也是个孩子,说不定哪天脑子一热就跑山上玩去了,便把她在山上遇到的略带夸大地说了一遍,然后一脸郑重地说:“你可千万不要学那些脏兮兮的男孩子一样跑去山上,要是被野猪的大黄牙顶了,可就太吓人了。” “我一定不去。”月儿一脸害怕地说,想不到山上还有大野猪,她还以为山上就长着好吃的各种肉和果子呢。 何素看到效果达到了,便看向已经在边上听了一阵的萧显重,忽地觉得萧显重的脸色有点不对。莫不是他也被吓到了,何素暗想,还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等月儿练完了字,又开始拿着何素给她的碎布头开始练女红,已经梳洗一番的何素在边上指点了几下,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去准备午饭。 可惜今天没弄到肉,何素暗叹,又想到了山上那三头小野猪:烧乳猪、烧猪、卤猪…… “以后不准再一个人上山了。” 满脑子的猪肉忽地都飞走了,何素茫然回过神,看向出现在厨房的萧显重,不懂他怎么会说这个。 “山上有野猪,还有狼,太危险,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轻易上山的好。” 原来是担心她,何素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没事,我以前就住山里,难道你忘了?这附近的山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也没往深山里去。” “既然都没往深山里去,怎么今天会遇上野猪?” “是有头小野猪迷路了,大野猪找过来了。” “焉能保证大野猪下次不会也迷路出现在近山跟你撞上?” 要是天天想着这个,日子还过不过了,何素腹诽,面上带着几分可怜地问:“不吃肉了?” 萧显重被气得说不上话来,难道他看上去像是个贪吃的吗,他不过是少爷脾气一时改不过来,不想吃些粗糙的食物,但这些日子以来,要是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不是能吃的就吃也没有多挑剔吗? 想想要是拦着她不让她去,她反而有可能偷偷去,萧显重便换了一个说法,“我可以陪你一块去。” “这岂不是多了个……”何素差点想说累赘,幸好良好的应变能力救了她,“帮手!多个帮手好呀,要是我们打倒了野猪,还能合力把猪抗下来。” 萧显重沉默地看着她,心下已经知道何素先前想说的是什么,一时有些心塞。 “既然你这么说,以后就不准再一个人上山了。” 他扔下一句话便顾自离开了,留下何素神色莫明地站在灶台。她这算是应付过去了,还是没有应付过去,总觉得萧显重的反应跟她的预期不一样。 吃午饭的时候,她特意留心了一下萧显重的表情,见他瞧着神色如常,好像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哪怕她心里还有点毛毛的,却很快放下这事,忙着去应付来她家谢她的那几位孩子的娘亲。 一开始有人上门道谢,何素还有些心虚,后面也就好了,他们的娘亲也说了,这些个孩子以前就爱往山上跑,怎么教也不听,这回算是受到教训了。她还听说下午村里的男丁会组织上山,看看那野猪还在不在。野猪容易伤人,还会破坏庄稼,既然在近山现了踪迹,就得合全村之力把它逮住或者赶回山上。 何素一听,有点来劲,想想早先萧显重说的话,便问:“我家也得去吗?” “不用。你算是已经出过力了,这次就不用再派到你家。” 好可惜,何素抿了一下唇,面上一脸庆幸,“还好,我家男人身子还没有好呢,对付野猪这样的事怕是帮不上忙。” 妇人跟她又聊了几句,便又回去了,何素回头有点可惜地跟萧显重说:“那头野猪有五百斤呢,还有三头小野猪。” 本来正在生闷气的萧显重顿时有些泄气,何素根本不懂他在气什么,不过,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可气的。 “要是村里真猎到了,肯定会整个村子分肉,到时候不会拉下我们家的。”萧显重说道。 “真的呀?”何素对村里的事不太熟,认真算来,她对群居生活都不熟。 第152章 养鸡大业 “你以前住的村子,没有过这样的事?”萧显重故意问。 何素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马上想起自己的村姑人设,便摇了摇头,“没有呀,我们那儿的山上可太平了,没有野猪,只有兔子和山鸡。” “倒是个好地方。” “谁说不是。” 见何素脸上有些小得意,萧显重忽地一叹。 “不过就算抓住了野猪也不能吃。” “为什么?”何素很是不解,难道古代对这个还有什么讲究? “你忘了,现在是国丧。” 呃,对哦,何素恍然,却也没有在意,“要是村里人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怎么一个个的胆子都这么大,倒显得他这个曾经的纨绔很怕事一般,萧显重无奈地想。 村里的男人做惯了农活力气都不小,尤其是有一些还是朱家安插在这里的,手里还有一点武功,以往在村里充当过猎户,在每年村子清山的时候也会帮忙。这一次村里的孩子都撞上野猪了,他们肯定也得跟着来看看,要是这不长眼的野猪哪天冲撞了女主子怎么办。 不过他们在山上好半天,都没有遇上野猪,估计是已经跑回深山了。众人隐隐还觉得有些可惜,跟何素的想法一样,那可是肉呀,那么多免费的肉没有了,他们当然要可惜。也有人担心这头跑回深山的野猪说不定哪一天又会出来,不过这样的事谁说得好,也许先出来的是狼呢。 野猪的事很快就过去了,村子里的人继续忙着春种,萧家的三亩地也就种下了东西。家里没有种粮食,今年也不会有什么收成,为此,两人不得不去镇上先买粮食备着。 镇上的粮价居高不下,就连小二也劝两人少买一些,说不定等今年的新粮上来了,粮价会降下来,但是两人还是一口气买了能吃一年多的粮食。 照形势看,今年的粮价是不会降了,还不如趁还有粮可买一次买齐呢。 他们虽住在乡下,但借着朱家这层关系,外面的消息多少还能打听到一些了。 肃王的封地发生了几次异象,当地已经有人在传肃王才是真命天子,现在的二皇子是谋夺皇位之人,相信再过不久肃王就会有所动作。 庆王这边,他本人只关心自己的墓修得是否豪华精巧,对抢皇位之事倒没什么兴趣,但是他的几个孩子却跃跃欲试,里面就有他的世子。他现在已经把封地的将士一分为二,留下没什么野心的和基本的守备军士,将主战的交给他好战的孩子,由着他们去折腾。 一旦战事一起,粮食会再次高涨,甚至无处可买,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萧家当然得提前囤好粮食。 相比之下,对门徐家就没有这个担心,朱应俭早就把一切安排妥当,就算没有镇上买不到粮食,徐氏还是能弄来粮食,甚至还能分一些给萧家,就算是何素护卫徐氏的报酬。何素还不知道自己有这笔报酬,以为自己做的是一次生意,护送徐氏到了里湾村任务就算完成了,钱她也收到了,哪里能想到别人是在长久雇着她。 就是因为她拿到了护送徐氏来里湾村的这笔钱,买起东西来才连眼睛也不眨,这次上街她在看到许多小鸡小鸭后一时性起,各买了十只准备养起来,等出了国丧,小鸡小鸭就变成了大鸡大鸭,就该下蛋或开杀了。 如今许多人家存了鸡蛋也没法光明正大地拿去市集卖了,毕竟这鸡蛋也算是个荦,自家偷偷吃了又舍不得,倒不如孵了卖崽子。这样想的人多了,小鸡小鸭的价钱也低了,可是再怎么低也经不住何素造。 “肖家的,我怎么看你家鸡鸭买来都半个月了,也不见大呢?”柳婶这天来找何素聊天时说。 何素觉得这也没什么可瞒的,便说:“这都第三批了,半个月前买的早死了。” “死了?”柳婶不敢相信地问。 “是呀,估计是那会儿天还冷不好养吧。这些现在都活了五天了,估计能活下来。”何素一脸认真地说。 “你是又去镇上买的?” “是呀,我家有马,来去也方便。” 柳婶听了眼皮直跳,连忙说:“你下次可别去镇上买了,村里就有人自己孵蛋,让她匀几只给你就是了。” 何素正高兴想应,就听柳婶面色一变。 “不对,你这都是怎么养的呀,怎么就养死了呢。” “我就照着卖鸡崽鸭崽给我的人说的养的呀。”何素说,暗想,莫不是那小贩不实诚想多赚她几回钱,故意教了她错的养育法?怪不得她一直养不活呢。 “你来跟我说说。” “就弄个鸡圈鸭圈每天打扫,喂干净的水喂菜、谷子、米糠。”何素简单地说了一遍。 “这也没错呀。”柳婶说着,便去了她院里帮着看了一眼,看着满满的一盆谷子,她马上就明白了原因,“你喂多了,小鸡会撑死的。” “小鸡会撑死?”她以为只有金鱼才会撑死,其他动物都知道吃不下了别硬塞。 “怎么不会。你快喂少点,给喂点米糠就算好了,你还真给它们喂谷子。”柳婶一看到那谷子就觉得眼疼,不由庆幸她的大儿媳就算有许多缺点,至少会持家不是个没计算的。 有了柳婶的指点,何素第三批的小鸡小鸭大部分都活下来了。何素看着长大了一点毛色变浅的小鸡,目光略有一点嫌弃。小时候看着还挺萌,怎么长大了一点就变丑了呢,果然是靠卖肉在人类社会活下来的生物。 月儿看到她在喂鸡,也从边上放野草末的篮子里抓了一把扔在地上,欢喜地看着小鸡过来啄草叶子吃。家里的小鸡小鸭已经死过好几次了,第一次小鸡死的时候,她还哭了,后来三只四只接连死去后,她就没有再哭。何素买来第二批小鸡时,她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养,把它们养得大大的,能再生小鸡,但是它们还是都死了。 现在她才知道,是因为她们喂得太多把小鸡小鸭给撑死了。太贪吃果然是不对的,月儿暗想,看到地上的草末已经不多了,不由又抓了一把扔给它们,然后拍了拍手,决定不再喂了。 “再过个四个月,就能下蛋了。” “会孵小鸡吗?”月儿仰着头问。 何素很是苦恼地皱起了眉,“太难了,我们家的鸡可能学不会。” 月儿也不知道孵蛋到底有多难,何素这样说了,她也就信了。萧显重在边上听到了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并没有拆穿。他在村里的这段日子,跟村民都能聊上几句,也时常听他们闲聊,有时他们也会说起家里的妇人孵小鸡的事,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人人都会的技艺,估计何素掌握不了。 何素也听柳婶说过孵小鸡的事,首先,家里得有一只抱窝的母鸡,这个家里没有,她也就没有仔细去听接下来的步骤。反正小鸡和鸡蛋的价格也差不了多少,她何必费这个功夫。 其实她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养鸡,每天都得打扫鸡舍,还得给小鸡们弄吃的。其实长成的肉鸡比一群小鸡也贵不了多少,她还不如买现成的呢。可是想想萧显重得下地,她却无所事事的,也不太好。 等小鸡再大一点就好了,到时候都放到菜地里去,让它们自己找食,何素安慰自己说。地上啄食的小鸡崽还不知自己的无良主人已经打算将它们放养,仍开心地寻找食物。 “月儿,出来玩。”大门口,几个男孩子朝里面喊月儿的名字。 月儿看了何素一眼,在她点头后就走到了门口。 自从上回的野猪事件后,这几个孩子就被家里管了起来,不管年纪大小,都到田里干活,直到这些天田里暂时没活可干才把他们放出来。山上他们一时是不敢去了,对肉的执着却不是一时能放开的,既然没法跟着何素找到菜,他们只能来找月儿。 在得了几次野花、红头绳还有漂亮石头后,不太喜欢跟男孩子接触的月儿总算没那么排斥,跟他们出去玩了一回。何素也是心大,觉得一群孩子出去玩挺正常,也没有想到那是一群男孩子,月儿是里面唯一的女孩。萧显重这个当爹的倒是注意到了,还显得十分担心。 要是自家乖巧的女儿被野小子骗走了怎么办,这些野小子一来就送东西,肯定没安好心,萧显重很是忧心,却不知怎么劝,最终把这个难道交给了何素。 “月儿文弱,跟顽皮的孩子一块儿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何素听了细细一想,也觉得不太好,要是月儿被霸凌了怎么办,她以前看过很多新闻,文静内向的人最容易成为霸凌的对象。可是从月儿那儿她又看不出她受欺负的迹象,凭白无故的,何素也不能去揍他们一顿给月儿立威。 记得她先前问月儿跟他们出去玩些什么,月儿说是去摸鱼、挖泥鳅、顺便还找了野菜。何素已经把“鸡香菜”的事忘了,以为乡下孩子没东西可玩,只能去田埂四周跑。这种玩法,月儿显然不占优势,不如让他们玩别的? 可惜在组织里长大的何素,也不知道一般女孩子小时候会玩什么,想来想去,她索性多给月儿做小点心,让她带着分给小伙伴。带点心的孩子,谁不喜欢,她就不信别人还能欺负月儿。 点心一向是金贵的东西,乡下孩子一年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现在月儿竟然能分给他们,哪怕有几次吃起来有股糊味,他们也是高兴的。 为了点心,他们来找月儿的频率也就更高了,萧显重知道是因为何素做的点心,心塞到不想说话。好在,村里也不只是男娃喜欢吃点心,女娃也想吃,她们听说月儿会给跟她玩的好的人吃点心,也都动了小心思。 比起家里的男娃来,女娃就要忙得多,重活她们做不了,打扫洗衣这样的活她们却是从小就要学着做的,在农忙的时候,她们还得帮着下田。不过做完活后,大人也不会非得让她们呆在家里,她们也会相约去挖野菜,甚至下河摸鱼这样的事,她们也做过,就是不跟男孩子玩在同一个时间。 村里新来的肖婶子,她们也见过,也知道她有个像画上走下来的女儿,一看就跟她们不一样。为着这个,她们一直不好意思去找她玩,没曾想,竟然让男娃抢了先,他们竟然还有脸拿她的点心吃,家里的大人竟然也不管管。 但凡家里有男娃的,有点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男娃,她们这些当姐姐妹妹的也让习惯了,但是自家哥哥弟弟去抢其他人家小姑娘的点心吃却是不对的,大人都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家的吃食。她们不敢去跟大人说,怕男娃们知道了闹起来反倒是她们吃亏,就想偷偷地找月儿劝她不要随便把东西拿出来。 于是在月儿在有了一群男玩伴后,又有了一群女玩伴。 萧显重乐见其成,还盼着月儿多跟女孩子们一起玩。月儿不知道自家在乡下要住多久,一直都想找她能做的事,可是何素除了偶尔让她帮忙洗菜分碗筷也不让她多做其他的,现在她在其他女孩子那儿知道了许多她能做的活,甚至有心代替何素把家里的养鸡大业接过来。 她不想再看到小鸡死了,哪怕她不会再哭了,可是看到小鸡年纪轻轻就死了,她还是很心疼的。不过打扫鸡舍的活,她不想接,她不喜欢做又脏又臭的活。想到这个,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何素,不过听说等小鸡再长大些就能去菜地里放养,到时候就好了。 第153章 异象 有了女孩子相伴,聊聊家务、聊聊野菜、聊聊花样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月儿也就不想再抽出时间来跟男孩子玩。 被她冷落的男孩子们倒不怪她,要怪就怪那些跟他们来抢点心的女孩子。 这天,女孩子们从月儿家出来,就被柱子等人堵在了路上。 “二芽,你们是不是又去月儿家吃点心了。”柱子上前气势汹汹地问。 被叫二芽的小姑娘比柱子矮半个头还瘦小不少,仔细一看,能发现她和柱子生得有几分相像,两人是隔房堂姐弟,论起来二芽比柱子大两个月,但是柱子从来不肯叫她姐,一直都只叫她的名字。 二芽一向不喜欢她的这个堂弟,确切地说是她的奶奶跟柱子奶奶这两妯娌关系不好,连带着下面的孩子关系也不怎么好。 听他这样问了,二芽就想起去年柱子从她手里抢过一个她刚要摘的梨,便不服气地点点头:“对,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谁让你们去的。” “月儿让我们去的,她更喜欢跟我们玩。” “你们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闷死个人。” “你们那些东西才不好玩呢,一点意思也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生气,最后还打了起来。如果是其他家的孩子,二芽也许还让着点,但是柱子,哼,奶奶都说不用让的。剩下的孩子有的大喊声援,有的想上去想把他们分开。结果凑上去的都被卷入了打架,最后两个人打变成了两派人打,只有年纪最小的几个在边上站着哇哇大哭,有点被吓到了。 大人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心里都在想,果然还是得让这些孩子多干活,一闲下来就生事,实在烦人。几个妇人匆匆赶到现场,一时也没有发觉天比刚刚暗了一些,等她们要上手把孩子分开时,才发现这天好像暗得厉害。 快到中午了,天怎么会黑?莫不是要下雨?可是刚刚明明晴天呀。 有人一边拉孩子一边也朝天空看了一眼,这一看她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 天下的太阳已经少了一半,而且还越来越小。 “娘呀~”有人喊了一声。 正在厨房准备做午饭的何素也奇怪怎么大中午的天这么暗,她在厨房切菜都看不清了。拿着菜刀走出外面,她朝天空看了一眼,便马上收回目光。 日食她还是知道,不能用眼睛直视,不然会伤着眼睛。见萧显重和月儿正站在门前朝天空看,她马上提醒了一句。 “别看,伤眼睛。” 两人听到声音,马上低下头,不解地看向何素。 “太阳不见了。”月儿反应过来,一脸惊奇地看向何素又看向身后的萧显重。 “是天狗食日。”萧显重皱起眉,还是抬头看了一眼确定了一下,心下有些惶然,不知要怎么办。 “过一会儿就好了。”何素不以为意地说,转念一想,作为一个古人,面对这种异象总不能太淡定,便连忙补了一句,“都要看不见了,好吓人。” 可惜萧显重已经听到了她前面的话,朝她看一眼,心下的不安一扫而空。既然她都不怕,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过了不到半刻钟,天渐渐又亮了,何素继续回厨房做饭,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似的。 她一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流星雨、彗星、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跟这些一比,日食不过是小意思。不过她隐约好像听人说过,发生日食后会有灾祸,也不知是不是迷信。 跟肖家的镇定不同,外面因为日食都闹开了。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在打架的两帮孩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后,都停了下来,现在架也不打了,都呆呆坐在地上。 “阿娘,刚刚太阳是不是没了?”忘记打架的孩子看着近在眼前的长辈问,他们不明白的事,长辈总能明白。 可惜呀,这事就是大人也是不懂的,听孩子问了,妇人还有一点恼羞成怒。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孩子打架,老天发怒了,把太阳给吃了。完了完了,以后村子里不会有好日子了。” 领头打架的柱子和二芽惊恐地互看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说,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天狗食日,可以是大人吓孩子不敢再争斗的借口,也可以揭开战争的序幕。 西北甘州,肃王正和几位将领在军营巡视兵士的训练情况,一行人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的兵士威猛如虎,一个个都露出满意的表情。有这样的虎狼之师,他何必怕那黄口小儿,他的幕僚已经献策,要在二皇子登基之时搞出点动静来向世人揭示上天对他继位的不满,到时候他就可以起兵了。 这时,边上传来喧闹之声,肃王微一皱眉,身边的副将正要喝斥下面的人不守军纪,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是天狗食日。” 众人心下一惊,不由地看向天空,果然,空中金乌正在被黑影渐渐吞没,四周也跟着黯然失色。肃王心下一紧,暗想,这莫不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他身边的几个将领早就知道肃王有继承大统的心思,里面有个机灵的,一见天生异样马上就跪了下来。 “殿下,上天不忍朝堂被奸佞所占生出异象前来示警,还请殿下为了天下苍生,驱逐奸佞,继承大统!” 其余几位一听,马上附和,“请殿下为天下苍生驱逐奸佞,继承大统!” 众将领的话唤回了肃王的心思,他心念一转,觉得这天象也许正是他们所说的意思。传令的将士一听,也跟着跪地相应,求他继承大统的话语在广场上荡了开来,像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一般,渐渐地,让陷入黑暗的世界现出一点点清明。 “好吧,为了天下苍生,就算孤王受人唾骂,也会铲除奸佞,还世间清平盛世。” 肃王的话音一落,底下人就很是捧场地高呼起来。 “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上天像是受到感应,慢慢恢复了明亮,让众人心头一片火热。他们所拥戴的肃王果然是天命之人。 四月朔日,日有食之,肃王于甘州起兵除佞,日下两城。次日,庆王府世子并五公子七公子领兵起事。一时战火四起,百姓背井离乡躲避战祸。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决断远离家乡去向未知的远方,一些久居当地的百姓如此,去年因为灾情刚刚安顿下来的百姓也是如此。一年最重要的春耕刚刚结束,正是他们期待着丰收的时候,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们也不愿意。 许多人还心存着侥幸,想着是新帝和逆王之间打仗,也就是说是一家人之间打打,应该不会太为祸百姓。他们只要安份守己,战事也波及不到他们。也怪大乾安稳了好些年,许多人都忘记了战乱之苦,只知道颠沛流离有多受罪。再说新帝都已经继位了,一个北边的逆王和一个西边的逆王哪里会是朝廷大军的对手。 是的,原来的二皇子已经在先帝百日那天继位了,他改国号为“正统”,下诏称天现异象乃是上天不忍先帝骤逝,又将肃王和庆王的大军定为逆党,提拔跟他有亲的钱将军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讨伐逆党,又令还在江南平乱的郭将军改道去云南阻劫庆王军。 放在江南平乱的军队原本就是准备于今年春种后调往别处,只是先帝驾崩,没人能随意调动大军,他们只能继续呆在江南。 军队的首领叫郭义,是将门之后,三十出头,当年因为在京中得罪了人被调往边关,在那里混了十余年,靠着自己的努力还有祖辈的关系稳步提升,在一众同级的将领中算是年轻的。先帝对郭家本就信任,难得郭义又能干,先帝才派了他去江南。 郭义不是二皇子一党的人,甚至在江南一带为了找出二皇子谋害五皇子的证据做出了许多鲁莽的事,得罪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员。如今能护着他的先帝已经不在了,他似乎得向新帝表一下忠心才不会被清算,就算不为了他自己着想,也得为他在京中的家人着想。 虽是如此,接到让他去阻拦庆王军的旨意后,郭义一时还是有点迟疑。 “将军,这是一个机会,要是你能得到圣上的信任,先前的事也许他能既往不咎。”副将王元伦劝道。 王元伦跟郭义相交多年,郭义对他的话多少还是听得进去了,现下帐下只有两人,郭义见他说得恳切,一时有些动摇。其实他心下更想要去投了肃王,当年他去过西北军中,经过甘州时跟肃王有一面之缘。甘州军的精气神比中军可要好多了,肃王本身也有大将之风,令他心下敬佩。 可惜呀,谁能知道局势变化得这般快,他就算要做什么总得先安排家人,肃王那里,他一时还真不好过去。 “唉,既然是皇命,我们也只能受着。”郭义叹道,只盼在京城的家人不会有人为难。 他不知道,新帝并不打算真的重用他,他的家人即将蒙受巨难。 外面要打仗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里湾村,据镇上的老人说,这一片历来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都是谁坐上了大位就稀里糊涂地跟了谁,打不打的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但连年征战,朝廷就会再次征兵,到时候他们这儿也会跟着遭殃。 一想到这个,村里人就说前些天出现日食这样的凶兆,怕是要应在这事上了。 大人们为此犯愁,小孩子们也都跟着绷起神经不敢再皮。他们还记着大人把先前天狗食日的事怪到他们打架的事,到现在他们也吃不准大人是不是在吓他们,要是天上的太阳真的因为他们不乖就没有了,以后岂不是都是黑夜。他们之中还是有人挺怕黑的,再说了要是一直是黑夜,他们就没法好好玩了。 月儿也在发愁,她愁的却不是日食,家里的两个大人都没愁这个,她隔了一天也就把这事忘了,反而为她的小伙伴们迟迟不来找她玩觉得奇怪。他们以前每天都过来的,有时一天还会来两拔人,都害她没有时间练字了,怎么现在他们都不来了? 凭心而论,她更喜欢跟女孩子一块儿说话一块儿玩,但是她也喜欢看男孩子玩那些在她看来很可怕的游戏,像是捉虫子。她可不喜欢碰虫子,那多脏呀,但是他们捉了,她却愿意凑到前面仔细看看被他们牢牢抓在手里的虫子。 有些虫子长着漂亮的花纹,有些虫子是真的丑。上回他们让她摸一只绿色的螳螂,她没敢伸手,螳螂前面的爪子弯弯的像两把大刀,看着可吓人了,但是回到家她再想想,又想要摸一摸,也不知道摸起来会是什么样。可是他们都没有再来找她,也不知道这几天他们有没有再抓到。 二芽姐也没有来找她,都说好了一起去挑一朵花绣在帕子上的,为什么他们就不来了呢。 一向都是他们来找她,她不太主动从家里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要是被坏人发现了带回舅舅家怎么办? 同样发现村里其他孩子不再上门的,还有负责提供点心的何素。 这是怎么了,是她做的点心对他们已经没有吸取力了吗?这些孩子也太喜新厌旧了,不是说他们先前还为了谁能吃到点心打了一架,怎么一转眼就厌了。何素没想到他们不上门的原因就是打架,毕竟那天正好碰到日食,大人们都没怎么罚他们,打架的事就算过去了。何素之后听说还在想这些孩子运气好,正好是打架这天来了日食,大人都没有心思罚他们。 第154章 流放 就算在外面大人没罚回去后被说了几句,他们也不该就吓得不上门了呀。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个傻大胆,大人不让他们做的事他们就非要做,就拿先前在山上遇野猪的事来说,他们当时是吓得够呛,听说有人夜里还发烧尿床了呢,现在呢,都已经上山去摘过好几次野果了。 别问何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 难道是家里的大人借着日食又编了其他借口吓住了他们,何素暗想,最终把这事放到了一边。不吃就不吃吧,她还懒得做。 民间的国丧期总算是过了,她要把先前想吃却没法放开来吃的肉一顿顿都吃回来,可没有时间再为孩子们做点心。 “今天我做了肉饼蒸蛋,尝尝味道如何。”何素摆好午饭后说。 萧显重点了点头,笑着夸了一句:“你做的定然不差。” 真会说话,何素满意地点头,转身后却在想,萧显重的情绪怎么还不怎么高,日食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他面上倒不怎么表露,但是何素还是看出他心绪难定。 对古人来说,一个日食真有这么值得奇怪吗?她要不要告诉他那不过是个自然现象?可万一今年要有是出什么灾祸,他定会觉得是因为日食,那她所说的这些没有佐证的话就成了瞎话,她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田里的豆子长得怎么样?”何素故意问。 “长得还不错。大山哥说,这个时节种豆子的人不多,一般人家都是种了粮食,咱家的豆子若是卖给粮店应当会得一个好价钱。” “那就好。”何素笑笑说。 她其实看不上这点小钱,萧显重也是看不上,但是他辛苦劳作的成果能有个好价钱,他还是高兴的。 “下午是不是没活了,我们要不要去山上走走?”何素问。 所谓的去山上走走就是去弄点野味的意思,萧显重不放心何素一个人上山怕她遇到野猪之类的猛兽非要陪着她,何素无法只能带上他。后来她发现萧显重好像本来就喜欢上山,有猎物出现时,他比何素还要跃跃欲试,甚至主动出手用跟何素一样的手法打猎。 一起上了几次山,何素渐渐发现萧显重似乎是真的怕两人在山上遇险,近日来锻炼身体都更加卖力了。 他的身体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练得太过,何素一般也不会劝着。身边的男人武力值高一点,她也能更加安心,至少将来遇事不用再担心他的安危。不过看到萧显重努力,何素自己也有了危机感,趁萧显重不注意的时候,她也加大了训练量。 近山能打到的猎物不多,毕竟这儿也不止他们两个人会去,一个村子里的人嫌去镇上买肉又麻烦又要花钱,宁可去山上河里弄点肉食。村民也看得开,能弄来就吃,弄不来就不吃,又不是地主老财家,哪里能天天吃肉。 两人在山上走了一圈,只看到一只小兔子,见它也没多少肉,也就没下手。 “要不要我去镇上买点吃的?”何素问,家里有马,她又会骑,去一趟镇上也不麻烦。 萧显重倒没有这么馋,说:“今天还是算了,等明天再说吧。我去。” “哦。”何素应了一声,有点为自己不能上街而可惜,本来她可以先在镇上吃一顿再去买肉。 不过萧显重第二天并没有去成,因为当天夜里,常风运了两大袋粮食给他们还有五斤肉和调料菜干。 常风送徐氏来了里湾村后,有时住在镇上,有时悄悄住在徐家,村里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曾来过。一般徐氏和朱应俭之间传递消息,自有徐家人出面,常风只有传递一些临时消息时才会来村子。萧山家的消息比外面灵通,也是因为常风做什么都没忘了萧家,有消息也会透露给他们。 何素见他来了,忙迎了他进屋。常风也不是头一次半夜送东西来了,不过送肉还是头一回,何素莫明觉得他这么大手笔,内里的意思不单纯。 见过礼后,常风说道:“这几日,有不少地方发生蝗灾,今年的收成怕是又不会好了。老爷怕两位无处买粮,特令小的安排送些过来。可惜天气渐热,肉食存放不住,便没有多送。” 他显然看出何素对肉更感兴趣才说了这话,何素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两人在何素当教头的日子里一起早出晚归,多少也算熟,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多遮掩。 “蝗灾?受灾的地方多吗?”萧显重问道。 常风点了点头,院中的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重,只有何素有些没明白。 黄灾?莫不是沙尘暴?何素能想到的灾害都是一些自然灾害,跟虫子无关。直到两人聊起蝗虫过境时的惨状,她才领会过来。在现代,有了各种除虫剂,她好像很久没听说过哪里闹蝗灾了。 沙尘暴也好、蝗虫也好,似乎跟里湾村都没什么关系,村子里一如往常的平静。但是要是外面的局势再恶化,除非里湾村真的与世隔绝,不然仍然会受影响。 在领会到蝗灾的意思后,何素头一次开始担心家里没有吃的,在人人都吃不饱的时候,光有钱是没有用的,买都没地方买去。至于打猎,他们现在就打不到什么东西了,何况以后呢。家里将来唯一能顶饱的食物,除了买来的那些,就只有那些鸡鸭还有它们将来生下来的蛋,可那也撑不了多久。 算了,不想这些了,只要徐氏那儿有一口吃的,总不会忘了这边,朱应俭还想让她当女护卫呢,何素光棍地想。 相比之下,萧显重想得要更多。连着两年闹灾,今年又战火四起,这大乾的气运怕是要尽了。都说乱世出英雄,他窝在这乡下也没有什么作为,不如出去争一份功劳,也不枉何素吃着他吃苦受累,也能让月儿将来更好说婆家。 可惜局势不明,就算他有这份心,也不知要往哪里投。若以现在的三方势力来看,萧显重更看好肃王。只是争那至尊之位本就存在着许多变数,说不定之后还会有别的人占地为王与原氏争这天下。不管是何种局面,他想要建功立业,光凭想是不够的,得拿出真本事来。 他以前静不下心来读书的,现在就是想读书了也没处读去,倒是感华寺中主持师太借给他看的两本书他细细读过都给记熟了,在濠州府住下来无事时,他还默了出来。其中那一本兵书,他反复阅读,心中总有不同的感悟,只是不知这些真的用在战场上是不是真的有效。 其实他隐约有一种感觉,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有机会可以验证,而这个机会,也许跟朱家有关。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这些虫子可不会管它们到的是谁的地盘,有的吃就去,吃饱了就走,至于大个子的生物会如何,从不是它们所要考虑的。 要说受蝗灾影响最大的肯定新帝原朝琅,他继位前就知国库空虚,但是空虚到这个地步却是他始料未必的。可是仗还是得打,国库的空虚还是得填补。他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加赋税。 大乾的赋税很低,建国以后制定国策都是以“轻赋税、薄徭役”为本,几任皇帝以来都没有变过。但是国中需要用钱的地方却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国家的财政会被拖垮。再则,在原朝琅看来,现下国内动乱,有现成的借口可以加赋税,为什么不用。 百姓佃种大地主的田地时,四成的租子都交得,既然如此,朝廷稍稍提一点赋税,他们又有什么好不满的,难道朝廷的威严还比不过那些地方豪绅?不过受灾的地方自然是先不用加,甚至可以免,也可以彰显新帝的宽厚。 当然,光是如此也是不够的,得从别的地方弄来财产,一些先前跟他不对付的氏族大臣正好可以动一动,免得他们趁他不备时用家中钱财去资助几位逆王。 御书房内,原朝琅正为此事跟几个心腹大臣商议。 “皇上,这是魏家谋逆的罪证。”大理寺卿李廷说道,想来这个太后的母族皇上是怎么也不会留在京城了。 原朝琅接过李廷呈上来的折子,略看了一眼,便轻笑一声,把折子拿在手中一下下轻敲着把玩。 “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男子黥面,流放黔州,永世不得入京;女子没入教坊,包括已经出嫁的女眷,只要还活着的。” 原朝琅的眼中透着冷光,要是不太后死前给他摆了一道,他何至于面对现在这样纷乱的局面。如今太后的尸体已经被他扔去荒野喂狗,即将放入皇陵的棺木里放着的是其他女子的尸体。不过那具棺木本来也不会放入墓室跟先帝躺在一起,能跟先帝合葬的,只有他的母后张太后,其他女子只配呆在妃陵。 “是。”李廷应了一声,为自己猜准了皇上的心思暗自得意。 “皇上,朱家还要留吗?”升任中书舍人的钱君斌问道。 父子同朝为官,一个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个任“小宰相”,钱家可谓是荣耀至极。哪怕京中有不少看不惯钱家的人,在形势未清的情况下,也不敢得罪了他们。钱君斌在原朝琅前面一向顺从,原朝琅想要对谁下手,他便在边上递刀子,且递的就是原朝琅想用的那一把。 朝中也有人劝原朝琅不该给钱家人这么大的权利,原朝琅也不理会。既然是他给的,他想收回的时候就可以收回,难道这些好处不给他信任的钱家,还要给那些后来才倒戈的人。也是他现在不能把所有人都撸了,不然这些人他才不想留着。 朱家也是他不想留的人,淑妃那贱人以为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了,连带着朱家的人也猖狂起来,要是他就这么放过他们,岂不是让朝中大臣以为什么人都可以来踩他一脚。他现在是天子,天子的威仪不能失。 “还是没有朱二的下落?”原朝琅看向李廷问道。 李廷虽从朱家拿来的信物,但是找不到朱应俭,这信物也派不上用派。他还派人把濠州到京城的路上都找了,都没有朱应俭的下落,反倒查出朱家五服以内的亲族在圣上驾崩后不知去向的消息,留下来的只有朱家的族长。 “并无,据微臣看,朱二应当是藏匿起来了。” “他倒也不笨。”原朝琅冷哼一声,眼中聚集着风暴,让屋内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片刻后,他问道:“这样的人,会顾自己的母亲兄嫂吗?” 李廷和钱君斌对看了一眼,皆不敢答。 “朱家就流放宁古塔吧,派人盯着点。” “是。”李廷应道,默默盘算抄了魏朱两家能有多少收获。 魏家是大族,哪怕近年来没落了些,但是家里的底蕴还在,府里有不少好东西,有一些还是李廷闻所未闻的,现银田地也有不少。朱家的好东西也多,却都是朱家在京城落脚后置办的,府里的田地里有不少,跟魏家却比不得,也没有多少现银。 李廷抄完还暗暗诧异,怎么东西这么少,许多还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难道其他家产是落在朱二手中了?怪不得这朱二不肯露面,想来得了家中的财产后都不知去哪里逍遥了,哪会再管其他。 世上多的是凉薄的人,他这些看得也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朱家抄家流放的旨意一下,府里是一片愁云惨雾,但是悬在头上的剑总算是落下了,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些当下人的不过是再被卖一次,遇到的主家不论好坏总也好过去东北极寒之地。 秦氏原本就在等着结果,李寺卿得了信物却迟迟没有回应,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如今看来,二弟那边定然是没有打点好,不然朱家怎么还得被流放,她埋怨地想。至于魏家的惨状,她归咎于魏太后跟新帝的矛盾。 第155章 打点 外面的消息秦氏多少能打听到一些,魏太后在先帝出殡时闹这么一出,魏家怎么可能好得了。 朱家不一样,家里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她的公爹也已经死了,新帝应该消气了才是,要是二弟托人好好说说,也许朱家可以被遣返原藉,不用受流放之苦。 幽禁在府里数月,秦氏为朱家的事日夜悬心。朱家出事,她想来想去不怪自家的公爹丈夫,也不敢怪宫中那位,那就只能怪朱应俭能力不足,不能给朱家添力。若是朱应俭能有朱应勤一半,现下朱家说不定就不是这副光景。 朱家出事后,朱应俭音讯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逍遥,秦氏一想到她们在这儿受苦,朱应俭夫妇却在外面享福,心下对朱应俭便存着怒气。 被差役盯着,他们这些家眷来不及收拾东西就被入了狱。他们呆的监牢跟真正犯人住的并不一样,他们已经被定了罪,现在被关着只是为了等流放的人数够了或者到时间再出京去宁古塔。 比起在府里软禁的日子,在监狱的日子才算是真的难熬,本就病着的朱母身体更差了,秦氏要顾着被吓得直哭的儿女,一时顾不上朱母。幸好监狱的女牢头为人还不错,竟还肯给朱母喂药,勉强没让朱母的病恶化。不过女牢头也不是白白送药,而是用朱母脖子里戴着的没被差役搜走的玉佩换的。 “头,这块玉很值钱吧?”有人看她一手拿着玉佩一手端着药碗出来,忙上前看稀奇。 年纪稍长的女牢头曹氏故意拿着玉佩在她们面前晃一晃,又放进了怀里,说:“反正比几碗药要值。这些天牢里人多,别说大姐不顾着你们,朱家的我已经下手算是我罩的,其他家的你们自己分分。” “谢谢头。” 曹氏在监牢里资历最长,平时也极讲义气,若有犯人进来,她们再搜第二遍时,曹氏不会把所有东西都占了,甚至是她们之中拿得最少的。所谓搜第二遍,就是女犯进来之前,先被押送她们过来的差役搜了一遍,凡是身上看得到的首饰都会被他们搜走。 那些剩下的不方便差役搜,或者是女犯偷偷藏起来的,就归她们这些女牢头了。她们会将人送去换衣服,趁机在她们身上再搜一遍,就是她们换下来的衣裳也归她们,有些当了还值不少钱。 这些日子被送进来的女犯许多都是官眷,她们小心藏起来的好东西还不少,曹氏只要了朱家一家的东西已经算是很大方了。底下几个人哪里会反对,也不会多想,毕竟曹氏在狱中一向仁义,对她们也不错。 到了下值时间,曹氏回了宅子,家里的女儿已经为她做好了饭,她进屋就闻到了饭香。 “娘,你回来了。”半张脸被烧坏的女子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看得曹氏鼻头一酸。 进监狱当牢头的女子一般名声都不怎么好,曹氏会做这些也跟自家女儿有关,做得久了看得多了,原本凝在她心中的郁气渐渐也消散了。 “回来了。”她笑着应了一声,把手上拎着的食盒递了过去。 曹女取了食盒打开一看,最先看到的就是里面的药碗。 “恩公的母亲喝下药可好些了?”她压低声音问。 曹氏点点头,跟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曹女便没有再问。朱家有人盯着,她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进起,能做的也就是送上一碗药。虽然恩公也不求她们做很多,但是曹氏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想要为朱母多做一些。可惜就是她有心,也得顾着旁人的眼,免得惹出事端。 本来犯人流放都是初秋出发,现在都快初夏了,不适合赶路,本不是送犯人上路的时间,只是京中一批官员被抄家,狱中已经人满为患,朝廷也不打算一直养着他们,便安排他们离京。 押送犯人去流放地,是个不轻省但油水足的差事,尤其是里面有犯官及其家眷的。这次流放去不同地方的人员都有,差役们也用不着争,总会轮到其中一个。 马小七年纪尚轻,押送过两次流放的犯人;第一次得来的银钱让他娶上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第二次得来的银钱被他的婆娘卷走了,听说是跟个男人跑的。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他的媳妇跑了,她娘家还在,他每日去闹,把岳家闹得不得安生。后来岳家请了人来说和,又赔了许多银钱,他才罢休。 前面置得家产都没了,他手头只剩下岳家赔的钱,想要再娶上一个媳妇有些难,毕竟他们这样的小差役一般人都看不上。好在这次他又分到了押送犯人的差事,只希望能借机多得些银钱。 马小七这次押送的犯人是要流放到宁古塔的,那个地方他也是头一次去。幸好同行的王丙资质老,宁古塔他已经去过好几次了,马小七心里才有了底。 “这么热的天还得赶路,真是晦气。”马小七骂了一声,带着这次流放宁古塔的犯人出了城门。 若是被流放的人有些姻亲故旧,都会在城门前为他们打点一二,这次马小七也得了一些打点的银钱,但是却没有他想的多,再看看这次穿着旧衣的犯人们,他心下有些上火,想来这一趟是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了。 听出他话里的火气,王丙擦了擦汗,安慰道:“现在赶路是热,等回来的时候就好了。不像我以前走的那几趟,都是秋天出发,回来的时候总会遇到风雪,那时候赶路才叫受罪呢。” 马小七也尝过那个滋味,赞同地点点头,又朝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问:“王哥,我怎么觉得这次跟我们一起来的兵丁,瞧着比以往的厉害呢?” “就当不知道。”王丙小声告诫道。 马小七看了他一眼,马上意会过来点点头。估计是这次押送的人中有要紧的人物,上面才会派厉害点的兵丁看着,只是……他朝长长的队伍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气势不一般的。不管先前是多大的官,一旦进过牢里,整个人就没了先前的气势看着灰败不少。 他们乖乖认命也就罢了,可惜一路上总会有一两个看不清现实摆架子的,这些人马小七就是收了打点的银子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如果有那胆大包天的,路上想要整什么幺蛾子,他头一个不会放过。要是差事出了差错,他回去是要受罚的,那些想害他受罚的人,他当然也用不着客气留什么情面。 幸好他们这一路还算顺利,没有人找麻烦不说,还会遇到卖不光东西的摊贩向他们降价卖东西。一些犯人也会买上一些,他们身上的东西虽被狱中的差役搜走了,但是在离京时亲友相赠的银钱还在,差役们也不拦着他们买,只要在路上别惹事、记得孝敬他们,差役们都愿意一路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烈日当空,官道上一个歪脖子下的茶棚坐着不少客人。几个差官分成两桌坐着,被绳子捆着的犯人只能坐在树荫遮着的地方。 他们有些还戴着木枷和脚镣,有些却只用绳子绑着手腕,几个人系成一串,绳头被马小七拉着。这会儿他在喝茶,嫌拿着绳子麻烦,便在手腕上一系 “不行,我得打会儿盹。”马小七喝了一口茶后说道。 一行人已经商量好,早晚多赶一会儿路,中午的时候休息,没得累着自己。这次上头给他们的时间也充裕,他们定能按时把人送到宁古塔交差,既然如此又何必辛苦。 押送的兵丁虽有几个看着凶恶些,但也没有反对,毕竟这事对他们也有好处,谁愿意在夏天的大正午赶路呢。 打理茶棚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两人见几个官爷的茶都有了,又去拎了一桶水准备拿去给犯人。 “你们做什么?”兵丁瞧见了不由喝道。 “没,没做什么,就做点小买卖。”拎水过去的妇人笑着说道。 兵丁抬眼一看,见有人手里拿着铜钱准备换水,便没有再多问。 这一路过来,犯人身上都自备了碗筷,但凡出铜钱的,妇人就给他们打上一碗满的,还说了不够可以再添,要是没钱的,她也给给他们舀上一点。本来她给的就是晾过的井水,不值几个钱。不过这也是用麻绳绑着的犯人才有的待遇,那些连木枷都不能解的,她就是给他们水,他们也没法喝。 秦氏摸出一个铜钱来,换了满满三碗水,还把她路上买的两个水葫芦给灌满了。她看这水比她们上回在驿站里喝的水都清,不多灌点可惜了。没料到有一天会为了一个铜钱的水计较起来,她暗暗叹气,把水递给朱应勤。 离京那日,她的兄长前来送她,除了帮她打点一二,还给了她一包银钱,为了让她花用方便,里面装着许多铜钱。她还没见过这么散碎的铜钱,以前下人端过给她都是被红绳穿好成串的钱。一想到父兄为她想得这般细,她却以后不能再与他们相见,不由泪如雨下。 两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境遇,当时见舅舅来了,还问舅舅是不是要接他们回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朱应勤接过她递来的水,缓缓喝了一口。略显温热的水并不能解了他身上的暑气,他望着漫漫前路,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道路的四周本是田野,也不知是没人种还是受了灾,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的,青黄相差。朱应勤也不知他们种的是什么,也不知这样的种法能不能给主家带来温饱。 “娘,那边有个虫子。”秦氏六岁的女儿指着边上的草丛说道。 比她长两岁的哥哥朱高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一只拇指粗的虫子在那里啃食野草。路上他们看到不少这样的虫子,差役们说这是蝗虫,看到最好打死,可是朱高博到现在也没敢动手打虫子。他转头朝朱应勤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听到,也不敢出声提醒。 他已经八岁了,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多少知道一些事。朱家犯了罪被流放,外祖家没有办法,二叔家不见人,父亲又在狱中受了伤变得不爱理人,他近来都不敢跟父亲说话。 “别大惊小怪的。”秦氏对女儿嗔怪说道。 这孩子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在牢里关了一场后变得有些安静,秦氏还为此忧心过,想不到赶了几天路后,她又变回来了。 秦氏的女儿出生在雪夜,小名叫雪儿,生得白白胖胖很是招人喜欢。可惜在经历了这一场事,原本白白胖胖的她已经变得黑黑瘦瘦,穿着沾着尘土的粗布衣服,容貌也不再整洁。秦氏一开始倒想为她整理一番,后来见有人妇人故意把脸弄脏,索性就不弄了。 雪儿以前就不爱洗脸,每次要洗脸前她都会躲起来,让下人好好哄着才肯出来。如今没有人再来管她了,她别提有多高兴。唯一让她抱怨的就是每天都要走路。她不喜欢走路,别看她五岁了,以往在家里都是下人抱着她走。 流放开头那几天,她走了一段就跟不上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是父亲在狱中受得伤还没有好,又戴着枷锁没法顾着他,祖母又病怏怏的,自己都走不动也没力气顾着她,只有母亲勉强能跟上队伍。可是秦氏自己也是个没走过远路的,还得照顾母亲夫君,哪里还能抱她。雪儿哭闹了几次,见没什么用,最后只能自己走。 走了半个月,她的力气上来了,人也变得黑瘦。以前在府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会让下人抱她过去,现在她会自己跑过去,秦氏常一个错眼就见她跟着虫子跑得老远,很是为她心累。相比之下儿子朱高博就让她省心多了。 朱高博在流放之初每天也累得慌,可是他还知道扶着祖母一些,让秦氏腾出手来照顾朱应勤。 第156章 夏日 朱应勤在狱中受了刑,狱卒胡乱给他上了点药,只保证他不会死了。这些伤症一直不好不坏,朱应勤人是活着,出来时却瘦了一大圈,脸色也有些灰败,像是损了元气。 一家人踏上流放的路后,他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秦氏起初以为是因为他身上带伤,后来才看出来他是心里不痛快。 朱家忽然败落,让他这位原本踌躇满志的长子像是断了脊梁似时,没法再挺起身子来。当初鼓动父亲扶持小皇子时,他以为顶多朱家会在仕途中受打压,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二皇子竟然胡乱栽赃,他可是进士出身朝廷命官,有道是刑不上大夫,二皇子却没半点顾忌。 他的父亲熬不过刑过世了,尸身也不知是何人收殓。他熬过了,却也对朝政心灰意冷。在狱中,他消息不通,如今在外面他却听到了许多。天灾频发之年硬是四处征战还加征赋税,原朝琅这是在亲手葬送大乾江山,他倒要看看这位连脸面都不要的新帝能嚣张能几时。 他喝干了碗中的水,把碗递还给秦氏。又歇了歇后,官差闻着茶棚里传出来的肉香醒了过来,抬眼一看才知是夫妻俩正在炖大骨头,还和好了一大盆面,想来是准备卖给他们的。正好睡了午觉后,他们也都饿了,吃了一碗香味味的肉汤面才再次上回。 呆在棚外的犯人闻着肉香也馋得很,在得了官差的同意后也向茶棚买了些吃食。朱家人也要了一碗比外面贵上好几倍的面,一家人分着吃了。路还远着,还不知一路得花多少银钱,秦氏一向是能不花就不花。她只尝了个味道,就不再多吃,朱应勤和朱母也只是吃了一口,剩下的都给了两个孩子。 朱高博也是等面都吃光了,才明白大人不知是为了让给他们,一时脸上有些羞窘。 “真好吃,要是天天能吃到就好了。”雪儿舔着嘴一脸期待地说道。 秦氏听了不由鼻子发酸,自家女儿当初是个不爱正经吃饭的,每次吃饭都要嬷嬷下人哄着,现在却为了一碗最普通不过的肉汤面犯起馋来,真是苦了她了。 朱高博听了,却怪妹妹太小什么也不懂,也不知收着脾气,只会给大人添乱。 等差役吃饱喝足,日头正要西斜,他们整理了一下便上路了。茶棚的两夫妇在后面远远看着,良久才收回目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多说什么。 六月酷暑,对赶路的人来说是难挨的,对呆在屋子里的人来说也是难挨的。里湾村近水靠山,其实没有那么热,但是近水的地方蚊子也多,何素每天睡前都要在屋里熏一遍艾草,那味道重的都快把自己给薰死了,可是挨不到天亮,蚊子就又来了。 后来她得出了经验,怪自己睡得太早,要是过了子时再薰,就能挨到天亮了。可是子时之前她得怎么熬?乡下也没个娱乐活动,她就是有心想去山上转转,也被山上厉害的小黑蚊给劝退了。既然都做不了,她索性就在家里啪啪啪打蚊子,它们既然不让她好过,索性就都别好过了。 “啪、啪、啪……”何素屋里传来的声响,让隔壁的萧显重没法入睡。 萧显重这些天起得早,地里的黄豆能拔了,大山哥跟他说黄豆要早上沾了露水才能割,这几天日头大,要是不赶紧割了,豆荚该守不住圆滚滚的豆子了。他到底是个没干过农活的,才两亩地的黄豆都好几天了他都没有收完。 能收豆子的只有早上那一段时间,他根本来不及。收下来的豆子堆在院子里暴晒,由何素负责盯着,她每天看着豆子就犯愁。这要是绿豆,她还能煮个绿豆汤,可这是黄豆,她能做什么?就是炖猪脚也用不上这么多豆子呀。 家里原本想过把豆子卖给粮铺,后来觉得粮铺给价太低,就算豆子不是个正经粮食,但是今年缺粮,说不定有地方拿豆子当粮食用呢。再者,萧显重一听说自己废了大力气收的豆子竟只值那么几个钱,就不想卖了,要是实在吃不完,就留着都做成豆腐吃。 想着白花花的豆腐,再听着隔壁传来的拍蚊子的声响,萧显重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他也看到的像豆腐一样白嫩的手臂……早上醒来后,他先去洗了一下澡换下汗湿的衣服,顺带把衣服给洗出来晒了,再抗着锄头出了门。 可见是白天干得活还不够多才会胡思乱想,萧显重暗想,决定今天把剩下的豆子都给收了。 等萧显重出门后,何素很快也醒了,她看到院中晒着的衣物还有些诧异,不懂萧显重怎么连洗衣服的活也干了,他这是想要向五好男人看齐呀。 既然他这般有心,她也得好好回应,等她把鸡鸭放出来后,便去了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家里的鸡鸭已经开始下蛋了,如今餐桌上每天都有蛋,至于不会生蛋的小公鸡,已经被何素杀了一只。鸡肉的美味打动了何素的心,她打算再去弄批小鸡来养着。鸭子不好拔毛,就不再多养了。可惜这个时节村子里也没有母鸡抱窝,何素也没法弄到小鸡小鸭。 她朝深山的方向看了一眼,暗想,果然光靠自家养是供不上一日三餐的肉的。 等她煮好了早饭,叫醒了月儿,萧显重还是没有回来。何素看了一眼日头,直等到太阳晒人了才准备去田里叫他,才出了门,就看到萧显重挑着两担黄豆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何素问道。 “想把地里的豆子都收好,这才有些迟了。” “你又何必急于这一两天,家里也不缺一口豆子。” “怕变天。” 变天?何素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不懂他是怎么看出这天会变的,来自古人的神奇经验?到了傍晚,还真下了一场雨,何素看着萧显重的眼睛都开始放光。 萧显重也没料到傍晚竟真的会下雨,面对何素的目光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不知夜里的蚊子会不会比平时多。”萧显重忽地说道。 何素一听,也不关心如何看天气,一心准备她晚上的灭蚊大计。 雨下了不到两刻钟就停了,被夕阳一蒸,雨水又被暑气吞没,只有一些水洼内还留着下过雨的痕迹。月儿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村里的女娃子来叫她出去玩。村子里的孩子被日食的事吓到一阵后,随着国丧期的过去,他们见餐桌上又有肉了,也就不想着先前的事。 初夏时节,田野里能玩得东西多,男孩子们也不再记挂什么着鸡香菜,反正家里大人说了野菜已经长老了不能吃了,再说比起野菜来泥鳅黄鳝肯定更好吃。男孩子们不来了,女孩子们却是要来的,哪怕她们不做新衣裳,但在旧衣裳里添朵小花,她们也欢喜。 整个村子里穿得最好的就是月儿,她们自然要到她这儿来开开眼。有时呆得闷了,她们也会找月儿出去摘野果,天气热一点之后,她们还会约了月儿一同去溪里洗澡。 村里的女娃在八岁前都会去村尾一个僻静的地方洗澡,还会请大一点的女娃帮忙看着,村里的大人也不拦着。这里偏南方,多河道,村里的男女许多会水,这都是小时候在溪里自己学起来的。 竟然要在外面脱衣服下水,这样羞人的事,月儿本来是拒绝的。无奈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小伙伴太磨人,何素也答应,最要紧的是,连萧显重也答应了。 萧显重本来也是不肯答应的,就连他也羞于在外面衣衫不整,何况是他的宝贝女儿,可是何素的话说动了他。 “趁这个机会学一下游泳挺好的,万一将来落水也不怕。” 萧显重想到雨夜消失在河里的那些人,不敢保证没有这样的万一,便同意了下来,还跟月儿说让她好好学。 月儿:我太难了~ 但是下过几次水后,她就喜欢上泡在水里,至于学游泳的事也被她抛在脑后。女孩子们比男娃有分寸,在水里玩一会儿就起来,都不用大人拿着竹板去河里叫人。就是被叫来看场子的大孩子不太情愿来,傍晚时分正是家里要做饭的时候,大一点的女孩子都得在家里帮忙,哪里有空出去。 何素听说后,就把这活揽了过去。她去本来是想趁机玩一下水,哪怕是泡一下脚也是好的的,可是当看到月儿学游泳学了好几天还是四不像的狗刨式,就激起了她为人师的心。她把裙子一拎系在腰间就脱了鞋子下水拉着月儿的手,开始教她。 大概是头一次有大人下水陪她们玩,还是她们眼中颇为神秘的漂亮婶婶,一起泡在溪里的孩子也都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学。 “要不你上去看着点,我给你们游一个。”何素对里面个子最高的二芽说。 二芽马上点头,代替何素在岸上守着。何素也不好真把衣服都脱了,只脱了外衫和长裙下水示范。 “这是蝶泳。”何素伸展两臂用力划水说。 “这是蛙泳。”何素似青蛙游水一般,两臂对称伸直划水,两腿弯屈蹬水,划一次就能出去老远。 “这是仰泳。”何素仰卧在水上,两臂轮流画圈划水,把孩子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岸上的二芽都看呆了。 “肖婶婶,你好厉害。” “肖婶婶,你教教我。”水里的几个孩子激动地说。 站在岸上的二芽也急了,说道:“我也要学。” 这时何素已经忘了岸上得有人守着的事,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说:“行,我都教。” 幸好月儿还没有昏头,连忙说:“不行的,得有人在岸上守着。” 她这一说,何素也回过神来。 “我先回岸上,在岸上教你们也是一样的。” 她们点点头,看着何素上了岸接过二芽替她抱着的衣服。她也不好马上穿,只能等身上干一些了再穿,教了没一会儿,起了晚风,还抱着衣服的何素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她提醒正学游泳新姿式的女孩子们。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她们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怏怏不乐地从溪里起来,拿了各自衣在岸上的衣服往身上一套,跟何素打了一声招呼后,就飞快地朝家跑准备去换干爽的衣服。何素也拉着月儿小步跑着,这样一跑,何素身上也不冷了,脑子也比刚刚清楚。 “月儿,回家别跟你父亲说我下河的事。”她小声叮嘱道。 月儿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何素,也叮嘱了一句,“那你以后不能再下河游水,大人不能这样。” “是,我以后不这样了。”何素马上应道,觉得自己竟被一个孩子教育了,心下有点怪不得劲的。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脑子一热下河教游泳,是眼馋她们能下水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还是当过一次教头后就上了瘾还想再教别人? 心中想了一圈,待她回家时,脸上又是平常的表情,免得让萧显重看出端倪。萧显重初时是没有多想,哪怕两人一回来就各自回房,他也没有多想,直到他看到何素湿了一半的头发…… 为什么头发会这么湿,总不能连她也下水了吧?萧显重暗想,片刻后,不得不承认,何素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萧显重忽然觉得心好累,她家里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她的,怎么会让她这般不知世事,就算是避世而居,总也该知些世情,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在心下感概了许久后,他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既然都碰上了也认定了,他只能慢慢教了。 第157章 冬日 吃晚饭的时候,萧显重沉默地吃到一半,忽地问:“游水好玩吗?” 因为心里有事本就沉闷的桌饭气氛顿时像是凝住了一般,何素心跳如雷看向月儿,月儿正抬起头惊讶地咬着筷子,不由地也看向何素。萧显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转头跟何素笑了笑,便又看向月儿。 “你也学了好几天了,学会了吗?” “啊?哦。嗯,学会了一点。”月儿说道,紧张地耳朵都红了起来。 原来是在问月儿,何素大舒一口气,一点也没发觉自己下河游泳的事已经被萧显重发现了,还在心下嫌弃自己,怎么也是特工出身的,怎么这么禁不住吓,当年的临危不惧到哪儿去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下河了,毕竟这是在古代,要是真被人看到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何素下河游水这件事就算在自家不曾说破,在村里却暗暗传了开来,毕竟女孩子也是会忍不住得意自己会好几种姿势游泳的事,这一得意就把何素教她们的事透了出去。好在何素之后也没有再下水,这事也就止于她们的传言之中。 妇人们知道了这事,默契地不再外面提起,心下一边惊诧于何素的大胆,一边又为女儿们下水岸边有个得力的大人盯着而安心。 月儿在何素示范和指导下,没多久就学会了游泳,太深的地方何素不准她们去,她只能在浅水区游几圈,还会跟几个玩得好的女孩子比赛谁游得快。一个夏天过去,她跟村里的女孩子都熟了不少,就连她的肤色也黑了许多,跟村里的女孩子相像起来。 家里也没有镜子,月儿犹不自知,还以为自己的模样跟以前一样。 热辣的日头也带走了里湾村沉闷的气氛,发现外面的战事并没有怎么影响村子,村里的人渐渐放宽了心,又把心思都落在地上。 徐家也是要种地的,农忙的时候,徐家那个回娘亲住了小半年还生了孩子的女儿也出来去田间送了一回水。何素正好在门口看到头上包着布巾的徐氏,一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等发现真是徐氏后,她暗想到底是经验不足,徐氏扮起乡下妇人来都不怎么像,显得太秀气了。 她不知道徐氏本来就是乡下出身的,论做农活比她这个自称村姑的人可要好多了。 徐氏会去送水,也是为了在里湾村混个脸熟,她总不能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来,就是她呆得住,她的孩子也呆不住。这一两年朱应俭怕是不会接她离开了,既然如此,她就得为孩子打算起来。总是呆在后院不见人,说不定会把孩子养成怕人的性子,徐氏不愿孩子如此,就想等天气凉爽些抱出来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孩子生下来后,徐氏一直精心养着,她的“母亲”和“嫂嫂”都是生养过,懂得怎么照顾刚出生的孩子,她自从怀孕后就时常请教有经验的嬷嬷也知道不少。 何素也去过徐家几次陪徐氏说话。徐氏以为她生过月儿,应该知道许多养孩子的事,何素也的确能说上一些徐氏不曾听过的道理,但是何素却不太会哄孩子,甚至也不爱上手抱孩子。不是徐氏自夸,她家阿土真的是人人见了都夸喜庆的乖孩子,小媳妇大姑娘见了就没有不想哄上几句抱上一抱的。何素既然是生养过的,怎么会不想抱呢。 徐氏以前还听说过要是多抱男娃,将来自己也能生个男娃出来,肖家如今只有一个月儿,何素就不急吗? 尽管心中有种种疑问,何素不抱,她总不能逼着她抱。 在后院呆得久了,徐氏除了带孩子,就是听巧枝说说外面的事,听得最多的跟何素有关,先前巧枝还说起过何素下河教村里的孩子游泳的事。徐氏听着觉得像是编的,就是村里最野的丫头到了年纪也知道害羞,不敢再下河做出越矩的事来,何素看着也不像是农户出身,怎么可能这般大胆。 但是何素会功夫,也许是江湖中人,徐氏对所谓的江湖并不了解,想来定是跟徐平叔父一样不拘小节、豪气干云,这样一想,徐氏倒是明白了过来。不过这样性子的女子竟会跟看着规规矩矩的萧显重在一起,倒让她颇为好奇。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徐氏也不爱别的什么消遣,只喜欢听听别人家的趣事,说倒是不说的。书局里买的话本子再好看,也没有村子里的家长里短好看,可惜里湾村有半村子的人都是朱家安插的,她也听不到什么,只能盯着最为特别的何素。 何素还不知道徐氏对她的好奇,在她眼里徐氏才是特别的那一个,这样娇滴滴的夫人到了乡下竟没有什么不适应,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跟村里的妇人打成一片,比她这个学过如何混入当地群体的还厉害,何素真的是服了。 就在天气渐渐转凉,徐氏跟村里的妇人熟悉起来开始抱着孩子出门闲逛时,朱应勤一行到了宁古塔。 初秋的宁古塔已经带着寒气,一行人看着官道不远处层林尽染,也没有时间感叹秋色之美,反倒为人烟的稀少渐渐寒心。一路走来,有一半以上的人死在了途中,戴着枷锁赶路的只剩下了三个还活着,就是用麻绳绑着,也有很多人受不得奔波之苦,尤其是一些老弱妇孺几乎在路上死绝了。 朱家人一家算是最齐整的,朱母出发的时候还病着,许多人都以为她撑不到宁古塔,没想到她却撑下来了。随行的还有其他朱家人,他们抱怨朱应勤带累了他们,路上对他们这一家都没有好脸色。有官差看着,他们也只敢用目光表达怨恨,多的也不敢做,也没有这个力气做。 到达当地的官衙后,剩下的人分成三批前行不同的地方,要是分去种地的,反倒是有福的,土地马上就要冻上了,也用不着做太多活,但是他们也得在田地冻上之前安置下来,不然就得受冻。宁古塔冬天之冷,可不是说说的,若没有点银钱置办家当,他们怕是熬不过去。 朱家人许多都分去种地,除了朱应勤一家。他们被分到了一个林场,据说比种地的要辛苦得多。林场今年的活还没有结束,朱家人一到就听领他们去新家的小旗说会让每家得出一个男丁去砍树,还得出一个妇人去做些杂活。朱家能出去做事的也只有朱应勤夫妇,他们明天休息一天就得去干活了。 看管这片林场的小旗姓林,已经五十多岁,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他的儿子在衙门当书吏,活计比他轻省,这也是他费了许多心思替他谋划来的。 跟朱应勤简单说了一下林场的情况后,林小旗在一间略显陈旧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犯人到了林场住在哪里,都是由他统一安排,现在林场里只有两间院子还空着,这次分来的两户人家朱家人少些,便分到小一点的这间。 不过这屋子看着是小,墙建得却厚,能抵御寒气,屋顶也结实,大雪一时压不坏,可比另一户人家要好多了。新来的人看不出门道来,只会觉得这院子又小又旧,比不得林小旗分给另外一户人家的那间。秦氏有些嫌弃地看着狭小的院子,为未来的生活忧心。 “这间院子就给你们用了,若屋里有啥不齐整的,自己慢慢收拾。山下有个集市,初一十五才开,现在你们去也买不着东西。若是有什么要急用的,也可以跟俺家婆娘说,她说不定有买多的能均点出来。”说着,林小旗就把钥匙递给了朱应勤,对着他微闪的目光淡淡地说,“后天卯时初上工,到俺家门前集合,别忘记了。” “有劳了。”朱应勤作了一揖,等他走了才转身跟家里人说,“先收拾收拾,以后就要在这儿住下了。” 秦氏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去收拾院子,他的母亲和孩子也马上去帮忙。朱应勤想了想,先去了厨房看看里面的东西是否齐全,看了一眼后,他站在一个角落展开手心,看着上面的钥匙和一张字条。字条上,一个“等”字映入他眼中,这熟悉的字迹他一看就认出是朱应俭的。 路上秦氏不是没有偷偷跟他抱怨过朱应俭的事,每次她一提,他便想起朱应俭劝他和父亲不要参与夺嫡的事,心下就一阵别扭。也许他就这么扔下他们不管,他心里还好过一些,但是看到这张字条时,他还是略松了一口气。 至少朱应俭还在平平安安的并没有受到牵连,至于他想出办法救他们出去的事,朱应勤倒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也许等乱局平定天下大赦也比等朱应俭想出办法要快一些。将纸条撕成细碎扔到后院的水井后,朱应勤便进屋帮着一起收拾屋子。 有些大件的家具得搬开了才能将底下的灰尘打扫干净,朱家现在就朱应勤一个成年男子,想要搬开家具并不容易,他只能搬那些自己能搬动的。 “要是二郎在就好了。”朱母叹道。 秦氏的动作顿了顿,黑着一张脸半晌不出声。朱应勤看了朱母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艰难地移动着一张小方桌,一点点地把它移到了边上,待把小方桌原来占着的地方打扫干净后,他又慢慢把小方桌移了回去。 就是二弟不在也没什么,朱应勤心想,就先瞒着二弟的消息吧。 宁古塔的气候极冷,朱应勤上工那一天,天空飘起了雪,他出门时还以为今天不会再去砍树了,到了林小旗家门口才发现有不少人已经到了。那些人胡子拉碴,肩膀开阔,一看就是在这儿久呆的人,朱应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沉默地站在一边,盯着落在漆黑泥地上的雪花,想着今日怕是不能休息了。 长住宁古塔的人根本没把这点雪放在眼里,有人甚至还劝新来的人趁雪没有下大多打一点柴。新来的两家人都没有存着足够的柴火,要是不备足,冬天要么就要出钱去买柴要么就得挨冻。 朱应勤夫妇都得上工,只有在风雪迷眼的日子才能休息,捡柴的事只能交给家里的一老两小。他们都没干过活,一段日子下来也没捡到多少。秦氏一想到越来越少的银钱,又想着漫长的冬季,每日都唉声叹气的。 朱应勤却没有她那般忧心,他的弟弟就算没能力助他们脱困,但是暗中资助一二却是能做到的。他心下不愿意接受朱应俭的帮助,想让自家人再努力一下,新来的另一家人就能捡到足够的柴禾,他们也能做到才是。 当宁古塔的土地彻底被冰雪冻严实之后,生活在这儿的人才不再劳作,呆在屋子里猫冬。而这个时候的里湾村正迎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下雪前几天,天气特别暖和。村里的活计都告一段落,村长就组织村里的青壮去清理山林,女儿和孩子也会跟在后面一起去。她们平日不敢进深山,却一直想着深山的一些坚果和菌子,现在有青壮在前面开路,她们总算能把这些东西摘回家。 今年的年岁不好,外面什么都贵,里湾村的田地虽没有受什么影响,但大家都舍不得卖粮,也就换不来什么闲钱买别的东西。幸好山上的山货也能换钱,她们就想这次跟着进山能有什么收获,换点钱银给家里人扯块布买点肉也能过个好年。 何素跟在队伍的后面,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大山。她也想要山货,不过她可不是为了换钱,而是想存着自己吃。比起菌子野果,何素更想要的其实是肉,兔子、狍子、獐子、野鸡……她都喜欢,一听说村里还有这么有趣的集体活动,她就鼓励萧显重参加,还为此特意去帮萧显重买了弓箭回来。 第158章 野猪 作为萧家子,骑射是要学的,将来若有幸随圣驾围猎也不会呆呆地干坐着看着旁人出风头,甚至还能自保。但是萧显重在何素买来弓箭之前并没有告诉过她他会骑射,何素也不知情,她原是想着买来让萧显重带着上山用,要是他不会用,就放着让她来,可是她的打算却落空了。 何素不怕让萧显重知道她会用射箭,反正两人初见就在山上,她也靠别的手法弄到过不少猎物,会射箭不也很正常。但是她没有料到萧显重竟然也会,而且准头还不错,这就让她郁闷了。 “你放心,我会给你猎个大家伙来。”萧显重背着弓箭上山时信誓旦旦地说。 可是何素一点也不领情,她总觉得萧显重肯定猎不到,这弓箭在他身上也是白瞎了,还不如给她用呢。可是萧显重都背着弓箭走了,她总不能把硬把弓箭抢过来。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算进到了深山,山路陡峭,许多跟在后面的妇人都气喘吁吁的,只有几个跟何素一样面色不改。何素远远地朝萧显重看了一眼,她总觉得萧显重的身子才养好,爬了这么久的山应当会累得浑身没劲,可是他瞧着除了面色红了一些,并没有什么不适。 他什么时候体力变这么好了?种豆子练出来的?还是练功练的? 她偶尔也会看到萧显重在院子里练功,练得好像是他从感华寺师太那里学来的一套拳法,何素看过几次,觉得威力没有她跟感华寺的女尼过招时她们使的擒拿手威力大,可见佛门中人也是会藏私的。萧显重练会了这套拳法能有多大作用她不清楚,照现在看,至少对体能是有好处的。 略歇了一会儿后,他们又走了两刻钟才停下来清理山林。 进了深山区,路上只有野兽走的路,他们得先清出一条道路来才能前行。再往前就到了野兽的地界,他们不准备去,只想把这一区的边界清理一番,至少让野兽知道走到这儿就过界了。男人在一边砍树,女儿和孩子要么清理他们砍下来的树木,要么在边上转转,看看有没有收获。 何素看了一眼萧显重背着的箭,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要,就被大山媳妇拉着去边上打栗子。看在板栗的味道还不错的份上,何素只能去了。不得不说,这一片的山货还挺多,她们刚打完栗子,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梨树,何素还看到一棵花椒树。 市面上的花椒挺贵的,家里每次都只买一小包,用不了几次就用完了。既然要长长久久过日子,该省的还得省,这样一想,何素就摘了不少花椒。 “你家做菜还放这个呀?这个可难吃了。”大山媳妇嫌弃地说道,手上却没闲着,也跟着摘了起来。 何素一时不想跟她说话,只希望自己动作再快一点,免得被她都摘完了。大山媳妇说话是不好听,但是干起活来却是一把手,就是她婆婆柳婶也挑不出刺来。而且她肚子也争气,不久前又生了一个儿子木根。柳婶没有跟着来清理山林,就是在家里看新孙子呢。 “走走走,别摘了这个了,我们去那边摘毛桃。” 什么别摘了,都被她摘光了,何素腹诽,看向她所说的毛桃,发现就是现代的猕猴桃,就是个头略小一点。 “这东西也不怎么甜,我一点也不爱吃,不过我家草根喜欢,我摘点回去给他尝尝。” “不能卖?”何素问,刚刚两人去摘野梨时,她明明说现在没有什么水果,梨子可以在镇上卖出一个大价钱。 “这又是毛又死丑的,能卖?有钱人怕都不晓得这个是能吃的吧。”大山媳妇说道,眼珠子一转又改了主意,“倒是可以背去镇上问问。下次赶集,我们一起去,还能借你家马车用用。” “我们也去。”边上听到的妇人搭腔道。 “行,要是时间合得上就去。”何素说着却有些犯难,她还是不太习惯跟村里的妇人打交道,感觉一个不留心就会被她们套了话去,比精英特工还难缠。 “一定合得上。”她们马上应道,显然已经准备去商定个时间出来。 妇人们三两成群地聊着天采着山货,时不时地还会听到上坡处的男人出声提醒让她们别跑远了。这话主要还是提醒跟来的几个大孩子的,他们一上山心都野了,走着走着就越过了大人能顾上的范围,还有那些胆大的敢越过边界再往上走,也不怕把狼招来。 他们胆大归胆大,却还知道要当心,特意让一个瘦小的孩子爬到树上望风。这事当然不能让他父母知道,免得又挨一顿骂。不过他就是隐藏得再好,也有不得不暴露的时候。 “柱子,快到一边去,有只野猪跑过来了。”他站在树叉上喊道。 何素就听得一个声音从头顶处飘了过来,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才想到话里的内容,四下去看柱子站在哪儿,又用余光看萧显重的反应。这次上山来,村里有好几个男人都拿了弓箭,别看他们平时不往深山来,该有的工具却还备着,毕竟在何素他们来之前,他们也是得进山清理林子的。 拿了弓箭的男人都把背着的弓箭拿了下来,搭上箭时刻准备着,就连萧显重也不例外。何素见他神情镇定,越发觉得没趣,只得跟着众人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落在众人视线内的柱子这会儿有点慌,他知道自己身后有野猪,被这么多人一盯,他不知道是不是得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跑。 “柱子,你快往左跑呀。”树上那孩子急了,马上指挥道。 柱子一听就往左跑去。 “不对不对,是往左跑。” “我是往左跑的呀。”柱子不服气地嚷道。 “明明就是右。” 两人面对面站着,各种的左右是相反的,可是两人还没明白,边上听着的大人却快被两人给蠢哭了,可惜他们都离柱子有一段距离,这会儿拼命赶过去也够不着。柱子骂归骂,却还是停下了脚步准备转身朝刚刚相反的方向跑去,可惜已经迟了。前面的草丛微微一晃,柱子咽了一下口水,就跟钻出来的野猪对了眼。 上次在山上遇到野猪的时候也有他,一看到野猪他倒也没有慌,还在想这比上次看到的那头大的要小很多,倒有点像是他们遇上的那头小的长了一年后的样子。估计这头野猪是公猪,才一岁大也比他们先前遇上的母野猪獠牙要长。 它看到柱子显然也愣了一下,马上就叫了一声朝他顶了过去,柱子躲避不及就被它给顶飞了。何素正为这番变故惊叹,边上就有妇人尖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两边的妇人连忙上前安慰她。 “柱子呀,我的儿啊……”柱子娘一边哭一边朝前扑,想要去看看儿子最后一面。 可是野猪在前,安慰她的妇人只能死死按住她。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差点就把按住她的妇人掀翻了,直到其他妇人过来相劝,才算是拦下她。何素站在边上颇有些尴尬,她朝柱子被撞飞的地方望了一眼,忽然看到地上的柱子好像动了一下。 柱子被撞飞后是落在了两米远的一丛矮树处,那里本就有一层落叶,要是只是摔在那里并不会受什么伤。何素上前几步望了一眼,正好能望见柱子的身体,他的身上也没有伤口,顶多就是有些内伤,想来不会太严重。小孩子骨头韧,只要不磕着要紧位置,一般不会有事。 就在何素盯着柱子看时,上坡处的男人开始朝着野猪射箭。野猪受了惊,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发起怒来,就朝着上坡处冲了过去。何素朝拉开弓的萧显重看了一眼,想着反正也没她什么事,索性扒开草丛快步朝着柱子躺着的地方走去。 柱子安静地躺在地上,望着蓝蓝的天空一时有点迷惘。他知道自己被野猪给顶了,还觉得自己哪哪都疼,所以他这是死了……一想到这个,他的眼睛里就蓄满了泪水,早知道会死,他早上就该吃个鸡蛋的,他都好几天没吃鸡蛋了。 正伤心着呢,他就看到视线内出现一张淡定的脸,身上还沾着枯黄的草叶子。他看了几眼,才认出这人是今年新来村子的肖婶子。 “柱子?”是叫这个名字吧,总觉得村里的孩子名字都很雷同,不过刚刚别人是这么叫的,总不会弄错。 “你能站起来吗?”何素试探着问。 柱子摇摇头,说:“我已经死了,不能动了。” 何素一脸黑线地看着他,碰着一个比她还蠢的,她也是醉了。 “你没死,我看你好着呢,麻利点站起来,等会儿野猪又要来了。” 柱子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圆眼睛,恍然坐起身来,犹不相信地问:“我没死呀?” 何素木然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知道,回去问你娘。” 柱子嘿嘿一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何素见他手脚都能动,就是没什么劲,索性拉了他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往回去。 “肖婶子,别抱我,我都是大孩子了。”柱子一脸害羞地说,扭了一下身子想下来自己走。 “是,我知道。”何素虚应着,也没有将他放下来的意思。 乡下的孩子平时都吃不饱,何素抱着他觉得他也不比月儿重多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肋骨的形状。柱子扭了两下就乖乖呆在何素怀里不动了,他见过何素好几次,知道这个新来的婶子白净好看,还很会游水,比村里的大婶大嫂都好。 等何素把人抱到柱子娘跟前时,柱子娘还在哭嚎,身边的妇人忙着劝她,都没发现何素走开过。 “大嫂,别哭了,你儿子好着呢。”何素说着就越过一众妇人,把柱子从她们肩膀的空隙间塞了进去。 “柱子?哎哟,我的柱子呀!”柱子娘一看儿子真的齐整地回来了,身上除了沾点灰啥事也没有,不由破涕为笑,不过笑了没一会儿,她又紧抱着儿子后怕地哭了起来,直到旁人来劝才好。 柱子被自家娘紧紧抱着,也跟着哭了一会儿,不过他哭归哭,心下还得觉得娘抱他抱得太紧了,还有她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瞧着让他心里发酸,估计是被丑的。他丝毫没发觉自己也哭出了鼻涕,暗想,自家娘这样也就算了,他将来的媳妇可不能哭得这般丑,得像肖家婶子这样的才行。她会很多东西,又生得好看,他就要娶这样的媳妇。 何素不知有小小少年把她当成择偶标准,她正看着不远方男人们射野猪呢。 野猪皮厚,要是手上没点劲,射中了也没法给他留下多少伤口。拿着弓箭的男人都不是正经猎户出身,加上野猪刚刚隔得远,射中了几箭却没给它带来多大的伤口。不过随着野猪越跑越近,箭支给它带来的伤害越来越大。它吃疼地喊了好几声,却没有逃走的意思,一心想把弄疼它的罪魁祸首给啃了。 没有弓箭的男人看到野猪越来越近,握紧了手上的柴刀,还有人临时收拾出一个长的树叉,想把野猪叉住好让他们动手方便些。 在数路齐攻下,好不容易跑到他们跟前的野猪没能讨着什么好,反倒被他们给生擒了。把野猪绑了个结实后,男人们累得坐在地上,又为晚上能吃上肉开心舒展眼眉。正好也到中午了,他们索性先歇一歇吃点东西,再准备干活。 每个人上山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吃食,一般都是饼子、包子之类的,何素家带的也是饼子。何素炒个菜还行,做包子、饼子之类的却总是做不好,光是和面那一步她就总是出错。不过别人家看到她把饼子拿出来时,首先看到的却不是她做饼子的手艺如何。 第159章 来客 “肖家的,你这是白面饼子吧?”有眼尖的妇人问。 何素这才想起一般农户吃不起白面这事,咽下嘴里略干的饼子后,面色不改地说:“是呀,农忙的时候买的白面还剩下一点,我就给做成饼子带上山来了。” 她一说农忙,其余几个妇人的面色也有点奇怪。村里谁不知道,肖家就三亩地,也没有种正经庄稼,一般都是萧显重在打理。农忙时节,其余人家忙得很,就萧家闲,比他家对门住大瓦房的徐家还闲。都这么闲了,他家倒也好意思特意去买白面吃,怪不得有人说肖家的不会过日子。 “你这是用猪油煎的吧?”又有妇人问。 菜油煎的饼跟猪油剪的香气不一样,哪怕这会儿饼子已经凉了不冒热气,鼻子灵的人还是闻得出来。 “是呀,这不是上山嘛,就想吃得好一点。”何素干笑道。 几个妇人交换了一下眼睛,笑笑不说话,倒是大山媳妇笑着来搭话,“猪油就是比菜油香,我家昨天也吃了猪肉了,就是不多,只有几条肉丝,还是瘦的,都没什么油味。” 柳婶虽然会数落媳妇几句,但是对媳妇却真心不错,知道她还在喂奶,还特意买了一块肉在家里放着,每天就切几条肉丝给她还和大孙子吃。不过这种事,她从来不在外面说,免得有人眼气。可是她不说,她这媳妇却不会忍着,甚至还有人开始打听她家里是不是每天都吃肉。 大山媳妇倒也不是一个真蠢的,说了几句让她们羡慕了一把就没有再多说。她嫁的是老村长的大孙子,她家的日子比别家好也正常,没人敢多说什么。 “今天猎了野猪,晚上大家就都能吃肉了。”她适时转了话题。 “这倒是。这头野猪看着不大,八十斤总是有的,分一分村里人总能吃上一块。”有妇人附和道。 “不拉去镇上卖吗?”也有精明的妇人问。 “野猪肉瘦,卖不上价,还不如自己吃了呢。” 这也是让何素不解的地方,在她的认知里,野猪肯定比家猪要贵,但是在古代,因为野猪不够肥、肉又硬,竟然价格比家猪要便宜。现代买肉禽总是挑不肥不瘦的,太肥的肯定没有人愿意买,太油腻不说还有可能是催大的吃了不健康,但是古代买肉禽都是越肥越好,当然这得在买得起的前提下。 “离过年还有一阵子,我看可以再养养,养得再肥一点再吃。” “可别,谁敢养那畜牲,要是养肥了跑了怎么办,趁早杀了省事。” 何素默默听着她们聊着对野猪的处置,庆幸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略歇了歇,她们就开始继续找山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准备下山。这期间,男人除了清理林子还弄到了几只野鸡和兔子,萧显重也猎到了两只兔子。 村子里有规定,若是猎着了像兔子、野鸡这样小型的猎物,谁猎到就归谁,要是猎着大的像是野猪之类,就得跟去山上的人一起分。 要是再能猎头獐子就好了,何素暗自嘀咕,倒不在意得跟村子里分肉,只要不把肉分光了就行。 到了下山的时候,男人们都背着一大捆柴,还有人能腾出手来帮着抬野猪。能跟上山来的孩子都是帮家里做过活的,就像柱子也背上了柴,怀里还塞满了梨子。女人们都是背着竹筐上山的,有些人的竹筐已经装满了东西,份量一点也不比柴禾轻,但她们还是咬牙背上,手上还会带上一捆柴。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还是手上拿满东西的情况下,就是如此也没有人把手里的东西扔了,有人还记挂着上山时看到的果树,本来想下山的时候去摘了,现在却只能改天了。幸好他们也不是只来一天,尤其是近山那一片,只要多约上几个人,就是只有女人也可以天天来。 打来的野猪分了之后,每家就得了巴掌大一块肉和两块骨头,就这么还有人舍不得吃,抹了盐晒着,想留着过年吃,何素家里倒是当天就吃了。分肉的时候,萧显重特意要了排骨,他记得何素喜欢吃骨头,每次进镇上买肉,她总会买几条排骨。 张村长以为萧家是自家油水足不好意思跟村民分肥肉,给他排骨时,还搭了一小块瘦肉。这肉被何素用自家制的酸菜炒了,骨头用来炖汤。骨头汤炖得时间长了,骨髓里的油也炖了出来,何素又在汤里放了不少萝卜,大冬天的喝上一碗萝卜排骨汤最是养人。 之后几天,他们依旧每天上山,不过去的地方不会像昨天那么远。 经过了一阵子的清理,原本茂密的山林稀疏了不少,村民们的柴禾堆越堆越高,家里的吃食也越发丰富。清理过林子后,村民又继续相约去了几次林子,直到下雪前一天傍晚时分变天了,他们才不再去了。 何素站在屋前,手里端着一碗装得满满的萝卜排骨汤,满足地喝着。野猪排骨前些天吃完了,这锅汤用的排骨是他们后来买的,那几天天气反常有些热,何素怕天热肉放不住,买得也不多,这会儿看到外面下雪了,何素又有些后悔,生怕这雪下大了路不好走,家里没处买肉去。 总不能再杀**,家里都没剩几只公鸡了,母鸡还得留着下蛋呢,何素暗想,默默又在心里计算,想知道哪只母鸡下得蛋最少。 村里的妇人看到有鸡在路上走,总会说这是某某家的**,怎么又跑出来了,还有人曾来肖家跟何素说在村尾看到她家的鸡,让何素去赶回来。自家的鸡长什么样,何素自己都记不清,也不知那些妇人怎么认出来的。 既然她连鸡都分不清,也就不可能会知道谁下蛋最多。说不定村里其他妇人会知道,何素无赖地想,却不会真的拿这事去问,家里吃点猪油煎的饼她们都大惊小怪的,要知道她想杀下蛋的母鸡,不得被她们说死,就连柳婶都明着暗着说过她,过日子手不能太松了。 细密的雪直下了一夜,何素听着雨雪落下的东西,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屋子里哪怕烧着炭,她也不觉得热,还总觉得窗户上为防烧炭中毒留着的缝总有冷风吹进来。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夜,被窝里还是一片冰冷,倒是在子夜前,让她听到对面徐家开门的声音。 许是常风又送东西来了,何素暗想,也不知会不会有肉,最好是羊肉。一想到羊肉,何素就想到许多热气腾腾的美食,想着想着,她也就睡着了。 她一向觉浅,没一会儿醒来时,还惦记着羊肉炉,暗想,就是常风这次没送来羊肉,她也得托人去四边的村子问问,看看能不能买着羊。 在里湾村住了一阵子,她对四周的几个村子大概有了了解。 里湾村村子不大,就二十几户人家,里面有近一半是朱家的人。离里湾村最近的是溪下村,村子里有里湾村的两倍大,田地也多,可惜都是薄田,产出不高,村子里的百姓日子并不好过。隔了一条小溪往上就是溪口村,这个村子就更大了,里长就是溪口村的,也姓张,跟里湾村的张村长祖辈还带着亲。 稍远些离镇子近的还有两个村子,这五个村子都归张里长管。 在秋收之后,何素见过这位张里长带着两个衙役来收税粮,她家今年新落的户,又是开荒自种,照以往是不用交田税的,但是今年加税了,他们得交一担粮食或者一吊钱。最终萧家选择交钱,粮食太贵,买都没处买,还是交钱实在。 这也是家里有余钱的人才能办到,有些人家拿不出钱来,只能东拼西凑地去换粮食交税。里湾村也是好在有一半人家是朱家安插的,除了能掏出钱来自己交税外,还能掏出钱来接济邻人一二。 张村长看到这些后面搬来的住户这般大方,又是好一番感概,村里平常爱说酸话的妇人见邻人大方相助,酸话虽还是会说,但有什么活也会主动去帮忙,甚至家里得了什么吃食也会送去给对方尝尝。 前些日子清理山林后,各家多了许多山货,他们都好生收着,等到天气再冷些再卖给镇上收山货的铺子。掌柜的做生意最是实在,从四里八乡收山货从来不压秤不压价,不过若有人还想以次充好占便宜,他也不会留情面。 这间铺子,也是朱家开的。几年下来,铺子落下了一个好名声,就算赚头不算大,至少也不会亏。 何素并不懂这些,只当现下的农户都是这样生活的,却不知除了这个镇子之外,有许许多多的百姓正为加税而苦,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卖儿卖女。 早上醒来后,何素推开门就看到白茫茫的院子,不为生计忧愁的她,出去抓了一玩雪在手里捏了捏,马上又嫌冷给扔了,回身逃回屋内。屋里的炭盆还是有点用的,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 “不想做早饭。”何素暗想。 萧显重听到了何素屋子开门的声音,跟往常不一样,她没有进厨房,而是退回了屋内。他一大早就被冷醒了,夜里他没顾上加炭,屋里的炭盆子早就已经灭了,他有心想出来重新升起炭盆,却实在不想从被窝里出来。 本来想着,等何素进了厨房,他再起床,可是何素偏偏没进厨房,也不知她是有东西拉在屋里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他竖起耳朵听着,一直没听到何素房间的门再打开。何素这会儿已经又躺回了被子里,别看她晚上嫌被子冷一直睡不着觉,到了天亮该起床的时候,被子里暖烘烘的就像铺上了电热毯,让她没法起身。她好不容易起床了,去外面看看雪积得如何,感觉到雪天的威力后,她并没有为下雪而欣喜,反倒逃回了被窝。 冬天就该在被窝里躺着,这是她在雪山参加体能集训时得出的经验。类似的经验还有夏天就该呆在空调间里,不过因为古代没有空调,她只把放下这个心愿,把能完成先完成。 躺在被窝里,她一直盯着炭盆看,要是火小了她就得加炭。她并不想睡觉,只是不想从被窝里钻出来。不过她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躺着,就等着萧显重起床了她再起,想来她晚做一会儿早饭,他应当不会生气。 今天预备要做的早饭也很简单,昨天还有许多剩饭,她打算煮成青菜泡饭,再每人加个荷包蛋,绝对比村长家吃得还好。村里能比得比她的也就只有徐家了,对了……她忽地想起昨夜的动静,然后就想到了羊。 也不知附近的村子有没有羊,她可不可以拜托人家杀好了她直接拿肉回来,要是牵着一头羊回来杀,她怕又被村里妇人说,柳婶肯定又会来说她不会持家。这真是冤枉她了,这些钱都是她赚来的,她自己花自己的钱,还养活了萧家父女,怎么能算不会持家。 想到这个,她又开始担心余下的银钱不够,她平时花钱都是随取随用,也没去看剩下的钱还没有多少,都过去半年了,钱不会已经见底了吧?乡下也没有来活的地方,家里这样下去是要坐吃山空的。 一想到自己这般忧心家计,萧显重却从来没有过问过,她心里就有了浓浓的危机感,家里的两个人都是不会过日子的,这么下去怎么办? 两人不但不会过日子,还总在同一时刻犯懒,别人家都把门前的雪扫干净呢,他们还都在床上躺着呢,若不是有人来敲门,估计两人还得再躺下去。 “肖家的,在家吗?”徐婶在门口喊道。 这位徐婶就是徐氏名义上的娘亲,何素知道这是假扮的,面上却装不知情,见了她总一副真把她当成徐氏母亲的模样。 这就是专业! 第160章 团聚 “来啦~” 何素在屋里应了一声,三下五除二起了床穿戴整齐,去开门揉了一把脸,好显得脸上精神些。 “徐婶,有事呀~”何素笑盈盈地开了门,一眼就望见外面大路上不少人在扫雪,不由把打开的门又关得小了些,免得别人看到未曾清扫过的院子。 “我家女婿昨个儿来家了,还拿了许多肉来,这块是给你的。”徐婶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羊肉递给了何素,“昨天现杀的羊肉。” “你也太客气了,好端端的,我可不敢白要你家的肉,快拿回去。”嘴上这样说,何素却还是接过了肉,顺便在手里的掂了掂重量。 “大家一个村子住着,咱们又是邻居,这也是应该的。我家女儿以后还得在村子里继续住了一阵,你是个能干的,有什么事可得记得带带我女儿。” “嗳。只要你家大姐别嫌我不伶俐就好。” “这怎么会,村里可都说你本事大、茶饭好还是个好福气的。” “哪有。比不得你家大姐,嫁得这般好的郎君。” 两人在门口寒暄了一阵子,徐婶才借口家里有事走开,何素默默松了一口气,马上回家把早饭煮上,再开始准备铲雪。她都看到了,别人家都已经把宅子里的雪清理得差不多了,甚至连门前大道上的也扫了,就她家还没有动作。 院子里的雪把门一关,扫不扫的是没人看见,可还有屋顶上的呢。 萧显重在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一通响后,就已经起床准备出屋子,刚打开了门,就看到何素架好了梯子,拿着扫把准备上屋顶扫雪。 “别,你别动,这活放着我来。” “你会吗?”何素问,反正她是头一回扫。 “会。”萧显重没多想应道,他现在也会帮着何素打扫院子,想来这扫雪没什么难的。 可是等他上了梯子后他就犯难了,远远地他看到有的人家是站在屋顶上扫雪,难道他也得如此?不会把屋顶踩破吗? 何素也有这个担心,便说:“你意思一下就行,咱家的房子是新造的,不怕雪压,这儿又不是东北。” “好。”萧显重应道,拿起扫把放屋顶上一扫,哗啦一声,有瓦片被扫得移了位。 何素一听到响声就觉得不妙,连忙就加了一句,“轻轻扫几下就行。” 萧显重有些窘迫地应了一声,真的拿着扫把轻轻扫了几下,只扫落薄薄的一层雪。 “行了,早饭快好了,下来先吃饭吧。” 萧显重也没有坚持,决定找一天去问问大山,这上屋顶扫雪要怎么扫。 等他下了梯子,月儿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萧显重本来还想让她大冬天的多睡一会儿。月儿到了院子,看到院子里的白雪,很是高兴。 “好多雪,好漂亮。”月儿兴冲冲地看向萧显重,期待地问:“父亲,等会儿你给我堆个雪人吧。” 面对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萧显重说不出反对的话,只得淡淡点头,说:“行。” 哪怕萧显重还不知要怎么哄着她,时间久了,月儿也没有向以前那么怕他,有时也敢跟他提一点小小的要求。不过相比之下,她还是跟何素跟亲近些。 “阿娘,好多雪。”她看到端着早饭进堂屋的何素又高兴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问:“白白的,像糖一样,能吃吗?” “可不能吃,别看雪白,里头脏着呢。”何素马上说。 “不脏呀。”月儿不解地说。 “就跟河水一般,看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其实脏着呢,得煮开了才能吃。” “哦。”水要煮开了才能喝,月儿是知道的,这是为了什么,她却不知道。 见她还想问,萧显重看了她一眼,轻轻咳了一声,月儿马上不出声,乖乖地喝着粥。她还是有几分怕萧显重的,尤其是她一时大意没守规矩的时候。 等她吃好了早饭,月儿还记着这事,不过关注的重点却变了。 “要是雪水煮开了,是不是会变成糖水?” “不会,就跟雨水河水煮好了一个味。” “是这样吗?”在月儿看来,雪跟水明明是不同的东西,怎么会是同一个味道呢。 “我怎么听说雪水煮出来会有特别的滋味?”萧显重也开了口,在两人看过来时说,“不是有人特意煮雪烹茶嘛。” 何素抿着唇,不想在她不拿手的领域跟他们继续争论下去。 “雪外面就有,水缸里也有,你们可以各煮一壶,尝尝是个什么味。” 父女俩一听,都来了兴致,想要去寻一方干净的雪用来煮茶。待他们搬走了想要的雪,何素也装了一盆子雪,准备用来冻羊肉。要是能冻成,她就能切羊肉卷了,这关系到今天能不能吃成火锅,她私自以这比他们煮茶要有趣味得多。 一路之隔的徐家,好不容易团聚的朱应俭和徐氏正靠在一起看着还在酣睡的阿土。 “他生得真好,像你。” “明明就像你,鼻子和嘴巴特别像。” 朱应俭昨夜到时已经夜深了,谁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来,在一顿手忙脚乱后,后院里很快就静了下来。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宿在徐氏屋里,看着半夜醒来的儿子,陪着他玩了好一会儿才不知不觉地跟儿子靠在一块儿睡着了。 徐氏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下巴的胡子,很是心疼,早上早早就起来先喂了儿子吃了一顿,就去厨房准备给朱应俭做一顿好的。 朱应俭听到她出去的声音,却没有醒过来,他真的太累了。再醒来时,已经快要中午了,他也成功超过了萧家人成为整个村子起得最晚的人。阿土不算! 小婴儿的日常就是吃吃睡睡,阿土每隔两个时辰就得喂一顿,吃完玩一会儿后,很快又会入睡。若是在夜里,只要没有人逗他,他会闭着眼睛喝完夜奶就睡。家里的人都夸他是个体谅娘亲的乖孩子,徐氏也这么觉得。也是有了这个孩子在,她才能安稳呆在村子里,不去想外面的事,默默祈求着朱应俭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一想到朱家一年来发生的事,在厨房里忙碌的徐氏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不知朱应俭在外面做了多少努力,但是从朱家败落起,朱应俭的每一步一定极为不利。他得隐藏行踪,还得处理生意上的事,把家里的东西转移出来,又要想办法保全兄长一家。 他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且喜欢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这般为难着自己,也不知能换来何种结果。不过有些事,只求无愧于心即可,不必太过苛求,人生就是有许多求而不得的事,不论穷人还是富人都是一样。 “夫君,你醒了?” 徐氏端着早膳进屋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正大眼瞪小眼呢。她宛然一笑,把托盘放到了桌上。 “怎么让你来做这些粗活,下人呢?” “都在外面扫雪呢。昨天下了好大的雪,得趁着雪还没冻住清扫干净,免得积在宅子里冻人。”她说着,去里间挤了面巾,出来递到朱应俭手上。 朱应俭擦了一把脸,又逗了逗好奇看着他的儿子,问:“他是不是又该饿了?” “快了。” “平时夜里就你一个人?” “有巧枝呢,平日她就睡在暖阁里。”徐氏说道,也是夜里朱应俭来了巧枝才避出去的,却也不敢避远,免得夜里主子要叫水没有应声。 “只你们几个会不会太辛苦了些,也怪我事前没安排好,没能寻到好的奶娘。” 徐氏刚生产前,常风就挑了两个奶娘,瞧着都是老老实实的,跟徐氏生产的日子也近。偏偏一个自己生的时候出了差错,另一个来了几天,被发现手脚不干净,就被辞退了。 “其实有巧枝巧音搭把手也够了,家里的嫂子和娘也会帮忙。养个孩子也不是多难的事,不必非得找奶娘来,你瞧我一个人喂养,不也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徐氏心下是不喜欢大户人家养孩子非得找个奶娘来搭把手的作派,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整天看着都嫌不够,哪里肯让别的人多碰,她还听说有些人家的孩子全靠着奶娘带都被教得跟亲娘生份了。别人家的事她管不着,她自己的孩子是要自己亲自教养的。 朱应俭听她提过几次,他于育儿也不是很懂,以为大户人家都是这么教养总是有道理的,徐氏不情愿许是因为不习惯,现在徐氏再提,他也没有再拦着。如今家里也没有庶务相扰,她倒能有空闲亲自喂养孩子,且他也觉得徐氏喂出来的孩子总比那些不知底细的女子喂出来的要好。 “就是怕你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徐氏笑道,晃了晃孩子的手,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就是再辛苦些她也不怕。再说她一个农户出身的女子,这点子累算得了什么。 也许在徐氏看来不算辛苦,朱应俭也仍不舍得她劳累。在他吃早膳的功夫,徐氏替阿土把了尿,又喂他吃了一顿,再抱着他放在摇篮里,放在餐桌边两人看得到的位置,才坐下来陪朱应俭吃饭。院外徐家人扫雪的声音传了过来,徐氏看了一眼透亮的门户,动作略微一顿。 “也不知母亲那里怎么样了?” 昨夜朱应俭到达时已经晚了,她也没有细问这些事,知道家里人被发配宁古塔后,她就一直担心他们熬不下来。 “有人照顾着,日子总能过的。辛苦是一定的,还有人盯着,也不能太优待他们。” “那里大夫够吗?” “有一个十年前因罪发配到那儿的大夫,医术不错,算有点交情。” “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受苦。” “再过一阵子吧,等上面抽不出人手盯着那里,再给他们换个轻省些的差事。” 徐氏点头,看了他一眼,又问:“外面要忙的事可还多?” “多。明年估计我又没空回家,你一个人看着阿土,要辛苦了。” “只要你好好的,再多的辛苦我也不怕。”徐氏到底比一般闺阁女子胆大些,只是话说出口后,她面上还是红了红,惹得朱应俭心头一阵火热。 “你放心,就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会好好的。”朱应俭说着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 徐氏感觉到他手心薄薄的茧子,也不知他这一年怎么磨出来的,不由抿了一下唇,忍着鼻尖的酸,抬头对朱应俭微微一笑,眼中有相信和依赖。 “哇哇……”像是感觉到了父母之间亲密的气氛,阿土叫了几声,提醒他们别把他给忘了。 朱应俭无奈一笑,转头看向使坏的小子,暗叹臭小子就是没有女儿贴心。两人哄着孩子,又说了好一会儿关于徐家人的消息。 朱家获了罪,徐氏的父母虽没有被波及,但却一直悬着心,直到朱应俭偷偷差人去报了平安,还说了徐氏生下儿子的事,两人才算安心。徐平那里也收到了消息,他跟徐氏的父母是出了五服的同族,朱家获罪本也牵连不到他身上,但他看重族兄一家,也疼爱徐氏这个大侄女,生怕她受牵连出事。幸好朱家还有一个明白人,早早安排好了后路,徐平才放了心。 之后朱应俭的一些动作,他多少有些耳闻,他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倒越发觉得这个大侄女婿有点意思。这些事他也不说破,只令自己的心腹帮着去扫尾,免得让旁人提前发现了就不美了。 朱应俭却是故意露出一点尾巴让徐平发现的,他所谋之事轻易不好透露,但是徐平是他想要拉拢的人,让他早早知道一些,他也能看看他的态度。 说来他对徐平也是真心敬佩。 第161章 郭义 徐平本是一个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武夫,因为入了军中屡立战功,一跃成为军中新秀,又得军师指点,开始识字看书开阔眼界。只是那时他还年少,不知收敛,招来他人妒忌。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及时安排,现在他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后来他还是被排挤出了军营,当时他倒是可以去西南烟瘴之地继续当边军,可是遇上母亲病重,他又不想再搅进军权争斗中,索性卸甲归田,想着当田舍翁。不过圣上对他还算看中,估计也想再磨磨他的性子好收为己用,在他丁忧期满后给了他一个同知当当。 他去当同知的地方贼寇横行,为祸一方,又与地方豪族勾结,徐平可以说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可他还就好这一口,硬是把这山芋剥了吞了。其实比起当什么布政使处理繁杂的政务,徐平倒更喜欢排兵布阵,跟人明枪暗箭地来。也不知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实现这一心愿。 一个凭自己能力不断提升又不失本心的人,别人提起没有不赞一声的,朱应俭试想若是他在徐平的位置,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他在军中没有什么势力,不像徐平即使离开军营多年,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和他提拔的小将都还记着他的好。 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朱应俭眼下惦记上的大军却是跟徐平无关,跟对门的萧家倒还有点关系。 萧显重这会儿已经从何素那里知道朱应俭来了,外面那么乱,朱家还获了罪,也不知这一年他在外面过得如何,未来又是什么打算。 喝了一口雪水煮的茶,再喝一口井水煮的,他还真没喝出差别来。怪不得嫡房的子弟会笑话他粗俗,估计他并无几分雅骨,确实是个顽劣的俗人。 “怎么样,好喝吗?”何素经过时故意问。 不待萧显重回答,月儿先点了点头。 “雪水煮的特别甜。” 何素正好扫完了后院的雪想要歇一歇,就去厨房拿了六个碗。 “你转过身去,过会儿再尝尝。”何素说着,把碗一溜摆在桌上,两手拎起了两个装着不同水的茶壶。 月儿知意,觉得有趣,乖乖地转过声,听到后面传来倒水的声音,不由有些紧张。 “好了。”何素说着,放下了茶壶,对转过身来的月儿说,“你再来尝尝,有三杯茶是雪水煮的,三杯不是。” 月儿认真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又是闻又是品,还拿在手上晃了一下看里面茶水的颜色。何素边上看得想笑,又随意倒了一杯水看热闹。萧显重也看得一脸认真,要是连月儿也尝不出来,可见雅士说的多半是假的。他是看着何素倒的水,记得从左往右第一二四杯里倒的是雪水煮的茶。 月儿尝过后挑出了三杯,他发现里面只有一杯是对的。 “阿娘,我猜对了吗?”月儿兴冲冲地问,只觉得好玩,也没有多想。 何素遗憾地摇摇头,说:“对了两杯。” “只差一杯了呀。” “是呀,只差一杯。” 萧显重抿了抿一唇,低头喝茶,笑而不语。不过他的悠闲时光马上也结束了,何素催他去厨房洗菜。这是他自愿揽过去的活,洗菜没法用热水,他不想两人冻手便自告奋勇站了出来。既然他想要表现,何素当然要给他表现的机会,不过会给洗菜的水盆里稍微加点热水,至少不冰手。 家里种了不少萝卜青菜,就是放在冬天没菜的时候吃。何素刚把羊肉冻上,估计还没冷硬,中午就先用骨头汤做了一个面疙瘩。冬天她懒得正经炒菜做饭,都是用面汤应付。萧显重父女也不挑,以前在萧家过的那些富贵日子两人差不多忘记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才最实在,才像是过日子。 吃了简单的午饭,何素才想起只扫了宅子里的雪,外面路上的还没有扫,连忙拿着铁铲扫把要出去,萧显重连忙拦下她。 “外面的,我来。” 男人真是爱面子,何素也不虚推就把干活的工具递给他,自己进屋拿了一把瓜子,准备站在门边看着他看活。结果等她拿了瓜子过去时,发现萧显重呆在门口也没动,再一看才发现门口道路上的雪已经清干净了。两人挺不好意思地对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家帮得忙,倒越发显得两人懒惰。 “我去对门问问,就算不是徐家,他们也会看到。” 乡下人家一般不关门,也就何素家平时喜欢关门上门栓,别人家的院门都是打开着,路过的人一眼看得到院子,有些人路过时还会特意看一眼,若看到人就会停下来聊上几句。 萧显重看到何素过去时,徐家的院门就开着,何素在门口叫了一声,跟应声而来的徐家嫂子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两个人看着还挺开心,没一会儿,何素回来了,看向他的目光却不怎么对。 “是徐家帮忙扫的,我道了谢,人家还说我客气,还叫我们晚上过去吃饭。” 人家帮忙扫的地,还去人家家里吃饭,何素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这样不好。 “就请了我们家吗?” “还请了村长一家。” “因为女婿来了?” “对。” “那咱们就去。” 何素闻言顿了片刻,说:“她好像就叫了你,还说村长家的几位也来,正好一块儿喝酒……听意思并没有叫女眷。” 又不是办宴席,也不是关系多近的人家,总不能一叫叫上一家人,要是女人叫上了,那家里的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是不是都得去? 何素倒不眼热一餐现成的饭,就是不知道朱应俭请这么多人来家里吃饭图个什么,他也不会在村子里久住,何必出面跟他们搞好关系。像他们家,一向都保持最低限度的来往,能低调就低调,一心想当个隐形人,这才是避世呀,怎么朱家的避世方法跟她知道的这么不一样。 “那我一个人过去,尽量早点回来。”萧显重却觉得这个很正常。 在村里住了一阵子,他也听说过关于他家和徐氏的一些闲言碎语,徐氏之后若要继续住下去,朱应俭自然得出来跟人见上一面,免得他像是见不得光似的,陡惹他人非议。 在乡下这样一方小天地里,想要不跟他人来往是不可能的,藏着躲着只会让人更想探究,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出来跟他们来往,还能享受跟纯朴村民交流的乐趣。 何素还不能对这样的交流乐在其中,尤其是看到热心又好事的妇人,她是避之唯恐不及,幸好她神情大方没让她们看出来,不然对她的猜测只会更多。不过她们就是再猜,也猜不到她的离奇过往,那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经历。 这天徐家的宴席一直到深夜才散,萧显重也很晚才回来。何素听到动静去替他开门,打开门时,她正好看到对门的朱应俭还在门口送客,他看到何素,远远地朝她作了一揖,在她还礼后才进屋。何素勾了一下唇,感觉明年的生计不用愁了,照这意思看,朱应俭是要雇她当长久的护卫了。 在乡下生活的这近一年,对何素来说,是十分无趣的。她不能享受田园生活的宁静,反倒对处处都是自己知识盲点的乡村生活生出一股焦躁。 她有时在想,要是有人到这儿来查奸细,她们家一定会被查出来,不管是她还是萧显重,都太不像乡下人了。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没有去把农活学起来。人都是有惰性的,她既然已经再世为人,不再是一个特工,又何必执着于去扮成一个没有破绽的农妇呢? 在她的心里还有侥幸的心理,想着真有个什么万一的时候,她也许可以靠演技蒙混过去。 可就算是没有人会来查细作,他们生活在农村,多少也得会点农活才是。何素前世不是没有想过老了在一个农庄隐姓埋名安度残生,在现代社会生活久了,对田园生活多少会有一点向往,但现在真的到了农村,她就发现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美好。 光是堆肥这一项,就快把她可折磨疯了,幸好还有萧显重在。她发现这一年,她的武力值没多大长进,软妹子力倒是长进了,至少她向萧显重卖柔弱求帮忙做农活越来越顺手。想想她当初在山林里徒手抓虫抓鼠弄肉吃,是何等豪气,现在却被堆**成了软妹子,想想也是醉了。 农活做不来,跟村里的妇人一起做针线换钱,她勉强还做得。这本是原主做惯了的,这技艺何素也掌握了,但是她没有耐心,每次做出来的东西开始几针还是好的,后来却越绣越马虎。浪费了一些布和线后,何素也就放弃了。 比起这些,她宁可上山打猎。偏偏萧显重不放心,要是她上山,他一定要跟着。唉,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是因为她卖柔弱次数多了,萧显重就以为她真的柔弱吗? 不过若是有固定的收入,她就不用特意上山打猎弄肉吃,直接买就可以。她不嫌镇上远,反正家里有马,她去一趟镇子花不了多少时间。她也可以去溪村口的屠夫家买,就是那儿能不能买到新鲜肉要看运气。 对了,除了买肉,她还可以多养鸡,明年她要养个百来只鸡,争取隔天吃一只,反正在乡下闲着也是闲着。 一想到吃鸡,她心头火热,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在后院早锻炼结束后,她还在自家四周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养下那么多鸡。 萧显重听到她出门的声音,以为她是去拔菜了。想了想,他也跟着起了身,原本是想去菜地帮忙,却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何素在闲逛。 “你……不会是想偷上山吧?”萧显重想了想问道。 “怎么会呢,我要是上山一定会叫上你的。”何素差点没翻白眼,谁一大早上山呀,人不睡动物也是要睡的。 萧显重也是这么一问,他就是想不明白何素一大早出来是为了什么才胡乱猜了一个理由。 “那你出来做什么?” “拔菜呀。”何素眼珠子一转说。 “咱家的菜地在家的另一边。” “啊?对,我这不是觉得空气不错,在村子里多转转,你看昨天刚下过雪,村子被冰雪一点缀变得多漂亮。” 这样的理由萧显重能信吗?就是月儿也不能信。再说什么空气,萧显重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勉强猜到她的意思。他们在乡下也住了快一年了,她现在才开始说乡下气清,是不是也晚了一点。再说了,昨天下过雪,今天外面冻人得很,他只觉得冷,根本看不出哪里漂亮。 这可不能怪他在乡下呆久了没了不懂雅趣,昨天村民把路上的雪都扫到了路边,把家里院子里的雪也都清理了堆到了屋外墙角根上,沾了泥土的雪被冻了一夜看上去脏兮兮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见萧显重不回应,何素心下想,古人真不浪漫。 似有感应一般,萧显重勉强应了一声,说:“是挺漂亮。尤其是咱们家的屋顶,最漂亮。” 作为整个村子唯一没有认真打扫过的屋顶,就算够不上漂亮,也能算得上别致。 “对了,刚刚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屋檐下还结冰凌了。”萧显重适时地给了一个台阶。 “真的呀?我出来时都没注意。”何素就着他的话说道,“我们快回去看看吧。” “好。”萧显重忍笑应道,想来何素已经不记得她刚刚说过她是来拔菜的事了,不过她到底是出来做什么的,莫不是朱应俭又有事要麻烦她? 想到这个,萧显重就想到了昨天吃完饭,朱应俭送别时悄声问他的话。 “你可认得郭义?” 第162章 当心读过书的女人 萧显重当时没有回答,他是认得郭义的,不过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十几年前,彼时两人都还是少年,曾一起出去玩过几次。后来郭义因为闯了祸被家里送到了军营,渐渐混出了名堂,而他还是一个得靠家里过日子的庶公子。 他在寻找出路时,也想过是否要投军,当时就想到过郭义,后来又想到若是要养女儿,从军并不是一个好出路便打消了念头。去年五皇子遇刺后,萧显重听说皇上派了郭义领军十万去平乱,照朱应俭让人送来的消息,郭义的大军如今好像被派去跟庆王的大军交战,也不知是吉是凶。 朱应俭怎么好端端地提到了他,莫不是朱应俭跟庆王有了什么来往?萧显重皱了皱眉,在他看来庆王之残虐比二皇子更甚,他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朱应俭当不会浅视至此。 朱应俭能在朱家出事后全身而退,可见是个有成算了,这一点倒比他这个当年只知整日惆怅的人要好。 回到家中,何素看着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微微皱眉,怎么刚刚出去的时候她就没有发现,如果这些是暗器,这会儿她已经挂了。 伸手够着最长的一根,她抓着冰尖晃了一下想把它给拧下来,可惜冰尖又细又滑,根本没法使力,倒冻得她指尖通红。 “我来帮你弄。”萧显重上前把她想要的那根冰凌掰了下来,有些不解地递了过去,“这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玩的?” “我不是想玩,我是怕它掉下来砸着人。”何素急忙解释,心下不满地想,难道自己在萧显重心里是一个贪玩的人,她明明很贤良淑德。 萧显重一听还有些不信,拿着冰凌在她面前又停了几秒,见她真的不要才丢到一边。 “要是想把它们弄下来,就用扫把或者棍子来打吧,不过等太阳出来了,小的那些自然就掉了,走的时候小心些就是了。” 感觉连智商也遭到了鄙视,何素腹诽,面上也有些不高兴。 萧显重不知她是怎么了,停了半晌后问:“是不是得做早饭了?我去帮你生火。” 就知道吃,何素暗骂,咂了一下嘴,还是进了厨房。 她也饿了。 “早上吃什么?”萧显重问。 “杂粮馒头配豆腐肉羹汤。” 考虑到月儿的口味,又是早上,何素做的肉羹汤做的颇为清淡,就连肉味也不重。这算是当地的特色菜,一般人家都会放豆腐、笋丁和肉汤,讲究点的人家还会加肉沫、豆腐干丁,换成更富贵的人家还会往里面加木耳香菇和虾米。 何素没有放肉末,倒是放了一小撮虾米,这虾米干还是常风之前送来的,她喜欢在菜里放上一点提味,现下只剩下小半碗了。萧显重看她只放了一点,朝她看了一眼。 “海货贵吗?” “贵。这儿卖得比濠州城里还贵,也不怕卖不出去。”何素说着,颇有点自豪,她至少懂得问价了。 萧显重看着她搅动着锅里的羹汤,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时,何素正好抬眼看向他。 “你再等等,马上就能吃了。” 他这么在灶边一直盯着,肯定是饿得,何素暗想,垂头时又想到刚刚萧显重好像是有话要说。 “你刚刚想说什么?” 萧显重略一迟疑,他刚刚的确是有话要说,可是时机不巧,被何素岔开了。他本来不打算再说,想再回去想清楚了再跟何素说,但她忽地问起,他便不想瞒她。 “你觉得我若是跟着朱二爷去做事可好?” “啊?”何素不解地抬头看向他,显然不懂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是家里的肉不够吃,还是夜里的炭盆不够暖? 再一想,她又想通了,书中的男配总算记起了去参与主线剧情,这是好事。她得好好鼓励才行,说起来她当初救下他,不正是因为跟着他不会踩雷走进死胡同嘛。可为什么是跟朱应俭,不是要跟一个什么皇子吗?对了,现在不能叫皇子了,二皇子登基了,是不是萧显重得去跟成为王爷的男主? 她对二皇子登基这事一直很疑惑,她记得书里没有这一段呀,是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让男女主还有男配没能顺利接头,导致男主夺位失败。她倒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二皇子的皇位竞争对手还剩下几位,左不过就是萧显重将来要跟的那一位。 男主的失败只是一时的,就像女主的失败一样,两人肯定能再碰面,让这个世界回归书中的进度,不过里面多少会有些变化,至少男配,也就是萧显重为了女主不顾性命的情节不会再出现了,现在萧显重的心上人可是她。 应该吧? 何素略带得意地想罢,又有一点不确定。 “你去归去,可不准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读过书的。” 萧显重想过许多何素在得知他要跟朱应俭出外赴险时的反应,她也许会不同意,或者会想跟着去,却没料到她的头一句竟然是告诫他不要出去拈花惹草。他的嘴角扬了一扬,故作不解地看着何素。 “什么读过书的女人?我怎么会跟她们有来往。” “这可不一定。” 前世你还为人家死了呢,不就是看她特别聪慧大方吗,何素暗想,当然不能把这些告诉萧显重。想了想,她摆出要哭不哭的脸。 “我知道你是大家出身,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是要挑知书达理那种的。我别的都好,又能干又温婉,就是跟知书达理稍微有点距离,要是来个女子跟你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你肯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放心,我不会去烟花之地的。”萧显重马上说。 烟花之地?高档娱乐场所?何素抓了抓头,她倒觉得这个倒可以去,该有的应酬还是得有的。她倒不担心萧显重会对烟花之地的女子生出心思,照他的品位不至于。不过好好地,怎么聊到了烟花之地了,她不是这个意思。 会无缘无故跟他一个男子来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女子,多半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吸引客人的方式,要么是其他女子的手段,好人家的女子连多看一眼外男都觉得失了规矩,又怎么会跟他说这些。 可是他又不太好跟何素说这些,如她所说,她的确是不够知书达理,尽管两人没有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但她该守的规矩一样都没守。初次见面她就把他扶回住处,还给他擦身换衣,且从后来的相处看得出,她那不仅仅是权宜之计,还因她压根就没注意男女大防。 也不止是男女大防,就冲她能自己说自己能干温婉,他就觉得她对世间女子该学的那一套根本没有学会,也不知她又是从哪里知道了门当户对,把知书达理的女子当成了威胁。他心下又有几分想笑,可是他也知道若是现在笑了,何素定然是要恼的。 “你这么能干,又这么温婉,比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小姐要好上百倍。你放心,比起知书达理的小姐,我更喜欢能风餐露宿同甘共苦的。”萧显重郑重说道。 这话听着还顺耳,何素暗忖,还有几分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些事她担心也没有用,就算她日夜盯着他,也防不了他见异思迁。 把早饭盛出来后,她和萧显重一起端着进了屋子,月儿正好醒了,何素看着她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半点不让大人操心,心下很是满意,旋即她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要是萧显重走了,是不是家里就剩下她和月儿了。 他倒是真放心,何素暗想,心下却有些没底,就算月儿是个乖巧的,难保两人就没有闹矛盾的时候,听说亲母女还斗嘴呢,再者,要是月儿出个什么意外呢,她岂不是成罪人了。 啃着馒头,她觉得自己自己的脑子里胀胀的,还生出跟萧显重一块儿离开的心思。萧显重能做的,她也能做,她猜想萧显重跟着朱应俭走,应当不是做生意那么简单,极有可能跟人战上。她的身手也不弱,跟去不会给他们拖后腿的。 不过她也是想想,这事就算萧显重同意了,朱应俭也不一定同意,她还得留下来帮忙保护徐氏呢。再者,她在组织里学的东西跟战场上用的还是有所差别,要是真上了战场反倒发挥不了她的特长。 吃了一顿沉默的早饭后,萧显重在家里教月儿练字,何素去了厨房刷碗。刷到一半,她听到萧显重过来了,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要茶?” “不是。”萧显重也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走过来的,干站了片刻后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我想不想的,重要吗?”何素故意问。 “重要。” 还挺会说话,何素抿嘴偷乐,垂下头把洗净的碗倒干了水放到碗架上,再转头看向萧显重。 “你要是想去,我不拦你。我会尽力把家里看好的,你在外面也得当心,要是伤着了,以后你再出门,我就要跟着一起去。” “你放心,我会当心。” 萧显重能做到的保证也只有如此,若是真跟郭义扯上了关系,将来定是刀光剑影,会不会受伤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何素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只当他答应了,不过她也知道他就是答应了,这话也是哄哄她的,世上谁能保证自己外出不受伤,就是她也保证不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去找朱二爷说了?”萧显重最后试探地问了一句。 合着还没有说呢,何素暗想,朝他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院子,不由哼了一声,说不定朱应俭不答应带上他呢。要是朱应俭是个无福的,跟原来的男主不在同一条船上,还真有可能不带萧显重,何素暗想。就算他答应了,也不能保证他跟男主就是一伙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朱应俭为人不错,做事不拘小节,眼光又独到,萧显重跟着他混总没有错。 被何素认为眼光不错的朱应俭,刚在屋里用好饭,他本想抱着儿子玩一会儿,可是儿子显然没睡够,打了个哈欠后就慢慢眯起了眼。 “老爷,肖大郎来找你下棋。”门外有人通传道。 “下棋?”朱应俭笑了一下,见儿子彻底睡着了,便转头小声道:“让他进来吧。” 传话的是徐大郎,也就是徐氏在里湾村名义上的哥哥,他知道萧显重是认得朱应俭的,心下也没有把萧显重归于其他村民一类当成家仆,端看气度萧显重就跟他们不一样,能安置在徐氏母子同一个村子,想来是极得朱应俭信任的。徐大郎也不敢怠慢,恭敬地请他进去。 哪怕徐家在里湾村里算是大户,但是宅子跟以前在濠州城的大宅是没法比,萧显重过了正宅后面的拱门就到了后院。 村里其他妇人也来后院见过徐氏,见她一个出嫁女能独占一个院子心下很是稀奇。不过徐家人说了,这个院子里堆放东西用的,有些偏阴,他们都不爱住,还说起这个后院的银钱是女婿出的,为得就是她回娘家有地方住。 她们也听徐家人说过徐氏的夫君是个行商,原本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子,不过昨天去徐家吃饭的人回来说了不是,还说他一表人才,让她们更好奇了,就像先前她们对萧显重的好奇一样。萧显重一看就跟普通村汉不同,就是村汉也是有生得好看,就像常来卖东西的货郎还有溪口村的秀才老爷,可是他们瞧着都没有萧显重精神。 偏这样一个人,竟娶了一个生不出儿子又懒又花钱大手大脚的何素,她们真是想不通。 出于好奇,她们本来想探探何素的底,可是何素不爱出门,说话又爱打哈哈,总不给句准话,反而是徐氏时常带着孩子出门能和她们说到一块儿去。徐氏端庄大方,比镇上的姑娘还气派,她能嫁给好人家不奇怪,何素……到底是凭什么? 何素不太出门,也就不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萧显重知道一些,却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何素。别人不理解没关系,要跟何素过一辈子的是他,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就好。 至少选择跟何素共渡余生,比选择跟朱应俭做事要容易,萧显重对自己现在所做的选择也没有底,不过当他看到朱庆俭时,心下的那丝疑虑渐渐平熄了。这是他眼下能找到的最好的出路,他若总是在家里想着计划周全,怕是一生都不能离开自家的宅子,只有先出来,踏实地走出第一步且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他才算真正的立起来,才算是顶天立地的当家汉子。 第163章 远行 “听说萧兄来找我下棋?”两人见过礼后,朱应俭打趣道。 下棋只是一个借口,朱应俭应该知道才是,萧显重暗想。 朱应俭的确知道,却不妨碍他拿这事出来说项。 “可惜家里没有准备棋盘,没法跟贤弟下棋,不如萧兄坐下来,我们下盘盲棋,如何?” 不如何,萧显重心下说,他在族学里学过下棋,但是下得一般般,主要是耐不住性子慢悠悠地在棋盘上厮杀。至于盲棋,他倒是听人说起过,却一次也没有下过。不过见朱应俭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点了点头。 “还望朱二爷手下留情。” “贤弟过谦了。你我年纪相仿,我看以后也不必如此客套,不如以名字互称。” “恭敬不如从命,应俭兄,请先落子吧。”萧显重说着在朱应俭对面坐了下来。 朱应俭一笑,迟疑了片刻,才说:“第一步,天元。” 萧显重就算不怎么下围棋,也知道下围棋都一般是先占四角,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想来他也是下不赢的,索性就乱喊了一步,力求不要下到和朱应俭已经占了的地方。 下了十来步后,萧显重趁着朱应俭思索时,便问:“昨日,应俭兄问我郭义,可是有什么事?” “你想知道?”朱应俭漫不经心地问。 “若是跟我有关的,我倒是想知道。” “你若是听了,说不定就跟你有关了。” “是吗?且说来听听。” “郭义本来领兵十万,到江南清剿乱民,不过这乱民他没剿了多少,反倒得罪了不少人。庆王起事后,新皇令他去拦截庆王军……” 郭义也是个倒霉的,他领军前去时,正好经过遭遇了蝗灾的城镇。大军所带的粮草本就不多,上头也不说补给,他去了几次奏报都没有下文,他索性就想就地解决,先“借用”沿途百姓的粮食,等粮草下来了再还给百姓。但是蝗灾一过,别说粮食了,地上连草都不剩,他们哪里找得到地方弄补给。 郭义对替新帝效力一时,本就存着疑虑,本就对阻拦庆王军态度的消极的他,这下就更迟疑了。他这边迟缓,不代表庆王军那里也一样。那边有一只前来寻粮的队伍,正好跟郭义的大军遭遇,郭义一时不查被这只的先头部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自己也在赶赴战场时受了伤。 庆王军的军士有许多都是从当地外族征来的兵士,他们擅长驱使毒虫毒蛇作战,又会制造迷烟迷雾。当时郭义所率的大军正好驻扎在靠山的边缘,让庆王军占了地形上的优势,不然他们不会败得这般难看。 不管怎么说,败了就是败了,郭义索性在当地停了下来暂时休整,暗中派人去京城接他的家人。他想来想去与其跟着新帝,还不如另投明主,就算庆王不行,不是还有一个肃王。 肃王杀伐果决,在朝中一班文人眼中并不是一个好的帝王人选,但是在他们武将心里,肃王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好头领,与其跟那阴恶小人虚与委蛇,还不如跟了肃王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这事事关重大,他没有告诉旁人,只和自己信任的副将也是他多年的好友兼部下王元伦说了。坏就坏在这王元伦早就投了新帝,他听说郭义的打算后马上告密,不慎被郭义发现。王元伦惊惧之下将郭义软禁,直等着圣旨一到,将郭义正式定罪押往京城。 朱应俭本就有意拉拢郭义,一直暗中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对军中的事也了若指掌。 “现在王元伦还没有圣旨在手,往大了说,他这是以下犯上,罪同谋逆。郭义手下有不少忠于他的军士,要是在圣旨到达前把他救出来,郭义就是不反也得反了。” 萧显重闻言沉默了片刻,问:“应俭兄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若是没有好处,我何必要出手?”朱应俭笑着问。 一时间,萧显重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官家子,一个淡泊人间的雅士,没想到他还有万丈雄心,想要把天下算计到他的手中。萧显重忽地笑了,笑罢他望着对面,想象着自家屋顶上犹未化尽的白雪,转头举起了桌上的茶杯朝朱应俭一敬。 朱应俭淡笑回敬,说:“年纪轻轻的,总得做些有意思的事。” “是呀。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已命人去救郭义的家人,之后……” 朱应俭将他的计划和部署细细说给萧显重,至于先前两个下了一半的盲棋早就被忘在了一边。 “下雪不冷化雪冷”,前天下的雪还没有化完,正是村子里最冷的时候,萧显重从徐家出来时,外面正好吹起一阵冷风,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他微微一笑,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回到家里,何素正在准备午饭。她特意没有锁院门,听到院门打开的时候,她拿着勺子从厨房探头朝外看,待看到萧显重时又退回了厨房。 事情大概是成了,何素暗想,从萧显重脸上的表情上她猜出是个好消息。 萧显重回来后,先去检查了月儿练的字,又去了厨房看何素。 今天中午,何素倒是做了正经的午饭,配了一盘饭焐萝卜和一盘大葱炒羊肉。萧显重进厨房时,正看到她把蒸在米饭上的萝卜夹出来。 “我还是跟你在一块儿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菜。”萧显重说道。 “跟我在一块儿后,开了不少眼界吧。” 何素一边说着,一边给夹到盘子里的萝卜拌上酱油葱花和猪油。 “是有不少。”萧显重笑道细细看着她,明明是朝夕相对的人,这会儿却像有点看不清似的。 何素被他看得发毛,转头对上他的眼,“有话就说,没有什么是不好开口的。” 萧显重笑着点头,说:“我明早就得出门,也不知过年前能不能回来。” “这么急?”饶是何素有心理准备一时也有些吃惊。 “是有些急。你在家里要多小心,月儿得拜托给你了。” “这话你得先跟月儿说好。” 萧显重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菜盘帮着她摆饭,月儿远远见饭好了,也进厨房来帮忙。她还不知道萧显重要离开,吃饭的时候还提起了打年糕的事。 临近年边,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年糕,家里有余粮的会多准备一些,一般都是应个景。村里只有一副打年糕用的石臼,现在开始打一户户轮着来,到了年前差不多就打完了。 何素本来嫌麻烦不想自家亲自打年糕,想托柳婶多打些,她多出些糯米也就是了。但是月儿对打年糕很有兴趣,主要是对孩子们夸耀的年糕糕花很感兴趣。又甜又咸又香,一年只能吃到一年,月儿听了就想尝尝。 这点小事,萧显重还是愿意满足月儿的,他先前也答应了月儿在自家打年糕,现在却不得不食言了。他和何素对看了一眼,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跟月儿说他要离开的事。 “月儿,父亲明天得要出门。” “去镇上吗?”月儿不明所以,以为萧显重说的出门就像何素常说的那样是去镇上一趟,特意跟她说是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何素每次去镇上回来,都会为她带个糖人或者糖葫芦回来,糖人很漂亮但是没有糖葫芦好吃,糖葫芦一长串还有好多颗,她还能分给小伙伴一起吃,这次要不要也让父亲带糖葫芦回来呢,她们都说要分糕花给她吃了。 “不是去镇上,是去更远的地方。家里只有三亩地,不够一家人花销,父亲要去远一点的地方。” 月儿一听,顿时沉默了下来,经历过种种后,她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些,知道外面的生活一点也不容易。 “很远吗?” “很远。说不定过年也不能回来了。” “我也要去。”月儿含着泪,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走到萧显重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说完就不见了。 萧显重心下不舍,却还是硬下心板起脸来,说:“别闹,父亲是出去做事,你怎么能跟着。” 他的语气一重,月儿就不敢再说话了,只是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抬着巴掌大的小脸,倔强地看着他。 “你这么凶做什么,月儿也是担心你。”何素放下筷子,硬着头皮来当父女之间的和事佬,“月儿放心,你父亲是大人了,知道分寸,他也不能总呆在家里。就算你父亲不在了,家里有我也能打年糕。” 月儿扁了扁嘴,要哭不哭地看向何素,这个时候她才不关心打年糕,她就是不想萧显重走。要是他不回来怎么办,她以后就又是一个人了,就是何素在,那也跟萧显重不一样。 “以后在家要听你阿娘的话,”萧显重说着,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也要看着你阿娘,让她别太逞强。” 其实萧显重是想让月儿看着何素让她别去做什么危险的事,这样的事交给一个孩子显然不妥当,还不如他多嘱咐何素几句,可他总觉得何素不会听。想到这个,他便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何素一眼。 何素这会儿倒是懂他的眼神是为了什么,可是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吗?她这些日子不一直都乖乖的,连进山都跟他报备。她可是很守规矩的,想当年组织出事他们就地潜伏时,她宁可去超市借东西吃,也没有动用可能会暴露她身份的一切银行卡,天知道那段日子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辛苦,现代大超市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还是高油高盐的,她都给吃胖了。 “你放心,我会顾好家里的。”何素郑重地重申了一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真诚,连她自己都要信了。 萧显重也只能相信,不然还能怎么办。 月儿见大人自己决定了都没有理她,越想越生气,可是她到底没有哭,她早就知道遇到点事就哭是不对的。可是她心里委屈,噘起小嘴,她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们了。 “我先去洗碗。”实在不擅长劝人的何素马上站了起来,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筷一收,先遁了再说。 萧显重有些无语,劝孩子不是应该由女人来,怎么扔给他了。再一想,何素到底不是月儿的生母,要是由她出面劝,将来出了什么事,月儿可能会对何素有怨怼。 “月儿,听话。你看哪个当父亲的不养家,父亲先前还施肥种地,就是为了养家。田里的活有多辛苦,你在村里住了一年也知道,但是再辛苦,也是养不活咱们家三口人的。家里现在花用的钱,还是你阿娘先前做活赚的。” “她还可以再赚……”月儿幽幽地说,比起何素来,到底还是自家父亲要紧。 “这里不是城里,她没处赚。再说了,父亲有手有脚,怎么就让女子去赚钱,将来你若嫁了人,难道还要由你出面赚钱养家?” 萧显重对村里的小子总来找月儿玩的事耿耿于怀,生怕她被贪玩的小子骗了,哪怕他的女儿才六岁。为防她将来识人不清,他觉得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跟她说清楚,自己也得做出榜样来,免得她以为女人养家是应该的。 月儿倒也知道女人出去抛头露面不好,以前府里就是这么教的,可是她就是舍不得萧显重离开,想想她就觉得害怕。 “你也是大孩子了,以前咱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总还是记得了。父亲不说以后也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但却不能让你跟村里的其他姑娘一样吃苦。” “我不怕吃苦。”月儿马上说。 “那你能下地施肥?” 就月儿那爱干净的劲,萧显重猜她是不能的,谁知月儿想了半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可以学。” 萧显重心里柔软一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就是你学了,也没有用。村里的日子不好过,你没听说隔壁村都有人卖女儿了。父亲出门赚钱养家也是为了做正事,又不是去玩的。” 月儿到底是个乖巧的,听得进萧显重的劝,别扭了一阵也就好了。 “那你要早点回来。”她有点不放心地说。 “一定。” ------题外话------ 有小可爱猜到朱应俭的远大目标了吗? 第164章 别离 何素在听完厨房将父女俩的对话,心下松了一口气,要是萧显重离开的时候月儿还别扭着,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将她哄好。月儿到底是懂事,她暗想,但一想到以后就她和月儿住在乡下等着萧显重回来,心里多少有一丝不得劲,她不知道这莫名的情绪是因为什么,就是意识到时会有点鼻头发酸。 上次有类似的情绪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她确定大黑客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讨厌这种感觉,不过,只要不去想着这件事,这种情绪自然也就淡了。她一向马虎,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可是她现在又想起来了,真讨厌~ 有这时间,她不如去帮萧显重收拾他出门要用的东西,这可是个表现贤惠的好机会。想着,她就擦净了手进了萧显重的屋子。 她向来不避讳进萧显重的屋子,倒是萧显重从不进她的屋子,有什么事都在她屋子外面说。 里衣得拿一套;厚的衣服得拿一套,现在外面正冷着;稍薄的衣服也得拿,不然明年开春这后他穿什么……就算他能买,也得买得到呀。何素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这样一算要拿的东西也太多了,那还拿不拿?。算了,还是拿着吧,反正也不重,总比到时候没有强,何素一想就把薄的衣服也加了进去。 其余各种伤药家里现成都有,是她平时就备着的,只要一包他就可以拿走。她以前弄来的匕首要不要给他一把?不行,那东西拿出来容易暴露了她,还是算了,萧显重是替朱应俭办事,照朱应俭以往的表现来看,不是一个连武器也供不起的人。 吃的也要带一点,萧显重有点挑食,可惜现在做有点晚了,不然她可以弄点猪肉干给他带着。不过她也不会做猪肉干,找个机会她得学学。 萧显重进屋时,何素还在替他折衣服,折好了拿在手上又有一点迟疑,想来是没想好手里的那件要不要带。月儿这会儿正在堂屋做针钱,想要在萧显重出发前绣一个荷包让他带着。这事本来该由何素做的,可是何素又静不下心来做。他倒是想从何素那儿得一个东西当成念想,偏这话他又说不出口。 “就带你做的那几件吧。”萧显重对犹豫的何素建议道。 “也是,做的不好的那几件也可以穿出去,要是破了就直接扔外面算了,也不用再带回来。” 这显然不是萧显重的本意,他有点无奈地看向她,说:“我不会扔的,那可是你做的。” 何素转头微皱着眉看着他,说:“要是我做的衣服你都不扔,将来柜子里装不下怎么办?” 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沉默了片刻后,萧显重说:“你可以做荷包,就是做一辈子荷包放在箱子里也不占多少地方。” “荷包……”何素想到了自己半路草草收场的荷包,略心虚地说:“荷包,不是月儿在做,她做的就很好。” “荷包月儿做了,那你不做点什么?” “不是有几套现成的衣服。你想要新的?就剩下一天了,我赶不出来呀,家里倒是有现成的料子,本来是留着给你做新年的衣服的。料子就在我屋里,你看看要不要做……” 何素不会做棉袄,这料子买来后她迟迟没有动工,一心盼着到了年边天气能转暖,说不定她就不用做袄子了。果然侥幸心理要不得,她应该早早向柳婶请教怎么做棉袄的。 “不用。” 萧显重拉住她的手,感受到指间的温热,心头一荡,不由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拥着。他一时不知要跟她说什么,也许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要紧的事她都懂。 何素靠在他怀里,一时思绪乱飞,耳朵只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 专业,她要专业,她在心里默念,半晌才干涩地问:“新衣服,不要了?” “不要了。”他说着又抱得她紧了一声,贴着她耳边说,“还不如记着你身上的味道。” 何素咬了一下唇,故意说:“今天中午吃了大葱炒羊肉,估计味道够重。” 萧显重哑然失笑,轻声说:“不管是什么,总归是好闻的,我会一直记着,你也要记着我。” “大葱炒羊肉,你中午也吃了不少。”所以是想让她记着这个吗? “记着这个也不错,要是你以后每次吃到肉都能想到我,也是好的。”萧显重笑道,问:“你会吗?” 专业!何素在心里默念一句,抬眼凝视着他,说:“你会我就会。” “我会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吃肉的时候会想到她?她身上的肉味就这么重吗?何素还在这么想着,萧显重的脸就凑了过来,她眯了一下眼,感觉唇上烫烫的,这热度一直烧到了她心里,让她一时都记不得要怎么反应。 萧显重不是那不知人事的少年郎,又久不曾与人亲近,一近了何素的身便有些难以自恃,好似她唇内是琼浆玉露,能救他于干渴困境。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直到外面月儿做荷包弄出声响,才提醒了两人。萧显重略回过神,却舍不得松开,亦知不可继续下去,只能把她拥在怀里,恨不得能揉进他的骨血里才好。 也不知前些日子他是怎么忍下来的,不是一时保持着淡然的模样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想到这个,萧显重又有些后悔,他应该早些跟她亲近起来才对,前些日子竟都浪费了。 何素靠在他胸前,这会儿也醒过神来,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涂脂抹粉,不然他的衣襟上定会被染白一片,也不知前世那些人脸上都是妆是怎么亲下去的。尤其是口红,她刚刚被亲了好几次,就是再防水的口红被这样一亲也被亲没了,要是刚好画的是浓烈的红唇,亲几下后唇妆会不会花了?那岂不是很吓人? 幸好她没涂,不过下次她可以试试,看看会出来什么样的效果,何素暗想,莫名有些心虚地替自己开解一句,可不是她想着有什么下次,这不是……都以夫妻相称了,有下次也正常。 话说回来,两人夫妻相称也有好些日子,就算只是确定了男女朋友,一年多过去要做的肯定许多都做了,哪会像他们这样一点过于亲密的举动都没有,害她一时都不记得两人是夫妻,还只当是假夫妻搭档做任务呢。 是了,她和萧显重是要做一世夫妻的,以后亲亲密密自然是有的,还会有许多她不曾想过的生活百态,她能当好一个妻子,能把潜伏任务进行到底吗? 大黑客说她是笨的,是会出错的,好在她现在遇到的萧显重好像更笨,这样真好,她也能安心,早知道在以前大黑客怼她的时候,她就怼回去了。他怎么知道她不会遇到一个比她更笨的人呢,他是聪明的,可是天下的男人总不会都像他一样聪明。 世上还是会有笨男人的,笨得刚刚好的男人,比起聪明男人来要可爱多了。她是最讨厌被大黑客嫌弃笨的,一直到现在她都讨厌着。也许以后她就不会再讨厌了,她笨一点也没有关系,会一个比她还笨的被她骗住。 不过夫妻之间,就是骗住了好像也没有占多大便宜,骗的那个人反倒辛苦。 要是真要开始过亲亲密密黏黏糊糊的日子,她还有许多要改的地方。第一个要改的就是少做点重口味的菜,她现在一嘴的羊肉大葱味,味道有点奇妙。 两人的甜蜜时光来得突然且不易,也十分短暂。第二日,萧显重就拎着何素给他准备了大包袱出门了,因着月儿就在边上站着,他也没能再跟她亲近。 同他一起离开的,还是村里几个青壮,都是朱应俭手下的人,趁着这个机会也让他们去博个前程。名义上,这些人都是去替他处理一批货,他前天请客吃饭时在席上提了一句,张村长也听到了,只是他没有深想,更没有想到会有村民去帮他运货。 张村长倒也不好拦着他们,再者,徐家一家还得在村子里住着,他也不怕朱应俭是个骗子,是要带着他们去做不法的勾当。 他们走的时候,家人都去相送,不少妇人都拿着帕子抹眼泪,把月儿的眼泪又招了出来。在一群人中,何素算是最淡定的,她对于分离想得很淡,也不是遇事哭哭啼啼的性子,不过为了应景,她也硬生生地逼自己忧伤一下。可是对着萧显重这张脸,她一点也忧伤不起来。 许是看着他情绪太多太杂,想要让她抽出一抹忧伤捏把捏把化在脸上变得有点难。 男儿们见此场景心下虽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望。萧显重也想着将来,想着他回来时带来的荣光,隐隐还有对此时离开的庆幸。昨天跟何素相拥后,他心下有些念头开始按捺不住,偏他还在孝期,有些事是做不得的。现在离开了也好,他可以把精神花在正事上。 告别之后,何素跟其他妇人一起目送他们离开,一直到远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她才收回目光。被她牵着的月儿已经哭得哽咽住了,她不得不蹲下来劝了她几句。 “好了,不哭了,都不漂亮了。” 这话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月儿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收住眼泪。 “你现在就哭成这样,等你要出嫁时,可怎么办?” 月儿跺了一下脚,她对嫁不嫁的话已经知道害羞了,不喜欢她在外面提这个。 “进屋吧,外面风大,都把脸吹裂了。你的父亲已经走了,你也追不回来,哭也是没什么用的。” 她吸了吸鼻子,微微点头,由她牵着进了屋。萧家就在村口,见她进屋了,其他人也回去了,男人不在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村口这么大动静,不但村长知道了,村里其他村民也知道了。他们一问才知道这些人是出去帮徐家女婿运货去了,一时也起了心思。 里湾村并不富裕,田地不多还都是薄田,那些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光靠地里的产出根本养不活。以往他们也会去镇上打散工赚钱,村子里有几个人能带着他们找到还不错的活,辛苦是辛苦,至少不会坑了他们。只是今年,镇上的活计是越发不好找了,朝廷又加重了赋税,这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他们也想要找其他出路,却没有这样的运气,现在碰上徐家女婿要招人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也生生错过了。去的这些人都是跟徐家平时走得近前天去徐家吃饭的,定是徐家女婿在席上透了什么口风,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村长当时也去了,怎么他就不跟他们说上一声呢? 张村长还没有想到村里人会为此怨他,他年纪大了,又经历过村里人一户户搬走的冷清,心下就盼着村子里人越来越多,大家不论好坏都在村里呆着,不要去外面冒险。不过他也不是刻意瞒着,实在是朱应俭在席上提起这事时有些像在说客套话,当时他又喝多了几杯,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等他送完村民回家时,便有其他人来问他,他也照实答了,也听出其他人似乎也想出去闯闯。 “外面如今正乱着呢,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还是在家里呆着安生。” “现在谁家日子都不宽裕,能有添个进项的法子,总是好的。”其他村民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村长皱了皱眉,还是有几分不赞同,不过到底也没有把话说死。 “徐家女婿还在村里住着,你们要真想去,就是去跟他说说。” 其他村民一听又有些犯难,这些人都是村子里本来的用户,跟朱应俭并没有暗地里的关系,别看他们平时也跟徐家人走动,但是心下还是有几分怵徐家人的,觉得他们跟普通村民不一样。能建这么大宅子的人,跟他们怎么会一样,听说他们还跟城里的大掌柜认得呢。 往年大家各种各的地,路上遇着打声招呼聊上几句,也没有因此变得特别要好,他们也不敢上赶着跟徐家人说话,像是要图他家什么东西似的。到了现在真想请徐家人帮忙了,他们才急了,又感觉更不好开口。 ------题外话------ 总算是亲了,都夫妻相称很久了,主要还是因为萧显重还在守孝,不然…… 其实一开始是想让他们在山洞里养伤的时候就小小亲密接触一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车子还是不要乱发动,要是被误判车祸就不好了。 第165章 眼高手低 村民们开不了口,便盼着跟徐家来往最多的村长能帮着去说一句。张村长虽是个热心的,但有些事他也不爱沾,如他所担心的,外面现在这么乱,要是他们出去没赚着钱反倒出了什么意外这算谁的?如果自己跟徐家女婿谈妥了要去,他也不好拦着,但是想让他出面他却是不肯的。 “叔,你帮着去说说呗。” 一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张村长马上拒绝,说:“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我家儿孙我都没有去说呢。” 这话也是实话,反正他本来也不打算让自家儿孙出去吃苦。 他们又磨了几句,见张村长还是不愿意出面,只得作罢。 村民这边不能逼着张村长做什么,他自己的儿孙却能。 张村长总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柳婶的丈夫年青时被狼咬死了,小儿子当初征兵去服了兵役死在了战场连个骨血也没有留下,只有一个二儿子还活在,他现在就是跟着二儿子一起过。 早些年张家分过家,不过乡下分家一向是分家不分户,当时柳婶和她的两个儿子算是分了出去,但是他们也没有搬,只在院子里砌了一道矮墙跟二房那边隔开生活,免得外面有些人拿柳婶是寡妇的事乱编排,把张村长和他二儿子也编排进去。 家里的田地什么的,当时是一分为二的,大房得一半,二房得一半,为此张村长的二儿媳妇也嘀咕了几句,不过到底被她男人管住了没敢闹起来。 二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人口比大房多,照理也该多得些,但张村长不愿意这么分。孙子那辈的事他不管,他只照着儿子来平分,若是他的三儿子在,就算他一个儿子也没有也会分到三分之一的财产。 二房孩子多了,花销也大,前两年为了嫁两个女儿搭了不少嫁妆,如今儿子大海和二海也要说亲了,家里却拿不出足够的银钱,在听说徐家女婿会给安排差事,村长家二儿媳妇便有些意动。 大海已经说定了人家,马上就要办酒了,这一办家里就掏空了,那二海怎么办?幸好离二海成亲还要些年月,不如让他趁这段日子出去赚点银钱,以她公公的面子说不定徐家女婿还会给二海安排一份轻省些的活计,到时候说亲还能容易些呢。 她心里想得挺好,却不敢冒然去说,还是先跟自家男人提了一嘴。张二郎听她把出去干活的事说得像是去享福似的,不由皱了皱眉,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算了吧,阿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公爹为什么不答应?” “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外面正乱呀?” “又乱不到我们这儿来。”二郎媳妇嘀咕道,瘦削的脸上显露一股不平,瞧着有些刻薄。 “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事你又不懂,没事少琢磨有的没的,有这功夫你还不如给家里的猪多打些猪草呢。” 二郎媳妇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到底没敢说。男人这儿行不通,她只好去跟二海说。二海不愧是她的儿子脑子跟她一样活络,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阿娘想是对,咱们去求求阿爷,让他帮着去说说吧。” “可是你阿爹不同意。”二郎媳妇一脸为难,心下却得意,家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二海还是挺怕他爹的,以前他不肯踏实做活只想着玩的时候没少挨他爹的揍,但是一想到能去镇上做活,他的胆子就大了。 “也许阿爷会同意呢,要是阿爷同意了,阿爹也就同意了。” “也是。要不你去问问你阿爷,你阿爷最疼你了,肯定会帮你去说的。”二郎媳妇故意说道。 “行,我去问。”二海可不像他娘那般不好去阿爷开口。 二郎媳妇见他真要去,马上又拉住他,小声说:“别让隔壁的知道。” 她所说的隔壁就是柳婶家,家里有什么好事,张村长总不会忘记大山二山,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也去求张村长,说不定这好事就落不到她儿子头上了。二海一直听她说隔壁的不好,心下也对他们生出戒备,闻言不禁点了点头。 “还是阿娘想得周全。” 二郎媳妇得意一笑,朝他挥了挥手,“去吧,你阿爷在堂屋。” 二海出了屋子就往堂屋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正编竹筐的张村长。 张村长是个篾匠,竹篮、席子、晒匾、斗笠……他都会做,平时不做农活的时候他就会在家做这些,等攒下一些了,他再挑去镇上卖。不过他做的东西卖得并不好,一来是因为这儿多竹林,附近的村民都会做一点竹制品,二来是他做的东西算不上精巧,也就比其他人做的耐用些,这从面上看是看不出的。 二海一看阿爷又在做这些卖不出去的东西,不由撇了撇嘴,却不好让张村长发现了,便马上收起表情拉过一张小凳子在张村长身边坐了下来,顺便帮他打打下手。 “阿爷,徐家姑爷是不是在外面做大买卖?”二海给张村长递了一根竹片一脸好奇地问。 “谁知道呢,上回吃饭的时候我也是头一次见他。” “他不是雇了许多人出去做工?” “还不知道是他雇的,还是他出面帮主家雇的,他要是真是做大买卖的,何苦还让女人孩子住在乡下,城里哪里住不得?”张村长说着自己的怀疑,想了想,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自己的小孙子,“怎么,你又想要出去赚大钱?” “我这不是想多赚点钱好给阿爷打些好酒。”二海讨好道。 张村长就算宠着小孙子,也没有被他给哄住,哼了一声,他便笑道:“你就省省吧,就算有了钱,你娘也会给你存起来娶媳妇。我也不指望你打酒,你干活的时候能多使点力,我就算高兴了。明年你又长了一岁,干活也不能像今年一样挑轻捡重的,多学学你大哥,还有你大堂哥。唉,要是你干活能有大山一半,我什么酒都不喝也高兴。” 二海一听张村长拿他跟堂兄比,心下就有点不服气,不禁脱口而出:“大堂哥干活是利索,可是他哪有我机灵。” “嗬,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机灵了?” “我……”真要二海说,他也说不上来,且他能记起来的那些事说出来保管会挨训说他这是偷懒。 张村长笑了一声,好声好气地说:“你莫当你平时占了便宜就是真便宜,现在你还小,大家都让着你,将来你大了若还是如此,我看谁还要理你。” 二海面上不服气,心下想,旁人他不知道,他娘是肯定不会不管他的。 张村长却不管他的想法,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劝他勤快些,说得他都有些坐不住。他到底还记自己自己过来的原因,等张村长稍停的时候,他连忙插了话进去。 “阿爷,你说我要是跟徐家姑爷出去做活,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张村长隐隐约约也猜到自家小孙子过来是有话跟他说,等他开口了,张村长便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眼。到底是长辈,二海被他这样一看心下也有几分怵。 “这是谁的主意?你爹知道吗?” 二海不敢在阿爷面前说谎,微微摇了摇头。 张村长的表情略微松开了些,要是连他二儿子也存着这么个念头,他定要把他叫过来说说。至于小孙子这儿,他倒也没有怪他,年轻人总是眼高手低,谁小时候没有动过去镇上发财的念头,再长大些知道外面不易也就安生了。 “你就是还小,不懂外面的艰难,总以为离开了村子就能赚大钱。你当那银钱是那么好赚的?要是冲撞了贵人,你连怎么死的都不怎么,还谈什么赚钱。 咱们村子这些人现在去镇上打零工能轻省些,是幸好有人带着,要是换成以前,多少人到手的工钱不是被一扣再扣。还有那等黑心的,给你吃最差的,却让你做最重的活,稍微歇一歇就会被赶出来,连前头的工钱也不给。 你都没处说理去,你一个乡下小子,谁管你呢。 这两年日子是不好过,可是比起以前来却要好过得多,你也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家里现在只是操心你和你哥的彩礼钱,却不想想以前,家里要操心的是你能不能吃饱,活不活得下去。咱们村以前多少男人到老都是光棍,这些人有不少也曾进镇去长过见识,结果呢? 手艺没学成,倒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地里的活也不知道好好做,净知道每天发美梦。 不就是想进城见识见识吗?不就是嫌地里的活又脏又累不想做吗?是个人总有犯懒的时候,可为了过上安生日子,谁不是就这么忍下来过下去了的?” “肖家的郎君就没忍。” “人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还识字,你还能跟他比?” 一说到识字,二海也不出声了,村里人识字的人不多,就算认得也是像张村长一样只认得百来个字,能看个地契文书,写是不会写的,顶多会写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还是缺胳膊少腿的,不像肖家。听说肖家郎君还在教他的女儿识字,一个小丫头片子学字做什么,这一看就是城里人的作派,就是镇上也是少有的。 张村长原想着要是萧显重一直呆在村里,以后他家的地就让大山种了,反正萧显重也种不好,作为交换,可以让大山的大儿子去跟萧显重学字,说不定跟着萧显重好好学学,家里还能出一个人像样的。至于二海,若他是个勤快的,张村长说不定也能帮着去说说,但是他惯爱偷懒,种地是这样,难不成换成读书就能勤快起来? 他可不信。就算他的确是个机灵的,但是这爱偷懒的毛病不改了,学什么都是不成的。 二海嘴巴再能说,在爱讲道理又当了半辈子村长的阿爷面前还是败下阵来。等张村长把竹筐编好了,二海也没能说动张村长,还把他爹招了来给了他了一顿竹条。 “莫打莫打,孩子还小,好好教。”张村长连忙劝道,他到底是宠着小孙子的。 张二郎虎着脸,却不敢不听老爹的话,要不是张村长既当爹又当娘地把他们兄弟三个拉扯大,哪里有他今天。小时候不是没有人给他爹说过亲,可是他爹一听那个女人是个厉害的就没答应。现在他的兄弟都没有了,能尽孝道的也就只有他,张村长又不是那混不吝的,他自然事事都听从。 同样的场景村子里不少人家都有,能像张村长这般坚持不让家里的孩子离开到底是少,有些抵不住孩子画得饼,心下就有些松动,却想不到办法去搭关系。张村长这边不帮他们去说,他们自己不敢去,就只要求着那些跟徐家走得近的人家。 要说跟徐家走得最近的算是肖家,村里不少妇人见过两家有东西来往,肖家那懒婆娘好似跟徐氏很能聊到一块儿去,估计聊的都是那城里的风物,不是她们知道的。她们也想凑过去听听,偏偏有她们在,徐氏总顾着她们,跟她们聊地里的活计,说得好似她亲手做过一样。 跟一个白净端庄的女子聊些田间的俗事,她们总有些别扭,好似看到庙里菩萨边上的仙童跑下来干起了杀猪的活。 徐氏出来逛的日子也少,阿土还小,冬天风大,她不大爱抱出来,生怕孩子在外面染了病。 现在想要托徐家帮忙了,她们又后悔没跟她多走动起来,幸好村里还有几个妇人跟徐母关系不错,她们可以托她们去说。 这一些跟徐母走得近的妇人都是朱应俭手下的人,她们这一户户人家有些是旧主获罪被整家发卖的奴仆,有些是因为得罪了人在原处呆不下去了求到了朱应俭那里,徐家便是如此。 第166章 祭灶 徐家本来也姓徐,原本也真有一个女儿,后来这女儿被当地一豪绅看中了说要纳了做小。徐家自然不肯,之后徐父就被那跟县令有亲的豪绅安了一个罪名关进了牢里。徐家姑娘为了救父亲,只得委身为妾。 那豪绅性情暴戾,徐家姑娘进门后过了没关年就死了。她的弟弟一直咽不下这口气,终有一天,趁着月黑风高去那豪绅家里放了一把火。这事在当地闹出了不少动静,她的弟弟知道瞒不过,逃离的时候已经有人看过他的样子了,这事迟早会查到他头上,便跟家里父兄坦白。 徐父进了一次监牢后,对家乡本也有些心冷,家里又为救他出来费了不少钱银,连地也卖了。这次的事比前次更难,他也没有第二个女儿能救他,索性收拾了东西带着家人连夜出逃。 他们前脚刚走,后腿豪绅的人就追来了,幸好被朱应俭救下,他们一家人才算齐整。 朱应俭听说了他们的遭遇,又见徐母生得跟徐氏有几分相像,就把他们安置在了这里,还帮了他们的忙把那豪绅和县令收拾了。现在徐家放火的二儿子跟着朱应俭在外面做事,每年托人送来的银钱是徐家以前不管怎么辛苦也赚不来的,更别提他们还住着大房子,有田有地一家和乐。 他们家虽然没有正式签下身契卖身,但是自认为是朱应俭的下仆,只要朱应俭一句话,让他们做什么都甘愿。现在不过是扮朱夫人的娘家人,他们哪里会不肯,就是心下有些疑惑,也不会去问。 朱应俭是他们的恩人,他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再说了,这年头谁也没有一两个不能说给别人听的难处。尤其是相处之后,他们更觉得朱氏夫妇是好人,替他们遮挡一二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在村子里住了一阵子后,他们还挺喜欢里湾村的生活,就算有好些住户是朱家安排的,但是剩下的原本村里住着的人也不坏,最多就是嘴碎一些,喜欢背着人说是非,说的最厉害的也就那几个,旁人都不爱跟她们好。不过她们嘴碎归嘴碎,干起活来却是利索的,这个村里就没有懒婆娘,除了新来的何素。 徐家人倒不敢觉得何素真的是个懒的,也许她以前也是个体面人,真的就做不来这些活呢。 如今萧显重跟村里其他青壮离开了,徐家人也猜测村里人会说上一阵子,倒没料到他们会积极地找过来,想要朱应俭也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 徐家人到现在也不太懂朱应俭的身份,既然能把县令都扳倒了,肯定跟官家带点关系的。这样的人家碰着有人攀关系的,都不用自个儿出在应对,都是让下人帮着说话的。如今到了这乡下,徐家人也不愿意太委屈了朱应俭,就想自行出面打发了。 萧显重他们虽然出发了,朱应俭却还留在村子里,他打算过完年再走。徐家也不大,他呆在后院也能听到前面的动静,便跟做针线的徐氏笑了笑。 “乡下倒是挺热闹。”他感叹道。 “是呀,只要是家里没有活,总会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话。”徐氏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促狭一笑,“说什么的都有,且都说得活灵活现的,别人家的私房话就跟她在床底下听到一般。不过今日她们来,当不是为了聊这些。” “那是为了什么?” “夫君又何苦明知故问呢。” “说来听听,许是还有我不知晓的事呢?”朱应俭故意耍赖道。 “还不就是想跟着出去做工的事。” “到底是秀秀眼明心亮。” 秀秀是徐氏的小名,屋里无人时朱应俭便会这样叫她,新婚的时候徐氏听了还会面露羞色,这会儿孩子都生了,她倒做到镇定自若,甚至对朱应俭这一阵子不断给她戴的高帽也免疫了。 “不过是以前也在乡下住着,能知道她们的心思罢了。当初我爹也会跟村里人一起去镇上做活,要是遇着主家好的工钱高的,他还会托人带信回家多叫几个人过来。也有那些初时看着大方,后来结钱不爽利的,大家还会一起想法子要钱。” 徐氏说起她年少时在乡下生活的经历并无一点扭捏,朱应俭娶她之前就知她是什么出身,若是要嫌她开始就不该娶她。成亲之后,她什么样子他没有见过,出身这点事反倒是最不怕说的。 朱应俭就喜欢她大大方方的样子,闻言还会凑趣地问:“想什么法子?” “几个人轮流到那户人家那里等他,还会一直跟着他,若是他跟人下馆子去茶楼,他们就围上去要钱。世人还是要面子的,不想在朋友面前丢脸就会乖乖把钱付了。” “这法子倒好。” “也有那些坏了良心的,不要脸面,还反过来吓我们,说要是再敢缠着就叫官差来抓人。”徐氏说道,又觉得不该在朱应俭面前说这些粗话,瞄了一眼见朱应俭并没有在意,反倒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后来呢?” “跟官府扯上关系总是不好的,大家也只能当吃个闷亏,好在只是亏了几天力气。不过那之后,那人的名声就彻底坏了,听说都没有人再愿意去他家做活,就连他家的铺子也没有人愿意去。叔父回来时,他家的生意已经差得不像样子,后来我家还买下了他家的一个铺面呢。” “可见做人还是得诚信。” 徐氏听了点点头,又加了一句:“与人为善总是没错的。” 朱应俭朝她看了一眼,笑着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我还是去外面看看,免得徐伯徐婶难做。” “也好。村里人都是讲理的,说清楚就好了。” 朱应俭走到院门前时,徐母已经跟来托关系的人说得差不多了,用的理由无非是人手够了,外面不安全这样的话。可是她们还是有些不甘心,哪怕先前并不十分想让家里人去的,知道去不成了却变成十分想去。这会儿见朱应俭出来,有人胆大又问了一声。 “徐家姑爷,你家招人吗?” 朱应俭摇了摇头,摆出为难的样子,“不招人,都招了好些个人。现在外面乱得很,生意不好做,再多招人怕是要赔本。” 听他这样一说,她们更不好勉强,却有那对外面好奇地多嘴问道:“外面真这么乱?” “乱。不久前有些地方闹蝗灾,比去年闹水灾旱灾还凶,还有不少地方已经打起来了,受灾的百姓逃也没处逃,有些直接投了乱军。” “哎呀,那不是当了反贼?那是一家子都要杀头的大罪!” “可不敢说什么反贼,这事还闹不清楚呢。”朱应俭讳而不言,朝她们拱拱手便又回去了。 总归是不怎么熟的男子,她们也不敢追着他问,还回去把刚听来的事先给家里人讲讲,要是外面真像朱应俭说得这么乱,家人还是在乡下呆着吧。 村里的男人先前有不少去过镇上找事做,也听说了外面的一些传闻,却没有朱应俭说得这么细。听他这样一说,他们先前的热情也被浇灭了,就算有不肯死心的,也打算先去镇上打听打听再说。 镇子偏远,消息闭塞,就是镇上许多人也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他们打听来打听去,把形势说得如火如荼的也有,说得云淡风清的也有。他们也不知该信了谁,眼下又是年边,就是要去也没有年底走的道理,渐渐地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百节年为首,百姓最重年节,别的日子要是无法团聚倒也罢了,除夕却是要一定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守岁这一年才算圆满。哪里家里男丁多的,也不想家里的儿郎大过年的还得在外面奔波。 这样一想,村里人又觉得这些匆匆出门上工、连年也过不安生的人家可怜。 肖家最是他们认为最可怜的一家。 跟村里其他人丁兴旺的人家不同,萧家当家男人一走就剩下母女俩了,说句不好听的,连过年的祭祀都没法进行。像是年前请灶神,俗话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萧家只剩下女人,都没法祭拜。何素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其他人在意,柳婶还特意让她家大山来帮忙拜祭。 要是家里没有男人让邻居代为祭拜也是有的,何素本来想把请灶神这事简略地过完,自然不愿让其他人来家里看出她准备得不齐全,所以对柳婶百般推托。 “你这人,怎地还这么客气,要是你不想麻烦我家大山,要不我帮你去徐家说说,让他家出个男的帮你祭灶。”柳婶妥协道。 何素此刻被复杂的祭礼弄得很想改信天主,不过她就是现在改信了,柳婶也不知道天主是谁,她只能期待徐家来的男人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对她家简略的祭灶神活动不多说什么。 她倒是没料到徐家会让朱应俭来帮忙祭灶神。月儿认得朱应俭,又听家里人说过,以后不管来什么人,在大人说可以相认前不能先去打招呼,便只好巴巴看了他一眼,便马上转开了头假装不认得。 “你?会吗?” 待朱应俭进了厨房后,何素跟在后面问了一声。照礼节,男人在家里祭灶神的时候,女人连面都不能露,不过有些人家没有这么讲究,尤其是给灶神烧纸元宝时,女人也会出现跟着拜拜。 “自然是会的。”朱应俭看着应道,在灶间扫了一眼,说:“你祭灶用的菜呢?” “不是摆着了吗?” 灶上用黄纸写着名字的灶神神位前,放着两个菜盘,一盘糖一盘有荦有素的菜,另祭了米饭和黄酒,这是早前柳婶来跟她说的。 “你就用黄糖,不用糖瓜?” “对。这儿的人不兴用糖瓜,柳婶说用黄糖也可以,白糖太贵了。” “徐婶就会做糖瓜,她白天还做了,要不要让她送个给你祭灶用?” “不用。我家乡祭灶也不兴用糖瓜。” 何素实在不想用糖瓜。去年在濠州祭灶,赵姑姑为他家准备了一个很大的糖瓜,祭完灶后这粘牙的糖瓜吃了小半个月才让月儿吃完。 朱应俭听她这样说也不勉强,不过他在拜祭之前又说:“你家祭灶也不用豆腐?” “用的,跟菜放在一起了,我家不用整块的豆腐。” 何素知道有些人些祭灶用的是手掌大的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还会在上面贴个红纸剪的元宝。她本来也想这么弄的,可是刚刚切菜的时候,她想反正都是切,就切巴切巴把所有的菜都给切好了,包括用来祭神的豆腐。切都切了,她也拼不回去,也就只能这样了。 朱应俭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到底也不是自己家,祭拜过后,他帮着把灶神的神位取下来,在上面手指粘了糖点了几下,然后拿到院中烧化,再烧上许多纸元宝。何素和月儿一直在堂屋看着,见烧元宝了就远远地拜了拜。 拜完了,朱应俭又在她家灶上看了一眼。 “明年要用的新神位呢?” 啊?这个倒是她真忘了。 “我正准备过几天去集上买呢,听说集上还有灶神的剪纸画,明年我家打算用那个当神位。” 朱应俭就当她说的是真的,还提醒道:“书铺会有印好的灶神像,也可以当神位。” “真的?倒是新鲜。” 剪纸的才算新鲜,他还是头一回听说,以前他只知道贫苦人家买不起刻印的灶神像只能用黄纸写上名字代替,就像萧家今天烧化的那样。 “不知弟妹家乡祭灶神是怎么样的习俗?”朱应俭打趣问道,问罢又觉得有些失礼。照理他不该与妇人闲话太久,免得惹来非议,不过何素与一般妇人不同,他似乎在意识到她是妇人之前先把她当成得力的帮手。 “跟这里大同小异。”为防之后还有什么祭祀还得由男人来多个麻烦,何素索性说,“倒不曾听家里说过有什么祭礼是女人不能参加的,就连祭灶神也是。” 第167章 哪里的习俗? “哦?不知是哪里的习俗?” 何素一时编不出地方,只好说:“倒也不是当地的习俗,许是我家对这些事比较随意。” 祭祀乃是大事,朱应俭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些人家在这事上能随意的。他到底知道分寸,没有问太多。何素也觉得再被他问下去要穿帮,便开口谢了他来帮忙,这话岔了开去。 “弟妹不必这般客气,若不是要让萧弟帮忙,他也不会年节下还出门。” “正事要紧,过年也不差这一年。” 朱应俭一听,倒有些意外,他以为外面的事萧显重不会说给何素听,怎么听她的语气又像是知道什么。不过人家私房话说了什么,他也不好多问,又寒暄了几句便回了对面。他一到,徐宅也开始祭灶,那些女人孩子都避着去了堂屋,直到烧完了纸才出来围着地上纸元宝的灰烬拜了拜。 徐婶做糖瓜有一手,做出来的糖瓜不像何素以前在濠州买的那般粘牙,外面一层还有点脆脆的。不过糖到底是金贵东西,她也没有多做。她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正是馋糖的年纪,正祭完了灶就吵着要分糖瓜,徐婶却不舍得一下子都给了他们,用那么多麦芽糖做成的,怎么也得让他们吃过年节。 家里孩子多,祭灶时也热闹,不像何素家里只有她和月儿两个,有些冷冷清清的。月儿在萧显重出门后,很是沉默了几天,后来到底是让年糕给哄好了。 萧家最后没有在自家打年糕,何素倒是想试试,柳婶却是不肯,在她家打年糕时让大山帮着何素多打了五斤。何素想多给他们一些米当谢礼,他们却不肯收,后来何素就给了他们一包黄糖。柳婶本也是不肯收的,何素就把糖塞给了大山媳妇,她倒是收得爽快,没像柳婶那般客套。 何素又弄了一些芝麻用糖炒了,让月儿吃糕花的时候粘着吃,这吃法都让张家人震惊了,为此柳婶又劝了她许多用钱要仔细的话。何素当时没好意思说,这些芝麻和糖她还打算再炒上一些,留着做冬至汤圆的时候滚汤圆用。 里湾村冬至是吃汤圆的,不像北方兴吃冬至饺子。村民们吃的汤圆都是没有馅的小粒汤圆,到了冬至煮了一锅,每人吃上一碗,哪怕碗里只有几粒汤圆配上满满的汤,他们也很满足。村里日子过得好些的人家,会买些白面,汤圆自然是白面做出来的好看。不过实在的人家也不在意好不好看,能吃得上黑面就不错了。 何素不耐烦搓小粒的汤圆,又不想做有馅的,这技术她还没有学会,就想起以前吃过的滚芝麻汤圆。比乒乓球略小些的糯米汤圆,下锅煮熟后放到白糖芝麻上滚一滚,又香又好吃,做起来还简单。月儿也帮着搓了好几个汤圆,还跟何素去相熟的人家送了几份芝麻汤圆去。 柳婶家她当然也送了,她可记得柳婶的胖孙子草根当时吃到白糖芝麻开心到满院子打转的表情。不过这碗汤圆,少不得又要换柳婶几句唠叨,这之后,柳婶对何素家里的事也更上心了,还帮着她出面去请隔壁徐家的人帮她来祭灶。 灶祭完了,何素就摆了小菜出来跟月儿用饭。今天要祭神,她菜炒了好几盘,祭神的时候每样夹了一点出来放在盘子里,剩下的都在灶里热着,端出去就能吃。盘子太烫,何素也没让月儿帮忙,月儿便去拿了筷子摆放,又帮着盛了饭。 “阿娘,是不是要吃糖?” 去年他们在濠州城祭灶神用了糖瓜,祭完后整只糖瓜就归她了,她吃了好久都有些生厌,但是一年不吃,她又有点想,以为今年还能吃到,可是今年祭灶却没有用糖瓜。 “你要是想吃就粘点尝尝,不过这些糖也不要吃太多,容易坏牙。”何素指着那盘黄糖说。 月儿点头,用指尖少少地粘了一点尝了尝味,觉得还没有前些日子的糖炒芝麻好吃。 “我们过几日还要做汤圆吗?听说正月十五也得做汤圆。” “应是要做的,到时候汤圆归你来揉。” “好的。还有那个白糖芝麻吗?” “糖还有一些,芝麻却没有了,我看年前得去买。” “还要买灶神像。”月儿还记着这事,生怕何素忘了。 “你再想想还有其他要买的吗?红头绳要不要?”何素故意逗她说话。 “不要,我有好几根了。”月儿说着,一边吃饭一边认真地想得买哪些东西。 说到这事何素就想起柳婶跟她说过明天起溪口村有大集,会办三天,也不知集上会卖些什么东西,若是能在那儿买到芝麻,她也就不用特意骑马去一趟镇上。 等吃好了晚饭,月儿陪着何素去洗碗,她负责把何素洗好的碗放到碗柜里。萧家的碗柜有两层,上面那一层是用来放剩菜剩饭的,下面那一层是用来放碗盆的,月儿正好够得着。洗好了碗,何素又烧郯一锅热水给她和月儿用,两人洗漱之后便去了她的屋子。 萧显重一走,先前跟萧显重一个屋子的月儿就得一个人睡了,她多少有些害怕,何素也不放心。旁的倒也罢了,她这个年纪一个人睡也没什么,她就是怕她屋里放着的火盆烧着什么东西,又或者不小心风把留缝的窗户吹实了,引发一氧化碳中毒。 萧显重把月儿留在这儿,显然是相信她的,她也不的确不会去苛待了月儿,但是以她的性子,一不小心让月儿受点伤却是有可能的。 想不到的倒也罢了,她想到的那些安全隐患还是得防着。何素跟月儿提了让她搬过来跟她一起睡后,月儿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她一个人睡了一晚,是有点害怕,也觉得冷,因为没人半夜帮着添火盆了。再者,她想着萧显重是为了养家才出得门,要是家里不那么费银钱,也许他就能早些回来,便想在炭钱上省一省。 至于衣服和吃食,一样她省不了,还有一样何素省不了,她就不多想了。 “月儿,明天隔壁溪口村有集市,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两人点着油灯,坐在床上说着话,现在睡下还太早,但是就着油灯写字或是做针线又伤眼睛,两人便只能坐在床上说说话,或者等屋子里暖起来后下床打一套拳。月儿在濠州时就已经跟着何素学拳,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练练,怕旁人知道了笑话她,她都是晚上练得多。 萧显重教她习字,她倒是劲头足,恨不得在书案前生了根,直到把字练漂亮了。但是习武……她倒是羡慕何素能把坏人打跑,让她自己学她却没这么有毅力。何素也不勉强,只在她练的时候提点几句。 油灯昏暗,又是刚吃饱饭的时候,月儿坐在床上有些犯困,听到何素问话才清醒了一点,想起不久前二芽跟她提过的集市,似乎村里不少人会去,不过小孩子跟去的少,许是怕他们在那里丢了,或者怕他们看中了什么东西不好收场。 “我能去吗?”月儿颇有些忐忑地问。 以前在濠州城她跟着萧显重和何素上过街,到了里湾村后他们一直呆在村子里就没有再出去过。去镇上的路太远,路况又不好,就是坐着马车也是一路颠出去,到了镇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对月儿来说,乡村比镇子更新奇,她新的玩伴说的事也新奇,她到现在也记得有人跟她说集市上拐子很多,孩子最好不要去的话。 “怎么不能,这次去的集市也不远,赶马车只要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会不会有坏人?” 竟是在怕这个,何素惊讶地看向她,说:“你要不要再多练练拳脚,与其怕坏人不出门,倒不如有把坏人打跑的本事,不然怕这怕那的,还不得整日呆在家里连门也出不得了。” 月儿一听,倒是真的下床去认认真真地打了一套拳,不过她细胳膊细腿也没有多少力气,想要让这套拳真的显出威力,少说也得三五年。 何素却不说破,只倚在床上看,暗想,等萧显重回来了,不知月儿能厉害多少。 离萧显重出门也有好些天了,她初时倒还有几分欢喜,总算没有人管着她上山,她说不定能猎个大的。但是拿了弓箭,她到底没有上山,想想还是安生些,毕竟村子里的老人都说山上有狼,狼群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过起狼群来,外面的人应当更不好对付,她也不知道萧显重到底是去做什么,若真跟抢皇位有关,想来不会太容易。跟政治沾边的事就没有容易的,萧显重这般实诚的人,会不会让人给卖了都帮别人数钱?早知道他会离开,她该教他几招保命的招式。 事后想这些也晚了,何素只能盼着他下次回来时,她能找到法子既然不暴露了自己又能教萧显重几招。 不过萧显重也没有她想得那般没用,他和村里一群青壮离开后,马上离了他们跟着一个叫常英的走了。常英年轻不大,跟在他身后就跟个小厮似的,旁人不留心不会发现这小厮气质沉稳,并非一般少年。 骑着马赶了几天路后,两人便到了郭义所率大军暂时驻扎的地方。王元伦将郭义关起来后,并没有让大军转移,而是继续在原地呆着,等着圣上下达旨意处置郭义。他却不知道圣上所下的旨意已经被朱应俭的人截了,一时是到不了了。 朱应俭能拦下的时间也有限,要是王元伦迟迟没有回旨,京中定会再派人下来。不过幸好有庆王军在前面挡着,王元伦便是拖个半个月没有复旨也不奇怪。 庆王军现在正好占了离郭义扎营的地方不远的州府,他有心再往前走,又怕缀在他身后的大军会有所动作。郭义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称得上有勇有谋,他会在小镇上驻扎也许是别有深意。如果他们知道现在郭义已经被王元伦控制了,说不定会反过来把这小镇也占了。 王元伦也是考虑到这个,扣下郭义的事他不敢透出半点风声。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朱应俭还是知道了,他一收到消息便派人混入军中想跟郭义联系。许是王元伦一心盯着郭义,军中的风纪有些松散,朱应俭的人要混进去并不难,但就是入了军营也不见得能接近郭义住的营帐。 为了瞒过军中其他将官,王元伦先前把几个颇有威信的副将叫过来说是郭义得了急症,不便见人,这些日子要劳他们多辛苦,还说郭义身边最亲近的亲兵已经派出去帮着郭义寻药,还有一个隐隐出现了跟郭义同样的病征。他就差说郭义得的是会传染的疫病,可是他不说,旁人却也联想到了。 军中最怕疫病,现在得病的又是郭义,不可能随意处置了,只能盼着郭义的病早些好。他们也没想过进去瞧一瞧,一来是怕得病,二来是相信王元伦的为人。王元伦跟着郭义的时间比他们都久,两人的关系也比他们更好,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又怎么可能会有假。 为防郭义得病的消息传出去,他们还帮着找借口在郭义的军帐前加强戒备,确保军帐一丈之内没有闲杂人等能靠近。负责照顾郭义的是军医、王元伦和一个王元伦的亲兵,都是军中的熟面孔,守护的人都认得,想要混进去并不容易。 郭义这边的事是由常英负责的。算起来,他接受何素的训练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一年前他和常生成为二十个人中的一员,一方面是为了接受训练,一方面也是看看一起训练的人中有哪些可以拉拢。训练结束后,有些人真的成为了商队的护卫,有一些人却成为了朱应俭的私兵。 在军中的训练比起何素训练他们要轻松,不过这样轻松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随着朝局变化,他又被挑了出来盯着郭义,找机会跟他接触。他打听出郭义与王元伦的关系,原想从王元伦那儿入手,却意外让他发现了王元伦暗中投了新帝要夺郭义的兵权。 常英跟朱应俭禀告后,朱应俭便想借这个机会把郭义和他的十万大军拉拢过来。 第168章 郭家 灾祸频发,掌权者不仁,天下将乱,是随波逐流还是立于波涛之上,朱应俭选了后者。 当初,在淑妃产下皇子后,他便觉得朱家在京中风头太盛,有意寻一处地方避祸,既然要容纳一族之人,当然不能是一个小地方,也不能是一个惹眼的地方。 他借着行商的便利,去了许多地方走访,倒是挑中了一处,最妙的是那里有一处废弃的采石场地点隐僻、易守难攻,极适合藏兵。 他当然知道训练私兵事同谋反,可是他练的并不是私兵,而是商队要用的护卫,只要没有人知道人数,谁又能追究什么。 为了培养这些人手,他开始了粮食生意,却又因为粮食生意引起二皇子的注意,说不定也给朱家惹来了更大的猜忌。谁又能知道呢,就是朱家没有涉及粮食生意,以二皇子的气量未尝就会放过他们。他能做的不过是向前看,在即使到来的浪潮之前寻找一条最好的出路。 常英是朱应俭收养的许多人中的一个,对朱应俭最是忠心不过,在知道朱应俭的谋划时,便想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得完成朱应俭的差事。 经此一事,朱应俭相信让郭义叛离不是难事,难的是让郭义倒向他这边。如今他无名无姓,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又如何能得郭义的信赖。他这才想到了萧显重,至少有个面熟的人出面说项,比派其他人强,萧显重的身份会让他显得更有说服力。 常英带着萧显重混进军营后,总算有一天找到了机会摸了进去。 这机会也是常英想办法制造出来的。他打听出王元伦借口郭义得了疫病将他关在帐内,就给守着营帐的其中一个士兵的饮食动了手脚,让他昏迷在地上,脸上还起了一层疹子,看着有些吓人。来守将帐的士兵对郭义的病情多少也有点耳闻,待看到一个一起守卫的将士满脸红点地躺在地上,很快便想到了疫症上,一时也不敢上前。 两人便在守将帐的人围到昏倒那人身边要扶不扶的时候,进了郭义的营帐。 郭义自中被王元伦拿下之后,就被每天灌药,弄得他昏昏沉沉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王元伦这也是怕他喊叫出来引来旁人或者有人进来探病露出马虎,才让军医下了这药。常英原就猜测郭义被困帐中却安安静静的定有什么缘故,看到郭义躺在床上的模样后,便从怀里掏了丸药出来给郭义喂了下去。 萧显重一路上跟常英交谈不多,这会儿见郭义这般模样,又看常英拿出药来,以为他拿的是对症的解药。郭义服下后,人倒是清醒了一些,认得出来人,身子却还是麻的。常英一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在郭义鼻子底下晃了晃。 他也不知道郭义服的是什么药,就连郭义被用药的事他也是猜的,又哪里能备下对症的解药,好在市面上的害人的药总算那么几种,他便备了相应的解药,就算不对症也能缓解一二。不过他现在给郭义闻的,却是他新弄来的药,这药还跟何素有关。 何素在训练他们时,有天提到中了药的情况,就跟他们略微提了能勉强提神醒脑的方法。一个是用痛觉刺激,就是给自己扎刀子;另一个是吃下或者闻一闻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她还提到有些能臭到人神清气爽的液体,让常英给记住了,他便托认识的大夫试着配了一个混着某种野兽呛人气味的液体。 能不能管用他还没有试过,反正他试闻了一次后就再也没敢打开那个瓶子。怕里面的气味漏出来,常英也没敢把瓶子打开太久,不过就这片刻功夫,站在常英身边的萧显重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味,薰得他有点想吐。想不到常英这人瞧着稳重,竟然在身上藏着这样的东西,要是哪天不小心弄坏了可怎么好?萧显重暗想。 躺在床上的郭义也是一脸难受,片刻后,他说出了一个字,“臭!” 常英隐隐觉得有门,又朝外面看了一眼,生怕这会儿有人进来。 “谁?”郭义打量着两人,麻着舌头问。 两人虽是军士打扮,但会偷入他的营帐做下这等事,想来不是狗皇帝的人。此处离庆王军最近,莫非他们是庆王世子的人? 常英没有出声,反倒看向萧显重,萧显重便走到郭义跟着。郭义定睛一看,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许久后才出这他是萧显重。萧家人不是都死了吗?郭义一时惊诧,人又清醒了几分。 见他认出来了,萧显重心下一声感慨,面上正色道:“郭兄放心,我们是来救你的。” 郭义心下存疑,他是被相识多年的好友所害,现在冒出一个本该死了的儿时玩伴来让他放心,他又怎么能放心。但是片刻后,他还是开口问了一个字。 “家?” 萧显重敛容,一时不知怎么跟郭义说。 路上,他已经听常英说过郭家的际遇,其实在郭义被王元伦控制之前,郭家就已经出事了,也许在新帝主动派人跟王元伦接触时,郭家就注定成为弃子。 郭义跟新帝有隙,跟新帝身边的红人钱君斌也有过节,当初他和钱君斌曾为一个教司坊的女子打起来。钱君斌的父亲钱潮生是大元帅,可是这不表示钱君斌就是个功夫好的,偏郭义下手不留情面,教训了他一通后还笑话钱家不会教儿子。 如今二皇子成了新帝,钱君斌知道他对郭义心有不满,自然不能让郭义好过。在二皇子派人说动了王元伦后,他就去找了郭家麻烦,还想趁机去轻薄郭义的妾氏,也就是他和郭义在教司坊相争的女子。不过郭家的家仆很是忠勇,他一时没能得手,恼羞之下,他竟带了兵丁闯进郭府。 郭府里留下的只有家仆,人数也不多,哪里会是众多兵丁的对手。一时间,郭家一片凄风惨雨。 钱君斌犯下恶事后,郭家曾有人去殿前求告,却被乱棍打死。郭义妻妾以前也因捻酸吃醋闹过龌龊,这次却达成共识,将家财散尽托人带信后便举家自焚。 这把火燃尽了朝臣对新帝最后一点希冀,也让朝中武将寒心。郭家自焚后不久,国内现蝗灾,京城有人说此乃郭家冤魂所化,来食大乾基业。 新帝倒没听到这传言,他还恐郭义得知郭家之事哗变,派人拦截了消息,却又想要催着王元伦早些动手取而代之,免得他总担心郭义会跟庆王勾结。在得知郭义果然存着异心后,他还赞王元伦行事果绝,又笑便宜了郭家上下,竟能清静地死于火中,少受多少刑罚。 朱应俭在听说郭家出事后,便暗中注意郭家动向,还在新帝追兵的刀箭下救下了郭义五岁的儿子郭威。 郭威虽然才五岁,但是家里见他整日在家中祸害花草,想要收收他的性子,便使了人情将他送去了一家颇为严厉的私塾。京城有不少私塾和族学,郭家说好听些是武勋世家,说难听些以前就是个杀猪的,后来机缘之下跟着太祖打江山才改换门庭,凭一腔忠勇在朝中占了一席之地。 大乾的文官本就看不起武官,郭家又是这样的出身,像样的族学并不肯收郭威,不像样的郭义也看不上,还不如把儿子送进私塾。 京中有好几家私塾,有些是仕途不顺辞官的儒士开的,有些是屡试不中的举人开的,郭义挑了一个教书最严的把儿子送了进去,反正只是开蒙,也不用先生学问多好,能管住人就行,他老郭家这祖传的不开窍的脑子能出个多认识几个字的人就不错了,想成学问人是不可能的。 郭威也是不负他老爹的“期望”,进了私塾后,字没学到几个却成了学堂一霸,幸好对私塾的先生还有几分怕,不然怕是敢上房揭瓦。 郭家出事这日,他不小心把先生最喜欢的一盆兰花给砸了,下学的时候他心里正担忧,生怕回去还得被母亲责罚。他已经想好了,一回家先冲到祖母的院子,陪祖母吃吃点心,看在他这么乖的份上,母亲应该就不会罚他了。 可是他那天却没能回到家里,在离家没多远的街上,他被人捂着嘴拉进了巷子里。初时他还以为是遇到了拍花子,一顿死命挣扎后,他才听出身后那人的声音是家里的车夫。不过他不太熟悉这个车夫,接他上下学的并不是他。 他本就在奇怪怎么今天没有人去接他下学,又被车夫被拖进了巷子,隐约地觉得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少爷,府里是回不去了。”他用一种悲怆的语调说着。 彼时郭威还不是很明白,他回头时看到是车夫略显凌乱的衣服还有肿起的半边脸。 这一定很疼,他想,又记起这个车夫好像姓张,是专门赶祖母等人坐的那辆大马车的。他被张车夫捂着嘴,想问什么也没法问。中间曾有官兵从街上过去,张车夫紧张地把郭威抱到了巷子深处,又七拐八弯地去了他的外祖家边上的巷子。 郭威这会儿也老实了,也没有再挣扎,等张车夫把路过的外祖家的大管家叫进巷子后,他们就去了一间偏僻的院子过了一夜。期间,大管家也找他说过话,看着挺难过,倒让本来想跑的郭威一时没有动。他觉得他们不是合伙来绑他的,可是不来绑他,他们不让他回家做什么? 就这么过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他睁开眼时,首先想到的是今天不用是去上学了,之后又开始想家里人。 “我什么时候能回府?”他问帮他准备朝食的张车夫。 张车夫动作一顿,也没有说话,就开始抹眼泪。小小的郭威自个儿为了逃避母亲惩罚时也还掉几粒金豆豆,却是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哭得还是个肿着半边脸的大男人,哭起来忒丑。 张车夫一哭他也没有心思再问,自个在他昨日刚住进来的小院探险,等到了下晌,外祖家的大管家又来了,还送了一包东西过来,之后张车夫就给他换了一身难看的衣服,带着他上了旧旧的马车。 “少爷,小人带你去找老爷,路上咱们得爷孙相称,您莫见怪。” “没事。”郭威潇洒地上了马车,还觉得怪有趣的。 不过他到底是担心自己就这么走了家里会担心,在出了城门口,就问张车夫:“我母亲会去吗?” 张车夫呐呐不语,瞧着像是又要哭了,哭得郭威心头发慌。他是直到隔天被坏人追上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还知道母亲和几位总跟母亲吵架的姨娘已经死了,祖母也死了。 跟他相处了几天,哭起来很难看的张车夫之后也死了,就死在他面前,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当即尿了裤子,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心下想着,也许他也要死了,可是他不想死。 幸好他并没有死,有人出来救了他,还说是他父亲的友人要送他去找父亲。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是父亲的友人,父亲要好的友人他还是见过的,像是王叔叔。可是他们救了他,除了跟着他们,他也没有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终归是受了惊,他当天夜里就病了一场,病好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听说因为他生病的缘故,他们耽误了路程,得要绕路才能见到父亲。 在路上,他又看到了好些人死了,在京城他就听先生说过外面正在打仗,他当时还说他父亲也在外面领兵打仗,他会把坏人都打跑的。但是他现在不知道谁是坏人,只知道一路走下去,有许多普通的百姓被官兵打骂,哭得比张车夫还难看。 地上时常能看到尸体,他还曾看到母子趴在一具尸体上哭,不远处有几只看着很凶的野狗,一直盯着他们。在他坐的马车经过时,一条野狗转头看向了他,他看到了它眼睛里幽深的光,像是那些要杀他的坏人一样。他吓得放下了车帘,盼着早点能见到父亲,又担心父亲也跟着出事。 他们说害了郭家的人是皇帝,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将军,皇帝要比将军大,他家要怎么才能报仇,难道一家人都白死了吗,难道被狗咬上一口他就生生站着让它咬死?他年纪还小,只觉得咬人的狗可气,被咬了要打回去,却还没有想过若是来咬的是老虎是熊又当如何。 他父亲却是想到了。从萧显重的表情上,他就知道郭家遭了大难,一家人怕是都不好了。 ------题外话------ 郭家实在很惨,老喵磨了好几天终于扛不过玻璃心粗略地提了一下就过了,要是细写……唉,不提了 第169章 同仇 “你莫要急,先顾着自己。”萧显重看他双目赤红连忙劝道。 他知道朱应俭救下了郭义的儿子,但是他们送郭威过来的路上并不太平,在人送到之前,他们不能把这个消息秀给郭义,免得有挟恩图报之嫌。 郭义听不进萧显重的劝,这会儿要是他口齿清晰能动能跳,谁要是来劝他,他也许会反过来揍他一顿。他一向是个火暴脾气,在边关经历过数次危难才勉强改了,但是火气一上来,他又如何顾得上。可是他的手脚还没有恢复,根本使不出劲来,一阵扑腾后便只能恨恨地躺在床上喘大气。 萧显重看他算是发过了脾气,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年少时郭义的脾气他也是领教过的,发过了也就好了,也不知他长大了是不是也是这般。 要说还真是,郭义冷静下来后,再看萧显重也没有刚刚那些气愤,也不怪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萧显重可不是站着的那个人,萧国公府的败落同样令人唏嘘,还有魏家、朱家……上天无眼,让原朝琅这等狼心狗肺之辈坐上皇位,不过他的皇位也坐不久了。 “肃……”郭义定定地看向萧显重问。 “不是肃王也不是庆王。不必你听命,只要你退回江南,不要参与原氏内乱,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 江南一代因为去年的水患和五皇子之死,很是动荡了一番,江南原本的一些大家族都元气大伤,现在在位的官员也不是二皇子党的人,还有一些跟郭义交情不错。如今新皇上位,他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知这交情在不在。 不论如何,若只是让他退回江南并不难,他现在也的确没心思去管天下大事,也不怕萧显重把他带到坑里,能救下萧显重的人也许就是原来五皇子一派的人,想来不会太差。再说他现在这样的情形,也只能答应,就算萧显重是来当别人的说客,只要是跟新帝做对的,他都答应。 “可!” 萧显重料想他也会答应,之后他就把常英先前定好的计划慢慢说给郭义说。正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两人对看一眼连忙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刚一躲好,营账的帘子就被挑了进来,王元伦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郭义见两人忽地藏匿就知道是有人来了,见来的是王元伦,他便露出咬牙切齿状,却又不显露自己手脚会动的事。 他的军功也不是只靠着一身力气得来的,该使计的时候他也会使计,只是不会那些阴毒手段罢了。 王元伦见他如此,略微有些放心,可是又见床上凌乱,像是郭义动过。怀疑地看向郭义,他伸手把郭义拎了起来,拔出了刀剑架在他脖子上。 “圣上已经下令将你处死,不如就让我送你上路吧。” 郭义哼哼几声,手脚始终无力地垂着并没有动弹,倒是跟着他一块儿来的军医闻言大惊。 军医原本并不是王元伦的人,他只是被王元伦卷入此事,一时没法脱身。现在见王元伦要行凶,他心下暗暗叫苦。不管这事有没有皇上的旨意,王元伦以后在军中的名声不会太好,就连他也得背上谋害主将的罪名。军中跟郭义交好的人众多,他们也许不能拿王元伦怎么样,对付他却是容易的。 好在王元伦到底是没有下手,他就是想诈郭义,看看他是不是好了,也想看看营帐里有没有躲着人。知道外面出事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想混进来了救郭义,不过他想到的时候有些晚,就算是有人进来了也被他们逃脱了。 想是这样想,他把郭义扔回去后,又在营帐里翻了翻,确定没有藏人后才走了出去,又让军医留下来给郭义治病。 等王元伦走了,军医把胡乱躺着的郭义扶正,还替他盖好了被子,这才坐下了替郭义把脉。作为大夫,其实他刚才入了营帐就觉得里面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很是难闻,不过王元伦没有问起,他也就没有提。等他替郭义把了脉后,他心下一惊,隐约知道了那难闻的气味是因何而来。 就是他不明白,也会有人让他明白。常英从躲避处闪出,拔了剑架在了军医的脖子上。 要说他和萧显重也没有躲在别处,就躲在床上,两人贴着墙壁站着,手上拎着跟营帐同色的布幔,郭义的营帐内也没有点灯,帘子又是放下的,光线比较暗,只要不细看很容易蒙混过去。这招常英也是从何素那里学来的,何素当时只说了野外伪装技巧,又玩笑提了一句可以用布装墙,常英便记了下来,想不到竟能有一天跟何素的夫君一起用这招。 萧显重也很惊讶,想不到常英竟会这样古怪的法子,他还以为会有一番恶斗呢。萧显重略带欣赏地看向常英,觉得年纪不大,却很沉稳,也不知怎么就跟了朱应俭。 “解药呢?”常英握着剑,压低了声音问。 军医到底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的人,倒还没有慌了神,连忙说:“没有解药。” “你……”常英以为军医嘴硬,刚要再吓吓他,就听他又加了一句。 “只要不再继续服用,药性慢慢会解。” “要几日?” “三五日。” 常英一听皱了皱眉,问:“可有加快解毒的办法?” 军医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多喝水。”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人满意,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能来当军医的能有几个是解毒圣手,治疗外伤才是他们的强项,他能记着这么一个害人的方子,还是因为此方当初配出来是为了给需要拔箭、接骨的人用的。不过为了拔个箭接个骨还得特意熬药,这是将领才有的待遇,一般士兵只能自己杠着。 当然军中还有其他医术更高的军医,但是王元伦挑了他为替郭义诊治,还让他编郭义的病情在其他几位军医那里蒙混过去,他也没有办法。他这几天过得真是如履薄冰,诚然他也算不得什么君子还让王元伦抓着把柄,但是谋害主将这样的事干系太大,就算王元伦说有天家担着他也不敢。 又是天灾又是蝗灾,这天下会如何谁又能知道,定没有身边的那些人对他的看法来得要紧,他一个大夫名声最是重要,现在摊下这事,以后都不知会如何。现在有人来救郭义,他倒是有心想在两人面前表个态,免得王元伦犯下的恶事连累到他。 在军医的配合下,常英跟他换了衣服离开了营帐。护卫的人对离开营帐的并不会详加盘查,在黑夜的遮掩下,别人粗略一看并没有发觉人换过了。待守卫的人换了岗,军医还可以再出来一次,想来到了白天守卫的人不会太追究军医穿着的衣服不太对,反正这人的长相身形都没有错,不会是别人假扮的。 又隔了几天,郭义所住的军帐忽然发生大火,因帐内整天放着帘子,守卫的人又是面朝着外面,一直到火烧大了才反应过来。一起了火,他们也顾不得别的,急忙进去救火。 王元伦当时就在附近,马上赶到后拉过救火的人就问:“郭将军呢?” 帐里浓烟滚滚,被拉住的护卫刚刚进去忙着救火也没看清,隐约倒是看到床上躺着人,便说:“应该就在床上。” 王元伦不悦地踢了他一脚,自己急匆匆地往里走。这火起得蹊跷,莫不是有人想趁乱救人,前几天有护卫忽然晕倒就不正常,他已经换了守护的卫兵,还在营里盘查一番,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许多乱象。他这几天忙着整治,想要把居心叵测的人找出来,没料到郭义的营帐又出了事,莫不是那天救他的人就没有离开过? 匆匆进了营帐,里面的火已经灭了,他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点燃湿稻草弄出火烟引人进来。记得以前郭义就用过这招诱敌,王元伦暗想,深知不好,连忙上前去床边看看上面躺着的究竟是谁。等他走近时,他发现躺着的还是郭义,一时惊诧之下,郭义忽地掀开了被子一剑刺向了他。 “你……”王元伦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不知是惊诧于郭义忽然向他下手,还是惊诧于郭义恢复了行动。 “你与那狗皇帝勾结陷害我时,便该知有今日。”郭义拔出了剑来,将剑上的血甩在了地上,觉得这几日闷在胸口的郁气略出了一些。但是片刻之后,郁气又堵了胸怀,光是这样还不够,他安能让那狗皇帝在那皇位上恣意享乐。 “王副将……”有人匆匆赶来,待入了郭将军的营帐后见此情形,一时不知要如何,“郭将军,这是怎么了?” 郭义看了一眼来人,下令道:“张副将听令,立即封锁营区,任何人不得出入。除当值将士,一刻钟后,所有人去演武场集合。” “是。”张副将也不敢再多问,急忙传了命令下去,他有预感会有大事发生。 随着集结的鼓声响起,演武场上有序的站着一排排的将士,他们不知是为了何事集结,有些人还在猜莫不是营里真有了什么疫症,会不会是庆王军的人搞的鬼?等看到郭义好好地站在台上时,他们不禁交头接耳几句,隐隐的还有些放心,可是郭义令人抬上来的尸首却又让他们把心提了起来。 “那不是王副将吗?” 有人认出被抬的尸首,一时间,下面小声议论了起来。 “安静!”同样站在台上的毛副将站出来喊道,尽管他不知道郭义为什么杀了王元伦,可现在王元伦既然不在了,他便是郭义手下最得用的那一个,当站出来管住场子。不过……他的余光朝郭义身后的两个面生的亲兵扫了一眼,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郭义已经换上一身铠甲,一手托着头盔,一手持剑站在了高台之上,朝着底下黑压压一片兵士看了过去。他好像能看到他们的眼睛,如同他们头一次上战场时那样,他们的眼中闪着各种光;他好像又能看到远处的血光,那一片血色不知是谁的鲜血,又或者是熊熊烈火,正要烧热他的心。 他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的眼中凝着厉色。 “某,郭义,家里数代忠梁,祖上虽是不入流的屠夫,但也是清白人家,跟随太祖建功立业,不曾有愧于大乾。今原贼夺位,倒行逆施,不问情由,灭我郭氏一门;王元伦得其授令,不顾兄弟情义,要夺我性命,被我识破,已死于剑下。 此等不忠不仁之贼,不再是郭某的兄弟;那等不仁不教之子,某也不愿再奉其为君上。只恨身不在京城,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某与原朝琅有破家灭门之仇,自可与他决裂,可是你们……你们还有你们的亲朋,不必与某同仇。某欲率军退回江南,守江南百姓不受战火所扰,待天下平定再择明君。你们若愿跟随,某自当视为兄弟,同生共死,若不愿,亦可留在此处,等朝中另派大将前来。” 郭义说罢,底下一时寂静一片,离他最近的毛副将脑子转得飞快,想想跟在他身后的生人,再想想新帝的作派,当即他便掀袍跪在郭义面前。 “吾愿追随将军,跟将军同生共死。” 有了毛副将开头,其实几位副将也回过神来,但凡没有家中拖累的都跪了下来,底下的兵士也跟着跪倒一片。 郭义的十万大军,里面只有五万是跟随他五年以上的,他在说出这番话后,心里也有了一番估算,猜测里面大约有五万人跟他走。结果与他所料相差也不远,跟他走的有六万余人,留下的人都是怕背上叛军之名。他们心里过不去,也怕拖累了家人。 隔天,郭义布置好军务带着六万大军离开时,剩下的兵士看着他们离开时路上的漫漫尘土,一时心绪万千。当下,他们想着这些往日的同袍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战场上的敌人,却不知在不久后,他们就会被拉上了战场作为先头部队阻截庆王军,能活下来的十不足一。 第170章 年集 就在萧显重随着郭义一同前往江南时,里湾村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 何素和月儿说定了要去溪口村赶集,早上一来就准备出门,谁知刚出了村口就被大山媳妇喊住了。 “肖家的,要去赶集呀?” “对。”何素拉住马回头应道。 “等等我们,我们也要去。” “行,快一点。”何素说道。 昨天柳婶说到溪口村的集市时,也没说她儿媳妇要去,不然何素就等着她们一起去了。柳婶自己是当寡妇过来的,当初为了避嫌,她硬是跟公爹二叔分了家,还在家里打了院墙,出了门更是避着男人走,直到年纪大些才好。她以为何素一个女儿带着孩子在家,不会随便出门也没提这个事,想不到何素压根没这顾虑。 何素自然注意不到这些,还想着明年种地要多去找柳婶的儿子帮忙,去年他教萧显重的时候她都没有学,都不知这地要怎么种。既然如此,她也不好跟大山媳妇断了往来。 站在风口中等了许多,她都想先走了,大山媳妇才来,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村里几个面熟的妇人。她们掀起帘子要上马车时,才发现里面月儿也在。 “啊呀,月儿也去赶集呀。” “到了集上一定要跟着你娘,不要会被拐子抓走的。” “对了,先前镇上是不是有个孩子被拐了?” “哪呀,那是那个孩子自己贪玩在别处玩,家里人自己吓自己以为他丢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想要打招呼的月儿找不到叫人的时机,何素瞥了她一眼,自觉帮不上她,只能默默转过头。 “大家抓好,我们走啰。” 她喊了一声,便驾着马车前行。村里的道路也不平,马车难免颠簸,不过车子走得慢,就是颠一下也不碍什么。 几个妇人挤在里面,被颠得晃动一下忍不住发出笑声。要说就是整个镇上,也找不出几辆马车来,就连徐家也是在他家女儿回来待产时坐过马车,哪里像肖家自家就有一辆,她们自然就想要占个便宜坐个新鲜。再一个,赶车的是何素,这也是奇事一桩,这四里八乡的哪里有女人赶车的,就是赶牛车的女人也没有一个。 她们这些乡下女人去镇上,虽说没有像城里女人一样把脸遮了,连模样都不让人看到,但也没有故意做出什么引人注意的。更怪异的是,她男人以前竟然也不说她。 一个敢出面赶马车的人,也难怪会传出夏天在河里游水的事,这怕是哪里不知世事的妇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她们也猜不到头绪,却也不会把何素归于不安于室那一类人,隐约的,她们还觉得男人站在她身边有些失色,她似乎有比男人更值得人信赖的气质。 像是两次把村里的孩子从野猪嘴下救下来的事,就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办到的。 她们嫌弃她懒,又佩服她胆子大,有事愿意跟她互相帮忙,没事也不爱跟她搭话,总觉得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何素也是这么觉得,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出门避开她们,这之后要怎么办,难不成要一起逛街,她们会不会又嫌她乱花钱。 咝,她本来还打算在集市上大买特买的。 溪口村的这个年前集市,就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这空地农忙时是留着给村里人晒谷子的,偶尔里长有什么事说也会敲锣让村民在村口集合。 会来这里赶集的,都是附近离镇子远的村子里来的人,他们有些赶着牛车,有些赶着驴车,会赶马车的就何素家一辆,还是带着车厢的马车。到了地方后,村里几个妇人大模大样地从车子上大下,有人还故意扶了扶鬓发。 “肖家的,你马车停哪儿呀?”大山媳妇主动问。 何素四下看了一眼,先前她骑马去镇上时,镇门外有个停马的地方,只要她交一文钱就可以让她把马暂时寄放着,这溪口村显然没有这样的地方。 “我老姨家就在前面,要不你这马车去她家暂时放放?” “会不会麻烦?”何素假作不好意思地问。 “有什么麻烦的?等会儿我们逛完了就在我老姨家前面集合,我们再一块儿回去。” 这就是不用一起逛了?何素暗想,马上点头应了下来。 她们本来也没打算和何素一块逛,在她们随身带来的篮子里放着一些家里的鸡蛋或者山货,这里的集市来的虽然都是村民,但也有一些出手大方的会要这些东西。要是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她们还可以去镇上卖,反正何素有车,她又爱去镇上买东西,找一天一起去就是了。 何素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当成公交车司机了,等大山媳妇领着何素去她老姨家后,她还在那里喝了一碗水,听着很多孩子围在那马直叫,让她很是担心会不会有孩子被马给踢了到时候她还得赔。 等到了集上跟她们分开去逛后,何素才发现月儿一直没怎么出声,像是被吓着了。 “是不是觉得她们很不一样?”何素问道。 月儿点了点头,握紧了何素的手,又想,若要论不同,何素跟她们也很不一样。 “世界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性情的,各种长相的,有些是能来往一辈子的,有些却只是擦身而过,并不用太在意。” 月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何素也不知是不是该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讲大道理,朝集市扫了一眼后,她朝前面一指。 “那儿好像是画糖画的,你要不要挑个自己喜欢的,以前我在镇上买总挑我看着顺眼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阿娘挑的都很好,我都喜欢。”月儿说着,目光还是朝何素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集市上人有不少,不过许多都是看着的,买的却不多,毕竟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就算家里有钱也舍不得大手大脚地花了,除了何素。 月儿到了画糖画的摊子,看到摊子前面的草把子上已经立了好几根已经做好的糖画,有公鸡、有牛羊、有猪……她看了又看,最终挑了一个猪的。 何素爽快给了钱,才开始拉着心情变好的月儿一个个摊子逛过去,在看到同村妇人摆摊的地方还会跟她们打个招呼。一圈逛下来,她在月儿的提醒下买了灶神像和芝麻,又买了一小罐蜂蜜,还买了一些松子、瓜子之类的,准备春节的时候慢慢吃。 本来她还想买些菌子,正好家里的吃完了,可是她看到村里的几个妇人在卖这个,她就没好意思去买其他人家的,免得她们又说她乱花钱。不过她买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让她们觉得她乱花钱了,都是一些山里能弄到的东西,想吃去山上弄就是,何必要花钱买?就是现在山上没有了,忍一忍明年当季去采总会吃上。 肖家的果然爱乱花钱,现在她男人不在了,更没有人管她了,也不知以后她们两母女这日子怎么过,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何素可顾不上她们的想法,后来买得兴起,还在一个猎户那里买了许多肉干,还有一些皮子。月儿在吃糖,一时也没有顾上她,等她付好了钱,月儿才想着问。 “阿娘,这是要做衣服吗?家里不是有几件很好的皮毛衣服吗?” 对哦,何素也想起来了,但是买都买了,她绝不能承认自己买错了。 “家里那几件太好了,不好穿出去,而且这个能用来做内衬,免得整天穿着大棉袄,行动都不方便。” 月儿一听也觉得有理,却还是不忘问一问:“贵不贵?” “还行。”何素腆着脸说,默默觉得月儿有变成管家婆的潜质,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早上出门前,她倒还记得数了一数,发现家里除了一些贵重首饰,还有大概一百两出头的银钱。别看她到了乡下后好似时常去镇子上,可是镇上能买的东西也不多,物价相对也不高,她就是日日吃肉吃白面,也花不了多少银钱。 这一百多两银子,若只拿来过日子,她大约能花上几年。也是想到还有这么多钱,她今天买东西的时候才又松了一点。 虽说留在乡下,家里也没有像样的进项,可是几年之内,萧显重总会送点银子回来,就是他不送,朱应俭也该记得给她护卫费。要是这些也都没有,她就不得不进城一趟赚个快钱了。 她是真不曾为银钱担心过,前世加入组织后,就是组织有各种不好,但是总不会让她饿死。只要她活着,就是有用的,临死前替人挡个子弹总能办到。说来也怪,那时她并不觉得给人当肉垫有什么不对,现在她却不会再这么想了。 什么都没有自己活着要紧,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她不需要再为谁做什么,也没有人给她安排善后。活着好像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她到现在也没遇到什么困难,跟流民进京也好、跟徐氏来乡下也好,这都算不得什么。有时她也会惶然,不知这样放松会不会不好,但更多的却是释然,也许她现在作为何素是可以这样放松地活着的。 买好了东西,何素见同来的妇人一副不卖光东西不打算走的模样,就在集市上寻了一个小食摊吃东西。来集市的人都是自带干粮的多,免得要在外面花钱,可是也有人熬不过食物的香气,过来吃一点。小食难卖的是鱼羹,跟当地的豆腐羹做法相像,只是里面多加了蒸好的鱼肉。 何素是喜欢吃鱼的,但是前世她吃得多的是海鱼,因为海鱼刺少。国丧期间,她也去河里捞过几次鱼,每次都差点被鱼刺给卡了。她一个吃鸡都会被骨头卡住的人,被鱼刺卡住实在是太平常了。等出了国丧可以买肉,她就很少去弄鱼了。 现在有现成的鱼肉吃,她当然不能错过,就是鱼肉碎了点,到底没有海鱼吃起来过瘾。光吃鱼羹肯定是不饱的,她又在摊上买了一个菜饼子,她倒是想买肉饼子,可惜摊主怕村民嫌贵没人买根本就没做。吃完之后,边上又来了个人支起了摊,卖起了卤味,生意倒比卖鱼羹的要好。 有些人买了用油纸包着,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何素觉得味道挺香,就看向月儿。 “想不想要,我们也买些回去晚上吃?” 月儿很是认真地看着这些卤味,认出里面有肠子、肚片,马上摇了摇头。 “不要。”她不喜欢吃动物的内脏,总觉得脏。 偏何素很爱吃,尤其是大肠,这东西在家自己处理实在太费时间,看到有现成的她肯定要买。 “你真的不要,闻着可香了。”何素抛出了诱饵,奈何月儿不咬钩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无奈撇嘴后,何素说,“那行,我买了自己吃。” 不买,那是不可能的。 月儿听到又开始心疼钱,临近年关,就是下水也不便宜,何况是卤好的。可是她又不好拦着何素不让她买,只得小声提醒:“家里还有好肉,少买一点。” 边上有几个大人听了不由笑了,不过看了何素手里拎着的东西时,他们也觉得何素买得有些多,怕她恼了孩子帮着说一句。 “这丫头挺顾家,大嫂还是少买一些吧。” “没事,不过是添个味,也不是一次吃完,天冷,多买一些也无妨。又是难得遇上,这可是镇上才买得到的东西。” “你可以在家自己做呀。”有人提点道。 “若要自己做,只卤一小块肉,也实在犯不着。” 卤肉的香料不便宜,谁家不是办宴席时才买了来配成卤水用来卤菜,自家平时吃吃又能卤上多少,就算是过年也吃不了那么多肉。旁人被何素这样一说,也觉得她说得对,竟也去卤水摊子买了一些,让摊子的老板笑开了花。 月儿看到别人这么买,也就不觉得这东西不值得买,不然怎么会人人都去,那些不去的说不定是跟她一样不喜欢吃内脏。 何素怕她揪着这事,路上还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开脱的理由。 第171章 守岁 “我们这次是买了不少东西,有些是家里要用的,像是芝麻、年画;还有一些是只给你的,像是糖画、糖葫芦;也有一些是只给我的,像是卤大肠……东西买全了,也就不用去镇上了,镇上的东西还贵。” 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画,月儿点了点头,也不再觉得何素多花钱了。 两人慢慢走到停马车的人家时,村里的几个妇人还没有来,何素是看了一眼见她们快好了才离开的,也好先把买到的东西放进马车里,免得她们多问。 走到门口,她听到里面颇为热闹,进去后也没见大山媳妇她姨在,倒是看到了几个半大的小子正围着马车前面,有几个刚刚还见过。 “它怎么不吃草呢?我家牛就吃草。” “它吃的,我刚刚喂它就吃。” 村里的孩子在村口看了一阵热闹,听说张家有马又赶过来看,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坐到了马车上,不过他们不敢往车厢里面钻,生怕碰着里面什么东西。张家的小子也不许他们进去,在边上看看摸摸也就算了,怎么能进车厢呢。 看到何素回来了,他还有点尴尬,生怕何素怕他们没有看住。 “姨,你回来了。”他叫了一声,又朝身后的小孩子们打手势,让他们赶快下来。 院里的五六个孩子一看,就知道是马车的正主来了。坐在马车上那个马上跳了下来,也不怕摔着。像是怕何素怪罪,他们都站到了张家小子的身后,倒也有那胆大的探出头来看向月儿手里拿着的糖葫芦。 何素笑着点头,说:“是呀,天也不早了,我们当回去了。倒是劳烦你帮着看车子,还给它喂吃的。” “没事~” 少年难得遇着大人对他这般客气,没有把他当成不知事的孩子,一时有些害臊。 “我先把东西放放,就把马车牵出去。”何素说着就进了马车,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了,再下来把月儿抱了上去,再牵着马从院里出去。 几个孩子不远不近的跟着,偶尔还偷偷看向何素,大概是想知道她的脾气好不好,要是他们求她让他们骑骑,她会不会肯。不过还没有等到他们开口,其他妇人就来了。大山媳妇认得她姨的孙子,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姨出去了,让他在看家。 “好好看家,别瞎玩。”大山媳妇一边说道一边塞给他一个小纸包,里面放着她刚刚买的糖撒子。 “嗯。”张家小子也不知道推脱,收下后轻快地应了一声,就看着她和同村的妇人上了马车。 何素是最后一个坐了上去,她拉着缰绳,轻轻甩了一鞭便驾着马走了。 “哇,那个大婶会驾马……” “马走的好快呀。” 在孩子们阵阵惊叹中,马车慢慢离开了溪口村,车里的几个妇人听了他们的话颇为得意,好像这马是自家的一般。许是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卖了些出去,她们又各自买了些点心糖果,也记得分给月儿几块。月儿得了糖,少不得道谢,还得了一声乖巧的称赞。 她拿着糖,倒有些心虚,她哪里乖,她见了人都没找到机会打招呼。 等车子回了村,太阳正要落山,妇人们各种回家,下车里还不忘塞给何素几把没卖完的山货,倒让何素捧着一堆东西不好开门。 到了第二天,柳婶为着昨天大山媳妇跟着何素去赶集的事,少不得来说上几句谢。在她看来马是金贵的东西,大山媳妇邀了一大帮妇人同去,说不得会把马给压坏了。 何素自然要大方表示不在意,还说自己需要柳婶提点的地方多了,帮点小忙也应该。这话一说,柳婶便又问起她家过年的准备,然后便开始指导起来。何素恍然想起了赵姑姑,去年她就是在赵姑姑的指导下准备年节的各种用品,隔了一年,这又换了一个人说了一遍,有许多还跟赵姑姑教的不一样。 也好也好,反正赵姑姑教的那一套她忘得差不多了,不如照着里湾村的习俗来,不过若有什么错漏,她就当成是照着老家的习俗来即可,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便是世上真有神佛,他们能知道,也不会怪一个凡间平常女子的小小粗心。 不管她准备得如何,除夕还是很快到了,她也是在当天早上才想起没有买爆竹,又不记得镇上哪里有卖,还特意去问了柳婶。 “乡下地方哪里会买这样贵的东西。”柳婶一边说,一边转身去自家院子堆柴的地方捧了一捆竹节给她,“喏,烧这个就好。” 何素捧着竹节还觉得有几分新奇,回家的路上正好在自家门口遇到了朱应俭,她一看这也是个城里人就想显摆一下。 “你家竹节准备了吗?” “准备了不少。”朱应俭笑道。 看来古人都知道竹节当爆竹的事,何素也没为没显摆成懊恼,还笑笑说:“准备了就好。” 虽是个莽妇,但倒是个好脾气,朱应俭暗想,不由说道:“明天一早我便要走了,家中妻儿还望何娘子多照顾。” 这算是正式发布工作了,何素暗想,收起问价的心,正色点了点头,“自当尽力。” 朱应俭也没说什么价,世人有许多都不喜欢当面谈价,哪怕是商人也有许多是通过拉手的方式在袖中把价钱比出来。他在摸到对方一手油后,对当面谈价倒没有那么排斥了,就是想看看当日在岗上村主动要钱的何素这次会不会主动问。 他还是希望何素主动提的,何素好似对世事知道不多,也不知行情,也许她报出来的价钱反倒比他心下所想的要低。不过何素没提,他也没说,只说她以后可以不用进城买米面,常风会一并给她送过去。 “到底还是你有办法,现在城里的米面都贵,还不准多买。” “这儿至少还能买到,有许多地方连买都没处买去。” “收成真这样差?”何素不由惊奇,她对古人对农业的依赖还得了解得不够深刻。 “是呀,气候不好,五谷不丰。” 何素也不知道这五谷到底是哪五谷,却还是问:“就没有不挑地也不挑气候的?” “哪里能有这样的作物。” 怎么她记得有些作物随便种就能产出许多,是什么作物来着?土豆还是玉米?对了,她好像这些年都没有见过土豆和玉米,难道是没有人知道它们能吃? 朱应俭见她在想着什么,不由问:“莫不是萧娘子知道高产的作物?” “啊?”问朱应俭问到的时候,何素正好想起土豆和玉米是海外传过来的,连忙说:“没有,我不知道。” “也没有听说过。” “好像听人说海外有。”何素迟疑着说,她以前曾见过陈家有从海外买来的金银器皿,想来现在已经有海外的人来大乾行商了。 “说不定真的有,”朱应俭眯着眼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得找相熟的海商问问。” 看来真的有,何素松了一口气,又聊了几句后便抱着竹节回去了。 何素并不知道,大乾其实是禁海的,朝廷在北方时不时受外族侵扰,对海外的来客也就存着戒心,尤其是数十年前发生了海外来客跟当地百姓械斗后,朝廷就禁止这些逃回茫茫大海想抓也无处抓的人踏上大乾的国土。但是海贸的利润实在丰厚,便有人大着胆子在海上找了个小岛跟外国人偷偷交易。 朱应俭也曾跟人合伙倒卖过几船东西,获利之丰厚饶是他也是咂舌的。不过想到在京城为官的家人,他后来就没有再参与,哪怕他先前合伙的人也跟朝中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跟海外的商人做生意的时候,就算语言不通,双方也免不了寒暄,也曾问过对方国家的风土人情。对方对大乾了解颇多,大乾对海外却知之甚少,长此以往定起祸端。朱应俭存着此念,每次都会假作好奇打探。在问到他们在海上吃什么时,他们提到了他们那里特有的一种食物,说是跟马脖子上挂的铃铛长得很像。 他因为一时好奇曾想看看,对方却推说吃光了。如果他们让他看了,也就罢了,用这样的借口故意推脱,反而让他更加好奇,所以他便让人悄悄跟船工换了几个。算起来,换来的土疙瘩后来被他取名为“地蛋”的作物,他也已经种了有三年了。 他庄子里的人勉强摸到了种植的窍门,只有一样,他们头一次收成的时候,曾有人吃了中毒。他现在种是继续种着,心下却始终不安,不知那次中毒的原因是什么。派去海外收集消息的人一去数年,生死不知,他一时不知是不是要继续种下去。 如果有人知道的话……想到这里,他不由想,何素,她会知道吗? 她的不知世情还有她的一身本领,的确像是隐士教养长大的结果,可就算是隐士,有些礼节也是不会废的。何素却连最基本的一些礼节也不懂,哪怕她时刻伪装着,他还是看出不同来。不过她的父母若是跟海外有关系,倒是说得通了。 回到院子里之后,朱应俭看到徐氏抱着阿土在屋前晒太阳,难得今日太阳不错又没有风,徐氏才抱了他出来。 “这小子总算是睡醒了。”朱应俭上前逗了逗自家贪睡的儿子,见他咧开嘴笑了也不由笑了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就得多睡才长得高。” 朱应俭点头,一边逗着儿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隔壁的何氏还有几分可信。” 徐氏一听看了他一眼,又转头面色不改地应道:“我知道。” 这话在他们离开濠州城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了,她也亲眼见证过,知道何素是可信的。朱应俭先前还跟她说过萧显重的消息,同时也说了不知道何素是什么出身。 “我观她颇有些来历,你们可以多聊聊。” 徐氏一笑,说:“村里我也就跟她最聊的来,明年她家连个种地的人都没有,我还得多教教她呢。” “她不会种田?”朱应俭问,常风传来的消息里倒是提到萧显重在学种田,可是何素总不会一直在边上干看着不去帮忙吧? “不会。不过她那么聪慧,学起来一定很快。” 朱应俭倒也没说用不着学的话,既然萧显重都下地了,他的夫人也该跟着才是。他倒是看不出萧显重这般能吃苦,当年见他时,他还有几分纨绔习气,想不到竟都改好了。 明日他就要出去往江南去,剩下的大半日时光,他除了再叮嘱一遍便是好好看看阿土和徐氏。他能在年节前挤出一个月的时间很是不易,今后就是他能挤出时间,也不好让人知道了他家眷的下落,怕是不好过来。 热闹也好,冷静也好,年节总算是过去了。何素和月儿便是守夜,也跟往日差不多,都是一个在打拳一个在床上看着。 月儿还记得去年家里过年的事,打完了拳就问:“阿娘,我们不包饺子吗?” “不包,里湾村不兴吃饺子。” “那吃什么?” “吃年糕。” “年糕刚刚吃过了。” “是呀,吃过了就不用再吃了。” 不用包饺子,又打完了拳,月儿爬到床上窝在何素怀里不由打起了瞌睡。何素倒不觉得非得守岁不可,还盼着要是月儿睡着了,她也可以睡一会儿,等到村里其他人家燃竹节时会有声响,到时候她再醒过来把竹节燃了就行。 可惜月儿眼看着要睡着了,又抬起头来,迷迷澄澄地下床说要再去打拳。 “都打过了,别打了,你就是想练成高手也不急在今天。”何素马上拉住她,又把她拉到床上。 “不行,我要睡着了。”月儿摇摇头。 “睡就睡吧。” “不要。要不我做针线吧。”说着,她就去堂屋拿了针线篮子。 第172章 母鸡 今天守岁,家里每个屋子都点着油灯,何素也不怕她一个人出去碰到撞到。不过她的卧房除了油灯,还点了蜡烛,还点的不止一根,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月儿也是看屋子里面这么亮,才想到要做针线的。上次萧显重离家时,她给他做的荷包有些太简陋了,她不止一次后悔没有把针线练好。 趁月儿去拿针线篮子时,何素也把自己的针线篮子找了出来,里面有许多做了一半的帕子、荷包。她挑了挑,找了一个没绣坏几针的荷包拿出来,决定趁着守岁把它做完。 母女俩就着烛光,开始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做起荷包,何素难得有耐心,在米色的荷包上细细绣了一丛翠竹。月儿绣的也是竹子,不过她的图案上面只有一株。何素偷偷看了一眼,觉得还是自己绣得好一些,毕竟原主的功底还在。 月儿还没有看穿何素绣活时好时坏这件事,她离开外家后的衣服许多都是何素帮她做的,她很喜欢那些衣服,就以为何素的针线很好。再说,她还记得去年何素去教人做针线赚钱养家的事,既然都能教别人了,她的女红肯定是好的。 至于她后来不怎么做针线了,那也是因为她忙呀,她得出去赚钱,哪里来的时间帮家里人做衣服呢,月儿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得快些把针线学起来,以后何素得要下地,家里的衣服就靠她了。 有事情在做,两人也就都没有困,月儿人小,做荷包也没有那么快,不像何素飞快地做好了一个,还有空闲在那儿指点月儿几针。就算她的绣活并不好,却还是说得出要怎么做。等月儿拿起第二个荷包要做时,不远处响起了竹节爆开的声音。 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借着柴火,也在外面燃起了竹节。何素还是头一次烧这个,不知它炸开会是个怎么情形,放下一堆后就避得远远的。直到所有的竹子节发出沉闷的爆破声,她才走近把它们拔到一起看着它们烧完。 又是新的一年~ 她在心下想着,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不由想起不知在何处的萧显重,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是吃了饺子还是吃了年糕。 事实上萧显重并没有吃这些,而是在陪郭义吃酒。 两人现下已经到了江南,也已经控制了江南这边的军事,只是朝中还没有收到消息,就连江南的百姓也有许多并不知情。 郭义是打算过完了除夕在先帝一年祭的时候宣布不奉原朝琅为帝、避守江南的事,不过江南的一些消息灵通的家族都已经知晓,有些看好郭义的还借着过年的名义悄悄送了酒菜和美人过来。郭义留下了酒菜,把美人赏给了底下的副将,包括他的新任副将萧显重。 不过萧显重也没有收,郭义只当他是记着家仇不愿享乐,也不勉强。当其他人在那里痛饮享乐时,他和萧显重避到一边说话。 “过完年恩公就该来了吧?”郭义问道。 他所说的恩公就是朱应俭,前几天朱应俭的人已经把郭威送了过来,郭义一看到儿子简直不敢相信,等听到儿子继继续续地说了京中发生的事后,他更加痛恨原朝琅,也对救了他救了他儿子的朱应俭生出效忠之心。不过这事还得他见过朱应俭才能决定,毕竟他不只是代表他一个人,还代表了他身后的六万多将士。 萧显重点点头,拿着酒杯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知何素会不会让他捎东西过来,两人分别时,他只得了月儿一个荷包,何素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给他。他当时也是忘了,说不定她也一样。 想到两人离别前那日的亲密,他就不由扬起嘴角,甚至后悔从家里出来。罢了,没得生出这般小女儿情态,他都已经不小了,说不定何素都比他刚硬。一想到她那脾气,他又想,也许她想不到让朱应俭带东西过来,身边要是没个提醒的人,她可能会一直都想不到那儿去。 有时机灵起来让人吃惊的人,怎地有时就是转不过弯业,萧显重想,默默盼着自家女儿能帮着提一句。 月儿到底还小,哪里知道可以托朱应俭带东西过来,甚至连朱应俭离开的事她也是隔了几天才知道的。村里的人本来出了年打算再去找朱应俭提提让家里的青壮跟着他做事,没成想他竟然早早地走了。村里的妇人很是议论了一阵,可是再议论又能如何,人又不能跟着回来。 待再过一阵子,天气转暖,他们也就没那心情说这些,一个个的都忙起地里的事。何素当然也得忙,柳婶已经跟她说了她家今年准备种的东西,让何素要是没拿主意就跟着她家种。何素倒是想拿主意,却不好意思说她的主意就把在地上种上豆子再围起来,然后搭个鸡舍养鸡。 她要敢这么说,柳婶说不定能当着她的面训她。唉,也不知这村里的妇人是怎么想的,本是不相干的人家,为何要管得这般紧,害她想要偷懒都不成。 最终在柳婶的热心下,她应下了跟她家种地的事,气得她拿着弓箭偷偷上了一回山,打了一只野鸡回来。 月儿在乡下呆了些日子,也分得清野鸡和家鸡,她不过是出去跟小伙伴说说话的功夫,家里怎么就多了一只野鸡呢。 “阿娘,你又进山?”月儿问。 “就在外面走了走,本来想要挖野菜的,结果这鸡自己撞上来了。” 月儿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只记得萧显重让她劝着点何素。 “以后还是别去了吧,要是遇着狼怎么办?” “我就是去村里妇人常去的地方挖野菜,再深的地方我也不敢去,我也怕遇到狼。” 听她说得在理,月儿便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倒盯着野鸡看。 “要炖汤吗?” “是呀。你去浸一把菌子,炖鸡汤用。” “哦。”月儿应了一声便乖乖去了。 何素松了一口气,不由扬起得意的笑,感觉在柳婶面前丢了的场子在月儿这儿找回来了。果然年纪都不是白长的,等她继续在村里住上一阵子,也许以后就不怕跟妇人打交道了。 可惜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局面就是她得在柳婶的指导下种地。萧显重种地的时候,大山还能来帮忙,轮到何素种地了,大山却不好出面,免得村里人说闲话。柳婶年纪大了,腰有些不好,现在已经不再下地做重活,也就只能在边上指导何素种田。 她的指导方法,跟大山当初教萧显重以身教为主完全相反,她就是靠着一张嘴。幸好何素不笨,也有力气,竟然也像模像样地把地种下来了,就是每天都累得慌,感觉种地用到的肌肉跟她平时锻炼时用到的肌肉不一样,不过有锻炼到总是好的。 在她种地的日子,偶尔也会在田边路上遇到徐氏,她抱着阿土出来透透气,还会看着她种田也跟着在边上指导两句。何素以为她是来看笑话的,偏柳婶说徐氏说的那些都是对的。 看来这是一个种田理论派来指导人实践了,何素暗想。柳婶到底有自家的事要忙,她家的地离何素家的又远,不可能时时来盯着她,后来反而是徐氏来看的时间长。 “这一块的种子洒得有些密了,我看那个角落的有些疏,等再大些,正好移些过去。” 徐氏抱着孩子走在田埂上,早春的风带着一些暖意,吹得她心情疏朗。回想在濠州城里富贵的生活,再想想幼年时的岁月,简直像是隔了一世。 她幼时也是受过苦挨过饿的,那时她便盼着能做些什么能让家里过上富足的什么,只是后来并不用她出力,家里沾了徐平叔父的光过上了好日子,就连她也嫁入了以前连仰视也不敢的人家。 不过嫁入朱家的日子,一开始也没有她想的那般好,尤其是她跟婆婆大嫂一同生活的时候。外面有什么应酬,婆婆和大嫂一般是不会带上她的,但是家里的却不能拘着她不让出来,她听过有些人的小话,也知道婆婆对她的家世并不满意。 她只能装作不知,继续当她温良恭谨的媳妇。不然又能如何,她的婆婆比起村里那些把儿媳妇当成耕牛还又打又骂的妖婆子要好不知多少,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是又来到这乡下,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喜欢乡间生活,喜欢田边的野草、喜欢跳动的飞虫、喜欢扎实的泥土……可是若是让她真的回归乡下与城里的生活彻底诀别,她也是不愿的,除非朱应俭成了田间汉,她跟着他一同住下来。 何素听了徐氏的话,回头朝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也看不清究竟她说的是哪一块,却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至于间苗的事,相信到时候她和柳婶总有一个会再来提醒她的。 村里的妇人似乎对她种田的事很不放心,有时见她在地里,大老远地都会绕过来看上几眼提点几句,像是要彰显她们的能干一般。何素作为前世被优等学员碾压的二流学员,听了她们的话也是没脾气,不过也没有想过照做。 她要是听劝又上进,也许就不会只是二流了。 徐氏也看出她有时会犯轴,不过大抵是个好脾气,喜欢听夸,可是夸得太过了又会警醒,还挺有趣的。有时看着何素,她好像看到了当初刚嫁入朱家的自己,看似什么也不过心,却保持着警醒,生怕出了什么疏漏。人能警醒着是好的,哪怕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也当如此。 只是观何素的言行,这乡间显然不是她所熟悉的,也不知她到底生于何处,倒也不像是生于高门大户的人…… “萧家的,你老家那里是粟麦种得多,还是稻米种得多?” 北方多种粟麦,南方多种稻米,徐氏出身的地方是两者兼种的,就是水田贵,她家只有一亩,每年产出的稻米只留下少许,剩下的都会卖了换成粗面粟米。 这点常识何素还是有的,她倒是有心以原主老家的风土风情为标准,可惜原主也是个不出门的,哪里能知道这些。 “一半一半吧。”她含糊地说。 “倒与我老家那边相同。”徐氏说着,又聊起了里湾村的天气,“想不到这儿化冻这么早,若是换成我们那里,河面上还结着冰呢。” “我家那里也是。”何素硬着头皮说,一派为巧合欣喜的模样,趁机也偷个懒歇一歇。 “我看乡间有许多野菜,跟我们那里叫法也不同,做法倒是差不多。” “是呀是呀,”何素应着,又加了一句,“都是水里煮了,做法自然一样。” “倒也是。不过这里的笋子吃法比我们那里多,还有许多人家晒笋干,用笋干烧肉也不肥腻,很是下饭。” “就是没有晒细细长长的笋干的,用那个煲老鸭汤才叫味道好。” “若能加几片火腿就更好了。”徐氏附和道,她曾在濠州吃过这道菜,小时候却是连这道菜的存在都不知道。 两人说话也不避人,隔的远些的妇人零星听到几句不由私下嘀咕。 “竟嫌肉肥腻……” “还要加火腿……” 她们说话实在是轻,何素这边都没有听到,她听到徐氏提到火腿,便想起了一个菜。 “听说有一道菜叫文武火腿,便是用腊猪蹄炖新鲜猪蹄,加些冰糖调味,很是好吃。” 何素会想到这个菜也是因为春天不管是野外还是摊子上卖肉的都少了,她偏偏还得做活脱不开身去弄吃的,这几天吃得最多的就是月儿跟村里的小姑娘去挖的野菜。野菜总归带点涩味,就算这些涩味能清热去燥,但是肚子里油水都无,有什么燥好去。 她想吃肉呀…… 家里倒还有几只鸡,都是母鸡,是要留着下蛋的,前天她开了地回家想杀,却被月儿拦了下来。 “这是母鸡,不能杀。” “是母鸡吗,我怎么看里面混着一只公鸡。” “就是母鸡。”月儿跟村里的孩子混得久了,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何素糊弄过去。 母鸡没能杀成,何素只得继续吃她的野菜,顶多加几片咸肉添点油水。不过家里的母鸡不知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母的,隔了没几天就开始下蛋,有了鸡蛋吃,何素也就不再琢磨怎么吃它们的肉。 第173章 征兵 待起了一点风,徐氏就抱着阿土回去了,何素继续做农活,直拖到天色将晚才回去。到了家里,月儿已经把菜都备好,就等着何素回来把菜下锅煮熟。 横竖也没有多的菜,她们这几日索性把野菜跟米一块儿煮成粥,有时也会在里面加些粟米。何素不爱吃粗粮,不过这不值钱的粟米,她还是要吃的。她记得现代管粟米叫小米,常用来煮养生的粥,价格还不便宜,想不到在古代价贱,一般是农户在吃。 只用粟米煮得粥何素也爱喝,不过既然加了野菜,还得得加些白米。虽然她不算是个讲究人,但是绿叶配着白米看着清爽,她看着能多喝一些。 “今天野菜挖得多吗?”她放了锄头就朝月儿洗好的那篮子野菜看了一眼。 “不多,好些人去挖,都找不到几株哩。”月儿说道。 她跟村里的小姑娘混得久了,说话也带点这儿的口音。村里人都会说官话,大乾初立时县里特意派人下来教过,加上村里有一半以上的住户都是外地来的,平时说话还是说官话的最多。不过不管是何处来的,在当地呆得久了,这口音也不知不觉偏向了当地人,甚至连本地的土话也会说上一两句。 何素学口音很快,学得还颇像,现在跟村里的妇人交谈还会不自觉地用上跟她们相同的口音,她们也没有发觉,倒是徐氏听到过一两回,感慨何素学得快,她也跟村里人说话,却一直没学到那个味。 “那就别去了,马上蛇该出洞了,别咬着你。” 月儿点点头,沉默了半晌后,又问:“等蛇多了,阿娘,你能教我捉蛇吗?” 当初三人从长安走去濠州时,何素曾捉过几次蛇。那时路上辛苦,能吃到丁点肉加个菜,月儿也是高兴的,也就没觉得吃蛇肉是多可怕的事。就是蛇有毒,捉得时间要小心,不然定跟泥鳅、黄鳝一样,时常能在饭餐上看见。 何素一听,倒不由笑了,“你就不怕被咬了?” “不怕,我之前还摸过鱼呢。” 去年夏天,月儿跟人下河的时候摸到过一条鱼,不过那鱼奸猾,在她得意举着给何素看的时候从她手里溜了。她也曾看到村里的小小少年抓了水蛇拦着小姑娘的路吓人,当即还真的有人吓着了。月儿却不怕,为此她还有点小小的得意,想着以后她也要去捉蛇吓人。 她以为是蛇都是有毒的,也不知少年郎是因为水蛇没毒才敢抓。不过这抓蛇的念头也是萧显重没在她才敢说,她也知道这有几分出格,可这不是免得蛇来咬她,她才不得不学的嘛。 何素还为月儿竟然把摸鱼和捉蛇当成同等难度的事暗笑,想着萧显重也不在,她也就没有管着月儿的性子的意思。 教她捉蛇怎么了,谁说女子不能会捉蛇,等她学会了捉蛇之后再给她配一把刀子,说不定她就敢捉一些小型兽类了。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轻咳了一声,何素多少还是劝了一句:“女子还是应当贞静些,捉蛇什么的,还是不学了吧。” 月儿巴巴地看着她,也不说反驳的话,却也不肯就这么算了。 何素受不住她的目光,又小声说:“……别让你父亲知道。” 月儿连连点头,也跟着小声说道:“阿娘放心,我一定不让父亲晓得。” 月儿现下也不觉得瞒着父亲一些事情有一些不好,大概看她不是乡下姑娘,带她一起玩的小姑娘们喜欢问她一些事,也爱跟她说乡下的一些小事。月儿知道不能提以前住在京城的那些事情,就是濠州的那一些,她也说得很含糊。 她们以为是她年纪太小不记事,后来也就不问了,除了教她一些乡下姑娘会做的活,还会告诉她让她偷偷藏私房钱。 不过会说这样话的大胆姑娘到底是少,有些许是从家里老娘那里听来的小话,自个儿说说过个嘴瘾,吓吓从镇上来的小姑娘。月儿却当了真,她私下觉得跟藏私房钱比,自己瞒着父亲学捉蛇不算什么。村里还有小姑娘会像男孩子一样爬树掏鸟蛋,还被她娘亲抓到了几回得了好一顿训,不也没什么事。 春天乡下能玩的东西多,小孩子也不知愁,一个个在家也闲不住,哪怕肚子饿得慌也不肯安静坐着。 等到春耕刚忙完,溪口村的里正就来找张村长,来时脸色有些沉重。正好在村口玩耍的孩子远远看到了便开始算起了日子,他们知道官府会收税,一般都是在秋天来,怎么现在春天还没有过完就来了。一些村里的妇人见了也是这般想,许多还聚在村长家门口打转,就等着里长离开后去问消息。 里长说了没一会儿话便走了,出门见这么多人在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幽幽叹了一口气。 村民一看他叹气,心里就是一沉,还没想到什么事,张村长就走了出来。 “去村里每户人家都叫一个主事的人来。”张村长说道。 外面的人不敢耽搁,马上四散去叫人。整个里湾村也就二十几户人,没一会儿他们就从每户叫了一个人来,里面有男有女,不过妇人一般是跟着来看热闹的,不像何素,她家里当家的就是她只能她来。 村民来叫人时,她正在地里拔草,这活很是考验她的腰,她用力地考虑有没有办法能省力些,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倒是浪费了许多时间。 到了村长家时,她隐约知道跟里长来过的事有关,里长一般是代表官府来的,要么就是收税要么就是其他事,不过跟她一个女人总没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真跟她一个女人无关,朝廷又要征兵了,凡是家里有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男丁两人以上者,都在征兵的范围内。家有残疾、曾服过兵役牺牲的人家也包括在内。像张村长家,他的三儿子曾去服兵役后来死在了边关,按法度,若是二十年内再征兵他家是可以跳过了。可是这次,朝廷发下的征兵令却没有提这个。 “不过有个好消息……”张村长沉着脸说,如同里长告诉他时那样,他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好消息。 听说要征兵后,众人议论纷纷闹成一团的院子马上又静了下来,他们也想知道会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不想服兵役,可以出钱相抵,一个名额三十两。” “三十两……”有人惊呼,要知道一家人守着几亩薄田一年到头也就省下一二两银子,三十两这样的巨款有几家拿得出来。 “你们要是想出钱就去筹钱,三天后官府就会派人来了。”张村长说道。 不少人还在抱怨,有些真心想要筹钱的早就出去想办法了。何素也随着这些人慢慢走了出来,这事横竖跟她家无关,她家就萧显重一个男人,不在服役的范围内。不过她既然在这个村子里就很难独善其身,在她回到家后没多久,便有人上门来借钱了。 何素手指缝大、花钱没个计算,村里许多人都知道,她们在想筹钱免兵役时很快就想到向她借钱。 当有妇人上门,还有其他妇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时,何素一时没有想到原因还暗暗奇怪,等前面那人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何素才反应过来。 “柱子娘,你真觉得我家有钱吗?要是我家有钱,我男人也不会连个年也过不了去帮人运货当个脚夫了。”何素一脸为难地说道。 村里这些男人走的时候也都没有明说是去帮朱应俭做什么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人说起他们是去替人运货的,还说挺危险。何素也听到这个传言,隐约知道是村里有些人眼热这些能出门赚钱的人家故意传的,传话的人中就有眼前的柱子娘。 何素跟柱子算是很有缘,进山两次遇到野猪都有他,当初她把柱子救下来时,柱子娘还把她家分到的野猪肉分了一点给她当是谢礼。不过两家相隔颇远,后来也没有变得亲近起来,何素又听柳婶说过柱子娘是个爱传话的,让她平时跟她说话留点心。 她想着与其花心思防着,还不如不要来往,跟村里其他妇人来往也是如此。她现下走得最近的也就柳婶家和徐家,要是她们来找她借钱,她还可以想想,其他人……她都不熟,为什么要借? 她在现代不曾借过钱给别人,不过曾听人说过,借钱给别人要抱着钱拿不回来的觉悟。她的钱就是来得容易,那也是她运气好,当时没死成,哪里是真的来得容易,凭什么借给别人。 柱子婶见何素不肯借钱,面上有些不悦。 “你家不还有马吗?” 难不成还让她卖了马把钱散出去不成,何素心下冷笑,反问道:“上回不是听说你一个亲戚家买了一头牛,不如你去他家问问?” 柱子婶顿时不说话了,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才扭身走了,她这一走,其他观望着的人也没敢过来。何素索性关上了门,默默地坐在院子里。月儿会看脸色,上前拿了一张小凳子,默默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何素的脾气一向去得快,回头便看着她笑了。 “进屋坐去,外面有风。” “哦。”月儿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怎么了?”何素问道。 月儿摇了摇头,却还是耐不住好奇,小声问:“村里怎么了?” 过了年,月儿才七岁,一般大人是不会把外面的事说给她听的,可惜何素不是一般人,她一向觉得就算是孩子也不可太天真,不然容易活不下去。早点长大的人,是有优势的,当然,也会有坏处。 服兵役什么的,月儿还不太懂,她知道上战场很危险,但是上了战场可以当大将军,大将军是很威风的,要是能读书考中状元会更威风,也许村里的人想要去考状元才不想去当兵? “父亲要去吗?” “不用,咱们家就你爹一个男的,不用去。” “就算要去他也不知道,”月儿说道,又问:“那些家里有人出门的人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何素答道,她对古代服兵役的事也不是很了解。 不过里湾村的其他人却是知道的,要是逃脱兵役,会被罚没家产没入奴藉还得去服苦役,要是严重的还会被直接处死。村里人没有想过去逃役,许多都想交三十两银子免役,村长家也是这样想的。 张村长的三儿子就是死在边关,他又如何能舍得家里子孙再去战场犯险,可是这三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他的想法是大儿子家出十两,二儿子家出十两,他再把棺材本掏出来,加一加也就够了。张家内部虽分了家,但户藉还在一处,一家子只要出一个人的钱就好。 但是他这样的分法,二儿媳妇却不同意。张村子既然已经要由二儿子养老,就算是二儿子家的,那就应当由两个儿子平分,不用他再单独出。若是他愿意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也该是帮着二儿子家掏,而不是单独算一份。 她这样的算法自然让柳婶很不满,就连她男人也说了她几句,却有些底气不足。他家大儿刚娶了亲,家里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余钱,现在让他拿出十两来,他还真有点拿不出,相比之下柳婶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她的两个儿子都成了亲,小儿子儿媳在镇上给人当长工,应该能存点钱下来。 可是柳婶却不是这样想,当初小儿子成亲,为了凑彩礼钱家里欠了一些外债,两人现下去外面做长工也是为了还债,眼看这债刚完上,家里没有一点结余,哪里有多的钱。照老二媳妇的算法,她家就得再多出五两银,家里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可不情愿多交。 第174章 来钱的好营生 村子里为着筹银子吵吵闹闹的,就是朱应俭安排住下的人家也有些担心主家会出不起银子,徐家还真没有备着这么多现银,幸好常风就在镇上,他听了风声就让他们假意卖田当东西,到他那里去拿银子。 徐氏算了一下账,发现得付近五百两银子出去,心下叹了一声,暗想,这倒是个来钱的好营生,新帝莫不是算准了这个才发了这兵役? 说起来,新帝倒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尽管国内大大小小已经打了好几场仗,但是死伤并不大。 肃王那边跟周边驻扎的一些官兵都有些交情,他起兵后,他迅速占了两城,便是里应外合打下来的。后来他也碰上了几个硬茬子,他却也不直接猛攻,而是采用围困战术,若是没有军队来解围,没有补给这城迟早得降。 西北许多城镇并不相连,驻军也不多,驻军主要聚集在边塞七城,没有皇令不得擅离,这也给了肃王占领城镇的时机,待他一旦占领了通往边塞七城路径周边的城镇,七城没了补给,也收不到皇令,便不再是威胁。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准备用粮草跟边军谈条件,就是谈不拢也可以卖个交情。边军不能动,只能拉拢,塞外还有许多虎狼之国等着从大乾咬下一块肉来,要是边军没了缺少粮草,大乾就真的要乱了。 肃王这一路双方兵力损耗不多,庆王世子那一路却不一样。 庆王的封地除了汉族还有许多其他民族,那是大乾建国之初才占下来的地盘。第一代庆王到了这儿不久,便看中了一个蛮族女子,强纳了她为妾。不知是他年纪本就大了,还是那蛮族女子嫌他是个老不休用手段教训了,反正没过多久他就死在了床上。 第二任庆王便说是这女子下了毒,对当地有过不满的各族又进行了一番清洗,生怕擅长下毒的蛮夷对他下手。不过除了对蛮夷差点,他对治下百姓还是不错的,把当地治理得还算不错。可惜的是他也是个短命的,在位没多少年就去了,换成现任的庆王继位。 年少继位后,第三任庆王把地方上的事交给了他父亲挑出来的能吏,过着骄奢滛逸的生活。为了满足他的享乐,封地内的百姓日子苦不堪言,尤其是非汉族的百姓。 这次庆王世子调的兵丁就是以当地各族的青壮为主,沿途而上时也不怕损耗,凡是被他占下的城镇就会强征里面的男丁入伍,再狠狠地管教他们,让他们乖乖听命。 庆王军中又有许多人擅长使毒,使敌军死伤惨重。不过再怎么重,倒也没有到立刻征兵的地步,新帝现下最大的损失还是郭义带走的大军。 为了这事,他在宫中发了很大的脾气,还想拿郭家的亲族出气,不过最终忍了下来,心下是万般不愤。他的确在坐上皇位之后狂放了些,可他都已经是皇帝了,这不是很应该,为什么成了九五之尊他还得隐忍脾气,跟大臣讨价还价装好人,他们应该都怕他都乖乖听令才是。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哪怕现在局势于他不利,他也觉得这是先帝留下的江山国库空虚的缘故,只要朝中有了钱,粮草什么的自然也就有了,他手上又有这么多兵丁,又还可以再征,难道还怕占着一城之地的两个小小藩王。前人什么七王之乱、五王之乱,不都没有乱成,他有什么好怕的。 某次他在提到征兵时,底下就有个人给他提了用赎兵役的方式丰盈国库。 大乾赋税不高,这也是国库空虚的主要原因,新帝去年虽略调了税收,但先前年少收的税却不可能再问农户去讨。不高的赋税之下,农户手中定有些节余,让他们凭白掏出来的他们是不肯的,可若是跟性命相关呢? 新帝一听便觉得此计甚妙,还跟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定多少赎兵役的银两好,最终定出了三十两。大乾前面数十年年岁都还不错,没有大的灾难,一户人家当拿得出三十两银子。他却不想想农户人家也是有许多花销了,手中有了余钱会修屋子会把饭食做得好些,这样算下来哪里存得住那么多钱。 他也没有想到天下拿不出三十两银子的人家何其多,这些人进了伍也是要吃饭的,他又要从哪里弄来钱粮养活他们? 时限一到,镇上的差役就到里湾村点人,对照着名册,五个官差一一点人,那些哭哭啼啼的一看就是准备送人入伍的,没有哭的神情看上去也不好受,到底是三十两银子,想来家里是砸锅卖铁才凑出了银子。 负责这一片的官差最先来的就是里湾村,原以为这个村子里的人住得这么偏一定很穷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来,想不到以钱抵役的人还很多。难不成如今种田的人家都这么有钱?几名官差暗暗猜测,到了下一个村子,面对全村半数以上的人痛哭时,他们才知道里湾村是特例。 里湾村去服役的总共三个人,柱子家没有人去,跟月儿玩得好的二芽家去了一个,就是二芽他爹。他家男丁多,又穷,一家人一商量就让留了后的男人出来抓阄,谁抓着就是谁的命。为了这个事二芽也没个笑模样,就是村里拿钱抵役的人,好一阵子都唉声叹气的,不知这日子要怎么过。 但是到了地里做活的日子,他们一个个也都下了地,该锄草锄草,该下肥下肥。女人们也开始往山上去,那些个野菜就算老了些味道不好,她们也摘了回来当饭吃。 何素就看到大山媳妇去山上挖了好几回野菜,听说柳婶最终拿出了十五两银子,张村长拿出了五两,剩下的钱他死活不给掏。她的二媳妇无法,只能当了一个手镯凑钱,之后对自家公爹颇有些不满。张村长也硬气,反正他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怕外面再传闲话,如今吃饭就去大儿媳妇家里,吃完还非要给钱。 算了算,他大约得吃上好几年,才能把五两银子补回去。 在村子这样的氛围下,何素家也跟着素了好几天,总不能大家都在苦熬,她一家人大鱼大肉的,这不是拉仇恨嘛。再者,她也买不到肉,镇上的气氛也很低迷,许多铺子都冷冷清清的,没有人上街买东西,猪肉摊更是直接关门了,也不知那些富户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素着。 她也没有忍上几日,就偷偷上了一回山弄来了一只野兔,做的时候还不敢用油爆炒,只能清炖。 算起来里湾村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二十来户人家只去了三个人,其余地方都是一半以上的人家出人服兵役。不过反倒是这些出人的人家很快恢复了心情,该干什么干什么,日子似乎没有受太大的影响。有些人家人丁兴旺,出个人就当他是出门做长工去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赚个军功回来,想开了也就没再怎么挂心。 但是出钱的那些都是借了钱抵了兵役,村民们老实,最怕跟人借钱,一想到有外债心里是挠心挠肝的难受,很多人宁可去当了要紧东西也不愿意麻烦别人。为了还这个债,他们又开始琢磨赚钱的事,靠田里的产出是不成了,只能去外面多做工。 “徐家婶子,你女婿铺子里还缺人不?” 徐婶这天出门去地里拔草,已经不止一个人凑过来问这个话,顺便也帮她干了一会儿活,徐婶都被村里的弄得不好意思,不过这事她也做不得主,最后只能都挡了回去。 “不缺了,这兵荒马乱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这话说来也有几分在理,朝廷都开始抽兵役了,外面一定乱得很,做买卖的人怕是都没有什么心思了。她们没在徐婶这儿要到活,一个个又愁眉苦脸的回去了,徐婶怕后面还有人来,草草做完活就回了家。 徐伯正在院中修农具,见她进来了,抬眼看向她。 “今天回来的倒早。” “总有人过来讨活做,我只能早点回来。”徐婶无奈说道,又朝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要不我去帮着问问?” 徐婶在里湾村里住了好几年,很喜欢村里的生活,这会儿见有些村民的日子实在难过,也有心帮一帮。徐伯眉头一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别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分不清身份。” “我怎么就分不清身份了,我就是去问问。” “别给主家找不自在。” “我怎么就给人找不自在了,不过是帮着问一声,我也不累,也不用她辛苦。” “什么叫不用她辛苦,难道夫人在此地能知道老爷在外面的情形?若夫人以为你这是承了人家的人情才来问的,是不是还得传信出去,这一来一回得费多少人力。” 徐婶被徐伯说得哑口无言,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不像徐伯经过事也懂得多。徐氏脾气好,又和善,相处久了她的胆子就大了,没有像先前这么怕她。徐伯却不同,他家尽管不算卖身给朱应俭,却是朱应俭救下的。朱应俭对他们恩同再造,他们自然得把他当成再生父母一般敬着努力报答。 徐伯还比徐婶想得深远,去年年底走的那批人,两人都知道是朱家本来的下人是跟着朱应俭出去做事了。徐婶觉得他们是帮着跑商,徐伯却不这么想,外面正要乱起来,做生意的不在家里猫着,还带着这么多人出去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当成乱民。 除非…… 深的他也不敢想,他家小儿子也在朱家做事,横竖跟定朱家,帮着把徐氏照顾好就是了。至于村里其他人的事,他家就算是真把人弄出去,也不能保证死活,别到时候还要被埋怨。这话他先前也跟徐婶说过,不过被村里人问上几句,她怕是已经忘了。 “要是夫人不方便,你不是要去镇上,不如你……” 徐伯知道徐婶也是个轴的,便虚应了几句,说:“知晓了,下次再说。” 徐婶却也知道徐伯是应付她,不过她多问几回,说不定他就真的去了。去问问又没什么,说不定主家也正缺人呢,她暗想。 隔几天,徐伯正好得去镇上一趟,他是撑着船去的,一天正好走个来回。徐婶送他到了岸口,还不忘跟他又提了找活的事,徐伯依旧敷衍地应着。等他天黑回到家,徐婶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还给他递了一碗热水。徐伯略一收拾便去了后院,把从镇上带来的信递了过去。 徐氏接过信没有马上拆开,问:“可还有什么消息?” “说是朝廷知道郭大将军退守江南想要动兵,还说这次南方征的兵都归郭大将军管了。” 湖春县本就在江南,现在算是郭义守着的地方。正月初一朱应俭离开时,就跟徐氏说过,郭义此举会给江南带来动乱,但是很快会平定,就算真的乱起来,对里湾村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徐氏记着这话,见不久前村里来抽壮丁时还有些意外。 不是说江南已经在郭义的控制之下,怎么官府还会听命于朝廷? 郭义退守江南,掌握江南军权后,并没有动地方官员,只有几个不服于他想要想动手的,他才会还以颜色。这些被他处理的官员空出来的位置,很快会就会被他人举荐的当地能吏接任,这也给了官员警示。不过对于朝中的政令,郭义也没说让他们违抗,他还没有这个才能自己弄一套规矩,朱应俭也不打算走到明面上接管江南方面的政务。 事实上,在郭义退守江南之时,朝中的政令还是继续发往江南,里面还有警告当地官员不可附逆的旨意。郭义并不拦着他们来,甚至也不拦着他们带走一批不敢再呆在江南的官员。 官员接到政令,倒也没有明着跟郭义叫板,却也不敢跟他走得太近,至于朝中的新令,他们有的还是照办,有的却把一些没法完成的先放到一边,着重于春耕。 第175章 练练 去年南方水灾,多少也有人祸的原因在里,朝中每年都会拔款下来加筑堤防,要是地方官员都尽心办妥,就算雨水再多再急,灾情也不会闹得这么严重,甚至于后来竟还有乱民加害五皇子……许多官员当时都不懂是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郭义来了江南,跟先帝派出的特使一块儿将许多有问题官员和抓出来的乱民就地正法。 甚至在特使回京复命后,郭义还继续呆在江南,继续追查乱民。他们对郭义心存敬畏,想他当初杀人时也不管来人跟朝中哪方大员沾亲带故,下起手来毫不手软,甚至连派来的特使都有点惊着。这样的郭义,江南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他。 当初新帝派他去阻截庆王军时他们有多庆幸,现在他回来时他们就有多沮丧。 不过沮丧归沮丧,凭心而论,沮丧程度远不及新帝去年加重赋税的政令。明明江南是受灾区,新帝却以江南乃是鱼米之乡为由比其他地方又多加了一成税。江南文风鼎盛,不少有学之士忍不住想要写文讽刺,后来还是学政出面规劝,其中还提到了郭义。 “郭刽伍还在,尔等慎言。” 刽伍是对屠夫的蔑称,郭家祖上是杀猪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不过郭义退守江南后,再这般叫他的人就少了,甚至有人投了帖子想要入他的门下,郭义却以不通文墨不敢越权为由拒了。一时江南的文士也摸不清他的意思,要说他是要自立为王,他也没有什么动作,可他若是想另投明主,也没听说他跟哪位藩王走得比较近。 坊间也有传闻,说他是为了一己私怨才退守江南,他这样的行为终会牵连江南百姓。可惜百姓不理这说法,要是没了郭义,他们才会被新帝的各种新政拖累。 兵役这事,江南都知道了,敢顶着压力拒不执行的官员到底还是少。毕竟郭义也没有明着站出来拦着,他只是不准朝廷派人运走江南的米粮钱银,当然,这些壮丁他就更不准离开了。 官府照着朝中政令从各村镇抽壮丁,或者收代役的银钱,最后这些钱银被郭义派人用大箱装了上了封条,言明谁也不得擅用,至于那些壮丁,就被他带走编入他的军中。有了这些兵丁,郭义的大军人数又过了十万。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差别,就是觉得军中日子辛苦,但也不算难过,至少郭大将军在吃食上没有亏待他们,也没有马上让他们上战场。 郭义镇守江南的事,官员并没有通告底下的百姓,免得引起恐慌。不过有些耳目灵通的,早就已经知晓,还主动未好,跟郭义打好关系,也有人想通过他的副将跟郭义牵上线。 萧显重便是郭义的副将,外面还有人说他是郭义跟前最得用的。这话萧显重听了一笑置之,倒让原本跟着郭义的毛副将很是不服。以前有个王元伦在倒也罢了,现在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的也敢说是郭义的心腹,他的面子往哪里放?就算郭义是萧显重救下的,也不行。 在郭义的介绍里,肖重,也就是萧显重,乃是一名义士,在知道王元伦的计划后,出于义愤前来助郭义脱困。 这话其实推不起推敲,但是军中不少人都信了,谁让这是郭义亲口说的,就是有人不信也不好表露。 毛副将却是真的相信,可他还是不服。他不过是没处听到王元伦的阴谋,要是他知道了,他也是一定会来救郭义的,他跟郭义是过命的交情,就算王元伦奉了圣命又如何,那黄口小儿哪有自家将军要紧。 可是郭义却极信任萧显重,有什么事他也只叫萧显重过去商量,最多还会叫上一个军中新来的刘军师。刘军师是大军回到江南后自己找上门来的,他吃住都在军中,却带着一个童子和一个美妾侍候,看得军中那般大老粗心里直泛嘀咕。 偏郭义以前就认得他,还说他才华卓绝,把他留在了军中。不过军师跟他们这些武夫本来就不一样,行事夸张一些,得郭义信任一些,毛副将也就忍了。毕竟他也知道现在郭义的处境跟以前不同,身边还是要有个聪明些的跟着,可是萧显重又凭什么得郭义信重? 他越来越不服气,行事时也会对萧显重多有挑衅,偏萧显重一点也不在意,让他更是气闷。 毛副将对他有敌意的事,萧显重也是知道的。不遭人妒是庸才,萧显重对这事倒是看得开。郭义也知道这事,刚刚还在帐内取笑他。 “你的脾气几时变得这般好了?” “你还当是小时候?”萧显重回了他一句。 两人当初算不得要好,毕竟萧显重是萧国公府的后人,是文官中的清流,行事又有几分讲究,跟暴脾气的郭义不同。也许当初两人还隐隐看不上对方,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他们当时的那些玩伴早就四散,他们竟然混到了一块儿。 “的确不是小时候了。”郭义也叹道,心情又沉重起来。 郭家祖上虽算不得什么名门,但今日叛离原朝琅终不是忠良所为,也不知他做的会不会招来后人的唾骂。当时他拼着一口气带着人回了江南,现在当然他也不后悔,但是细想想,终不知这样做是不是对的。若只是他郭家一门倒也罢了,他身后还站着那么多战士,他们许多都是信任他才跟着他来了江南,也不知他会不会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萧显重听出他语气的沉重,不由轻笑一声。 “想不到你郭大郎也会有发愁的时候。” “你不愁?” 就算萧显重只是庶子,可他也是萧国公府的后人,一想到这样一个人也跟他一样入了伍还叛了朝,郭义倒是有所安慰。 “愁什么?” “你不想报仇吗?” “向谁?” 郭义一时也答不上来。萧家是受太子一案牵连被流放,途中因船只意外翻覆殒命,若是萧显重要报仇,难道要向判萧家流放的先帝吗?还是向暗中加害萧家的人?郭义总觉得萧家途中遇到意外不仅仅是意外,却又说不上原由。 若是新帝对他赶尽杀绝,他是理解的,他手中有军权,新帝不这样做又岂能安心。但是萧家有什么?朝中大臣的支持?原朝琅那厮还会把朝中大臣的目光放在心上?既然都不在意这些了,又何必非得对萧家下手? 越想越糊涂,郭义只得说:“我怎知要向谁,那是你家的事,你自己都不上心!” 萧显重一笑,淡淡地说:“我现在最上心的只有我家妻女,为了她们,我也得搏上一搏。” “妻女?”郭义努力回忆萧显重的事,问:“罗氏?” “罗氏已经改嫁,我继娶了一位。” “继娶?你倒是不闲着。”郭义意有所指地说。 萧显重也没有多解释,说道:“日子总得过下去。” “你就不怕把日子越过越乱?” “又怎么会乱?乱得是外面,江南有你坐阵,还有刘军师谋划,当是不会乱的。” “你就这么相信朱老二?” 郭义已经知道帮他救出儿子,救了他的幕后之人是朱应俭。他不曾跟朱应俭有过来往,只听人说是个不求上进的富贵闲人,他不知跟了这样一个人是否妥当。他认识的人中也只有萧显重跟朱应俭接触过,偏萧显重也不愿意透露太多,只用态度表明他的立场。 “是。”萧显重应道。 “就因为他有钱有粮?” “还有胸襟有谋略,最要紧的是得人心。” 确实,在京城朱老二的名声是不显,到了江南,这边的人倒是对朱应俭的评价都很好。郭义还当是这儿离朱应俭岳家叔父徐平所在的南京近的缘故,照萧显重的话看,是朱应俭真的有本事。 “你的妻女如今是在何处?”郭义问道,旋即又想到什么,马上解释,“我不是有在意探听,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说。” “倒没有什么不方便,就在一个朱家乡下的一个庄子里。” 看来萧显重对朱应俭是真放心,连妻女都放在他手好上,郭义暗想。 他在萧显重提到妻女时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这孩子跟他呆在军营里,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别人稍微逗逗他,他就敢跟人动手。军中的人看在他是他儿子的份上,不跟他较真,他却得意起来,隐隐地把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不放在眼里。 这样下去可不行,如今没了夫人在边上管教他,光是靠他,他可治不住这孩子。 这孩子满地打滚的时候,他是真恨不得用绳子把他给绑了吊起来,偏偏他是郭家唯一的血脉,他下不了这个手。既然萧显重又继娶了一个,肯在这个时候跟了他又能让他放心照顾女儿的,想来是个有耐心又会管孩子的,要不他把孩子托给她? 他倒是没在担心萧显重的妻女是住在朱应俭的庄子上,既然他已经跟朱家合作了,断不会再次背叛,不然他的名声是真砸在地上起不了来。 “那庄子大吗?我儿子能去吗?” 萧显重想到郭威平日的表现,脑子飞速运转着。郭义肯相信朱应俭当然好,但是让这么一个跟混世魔王似的孩子去里湾村跟他女儿一块儿生活,他又有点不愿。 “也没有什么能不能的,你若愿意自然是能去。只是那庄子靠着大山,山上还野猪和狼,去年村里的孩子偷偷上山就撞到了野猪。这些孩子平时看着倒还算乖,说不定令郎能跟他们玩到一块儿去。” 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郭义暗想,却对送儿子离开的事迟疑了起来。他这儿子在军营至少还有他看着,大不了他狠下心收拾他一顿,他也就老实了,要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个人管住他,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祸来。 萧显重看出他的心思,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看来他还得去跟常英说一声。常英现下也在军中,算是斥候营中的一员,却不归斥候营管,而是专属于郭义,进出军中凭令牌可避过盘问。萧显重也不知常英在忙些什么,只知道这军中已经有不少朱家的人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萧显重就告辞了,这一出来,他就看到毛副将刚巧经过。毛副将看到他,敷衍地抱了抱拳。 “肖副将倒是闲,也不见你来演武场跟兄弟们练练,这莫不是在自己营帐里绣花?”毛副将故意说道,抬着鼻孔看向萧显重。 萧显重也是一笑,说:“原来毛副将闲暇时喜欢绣花,倒是个别致的爱好。” 毛副将生得粗壮,还落着大胡子,萧显重一想到这样的男人做针线,不禁有些想笑。 “我说你呢,你扯我身上来做什么!”毛副将见他取笑不由恼了,也不知他怎么会把绣花的事扯到他身上。 “我以为毛副将会觉得他人在屋里绣花,是自己也会这样做才以己度人。倒是我想岔了,毛副将别往心里去。” 毛副将的嘴也不算笨,可是碰到了萧显重就有些不够看,别看萧显重在家时不怎么言语,在外面可不是如此。萧家的儿郎都是读书人,能说会道的不少,聊起天来不引经据典的,都不好意思开口。萧显重跟着他们一块儿在族学读书,耳濡目染之下也会这一套。 不过他学得不精,跟真正的读书人吵架怕是要吵不过,也就吓吓毛副将这样的粗汉。 “你……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有本事咱们练练呀!”毛副将见说不过就使出了绝招。 前几次他跟萧显重提过想跟他比划比划,萧显重都没有接话,像是怕了他一般,他便以为这次也是如此,谁知萧显重听了之后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也好,今天天气不错,在下就陪毛副将活动一下筋骨。” 萧显重先前不答应倒不是怕了毛副将,而是不知道他的实力,想先打探一番。这些日子来,他也见过毛副将在演武场跟不少将士比试,端得是勇武过人。估计营里也都知道毛副将的身手,对萧显重不应他的茬一事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营里能打赢毛副将的也没有几个。 ------题外话------ 会努力把战事这一大趴简略地写完(捂脸),应该没有人爱看这部分吧? 第176章 融入 听他应了,毛副将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屑地看了萧显重一眼。 “行,咱们这就去。” 拍了拍萧显重的背,毛副将还怕他半路跑了,扶着他的肩膀往演武场去,让萧显重哭笑不得。边上不知情的看两人这般亲近,还以为两人关系有多好呢。 说起来毛副将自大的脾气军中不少人都知晓,明知军中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还是喜欢跟人比划。幸好他脾气不坏,出手又大方,把对方赢了还特意请对方去喝酒。就冲着这顿酒,军中许多人都愿意跟他玩在一块儿,也不会因技不如人跟他生气。 以前倒有那不服气的,想要给毛副将使绊子,被毛副将知道了,隔三差五地把人拉出去练练,把人直接给练服了。以力破巧,在军中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军中的这些汉子到底还是大度的多,见毛副将来了演武场,还有主动上去约架的。 “毛子,比一个?” “行!等我打败了肖副将,就来跟你比。”毛副将信心满满地说。 萧显重浅笑不语,也不介意。 边上其他将军一听皆好奇地围了过来,也有人打量了萧显重好几眼。萧显重在军中有些独,只跟郭义一个人走得近,跟他们并没有什么来往。他们猜他多少有点本事,就是不知他手上功夫如何,现在有机会了解,又是跟毛副将比试,他们哪能不凑这个热闹。 “肖副将,你等会儿要是输了也没有什么,毛子手重,别人对上他都要吃亏。”来看热闹的李副将提前安慰道。 “就是,他都输好几回了。”边上本就在演武场的张副将圈着他的肩膀笑话李副将。 “啧,说得好像你没输一样。” 萧显重记得两人,生得高大留着小胡子的是李副将,个子稍矮年轻些的是张副将。两人都跟随郭义多年,与毛副将也早就认识。平常比试,两人没少在毛副将手里吃亏,也盼着能有人来让毛副将尝尝吃亏的滋味,不过他们都觉得眼前这位仪表堂堂的新副将怕是不能让他们如愿。 他们没有跟萧显重交过手,观他平日言行,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现如今大家出身的男儿多半是学文,就是那些将门之后也盼着后代能弃武从文。郭义要不是实在学不进去,又在京中闯了祸,说不定不会来军营。 就算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希望家里的儿郎能文能武,不过他们的功夫跟军中这些刀口舔血的将士肯定不同,毛副将又是各中好手,萧显重一来就对上他,怕是会吃亏。 他们倒也没有担心他,反倒在猜要是萧显重输了会如何,听说出身高的人都输不起,不像他们喝顿酒就没事了之后还会上赶着跟毛副将过招,就盼着能赢过一回。 “打了吗?”有人站在两人身后问道。 张副将回头一看,竟然是郭义,连忙行礼。 “别,我就是出来看看。”郭义马上拦下他。 他在帐中听亲兵说萧显重跟毛副将要比试,便出来看热闹。他倒是不知道萧显重身手如何,心下想的跟两位副将相同。要是斗文,毛副将到老也比不过萧显重,可要是斗武,萧显重就悬了。 “将军也不拦拦?”张副将好声问道,他听说郭义跟萧显重近来关系不错,当不会看着萧显重受气才是。 郭义大手一挥,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好拦的,说不定输的是毛子呢。”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心下却认定萧显重赢不了。不过让他输几次也好,他才能跟军中的将士打成一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显得有些不合群。这小子以前就有些傲气,难得经历过过巨变,心里的傲气还在,郭义暗叹,又觉得萧显重还是改变了许多的,至少以前他是不会跑到军营里来跟粗汉为伍。 萧显重和毛副将已经走到了一片空地,两人也没有挑武器,免得刀枪无眼伤着人。萧显重也不太会使武器,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他。抱拳相敬后,两人直盯着对方。毛副将没有把萧显重放在眼里,也不迟疑就一拳向萧显重打去。 萧显重知道毛副将力重,又身经百战,便以退为进,慢慢寻找进攻的时机。他也不是没跟人交过手,只是从感华寺学来的这套拳法还不曾用过,这次倒正好试试。 感华寺是前朝侯夫人所创,寺里原女尼皆习武,学的却是侯夫人从别处寻来适合女子练的招式,而当初感华寺的师太给萧显重看的却侯爷家传的武术和兵法。一门忠烈就这么断了香火,是侯夫人最为愤恨之事,她有心将先夫家学武术和兵法发扬光大,却逢乱世,一时没有好的机缘。 师太知祖师遗愿,见萧显重与感华寺有缘,才把书借给了他。 萧显重本就学过武,练了几招便知其不俗,只是当时他身上还有伤,也没敢练得太过,也是到了里湾村后他才练得勤了些。想起练武的日子,他心下倒是一片柔和。何素总会在他边上看着他,还会拿帕子给他擦汗,也曾说过他出招已经颇有些火候。 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她的夸赞,他也得赢了眼前这人不可。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十几个回合,看得两边的人直叫好。郭义这会儿才知道萧显重手里的功夫不弱,暗想,当初萧家有意把萧显重记为嫡子的传言怕是真的,若不是如此,怎么会给萧显重请来名师教授武艺。只是谁能想到他的病鬼哥哥能活到娶妻生子,萧显重那时在家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郭义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感慨。 “好!” 边上将士的喝彩声唤回郭义的注意,他看到毛副将抓住了萧显重的衣摆正要将他拉过来,心下不由为萧显重着急。毛副将力大,一被他制住很难有逃脱的机会。萧显重在演武场看过许多次毛副将比武,自然也知道。 他没有奋力挣脱,反倒一个借力翻到毛副将背上,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毛副将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腰,想要把他拉下来。 一看再这么下去两人都会受伤,郭义马上出声喝止。 “好了,记得点到即止。” “是。”萧显重马上应道,松开了勒着毛副将的手,顺势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好,朝毛副将拱了拱手。“毛副将,承让了。” 毛副将哼了一声,没觉得自己输了,不过也算不得赢。他有些别扭地朝萧显重拱了拱手,目光却不看他。 “大家都是同袍,不必非争出高下来。”郭义笑着上前拍了拍两人的后背,“你们都各有长处,都是我的好兄弟,来来来,喝酒去。” 萧显重微笑点头,又看向毛副将,对他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毛副将点点头,到底没有拒绝,边上张副将和李副将不由笑着也跟了过去,还好奇地向萧显重打听他师从何人。 随着他们的离开,刚刚围着的人也渐渐散去,站在人堆后面的刘军师和常英互看了一眼也转头回了营。 “想不到萧副将还有几分本事。”刘军师感慨道,看向身边的常英,“他真的娶了何氏?” “是。”常英答道。 “萧家也没落了。”刘军师感慨地便回了营帐,常英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进了营帐,里面打扮素净的女子盈盈上前施礼后,便静静地跪坐到茶桌旁替两人煮茶。常英也没有多看,心下却想,就算同样是女子,像何教头这般利落的总好过得依附男人而活的。刘军师和世间绝大多数男子一样偏好柔弱的女子,旁人倒不好多说什么,常英也不打算在这样的事上跟刘军师相争。 “来来来,喝酒。” 郭义的营帐内,不当值的几个将领也不顾外面天正亮着,就喝起了酒来,里面就有萧显重和毛副将。几碗酒下肚后,毛副将心气也顺了,便上前拍了拍萧显重的肩膀。 “你小子,有两下子,平时还真没看出来。” “不敢跟毛副将比,今天能跟毛副将勉强打成平手,也是侥幸。” “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一定得意着呢。”毛副将搂住萧显重的脖子,将他拉到了身边。 萧显重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倒是觉得好笑。 “那是自然,能跟你打成平手,我难道还不能得意?” “能,当然能!”毛副将头一个应和道。 “等你把他打趴下了,他就得意不起来了。”边上的李副将凑过来说道。 “你……”毛副将闻言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跟我去练练。” “别别别,今天还是好好喝酒吧。”李副将也不怕丢了面子,主动拿了酒碗给毛副将添酒。 军中一向纪律严明,就算不是战时,这样白日喝酒的机会也不多,郭义会邀他们来喝酒,也是借这个时机让萧显重融入其中。里面能明白他心思的也没有几个,毛副将是不明白的,他难得碰到个能过上几招的,一时高兴就把自己给喝桌子底下了。 “咱们……改天……再战。”他抱着酒坛子迷迷糊糊地说。 萧显重也喝了不少,面上却看不出,微微点点头后,跟边上的人继续喝着,却不再是一碗碗干而是小口小口抿。旁人这个时候也看不出来,也没有抓着他灌酒。郭义喝得倒不多,毕竟大白天的,他不能把自己给喝倒了。看到萧显重偷偷躲酒,他也是看破不说破,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多顾着点他儿子。 郭威今天也去了演武场看了萧显重和毛副将的比试,当时他在边上喊得那叫一个欢,郭义一眼就看到了他,也就知道了他没有在好好习字。为了让他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他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僻静点的营帐,还在军中找了一个有秀才功名的小将教他。 可惜呀,这位小将也是勉强考出了功名后才得了家里的同意入了军,这一入了军就把以前学过的那些之乎者也忘得差不多了。他想想一个孩子也学不了什么,得先把百三千背会了,他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便着实让郭威学这些。 每天这么背背背写写写,本来就静不下心来的郭威就更坐不住了,一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就爱出去看看。小将也不拦着,毕竟他是过来人,读书这事有多磨人他是知道的,他实在不想硬逼着郭威背书。 可是他不想,郭义想,自己的儿子就算从不了文也不能当个睁眼瞎,不然将来怎么看兵法。可是他跟郭威说这些,郭威还犟嘴说顾个人念给他听就是了,把他给气得!现在他也不跟儿子讲道理了,反正就是练字和背书这两件事他得好好完成,完不成就受罚。 郭威也怕受罚,可是比起受罚来,他更讨厌念书。郭义罚了他几次,就罚不下去了,这孩子根本就不怕,他总不能把孩子给打伤了。但是不罚,他自己又气不顺。 夹了一大筷子白菜到郭威的碗里,郭义冷冷盯着他,直到他把不爱吃的白菜都给吃下去才移开目光。 大人聚会他非要在边上坐着凑热闹,练字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这么积极。 “父亲,肖叔叔很厉害吗?”他好奇地问。 “还行吧。” “他厉害还是父亲你厉害?” “当然是我了,不然我也不能是大将军。” “我不信,要不你们打一架试试?”郭威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管亲爹跟萧显重比试会不会受伤,就想看两人比划比划。 郭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心下感概现在都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郭威拉开他的手,还在自己的头发上掸了掸。 “父亲,别弄我头发。”他抱怨了一声,也不管郭义被嫌弃后看着像是要发火,大声问:“你是不是怕打不过呀?” 边上有其他人听到了,也不管郭威说的是什么,大声应和。 “打,不能怂。” 萧显重倒是听清郭威在说什么,听到有人这样应和,不由偷笑。 郭威见有人应和,胆子更大了,伸手指着萧显重说:“父亲你看,肖叔叔在笑你胆小了。” “胡说,哪里学的小女子作派,竟敢当着面告人黑状。”郭义拍了他的脑门一下教训道。 第177章 比什么 “威少,竟然你这么想看,不如你来跟我打?”萧显重打趣道。 郭威喜欢别人叫他威少,当然若有人肯叫他“威哥”“威爷”他会更高兴,这不是在军营里没有比他小的,他也只能凑合着听威少。他不爱读书,找着机会就偷偷跑出来在军营里瞎逛,幸好各个将领都认得他,有时还会跟他打闹。 郭义知道萧显重在说笑,帮作正经地摆摆手,说:“不行不行,你不能欺负我儿子年纪小,他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哪里会是你的对手。是不是呀,威儿?” 郭威噘着嘴不肯承认,争辩道:“等我长到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肯定比他厉害。” 说着,他机灵一动,又嚷道:“肖叔叔,你有儿子吗,叫你儿子出来跟我打。” “我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你要是愿意跟她比绣花,我就去叫了她来。” “绣什么花!那是老娘儿们才干的事。” 郭威在军营里呆久了,不同地方将士的话他都学了几句,尤其是一些骂人的话学得最快。郭义也不在意,在军营里混着,哪里还能像在京中那样讲规矩。 萧显重喝得多了,也就跟郭威较起真来,便说:“那就比认字,她也开始启蒙了,我出来时刚学完《三字经》和《百家姓》。” 一听这话,郭义就有点嫌弃地看向自己儿子,人家一个女娃认得字都比他要多。郭威接受到目光不由缩了缩脖子,抱怨道:“好好的,我跟个女娃比这个做什么。” “那就让我将来的儿子来跟你比比谁的学问做的好。” “不比不比。”郭威马上说。 “哈哈,怂了。”喝醉的李副将醉熏熏地说道。 郭威很是不服,转头看向郭义,见郭义又不帮他说话,便委屈地看向萧显重。 “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打败你。” 萧显重笑笑,说:“行,最好能在学问上也打败我,那就更好了。” “你这是看不上我们老郭家的孩子是不是?威儿,好好学,一定要赢过他。”郭义顺势说道。 “我……”郭威气得说不出话来,明明他是在讲比武,怎么又说到读书这事上来,他最讨厌读书了。 郭义却不放过他,脑子一转,他便说:“索性这样,老萧,以后教威儿读书的事就交给你了,听说你也是考出过秀才的,又把你的女儿教得这般好,想来教人有两把刷子。” “这可使不得,这岂不是抢了邓百户的差事?”萧显重就算喝得有点多,脑子还是清楚了,这差事可接不得。郭威这孩子有多皮,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他可应付不了这么皮的孩子。 “邓百户巴不得你抢他这差事呢。”李副将听出郭义的意思,在边上帮腔道。 邓百户正是教郭威读书识字的小将,他倒是的确不喜欢教郭威念书,总觉得是在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偏军营里有学问的人不多,他一时还没法把这活甩给别人。 郭义其实一开始就想过让萧显重来教他儿子,又怕萧显重管不住,才想到找别人。想不到邓百户看着平时挺机灵的一小伙子,管起底下的兵来也厉害,对他的儿子不肯好好念书的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都跟他说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却不见他罚过一次。 许是邓百户终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好意思罚他的儿子。萧显重应该就不会如此,倒不是说萧显重不敬重他,作为他的上司,萧显重该有的敬重是一点也没少,不过私底下跟他相处时,萧显重又比其他将士放得开了。许是因为两人从小认识,又或者是萧家人生来如此。 儿子要是交到萧显重手中,郭义也放心,跟勉强考了一个秀才功名的邓百户比,出身萧国公府的萧显重显然学问一定更好,没看他连女儿都教得那么好。郭义也是自小学过来的,自己的儿子又不笨,就是听不进去罢了,像他。可是这学不进去,也不是真的学不进去,要是有个先生在边上盯着,他多少也是能学点进去的。 郭威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很是义气,不愿郭义就这么把邓百户给换了,马上说:“不要,邓叔叔教得很好。” “是吗,那你说说你今天学了什么?” “学了……” 郭威有心想要编造几句,偏偏脑子里连一句也想不起来。最近在学的,还是以前他在私塾里学过一点的,总归就是那么几句,他怎么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呢? 郭义也以为郭威会编造几句,要不怎么是自己的儿子呢,他的路数他还是知道了。他对后面堵他的话都想好了,郭威却抓耳挠腮连一句也说不上来,让郭义都不知说什么。 “你《百字姓》背到哪儿了?” “背到八了。” “八?第八句?”郭义皱着眉问,这也太少了。 郭威现在倒老实了,答道:“第八个字。” “第八个字!”郭义一听就上火,这都学了多久了,竟然还只学了八个字。他四下一看,准备去拿他平时惩罚用的竹板子打郭威手心。 郭威也是光棍,握了一下手后,用力搓了搓,又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像是在做挨打前的准备似的。郭义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一时又找不到竹板子,只能先记着这事。 “不能再让邓百户教了!”郭义长叹一声说。 这回郭威不敢再说什么,余光略带懊恼地朝萧显重看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样不会逼他读书。郭义也看了过去,这一看,两人就发现萧显重已经趴在桌子上像是喝多睡着了。 这事不好接,还是睡了吧,萧显重趴在桌上想,任边上有人叫他也不肯醒。郭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醉,明明刚刚还看到他在酒碗里养鱼半天也不喝光,怎么一下子就醉了呢。可是一个要装醉的人,他是叫不醒的,若他是为了给郭威当先生这事装醉,实在大可不必。 除非他一直醉下去!郭义板着脸想,要说之前他还只有三分心思想让萧显重教郭威,现在却升到了八分。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他上峰,要是萧显重真当着面推,他就拿身份压他。 萧显重也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装醉给自己弄了一个学生,他还想着之后多跟军中将士一起操练,把他不足的地方补起来。他到底不是行伍出身,在军中呆得一段时间,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多的不足,就算今天的比试凭着这些日子观察得出的经验,侥幸跟毛副将打成了平手,也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的副将。 作为将领,他得让底下人信服,相信经过跟毛副将一战,他们不会再对他手实力产生怀疑,但是不是能信任他,还需要多些日子相处才能知道。 他倒不怕多花精力下去,在军营里呆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挺喜欢这儿的氛围,大部分人都是直肠子,没有那些七拐八歪的纷争。当然,拉帮结派的事也是有的,闹得却不厉害,郭义底下跟着他过来的这帮人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 他们对萧显重这个新来的副将也没有很排斥,就算是毛副将,先前也只是有些不服气,一找机会就约萧显重比试,没想在背地里做些什么。 现下江南还算稳定,原朝琅数次下旨斥责郭义,郭义也不理会。暗地里,郭义已经处置了好些个忠于原朝琅的官员,留在军中的钉子他也拔除了一些。 现在的时局对他们也是有利的,朝廷分不出人手来对付他们。边关外也有外敌集结在一起虎视眈眈,原朝琅没法抽调边军,只凭现在有的兵力,光是肃王和庆王两边就够原朝琅忙的。 原以为郭义会为了郭威读书这事马上再找上他,可是萧显重酒醒后,最先接待的却是邓百户。 别看邓百户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身手却不错,又会说话,把底下一帮比他大的粗汉子管住了。他们大都把他当成弟弟看,却也服从他的命令,从不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挑剔。这样一个人,又有秀才的功名,郭义怎么想都会是个好先生,可他却没能管住郭威。 邓百户家里本是商户,后来他的父亲想要改换门庭,硬逼着他去念书。他实在觉得念书没意思得很,反倒跟府里的护院常在一块儿习武,渐渐生出从军的心思。他的父亲当然不同意,父子俩争了许久,最后以邓百户考上秀才后娶妻生子为条件,邓父才答应。 就算是从军,服军役的士兵跟走门路入军自然是不同的,邓父尽管不同意儿子入伍,但在无法改变儿子的心意后,托了关系让他入军还给他谋了一个职位。邓百户刚入军中时,因为这事还受过同袍排挤,最后入了郭义的眼有他护着才好。 邓百户对郭义很是感激,知道郭义要占据江南,他也没有多想就决定要跟着。要说当时王元伦的异常,他多少有些察觉,可是他只是个微末的百户,只凭着臆断又怎么让旁人信了他。幸好王贼并没有成功,不然他可就有愧于郭义了。 现在郭义让他教郭威,他也是想要好好教的,他发现郭威这孩子非常聪明,硬逼着他学并不见得有用,可是让他找其他办法吧,他还真没有,当初他自己能考上秀才也是逼着自己硬考出来的。 这会儿听说郭义有意让萧显重教郭威,他就想来看看萧显重的为人如何。先前他只远远见过萧显重几面,对他并不熟悉,只觉得他跟军中大部分汉子不一样。今日见了,他又觉得萧显重跟军中汉子的差别也不大,只是刚来军中还没有改了旧日习气。 “萧副将。”邓百户恭敬地朝他抱拳行礼。 “不必多礼,邓百户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邓百户对上萧显重,不由想起以前跟同窗去诗会的别扭场合,背上不由一阵麻。他耸了耸肩,朝着萧显重咧嘴一笑。 “听说萧副将马上就要教威少念书了,我就是来把威少学到哪儿的事说一说。” “谁说我要教威少念书?”萧显重有点头痛地问。 “很多人都知道了呀,连威少也这么说。”邓百户说,一听萧显重这语气,也就知道萧显重并不想接这活。 教郭威读书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由衷地想,所以这事最好能快点教给别人,他好不容易入了伍不用再念书,可不想再跟三百千有什么关联。 “郭大将军只是开玩笑,威少一向由邓百户你教导,他跟你又很是投契,以后也还是由你来教的好。” “萧副将不要客气,你的学识远高于我,教导威少还是得你来。” “谁说我的学识高过于你,我连功名也没有。”萧显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他本人是有功名的,可他现在换了身份名字,以前的功名自然就不算数了,只要他不承认,别人谁知道。 邓百户显然没想到他会以此为理由,且他一直以为萧显重是有功名的。不过看萧显重的作派,以前也许曾是大家公子,人家靠家势就能立世,根本不必非考功名不可。这些大家公子就是没有功名也是在家里学过的,三百千总是会的,也许有些外面学不到的处事名言,他也能从大儒中知道。 这样一想,邓百户看向萧显重的目光就更炙热了。 “没有功名没关系,识字就好。” 萧显重倒也没法厚着脸皮说他连字也不识,却还是推托了一番,找了借口脱身走了。他是真不想教郭威这个小皮猴,跟他一比,家里的月儿不知有多乖巧,也不知是不是女孩都比男孩乖巧些,里湾村的男娃也是总爱在外面跑,还差点撞上野猪,幸好被何素救了。 一想到何素,他心下微微一动,也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回去,她跟月儿住在乡下会不会有不方便,没有他在边上看着,她会不会闯祸……未来会如何,他还不确定,若是有个万一,她和月儿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乡下也不会被牵连。 真要是如此,何素便要这样赔上一辈子了,他可不忍她如此。两人结识到现在,他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却总是接受她的照顾。要是不能给她一个好的未来,却让她为了生活抛头露面在田间劳作,他还算什么男人。 可惜何素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她现在就盼着有个男人在她身边,帮她下地。 第178章 管教 天气渐热,田里的活计却不曾减少,何素顶着太阳去田里忙了几次后,忽地发现自己黑了一圈。 她这样将来还能装成富家女吗?她看着自己的手背暗想,不过很快又抛开了这个念头,她已经不用再扮成富家女了,顶多扮成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女人,能养得了家又也勾得住丈夫。这好像一点也不难,不过她也是头一回接这样的活,说不定一个不留心还是会搞砸。 要是搞砸了,她倒也是不怕的,偶尔露出一下马脚变成一个跟世间普通妇人不一样的人好像也没什么,萧显重看不穿,就算看到她偶尔泄露的那一点,他也不会在意。 世间会这样待她的也只有他这一个了吧,何素暗想,只冲着这一点,她也盼着他在外面安然无忧。 不过他能陪到她身边就更好了,起码能帮她把田里的活干了,他为什么要跟朱应俭去外面?理由什么的,何素是想不到的,既然书里写着萧显重会出去建一番功业,她也不好拦着他。就是……他可千万不要跟女主碰上,何素默默在心里说,生怕萧显重又被叶菁华哄走了。 她倒也不必如此担心,现下叶菁华正在肃王那里,她和萧显重碰上那会是很久之后的事。 在田里忙了一阵回到家,何素就看到徐氏正在家里教月儿刺绣,让她恍然有一种走错家门的错觉。何素近来也学着村里人不再锁门,只要她一次没锁,之后便不会再记得锁门这事。反正有月儿在家,又有对门徐家人帮忙看着,她也不怕有人闯进去。 不过在她离家期间,来她家的人有不少,多半是月儿的玩伴,她每每回家看到家里多了人出来,总有些不适应。现在看到徐氏,她的不适感又出现了,作为一个前特工,最怕回家时家里多了人出来,她现在都想去屋里搜一搜,看看是不是会有其他人躲着。 “回来了。”徐氏对她微微一笑,又抱着阿土走到她身边,说:“我刚好也要回去了。”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何素客套地问。 “不了,也出来好一会儿了,阿土也饿了。” 何素朝她怀里白白胖胖的阿土看了一眼,有心想伸手逗逗他,可惜她刚从地里回来,身上脏得很,也不好跟孩子接触。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徐氏抱着阿土走到她身边时,小声跟她说:“有你的信,记得来拿一下。” 何素恍然,连连点头,应了一声好,目光却没有离开阿土。 “那我回去了。”徐氏说道。 “好。”何素应着,目送她出了门,还跟趴在徐氏肩上的阿土扮了一个鬼脸。 阿土已经一岁了,隐约看得出是个活泼的性子,每天都喜欢让徐氏抱着到外面走一走,不然就要闹。要是在徐氏怀里,村里不管谁逗他他都会笑,但是却不肯让别人抱,只有徐氏身边的贴身丫头勉强能帮着抱一会儿。 不过阿土倒愿意让月儿抱,确切的说,村里的小姑娘哄着他玩,抱他一会儿,他总会开心地直挥手。村里的妇人都笑他将来是个喜欢漂亮姑娘的。徐氏也是无奈,不知他这样的性子是不是随了他的父亲,也不见朱应俭这般贪图美色呀。 何素午后徐氏那儿取信时,阿土正在后院玩一个五色彩球,他把彩球拿在手里用力挥了挥扔给了正逗他的巧枝。 “哎呀,接住了。”巧枝拿起彩球在阿土面前晃了晃。 阿土着急地挥了挥手,伸着手“啊啊”叫着,直到巧枝把彩球还给他,他才高兴。不过拿到彩球没一会儿,他又把球扔给了巧枝,看她接住了还开心地叫了几声。 何素不懂这样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拿了信后道了谢便走了。徐氏看了她一眼,低头替阿土擦了擦他流下的口水,暗想,何素果然是不怎么喜欢哄孩子。她已经从朱应俭那里知道了萧显重的身份,也知道了月儿并不是何素所生,何素是她的继母。 她以前在乡下生活时有过一个玩得不错的女娃叫小草,就算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清苦,但是她记忆中的小草总是活泼开朗,直到她的生母去世。一年后,小草有了一个继母,又过了一年她的继母生下一个男娃,那之后,徐氏就再也没有见小草笑过。 后来因为小草的弟弟病了需要一笔药费,小草就被卖给了人牙子。不过小草的弟弟还是病死了,之后她家一直没有添丁,她的继母日子也不好过。 跟世人一样,徐氏对继母的印象并不好,可是瞧月儿跟何素亲近的模样,她又看不出何素有待月儿不好的地方。 果然世人不尽相同,她也不好用刻板的印象去看待别人。其实她也是不信何素会是个刻薄的人,尽管何素看着不像是个喜欢孩子的,这从她和月儿相处的方式上也看得出来。她好像并没有太把月儿当孩子,该教的该提醒的她也会说,却不像是用长辈的口吻。 一般孩子当会喜欢这样没架子的长辈,徐氏暗看,为难地看向阿土,不知自己将来是当个没架子的母亲好,还是当个严厉的母亲好,这孩子太皮,朱应俭又不在身边,总得有个人管着他。 阿土圆溜溜的黑眼珠盯着巧枝手里的彩球看,等巧枝把球给他后,徐氏伸手按住他手里的彩球不许他再扔。阿土拉了几下没拉动,就朝徐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趁着徐氏心软时,他把彩球抓了起来朝徐氏怀里塞,像是要给徐氏。 真会讨人喜欢,徐氏越发无奈地想,低头在孩子脸上重重地香了一口,逗得孩子大笑。 “呵呵……”何素坐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着萧显重写来的信,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这是萧显重离家后第一次给她写信,信里说了他成了副将,还说他正教大将军的儿子念书,这比下地施肥还难。 能有多难,何素暗想,定是他不好意思下手教训才觉得难,不过是一个皮孩子,多教训几顿也就老实了。信里的最后他还写了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何素勉强猜了意思,总觉得萧显重不是很会说话,这要生要死的多不吉利。她前世出任务前,从不说这些,免得给自己立死亡g。 最后面“相思”两个字,她也是认得的。幸好不用回信,要是让她回类似的文字,她估计把脑子敲破了也写不出来,何素歪着头想。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后,她才点了火把信给烧了。 是不是其实不用烧?她看着烧着的信件发愣地想,可是她终是没有把火弄灭。都提到军营了,还是烧了吧,要是这信落在敌军手中不成证据了嘛。 她拿着燃着的信出了屋外,正好让月儿瞧见了。月儿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在烧什么,想了想她上前迟疑地问:“是不是父亲写信来了?” “对。” “我还没有看呢。”月儿气恼地嘟起嘴,看着何素手中已经被成黑灰的信纸伤心地说。 这信好像是可以给她看,何素暗想,可是烧都烧了,她只能假装自己并没有错。 “你还小,你父亲如今在外面做的事还不能让你知道。” “是什么?” 何素不接话,为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月儿脑子转得飞快,堵在何素跟前追问:“是不是很危险。” “是。” “不行,我不准他去。”月儿着急地说。 “他是个男人,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拦他。”何素说着,朝月儿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将来嫁个安稳些的,免得要担惊受怕。” 月儿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半晌才拉着何素的衣袖问:“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会回来的,他可放心不下你。” 月儿点点头,脸上仍是凝重的表情,她觉得何素是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要是萧显重不能马上回来,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 何素只当是她把孩子哄好了,暗暗决定以后烧信这种事都在屋里完成,不能让月儿知道。小孩子可真不好带,她这样想着,就想到萧显重给顽皮的孩子当老师的事,幸好月儿是个乖巧的从来不跟她闹脾气。 她还不知道那个皮孩子正在来里湾村的路上。 夏日里,里湾村的人出去乘凉时,大抵都会聊村里的两件新鲜事,两件村的当事人都住在村口。 一件是村口徐家女婿的生意黄了,去年年底跟出去的人说是被关在很远的城里暂时回不了家;另一件就是男人暂时回不了家的肖家,竟然接了姑奶奶家的孩子来家里住。 这个叫郭威的小郎君来时,大家都看到他腰上还缠着麻绳,估计是家里长辈没了,有妇人好事去问,他也不答,还会朝人呲牙咧嘴地表达不满。村里人都猜应是他娘没了,他家里又有了继母,继母容不下他,才把他送到外祖家来。 可惜外家现下只剩下一个舅母在,家里只有三亩薄田也没个营生,也不知肖家这日子以后要怎么过。 何素倒不为生计犯愁,她愁的是多养一个孩子的种种麻烦。 郭威也不喜欢呆在乡下,他喜欢呆在军营里跟男人们在一块儿。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父亲就把他送乡下来了,难道是因为他没有跟着萧副将好好学习字?定是那萧副将去告了黑状。当时他一听说要被送走,又是送来萧副将老家,便这般认定。 他甚至有心等到了萧家后好好闹一闹,让萧家的人受不了最后把他送回来,可是等他到了萧家后,发现萧家没有男人,就是他再闹,也没有人能出面送他离开。而且萧家的妇人更是心狠,他就是到的头一天嫌她家的饭菜不好吃,就被她关到了衣柜里,每天只在吃饭上茅房的时候放他出来一下。 他想要过要跑,最后没能跑得了,只得先乖乖听何素的话。好在萧副将的闺女是个心善的,会偷偷给他野果吃,长得又好看,他才勉强不再跟她的父母计较,暂时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 郭威不知道他来的原因,何素却是知道的。 郭威原本在军营中就爱乱跑,郭义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常英收到了消息,说是军中有细作想要抓住郭威威胁郭义。他们一直查不出这人是谁,只能先把郭威送走。在商量把郭威送去何处时,郭义主动向萧显重提了想让郭威去萧家暂住。 萧显重心下是不情愿的,却又觉得这事对朱应俭也算有好处,有了郭威在身边,就不怕郭义再生出别的心思来。 只希望何素能管得住郭威,萧显重在送走郭威是很是担忧,就怕何素不但没管住郭威,还被郭威带坏了,整天上山陪着郭威打猎。这是真要成个野人了,萧显重暗想,完全没料到何素一顿收拾就把郭威管服了。 关柜子这一招也是何素从组织里学的,不过组织里不是关在柜子里,而是关小黑屋。一平方米的小黑屋里,有马桶,有出水口,至于食物,到点就会有人送一个饭团进去,多了也没有。不会有人跟关在里面的人说话,甚至也不安排人看守,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呆上一天,多皮有孩子都会怕。 何素没有被关过,她一向服从组织安排,就是有点笨,这也不是她故意的,组织不可能为了这个罚她。 她把郭威关在柜子里,至少还给了他放风的时间,关了一天后,郭威就乖多了,也让何素断了正式修一间小黑屋出来的念头。她本来想借着后院修茅房为由,打造一间有“味道”的小黑屋出来,万一萧显重以后再送娃过来,她一看不乖就先关上两天,关服了再放出来,免得给她添堵。 人权呀,不要跟孩子计较呀,这些事她压根就没有想过。组织里从没有教过她这些,也许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想法是致命的,听说有些人就是想得太多,最终没法再做这一行。也许就是因为她老实,组织才会对她犯下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笨一点也没什么,多学几遍就会了,至少这样的人不用防着。 大黑客是聪明,组织却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都不准他离开基地。如果他能离开,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又或者会死得更早? 她想了几秒,马上就把这些念头抛开了。死都死了,她再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多想想怎么教导郭威吧。 第179章 丧偶式育儿 除了照顾郭威,萧显重的来信里还嘱咐让何素多教导他。 她能教导什么?下厨和打猎?下厨就算是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将军的儿子,学下厨做什么,可是打猎……这孩子都没有她腰高,她带他去打猎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事。 等她细细观察了郭威几天后,她发现她还是有东西可以教郭威的,就是下地干农活。另外,还可以让月儿教他写字,他看上去就不是一个肯踏实念书的,想来字认得也不多。会不会萧显重就是想让月儿来教他认字? 不是也得是,何素默默在心里说。 “月儿,以后你习字的时候带上阿威,每天教他认五个新字,背一页书。” 晚饭的时候,何素对月儿说道。 “我不要。” 月儿还没有说什么呢,郭威马上跳出来反对,他才不想到了乡下地方还得学写字。 “听说你跟村里的孩子约好了去游水?”何素问道,像是没有听到他刚刚的话。 “是又怎么样?”郭威警惕地看着她,就怕她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去,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在乡下生活的乐趣。 “你们游水的地方边上有一棵老柳树,那下面蚊子挺多,村里人纳凉也不爱往那儿去。你要是不乖,我就把你绑在老柳树上喂蚊子,到时候你咬得全身都是包哪哪都痒,却没办法动一根手指头挠一下,这感觉……啧啧~” 何素摇头晃脑一番,挑眉朝郭威看了过去。 郭威小声嘟囔了几句,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然后才露出一张笑脸,说:“就五个字,你可不能多加。” “不多加,就你这脑子,多了你也记不住。”何素毫不留情地说。 “你……”郭威气得一拍桌子。 “怎么,你想每天学十个字,要是你想,我也是能让月儿教你的。” “我……”郭威实在是没法硬气地说学十个字,可以的话,他连五个字也不想学。 “别你呀我呀的,吃饭。”何素轻描淡写地说。 郭威无法,只能埋头吃饭,那劲头倒像是把别的什么嚼碎了吞下去一般。月儿偷笑一声,也默默吃着饭。 其实她并不怎么想教郭威,对外郭威是她的表哥,说是表哥,郭威也只比她大了几个月,行事就跟个孩子似的,一点也不懂事。觉得自己很懂事,能帮何素很多忙的月儿,一点也不想承认有这样的表哥。 况且她并没有姑姑,郭威也不是她的真表哥,听何素说,郭威是父亲的学生,因为有人要害他,才不得不住到她家来。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上,月儿才勉强叫了他一声表哥。 这个表哥不好学,前些天她在习字,他总在边上捣乱,害她字都没写好。果然表哥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月儿想起外祖家欺负过她的表哥,对郭威生出几分不喜。偏偏郭威挺喜欢在她边上打转,在他看到萧家只有月儿是好人,萧显重是个老古板,何素呢,又太会整人,他不敢跟他们闹只能闹闹月儿。 不过在月儿开始教他习字起,他在心里不由地想,不愧是老古板的女儿,教起字来一本正经的。月儿一开始教的是他以前学过很多遍的,他勉强倒能应付,后面的他不太会,光花一天时间根本记不住。可是他也不敢闹,何素在边上盯着呢。 “月儿妹妹,要不你挑简单一点的字教吧。”他向月儿求助道。 “不行,得照着书学。”月儿一本正经地说。 要是萧显重跟他说这话,他少不得当面抱怨几句,月儿说了他也只敢心里嘀咕,然后乖乖地跟着月儿学。 何素在边上盯了几天,发现他只是坐不住,等他养成了习惯也就好了。为了督促他,何素几乎都在家里盯着,村里的人不知情,还以为是她为她男人担心才没心情出来串门。 徐家女婿生意黄了这事也是徐家自己传出去的,为得就得防着别人再上门。为了弄得真像那么一回事,去年出去的几家人还去徐家问情况。他们都是朱家人,哪里能不知道情况,在徐家喝上一杯酒后便各自回家了,还得装出愁眉不展的模样。 何素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反正两家住得近,村里人也不知她去过没有。为着这事,柳婶还来安慰过她,在何素一再保证没事,她还不安心。不过现在肖家有两个孩子,哪怕是为着孩子,何素也是会撑着下去的,柳婶也是这么过来的。 就是徐家那边,旁人不知要怎么安慰,旁人也不知道徐氏什么事也没有,在家专心照顾生病的阿土。 也是凑巧,送郭威的人到那天,阿土正好病了,徐氏想着这几日反正也不好出门,便让徐婶传了这话出去,又让相关的人家来家里来要说法,把这事传得全村都知道。这些日子还有人来问情况,却没有人再提跟着徐家女婿出去的事。 张村长也来徐家走了一趟,毕竟村里这么多人是跟着徐家女婿离开后才回不来的,得来的消息却与村里传的不太一样,他们出去也不是碰着贼匪,而是因为江南跟朝廷对立了,城门防得严,外面的人不准他们这批人回江南来投敌。 张村长倒是听说江南现在归哪个大将军管了,但是这个大将军跟朝廷是对立的,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徐家人面广,想来这消息总不会假。忧心忡忡地回了家,他不但担心出去的那些人,更担心村子以后怎么办。 “阿爷,你去徐家了?”二海就站在自家院门口,见张村长从村口回家脸色又有些凝重,就猜到了他去了哪里。 张村长见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摇摇头也没有搭理他。二海有些不乐意地撇撇嘴,觉得自家阿爷年纪大了脾气越发古怪了,先前为了凑那抵兵役的三十两,他都不在家里吃饭了。因为阿爷不在自家吃,阿爹又节俭,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 可惜就算张村长疼这个小孙子,有些事他也是不肯退让的。人老了,有些事上的确会犟,加上家里几个小的也都大了,不知道来说几句软话,他也就更不肯回心转意。 村里早先想要跟徐家女婿出门最后没去成的人家,都暗暗庆幸躲过了一劫,不过这心思他们却没敢在村里其他人面前表露,生怕惹了他们伤心。幸好到了农忙的时节,大家就顾不上避忌,等一场忙完,先前的事他们也就忘了。就连徐家姑奶奶自己也像是忘了,每天依旧会带着孩子出去玩,去的最多的就是对门何素家。 两家人竟然没起一点龃龉,也让村里人暗暗纳罕。也有人猜两人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不过徐氏至少还有个儿子,何素却只有一个女儿,也不知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何素却也在替徐氏担心,阿土这么皮,估计将来就是另一个郭威,她一个人怎么教得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丧偶式育儿,幸好她不必如此,不然这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她完全没想到现在家里就有两个小孩由她一个人照顾着,她也算是丧偶式育儿。只是月儿早熟又乖巧,用不着她多管教,还能帮着她教导郭威,让她忽略了这事。 在她心里,过了六岁的孩子就不算是孩子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是不乖,用点厉害的手段总能管好,不像年纪小的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哭,就像阿土这样的小婴儿,她就不知要怎么相处。偶尔逗他玩玩,她也是会的,就怕阿土哭起来的时候得哄,她一点也不想哄。 不过阿土很懂事,很少当着她的面哭,她私以为就如村里的妇人所说,阿土是个喜欢漂亮姑娘的孩子,她是凭着自己颜值哄住了孩子。她冲着阿土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阿土也朝着她笑笑,让她颇为得意。 果然是因为她的颜值,她暗想。 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就且让她这么以为吧。 不同于江南一带的安逸,西南和西北的战事正如火如荼。 肃王军的稳扎稳打和庆王军的高歌猛进都让原朝琅疲于应付,幸好他手中的大军还是忠于他的,又或者说率领这些大军的将领是忠于他的,也幸好国内还能抽调兵丁,百姓家里也有余粮能支撑大军的开支。 他的幸运却是对百姓的不幸,亦是对大乾的不幸。 他隐约也察觉到战争对国力的影响,暗暗觉得这皇位坐得憋屈,但是让他下来给别人坐,他也是万万不肯的。先帝刚驾崩时,他的确行事有些过激,没处理好他跟朝臣的关系,在国内的战事蔓延后,他也省悟过来,想要补救一番,却又不知要怎么做。 身边的人提的那些建议,他初时一听十分在理,实施下去后却困难重重。他也不知是这些政令本就不好,还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就算是下臣们不够忠悃,他也没法把他们都撸了,全换上他的心腹,他也没有这么多心腹,要是都换成他心腹举荐的那些,似乎也不妥。 在登基之后,他有心加恩科,偏去年各地闹灾不说还有乱兵,除了京城附近的读书人,谁敢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既然没有得力的新人,他便只能先用这些老臣。为了安抚他们,他还特意册封了几位嫔妃,至于皇后,他只能先立原来的三皇子妃为后,哪怕他并不喜欢三皇子妃,却也知道她是个稳重的,能替他管理好后宫。别看新来的几位嫔妃很是伶俐,到底还是年纪了些经不住事,比不得皇后。 外面的这些事自然与身在江南里湾村的村民们无关,他们正忙着夏收。 江南被占的事,张村长也没有透露给他们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江南已经归郭义管了,只想着今年还得交繁重的赋税。幸好今年年岁不错,家家都有好收成,等收了夏稻再种一季稻子,过年时便能轻松些了,说不定还能还些外债。 何素的三亩地也都种了粮食,农忙时节也得下地收割。柳婶和徐家都来问过她是不是要帮忙,何素却直说不用。她在村里呆久了,也知道要是他们来帮了她,等他们田里收割时,她也得去他们家里帮忙。这不是一样吗? 反正她也不急,一个人每天早晚割一个时辰,用不了几天就能收完。 不得不说,她的动作倒是比萧显重要快,萧显重去年拔毛豆,用了好几天才拔完,何素割稻子却用不了那么多天。这活一旦上手了,她手上的动作就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做惯农活的。但是她这样的干法,着实有点伤身子。 几天下来,她感觉自己的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人也黑了很大一圈。 这天她挑着割下来的稻谷回家,见郭威一脸不情愿地在写字,她心下也跟着不情愿。 “威儿,明天你拎着篮子下地捡谷穗去。” “啊?”郭威不懂何素怎么会提起这事。 “村里半大的孩子都在干这活,你也得学起来。” 他怎么能跟那些乡下小子比,郭威老大不情愿地想。 何素也懒得跟他多说,淡淡宣布:“捡完了我要去检查,要是发现有一根谷穗在,你就一天不准吃肉。” 郭威也是个爱吃肉了,有他在家里的肉食消耗特别大,银钱花得也快。幸好郭威送到时,来人给何素留了银钱,可是何素总觉得那包银钱撑不了多久。 “你们也不吃?”郭威也看出何素是个爱吃肉的,有时会还跟他抢呢。 “我们吃,你看着。” 真狠,郭威在心里嘀咕,也不知萧显重怎么娶到了这个么女子,比他母亲还狠。一想到自家母亲,他的目光黯了黯。 “你不会是连村里五岁孩子都会干的活都不会吧?” “谁说我不会,我明天就干给你看。” “我等着看,要是能省下几餐肉就更好了。” 第180章 炸螃蟹 月儿默默听着两人斗嘴,暗想,要是真能素上几天倒是好的,她也觉得自家吃得太好了,听常来找她的二芽说,她家里只有农忙和过年的时候能吃到肉,平时都是吃菜饼子,那饼还是用粗面做的,又干又硬。何素做的面也硬,不过却没有那么难吃,想来是因为家里用的是白面的缘故。 郭威第二天就被何素递了一只篮子领到了地里,他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看到村里真的有其他孩子在捡谷穗,也就放开了。倒是村里其他孩子看到他很是好奇,他们都知道他是肖家的外甥,好像是被家里赶出来住到外家的。之前他们还一起玩,有人问他是不是被赶出来了,他也不理人。 要是有人问得急了,他就会跟对方打起来,毕竟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在军中也跟人学了几招,他几乎就没有输过。也是好在村里的男娃都爱面子,就是被打了也不敢去跟家里说,不然何素还得应付村里的妇人。男娃虽然没回家告状,但会联合起来不叫郭威一起玩。 郭威也不在意,他以前在家里都是自己一个人玩,后来出去读书,就跟私塾里念书的孩子一块儿,不过他们也不怎么爱跟他玩,谁让他是学堂一霸呢。 至少这里的孩子不会告状,他也不会再因为打了人闯祸惹到母亲一顿教训。 村里的孩子发现郭威除了脾气大还不干活,生得也比他们白净。不过家里娘亲总说等他再住一阵子,肯定得帮着肖家干活,他们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娘亲没有说错。不过捡谷穗这样的活也不重,他们还能做一会儿玩一会儿。 郭威捡了约一刻钟,就看到远处的田里,有个小男孩放下了篮子去扑青蛙。他便在自家地里看了看,想要看看有没有青蛙,他也想抓了拿回去给月儿看。四下看了许久,他都没有看到青蛙,眼看天越来越热了,他只能作罢先在田里找稻穗。 等他从田里回来时,篮子里已经有半篮子谷穗了。 何扒皮还不满足,等吃了午饭歇了午觉,她又带着郭威去地里走了一圈,结果还真让她捡着不少郭威遗漏的谷穗。 “七,八……” 何素大声数着,边上的郭威听得脸都黑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刚刚他明明仔细捡了呀,除了抓青蛙分了一会儿神,后面觉得没意思分了一会神……其他时候还是很专心的。 这种枯燥的活让一个坐不住的人来做会出错是难免的,何素就是没想到他能错这么多,吃八天素,何素有些可怜地看向郭威。 郭威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默默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为了整他才在田里洒谷穗。他和何素打赌的事也就三个人知道,中午她们都没有出去过,可见不是她们,至于外人,他们都不知道这事,又怎么会闲着无聊把自家的谷穗扔到肖家田里。 “这也幸好只是个谷穗,这要是你上战场时敌军设的埋伏,你和跟着你的那些人可就惨了。” “人那么大,我才不会看不见呢。” “以你这眼神,还真难说。”何素毫不留情地说。 月儿看到郭威出去时还趾高气扬的,回来时却整个人蔫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几天?”她小声问何素。 “八天。”何素说,很是替郭威着想的盘算道,“要是八天连着一起罚,威儿怕是受不了。这样吧,就两天两天来,轮个四次把它罚完。月儿,你帮着记数。” “是。”月儿应道。 郭威心里稍微好受了些,觉得何素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性,这种想法在他吃素日子就烟消云散了。何素故意在他吃素的日子做肘子或者杀鸡,等他可以吃肉了,勉强还剩下几丝肉丝可以给他尝个味。他倒是想有骨气些不吃,偏偏已经被馋了两天,就是尝个味他也是高兴的。 为了这事,他还在出去跟人玩时抱怨了一通,结果却换来村里的孩子一通羡慕,他这才知道村里人大部分是吃不上肉的,别说素八天,素上几个月也是有的。 “为什么不吃鸡,你们家里不是都养着鸡吗?” “那是留着下蛋或者卖的,哪里能吃。”柱子小大人般地教训道。 边上的孩子纷纷应和,也有孩子说:“怪不得我娘说肖婶子不会过日子,她这样的吃法,就算家里有金山也吃完了。” 不至于吧,郭威也算是富人家出身,从来没有听过哪家是吃肉吃穷的,就算有人败家也是败在别的地方。 “胡说,肖婶子多能干呀!”柱子自从被何素救过一回后,对她很是崇拜,见不得旁人说她不好,尽管整个村里说的最多的应该就是他娘。 “她能干?”村里其他孩子不敢站出来反驳,郭威却是敢的,他就是不乐意别人夸何素。 “她要养活你和月儿,还要一个人种地,当然能干了。” “村里的妇人不多是要干活的。” “村里的妇人要是被塞了一个外人来吃饭,才不会给你肉吃呢,还会拼命使唤你干活。有那些心肠坏了,根本呆不住,说不定就卷了家里的财钱跑了。” “这不能吧。”郭威在京城还没到听各家阴私的年纪,高官大户之间做事又讲究脸面,就是做同样的事也会扯上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旁人分辨不出来好坏。 “怎么不能。”说到这个,这些半大的孩子也有话说。 别看他们年纪小,但是从家里大人那儿听来的事可不少,就是平常听得多说得少,现在有个什么也不懂的,正好让他们显摆一下听来的故事。 什么隔壁村趁汉子外出做事跟货郎逃走的小媳妇、什么帮着养侄子差点把侄子给打死的婶娘、还有捡了一个男娃当儿子结果自家又生出儿子来把这男娃给卖了的夫妻……听得郭威一愣一愣的。 想不到乡下有这么多稀奇的事,郭威暗想,又怀疑是不是他们编了来骗他的,心下有几分不服气。 “你们这些有什么,我之前听说呀……” 郭威说了一个他以前听下人说的,关于京城有户人家宠妾灭妻还把原配所生的儿女赶到乡下,等后来才发现小妾跟他生下的儿子不是他的。 妻呀妾呀对乡下的孩子来说,是他们头一次听到的事,他们津津有味地听完后又互看了一眼,心下已经认定这定是死要面子的郭威瞎编的。 郭威以为他们不做声,是他的故事把他们给震住了,心下还颇为得意。乡下人果然没有见识,不及他懂得多。 被他这样一打岔,孩子们也没有了再说八卦的心思。 “我们去溪里捉螃蟹,怎么样?” “好呀。” 有人一提议,其他孩子就纷纷附和,郭威本来也是嫌家里呆着无聊才跑出来的,便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他们也没有不让郭威跟着,主要是不敢。郭威要是主动来找他们说话,他们就应着,反正他们不主动去找郭威玩。 捉螃蟹的地方是在离村子渡口很远一段路的乱石滩里,把那里的石头一翻开,常可以看到躲在石头底下的石蟹吓得乱跑,从腹部把螃蟹一捉,就算到手了。他们也就捉个好玩,这些螃蟹也没有多少肉,捉回去也不能吃。郭威却不知道这些,他是吃过螃蟹的,就是个头比他现在捉的要大上不少。 他一向觉得吃螃蟹麻烦,但是家里其他人爱吃,说不定这种小的也有人爱吃,不然他们怎么会来会让捉?捉得兴起,他恨不得把看到的所有石头都翻遍。 他们这次出来只让一个孩子拎了一个水桶过来,在他们回家的时候,水桶里满满都是螃蟹,里面有半桶螃蟹是郭威捉的。 许是看他捉得积极以为他喜欢,他们回到村子后先去了肖家,让他弄个桶子来来装。 “这些都给你。”他们把螃蟹都倒到他来的木桶里。 “你们不要?”郭威惊讶地问。 “我们就捉个两只比比谁挑的爬得快。”柱子说着,就先在桶里挑了两只腿长的。 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挑了螃蟹后便要走。 “你们去哪儿比?”郭威好奇地问,他也想跟去看看。 “就在外面,等比完了把胜了的放生,其他的再还你。” “那我也挑两只。”郭威说着也挑了两个大的,就没再别管那一桶的螃蟹,跟他们去门外看螃蟹赛跑。 何素就在屋内,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有些好奇。 走到院门口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见他们拼命想让螃蟹沿路线快步螃蟹却怎么也不听他们的,她倒也觉得好笑。 水桶里的被剩下的螃蟹发出吐泡沫的声音,沙沙沙的,提醒主人他们的存在。何素如它们所愿地看向它们,心下庆幸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又开始盘算这些螃蟹要怎么做才好吃。 螃蟹很小,洗干净后也不用剥壳去钳,可以直接腌制。鸡蛋、面粉、花椒粉、姜末、老酒……倒到洗净的螃蟹上拌匀,等拌好了,再下油锅炸,等炸好了捞起时再洒上葱花蒜末。 “什么东西,这么香……”在门口玩的孩子闻着味,不由用力吸了吸鼻子。 “阿威,你们家今天要做什么,怎么这么香。”有孩子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郭威也吸了吸鼻子,也不顾地上已经被他们折腾得半死不活的螃蟹,回身跑进了厨房,“舅母,你做什么呢?” 他知道有外人在的时候,得叫何素舅母,以往他觉得别扭都不敢叫,今天闻着香味了,他倒是不自觉叫出来了。 “就是你们捉的小螃蟹。你们螃蟹赛跑,比得怎么样了?”何素问。 “比好了,柱子赢了。” 何素点头,盛了一盘螃蟹出来,说:“你拿出去给他们尝尝,让柱子多吃几个。” “好。”郭威应道,端着盘子走到目带期待的众人面前。 他们都在门口听到了,肖婶子竟然炸了螃蟹给他们吃,他们开心地互看一眼。 “刚刚是柱子赢了,他可以吃两个,其他人只能吃一个。赢得先挑。”郭威举着碗说。 “噢。”他们响亮地应道。 柱子也不客气,上来就挑了两个最大的,一手一个就要往嘴里塞。郭威看了他一眼,见他的手脏得跟鸡爪子似的,心下颇有点嫌弃。他心知自己的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默默决定等会儿要先洗了手再吃,可不能跟他们一样不爱干净。 一盘子炸螃蟹看着挺多,分完了也就刚好一人一只,郭威还分不到。 “真好吃。”他们心下赞叹道,纷纷约了明天再去捉螃蟹,回家吃个够。至于今天已经给郭威的,他们也没想过再要回去。 天色也不早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在肖家家门口久呆,吃完之后跟郭威约了明天一块儿玩便走了。 “草根也走了?”何素问端着空盘子进来的郭威。 郭威点点头。 “你给隔壁徐家送一碗去,等会儿再给柳婶家送一碗去。” “送这么多?”郭威忍不住问。 “够你吃的。” “那就好了。”郭威点头,马上帮着何素去送炸螃蟹,就等着送完了自己回来大吃特吃。螃蟹炸好后,他都是看着别人在吃,自己还没有吃上呢。 等郭威从柳婶家回来,还得了柳婶给的半篮子豆角,至于柳婶托他转达的这菜太费油以后别做的话,郭威没有说。 何素已经又煮好了一锅菜,又切一碟酸菜,等他回来了,家里正好开饭。 等满满的一大盆螃蟹上桌后,郭威欢呼一声,伸了筷子就要夹,却被何素用筷子拦了下来。 “等等……” “做什么?”郭威有些着急地问,不会是又想让他去哪里送螃蟹吧。 “你今天吃素。”边上的月儿小声提醒道。 郭威这才想起这件事,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何素又看了看月儿,露出一个发愣的表情。 第181章 打猎 “不是今天吧?”郭威还想狡辩,声音却透着委屈,听着像是快哭了。 “中午的时候,你还因为只给你吃冬瓜抱怨呢。” 中午何素和月儿吃的是咸肉蒸蛋,郭威吃的却是清水冬瓜,这个差距他当然要说几句。郭威也想起来这事,巴巴看向炸螃蟹不出声。 “你要是今天吃了,今天这天吃素就不算了,你还得多赔一天吃素还回来。” “赔就赔。”郭威马上应道,飞快地夹了一只炸螃蟹吃了起来。 又脆又香的炸螃蟹暂时让他放下了吃素的烦恼,还因为吃得久多,饭后开始犯恶心。何素也不管,反正村里的孩子夜里还得再玩一会儿才会睡,到他睡前他不肚子饿就算不错了。 到了第二天,郭威再陪村里的孩子去捉螃蟹时有些兴致缺缺,反正今天他也吃不着,他也就捉得不怎么尽力。其他孩子倒是尽力,但凡爬得慢点的螃蟹都被他们给捉了,可是捉了回家家里的大人却不给做。 炸螃蟹是非常费油的一道菜,不年不节的,谁会为了尝鲜特意用大油炸东西。也有些大人被孩子缠得没办法,只能用少少的油煎了几只螃蟹出来。要说味道,肯定是没有何素炸出的好吃,光是炸螃蟹的外衣她都是用白面和鸡蛋调的,一般人家哪里敢这么吃。 孩子们没能吃到好吃的炸螃蟹,在家里颇有几分抱怨,少不得又得挨训,妇人倒也不怪孩子嘴馋,只怪何素做出这样的菜勾动了孩子肚子里的馋虫。许多人还不怀好意地想,何素这般花用,看她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偏她的日子还过得挺好,现在有郭威住在她家,常风送来的东西何素也不怕别人知道,有人问起来,何素就说是郭威父亲怕孩子在乡下住不惯特意送来的。光看郭威来时的打扮就看得出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会送到乡下来本就是件稀奇事,家里会送东西来倒也很应该。 村里许多人都说是因为后母容不得他,到底是不是的也没有人知道,不过当爹的把孩子赶到舅舅家住也没有就这么不管,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秋收之后,县衙里又派人下来收田税,税收的标准还是跟去年一样。 当地的县令姓胡,算是个官场老油子,对政事不算多勤勉,有什么官司纠纷也会看对方是否识相而拉偏架,不过对治下百姓也没有多苛刻。百姓那里能挤出多少油水?到时候还惹来一身骚,还不如从有钱人那里不多不少的要点好处才实在。 郭义到了江南后,顶头上司也没有说以后他们要如何,是照着新帝颁布的政令来呢,还是照先帝在时的政令来?胡县令想来想去,索性就当不知道郭义占了江南的事,他一个偏僻地方的县令哪里能知道这些多。这些税他也照收,收齐了往上面一送,后面的事他也就不管了,反正也轮不到他管。 镇里衙门里倒有那等消息灵通的到他这里来探口风,都让他打哈哈应付了过去。 探什么探,他还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呢。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是舍不得脱下这身皮子当个富舍翁,不然早就把官印一放,带上家人回乡避祸去了。 差役们不懂县令的想法,外面的消息他们多少也听说了,也不知将来朝廷会不会治他们的罪。既然县令没有慌,想来他们也用不着慌,只要照着县令的吩咐去做就是。 去岁他们到乡下时,农户都嫌税费贵,吵吵嚷嚷了好半天才拖拖拉拉的交了。今年他们再来,抱怨的人也少了,农户似乎只一年就习惯了朝廷收这么重的税。既然上头说要交这么多,他们也只能交,好在日子还能过下去,一家人也不会饿死。 差役倒没有想太多,反倒是何素觉得农户这适应得太快,如果她是当官的看他们也不会反抗说不定还会再加税。 不过这也是江南富庶之地的情况,别的地方有许多交不上租子的,待差役来时,他们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为着免了前面的兵役,百姓要么损了家中劳力要么损了银钱,现在还得交这么多税粮,家里的日子可怎么办?要是遇到一个严苛的地方官,他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有些地方的百姓脾气大一些,不由动了别的念头。 在离江南不远的省府,有官兵押送税粮时遭遇了劫匪,这些劫匪劫走了粮食便逃进山里落草为寇。 有一就有二,各地山寨多了起来,有些占了山头后就没有多的动静,有一些却是招兵买马,大有大干一番的势头。 一处地势险恶的山林中,一群褐衣短打的汉子正推着粮车往山上去,打头的汉子生得粗壮,瞧着还有几生凶恶,垫后的那一位瞧着却是个老实的,倒更像农户不像是会做恶的。 “张老三,别看人,那群差役都被我们迷倒了,哪里能追过来。”打头的汉子喊道。 “我仔细着点总没有错,总好过你差点跟人照了面,让人知道了你的长相。” “知道就知道,我可不怕,我老家都没人了,牵连不到谁。” “知道你大黑厉害了。”张老三虚夸了了一句,跟着车队进了林子,慢慢地消失在树木之间。 要是何素在这儿,定能认出这两人是她教过的。 当初他们这二十人在何素这儿学了本事后,还真去当了几天护卫,之后朱家出事,就有人来挖他们去别的地方。他们自然没有人肯去,朱家于他们有恩,他们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再过了一阵子,主家又让他们出面做一些不能让朝廷知道的事,他们也照办,心下也没觉得不妥。至于每个人都做了什么,他们私下之间也不问,也不管那些被主家叫去的兄弟最后去了哪里。张黑牛和张老三被挑出来被告知要让他们拉一伙人建山寨时,他们开始还有些不信,难道朱应俭已经潦倒至此了。 两人都不是有花花肠子的人,主家这么吩咐,他们也就这样做,反正他们也看朝廷不顺眼,新帝登基以来就没有办过好事。等江山换成别人坐了,他们找个地方一躲,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说不定朱应俭还能想办法给他们一个清白的身份。 那二十人中会这么想的不少,也有那等机灵的如常英其实已经独当一面,帮着郭义脱困,让他退守江南,还有人已经成了某个王府不起眼的下人,就等着关键时候帮上朱应俭。 何素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她教过的这些人现在会去哪里,更想不到还有人会做类似她前世做过的行当搞起了潜伏。 收过秋税之后,村里很是安静些日子,只有那些半大的小子不知愁,还每日在村子里疯玩。 郭威已经跟村里的皮小子和好混熟了,前一天还大着胆子坐上了系在村里渡口的船,说要找个水深的地方打鱼。可拉倒吧,鱼不把他钓走就算不错了。为了这事,何素少不得罚了他一顿,让他去给地里刚种下的小菜上肥,薰得他怕是这辈子也不想坐船了。 “怎么会这么臭!” “你平时吃的那些菜,都是用这么臭的肥料种出来了的。” 知道了残酷真相的郭威沉默了片刻,跑去田埂上吐了。何素见他着实可怜,又看他后面几天吃饭都没有什么胃口,便趁着天好,背着弓箭带着他上了山。 她平常不怎么上山,月儿看得紧,要是何素想进山,月儿便说要跟着一起去。她胆子小,进了山见到个毛毛虫能叫上半天,何素一点也不想带上她去。现在有了郭威这小子,跟何素进山的活自然就换成了他,何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不受控,一到了山上就乱跑。 “你要是乱跑,回去就得帮着沤肥。” 郭威一听,就用目光控诉何素的狠毒,之后到底是不敢再乱跑,又怀疑何素一个女人能不能弄来猎物。他到了肖家后,何素就没有进过山。主要是他到的那阵天热了,何素不想进山喂蚊子。幸好秋天到了,估计山上的猎物也肥了,她得在村里人清林子之前先来几趟,不然清过林子,山里连根野鸡毛也不剩,她都找不到猎物。 两人也没有往深山去,就在近山逛了几下,有几处比较难行的地方,何素还让郭威在空旷处站着等她,她自己一个人进去,没有让他跟着。郭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还是跟了过去,却不知道路,只能在野林子里乱逛。好在何素看到树枝晃动跟了过来,不然他就在林子里走失了。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来。” “我……”郭威自知理亏,却还是强辩道:“谁让你去了这么久。” “哪里久了,才一会儿功夫。”何素嫌弃地说,领上他出了矮树丛。 郭威发现自己钻林子的速度还没有何素快,颇有几分不服气,等何素一出了林子,郭威就看她马上把弓箭拿了下来朝着一个地方射了一箭。郭威都没有看清那里有什么,直到走近时才发现她射中了一只野鸡。 想不到她箭法这么好,郭威意外地想,一直以为她拿了弓箭也不会用,想不到她不但会用,用得还挺好。 何素射中了野鸡后,也没有在林子里多呆就拎着野鸡下山了。怕村里人看到,两人还特意绕了一下路,也是运气好,在绕路的时候,何素又打了两只野鸡。 两人绕路后下山回家正好会经过柳婶家门口,何素想着到时候分给她一只,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她上山这件事。等她快走到张家门前,正好遇着张村长的小孙子二海从外面回来,他一看到何素手里拎着的野鸡眼睛就发直。 “肖家嫂子。”他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刚来村子里,何素一家曾在张村长家住过,哪怕住的是大房柳婶这边,跟二房的人也照过面,彼此也算认得。 “二海兄弟,这是刚从地里回来呀。”何素回了一句。 “没有,这几天地里没有活,正闲着看。肖家嫂子,你这是进山了呀?” “是呀,带孩子去山上逛逛,想不到运气还不错。” “这天都快要晚了,你把野鸡收拾出来怕是来不及,要不让我娘去帮你搭把手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何素笑笑,不懂二海怎么好心起来,先前她住在村长家里跟他二儿媳妇没什么接触,却也听得出那是个小心眼的,跟柳婶并不和睦。若是二海娘来窜门子,看到柳婶家里的凳子倒了也不会帮着扶一下,现在竟然帮她杀鸡,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不待何素答应,远远便有人说:“你家倒是好算计,要是这三只野鸡拎进了你家,能不能还回来一只还难说呢。” 何素转头一看,却是柱子娘,她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子上面还放着刚摘下来的菜蔬。二海面上一红,到底年纪小脸皮薄,骂了一句“不识好人心”就进屋了。 柱子娘嗤笑一声,走到何素身边,讨好地问:“要不让我来帮你杀?” 何素顿时哭笑不得。柱子娘嘴快、爱占小便宜,也是整个村子里有名的,不过她没什么坏心思,有时没有好处也是肯帮,就是会拿这事说话,让人不敢让她帮忙。 “不用了,我早就跟柳婶说好了,让她帮忙。” “柳婶呀……”柱子娘转了一下眼珠,到底不敢说柳婶有什么不好,讪笑一声便走了。 何素略松了一口气,示意郭威去敲柳婶家的门,偏柳婶没在家,只大山媳妇在院里看孩子,何素跟她打了一个招呼,放下一只野鸡便要回去。 第182章 兔子 “你也太客气了。”大山媳妇接到野鸡笑得一脸灿烂。 “也是我运气好弄到的。”何素笑笑,也不跟她多寒喧,她得回去烧水杀鸡,要是动作不快点,晚上真要吃不上了。 不过她刚把鸡清理完,柳婶便拎着野鸡来了。 “你这孩子还跟我瞎客气,快拿回去,明天拿去镇上卖了。”柳婶把野鸡递到她面前,待看到一地鸡毛时,她便觉得有些糟心,“你都杀了?” “杀了。一只今天炒了吃,一只明天炖了吃。要是柳婶你不收,我后天再炖一只。” “你……”柳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威儿住在我家,得吃好点。比起去镇上买,还不如自家猎呢。你也别跟我客气,我今天还弄了一窝野免回来,等养大了吃了,这皮子还得找你帮忙处理。” 何素刚刚扔下郭威去钻进林子,就是看到了野兔,不过野兔后来没抓到,倒是掏了一窝小的。她当时把整窝兔子放进背筐里,郭威也没有发现,直到她到了家叫月儿出来看他才知道。 柳婶过去看了一眼,见两个孩子正拿着野草逗兔子,便问:“小兔子可不好养,你会吗?” 她还记得何素养死过好几次小鸡的事。 “给它们吃草喝水,还不能多喂。”何素一本正经地说,想来这些能在野外生存下来的兔子,应该不会很娇弱才是。 “水要是凉开水,草也得是晒干不沾水的,不然兔子吃了要拉稀。”柳婶认真教道,看何素院中都是鸡毛,想到快要做晚饭了,也没有多呆。“明天我让大山来给你钉个兔笼,再好好教你。” “好,麻烦柳婶了。野鸡你千万拿着,要么我做好了再拿过去?” “哪还用麻烦你。不过天也还不晚,你鸡肉直接炖了就好,剥下来的鸡油可以炒其他菜,何必炒鸡肉呢,多费油。” “威儿想吃。”何素立马把锅甩给了郭威。 柳婶也是个疼孩子的,不然她的大孙子草根也不会被养得那么胖,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拎着鸡走了。 倒是郭威一脸幽怨地看向她,等柳婶走后才问:“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吃了?” “就你先前总吃素的时候。”何素胡诌道,也没再理他,进厨房剁鸡去了。 郭威不解地皱了皱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过,他当时是报了许多他想吃的菜,好像提到了烧鸡,至于有没有炒鸡块,他也不记得了。 其实是何素自己想吃,她主要是怀念以前点外卖的日子里常点的全国连锁店里的炒鸡块,到了古代,佐料和配菜也不齐全,她只能炒出个大概的味道。 郭威是吃过好东西的,刚到乡下时还嫌何素做的菜不好吃,被何素教训了几次也就学乖了。现在看何素弄了新菜,他也不再多言语,闷了头就是吃,等吃饱了才品评几句。 “这个比炖鸡好吃。” “你没听柳婶说,这个费油。” “我父亲不是有送钱来嘛,够家里吃的。”其实他也不知道郭义到底有没有送钱来,送了多少钱来,反正何素这么跟别人说,他也就当真了。 “你冬衣不做了,房租不付了,每天谁给你做的菜谁给你洗的衣?就你父亲送来的那点钱,付人工费都不够,你还想天天吃肉?” 事实上何素也就在郭威被送到时收了一百两银票,因为是银票,何素也没处花用,只能先放着等家里的散碎银子用光了再说。至于郭威到了萧家后一共用了多少钱,她哪里算得出来,总归米粮有常风提供不用她担心,菜蔬自家地里就有,也不用花钱去买,她只要买些肉就行。 因为其他村子离得远,她有时也不耐烦骑马出门去买肉,免得被柳婶发现了还要被说,这样算来,一年下来她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想是这样想,节约些总是没错的,她今年种了一年地后,越发看不得剩菜剩饭了。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就这么浪费,她舍不得。转念想想,也许劳动改造是有道理的,她这样一个没成算的也渐渐学会了过日子,就是过得没有其他人家那么精细。 郭威听了何素算了这样一笔账,心里颇有些不安,生怕父亲付的钱要是用完了,何素会把他赶走。现在想想,军营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还是乡下好玩。 “你放心用钱,缺多少将来我让父亲补给你。”郭威财大气粗地说。 何素一笑,便说:“你父亲的钱在你父亲那里,我也没有这么长的手,明天要用钱了能一伸手就从你父亲那里把钱拿过来。天马上就要冷了,等入了冬,咱家就该只吃两顿饭了。” “啊?” “你不知道呀,村里好多人家都是只吃两顿饭的,我们家算是吃得不错的。不过等天冷不用出门做事,你可以等你起床了吃一顿,睡之前吃一顿,吃完就躺着不乱动,免费花力气浪费粮食。” “这也太惨了吧。” “哪里惨,你是不知道前年闹灾的时候,多少人家易子而食,还有人抓了孩子去吃了的呢。” 郭威一听,便认定何素这是在吓她,连她前面的话也可能是假的,便没有当真。只月儿听了不哼声,她是记得逃往濠州的路上见过的那些灾民的,也不知遇到的那些是不是靠吃人肉活下来的。 郭威虽然没信,但是第二天等大山来帮家里做完兔棚后,他带着草根出去玩,跟村里的孩子说起了这事。 村里的孩子听说肖家要养兔子了,都想过来看热闹,可惜都没有看成,柳婶说兔子还小,被会惊着,让他们等兔子大一些再来。大人的话他们还是听的,便在门口张望一阵后,带郭威去玩了。等郭威问起他们前年闹灾的事,他们年纪小的都不记得了,年纪大点的倒是知道。 “那时可吓人了,我们都不敢出村子,听说外面都是抓孩子的虎姑婆……” 虎姑婆什么的,都是大人编出来吓他们的,他们这一边其实还好,毕竟离官道远,又算是乡下,别人除非是来投亲,不然不会往这儿跑。隔壁镇就惨了一些,有一富户家里被抢了不少,家人还被打伤了。当时外面传说打人的流民会往他们镇上来,村子里的大人才这么吓他们。 幸好到了年底,他们村里都没有事,就是去年的蝗灾,他们这儿也没有遇上。 郭威听村里的孩子都在说前年很吓人,也就把何素的话说给他们听,把他们又吓了一次。 “你这是编的,只有虎姑婆会吃人,人怎么会吃人。”有人不信,跳出来反驳道。 “我才没有骗人。”尽管郭威自己也不怎么信,但是别人说他骗人他是不能认的。 恰好有一老汉路过,听到这块孩童说的话,便出声说道:“新来的小郎君说的没错,荒年的时候父母互相换孩子吃是有的。你们算是生在了好地方,什么大灾大难也落到村子里,要是生在了外面,还不知有没有这个命长这么大。” 这个老汉是村里一个孤老头子,年轻时娶过一个婆娘,可惜那婆娘福薄,冬天受寒生了一场病就去了,也没给他留下个孩子。他也一直没有凑够银钱再娶一个,便一直一个人过着。当初村里闹狼灾,他也没有搬走,就是死他也要死在村子里。 不过他年轻时,却是去城里的码头帮人扛过包的,外面的事多少也听说一些。村里的大人也说他有见识,就是福气薄。 孩子见是他出来说话,倒是信了大半,就是越想越害怕。有人等老汉走开后,见其他人静静站着都不敢说话,便故意叫了一声,扮鬼脸吓人,还把一个年纪小的吓哭了。 “啧。”郭威嫌弃地退到一边,却又在想老汉刚刚说的话。 被这事一闹,大家也没了玩的心情,郭威也回了家。柳婶和大山已经回去了,郭威没看到何素,倒是看到月儿正蹲在兔笼边上看他们吃它们吃草。他不由走了过去,蹲在月儿身边,朝兔子看了一眼。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又转头看向月儿。 “你也见过灾民吃人吗?” 月儿知道郭威没信何素说的话,便有心想吓吓他。重重点头后,她小声说:“见过。” “他们长什么样?” “就跟我们一个样。” “牙齿没有特别长?” “嗯,好像有。我也没看得那么仔细。” 也是,要是她在那儿看个仔细,说不定他就见不着她了。 “你当时哭了吗?” “没有。”月儿说,他们一路去濠州时,萧显重都陪着她坐在车上,有父亲在她才不会哭呢。 “我也没有哭。”郭威有些不服气,说,“我看到有人杀人的时候,也没有哭。” 这话他说得比较心虚,那时的情况他其实有点记不得了,好像哭了又好像没哭,反正他觉得自己没哭,就是现在回想,还是为车夫伯伯的死难过。母亲她们死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其实他都不觉得她们是死了,也许她们还在京城,在等着他回去。 但是祭祀的时候,他给她们磕了头,父亲还说会为她们报仇……也许她们是真的死了,他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她们了,他还挺想再见她们一次,很想很想。 月儿听他提到杀人,不由朝他看了一眼,见他不再出声,以为他是被过去的事吓着了,便好声说道:“别怕,有阿娘在,是不会有人来害我们的。” “嗯。” 郭威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抬眼冲着月儿咧嘴一笑,丑得月儿没眼看。 关于人吃人的言论,在乡下的孩子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还有人为此吓得半夜哭醒。不过过了没几天,他们便又忘了这个事,又开始在村子里疯玩。 何素家养兔子的事村里人都知道,难为她养了好几天,兔子竟然都还活着一只也没有死。何素其实没怎么管这件事,她当时只是想着没打到大兔子掏窝小的也是好的,既然掏来了她就想养大了好吃肉,可是对怎么把兔子养大这件事,她是真没怎么想过。 大不了就放养,她当时想着。 幸好柳婶把正确的养兔方法告诉了她,怎么养兔子还是柳婶以前上街摆摊卖家里的山货时,从临摊的一个猎户家的媳妇那儿听来的。她那时倒也动过养兔的心思,可是她也没有兔种,也没有经验,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养几只鸡。 何素养了几天后,也觉得还不如多养几只鸡,养兔的事也就彻底交给了月儿。就是养死了也没事,大不了她多去几次山上,打长成的兔子回来直接吃。 月儿每日养着兔子,越看越觉得它们可爱,恨不得每天抱着,自然也就细心喂养它们。有人好好喂着,它们倒也不知愁,很快就肥了起来。 隔了一段时间,何素见月儿还在喂兔子,想看看还剩下几只,这一看才发现兔子已经长大了。 “是不是可以吃了呀。”何素打量着它们说道。 喂兔子的月儿一僵,抬头震惊地看向何素,见她并不是在说笑,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细想想,家里养的这些东西可不是都用来吃的,那这兔子养着也是为了吃,她现在说不肯,倒显得是她的不是。 “它们还小呢。”她小声说道,只想让可爱的兔子多活几天。 “还小吗?” 何素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吃过的野兔,觉得比家里养着的也大不了多少,不过也有可能她抓到的就是小的,它们还能再长上一圈。 “那就再养一阵吧,到时候把肉吃了,把它们的皮留下来给你镶衣服。那只白一点,镶衣服肯定好看。” 何素指着里面一只毛色最白的,虽然还是有几簇杂毛,但是比其他灰扑扑的兔子好看多了。不得不说,何素的审美还是在线的,这只兔子也是月儿最喜欢平时抱得最久的一只。 月儿扁扁嘴,用力地想了一会儿,便说:“家里大毛衣服还有呢,这只兔子,就留着明年再做成衣服吧。” 好像是还有几件,何素暗想,觉得到底还是月儿会过日子。 第183章 土豆? 等何素走了,月儿满是同情地看着还在傻傻吃草的兔子,倒也没有把它们放生的念头。当初养鸡鸭时,她也觉得它们小时候很可爱,等它们大一点,她没有那么喜欢了,吃了也就吃了。不知兔子长大一些会不会也变丑,月儿想道。 山上的野兔子跟宠物兔还是有区别的,有几只歪瓜裂枣长得没那么讨人喜欢,不说萌了还有几分贼眉鼠眼。在何素提出这些兔子要杀之后,月儿心里不舒服了一阵子,马上又想开了,就把目光投向这几只长得不好看的,要是真得吃就从长得丑的吃起。 这几只长得丑的野兔,一直到了年边才被何素杀了吃。 在入冬前,何素又带着郭威到山上去了好几次,后面村子里清理山村的时候她也去了。村子里的壮丁去年年底跟着出去跑商走了一波,今年被朝廷征兵走了一波,剩下的人数不多,何素作为一个女子背着弓箭上山他们倒没说什么,毕竟她带着孩子上山打猎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 今年的天气别的都好,就是天冷得早,张村长怕入冬后会有野兽觅不着食下山,清林子的时候特意让他们把矮小的灌木都砍下,为的就是让野兽过界后知难而退,还让人在山上挖了许多陷阱。 挖陷阱这事,何素很有经验,不过这种力气活一般没她一个女人什么事,她还是跟去年一样各种摘摘摘,顺带还砍了许多柴,顶多在旁人休息的时候她离开一会儿,去猎个东西。别人还当她是去方便了,等她回来看到她背筐里的猎物才知道她是去打猎了。 也是亏得有山上的野味补充,家里的兔子才到活到年边。 何素头一次杀兔剥皮时,月儿在边上看着还有点伤心,不过晚上的咸菜炒兔肉她也没少吃,后来她也就不在意了,毕竟这话她悄悄跟她的玩伴提了,她们都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懂她的同情来自何处。 到了年边,各家都得准备过年的事,何素在柳婶的相助下还腌了五只鸡,这些抹了盐巴和花椒的鸡放在院中晒时,让她升起了过年的期待。月儿也喜欢过年,今年过年的新衣服是她和何素一起做的,她都迫不及待地想穿了。 过年还有另一件让她期待的事,就是不知会不会实现。 “阿娘,父亲过年会回家吗?” 月儿忍到了腊八节,终于忍不住问了何素。 “估计是不能回来了吧。”何素猜测道。 萧显重既然是去从军,一二年不回来也很正常,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对他很长时间没有回信,也没有说什么。她忘了孩子是会想父亲的,也许平常月儿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她心里一直念着。想想也是,这世间也没几个人像她这般没心没肺。 月儿听说很是失落,何素一时也不怎么怎么劝,默默还担心萧显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都大半年了也不知道捎个信,她连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果然,当初她就该跟着萧显重一块儿去的。 乡下的日子太无趣了,她这一年来就是种地,唯一放风就是去山上打猎。里湾村后面这片山也没有多大,当然,她没有算上深山,那里就是她也知道不能去的,去了也不能当天来回还容易出事。她在这样一个地方呆着,感觉自己都要生锈了。 想到这个,她也生起闷气来。 当天,郭威便感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她们是不是知道他白天跟村里的小子去山上玩了,他们也没有往深山去,就是在附近找找有没有落单的兔子呀野鸡呀。山里冷得很,前些日子下过雪,山上某些角落的积雪还没有化完,他们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什么祸都没闯。 吃了一口今日的晚饭炒年糕,郭威故意大声说:“今天的炒年糕真好吃,油水很足。” 说完,他朝两人看了一眼,想得到她们的回应,偏偏两人都没有理他。他在老家时,对家里女人斗嘴的事看过很多,到了乡下后,他一看要跟两个女人一起住,还有一点嫌弃。但是半年下来,何素和月儿就没有吵过架,他还以为别人家的女人跟他家的不一样的,现在看来,这不是都一样嘛。 “舅母,咱们明天吃什么?”他转头问。 “有什么吃什么。” “那家里有什么呢?” “你进厨房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怎么还冲他撒气了,郭威有点不乐意,转头看向月儿,“今天的炒年糕是不是咸了?” “不咸。” “我吃着有点咸。” “那你等会儿多喝水。” 面对这么中肯的建议,郭威还真不能说什么。得,他好像说什么都没什么用,算了,还是不说了吧,他默默把自己碗里的年糕吃完了,又去厨房盛了一碗,还记得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出来时还跟何素点菜。 不过他点了也是白点,何素做菜都是自己想着吃什么就做什么,月儿一向不曾为此挑剔,他一个外来的小子更说不上话。郭威记性不好,等第二天喝完了粟米粥,才想起自己点的面条没做。 “不是说今天早上吃鸡蛋面吗?” “穷,吃不起鸡蛋。”何素面色不改地说。 郭威无奈看了她一眼,一点也不信她的话,要是家里真穷,昨天的炒年糕里就不会放那么多肉丝了。 家里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傍晚,直到徐氏拎着篮子来了肖家。她的篮子上用一块布巾遮着,郭威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也没有多好奇,继续坐在堂屋里在月儿的敦促下练字。堂屋里有炭盆,平时他们都在这儿活动。 “外面捎信来了。”徐氏也没有进屋,在门口压低声音把事情说了,把怀里的信递给了何素,又把篮子上的布巾揭开,继续轻声说:“还带了一些新吃食过来,就是有些怕是不能吃。” 何素接过信,漫不经心地朝她的篮子看去,以为会看到什么果子之类的,定睛一看,这不是土豆嘛。她有些困惑地看向徐氏,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个。 “夫君跟外面的海商换来的,就是有些坏了。” 何素接过篮子略挑了挑,说:“没事,只有几个发青长芽,其他的都还能吃。” “是呀,可惜带来的也不多,还得做种。” “我们这儿要种吗?”何素一边说着,一边把发青的几个挑了出来。 “怕是得等等,要让他们那里先种。” “那这几个就还是留着做种吧,反正也不能吃了。”何素说着,又从边上拎了一个空篮子过来,把好的几个挑了出来,把剩下的还给了徐氏,又在里面加了两根萝卜,算是还礼。“你家算是买到好东西了,这个用来炖肉可香了。” “是吗,我家都是炒着吃的。”徐氏淡笑说道。 “炒着也好吃,做成酸辣土豆丝就不错。” “是嘛,有机会可得试试。”徐氏顺着她的话说,却在想,什么是辣,什么是土豆,这不是地蛋吗? 何素也是在把徐氏送走后,才想到这个问题,好像市面上还没有辣椒,要不要提醒朱应俭去海商那儿问问,辣椒可是个好东西,一旦爱上了,吃饭的时候不加上一点就觉得没味。朱应俭要是能把辣椒弄来,定能赚上很大一笔。 她倒不求他分红,只要他终身免费提供辣椒即可。 算了,不想这个了,何素把一篮子土豆拎进了厨房,一边想着要怎么做,一边把怀里的信掏出来。刚刚她的手捡过土豆还沾着些黄泥,她想把信先放到一边洗了手再看。可是仔细一看,这厨房也没有多干净,她平时收拾归收拾,一些角落总被她略过了。 明天就开始大扫除吧,她暗想,把信又放回怀里才去洗手。 冬天洗了手要好一会儿才能干,她也不好马上把信拿出来,生怕湿了的手把信上的字弄花了。又是搓又是甩,好不容易确定手干了,她才掏了信出来拆开了看。 信里萧显重先问了她家里好不好,又说了自己的近况,最后写了一句“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何素看到“相思”二字,便知他是想说什么,至于她所想的跟诗的本意是不是有所偏差,管它呢,她又不是在考试。 拿着信,她又看了好几次,直到月儿进了厨房,她才回过神来。 月儿是进厨房打水来了,见何素在看信便悄悄走到她身边。刚刚隔壁徐氏来过的声音,她也是听到的,便有些期待地看向她手里的信。 “你看看吧。”何素想起上回的事,这次就把信递给了她。不过在她接过信之后,不由提醒了一句,“最后一句不要看。” 何素这一提醒,月儿反倒先看了最后一句,这一看,她的小脸就红了,马上又去看了前面。信上的字她都认得,许是萧显重怕何素看不懂,特意挑了简单的字。看到萧显重在信里说他还不能回来时,月儿是有些失落的,不过他说他一切都好,还结交了许多兄弟,她也就不怕了。 在月儿看信的时候,何素也在身后又看了一遍,确定这次的信里并没有透露萧显重在做什么才放心。等月儿看完信,以防万一,她还是拿了火折子把信给烧了。烧完了又有点不舍得,其实这一次的信可以留下来,她想,算了,还是留些不易损坏的东西吧,留这么一封得费心保存的信也不方便。 月儿看她把信烧了,倒没有说什么,反倒等她烧完了才问:“阿娘,我们晚上吃什么?” 何素想了想,说:“今天你徐姨送来一个新菜,叫土豆,我们就做土豆炖排骨。” “好,可要我帮忙?” “不如你帮忙把土豆皮削了?” “好。” 正在厅堂练字的郭威听到两人说话,便把笔一放,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起身活动活动。练字什么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想,女人吵架也没什么意思,为点小事就闹,闹着闹着就好了,真怪! 徐氏拿给何素的土豆也不多,她用一半用来炖排骨,剩下一半她准备明天烧土豆鸡块。 算起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吃到土豆了,等土豆排骨炖上后,她就在想是不是得留几个土豆炸薯条。无奈土豆切条太考验她的刀功,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耐心把土豆条切出来,只能抛开这个念头,想等到将来土豆推广后,请人帮她来切条。 “这是什么?” 土豆炖肉上桌后,郭威好奇地盯着盆里的土豆,他记得芋头不是这个颜色呀,他也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难道是山上的野果。 “别多问,吃了也别出去乱说,这是你父亲那儿的特产。” 郭威也算机灵,马上就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之前没吃过?” “还没到收成的时候。”何素面色不改地说。 郭威不疑有他,尤其是他尝了一口后,就被浸满肉香的土豆征服了,也没有再多问。 这天,对门徐家也吃了土豆炖肉。 徐家人是头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不知道要怎么做,还是徐氏说用来炖肉,他们才照着萝卜炖肉的方式把土豆给炖了。不过在炖之前,每个土豆都被切下来一块,还被喂给家里养的狗。狗吃下土豆后过了很久也没有什么事,一家人才敢在晚饭的时候吃这个。 土豆是常风悄悄送来的,他还带来了朱应俭的传话,朱应俭说那些发青的不能吃,又说她可以问问人确定一下。 她想了想,才拎了土豆去了何素家,见她果然认得这个东西,徐氏还颇有些意外。不过何素这一年带给她的意外太多了,两人时常聊天,她常会说一些惊人的话。像是先前她说起隔壁村一个守寡的妇人跟村里一个青壮在一块儿的事,何素便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不懂村里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 第184章 劳动使人进步 “他的父母也有些过份了。”徐氏故意说道。 “是呀,莫不是嫌她克夫?可是她也是跟男人成婚了好几年,男人才死的,这不算是克夫吧。”何素也是努力想说几句显示自己也很封建的话,可是她根本没有体会到徐氏话里的真意。 不管妇人是不是克夫,想要再嫁都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想娶她的青年是家中独子家里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他的父母是不会准他娶一个寡妇的。 后来这事闹开了,男人好像想跟寡妇去死,不过却没有死成,最后寡妇就被赶出了他们村。 何素觉得这波操作很迷,既然都要死了,为什么他们不跑呢。 “许是舍不得父母吧。”徐氏说道。 何素还是不能理解,对她来说,孝道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样子了,至于什么故土难离,她就更不懂了。有什么好难离的?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出去闯一闯,老是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前世的年青人哪个不是远离家乡在外打拼,要是混得好了还能把家人也接过去呢。 要说何素是江湖儿女才这般豁达,却也不见何素像江湖儿女一般注重师门。要知道对江湖儿女来说,同门之谊高于血脉亲情,何素一个人在外面,旁的不说,祭祀的时候总得要顾着师门。但何素也没有,她像是在这个世间无亲无故,活着的死了的都没有,无半点挂念,也没让世俗牵绊住她。 徐氏倒是佩服她如此的,世间的女子过得太累,就像先前她提到的那个寡妇,她有何过错就得被驱逐出村子。乡下对女子是如此,那些高门大户里对女子就更苛刻了,像是男女私下共处一室被人看到就得被迫下嫁的例子有许多,落水被人看到身上湿透的样子就更不用说了。 徐氏也是落过水的,她当时是为了救徐平的娘亲,幸好她那时年纪小,也没有人往那里想,现在想来,她不禁有些后怕,若是她那时再大两岁,怕也得早早嫁人。 她的亲事定下后,她又跟徐平为她请来的嬷嬷学了规矩,嫁进朱家后又谨言慎行,哪怕现在回到了乡下,她也不敢放开了活。就是她放开了,也做不到像何素这般。 既然眼前还有一个活得自在的女子,且她自在些也不碍着旁人什么,徐氏也不想上去提醒,就是会有心担心何素的将来,要是萧显重真的功成名就,她作为他的夫人又得如何应对。 “啊啊~”向她讨食吃的阿土唤回了徐氏的注意。 她竟还担心起何素来了,徐氏无语地笑笑,抱起自己的亲儿子开始哄他吃饭。 何素不知自己的行为在明眼人眼中有许多马脚,当初她刚成为何素香在陈家呆了一年都没有人看穿她,那些还是跟她相处过的人呢,怎么可能换了身份到外面会被人看穿? 她没有想过陈家的人看不穿,是因为他们之前就没有注意过她、亲近过她,那时她又收敛着性子,的确是不容易被人拆穿,不像她现在,连拿着弓箭上山打猎的事都不遮掩了,谁还能当她是个普通人。 里湾村的人许多都没有离开过镇子,一个会射箭的女子在他们看来也许就是猎户家的女儿。倒是也有人往强盗那边去猜,但肖家夫妻看着人模人样的一点也不像强盗,何素还救过村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的强盗。 何素还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她平常跟村里的妇人也就是打个招呼瞎聊几句,关系最好的也就柳婶跟她大儿媳妇,剩下的就是徐氏。她们三人对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硬说有变化的话,就是大山媳妇对她态度要好多了,估计是上回那只野鸡起得作用。 其实不管别人怎么想,何素只想安安心心过她的日子,等着萧显重当上大官了来接她们。这本就是她当初接近萧显重的目的。不过在干了一阵子农活后,她的想法有了一点变化。 或许是年纪大了,或许是每日听着月儿教郭威念书,她也听进去了几句,便对自己立于世间只追求别人给她的一点庇佑之事产生了疑问。 她有时还是会觉得这个世间很不安全,她的背后没有人,也没法判断谁是敌人谁是友军,但是她也发现了能通过别的办法跟人建立起联系,就算不到托付后背的程度,却还是可以拜托一两件事的。世上有许多人心存善意,只要对方不遭遇威逼利诱,他们也愿意释放自己的善意。 何素以前还会对别人的善意保持怀疑,渐渐地,却也习惯了,也愿意在这样的环境里跟他们做同样的事。她得融入环境里,不成为突兀的那一个,这样的互动久了,她竟有些习惯了。这比让她扮一个精英让她放松,她甚至愿意维持这样的局面久一些。 如果她只是追求这样简单的生活,那她等着萧显重当大官的意义就没有了,如果要说萧显重值得信任,这村里也是有其他人是值得她信任的,就像柳婶老实得过了头的儿子。可是她好像又想象不出自己跟其他人生活的样子,只要一想到她对着陌生人笑她背上就一阵发寒。 估计是她一直把萧显重当成自己重要的人,是余生不可缺的一半,现在她已经没法说服自己再去换人了。 不换就不换,她本来就没想换,萧显重挺好的,除了他现在不在身边这一点。 因为他不在身边,家里所有的活都得她来干,当然,月儿有替她分担了一点点,郭威在两人的教导下,也开始帮着分担一点点,可是活还是有很多。种田很累,也没有什么收益,当个普通的农户是很辛苦的,她是因为有外快才活得比一般农户轻松。 其实她可以活得更轻松一些,雇了人来给她做活,可这不是要低调嘛。若是将来真要到这乡下生活,重活她也是不想做的,还是得雇人,还得一到一个新的村子落脚就雇人,免得村里人诧异。想要这般高调不被琐事缠身,少不得还得有背景,不然遇到点事还是得悲剧。 萧显重既然已经离家了,多少也会捞个官当当,将来可以用官位唬唬人。不过他要是实在捞不着也没事,她用拳手也能唬人。 何素反倒担心萧显重没什么心计,不知能不能在军营里混得开。军营里也不见得都是粗汉子,也是会有勾心斗角的,不过这种事,得靠他自己应付,就是她去了也帮不上忙。 她为他担心了一阵子,夜里还做了一个恶梦。梦里她和徐氏在说话,萧显重在边上大讲大叫,像是在求救,她只能看到他大叫的样子却什么也听不到,想要过去看看,偏徐氏还一直拉着她说话,问她土豆有哪几种吃法……她气得从梦里醒了过来,这都什么人呀,吃吃吃,就知道吃。 旋即,她就反应过来是在做梦,便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至于这梦有什么含义……她又不是周公,她哪里知道。 就算萧显重不回来,日子也是要过的,年也是要过的。就这么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便到了正统五年。 说是正统五年,也是朝廷的叫法,像是肃王和庆王所占的地方用的还是先帝的年号“显德”,甚至有些百姓也不知道什么年号不年号的,只知道今年的属相是哪一年。 凉州城内,新春的喜乐还没有褪去,有些人家还在各处吃春宴,怕是要吃到二月才轮得完。 城间,一座古朴大气的宅子里,也在摆着酒宴,勉强也算是春宴。 宅子的后院中,一女子正坐在镜前梳妆。她生得秀丽端庄,眼眉间带着淡然,却因为她近日清减了几分,又透出了楚楚动人的味道。女子顾自梳着发,待一头乌黑的秀发打理柔顺了,她从从镜前移开了目光,唤了人进来替她穿衣打扮。 “夫人,今日要穿哪套衣服?”婢女在她身后恭敬地问道。 她浅浅一笑,说道:“我记得有套新做的衣衫还没有上身,就穿那套吧。” “是。”婢女应了一声,把新做的那一套墨绿色的衣裙拿了出来。 女子斜睨了那身衣服一眼,脸上依旧是淡然的笑容,底下几个丫头却在嘀咕。这颜色也太老气了些,世子夫人定是妒忌夫人受宠,才令人做了这身衣服。 “夫人,要不换一身吧,前些天穿的那身鹅黄色的就不错。”丫头大着胆子提议道。 “不必了,就穿这身吧,等会儿夫人见我穿了这身去定会欢喜。” 主子都发话了,几个下人也不敢多言,心下却为自家好性的主子不值。待女子梳妆一番,便去了前面准备帮主母迎接客人。路上,府里的下人见了她都会停下来叫她一声“叶夫人”,她心下却知道自己不过是世子的一个妾室而已。 叶菁华是一年前投到了肃王世子门下的,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愿留在锦州成为陈广信的继室,便女扮男装来了边陲。既然二皇子继位,五皇子、萧显宗已死,她现在所能靠的只有她自己。让她去讨好原朝琅,她是不愿的,剩下的也只有肃王那里。 她相信凭她所知道的那些知道,还有她打理后宫和处理政事的手段,至少能在肃王世子原朝璃手下当个谋士。只是她没料到原朝璃马上就拆穿了她的女装身份,还从误会她接近原朝璃是有别的念头而硬说她是细作的世子夫人那里救下了她,纳了她为侧夫人。 叶菁华是不情愿当这个侧夫人的,这跟她当年一时忘情答应了五皇子时完全不一样,她对原朝璃并不曾情根深种,也就不愿意委身为妾。偏她又知道一时为妾将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也许那座宫城是冰冷的,令人厌恶的,却也是能让人疯狂的,她也许会再次登上权力的顶端,成为皇后、太后。 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她不该心生妄想,想要从宿命逃脱,以至于整个世间变得面目全非,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五皇子就不会死,萧显宗也不会死。 在她神色淡漠地走过长廊往前厅去时,院中假山边上走出一个人来。 原朝珏看着来人离开的方向,问身边的侍者,“那便是女诸葛叶夫人吗?” “是。” “倒挺像回事的。”原朝珏笑道,朝叶菁华离开的方向又看了几眼,才悄悄离开。 凉州与肃王的封地相隔不远,从地理上看凉州是边塞要地,百余年前还曾繁荣一时,最要紧的是开国圣皇帝便是在讨伐西凉途中死在了凉州。这使得凉州多了特殊的含义,先帝当初赐予肃王封地给了甘州而不是凉州也有这个缘故在。 现下,凉州城已经归肃王所有,当年开国圣皇帝曾住过的行宫也成了肃王世子原朝璃的府邸。 说是行宫,先前却是凉宫一外邦富商的宅子,里面的建筑跟中原不同,在许多人看来有些怪模怪样的。后面接手的官员不满意,曾改建了一番,却因为不想耗费太多银钱,改建得也不彻底,弄得这宅子越发的怪异,直到开国圣皇帝住进来前,地方官员赶紧修缮一番,才勉强能看。 原朝璃住进来时,也觉得这宅子丑,他也知道正在战时不可大兴土木,才没有命人改建。反正他也不会在这儿住一辈子,住进来也不过是图个好意头罢了。 开国圣皇帝虽是死在了这宅子里,却没有人说这宅子不吉利,反倒说这儿残存着龙气。原朝璃倒是不信这些,他又不是云南的庆王。 第185章 梁上有龙 说到庆王,去年夏末,庆王仙逝了,如愿地葬入了他命人修了大半辈子的坟墓里,听说还用了一百童男童女献祭,让他死后尸体不腐、飞升成仙。他的尸身有没有腐没有人知道,他棺木真正所在的墓穴很是难找,而替他修墓的民夫又都已经被他杀害了,世上没有人知道那是在哪儿。 他的后人若要祭祀,自有一处留给他们祭祀的陵园在,据说后人跪拜祭祀的方向能拜到庆王真正的墓,不过放眼望去,那里是茫茫湘山,谁也不知道庆王的墓是在八百里湘山的哪个位置,说不定将来哪里的盗墓贼能有本事把墓地找出来。 庆王墓里陪葬的宝物之多,便是原朝琅听了也得心里抖一抖。庆王世子倒是舍得,没有扣下父王的陪葬,反正这些东西等他打下了天下自然会再有的。 可惜就在他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时,后院起火了,云南当地的麓族不平庆王数代暴政,联合外族占领了云南,还将庆王的那些个妻妾、不愿上战场的儿子们统统都杀了。 当时在外面的庆王世子、五公子、七公子当即起了争执,庆王世子和七公子想继续北上,一个云南,丢了也就丢了,至于家人的仇,将来也可以报。五公子却不同意,他跟两人吵了一架后,便带上愿意跟着他的士兵回了云南,一个月后死于伏击之中。 五公子一死,加上军队中本就有许多士兵是麓族人,每天都有人逃回云南,庆王军的攻势弱了下来。朝廷军找到机会,已经开始反攻,相信在两头夹击之下,庆王世子和七公子支撑不了多久。 也是因为如此,世间看好肃王的人更多了,原朝璃这边也比往日热闹。 叶菁华到了前厅时,原朝璃夫妇正在招呼客人。 原朝璃的夫人孙氏出身侯府,论身份不算低,偏她父亲是个多情了,气死了原配后,府里的事便让一个妾室管着,把一府的小姐教得只知争宠不识大体。先帝把孙氏赐婚给原朝璃,未尝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偏那时肃王只能忍着。 原朝璃原就对这位夫人看不顺眼,嫌她气量狭小上不了台面。她今日穿着一身艳红色的衣服,戴着满头的金饰,倒像哪里的暴发户一般,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的底蕴。跟她一比,穿着墨绿色衣裙,配着银镶玉头饰的叶菁华则要端庄得多。 她本就肤白,今日戴的银饰款式又新,倒一点也没显得她老气,反倒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想要分清她和孙氏到底哪个才是世子夫人。 孙氏犹不自知,见叶菁华打扮得这么寒酸还暗暗得意。什么女诸葛,明明就是个狐媚子装样骗人,也不知是哪处花楼出来的,敢装成名门之后,但凡有她在一日,她就不能让她得逞。 前厅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府里做事的下人也不敢在主人休息前睡下,只能守在后院陪到深夜。在马厩前,有一小厮用手臂撞了撞身边闭着眼睛在打盹的人。 “你说今天前面会吃什么?” “不,不知道。” “我听说会有海里的鱼,哎呀,我都还没见过海里的鱼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不,不知道。” “也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 “不,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呀!”小厮地抱怨了一句,不过在看到同伴畏缩的模样后,又放轻了声音,“得,你一个二狗子能知道什么呀。” 李二狗赔笑一声,也没敢应声,便是应声了也只有结结巴巴的一句不知道。 前厅的热闹好像跟后面无关,更与千里之外的小村庄无关。村子里的人许多都不知道世上有凉州这么一个地方,更不曾听说过圣祖皇帝曾经死在那里,现在那里又被肃王占了。 不过村里的人也是关心外面的事的,尤其是张村长,在知道江南被郭大将军占了之后,他就总担心会有什么事,每次去镇上就会有意无意地探听消息,其他村民们去镇上卖东西是也会听说一些。 近来他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那日,天上有一颗很亮的星一闪而过,同一天,一间有名的土地庙里一个道士跑了出来,大声喊“梁上有龙”。听到的人以为他是开了天眼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庙里出现了什么,大着胆子前去一看,发现什么也没有。 “梁上有龙。” 老道士还在外面疯喊着,看着像是魔怔了。这个老道士来当地也有些日子了,平时替人看相卜卦还挺准,大家隐隐都说他是个老神仙,怎么好端端的,这老神仙就疯了呢。 这时便有人说,许是那天的流星是什么魔星,老神仙是被冲煞到了;也有人说,那天的流星也许是真龙化身,老神仙是知道真龙的下落。 说到真龙,大一点的城镇都知道镇守江南的郭大将军一直在寻找真龙天子,这事是他酒后被底下将士怂恿自立为王时,他自己说出来的,还说是太上老君跟他托梦时说的。不过等他酒醒后,他却不承认有这件事,许多人也不能确定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真龙天子是谁,又在什么地方。 不过说老神仙知道真龙下落的,大抵也是随口说笑,旁人听了也没有当真。直到谣言越演越烈,许多人都信了这事,甚至连里湾村的人听说后也信了。 “你们说这真龙天子会不会是个梁上君子呀?”会这么想的人还算是正常的。 “什么梁上君子?” “就是偷儿。” “呸,怎么可能。” “不然是什么。” “我看有可能是谁家孩子被人扔在梁上,最后被郭大将军捡了培养成才。”会这么想的人,想象力就比较丰富了。 “谁家孩子没事扔梁上。” “你等着吧,说不定真有那想出头想疯了的父母呢。” 何止是父母如此,但凡成年的谁不想爬到梁上,看看是不是能变成真龙。不过差点摔下来的多,变成真龙的却没有。 何素听到他们议论这事,便在想是不是躲在哪里的什么王爷要称帝了,估计是外面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他趁各方局势疲软之际出来横扫战场。 是的,她到现在还觉得萧显重是在为某位王爷服务,大概就是被传身死的前五皇子。 她能这么想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曾经打听过外面的局势,毕竟都打了好几年了,萧显重只写信回家也没有回来过,她总得打听打听,判断一下他到底是跟谁。外面所传的名声响亮的肃王和庆王,还有跟他们联手的一些蕃王,似乎跟她书中看到的情况并不符合,萧显重应当不是跟了他们。 她也为此很疑惑,直到她又仔细打听了先帝有哪几位皇子后,很快就确定了一个最有可能的人选,那就是五皇子。 五皇子据说是死在了江南,那就有可能是他在江南诈死,说不定还在这期间遇到了叶菁华,就在两人决定要杀回京城夺位时,皇帝死了,二皇子继位了,五皇子只能继续装死,暗中却通过朱应俭联络力量。 她觉得这是现下最合理的推论,想不到她也会推论了,她还觉得挺骄傲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是五皇子真的遇到了叶菁华,萧显重是不是也有可能跟叶菁华遇上,他不会变心吧?她要不要下次给他寄东西时寄点贴心一点的,不要老是寄肉干这种很实在却一点也不浪漫的东西。徐氏会托人寄东西出去,也会问她有没有东西要送,她便跟着送过几次。 要不她多做几双鞋子,她纳的鞋底还算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力气大。纳鞋底这活不容易,她又用力过猛,每次线绳都会勒得她的手出现红痕,有时还会勒出口子来。她是真的用勒死人的力气在纳鞋底,幸好萧显重并不知道这个事。 对了,她可以做个手套,这个还是有点浪漫的,家里有她这几年打猎积下来的皮子,用那个做手套最适合不过了。 于是,萧显重在春末夏初天气正要热起来的时候,收到了何素给他做的两双手套,一双是兔毛的,看着他就觉得热,一双是皮制的。他收到时也判断不出是什么皮,只是猜这皮子的出处不会是那种小型的动物,也不知是不是她进深山猎来的。 听说她常带着郭威进山,郭威这小子,可不要把何素往深山带才好。 这手套不但萧显重有,郭义也有,郭义那双是郭威做的,做的有点丑,毕竟是他头一次做,还写信说是他用自己猎到的麂子做的。郭义那个高兴呀,儿子懂事了有本事,知道孝顺,字也写得不错,送他到乡下去果然是对的。 不过他还是写信批评了儿子,男子做什么针线,他完全可以用卖麂子的钱请村里的妇人做,只要皮子是他猎到的就行了。 虽是如此,他在军营里可没少显摆,这天也没什么事,他就叫了人到他的帐内,说是要看看新的弓驽做得如何。别人一到就看他戴着手套,把驽箭一根根挑过去,还问边上的人如何。 他也不是头一次显摆他的手套的,有那老实的夸过一次实在没嘴再夸第二次,倒是五大三粗的毛副将最爱捧郭义臭脚,还是继续夸,用的还是老一套的词。 “这是威少做的那双手套吧,真好,威少真是能文能武,做什么像什么。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我家祖坟一定会冒青烟。” “哈哈,也没这么好。” “有的有的,哈哈哈哈。” 边上的人看不过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嫌热。” 转头一看,站在他身边的萧显重也戴着手套,不由牙酸。 萧显重的手套是他媳妇送的,他倒是没有显摆,只在别人问起的时候提过,别人却都记住了。现下也没有人再问他,却每个人都知晓他手套的来历,还知道他最近好像对麂子产生了兴趣,一直在问近山能不能猎到麂子,估计是想猎头麂子当回礼。 啧,真酸。 因为郭义的这双手套,原先军中关于“梁上有龙”的传闻也淡了。也有人问过郭义,传闻中的龙会不会就是他一直在等的真龙天子,郭义却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太上老君又给他托梦了。 什么真龙天子,什么太上老君,自然只是编出来骗骗世人的话,郭义初时听刘军师提起这事时,也是一脸为难。 不过这等装神弄鬼的事,他行军时也不是没有用过,用来鼓舞军心时最是好用。就是看到有人还真的信了,他觉得有些嘴软。尤其是毛副将,这汉子瞧着挺爷们,怎地也信鬼神,竟还问他太上老君长什么样,害他还得一顿猛编。 至于“梁上有龙”的梁到底是指的哪里,很快他们就能知道了。 离濠州不远的有一湖,在南京和浙江相交处,端得是碧波千里、水天一色,为文人墨客所喜,古往今来留下不少诗词。他们常去的一端靠近南京,那一侧岸边有垂柳、有堤道,还修了湖心亭,植了荷花,风景十分宜人。不像南面那一侧,被所属地的几任知府划了好几块出来填湖造田,哪还有什么风光可言。 也是前任知府倒霉,填湖造田也不是从他开始的,偏他遇上了百年难遇的洪灾。后面的事也就那样了,知府被推出去顶了罪,那些归属于当地富户的田地也没有人敢种,百姓偷偷去种还会被官府处罚,渐渐地那里就成了一片荒芜的浅滩。 离湖滩不远是一片山林,当地人称为太梁山。太梁山上原有一个道观,先前洪灾时,水淹过了道观,里面道士和在道观避难的百姓都遇了难,之后也没有人敢到这山上来。直到两年前,有一伙人到了这山林住了下来,之后这山上就越来越热闹,时常看到有人进进出出像是在修建房屋。 附近的百姓许久后才知道那里住的是一伙强人,里面有几个面熟的是附近镇上的。他们当然不会自称自己是山贼,也没说自己是什么寨,建起了许多屋顶后便把那里围了起来,还立了一个牌子写着“朱家庄”。庄子门口还常年挂着红色的招贤旗,也不知招了去做什么。 村民们避讳的也有,羡慕的也有,无事却再也不敢在太梁山前面过,连去湖里打渔的也少了。 他们不过,过路的商队还是要过的。 ------题外话------ 本来是想用明朝的版图、官制的,后来发现有些地名还是得自己造,弄成现在上下够不着的有点尴尬。幸好是架空~ 第186章 清风寨 太梁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建着道观的这一处山脉前面不远有一条大道,离这道观相隔一个镇子太梁山的另一边也有一条大道,临近大道的山上也是前两年来了一伙人。他们倒是不遮不掩的在那儿建了一个山寨,还取了一个名字叫“清风寨”。 寨子里的人一开始都是附近的村民,后来又有外面投奔过来的人,名气倒比近湖的朱家庄要响亮。 去年寨子里来了一个顶厉害的高手,姓何,听闻武艺超群,一来就当上了二当家。 这位二当家出手也不凡,没几天就劫了一个大的,听说里面的钱够普通人用上十辈子。货主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不乐意,便又集结了一伙人还有官兵过要剿匪,都过去好一阵子了,当地百姓也不知这匪剿完了没有。 要说他们这地方本是属于浙江,妥妥的江南地区,郭义现在的地盘。偏当地的知府也不知怎么想的,硬是不跟人家“同流合污”,转投了隔府相望的南京,说是要继续忠于朝廷。 当地百姓一说起这事吧,也为难。他们这地方在前朝倒的确是属于南京的,开国后皇帝重新划分,就以湖为界,把当地划给浙江了。都是喝一湖水的,怎么他们就跟湖那边的人不一样了呢?不过也的确是不一样,他们这一边总是在填湖,那一边却总是在建堤。 初时是湖那边的人羡慕湖这边的人,灾害发生后,是湖这边的人羡慕湖那边的人。 知府自己说这儿归南京,可南京的徐布政使也不认。奇怪的是郭义也没有派兵来跟教他到底是属于哪一边,只是把这儿给孤立起来了。这一孤立,事情可就多了。 一府之立虽有同知守卫,人员毕竟比不上一省的兵力和郭义的大军,一时间这块地方盗匪横行。 也有那大胆的盗匪见没有人管,前年去了湖那边一夜抢了五家富户,然后四散而逃。可是徐布政使是什么人,他当同知的时候什么样的贼寇他没有杀过。要不是他杀得威名远播,先帝也不会点了他到当时因为贪墨案死了半城官员的南京来当代布政使。听说徐布政使一走,被关在牢里的贼匪都欢喜哭了。 徐布政使听闻案情后,马上派出人马,就算是越了界也要把人给追回来。 就因为这件案子,当时有几个收容贼人的小山寨被平了,当地知府还很高兴,以为徐布政使终于承认他了,谁知徐布政使的手下追回被盗财产后便走了,至于多剿的那些钱粮有一半归了上阵的将士。后来为防同样的案子再次发生,连通两地的道路边上多了一个军营。 除非那些盗匪偷了东西一直呆在湖上不出来,不然总有他们倒霉的时候,也有将士们再次发财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银钱烫热了将士们的心,他们现在也会接些护送客商或帮着追讨被抢货资的事,一般寨子也卖面子给他们,徐布政使的威名可很是值几分面子。 去年清风寨的人抢了货物的事,他们也听说了,主家也曾向他们求助,他们却没有理会。绕到太梁山后方得费不少时间,他们最要紧的还是盯着湖边这条大道,可不敢离开这么久。这也使得太梁山另一边小的寨子多了,而靠近湖的这一边却只有一个朱家庄。 这日,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朱家庄的朱庄主正坐在厅里喝茶,就听门卫进来报信,说是清风寨的何二当家前来拜会。 “何二当家?请。”朱庄主放下茶盏后吩咐道,等来人走后,他便跟身后立着的随从说:“去请二爷来吧。” “是。”长随应了一下,从侧面出了大厅去了后堂,跟站在那里的人说了一声,那人便转身离开。长随见他离开便复又回来,站在了朱当家身后。 他刚站定,门卫便引着何二当家的往正堂来。 何二当家生得虎背熊腰一身匪气,瞧着就像是绿林出身,也不知在加入清风寨之前是不是做相同的买卖,若也是在道上混的,当有名号才是,偏旁人也查不出。 进了庄子后,何二当家就在打量庄子的布置,暗叹,果然庄子就是庄子,布置得有花有草,倒真不像是贼寇住的地方,难不成真如外界所说这朱家庄是哪里的豪绅所建? 大厅的布置也很是雅致,两边的墙上都有白纸糊的拉门,配着烟灰色的的纱幔很是风雅。山中时不时有微风吹过,纱幔便随着风飘动着,遮着身后翠绿山色,与远处烟雨中的山岚相映成趣。墙上挂着风格各异的大字,何二当家只认得其中一张大气磅礴的“义”字,其余的那字体端正的约莫就是“忠”,剩下的是“仁”和“孝”。 朱庄主坐在一张胡桃色的长榻上,而不是清风寨大厅里放着的红木宽椅。榻上放着矮几,上面放着一套天清色的茶具。 何二当家朝手握茶盏的朱庄主看了一眼,见此人气质文雅,眼眉端正,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倒像是个读书人,不像是强盗头目。 “何某见过朱当家的。”何二当家拱了拱手施礼道。 “何二当家的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正好昨个庄子后面的野茶能摘了,我亲自上山摘了一些炒了一把今年的新茶出来。你来尝尝,这火候可还行?” “朱当家真是好雅兴。”何二当家说着,自己也有点牙酸,他是最早不耐烦文绉绉说话这一套,若不是来求人,他才不想再这儿来呢。 何二当家的这回摊上大事了。他先前喝了醉,又听了寨子里的人一阵吹棒,就一个人带了人下山去劫道。来的商队带的护卫也是真孬,他唰唰唰唰地把打头的几个一顿揍,剩下的就吓得逃走了。他当时也没有细想,就让人把东西送到了山上,哪知道他这次劫的这伙人大有来头,好像跟京城最有权势的钱家带着亲。 寨子里的人本来都是农户出身,对京城的权贵并无好感,对动了钱家人这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对方纠了官兵和打手前来讨要东西。 清风寨的人当家姓蒋,本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前面抢得顺利,一来是仗着地势,二来也是凭着气势,等官兵真刀真枪地杀过来时,他也是有些怕的。幸好这几年来,清风寨也累积了不少能人,像何二当家这样的高手也有几个。 凭他们之力,再加上借助地势,清风寨才勉强撑到了现在。可是再这么下去,寨子迟早有被破的一天,他们没有办法了就想去搬救兵。既然那什么钱家人能找来人相助,他们多花银钱定也是能的。但是这当口,敢点头答应的怕也是不多,他们就瞧中了四周跟清风寨齐名的朱家庄。 何二当家想着这祸是他惹出来的,出来低三下四求人的活也得他来,便带着一名随从轻装简行来了朱家庄,想要求朱庄主出手相助。 朱庄主早就知晓他来是为了什么,去年年末清风寨被围的消息,他已经听说了,当时庄里的人便说清风寨是要散了。他们能撑到现在,已经让人意外,不过其中或许也有去年年末天气极冷多雨雪的关系。今天开春雨水少了,要是清风寨再被围怕是没什么好结果,除非是有人帮他们一把,或者是找人从中说和。 清风寨里的人估计从没有想过要说和,天下将来归谁还不一定,他们何必跟原朝琅服软。等天下易主,他们再分了金银一跑,又有谁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何二当家的也不想说和,他倒是为了争一口气。 对方不是没派人来放过话,让他们把劫走的财产还有他这个罪魁祸首交出去。 他们说交就交?难不成是看不起清风寨? 寨里也有那些本就是绿林出身的,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有时要是劫错了东西的确是可以退的,不过也不是全退,对方得给他们一点辛苦费,毕竟他们的货总要从这山下过,总不好坏了交情。 偏那货主仗着跟钱家沾亲不肯服输,也不知当时被劫时吓得屁滚尿流的事他是不是都给忘了,何二当家就是看他太怂,当时算是网开一面没有绑他上山,早知道当时就不心软了。 两人喝过了茶,又说了些山上的风物,直到何二当家都有些急了,朱庄主才悠悠地问。 “不知今日何二当家来,可是有什么事?我与何二当家一见如故,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何二当家很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问了,刚刚他好几次想说,都被朱庄主用旁的事情转移了话题,他一度还以为朱庄主是知道他的来意,不想答应,才故意不让他说出口。不过他都来了,就是厚着脸色,也得求朱庄主派些人去帮忙。 “我们寨子里的事,想来庄主也听说了。去年年前冬雨不断,来攻打我们山寨的官员武夫许多都得了风寒。现在天气转暖,这雨也不可能一直下下去,等雨停了,他们定会再来。我们寨主的意思,是想在他们再次进攻时给他们来个狠的,让他们以后都不敢再来。可是,想要来次狠的,寨子里现在这点人手怕是不足。” 他话说到这里,朝朱庄主看了一眼,见朱庄主一脸认真的听着,脸色却不露情绪,也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 “咱们太梁山这一带,北面以朱家庄为首,南面是我们清风寨称霸,我们那里地势比朱家庄险峻,要是官兵剿了清风寨又奔朱家庄来怎么办?倒不如给他们来次厉害的,让他们没事别惦念着我们,要去就去西北那一边打。” 朱庄主微微一笑,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何二当家的话倒是在理。” “那……”何二当家眼睛一亮,难道这事就这么说成了? “只是……”朱庄主慢慢加了一句。 果然,读书人说话就爱拐弯抹角的,何二当家腹诽,却不得不认真听着。 “何二当家可曾想过,云南的庆王现下已经不足为惧,朝廷现在可以全力对付肃王,也许还分得出人手来对付江南,若真是如此,我们怕是会首当其冲。” “怎么是我们呢,我们跟姓郭的又不相干!” “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我想何二当家的不会不明白。再者,你们抢的还是钱家有关系的人,他能就这么放过你们?听说钱家人最是小气,江南的郭大将军,不过是跟钱家的大公子在青楼争风吃醋,你看看,一家子都被钱大公子祸害完了。” “还有这样的事?”何二当家倒是听说过钱大公子祸害郭家满门的事,具体原由却是不知的,也不知朱庄主是从哪里听说,他说这样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何二当家可曾想过以后?”朱庄主忽地问。 何二当家还没有想清楚朱庄主前面的话是为了什么,又听他问以后,一直都不敢回答。他不敢跟读书人打交道,尤其是在他前来求助的前提下,让他没了底气摆架子,倒显得他更加蠢了。 “以后……”何二当家勉强笑了两声,还得故作深沉地问:“不知朱庄主何意呀?” 朱庄主笑而不语,伸手替他添了杯茶,把何二当家给急的,就差开口请他直言相告了。 “总得找个出路。”朱庄主待喝了茶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出路?投奔朝廷?何二当家差点变了脸色,可是细想想,朱庄主透出的话倒不像是这个意思,更像是劝清风寨投了郭义,难不成朱庄主与郭义有什么交情? 第187章 龙鳞? “你是说肃王?”何二当家故意问,想看看朱庄主的态度。 朱庄主淡笑一声,说道:“甘州,太远了。” “郭将军这儿倒是近,可是他说不定将来还是会投了肃王。” 外面许多人都是这样猜的,据说只要时机到了,郭义自会向肃王投降,还会配合肃王两头夹击蚕食朝廷的地盘。原先倒还提到过庆王,毕竟这边离庆王军还近些,庆王军前些年势头很猛,都已经打过了长江,想不到后院起火。听说那些麓族杀起人来可狠了,有几个庆王的子孙被他们剐了分肉生食祭神,听着都吓人。 “将来的事谁又能知道,也许他自立为王了呢,又或者另立新主。” 何二当家闻笑不由一笑,感觉这话听着可笑。要是郭义要自立为王,早几年就该立了,何必等到今日。至于另立新主,立谁?说得好像街上拉一个人就能当皇帝似的。 “朱庄主莫不是也信‘梁上有龙’的传闻?” “神鬼之事,古来有之。怎么,何二当家不信?” “不信。” “说不定那老道所说的‘梁’应在了我们太梁山。” “哈哈,朱庄主可真爱说笑。”何二当家大笑。 朱庄主也跟着笑笑,继续说道:“说不定清风寨之围,就能被这真龙给解了。” 何二当家自然不会当真,不过笑过之后,他又担心这是朱庄主不肯相助拐着弯在找托词,马上又加了一句,“官兵围剿就在眼前,真龙怕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指望朱庄主。” “好说。二十好手够不够?”朱庄主淡笑说道。 “啊?”何二当家没料到朱庄主忽然这么爽快,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他来时的打算就是找朱庄主借至少二十好手,普通的喽啰去了也无用,现在朱庄主都这么说了,他不由点头,“够了够了。” 说完,他又恨自己没有再多要几个,却又不得不一脸感激地看向朱庄主,“多谢了。” “大家守望相助,应该的。不过我们庄子靠近南京,有守备军盯着平时也不太好对来往客商下重手,也养不了许多兄弟。不能多派人手,还望何二当家莫要见怪。这二十好手是我庄中最得力的,相信一定能帮上贵寨的忙。”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何二当家再有言语倒显得他不知好歹,他谢了又谢,又在庄里用了一餐饭后,才带着二十人离开。 离开时,他看到正厅侧边似站着一青衣男子,隔得老远也看不清样貌,只觉得气度不凡。 “那位是庄子里的客人吗?怎么中午饮宴时不见有他?”他问身边的朱家庄好汉。 “那是我们二爷,二爷平时不怎么出来见客,我们也很少见他。” “哦。”何二当家点点头,倒也听说过朱家庄庄主有个兄弟,没想到他就在庄子里住着,瞧着也不像个混江湖的。他也没有多想,带着人急急往清风寨赶,这雨看着马上就要停了。 何二当家离开的那天傍晚,连绵的春雨便停了,隔天,官兵就杀上了山。货主都等不急了,他们要是再不把清风寨打下来,怕是连赏钱都拿不着了。 清风寨早有准备,又有了朱家庄的好手加入,从他们那里学了不少设机关的法子,勉强挡了他们一阵。不过官兵那边也发了狠,这次加了许多人手,竟然还知道用诱敌之计,把追出来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的好汉围了起来。 论人数,论埋伏,他们并不及官员,当时他们本以为要交待在那里了,谁曾想平地起了一声雷,“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他们耳朵生疼,官兵只闻得一阵硫磺味,再要细查时发现被他们包围的贼人都不见了。 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都惊疑不定,不过脱困后的清风寨人在朱家庄好汉的指点下,回身又杀了他们一个回马枪,打得官兵措手不及,顺利把官兵从山上赶了下去。 官兵逃离后,众人又回了刚刚被围的地方,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大坑,坑里隐隐还有烟气。有胆子大的上前细看,竟在坑里发现了一片手掌大亮闪闪如冰片一般的透金薄片,瞧着跟鱼鳞有些像。 “莫不是龙神现身?”有人不禁说道。 “这……”拿着鳞片的人不由有些手抖,觉得手上拿着的这东西冰冷刺骨,估计是刚从水里钻出来的龙王身上掉下来的。 “咱们拿回去给寨主瞧瞧。” “是是是。” 众人拿着龙鳞回了山寨,路遇的人看了一眼都觉得稀罕,蒋寨主更是如此。他想起之前的传闻,莫不是老道的疯话,不是,是天机,应在了太梁山上?蒋寨主一得意,又被人恭维了几句,当天就上齐了好酒好菜痛饮。寨子里的兄弟也高兴,官兵走了,寨子里又得了这样的宝贝,可不得大醉一场。 寨子里的人当天喝到很晚才睡,也是幸亏被打跑的官兵没有半夜再摸回来,不然这个寨子得整个被端。 就是没有官兵来,第二天,蒋寨主也懂得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他的龙鳞不见了! 寨子里又没有外人来过,那就只能是寨子里的人拿的,可是会是谁呢?蒋寨主想来想去,就想到朱家庄来的二十人身上。正好现下官兵也走了,他们准备告辞,蒋寨主就东拉西扯得说了一通,想要搜过他们的身再放他们走。 一时间场面闹得很是难看,朱家庄的好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脾气,就算是身在清风寨中,想让他们当众被当成贼一般被搜身,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何二当家的也出来相劝,却被寨子里不服他忽然出来抢了二当家的位置的人刺了几句。 “何二当家竟然帮着朱家庄的人说话,寨主待你这么好,你竟不着急寨主宝物的下落,难不成是收了什么好处?” “宋千,你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 眼看着两人像是要吵起来,蒋寨主不得不出来调停。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是。”宋千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何二当家却是冷哼一声,没有应声。 朱家庄那二十人里为首的一个叫朱七,知道蒋寨主这会儿听不进劝只想着那龙鳞想要搜他们的身,倒也跟着冷哼一声。 “蒋寨主要是真想我们的身,也不是不行。就请蒋寨主寻一间空屋单独跟我们兄弟进来亲自来搜,不然,我们兄弟就是都折在这儿,也不会让你们清风寨辱了去。” “是!” “就是。”剩下的人附和道。 蒋寨主一听,一时倒有些为难。要说他的拳脚功夫可没有他的嘴皮子利索,让他应对这二十个好手是不能的,别到时候东西没搜出来,人还折在那里。 “你们朱家庄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事得问你们寨主,我们是你们寨主请来的贵客,我倒不知道他请我们来是想来下我们朱家庄的脸的。怎么,以为我们朱家庄怕了你们不成。” “我们清风寨难道就怕了你们吗?” 寨里的人不由要跟他们吵起来,他们也不示弱,个个都亮出了兵器,不肯退让一步。蒋寨主想来想去,到底不好真让他们在寨子里出什么损伤,这事传出来别说朱家庄不会放过他,让别的寨子知道了,他的脸面也没处放。 “去准备一间空屋。”蒋寨主吩咐道,也许刚刚朱七提的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他近日碰的都是身娇肉嫩的美娇娥,忽然让他去搜这些汉子的身,他一时也有些嫌弃,可是想想不知所踪的龙鳞,他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来细细搜查。可是他搜得再怎么仔细,没有就是没有,他发觉搜不到时,一时也觉得尴尬,不知自己怎么就迷了心窍,无端端地把助清风寨脱困的朱家庄好汉给得罪了。 可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哪怕他让人备下厚礼,朱七也没有好脸色。临行前,他才讽刺地笑笑,留下了一句话。 “我想龙王这样的神兽见了贵寨的作派后也不会多停留,你们丢了的鳞片说不定就是它收回去的。” 寨里的人一时不好回嘴,有不少人还觉得朱七说的有几分道理。寨子里许多人从小就认识了蒋寨主,这小子当个寨主就顶天了,还想当天子,这不是枕着竹筒睡大觉——做空梦。 也不知是朱家庄的人回去说了,还是清风寨的人自己管不住嘴,太梁山上曾有龙王现身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当天见过龙鳞的人不少,许多人都能清晰地说出龙鳞的模样。外面的人听了之后,都感慨这样的奇物闻所未闻,怕真是龙的鳞片。也有那家中富庶的,听了这事,觉得这龙鳞倒有几分像海外所制的琉璃。 像就对了,那本来就是琉璃做的,不过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了,现在它已经碎成渣渣扔进清风寨后山一个深坑里。 龙鳞的事传得越广,清风寨翻脸不认人的作派也跟着传得越广,原先听说他们打败了官军想要来投他们的义士,纷纷投了其他地方,去的最多的当然是朱家庄。 就在这个期间,官道上有两人骑着马正朝朱家庄而去,他们也是为了传言。当然,他们不是信了传言里的话,而是知道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朱家庄可以为世人所知的信号。 “阿重,你说主公怎么这么麻烦,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郭义在马上感慨道。 他知道朱应俭的存在后,也一点点知道了朱应俭的安排。胜算如何,他不敢说,但这样的计划却足以鼓动一个武将的心,想想他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悄悄在东边布置,等时机成熟,东边的几个点连成一条线,再慢慢向西蚕食,最后把天下纳入掌下,这不是很有趣嘛。 数年征战,各处形势都不乐观。庆王那儿是最糟的,都被占了老巢了;还归属朝廷的区域,也是到处在闹匪患;至于北边,境外各国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大乾的边军勇猛,可是再勇猛的大军也是要吃饭的,原朝琅又是一个铺张的,每年节庆都不肯低调着过,长此以往,给边军的粮饷就少了,边军现在已经很不满,听闻辽东的周大将军隐隐有自立为王的意思,只差明着说出来罢了。 周大将军手下原就有十五万大军,听说这几年还在闷不吭声地征兵,所图为何不言而喻。在世人看来,周大将军比一直静悄悄的似乎在江南贪图享乐的郭义要值得忌惮得多。郭义跟周大将军也见过几面,因两人各属不同军团,不宜来往过密,也就没有什么交情。 不过听许多人说,这位周大将军颇有些好高骛远,不知是不是他们看他年轻才有此评价。 算起来周大将军比郭义大不了几岁,却比郭义早好多年当上了大将军,可以说是大乾年纪最轻当上将军的人。他的父亲是前一任的大将军,他算是在他父亲死后临危受命后,是顺应军心也是得圣意垂怜继承了父志。 说起来,朱应俭也许比郭义还了解这位周大将军,徐平当年就是在辽东军服役,得周老将军的提拔才有了今日,跟现在的周大将军相处过一段日子。 听说周老将军身亡后,军中曾有人想让徐平继承大将军的职位,最后显然是不了了之了,徐平后来也离开了军营,成了一方大员,在南京俨然是个土皇帝。他在南京当布政使也有好些年了,原朝琅曾召他入京让他挪地方,他却以病重为由推托,还将派往南京来特使想办法阻拦在南京城外。 原朝琅本来想治他的罪,最后却没有这么做,大约是徐平每年超额完成的赋税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他给原朝琅心腹的重礼起了作用。 原朝琅心里未尝是对徐平就完全放心,但是他一时顾不上他,徐平远离朝堂,现下并不是他要顾虑的。朝堂上那些让他讲和的老狐狸,还有那些手握重兵却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将领才是他需要忌惮的。他也知道徐平跟周大将军的纠葛,说不定将来他还有用得上徐平的时候。 第188章 心态崩了 用徐平去分化辽东军的确是一个方法,可是这也得徐平配合,徐平对这位新帝可没有这么认同。 在原朝琅一开始召他入京时,徐平一时也曾犹豫。他没有背景,能走到今日全靠他自己豁得出去,又正好投了先帝的好。现在皇位换了人做,南京布政使这样的肥缺自然就轮不到他继续坐下去,要是回了京城估计只能得个闲差,若是如此,他还不如另寻出路。 他想办法联络上了朱应俭,想要把南京给了郭义。他一直暗中注意朱应俭的动向,也知道他跟郭义之间的关系,南京守军其实不多,让郭义打过来把南京占了去也很合情理。最后还是朱应俭给他想了其他的办法先把原朝琅应付过去,其中使的手段也是朱应俭派人去办的。 徐平武将心肠,本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不过朱应俭肯替他出面,他也是领情的。他知道在现在的局势下,靠硬碰并不是良策,放任自流也不是良策,这是最考验人眼光的时候,也不知他的眼力可还算好。 同样不知自己眼力如何的郭义和萧显重在阳春三月进入了太梁山的范围。 “前面有个茶棚,我们过去坐坐吧。”郭义说道。 “也好。”萧显重应道。 一旦进入了太梁山的范围,他们便不用再急着赶路,反倒得多方打听,显露出来寻找“真龙”的意思,免得直接朝着朱家庄去了让众人马上意会过来两方事前就有联络。 茶棚就建在道旁,瞧着像是有些年头,不过里面的人怕不是原先的了。谁都知道这条路是经过太梁山的,再往前走大半日就会路过清风寨,普通百姓哪会有这个胆子在这儿做生意。 郭义和萧显重看破不说破,这里就算是清风寨的前哨也没有多少人手,也没听说过有人在这儿被迷昏的消息,也就是说清风寨的人就是动手也不会选在这里,估计只是想先探听一下来人是什么来头,能不能下手。 茶棚的掌柜上茶时很是认真的瞟了两人好几眼。去年因为他看走了眼,把一个带的人手瞧着不怎么中用的货商认成肥羊,差点没把整个清风寨都赔上,以后他可得仔细一些。现下前来投奔的绿林好汉多,这两人瞧着威风,估计也是来搏出身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有许多好汉路过此处,最后却没有留在了清风寨,而是去了朱家庄。明明龙鳞出现的地方是在清风寨前,他们怎么反倒奔着朱家庄去了呢?掌柜很是想不通,蒋寨主也想不通,心下越发觉得朱家庄是使了什么手段抢走了他龙鳞还想把清风寨踩下去。 用现代的话说,蒋寨主在经历过龙鳞的旋得旋失后心态崩了。 如果“龙鳞”不曾出现过,他会为自己是太梁山第一寨的寨主而得意,哪怕有个朱家庄与他比肩,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两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只占了太梁山的一侧也已经够威风了。可是他曾经得到龙鳞,本来有可能是整个天下的主子。 当个小小的寨主他就已经过上了从前从来不曾想过的日子,那么当上天下之主呢?那得有多快活?还不得上天?他本也没有太多见识,能想象到的富贵生活也有限,更不知道皇帝要怎么当,想来跟他当寨主也没有什么差别,事情都有别人做,好事都让他先来。 这么大的便宜本来都是他的,现在却让朱家庄的人占了去,他怎么能甘心。可是他又不能怎么办,虽说论手下还是清风寨多一些,但是朱家庄能人多,从上次他们派来的二十好手就看得出来。早知道那时就不放他们离开了,蒋寨主暗暗后悔,又听说有许多好手去投了朱家庄,心下越发的焦躁,都有些魔怔了。 山寨上下也为着这些有些人心浮动,张狂的越发没边,谨慎的却在想着后路。 茶棚掌柜心思也跟着动了,他前些天被寨主叫回去骂了一顿,为得就是路过的好汉没去清风寨而是去了朱家庄的事。上次他给寨子惹了这么大祸,蒋寨主都没有责罚他,现在却为了不确定是不是他做错的事怪他,他心里也有些委屈。可是谁让他做错过事,被骂了一顿,他反倒心下舒坦些,就当是为了前面的事受的。 唉,还是不想这些了,茶棚掌柜替刚来的两人上了茶,又给他们上了一碟包子。 “两位尝尝本地有名的豆腐包子,外面都没有这样的做法。” “好。”两人也不推辞,一人拿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茶棚现下也没有其他客人,掌柜便跟两人聊起天来,听两人问起龙鳞的事,连忙添油加醋地把事说了。 “这龙鳞呀就是出现在前面清风寨前面,听说‘轰隆’一声把当时想要攻上清风寨的官兵轰跑了。哎呀,定是清风寨的寨主平时乐善好施、高风亮节,龙王才会帮他……” 掌柜秀完了他好不容易学会的两个成语,正要吹被龙王看上的寨主如何非一般,就听年轻些的那个汉子笑了一声。掌柜有些尴尬地看了过去,才发现这汉子生得挺不错,说不定做过一些拈花惹草的勾当。 萧显重收敛笑容,感慨了一句,“想不到一个山寨的寨主还能高风亮节。” “可不就是。”掌柜马上接话,丝毫没发现自己彩虹屁吹过了,“这蒋寨主呀,以前在上山前就喜欢帮助村里的老幼,村里人就没有不念他的好的。后来被逼得没办法了,他才上了山。当时村里的青壮一听说,但凡没有拖累的,都愿意跟着他走。 他建立了清风寨后,也没有抢那些穷苦人家,就抢一些干尽坏事的奸商,附近的百姓都说他是菩萨在世……” 萧显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险些又笑了出来,郭义也轻轻啧了一下,被掌柜编得这故事弄得哭笑不得。幸好这时棚外有又有来客,掌柜的才不甘愿地起身去照顾新来的客人。 这些客人一看就是普通过路的,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车队一到了茶棚前,中间那辆马车里就下来一个清秀丫头来买水。车厢里传来阵阵婴儿的哭声,还有妇人哄孩子的孩子的声音,从声音听得出来妇人年纪不大,似乎不怎要怎么哄孩子,声音里透着焦急。 郭义记得这队人,他和萧显重刚刚骑马经过了车队时曾粗略地打量了一眼。车队里有护卫,但看着不是大户人家自家的护院,而是雇来的镖师。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雇了镖师出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郭义这人吧,颇有些怜香惜玉,当初他在花楼跟钱君斌起冲突也是因为钱君斌为难了里面一个女子。他见女子生得不俗,又看不惯钱君斌的所做所为,这才替她出了头,教训了钱君斌,还把她赎了出来带回了家。他院里有好几位妾室,和他的正妻一样,她们都是他自己看中了情投意合才带回了家。 她们都被郭义怜惜过,也为了他争风吃醋过,最后却葬身于一场大火,连尸首听说都是他的岳家帮着偷偷埋的。每每想到她们,他便恨不得杀入京中,用钱君斌和原朝琅的血生祭,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知道这么做并不能换回她们,却仍不肯咽下这口气。 心下叹了一口气,他的耳朵一动,抬眼看见道路另一头来了一队人马,打头的那人生的满脸麻子,骑着一匹很是精神的白马,神情颇有几分得意。到了茶棚边,他下了马,很是豪气地站在那儿,等着其他人赶过来。 “宋当家,您这马真乃神驹,我们怎么赶都赶不上。” 来人正是清风寨的人,刚刚骑白马的就是清风寨的三当家宋千。他不爱别人叫他“宋三当家”,要知道在何二当家来之前,他才是二当家,现在生生降了一级,他哪里能服气。他手下的人也知道他的心思,在外都叫他“宋当家”,对他时常捧着。 出了龙鳞之事后,他们夸他的话也朝着神异方面扯,刚刚还有人说这新抢上山的白马说不定是白龙所化,喜得宋千马上牵了马下山溜溜,想要让外面的人也看看他的神威。 骑了这一路,他也有些累了,也没有多遮掩就进了自家茶棚,想在在这片地界上,应当没有人敢对清风寨的人动手。刚这样想罢,他就差点跟一个人撞上,这人便是刚刚进茶棚要水的丫头。 这丫头也是个仔细的,见茶棚里煮水的水壶不怎么干净,便非要洗净了再用来煮水,说是要给孩子喝的,得仔细着些。 掌柜的看在她多付了钱的份上,也没有拦着,不想她煮好了拎着水壶出来时会差点撞着人。她也是看来了一些个骑马的人心里着急,看水好了,想要马上把水拎过去给主子,车队也好早点离开,免得跟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呆在一块儿。 幸好茶壶里的水装得并不满,丫头也及时收了收,倒没有水溅出来。 “小的做事毛燥,还请这位老爷恕罪。”丫头吓得脸都白了,也不敢抬头,却还记得求请。 宋千黑着脸打量了这丫头几眼,见她尚算清秀,就是年纪小了点,再看看边上的马车,眼珠子一转,便说:“要想恕罪?行呀,叫你们主子下来说。” “这……”丫头为难抿着唇。 车队里的镖师多少有些见识,见状便上前替这丫头再次赔罪,还拿着装着银两的荷包递了过去,想让宋千消气。偏宋千就是不肯,坚持要让马车中的人下来,闹了许久之后马车里的人只得露了面。 “梅香……”车厢内女子轻柔的声音暂时拦下了双方争执,她伸出手微微拉开了马车的门帘。 外面的丫头梅香见状,连忙上前相劝:“小姐,你好好在里面坐着,不要露面。” “无碍的。”女子淡淡说道,掀开了帘子抱着刚刚哄好的孩子露了面。 梅香连忙上前扶着女子下了马车。 女子戴着帷帽一时倒看不出长相,只觉得她身形消瘦如弱柳扶风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怜爱。宋千有些不满地看着她近到跟前,很想一探她的容貌。 “小妇人管教不严,致家奴冲撞了这位老爷,还请见谅。”女子盈盈一拜,语气带着几分清冷,但也不失真诚。 “一句话就想把事揭过去?”宋千说着,便伸手掀了女子的帷帽,直直朝女子看去。 女子一惊,眼中有一抹恼羞,却马上平静了下来,垂下头哄了哄怀里的孩子,确定孩子不哭了才抬脸看向宋千。她生得端庄秀美,若不是脸上微微肿着带着青紫,也许能让男人动了心思。宋千一时觉得无趣,尤其是在女子压抑厌恶的目光静静直视下,面上还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一个镖师马上闪身挡在两人中间,把刚刚的荷包恭敬地递了过去。 宋千拿过荷包在手里掂了掂,心下倒是满意的,却还是看向车队,伸手说:“留下一辆马车,这事就算过去了。” “你……”梅香气不过,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女子拉住。 “水呢?”她问道。 梅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原地气得跺了跺脚,才拎着水壶上了马车把水壶灌满,再冲了一碗奶沫,准备等会儿给小小姐喝。等她走下马车时,便听到宋千又在那里无理取闹。 “你们要不想留下马车也行,把那丫头留下。” 梅香吓得差点砸了手里的水壶,却还是镇定下来,一脸焦急地走到女子身边,担忧地看向她。女子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也没有多想,便对跟前的镖师说:“留下最后一辆马车,我们走。” “是,夫人。”镖师马上应道,隐隐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位夫人不是那等小气的,不然这事不好收场。 说完,女子也没有再看宋千一眼,便准备上马车。宋千微一皱眉,看出这女子出身不俗,那股用下巴看人的态度似乎是不把他看在眼里,他一时恼怒,伸手想要去拦女子,却被镖师拦了下来。 第189章 入伙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可是清风寨宋当家!”宋千这一说,镖师便犹豫了一下。 他们要护送女子前便探听过这路上的事,清风寨的情况他们也知道一二,若他们碰到了何二当家或者其他人,还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宋当家却是个爱胡搅蛮缠又心胸狭窄的,他又是蒋寨主的远亲,最是得罪不得。 在镖师犹豫之际,宋千便要上前拉住女子,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茶盏砸了手,痛得惨叫一声。 本来打算快些回马车的女子不由回头,见宋千模样狼狈嘴角不由微微一扬,却马上收敛着朝不远处的两人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女子一惊,马上垂下头,福了福身便继续前行站到了马车边上。迟疑片刻后,她并没有上马车,而是回头看着事态的发展。 “谁,哪个王八蛋扔的杯子!” 宋千反应过来后,不禁恼羞成怒。 在清风寨建立以后,宋千没有再受什么罪,就是先前官员围剿之时,他也是呆在山寨里坐阵,并没有上去杀敌。现在冷不防有人偷袭了他,他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因痛又叫又跳的也正常。偏他是个好面子的,一想到被人横插一杠子后,面子里子都没了,不由气恼。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没烫着你吧。”郭义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显重看了郭义一眼,也没有问多嘴说什么,默默地夹起盘子里剩下的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你怎么把最后一个包子吃了?”郭义不由回头看向他。 “一共六个包子,你已经吃了三个了。” “是吗?我怎么记得我只吃了两个?” “你记错了。” “为什么是我记错了,不能是你记错吗?” “绝不可能。”萧显重说着把剩下包子塞进了嘴里,飞快吞了下去,然后对一旁看呆了的掌柜说,“这豆腐包子果然不错,再来两个。” 说完他看向郭义,很是认真地问:“你要吗?” “要。” “要什么要!”宋千忍不住插嘴,他怕他再不说他们两个就会在那儿欢欢乐乐吃包子,把砸他的事轻轻揭过去。 郭义一惊,很是无辜地看向宋千,问:“这位……壮士,你也想吃?要吃你自己跟掌柜的说,我看你刚刚收了人家好大一袋银子,几个包子应该还吃得起。”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宋千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倒显得他越发可笑。 郭义同情地看向他,说:“还真不知道,不知壮士贵姓呀?” “我姓宋……”宋千想要说,马上又想起自报家门掉身份,便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他一向都只是跟在蒋寨主身后跟人逞凶斗狠,拳脚功夫平平,蒋寨主就是知他如此才让新来的人取代他成为二当家。宋千平时也就是说说酸话,找机会让何二当家出丑,让他正面跟何二当家过招,他也是不敢的。 何二当家也是看在他是蒋寨主的远亲,也蹦跶不了多高的份上,才没有对他事事计较。 到了外面,别人可不见得会给他面子,他也不敢自己上前,就想让手下替他出气。 无奈他的手下也没有当过小厮,又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一时领会不到宋千这眼神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又有些迟疑,暗想,难不成是想让他打先锋,不要了吧,这两个人看着就是练家子,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 “这位是宋千,清风寨的当家之一。” 掌柜看不过眼,实在替宋千的手下着急,不由帮着答了话,答完他又有点后悔,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细心打量郭义的表情,可是他的反应跟他想的不一样。 “不会吧?宋当家是这样的?”郭义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略带轻蔑地打量了宋千一眼,摇头叹息一番。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宋千火冒三丈,这个人刚刚出手伤他,现在摆明了看不上他,他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如何出了心中恶气。 “你们,还不上。”宋千朝身边的手下吼道。 手下无奈地互看一眼,不得不大着胆子上前,刚近了郭义和萧显重的身,就被郭义和萧显重几下撂倒了。宋千这会儿也看出两人是有真本事的,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也没有接收到掌柜朝他使的眼色。 掌柜心里急呀,暗想,蒋寨主一直想要寨子里多几个好手,这两人不就是,怎么宋当家偏还跟两人起冲突了呢? 别说宋千没有看到他使的眼色,就是看到了大概也不会理会。清风寨是想要招揽人才,可这人才要是一个个都把他踩在脚下,还招上山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宋千扔下一句狠话后就骑上了他的白马匆匆回了清风寨准备再去找些人来帮忙,他的手下也忙骑马跟上他,生怕被郭义等人扣住。 郭义和萧显重互看了一眼笑了笑,扔下一锭银子便出了茶棚。 “不知这位娘子怎么打算?”郭义牵马时朝一直站在马车边上的女子问道。 女子正打算上前答谢,见他问起,便朝他福了福身,说:“小妇人娘家姓黄,刚刚多谢壮士相助。” “救美之心,人皆有之,黄娘子不必挂怀。” 黄氏面上羞窘,再行过礼后便上了马车。倒是跟着车队的镖师上前跟两人搭话,若是同路,便想跟他们同行,想来能安全许多。 “我们倒的确是走这条路,可是你刚刚也听到了,宋千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们确定要和我俩同行?” 几位镖师为难地互看一眼,一时没个定论。 “若要同行便要快,等过了清风寨的地界就好了,要是有个万一,放心,我们可以断后。为美人断后,是我们的荣幸。” 萧显重不由看了郭义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这……”镖师还有些为难。 “我们也正想会会清风寨的各位好汉。” 两人说了这话,他们多少也明白两人是有投了清风寨的意思,便不再推托。不过出于好意,他们还是劝了一句。 “论好汉,朱家庄的才算有名,你们若是想找出路也该往那边去。” “总得一一见过,才知哪里的合眼缘。”郭义笑道。 众人上了马后,匆匆而去,很快就行到了清风寨所占的山下,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山上有人下来。 “你们先走吧。”郭义说道。 镖师抱着相谢,不敢停留,赶着马车快行而去。郭义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舍不得那妇人?” “可惜这样的美眷,她的夫君却不知珍惜。” 萧显重想到女子脸上的伤,不由问:“你怎么知道他那伤是她夫君打的?” “一个内宅女子,除了她男人,谁还会伤她。还有,她这个时节出门,她的夫君却不相陪,估计她这是回娘家。” “你对女子之事倒是懂得挺多。” 郭义见他意有所指,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起来,你在京城的时间比我还长,怎地也不听你传出什么风流韵事,也好说来让旁人开开眼界。” 萧显重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他和郭义又熟悉起来之后,郭义就爱拿这事取笑他,尤其是听他说起过何素的事。军中不用当值的时候,他们免不了会喝一杯,萧显重还算克制,没有喝到太醉,但每次七八分醉还是有的,这种时候随着气氛聊起家里的事也很平常。 若是其他将领在,萧显重并不会说太过,只有跟郭义在一块单独喝酒时才说得多点。郭义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他一直以为萧显重在萧家出事之前妻妾成群,想不到并没有。 说到这个萧显重还觉得意外呢,他也没想到那个脾气一点就着的郭义,还会是个哄女人的高手,先前他还以为他这是在吹牛,经过这次的事,他算是见识到了。 “有你让人开眼界就够了。” “这怎么能够?可惜不能让黄娘子看到我以一敌百的雄姿。”郭义说着,下了马,目光看向下山的那些贼人。 萧显重也跟着下马,小声提醒了一句:“别闹得太过。” “我有数,说不定我们可以省去许多功夫,不用在外面多游荡,可以直接去朱家庄。” 尽管清风寨的名声已经够差了,郭义却不介意再多踩它几脚,谁让他们竟然这般没有道义,连普通的女子也敢动。说起来他本来就是看贼匪不顺眼的官兵,若不是为了朱应俭的计划,他才不会扮成绿林中人走这一趟呢。 一番乱斗之后,宋千和他搬来的救兵陷入了苦战,幸好蒋寨主听到了消息带着人下来叫停了争斗。 “不知两位英雄尊姓大名呀?” “我叫郭威,这是我兄弟萧显重。” 郭义用了他儿子的名字,还把萧显重的名字报了出来,萧显重在军中都是自称“肖重”,本名并没有人知道,拿来用用倒也无妨。 蒋寨主一听倒没有联想到占据江南的郭义,反倒问:“不知郭兄、萧兄要往何处去?” “到处看看。到了贵宝地见贵寨的宋当家很是投缘,便开了一个小玩笑,还请蒋寨主不要见怪。” 蒋寨主正愁不知怎么把这事揭过去,见对方主动递了梯子过来,心下还松了一口气。只有宋千在边上很是恼火,心下骂道,什么投缘,鬼才跟他们投缘呢。 原本山里出了一个何二当家,蒋寨主面前已经没什么他说话的份,要是再来两个,他岂不是要沦为一般小头目了。这可不行!眼看着蒋寨主就要更进一步飞黄腾达,这天大的好处他怎么能一点也沾不上,作为跟蒋寨主最亲近的人,他还得占最大那份才是。 宋千也知道蒋寨主近来求贤若渴,想要让他打消收这两人入山寨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加入了也好,他正好可以想办法治他们。 在闲聊几句后,蒋寨主便邀请两人去山上坐坐,两人开始还不答应,在蒋寨主盛情之下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让宋千看了越发嫉恨。 清风寨原本就建在地势险峻的山腰,从寨子到山下只有一条路,现在已经被层层把守。寨主本来的防守就严,在得朱家庄的人指点后,防御更加完善,普通的宵小很难摸进山寨。寨子门口还建着高高的瞭望楼,只要呆在上面就能看清底下官道上的动静,若下面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回防。 寨子是靠着山体而建,被高高木墙包围在里面。通往里面的寨门是用粗壮的木头镶接而成,箭射不进、火烧不着,若是有人围剿只要把寨门一关,外面就很难进来。 蒋寨主作为一个寨主能力虽不怎么样,但这寨子的确建得不错,至少防御性很高,也难怪先前官员攻了这么久都没能破了山寨。 郭义和萧显重进了山寨后,蒋寨主介绍他们给寨子里的人认识,还摆上了酒席跟他们共饮,席间少不得有女子作陪。郭义和萧显重假作高兴,目光在喝过几杯酒的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却见一人神色还算清明,也不跟身边女子交谈,顾自喝酒吃饭。 寨子里只个要紧的人谁是谁他们现下心里都有数了,这个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便是清风寨的何二当家。对他的事,他们事先也有过了解。听说他是在路过清风寨时,遇上了清风寨的强人,双方一番恶斗后,何二当家被请上了山入了伙。 这事听着跟郭义和萧显重所遇的很像,本来也是江湖上比较通用的入门手段。 双方交个手,露一下自己的底气,然后再入门看看,若是看得好,说不定就会留下来,若是看着不好,便当是来吃上几天酒交个朋友。 第190章 密谋 蒋寨主知道两人的能耐在何二当家之上,一心想把两人留下来,酒席上对两人多有吹捧。何二当家冷眼旁观,忽地觉得没意思透了,他当初竟然没看出来蒋寨主是这样一个人。 他还当他是平易近人,是个讲义气的,加入寨子后才发现,他只对有能耐的人平易近人,其他人被他呼来喝去,还曾抢过其中一人的娘子为妾。不过那女子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做不得准。 偏他已经是寨子里的二当家,这个时候他若是走了,怕是别人会说他不识抬举。但是呆得越久,他越是看不惯蒋寨主的作派。要是他立新来的两人为二当家,他倒是有借口负气而走了,何二当家暗想,却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显得他很小气,大丈夫在世怎么能被人说小肚鸡肠呢。 再想想吧,也许会有别的办法,好在寨子里的日子是不难过的,他的儿子在这里也被照顾得很好,倒省了他很多麻烦。就算是为了儿子,他也该在寨子里多呆些日子,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寨子自己就破了。照蒋寨主现在这作派,寨子出现问题是迟早的事,只盼这事不要波及到他身上才好。 喝过一顿酒后,郭义和萧显重就暂时在寨子里住了下来。 在第二天酒醒后,两人本想去辞行,偏蒋寨主推说有事不能跟他们相见,还让寨子里的人带他们在寨子里四处逛逛。带着他们逛的人,处处替清风寨说好话,透出来的意思就是个木头也懂了,偏两人似在犹豫,并没有应下什么事。为此,来陪他们说话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似乎非得说服他们留下来不可。 这日,换成是何二当家陪他们在寨子里逛。这寨子也就这么大,想来他们逛了好几天了,何二当家便没有再带着他们四下走,反倒带他们去了演武场,跟他们切磋一番。 毕竟他还是寨子里的二当家,蒋寨主既然想让他帮着留下他们,他就以他的方式试试。 郭萧二人在寨子里逛得正无聊,能跟人交手松快一下正合他们的心意。三人交过手后,颇有些惺惺相惜,聚在一块儿喝了一场酒后,关系就更好了。一时,两人也不再提离开的事,倒是常和何二当家以及他在寨子里几个聊得来的兄弟一块儿切磋武功。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清风寨里便有人私下在传何郭萧三人正在密谋夺了蒋寨主的位子,还有人说那日的龙鳞也许并不是应在蒋寨主身上,而是何二当家。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蒋寨主的耳朵里,他本就对龙鳞的事十分在意,宋千又在边上挑拨了几句,更让他对何二当家生出嫌隙。 “寨主,你想呀,世上有哪个不想成为人上人的。姓何的定是起了贪念,又仗着自己有本事不把你放在眼里,说不定他正和新来的两个人合计怎么对付你呢……” 蒋寨主皱眉听着,脸色阴沉沉的布满乌云,竟然想夺他的位子夺他的东西,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福份。 一扬手,他拦下宋千的话,吓得宋千以为自己散布谣言陷害他们的计划败露了,直到蒋寨主在他耳边吩咐几句,他才放下心上换上得意的笑。 “寨主放心,我这就去办。” 隔天,蒋寨主又宴请了郭义和萧显重,不过这次的宴会并不怎么愉快。众人刚要举杯同饮,萧显重就失手打翻了酒杯。 “你看你,酒还没喝呢,就先醉上了。”郭义调侃道,像是没发现蒋寨主青白的脸色,喝下手中的酒后,便伸手替萧显重满上,“这般好酒,可不能再洒了。” “不会。”萧显重笑道,却没有马上喝,而是用帕子擦刚刚洒在身上的酒。 “你这帕子哪里来的,先前还没见你用过?”郭义眼尖,看到他用的帕子竟然是绣着花的,便嚷了出来。 “有人送的。”萧显重意味深长地笑道,送他的人便是眼前问话这位。 “你小子,竟还瞒着。”郭义打趣道。 两人一唱一和,一时间旁人都注意两人的动静,急着想听下文,也没顾得上喝酒。 郭义正想要细问,便觉得头晕目眩。 “哎哟哟,我怎么觉得头这么昏呢?”郭义说道,话音刚落,他就栽倒在桌上。 正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知情的人面面相觑,知情的又心下忐忑,这只迷倒了一个不知有没有用。 “哈哈,又装……”萧显重故意笑道,却见郭义并不应声,便伸手推了推他,“还装,只喝了一杯酒,怎么就醉了?” 有心人一听,心下咯噔一下,萧显重说得无意,但在撞上有人惊慌的目光后,渐渐变了脸色,走到郭义身侧扶了他起来拍拍他的脸,又探了他的鼻息,确定他没事后,目光却还是有些不善。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了一句,想起身过来查看。 见有人动了,其他几人互换了一个眼色也想上前,却见萧显重拿出了随身的佩剑重重放在桌上。 “各位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姓萧的,你什么意思?”宋千见状马上喊道。 萧显重冷哼一声,目光朝厅中众人脸上扫了一眼,说:“你猜我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你……你这是想要以下犯上!” “呸,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呢,就学人拽文,不伦不类、令人发笑。”萧显重毫不留情地说,这话还是他从军中的将士们那里学来的。 “你才让人想笑呢。自家兄弟昏倒了,你凭什么非得说是我们在酒里下了毒?” “我说了吗?”萧显重抓住他嘴里的漏洞,“宋当家好像知道的挺多,莫非就是你动的手?” “你胡说,我才没有呢。”宋千立马否认。 “那就是没脸没皮没种没义气的卑鄙无耻小人下的毒了?” 宋千一时不敢应声,余光看向蒋寨主,见他的脸色阴得厉害,心下反倒不慌了。萧显重这样骂蒋寨主就是在自己作死,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敌得过整个山寨的弟兄,宋千冷笑着想。 “既然萧兄弟觉得咱们寨子里会这样的小人,怕也是呆不下去了。”蒋寨主语气阴沉地说道,跟他平时故作大方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不就是,我们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告辞。” “哼,骂了我们寨子里的人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宋千喝道,马上打了一个手势,堂上便有人拔出了武器,外面也有喽啰跑了进来,堵住了大厅的门。 “蒋寨主这是什么意思?”萧显重冷声问道。 “什么意思?当然是不让你好过的意思!”宋千抢着答道。 他的话音一落,“嘣”地一声,何二当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寨主,就算萧兄弟说话冲了些,也是因为郭兄弟忽然中毒的缘故。两人都是寨子的客人,身手不凡颇有见识,还是不要为难他们,让他们下山便是。” 见何二当家自己跳出来了,宋千心下大喜,他还担心不能把此事牵扯到何二当家身上去呢。 “好啊,姓何的,你果然跟他们有勾结。”宋千大声嚷道,马上看向蒋寨主,“寨主,姓何的勾结外人,想要对寨子不利,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呀。” “何虎,我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生出二心!”蒋寨主阴冷地盯着何二当家。 何二当家愣在那里,像是不懂蒋寨主的意思,他不过是帮着说句话,怎么就被牵扯到二心上。 “原来如此,蒋寨主怕是看我等不顺眼已久。说不什么招贤,嫉贤才是真的吧。”萧显重在边上淡淡地说。 竟是如此!何二当家当即反应过来,回想到这几天底下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心想替自己辩白,可是看到蒋寨主和宋千的表情的,他忽然觉得没意思得紧。 “寨主,不会的。官兵围剿时,何二当家都是冲在最前面,他怎么会有二心呢。”有人心下不忍,站出来帮他说话。 “官兵就是他招来的,他就该冲在前面。”宋千嚷道,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帮腔的人,“你竟帮着他说话,是不是你们也有勾结?” “你何必攀扯他人,既然看不惯我,我走便是。”何二当家沉声说道。 “清风寨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你要如何?” “除非是你挨寨中兄弟一百棍刑罚,不然就别想下山。” “你这分明是见机报复!”萧显重说着,生怕何二当家的脑子一热答应了。 “这就我们寨子里的规矩,你一个人外人凭什么多嘴。”宋千说道,也怕何二当家不答应跟萧显重联手闹起来,不由朝何二当家加了一句,“你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山上呢。” 如果宋千没说这句话,何二当家说不定就答应了,就是为了他抢了那单大的引来官兵围剿的事,他挨上一百棍也不冤枉。可是他得顾着儿子,他知道宋千这般说定是把他的儿子怎么了,一想到宋千这厮竟敢动他的儿子,他不由怒从心头起。 他作为二当家跟宋千坐的很近,一个飞身便到了宋千身边。宋千一时不防,就被何二当家的扣住了肩膀,一剑横在了喉间。 “正好,我想看看我儿子,宋当家觉得方便吗?” “你……”宋千吓得没尿裤子,他开始还想骂了几句,感觉到宝剑的锋利,他最终却没敢开口,反而换了一副嘴脸好声道:“何二当家的,凡事好商量,都是自家兄弟。” “我只有一件事,就是要看看我的儿子,不知蒋寨主能否应允?”何二当家说着便看向了蒋寨主。 蒋寨主阴沉着脸,挤出一抹笑,说:“自然。” 说话间,他背着手向身后的人打了一个手势,萧显重眼尖,马上说:“何二当家,你不如到我这边来,凡事也有个照应。” 何二当家警觉地点点头,拉着宋千到了萧显重身边。萧显重在他站定后,淡定地看向蒋寨主。 “还得麻烦蒋寨主让人打盆水来,让我兄弟早点醒酒。” “自然。”蒋寨主勉强笑道,将何二当家和萧显重的要求吩咐下去。 过了一会儿,何二当家的儿子就被送了过来,郭义也被萧显重用冷水泼醒了。 这是萧显重头一次见何二当家的儿子,看着约八九岁,生得憨厚,安安静静地被人拉着,倒是十分乖巧。 “壮壮,过来。”何二当家唤道。 壮壮听到了点点头,也没有管身边的人就走了过去,走得不急不徐,像是感觉不到旁人的目光一般。萧显重忽地发现这孩子有点安静过了头,却不好当着何二当家的面说什么。 “跟在我身后,明白吗?” 壮壮点点头,垂头跟在何二当家身后。 “二当家,壮壮也过来了,你是不是能放了我呀?”宋千好声问道,生怕何虎见儿子安全了就把他给杀了。 “至少得让他送我们下山。”郭义晃晃自己还有点晕的头提点道,下次故作中毒这种活还是让萧显重来,就算他其实只喝下去一点点,头也痛得厉害。 “郭兄弟说的是。”何二当家地说道,就拉过宋千,“那就麻烦宋当家的送我一程。” “啊?”宋千一点也不想送,可也不敢拒绝,他僵直着脖子不敢动,目光却斜着朝蒋寨主望去,盼着蒋寨主能说上几句解他的围。 蒋寨主还未开口,何二当家先转头对他说了一句,“寨主,多保重,何某告辞了。” 蒋寨主一时语塞,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宋千对他说何二当家要夺他的位,他只是半信半疑,但是这样一个人,有本事又跟朱家庄的人有过来往,他实在不放心继续留在身边。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既忠心不二又本领高强的人跟着他吗?为何他已经有上天庇佑,却没有能人来投奔他呢? 他却不曾想过,他原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村汉,又有什么能耐能让人这般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既然他们不肯跟着他,那就只能去死了。 蒋寨主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叫下手下吩咐几句,让他们确定宋千被放了之后便追上去将他们射杀。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带着宋千! 第191章 同盟 三人牵着马到了山下,在扫了一眼远远跟着的人后,互相交换了眼色。 何二当家忽地一把推开宋千,把儿子抱上马便上马奔离。郭义和萧显重也骑上了马紧跟在他身后,还不忘朝后面吼了一句话替自己开脱。 “既然你们这寨子容不得有才干之人,我们也不愿久呆。人生苦短,各自珍重!大家伙也不要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死里逃生的宋千一听就知道这话不对,可是他又不敢说什么,刚刚刀刃在他脖子上的感觉还在,他怕脖子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口子,他这一说话口子就裂了他就死了。待看到近百人追了上去后,他奸笑一声,更不愿对必死之人费什么口舌,有的是人替他报仇,他只要坐等看戏就行。 这路前面有一段非常难行,路况不好,一边又是斜坡,稍有不慎便会摔下坡去。一般人行到这里,都不敢策马快行,但只要过了这一段就好了。前面还有其他山寨,清风寨的人也不敢追过界。 尽管清风寨众人马上就追了出来,无奈山上骑术好的人也不多,前面的路能拦住逃走的人也能拦住他们,最终他们只能看着四人绝尘而去。回去复命时,蒋寨主只怨他们追得不够尽力,这么多人也追不上三个人,却不知有些时候光靠人多是没有用的。 宋千也为他们没追上人上窜下跳的骂他们,倒让他们不禁深思,是不是要继续吊在这棵树上? 逃离了清风寨的追兵后,三人找了一个地方稍作休息,在讨论之后要去何处时,何二当家主动说要去朱家庄。 他跟朱家庄的人至少有过来往,就算上次闹得不怎么愉快,也是蒋寨主闹的,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对朱庄主在借人给他之前提到龙一事,一直心存狐疑,想要去看看朱庄主是否知道些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让他能长时间留下来,他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没什么,他的儿子适应不了。想来想去,这附近也就朱家庄最合适。 萧显重和郭义自然答应。 路上,萧显重也知道了何二当家儿子的情况。听说他儿子小时候算得上聪明机灵,可惜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何二当家好不容易弄来了钱治好了他的病,却发现他的儿子病好后变得不怎么爱说话,再找来大夫一瞧说是烧傻了。 何二当家却不觉得儿子傻,壮壮明明看起来跟小时候一样,就是比以前安静了一点,哪里像是傻。可不管他信不信,壮壮再也没能开口说话,听话倒是真听话,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他要是不说,他能一直坐着不动。他还变得极度怕生,每次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会整夜整夜地睁着眼,一动不动的却就是不睡觉。 何二当家带他看了许多野郎中,也找了高僧大师帮忙看过,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何二当家也想明白了,反正人好好活着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在世一天便照顾他一天,若能在他死之前替儿子找个好人家当然就最好。 他没有别的本事,只有一身武艺还值几个钱,正好战火四起,他便想找个山寨投了趁机多弄些银钱,辗转他投到了清风寨。本以为蒋寨主如外界所说是个宽厚待人的,现在看来是外面的人误传了。 何二当家肯主动去朱家庄,也算帮了萧显重和朱应俭的忙。不久后,太梁山一带便传蒋寨主逼走何二当家的事,当然,也有人传是何二当家的起了不义之心。这些传言真真假假的,各有各的信者,很快,这些人又都议论起另一件事,便是何二当家和郭萧二人加入朱家庄后,朱家庄的扩张。 闹出龙鳞的传闻后,许多人都盯着太梁山,在太梁山颇为有名的朱家庄自然也在众人注意范围之内。朱家庄靠近南京,许多人都觉得朱家庄想要扩张不容易,但是它偏偏就占了临县的一座山头。 原本那山上藏着一些山民,这些人没有入过大乾的户籍,平日的吃穿用度要么就地解决,要么拿东西跟山下的村民换。山上也没处种地,粮食什么的都得用猎物跟山下的村民换,风调雨顺的年月倒也罢了,要是碰上荒年,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余粮换给他们。 他们也不为难村民,等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便操起祖上的营生成了山贼,专门劫一些镇上的富户。 许是相隔多年没有干这行,他们的业务能力并不怎么好,打劫成功率很低,只能勉强养活山上的人。这时忽然来了外人,说要拉他们建一个山寨,保证他们能吃饱,他们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寨子成立后,又来了许多壮丁,瞧着都训练有素,对他们也客气,本来心里的那点提防慢慢得都没有了,反正他们这些人穷得只剩下命,外面的人只要不欺凌他们,他们也不会跟他们对着干。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等消息传到里湾村时,何素听说外面有了一个“八十八山寨同盟”,牵头的便是朱家庄,而朱家庄入了郭义的眼这事也跟着流传开来。 也没有地图,不知他们占了多少地方,何素暗想。 据何素自己的分析,朱应俭应该就是朱家庄的庄主,他是五皇子推出来占地盘的。五皇子对他倒是信任,也不怕他把地盘抢了翻脸不认人。为此,她还特别盯着徐氏,万一哪天朱应俭反了,萧显重却不是跟他混的,她还能从徐氏入手帮上萧显重。 不过在那天到来之前,她还是先好好把手套缝了,托人给萧显重送去。 不知是不是她上回托人送给萧显重的手套被什么人瞧见了,今年秋后便有掌柜拿了布料来请村里的妇人帮着做手套,为了方便,每个村还有一个负责计件的人。里湾村里计件的是柳婶,她也曾派了活给何素,无奈何素做得极慢,还没有月儿做得快,后来柳婶来家里收手套,便只跟月儿说,没有再找何素。 月儿和郭威都十岁了,很能帮得上忙,月儿主要是帮何素做家务,郭威则是帮着打猎。两人若一起上山,总会有些收获,不但自家可以留着吃,还能便宜点卖给村民换几个钱。何素还真不在意这几个小钱,就是图一乐。 郭威却是在意的,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每年给何素多少钱,上回他送了一双手套过去,也不见父亲有什么表示,他很担心父亲这个大意的会不会把给钱的事给忘了,让他被动在肖家白吃白住。为了减轻自己心里的不安,他只能多帮何素做事。 其实就算不是为了赚钱,他也爱往山林子里钻,进山打猎可比跟着老夫子念书有趣多了。 村子里两年前来了一个老头,说是流落至此,有秀才功名。张村长倒是挺高兴地留下了他,还请他教他的宝贝孙子,害得他和月儿也得跟着一起学。不过最可怜的还是阿土,才只有五岁,也得跟着去上课,老秀才还对他特别严。 阿土娘好像也觉得自己儿子小小年纪读书太辛苦,前些天好像跟何素说要让阿土跟着学功夫,郭威啧了一声,觉得阿土娘定是被何素的箭法给骗了,箭法好的人不见得武功就好,找何素教还不如找他呢,至少他每天练着郭家拳,对付几个小毛贼还是不成问题的。 何素也不想教,就算是她也觉得教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练武太早了,也不知徐氏怎么能狠下心来。阿土自己对练武显然很有兴趣,每次何素和郭威打猎回来,他都会冲过来看,还会缠着郭威教他。 别看阿土才五岁,却是个会哄人的,几声“哥哥”一叫,再夸上一夸,郭威就敢让他碰弓箭。幸好他年纪还小,拉不开弓箭,只能拿着装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拉不开,肯定是因为没有练过功夫,就让郭威教他。郭威还真教过他怎么出拳,可惜阿土像模像样地半蹲着出了一拳后便整个人朝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他倒是没有哭,还笑嘻嘻地问郭威他练得对不对,郭威看他坐在地上,总不能说他练得不错,也不承认是他这个当师傅的没教好。想想阿土的年纪,他也明白想要把阿土教会并不容易,目光便朝厨房里的何素飘了过去,想要她来点拔一下,偏何素不出声,郭威只得瞎应几声糊弄过去。 “哥哥,哥哥,你们今天打到了什么?” 阿土迈着小短腿走进萧家的院子,他一听说他们从山上回来,便吵着要过来看看。肖家就在对门,徐氏也没有拦着他,看着他进屋后,便回了后院。 何素正在厨房门口清理猎物,见阿土来了便朝他看了一眼。阿土生得壮实,肤色也跟村里其他小子一样晒得发黑,乍一看跟普通野小子没什么差别,可是他跟村里的孩子站到一块儿的时候还是挺显眼的。何素暗暗观察,觉得不仅是因为他生得机灵,还因为他的衣服比村里的孩子好。 徐氏为了让阿土不要显得太特殊,阿土的吃穿用度许多都跟村里的孩子一样,但是他的衣服就是再差,也不可能打上补丁,除非是新上身的衣服隔天他就摔出一个洞来,徐氏为了罚他不当心故意在他衣服上缝了一块特别显眼的补丁。 阿土的衣服也比村里其他孩子干净,村里的孩子哪会时不时的换衣服,尤其是冬天。农家孩子统共也没几身衣服,没法时时轮换,不像阿土。要是再认真看,就会发现阿土的规矩也比村里其他孩子要好,村里人觉得这是徐家舍得花钱让阿土这么小就去读书的缘故,可是在阿土就上学之前他就比村里其他同龄孩子懂事。 “何婶好。”阿土朝何素打了招呼,四下一看没看到郭威,便安静地蹲在何素边上看给动物开膛破肚。 “阿土,你不怕吗?”何素扬了扬沾着血的手,故意在阿土面前晃了晃。 阿土摇了摇头,说:“我不怕,这些都是能吃的。” 他见过自家外婆杀鸡杀鸭,还会把它们流下来的血接了凝起来做菜,看得多了胆子也就大了。 “你喜欢吃吗?” “喜欢。我也喜欢何婶做的烤肉,最最好吃了。” 何素有时会在院子里烤肉,阿土要是刚好来串门就会分他一口,他也不会因此时常过来讨食吃,却时不时地会夸上一句,让何素烤完后总记得送一份到对门。 “真的?”阿土开心地抬头望着何素,得到何素肯定的答复后,开心地拍手,差点又朝后摔倒。 “当心。”何素手上都是血,也不好去扶他。 “嗯,阿土会当心的。”阿土点点头,稳住身体后就站了起来,“何婶,我去帮你拿盐,肉要腌过才好吃。” 这话还是以前何素说过,想不到他竟然记住了,何素笑了笑,还没有说什么口,偏房的门就开了,郭威从里面走了出来。 郭威这次在山上摔了一下,弄得一身脏,回来后就先去换了衣服。他在屋里已经知道阿土来了,听到他说要是拿盐,出来时便有些想笑。 “除了盐还要什么?” “哥哥。”阿土笑着跑到他跟前,端正站着答道:“还要油,还有木头……” “没事,来,跟哥哥一起去准备。” “好。”阿土马上答应,像小尾巴一样跟在郭威身后,去帮他干这干那。 “你们都小心点,别把衣服弄脏了,要是脏了你自己洗。” 郭威还没有答,阿土就抢着喊道:“阿土不会弄脏的。” “是是是,阿土最乖。” 何素没什么诚意的夸了一句,阿土没听出来,替郭威干活的劲头更大了。两人一通准备时,月儿挎着篮子回了家。 “阿娘,我把萝卜拔来了。” “放着明天洗吧,今天做烤肉。”何素说道。 月儿看了一眼在边上跟郭威一起挑柴的阿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192章 离开 阿土也听到月儿回来了,转头朝着她露出灿笑。 “月姐姐,阿土烤肉给你吃。” “这个小人精。”郭威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月儿竟被阿土哄笑了,颇有些不服气。“既然你都会烤肉给月儿吃了,等会儿我就不帮你烤了。” “我烤的给月姐姐吃,哥哥烤的给我吃,好不好?”阿土一脸认真地跟郭威商量。 “不好,那我吃什么呀?” 阿土的眼珠子转了转,改口道:“我不吃哥哥烤的,我吃何婶烤的,稍微吃一点,何婶,好不好。” “好。”何素笑着答应下来。 郭威更不高兴了,阿土这孩子不但聪明还挑嘴,他说要吃何素烤的,不就是嫌他烤的不好吗吃?何素也听出他的意思,这才应得爽快,肯捧场的孩子总比吃了还挑剔的孩子要好。 等晚上烤了肉,何素却也不敢给阿土多吃,还劝他多嚼嚼,生怕他吃了不消化。 “阿土会多嚼,何婶烤的最好吃了,我要把骨头也嚼了。” “你小心把门牙给崩了。” “阿土的牙很厉害的。”阿土一边说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给何素看。 何素却还是故意吓他,“你看村里跟你玩的几个大孩子,是不是有几个就没了门牙,就是啃骨头给磕的。” 阿土想了想,好像是记得有这么几个人,不过他也不怕,昂着头说:“我的牙齿比他们厉害。” 哈哈,何素倒是期待他换牙的时候了,郭威也是。 徐氏呆在自家院中,并没过来凑热闹,小孩子过来吃几片肉也就算了,大人也跟过来就有点不好,有何素在,想来阿土出不了什么事。 她也乐得看他们关系如此亲近,郭威的身份她也是知晓的,且从朱应俭最近的信来看,朱应俭似乎有意在年底接他们一家出去团聚,到时候萧家人和郭威也会一起去。快四年没见,也不知他的变化如何,徐氏知道自己晒黑了不少,近日都不敢再出门,一直呆在家里想在年底前把自己捂白些。 她看何素还是一如既往,也不见情绪有什么波动,暗暗觉得何素果然是个心大的。 其实何素只是还不知情,不过就是知情,该上的山还是得上,总不能为了跟萧显重见面连肉也不吃了,她又没变胖。 朱应俭的山寨联盟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达成为世人所知,全靠找了一个好时机。 庆王军的危机一解,原朝琅便想趁机收拾了肃王,可惜他手中原先能调动的人马已经损失过半,要想一举收复失地,便要动用边军。外族犯境多是在冬末春初日子难过的时候,原朝琅特意挑了在春末抽调边军,想要在半年之内把肃王逼退到他的封地,谁曾想边军才调离半个月,北蒙就联合其他部落犯境。 一时间北方就更乱了,西北早就有大半落在肃王手中,与其花力气为肃王驱敌,还不如让他们狗咬狗。原朝琅舍弃了驻扎的剩余边军,把大军撤出了北境,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西北。便是肃王的幕僚也有人持同样的建议,想让他收缩防线放弃几座边城,不能把人手耗在外敌上。 肃王却不答应,要是他走了,西北军民便会受尽外敌蹂躏,作为藩王、作为原氏皇室,他岂能坐视此事发生。偏在这时,他的两个儿子生出不同意见,世子原朝璃主张撤离,二公子原朝珏听从肃王打算留下来跟外敌拼死一战。 这事吵了好几个月才有个定论,最终是原朝璃带着一小队人马先退到后方。 叶菁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在她前世的记忆里,五皇子继位后肃王也曾蠢蠢欲动,最终因为外敌来犯越过边界不了了之。当时边军被打散,是肃王带兵抵挡了一阵争取了时间,为此肃王和肃王府的二公子一死一重伤,原朝琏感慨过肃王的骁勇忠烈,还说若是肃王早生十年,先帝未必能继承皇位。 朝中国库空虚,官僚私下结党……先帝所留下的朝堂问题重重,想来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萧显宗和五皇子的死而消失,前世原朝琏和她是花了很多心思才把大乾拉回了正轨。这一世没了原朝琏,坐上皇位的是原朝琅,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能力处理好朝政,只能放任大乾继续烂下去,并且受战事的冲击,让大乾国运陷入绝境。 这种时候只也只有果敢的肃王才能治理好大乾,只是叶菁华没想到外敌会提前入侵,而肃王和原朝珏一如前世那样选择了出战。两人心里怕也清楚此去危机重重,极可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却还是选择了去,还把最后的生机给了原朝璃。 原朝璃在离开北地时是极不情愿的,父亲和弟弟都留在了这儿,独他一个人离开,倒显得他贪生怕死一般。既然已经在图谋这天下,为何不能稍微忍一忍,他们大军所到之处也会有伤亡的,可见伤亡不可避免,既然前面都忍下来,现在原朝琅所造成的这些伤亡,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不忍下。 肃王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何尝不为这样的局面愤恨,原朝琅这奸恶小子竟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这样的人竟然能坐上皇位,上天还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岂不是天要亡大乾?他也注意到了南边的动静,也许这天下战事才刚刚开始,而他怕是不能看到结局了。 “也许可以向辽东大军求助?”原朝璃在离开后还想着有没有办法救助父王。 叶菁华闻言并不作声,她对辽东军不抱太大的希望。周大将军已经不再听命于朝廷,隐隐还有自立为王的势头。 在前世,周大将军也拥兵自重,在被原朝琏削弱兵权后,甚至勾达鞑子造成辽东动荡。这样一个人,叶菁华恨不得早早除了了结后患。若是现在原朝璃求过去,倒更像是自投罗网,甚至成为周大将军手中的棋子,叶菁华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可惜郭义离得远了些。”原朝璃叹道,若是郭义还在边境,他那十万大军当会助肃王将外敌赶出去。 郭义倒的确忠义,前世的时候他就是原朝琏倚重的将领。可惜这一世郭家忽然出事了,叶菁华也不知郭义现在忠于谁,还是也像周大将军一样生出了不臣之心。 就在原朝璃打算去辽东借兵时,辽东的周大将军还真的自立为王了,自称为辽东王,宣称因原朝琏弃边军于不顾,辽东军将不再效忠于他。这事拦下了原朝璃的计划,也让本想静观肃王和外敌相斗的原朝琅气愤。索性他就将原先抽调出来的边军派去辽东平叛,西北那边肃王自顾不暇不必布置这么多人马。 半个月后,原庆王属地的麓族新首领葛布宣布建立麓国自封为王,将麓族所占之地划为麓国所有。原朝琅为之震怒,却分不出多的兵力去讨伐麓族。 当初庆王军和麓族相争时,他曾为了幸灾乐祸,想不到麓族人这般厉害,不但把当地的军队赶走了,还将庆王原先占下来的地盘占了过去。趁着两边大战,悄悄收回失地的大军很快又被麓族赶离。现在麓国所占的地盘除在庆王原先的封地外,还有边上两省。 葛布还算明智,知道多占其他地盘,他们也不一定守得住,便没有再继续北上,而是开始休养生息,不过他们也没有放下对朝廷的警戒,若是朝廷想要打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有麓族和辽东军在前面挡着,朱家庄弄出来的山寨联盟显得并不起眼,就连什么龙王的传说,也没有被朝廷里的人放在心上。当初原朝琅上位后不久还出现过日食呢,现在他不还在皇位上,可见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不能对原朝琅产生威胁。 原朝琅不在意,却有别人在意,尤其是靠近江南听人绘声绘色说过龙鳞传说的人,就连里湾村都有人听过。不过入冬后,另一个消息盖过了外面不着边界的传说。 消失了好几年、被认为再也回不来的徐家姑爷和何素的夫君有消息了,他们托人带了信回来,还让两家人过去团聚。 徐氏早就收到消息,许多东西都准备好了,不像何素,她是等传信的人来了才知道这个事,一度还怀疑传信的人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但是来的人是常风,看着也不像是别人扮的,她就算想怀疑也怀疑不起来。 能跟萧显重相聚她当然高兴,可是家里已经备下的腊肉和前些日子刚种好的田怎么办?早知道要来接她,她就不费这个力了。为了这个事,她颇有点不高兴,不过这脾气持续了一个时辰也就过去了。进城团聚也就意味着她以后再不用种地,前面多受一点点累也没有什么。 可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毛毛刺刺的,让她难以安宁。她是知道萧显重迟早会来接她和月儿进城,可是等这一天到了,还到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她一时有些不好接受。她好像已经很习惯乡村的生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听别人家的八卦,也听听别人怎么说她…… 日子过得有点枯燥,也不便利,却能让她安心。 等离开后,她得和萧显重一起开始新的生活,适应新的环境,她是不是还能这般安心?她想起以前在濠州城的生活,她每次出去买菜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确认街上有没有什么生面孔,是不是有行迹可疑的人。有时她会忘记确定,然后为此不安一会儿,尽管她总劝自己不必如此,习惯还是驱使着她。 山村的生活相对闭塞,不会有生人进入,她已经放下这个习惯一段时间了,现在要再次回到外面的社会,她忽然有点无措,这种无措很像是她以前任务失败之后那样。 是她出现了松懈才有了失误,她不能再出现这样的失误,她得时时保持着警惕……她得反复地告诫自己,把自己的警戒心调到最高,将心里多余的情绪给压下去。 也许在这个时代她不用如此?不对,还是要的,外面这么乱,谁知道隐藏着多少危机。萧显重做的又是谋反这样的大事,她怎么能不当心着点?这次她又是跟徐氏一同离开,说不定会在路上遇到些什么,她不能再松懈下去了。 当她认真开始想如何防范的时候,心情反倒是平静下来了,果然,前面的那些不安就是给闲的,只要她开始考虑正事,各种情绪也就消失了。就算它们不是真的消失,反正她顾不上它们,它们也不会再对她产生影响。 听说何素她们要走了,柳婶特意过来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她能帮忙的。来的时候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直以为何素的男人回不来了,夏末的时候还劝何素趁年轻再找一个。 何素跟她不一样,她当时守寡已经有两个儿子,只要把儿子养大自然可以依靠,何素却只有一个女儿,还得帮肖家养外甥,她一个人女人养两个孩子太辛苦,就算她是个能干的也总不能一直这般耗着。等月儿大了出嫁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又能依靠谁? 听到柳婶这般提议时,何素愣了愣就拒绝了。 “我家夫君也不是一定就回不来了,他只是因为战乱被拦在了外面,等过些日子外面安定了也就回来了。” “你没听说蛮子打进来了,真龙天子又刚现世,外面还有得乱呢。” “乱就乱吧,我男人一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就是怕他福气太大。你想想,他一个男人生得又好、又有本事,说不定在外面就……” 柳婶没有继续说下去,何素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觉得她真的是想得太多,不过考虑到柳婶的确是在替她担心她也没有跟柳婶生气。后来她从大山媳妇那里听说是溪口村有个鳏夫拐着弯托柳婶来探口风,两家因为有亲,这人又的确实在,柳婶才来问的。 何素一时还挺好奇这个男人是谁,不过因为当时正是农忙的时候,她忙了一阵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想到这个事,柳婶颇有些不好意思,幸好何素当时没答应,不然现在就尴尬了。 “肖家的,你们这次离开了还回来吗?”柳婶问道。 “还不知道呢,得看当家的怎么安排。” “也是。”柳婶点点头,刚想为先前的事赔个礼,何素就拉住了柳婶的手。 “就是婶子今天不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家里的这些东西,我想先放在柳婶家,我家的那三亩地也得托你照看。” “没问题,只要你信得过我。” “我哪会信不过柳婶你,家里还有一些吃食什么的,也得放你家去。要是我们迟迟不回来,你看哪些东西要坏了便吃了用了,免得放着白坏了。” “这……要不我向你买?” “不用,也没有多少东西。”何素说着就算起了家里的粮食,发现大部分还是会被柳婶说成浪费的细粮。算了,这些细粮就给徐家吧,免得临走还被说一顿。 听说要离开的消息,郭威一想到可以跟父亲见面了,又是跟着肖家人一起走,这几天一直很高兴,隔几个时辰就问什么时候出发。可是等到真要出发那天,何素才发现他什么也没收拾。 “你的那些衣服呢?” “都不要了,去了军营换新的?” “谁给你换,你还指望你父亲一个男人能记得给你备鞋备衣服?” 郭威一听也是,赶紧进去收拾衣物,收得差不多了还出来问何素:“被子是不是也得带?” 何素打听过,他们一路并不会在野外过夜,所以并不用带什么被子,不过为了让他长得记性,何素故意说:“要带的,不然你在野外怎么过夜?” “你们怎么不带?”郭威倒还机灵,似乎看她们手里没拿多少东西还问了一句。 “都在车上了,就等你一个了,麻利点。”何素不耐烦地催道。 郭威果然进去抱了被子就出来。等在外面的常风一见,抽了一下嘴角,没有多说什么,他们说的话他在外面都听到了,自然不会故意拆穿。等郭威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带被子时,他们已经快到朱家庄了。 他们这一路走得很顺利,何素想到的各种意外都没有发生,路过借宿的城镇看上去也生机勃勃的,显然没有被外面的战事所影响。一些文人骚客入夜后还会聚在一块儿在酒楼上纵酒高歌,也不知高兴个啥。她先前还以为外面贼匪很多,可都快到朱家庄也没有看到一个小毛贼,让何素颇为纳闷。 ------题外话------ 新年快乐~ 小长假期间每天只有一更,老家没电脑,码不了字~ 第193章 相聚 “怎么舅母出来后,整个人神叼叼的。”郭威凑到月儿跟前小声嘀咕道。 马车就要进城了,一行人在外面稍作休整后便要分道而行,何素等人会进城过一夜,而徐氏会绕过前面的镇子直接走。接应的人已经到了面前,何素一看是常春,不再没有那么戒备。 郭威不认得常春,只知道这一路和何素坐在一辆马车里有些闷,外面有些什么动静,何素都会留意着。他时常跟她上山打猎,对她警戒的气场很熟悉,就是不知有什么可警戒的。 他不知道,月儿却是知情的,听说外面有战事,她也以为外面会有很多坏人,就像是当初去濠州路上碰到的那样,何素当然会留心些。不过幸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听说明天就能见到父亲了,她心下还有点紧张,不知父亲会不会认得她,会不会觉得她不够好,对郭威的提问也没有心思搭理。 郭威也不恼,继续关注着何素在外面跟陌生人说话的情形,等何素回来时,再乖乖坐好。 “舅母,刚刚来的是谁?” “是来接你徐婶的。” “她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呀?”他问道,月儿也好奇地等着答案。 “是呀。”何素应道,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郭威还想再问,就听到了马车离开的声音,他掀起车帘看着马车慢慢离开,心下有一抹惆怅。 “阿土知道吗?他也没有闹?”他不禁问道。 “他睡着了。” 好吧,郭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跟他们再见。” 大概就是后天,何素暗想。他们分开走是为了避嫌,免得让别人觉得郭义军中的人跟朱家庄的人早就相识,毕竟郭义是听到传说才找到了朱家庄。但是之后两边还是一起生活一阵子,明年朱应俭得出面领兵去打几场胜仗,哪怕他并非武将,也不能缩在后方。 等他们出去后,后面的一些事会交给信任的官吏处理,若是有重大事件,徐氏也得出面应对。现在外面的已经布置得差不多,徐氏也不能总藏在身后,得出在一起承担风险,他只有将自己的家人放在明处,万一出什么事时他们才不会乱。 这些事,何素打算迟些时候再告诉他们,她自己也得消化一下,想想以后要以怎么样的面貌出现。 三人坐的马车虽然是自家的,但是车夫却是朱家安排的,到了镇上,车夫就赶着车到了约定好的客栈。何素下了马车时,先用余光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很快便觉得不对。暗中细看时,她发现客栈里有一桌客人似乎是冲着他们来的,正想要看是谁,在她后面下车的郭威忽地发了出一声轻呼。 “咦,父亲,你怎么在这儿?” 那桌男客正是郭义和萧显重。 何素抬眼一看,才看清两人的长相,也看到萧显重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她不由一笑,在郭威后面走进了客栈,正想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就听月儿激动地叫了萧显重一声。 “父亲。”她走到萧显重跟前,不禁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萧显重点点头,也朝后面的何素看了一眼,低头说:“这些年你们辛苦了。” 月儿连连摇头,却抹起了泪来,倒是何素有点尴尬,她是不是显得太不激动了,要不要跟着哭一哭。 “你也辛苦了。” 她有点干巴巴地说,也不知这个时候说这些合不合适,她以前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景,眨巴眨巴眼后,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眶泛起泪意,总之照着月儿来总没有错。 萧显重微笑点头,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半晌才记得介绍身边的郭义。其实也用不着他介绍,看郭威的表现就知道他是谁。两边见过礼后,郭义还感谢了何素帮着他管儿子,能让他儿子没有变得更皮也没有闯祸,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两家都是久别重逢,寒暄一番后就去了各自的房间细聊。 萧家人回了房间后,萧显重就跟激动的月儿问起了这几年村子里的事,月儿平时在村子里不算是个爱说话的,见了萧显重后话就没有停过。萧显重也耐着性子听着,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她身后微笑着的何素。何素偶尔搭一句话,目光也打量着萧显重。 萧显重黑了也瘦了,瘦的是脸,身材健硕些,肩膀也比以前宽了,走比路来也比以前脚步稳,可见这两年他有下了一番功夫在练武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牙齿特别白,像是前世电视牙膏广告似的自带闪光,一时让她有种认错人的错觉。 她印象中的萧显重好像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这么开朗,还有一点闷一点阴郁。也许就像劳动改造了她一样,军营生活也改造了萧显重,跟一群练武的男儿混在一起,他那点子文人的傲气被磨得一点也不剩。也许那本就不适合他,还是现在的萧显重比较好,更顺她的眼。 等月儿说得好一会儿,小二才送了水来让两人梳洗,顺便也问一句,另一间的客人的水是不是也先送到这间屋子里来。 “是,送过来吧。”萧显重吩咐道。 “威哥总也得洗洗吧?”月儿小声提醒道,语气带着一点嫌弃,郭威爱偷懒,有时身上满是汗味了也不肯去洗洗换身衣服。 萧显重一听便知她理解错了。 “另一间屋子是给你开的。” “我?”月儿滴溜溜的大眼睛在萧显重和何素身上看了一遍,马上面上微红垂下头应了一声。 何素在一边听着,不由问了一句:“我的房间也在边上吗?” 萧显重和月儿不由同时看向她,让何素不解地顿了一下。 难道她问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并没有吧?她暗想。 “我们住在这间。”萧显重说着,把“我们”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说完又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 月儿也十岁了,自然明白父母应当睡在同一屋子,以前萧显重在时她还小,是她跟萧显重住在一个屋里。萧显重离开后,她和何素住同一个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搬出来。现在跟父亲重逢,她才想起这事来,她倒是早该一个人住了,父母也早该住在一起了。 何素反应不慢,萧显重说完后,她就马上接受了现实。该来的总会来,这也是她人生环节中重要的一环,既然她选择了跟在萧显重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并且早就确定了关系,就会有面对这个的一天。只是,这事有点太突然,她一时脑子有点乱。 幸好她的脑子一向派不上什么用处,就是乱点也不碍事。 晚饭郭萧两家是一起吃的,为了感谢何素,郭义叫了一桌席面。 “要不是不方便露面,我还想请弟妹去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吃一顿。这里的酒菜简陋,还请弟妹不要嫌弃。”郭义客气地说道。 “怎么会呢,已经很丰盛了。” 何素温婉笑笑,看得边上的郭威直纳闷,他记得她不是这样的性子呀。 “父亲,你放心,舅母她就爱吃肉,只要有肉就行。”他大喇喇地说。 何素眼睛一眯,还是保持着笑意,看向郭威的目光微微带着不善。 怎么了,他也没说错呀?郭威暗想。 郭义暗笑,面上却认真说:“你得注意了,以后不能再叫什么‘舅母’,应该叫‘萧叔叔’、‘萧婶婶’。” “哦。”郭威也知道何素不是他舅母,当时是为了遮人耳目才这样叫叫,以后是得改过来。 见儿子乖乖应下,也没有用奇怪的理由来反驳,郭义老怀安慰,又加了一句:“以后你再看到徐夫人,也得假装是新认识的。” “为什么?”郭威有些不解。 “你照做就是,别问那么多。” “可……” “月儿,你也得如此,知道吗?”萧显重适时插话,还朝何素看了一眼。 看来她也得如此了,何素暗想。月儿乖乖点头相应,并没有多问,郭威看她没问,也就没问。 郭义松了一口气,又招呼他们吃饭。他难得抽空出来接人,最近军营里的事很多,他忙得都没能安生吃上一顿饭,更别提喝酒了。今天难得两家团聚,他和萧显重多少要喝一点,不过想到在外面还得警醒着些,两人也没有喝多。 郭威早早吃完后,就开始问军营时的事,何素也在边上听着。郭义也不会把军情大事在饭桌上说了,只说一些无关紧要郭威又感兴趣的,何素听着也觉得有趣,看来军营里是很热闹,比她以前呆的组织里好多了。 那时大家都很少聊天,何素刚到时,还处在怕别人抢她食物的状态,也没法跟他们亲密起来。等呆得时间长了,他们都忙着训练,也没有一起玩耍的心情,更别提还有随机的对博比赛,因为输得一方得受很重的处罚,他们都是拼了命想赢,那点子情义也在拳拳到肉的痛击中瓦解了。 现在她细想想,哪怕在训练的时候大家没有建立交情,出去出任务时却没有一点摩擦,还会互相帮忙。可这种互助在面对失败时,又会被果断舍弃……果然还是不要想着互助比较好吗? 算了,不想这个了,她现在已经是个普通的小妇人了,何素把自己的思索拉了回来,假作认真地听着郭义说话。 知道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郭义也没聊上太久,饭后稍坐了坐,他们就各自回房。月儿还是头一回一个人住,又是在陌生的地方,何素还有些不放心,特意送她回了房间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回了房间,看到萧显重坐在那里,她忽地想,会不会最需要担心的人是她自己? 萧显重坐在桌边,手指不紧不慢地叩着桌面,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她,却又不说话。何素被他看的发毛,本来想在他身边坐一会儿的,忽地又不想坐了,便起了身去了里屋。萧显重不知她去做什么,探头一看见她在洗漱。 不管怎么说着,这个时间点总得洗漱了,何素一边用青盐刷着牙一边想。 收回目光,萧显重手指的动作不由加快了,何素的反应跟他想的很不一样,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何素,他脑中时常想着的不知不觉变得怪腔怪调的何素也不知是谁。她怕是永远都不会如他脑中那样用那种忸怩的腔调跟他说话,还对他亲热得不像话。 等何素洗漱完了出来,萧显重握了握拳,转头看向她。 “路上累了吧?”他好声问,声音莫名有点发干。 “还好。”何素迟疑着回答,总觉得他这问话很像初次盘问犯人的新手。 “那咱们安置吧。” “哦。”何素点点头,尽管她并不懂安置的真正意思。 不过萧显重当下倒也没有多的意思,她都赶了一天的路了,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朝何素看去,见她已经开始宽衣了,心头一震。 “你做什么?”他不由问。 难道安置不是要睡下的意思?何素暗想,一脸无辜地说:“我看天也不早了,就……” “哦,对,是得休息了。你先睡,我去洗漱一下。” “哦。要不要小二再给你送热水来?” “不用了。” “你要睡外面还是睡里面?” “外面。” “行。” 何素答应得很爽快,等萧显重洗漱回来里,她已经在里面躺好,盖好了被子只露出脑袋。萧显重看了看她放在床脚的衣服,确定她只是脱了外衣,才敢掀开被子躺进去。 “不吹灯吗?”何素转过头问。 “哦。”萧显重这才想起这件事,马上又起身去把蜡烛吹了才又躺回床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萧显重想了想,朝何素的方向挪了挪,跟她紧挨在一起,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睡吧,别多想。” 我又没多想,何素心下说,面上并不作答,被人抓着手入睡这事还挺考验人的,她会不会睡梦中把对方当成敌人把他给打了?她很是忧心地想。萧显重并不知道还会有被打的可能,微微一挪,靠得她更近了。 “你别慌,我就抱一下你。”他侧身搂住她。 “哦。”何素小声应道,也不知他从哪里看出她慌了,就算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她的骨头给勒断似的,她也一点也没有慌呀。她就是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不知男人所说的只是抱一下到底能不能信。 到了第二天,她扶着酸软的腰,算是知道了答案。 ------题外话------ 他打开车门,上了车,说只是想摸一下方向盘……然后,就到家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194章 朱家庄 “吃早饭吧,吃完还得赶路。” 萧显重端着早饭进屋时,何素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脸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他心下过意不去,朝她看了一眼,又不知要怎么说。他是想克制自己的,谁知到了最后没有克制住。 何素慢慢地站起来,朝着桌边走过去,身体异样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接过萧显重递过来的粥,她也没有看他,就顾自吃了起来。 “你尝一下这个小菜。”萧显重说着替她夹了一筷子,再略带期待地看着她,她没有应声,不过夹到她碗里的菜她还是吃的。 “好吃吗?”他问。 “还行。”她淡淡答道。 她倒不是要跟萧显重生气,这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可生气的,就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是她陌生的领域,她一时不知得怎么应对。想来不管她的态度如何,萧显重也不会介意,听说男人在这个时候是最好说话的。 “要不要等会给你买个包子,这儿的豆腐包子很是有名。” 豆腐包子?这会不会也太省了,连口肉也不给吃,何素暗想,默默喝着粥,也不应声。 “要是你想吃肉包,就给你买肉包。” “不用了,我吃饱了。”何素略带矫情地说。 “你再吃一点,中午估计没个正经地方吃饭,得吃干粮。” “不必了,我已经饱了。” 萧显重也没有再劝,等她略歇了歇,便陪着她下楼。 走到客栈前面时,何素听到郭威正跟郭义吵着要骑马不要坐马车,郭义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幸好他们还带了一匹备用的马,可以给郭威骑。见两人出来,郭义朝萧显重挤挤眼,萧显重白了他一眼,也不应声。 何素看在眼里,默默垂下头,眼不见心不烦。等马车行进后,何素靠在车厢闭眼养神,她是真的有点累了。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敲了敲车窗,何素睁开眼探身前去,见是萧显重。 “给,你们路上吃。”他把一包东西塞进马车小小的窗口。 何素接过时,便知里面放着的是包子。真是的,她都说了她不饿了,何素暗想,默默坐了回去,解开了后问了月儿一声。 “要不要吃?” 月儿摇了摇头,这才刚吃了早饭,哪里吃得下包子。 “那就留着中午吃。”何素一边说一边拿了两个出来,再把剩下的包子重新包好。 月儿看着她手里的包子也不作声,何素的胃口一向都很好,哪怕她们只是坐在马车上都不用动,她遇到想吃的也能吃很多,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有像何素一样的好胃口了。 又走了大半日,车子便到了朱家庄所在的山脚下。自从朱家庄跟众多山寨结为同盟后,山庄又扩大了范围,加建了房屋,就连围墙也加高了几分,何素在山下一看,还以为建在山中的是一个要塞。这么个醒目的庄子被满山绿树环绕,听说还能看到湖景,倒多了一分雅致少了一分肃杀。 “郭爷,肖爷,你们来了。” 庄里的人知道他们今天会来,早就在山脚下侯着,见他们来了,忙迎了上来。 他们应了一声,把马交给了他,带着家人上了山。 怕何素身体不便,萧显重走到她身边小声问:“你能走吗?” 何素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顾着月儿吧。” 萧显重转头看向月儿,见她走得挺稳当,也没有过去问。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就是台阶高了些,不过月儿都十岁了,想来不会走不上去,倒是何素……萧显重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是在逞强,才稍微放心。 走到山上时,早有人进去通知了朱庄主,朱庄主很是看重他们,特意叫了家眷出来迎接。两人一一介绍行礼后,何素微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朱应俭是朱家庄的庄主,可是现在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人,难不成这个就是五皇子?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年纪有点对不上,莫非是易容? 她偷偷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出易容的痕迹,只能暂时放下此事。正想着,就见又有人走了过来,何素一愣,微微抿了抿唇。 “郭兄弟、肖兄弟,你们回来了?”何虎,也就是清风寨的何二当家笑着招了个招呼。 离开清风寨后投了朱家庄后,何虎一直有点懵。相处了一段时间的郭萧二人竟然是官兵,姓郭的还是郭义本人,他当时发现后又惊又忧。作来一名山贼,他当然得避着官兵的人,可是这两人是他的兄弟,有占据了一方的实力,这也许是他弃暗投明的好机会。 当郭义说出他是来寻真龙天子时,何虎也没有自大的觉得是自己,他现在既然在朱家庄的地盘上,显然这个人应该就是指朱庄主了,偏偏朱庄主说他不是,还说朱家庄的建立全靠的是他的义弟,他不过是因为虚长几岁才担着庄主的空名。 这也是何虎不明白的地方,山寨同盟建立时,那些寨主听说此事时,一样也是懵的,不过当他们听说朱二爷有郭义在背后支持,也许懵的事又换成了另一样。 经过了这些事,何虎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什么事大惊小怪了,但是在看到何素时,他还惊了一下。 这不是当初他在青森镇掳到山上的小妇人吗?她怎么成肖重的媳妇了? 何素也立马认出了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茫茫人海,她竟然跟个小贼再次相逢了。再一想,当初她还在濠州见过原主的弟弟,对方看到了她却没有认出她来,估计是她现在的形象跟原主太一样,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也没法认成是同一个人。 既然原主的弟弟都认不出来,只相处过一日的陌生人就更不可能认出来了,何素很是自信地想,朝着何虎行了礼。 “这就是弟妹?弟妹莫非是青森镇人?”何虎不由问道。 “青森镇?什么青森镇?”何素故作不知,暗怪这个没有眼力劲,也不多想就敢问,要是她承认了她是,他是不是还得承认掳过她? 既然她说不是,就当不是吧,何虎暗想,连忙笑着把这事揭了过去:“没事,没事,你们这一路还太平吗?” 何虎这话问的是郭义,他一个男人不方便跟人家女眷在边上寒暄,何素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人也没有太白目,却没发现萧显重刚刚有一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是知道青森镇的,就在当初他和何素相遇的地方附近,如果她和何虎曾在青森镇上碰到过也很正常,可是她说她不记得青森镇?是她故意隐瞒,还是她真的忘记了? 也许有机会可以问问何虎,他暗想,暂时把这事放在了一边。 一行人慢慢走到了后院,穿过了一道拱门,发现有几间独立的院落,院落后方还有一排屋子,瞧着好像能住下不少人。 从外面看,庄子虽如堡垒一般,但进了里面就会发现很是雅致。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就连门窗都雕着花纹,庄内种的许多绿植,把院子点缀得生机盎然,又错落有致。 庄主夫人魏氏是个丰润大气的女子,见过礼后便拉着何素说话,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托她的福,何素现在已经知道庄子里的基本格局,还知道郭义家和何虎家就住在自家隔壁院子。 “妹妹,你看这院子可还合你心意,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尽可以说,我马上便让人来改了。”进了萧家住的院子后,魏氏就很是认真地问道。 小院的风格和山庄一致,地方也开阔,瞧着比她们乡下的院子清新。 “姐姐客气了,这已经很好了。” “你喜欢便好,那边是小厨房,这是院里负责杂事的王婆子和她孙女,你若觉得人手不够可以再添,庄子里有一批下人勉强能用。” 一老一少两人略带拘谨的上前行礼,王婆子头发半白,生得粗手粗脚,看着规矩倒还不错,她的孙女个子娇小,约摸不到十岁,行礼时连头都不敢抬。何素跟她们照了面,就让她们去忙了。 等走到正屋前,魏氏本想领何素进去,看她是否喜欢里面的摆设,却见门上挂着锁,估计是萧显重昨日离开时锁的。魏氏只介绍了一句,便没有再提,转头叫月儿去看她的房间。何素也看到了锁,转头看向萧显重,见他正和朱庄主他们说得热闹,也就没叫他过来开门。 月儿的房间布置的雅致,外面桌案上摆着一盆兰花,里面的床幔用了小姑娘会喜欢的柔粉色。魏氏还给月儿准备了一些珠花首饰,让月儿连连称谢。 这一圈走下来,天色也晚了。 “本来你们来了该为你们接风洗尘了,正好我那弟媳昨天也到了,大家可以一起聚聚。偏二叔人还在外头要明天再回来,就把接风宴定在了明日。你们赶了几天路也该累了,今天便好好歇歇。我让厨房准备好当归炖鸡,晚上大家都喝上一碗。”魏氏笑着说道。 “劳姐姐费心了。” “我不过是动动嘴,自有底下的人忙。” 又说了几句后,魏氏便和朱庄主离开了,郭义和何虎也回了自己的院落。一家人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下人便帮着把马车上的行李送来的,同时来的还是送饭菜的。何素看着几包东西,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月儿的,也许里面还有郭威的,便让他们把东西先放在厅堂,想着等吃过饭再慢慢理。 “先来吃饭吧,免得凉了。”萧显重招呼了一句,倒让本来也解开包袱的月儿歇了心思。 “这间院子是新修的吧,修得真不错。”何素夸道。 萧显重点头,说:“你满意就好,以后你们就要住在这儿了。” “一直?” “倒也不会,之后也许会搬去金陵。” “金陵在哪?”月儿好奇地问。 “离濠州不远,比濠州繁华。” “不回濠州吗?”何素问。 “还在商量。”萧显重说着,见月儿像是不明白,便解释道:“这庄子其实是朱二爷建的,朱二爷和朱庄主偶尔结识,因都姓朱便以兄弟相称,朱庄主年长几岁便当上了庄主。正好朱二爷不便出面,许多事就由朱庄主去做,背后掌控大局的还是朱二爷。” 月儿还是不太明白,却没有再多问。 “以后还是由朱庄主出面吗?” “不会。一些寨主都已经知道朱二爷的存在,郭大将军效忠要辅佐的也是朱二爷,他现在是我们的主公。朱二爷发配宁古塔的几位朱家人也快回家了,他不用再藏在背后。” “他们也会过来住?”何素问道。 “不会,会送他们去濠州,他们会住在那里。朱老夫人上个月过世了,估计得忙上一阵子。” 何素才听说这件事,便问:“徐氏是不是也得回濠州。” “是。待濠州的灵堂布置好他们就得回去。” 何素点点头,却又叹道:“好不容易从宁古塔脱了身,朱老夫人也没有多享几天福。” “老夫人在宁古塔时身体就不怎么好,当地苦寒,就算主公偷偷送药过去,她也只勉强多撑了几年。” 享福惯的人家逢巨变又去了陌生严酷的地方的确容易撑不下来,何素暗想,默默看了一眼这院子,要是在这样的环境住久了,她说不定也会变得娇弱,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她得保持锻炼才行。想想这庄子就建在山上,她进山锻炼会很方便,就是不知山上会不会有人守着。 以后再说吧,她想。 吃好了饭,王婆子祖孙便来收拾了碗筷,还问了何素以后院中的安排。何素看向萧显重,见他没有过问的意思。 “你先照着以前来吧。”她说道,一时也懒得管,有些事还是等她理清头绪再说。 “是。”王婆子连忙应道,见何素转头要去收拾包袱,连忙想去帮忙。 “去多备些热水。”萧显重吩咐道。 王婆子一听,忙先去厨房忙,只留下她的孙女帮忙。小姑娘搓了搓手,看着自家奶奶走了,用力看了几眼,才回头帮忙去解包袱。 “你叫什么?”何素问道。 “我,奴婢叫王小草。”说着,她又有些不安地看向何素。 何素不解她就问了个名字她为什么会怕成那样,倒是在一边帮忙的萧显重解释道:“她们的身契都在我这儿,你可以给她改个名字。” 改成什么?007吗?她可不想身边跟着个007,何素暗想,淡笑道:“我看她跟月儿年纪差不多,倒可以跟着月儿。” “月儿身边是得配人。”萧显重说着,当时院里安排下人时,他挑中王家祖孙也有让这小姑娘跟着月儿的意思,但是她看着太过胆小,怕是不顶用,只能留下来帮着打杂。 “庄子里下人还有不少,有的是一些山寨掳来被救下后没处去的,有的是附近村子投奔过来的,有几个颇为伶俐,月儿得空可以去挑挑。” “阿娘要挑吗?”月儿问道。 何素想了想,说:“我跟前先不用,反正院里的杂事有王婆婆都能做。” 萧显重想到何素偶然出格的行为,觉得不能配个太聪明的,最好也是挑个年纪小的,慢慢教导着。 “那我也不用。” “你不一样,你马上就是大姑娘了,身边得跟着人,改天我陪你去挑个聪慧的,”萧显重说着,又看向何素,“你也去跟几位夫人问问,是否认得规矩好的嬷嬷,月儿的规矩得好好再看看。” “好。”何素应道,暗想,他只提到月儿没提到她,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用学了?这可太好了。 “你也要跟着学学。”萧显重又加了一句。 何素一听,心下的侥幸荡然无存。 等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王婆子也拎了热水要进正屋,萧显重出去替她开了门,却没有让她进去,而是自己拎着水进了里屋。何素本来抱着一堆衣服正准备拿回房间,却被拎着空桶出来的萧显重接了过去。 “你慢慢收拾着,我去帮你放。”他说道。 何素点点头,发现他一回屋就把门给栓上了,心下不由狐疑,别是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会有什么,又不是现代还有一些怕别人看到的杂志。就算是有,他做事也太不当心了,也不知道提前几天收拾好,都被她发现了。 找机会她得好好翻翻,何素暗想。 剩下的东西也整理得差不多了,理完了,她才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没必要带来,有些旧衣服看着怕是以后都不会穿了。除非是要出门,何素想了想,觉得不能完全排除出门处理点个人事务的可能,便把衣服留了下来,归整一下放在同一个包袱。 等东西都整理好了,她探头朝正屋那边望了一眼,也不知萧显重藏好他不能见人的东西没有,要不还是别住同一间屋子了,他也省得藏,她也用不着装。正想着,她便看到正屋的门开了,她马上缩了脑子假装还在整理东西。 第195章 不能信 “收拾好了?”萧显重进了厅堂看了一眼,见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说:“天色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屋休息吧。” 月儿点头,行过礼后,便回了自己屋。何素看向萧显重,一时也不好说分房睡的事,只能朝他笑笑,由他拿了一半东西,跟着他回了屋。 进屋时,他走到她的前头,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何素有心想往边上走,正好又被变道的他给拦住了。她顿了一下,忽地又想起女子不能走到男人前头的规矩,微微皱了皱眉,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目光朝房间略一打量。 屋子里点了许多蜡烛,很快她就发现屋子里的许多摆设上系着红绸。 这是别人恭贺他搬新家送的?何素暗想,等他让开路把衣服放到一边榻上时,她才发现里屋也装点的红通通的,桌上还点着一对婴儿手臂粗的龙凤烛,底下放着系着红绸的酒壶和一对酒杯。 她正想问进,萧显重便捧着绿色的衣裙到她的面前,故作镇定地看向她。 “你去换上吧?” “这是什么?”何素问,拎起绿油油的衣服细看了看。 “你觉得是什么?”萧显重问得有些无奈,他都把屋子布置成这样的,这还能是什么。 何素展开了衣服,倒是看到了衣服上绣着的鸳鸯图案,便抬眼越发不解地看向萧显重。 “这是嫁衣。咱们虽以夫妻相称,但是并没有正式拜堂,我不想你留有遗憾,可惜咱们只能悄悄补办,说起来还是委屈了你。”萧显重无奈解释道。 何素的目光中依旧有些不解,萧显重顿了片刻后,又继续说:“其实昨日我本不该……我原是打算今天行礼之后再……你莫见怪。” 见何素表情未变,萧显重不得不别扭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何素看了看他,不由问:“为什么是绿色的?” 萧显重恍然,原来她困惑的是这个,他前面岂不是白说了那么多。暗叹一口气后,他无奈说道:“我们萧家婚嫁都是依照古制,女子都穿绿色嫁衣。听说民间嫁娶多是用的红色嫁衣,绿色的已经不多见了,你是不是没有见过?” “是。”何素老实存认,又说:“我现在晒黑不少,红也好绿也好,穿着肯定又黑又丑,这样我还得穿吗?” “你就穿着行个礼。”萧显重说道,总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何素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何素也知道再这么说下去,萧显重可能要翻脸,便乖乖地拿着衣服去了里屋换上。进了里屋,她发现萧显重准备的东西还不少,她只得梳洗一番才把衣服换上。 梳妆台前放着一套黄金头面,比之当年陈广信送她的份量还重,估计是萧显重给她的。她朝后面望了一眼,迟疑一下后还是挑了几样首饰戴上。 头面里有一顶黄金花冠,份量不轻,做工颇为精致。何素梳了简单的圆髻后再戴上花冠,其余的钏钗便没有再戴,又戴了两个大黄手镯后一副黄金繁花耳环,略上了点脂粉,便出去见了萧显重。 萧显重一直盯着里面,见她出来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马上提醒。 “扇子。” 扇子?大冬天的为什么要找扇子? “你得用团扇遮面。” 真麻烦,何素心下吐糟,还是乖乖回去拿了梳妆台上放着的团扇,遮着面走了出来。萧显重这才满意的笑了,伸手要牵何素的手。 “你不换吗?”何素问。 萧显重这才想起来,拿了他的衣服进去换上。 原来他还真要换,何素暗想,笑着看向里屋,看着他穿着一身红走了出来。 “可还合适?”萧显重问。 何素点了点头,用团扇遮着嘴角轻轻的笑,看到他穿成这样,倒是再次提醒了她一遍这儿是古代,要是在现代就是过年也没穿得这么喜庆的。 “我们拜堂吧。”萧显重拉过她的手说。 何素点头,被他拉着在龙凤烛之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也没有司仪,萧显重也没有喊,何素看向他见他耳朵发红,估计是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蠢事羞得不好意思开口吧。唉,害她也得跟着发蠢,她偷偷瞪了他一眼暗想。 等磕过头,他拉了她起来,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跟她对拜。 何素照着做了,在他倒交杯酒的时候才问:“我们刚刚是不是不该牵着手的?” 萧显重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冠冕堂皇地说:“礼数上不行,情义上可以。” 话都让他说尽了,何素心下说,乖乖接过了他递来的交杯酒,跟他交臂共饮。 喝完,她便问:“我这扇子还要一直拿着吗?” “不用拿了。”萧显重想了想说。 所以这扇子拿了到底有什么意义,她的样子他又不是没有见过。 “以后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萧显重说着,又去边上拿来一个红本本,上面写着“婚书”二字。 何素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她和萧显重的名字,还写着“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上面还写着年月日,以及媒人的名字,她看媒人一栏上写着的是朱应俭的名字,便朝萧显重看了一眼。 “本来还得写你我二人的生辰八字,可惜我并不知道你的八字。” 何素想了想,报了一个五月初一,这是大黑客的生日,她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又不想用原主的,只能用他的,以后萧显重再问起不容易忘。 报完之后,她又问:“要是八字不合怎么办?” “谁会去合它。” 他也就是问来记在婚书上,如今亲事已成,他可不会再去特意合一次,既然能患难与共、否极泰来,可见两人是天作之合,又何必去多问。 何素看着他去取了笔墨把两人的生辰记在了纸上,便站在他身后看着。 他写完最后一划后,抬头朝她一笑,却又可惜此刻不能与他人共庆。 “你就真的没有一点亲朋故旧了吗?”萧显重问道。 何素不解地看向他,不知他怎地问起了这个。 “若是有,合该跟他说一声。” “并没有,灾年都过世了。”何素含糊地说,努力回想自己当初的说辞,可千万别说差了。 “你的父母墓地在何处,明年清明要不要我陪你去拜祭一下,在他们墓前禀告我们成亲的事?” “没有墓地,都被水给冲走了。” “冲到了何处?” “大海。” “大海?”萧显重在想附近哪里有河能通向大海,又或者这只是何素的借口,可为了什么呢? 她当初是不是应该说她失忆了?何素暗暗后悔,默默盘算她现在说后悔会不会太迟了一点。既然改变不了过去,她就要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既然礼成了,咱们是不是要把衣服换下来了?”她朝他眨眨眼,露出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是呀。”看到她坏笑,萧显重默默在想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开口。 “其实你不用急着换,可以多穿一会儿,好看。” “真好看?”何素问道,默默为他的审美打了一个问号。 “好看。”萧显重认真地点点头。 “你看过其他的新嫁娘吗?”何素不由问。 萧显重一时有些尴尬,这也不是他头一次成亲,他当然是看过的。 “其实姑娘出嫁前都会在家里养一阵,把皮肤捂白些,出嫁的时候再涂上厚厚的粉,再穿着一身红嫁衣或者绿嫁衣,当然是好看的。可是我多黑呀,也不好涂太厚的粉,就算不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现在并不好看。” “明明就很好看。” 见萧显重一直不承认,何素索性说:“那行,那我就去买个相同颜色的布料来,做一身绿色的新衣服,看看别人是怎么说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好看的。” 何素微微一笑,他要是这么说的话,她倒是不好再跟他争辩下去,只要不让他再打听她的身世就好。 “你是不是准备了很久?” “知道你们要来,我就开始准备了,衣服什么的我也是请了城里最好的铺子帮着做的,据说是时新的款式。” “首饰也是新买的?” “对呀。” “看来你在外面混得挺不错呀。”何素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笑着问:“你没有把钱都花完吧?” “没有,我的东西都在那边箱子里呢。”萧显得朝里面一指,又说:“以后我们虽是住在朱家庄,但我们这个院子以及里面的人开支都是由我们自己管着,怎么可以用完。正好你来了,以后管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要不要交给月儿?”何素一想到要管家,就开始忧心。 “可以让她学着管管,做主的还是你。”萧显重说着又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微微扬起嘴角,他应该是不会再问她身世的事了。 “这些年你在乡下辛苦了。” “不辛苦。”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嗯,我相信你。” 何素靠在他怀里,也不知这样的回答是否适合,她是不是得感动得眼眶泛红才算是对的?不过反正他抱着她也看不见,她也用不着多花功夫。她对别人的话一向都只会相信一半,就算多动听的话,她也感动不起来,将来如何,还是得看他的实际行动。 至少今日的布置说明他花了心思,哪怕并没有投她所好,却是世间许多女子会喜欢的。也许她变得跟世间普通女子一样,她也会喜欢,所以她得改一改?总觉得这事有点难。 “我们安置吧。”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她轻轻应了一声,由他牵着走到床边,坐下时却觉得底下硌得慌。 “有东西……”何素皱着眉说。 萧显重这才想起来,说:“是莲子、桂圆之类的,说是意头好,成亲时得洒在床上。” “一直都在?”何素问,也不怕睡觉的时候硌到? “可以掸到边上去。”萧显得说着就掀开了被子,看到床上铺着的白色丝帕后,马上又把被子盖上。 “怎么了?”何素眼尖,已经看到了白帕子,一时以为是有人来捣乱。 “我以为今天才是我们洞房的日子,才会备下元帕。”他说得有点磕磕巴巴的,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元帕?既然是有名字的东西,应该铺着它就是有用,能有什么用呢?她细细一想,便明白了,顿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真封建,她在心下默默吐糟,幸好原主没被陈广信碰过,不然连找个第二春都是个难事。 见她面色不好,萧显重马上把元帕收了,又好声道:“昨日之事怪我,你莫要气恼。” “要是我气恼又如何?”何素故意问。 “听凭处置。”萧显重说道。 何素微微一笑,便说:“既然今日要做的事昨日已经做过了,那今日咱们就好好休息吧,正好我也累了。” 她说着便麻利地把床铺上的红枣桂圆等物掸到一边,钻进了被子睡到了里侧。萧显然愣愣看了她一眼,见她探出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只能在她身边躺下。 过了良久,他说:“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嗯。”何素闭着眼应着,心下并不十分相信。 过了许久,他除了把手搭在她身上,的确没有其他动作,何素才渐渐信了。夜也深了,她猜他也许并不会做什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有了动作。 “不是说好今日休息吗?”她迷迷澄澄地问,都懒得出力气抗拒。 “已经过了子时,又是新的一天了。” 靠,还真会找文字漏洞,何素在心下骂道,更加坚定了自己观念——男人的话信不得! “父亲和娘亲还没有起身吗?”第二天上午月儿站在院中问院里的王婆子。 都已经日上三竿了,正屋的门还关着,月儿已经吃好了早饭,想要去庄子里逛一逛,偏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想去。她想等父母起床了跟他们一块儿去,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起。以前在村子里,就算妇人们都说何素是个懒的,可是何素每天都早起晚睡,似乎没有闲着的时候,怎么今日她会睡到这么迟。 王婆子也觉得尴尬,她都这把年纪了多少能猜到点什么,可主子夫妻间的事,她哪好意思告诉一个小姑娘呀。 躺在床上的何素也听到外面的声响,转头看向边上的萧显重,这人明明就是在装睡,也不知图个啥。何素翻了个白眼,实在是饿得慌不想再躺下去,索性抓了衣服一披就下了床,几步走到门口。 “王婆婆,麻烦送些热水来。” “好。”院中的王婆子马上应了一声,去替主子烧水。 “阿娘,你们起了吗?”月儿跑到门口问。 “没呢。你父亲还睡着,我先洗个澡,估计等我洗完了,他也该醒了。” 难道几年不见,父亲成了一个爱睡懒觉的,月儿暗想,在门口应了一声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床上,萧显重睁开了眼,一边可惜不能跟何素多躺一会儿,一边朝站在门口的何素看了一眼。 “你怎么不多披一件衣服再下床?” “马上就要洗澡了……”何素说,既然如此,何必再穿上。 萧显重说不过她,听到王婆子已经到了门口,便也穿上衣服下了床,开门把她拎来的热水接了过去。 “我来吧。”何素说。 “不必,重活让我来,你回去坐着,多披件衣服。”萧显重说着,便帮着拎起水来。 何素也不矫情,回床上坐着,笑盈盈地看着他,果然看到有男人为她出力,她还是会高兴的。她也是一个肤浅的女人,会为一点小事高兴。 等他备好了水,何素便去了屏风后面沐浴。 “不用我帮你?”萧显重在外面故意问了一声。 何素趴在浴桶边上一笑,就算她真实经验不足,但是她课听得多呀。 “你若有这功夫便替我挑件小衣吧,挑件你喜欢的。” 萧显重动作一顿,仿佛听到何素克制的笑声,无奈地按了一下眉间,又伸手捂住发烫的耳朵。怎么倒显得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明明她什么也不懂,萧显重暗叹,也不知她从何处学的这些。再想到她不肯明说的身世,也许她真的如她话的意思无父无母,却不是因为洪灾没的,而是很久之前就没了。 一个孤女,生得秀丽,又被娇宠着养大,被迫学了许多东西,也不跟外面接触,这才不懂人情世故……这样的女子想来是不便透露来处的。从她的行事看,她应当是趁乱自己跑出来的,也不怕将来会不会再生意外被找回去。 既然她没有在担心这个,应该就是不会了吧,她总不可能如此大意,萧显重暗想。 第196章 接风 何素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洗好了澡在里面问:“你挑好了吗?” “挑好了。”萧显重连忙应道,红着耳根随手拿了一件递给了她。 何素大大咧咧地接过来就准备换上,她也不介意他看到,对自己的身材她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萧显重也没有在边上盯着她,他觉得这样的事还是要放着晚上,不然这整个白天他都没法静下心来了。 等她换好了衣服出去,便看到萧显重竟然在收拾床单,不由走到他边上,歪着头看着他。 “竟连这也会了。” “不好吗?” “事事都会总比什么也不会好。” “即使做不到事事都会,也会尽力如夫人所愿。” 夫人?好怪的称呼,何素暗想,便接话道:“相信夫君你定是可以做到的。” 萧显重转头看向她,凑到她面前亲了她一下,“小嘴太甜,定是偷偷抹了蜜。” 何素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我看你的嘴要比我甜多了。” “要尝尝吗?”萧显重故意问。 何素却不接话,反倒说:“你还是快点吧,都要吃不上早饭了。” 萧显重盯着她笑了笑,便牵着她出了屋去。 院里就有小厨房,就算两人起得再迟,也会有吃的。王婆子见两人出来了,上前问了一声。 “老爷,夫人,早上要吃点什么?还是要用些点心?” 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她也拿不准两人还吃不吃早饭了。 “有什么能吃的都端上来吧。”萧显重和何素同时说道,说完,两人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等进了厅堂坐下后,何素打趣道:“你其实也早就饿了吧?” “是呀。以后得在床铺边上放一盘点心,不然夜里饿得慌。” “当心招了老鼠来屋里。” “你怕吗?” 怕什么?难道她还能怕老鼠?何素挑眉,调侃道:“你要吃吗?” 萧显重抿着唇,决定还是不说了,就算他的确吃过,说不定以后遇着危难的时候还会再吃,但是他却不想提到这个事,尤其是在他马上要吃早饭的时候。不过等吃的上来,看到何素行云流水般的吃相后,他的胃口一下子又好了。 小厨房里备下的早餐不少,有的是大厨房送来的,有的是王婆子自己备的。 她也是头一回当下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要是只让她打扫院子和烧水,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吃白饭,再者,她还带了一个孙女。她的孙女就算胆子小,可是仔细看,还是有几分秀气的,两人流落在外时还有人来问过她孙女的身价想买了她去。 王婆子自然不肯,却也知道只凭她一个老婆子保不住渐渐长大的孙女,便想找一个去处,最后寻到了朱家庄。虽说朱家庄也算半个强盗窝,但她从没有在外面听说过朱家庄里的人闹出过强抢民女的事。现来看来,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庄子里的人的确不错。 萧显重来挑人时,她其实也犹豫过,不过她隐隐听庄子里的人说,这是一位将军。她能想到的将军,便是家里有许多娇妻美妾,还有一堆漂亮丫头,若是这样,她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的孙女到底还小呢。 萧显重跟她所想象的将军很不一样,院里的许多活他好像都会做,却又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他也没有什么娇妻美妾,新来的夫人漂亮是漂亮,却也只是一个漂亮的乡下妇人,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姐,光从食量上就看得出来。 就算是乡下来的又如何,也是她的主子,王婆子可不敢不听她的,免得她们祖孙又被赶出去,外面那么乱,要是离开了庄子,她们又要去何处容身。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月儿正好出了屋子。她兴冲冲地过来本是想叫两人一块儿去庄子里逛逛,可是跨进厅堂看到萧显重后,不由停下脚步先福了福身见了礼。 在乡下随意惯了,她都把一些礼仪给忘了。 萧显得看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至少还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姑娘,性子比以前外向了点,却没有太闹腾。 “你吃过了?”萧显重问。 “是。”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月儿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睡,又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早上很早就醒了。现在想想,他们也赶了好几天路,说不定何素是累着了才会起得这般迟。 “女儿习惯了早起。” “女儿家勤勉些是好的。”萧显重说道,看何素也吃好了,便说:“走,我们去外面逛逛。” 两人点头,跟着他出了院子。昨日过来时,庄主夫人已经为她们大概说了庄子里的布局,萧显重便又说了一遍,重点是说哪些地方不能去。 “以后女眷都会集中在后院,无事不要到前院去,前面是各种好汉和将领议事的地方,有些人气血方刚,行事随意,容易冲撞到人。” 萧显重说着,领着她们到了庄中的花园,又朝边上指了指,“那一边就是朱二爷住的院落,那边是庄主一家的……” 他又指向中间被树木遮掩下的一个院子。 “庄里的院子似乎很独立,都不是连成一片的。” “是。每个院子里的事务也归各院管,庄主夫人并不干涉,她只总管庄子里一起公共的事务。” “我看这位庄主夫人颇为能干。” “她出身魏氏,自然是能干的。”萧显重说道,见何素不明白,解释了一句:“先太后姓魏。” “死谏的那位?” “对。魏太后的举动惹恼了那位,后来魏家被清算,魏家的男丁被流放,女子本是要没入教坊的,不过魏家的女子都颇有气节,全都自缢而亡。出事时,庄主夫人人在外地,逃过了一劫,后来便嫁给了朱庄主,到了江南来避风头。” “也不容易。” “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何素又问:“不是说今天朱二爷要来?” “怕是要在下午。明日,庄里得有人跟着他们一块儿回濠州悼唁。我和郭将军怕是不好过去,可家里不去人又不好……”说着,他看了何素一眼。 何素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是让我去?” “对,你和威少去了。” “行。” 萧显重见她应得干脆,心下却有几分不放心,想了想,他故意问:“你这几年是不是也常在家里练武?” “什么?什么练武?”何素紧张地问。 “你以前不是也在家练一些招式,说是感华寺的师太教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何素点头应了声是,不知他怎么会提到这个。 “这就好,想来你练了这几年,定有所进益。你以前力气就大,动作也灵活,这次出门就算配着侍卫,可总有个万一的时候,你自己会一点武艺,我总归能放心些。”萧显重微微笑道。 “你放心,我能自保。”何素也跟着笑道。 她会武功的事算不算已经过了明路了?以后她是不是不用再怕被他拆穿了?想不到都不用她费心去想什么理由,萧显重就主动替她找了。这个夫君,她挑得真是不错,她想挑毛病都挑不出,何素很是得意地想,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直安静听着的月儿这时也看着萧显重,问:“我要去吗?我也能自保。” “这次不用。朱老夫人仙逝也有些日子了,灵堂不会设得太久,等亲近的人吊唁完就要下葬。到时候去的人会有些杂,一家去一人也就差不多了。” 月儿点头,她倒也没有很想跟去,就是想着让何素一个人出门犯险似乎不好,她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什么事总不能避着。何素知她不是那些在家里呆不住喜欢出门乱玩的,说要跟去是为了她,便转头朝她笑笑。 “我不在这些天,家里的事就要交给你了。过年的衣服得做起来了,下人也得再挑几个,你还得教他们规矩,这些都是事。” “由我一个人处理吗?” “你父亲也在呢。”何素笑道。 月儿询问地看向萧显重,萧显重便点头应道:“是呀,你放手去做便是,我还会在家里呆上十来日,之后估计要离开数月。” “不一起过年?”何素问。 “是呀。”萧显重有些内疚地看向她,好不容易团聚了,他却又要离开。 何素见他如此,反倒安慰他说:“没事,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不在一起过年也没什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嗯。”萧显重点头相应,浅笑着看着她,若不是月儿在边上,他说不定会把她拥入怀里。 虽然不能这样做,可是当月儿转头看向别处时,萧显重还是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何素看了他一眼,倒不知他又为了什么感慨想来,男人要是多愁善感起来比女人还难猜,何素自认没有猜准别人心思的本事,也没有去花这个心思。 不管他为了什么感概,他选择了握住了她的手,而不是朝她动刀子,这便是好事,可见在萧显重眼里她是很有个人魅力的。哎呀,想想都让她得意。 午后,何素歇了午觉刚起身,就听有人在说朱应俭来了。 他的家眷早已经在庄子里,故而萧显重等人去迎接他时并没有叫上女眷,一直到晚上接风宴时,几家人才互相介绍了一遍,算是明面上认识了。 被徐氏牵着的阿土看到郭威很是兴奋,一看到他便叫了一声哥哥。 “对,这个是哥哥。”徐氏微微笑道。 “真乖,知道主动叫人。”魏氏马上过来加了一句,这事便算揭了过去。 朱应俭一家身上还带着孝,大家也没好意思大办宴度,连接风宴上的菜魏氏也很有心的弄成全素的。 “倒是让嫂嫂费心了。”朱应俭说道。 “当不得什么。” 虽是素宴,但是每道菜都颇费心思,就算是何虎这样的粗汉也尝了个稀奇,才知道大户人家的素菜都做得跟吃不上油的农家不一样。 何素也觉得新奇,在没有人造素肉的前提下,这里的人能把素菜做出肉味又不失素菜本身的姿态实在是很难得。她学着魏氏的样子,每道菜都尝了尝又细嚼慢咽的,吃是极为仔细,目光却暗暗打量着宴会上的人。 几年不见,朱应俭似乎健壮了些,从以前的白面书生变成了青年将领的模样,听说就连身手也变好了,至少上了战场他不会拖人后腿。都是老相识,何素也没有多打量他,反倒看向据说是军师的一位刘先生,这人生得俊朗,颇有几分傲气,显得跟宴会中的其他人并不一样。 如果五皇子也来参加宴会,在一堆大老粗里也只有长相斯文吃相优雅的刘军师最有可能,何素暗想,观其他人对刘军师的态度敬畏是有的,可硬要以为认定他是五皇子似乎有点勉强。 她要不要找个机会探探?何素略一思索,马上又打消了念头。她没有必要去知道这件事,知道得太多反倒会惹来麻烦。她就是担心如果五皇子在这儿,他又和叶菁华重新在一起了,叶菁华会不会也呆在这个山庄里?如果叶菁华在的话,何虎一定比她先知道,当初不就是叶菁华雇了何虎把她掳上山的。 朝何虎看了一眼,他喝着素酒,正夹了一叠香干往嘴里送,看着不像个有心事的,她也没有感觉到别人探究的目光,估计没有人对她的存在产生怀疑。 她现在是萧显重的夫人,叶菁华如果是个穿越的,一定会对萧显重有夫人这事很好奇,说不出会主动现身来见她,等发现她就是何素香时……她就死也不认,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不认,她难道还能验她的dna和指纹不成? 她深深庆幸这是在古代,她又接受过训练,能应付一般的逼供,想来只要她咬死不认,他们也拿她没办法。 颇为得意地扬了一下嘴角,她轻轻咬了一口香干,还用衣袖遮了一下,魏氏的动作她已经能学到七成,再像她也做不到了,她学得快却学不精细,这是她的局限。 萧显重对她的举止倒颇为意外,心下倒越发肯定自己早先的猜测,也庆幸两人有缘,本是毫不交集却能在最对的时刻相遇。 想来她当时呆在山上也是权宜之计,在荒年她也不知如何谋生,也不知怎么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正需要有人指引,他不敢说他是最适合的人,可是就偏让两人遇见了。不管她出身如何,她的心思是好的,对善恶自有她的理解,他也曾担心世俗的看法会约束了她,现在看来,她自有她适应的方法,并不用他担心也不用他为难。 他倒是想为难一下,做护着她的那个,偏她一直不给她机会。不过她早前说得对,日子还长着,他总有护着她的时候。 晚宴早早结束了,第二天有许多人都要赶路得早些休息。听说朱家庄朱庄主夫妇都会前去濠州悼唁,郭义军中除了郭威、何素,刘军师也会去。 何素听说后,觉得这倒是个探一探刘军师是不是五皇子的好机会,不过萧显重的话马上让她打消了念头。 “这位刘军师是主公的好友,两人相识多年,以前也住在濠州城里,我们在濠州城的那间宅子以前就是他住过的……”接着,萧显重又说了刘军师的身份来历,总之,这个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不可能是五皇子。 “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全都得听主公的?”何素故作天真地问,想看萧显重会怎么说。 萧显重顿了一下,朱家二爷能有这样的本事,怕是以前谁也不曾想到的,不过他既然选择跟随便不会后悔。 “是呀,都听他的。” 为什么他刚刚顿了一下,何素暗想,果然,五皇子是一定存在的,就是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就连她也不能知道,估计外面知道的人也不多吧?会不会连郭义也不知道?要是藏得这么深的话,估计她在外面打听也是打听不到的,还不如细心盯着不要多打听,免得她自己先露了端倪。 到了第二天,天蒙蒙明,一行人便下了山,为了赶路方便,众人都骑马前行,直到了濠州城才换成马车。何素这才发现庄主夫人竟然会骑马,据她自己说,是嫁给了朱庄主后朱庄主亲自教的。这话听着有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何素自然不会如她的愿多过问细节,再给她显摆的机会。 徐氏也骑在马上,她的骑术也是朱应俭教的,本想跟魏氏搭话,可是这是在外面,她们又为了悼唁而去,有些话她也不好出口。 快马赶了大半天,他们便到了濠州城外,常风已经备下了马车、吃食和干净的水供他们取用,女子们上了马车略整理了仪容,至少不能一身尘土的去朱家。就算她们出门时都是戴着帷帽,脸上也有些脏了。 等她们收拾好了,马车便行到了朱府门前。 第197章 刺客 朱府已经一片素白,朱老太太的遗体是昨天送到了朱府,朱应俭特意北上相接,到府后安排好相应事宜便去接徐氏等人前来。 朱应勤已经知道东南一带的山寨联盟是朱应俭弄出来的,此次把他们辽东军的眼皮子底下接出来也费了朱应俭一番心思,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朱应俭真的办到了。 兄弟相见后,除了开头的相拥而泣,之后就一直很沉默,朱应俭甚至明显察觉到了兄长一家对他的疏离。他自问已经尽力,若是他们仍然心生怨怼,他也没有办法,他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这事他也跟徐氏说了,让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大嫂秦氏一直看不上她的出身,徐氏也是知道的,就算她现在对她更加冷淡,对她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一行人进了大厅时,便听到里面哭声一片,想来是前头刚有客到。徐氏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到灵堂便跪了下来,说着后悔不曾尽孝的话,边上众人刚收下去的泪又被勾了上来。直到族里的嫂子来劝,才把她扶了起来,让她跪在秦氏身边帮着烧纸钱。 徐氏这才看清了秦氏如今的容貌,一别不过数年,当初大方得体的秦氏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黑瘦妇人,她头发花白,手上也有干裂的口子,便是府里干活的婆子也比她的手细嫩。 “嫂嫂。”徐氏拉着秦氏的手哭道。 秦氏的手缩了一下,到底没把她甩开,一时间也跟着流了许多泪,一双儿女也在边上哭得伤心,也不知哭得是祖母还是自己。 朱庄主等人上过香后,就去了偏厅喝茶,迎面有一对长得跟徐氏有几分相像的老夫妇正站在门口张望着,有两个留着短须的男子站在老夫妇身后,估计是徐氏的弟弟。 徐氏有两个弟弟,一个帮着徐父经营山货铺子,一个从小跟了木匠当学徒,自己开了一间家具铺。两人瞧着都是一脸老实,也不知怎么把生意撑起来的。何素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也没有上前说什么。没一会儿,就有下人请了他们去后院,就是亲人相会也不好在人多的地方。 阿土感觉这些天发生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事,他们离开了村子,明明跟隔壁的哥哥姐姐一起走的,后来却又不一起走了。他到了一个全新的家,又隔了一天,他又见到了隔壁的哥哥姐姐,他们好像就住在不远的地方,他还见到了父亲。 然后父亲就带着他们到一个所有人都在哭的地方,他知道这个,以前村里有老人死了他的家里也是弄得白白的。母亲让他磕头,说是棺木里躺着的是他的祖母,他都没有见过他的祖母,也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以前住在哪里。 现在他又有了新的外祖母外祖父和两个新的舅舅……母亲倒是跟他说过外面有他的亲外祖一家,可是他们是亲的,里湾村里陪他玩的又是谁? 他有点不明白了。 徐氏看出了他的疑惑,又不好当着父母弟弟的面跟他说些什么,只得迟些时候再找机会解释。好在阿土这孩子皮归皮,徐氏的话他还是听的,徐氏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故意跟她唱反调。 朱应俭的儿子朱高博和朱雪韵也都是第一次见阿土,听到他的小名竟然叫这个,雪儿还要笑了一声。她现在已经九岁了,小时候的富贵日子她有些不记得的,只记得在宁古塔的苦日子。 虽说是苦,她却知道自家的日子比许多人家都好,她偷偷算着呢,她家吃肉的次数比别人家多,衣服也比别人家厚实。小旗家的奶奶对她也好,每次她过去,总会给她糖吃,她也会给哥哥,哥哥却不吃,却不会拦着她。 这些年,家里都不怎么提起二叔一家,她还以为二叔他们死了,就像忽然消失的祖父,就像在流放途中不见的那些人,就像被分往别处的朱家人。 原来他们都在呀,那为什么母亲不准她问呢,雪儿不太明白。祖母过世她是伤心的,可是那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祖母已经放在了棺木中好久,再也没有出来过。她其实已经不太难过了,只是现在有那么多人又哭了,她便也跟着哭了。 祖母还是对她很好的,会给她梳好看的辫子,以后却再也不会有了。人为什么就会忽然就死了呢?她到底也九岁了,知道人都是会死的,还有许多活不到那么老,忽然就死了。她得在活着的时候高高兴兴地过每一天,不然多亏。 朱高博看到壮实的阿土时就在想,这孩子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不像是他们在宁古塔,每日都得劳作。父亲得做林场里的活,家里的一些重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从什么也不会变成什么农家活都会,中间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还以为以后都得过这样的日子了,父亲也说就算是天下大赦,他们这些以谋逆罪流放的犯人也不在大赦之列,他们会老死在一年有大半年冰冻的苦寒之地。想不到有一天,许久没有消失的二叔却忽然出现了,说要带他们回家。 那时祖母已经病得不醒人事,替祖母看病的大夫好像认得来接他们的人,就连小旗也认得,朱高博一时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父亲对这一切并不意外,还拒绝了跟他们走,直到他们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事,父亲才同意了。 在回到濠州之前,他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回来了。明明他只在小时候回过濠州一次,进城后却觉得这里的街道熟悉又亲切,就连这儿的人看着也是和善的。他真的可以呆在这儿吗,真的不用在风雪中出去砍柴了吗? 府里的摆设一如往常,就是接待他们的老管家也是从前的那一个。昨天二叔离开时,父母还跟老管家说了许多话,他隐约听到跟产业有关,便避开了没有再听下去。想到这事,他便没法看向朱应俭。 朱应俭一家到来后,朱府显然比先前热闹了许多,很多许多年不见的亲人都想过来跟他说话,还有些今日刚到冲着朱应俭来的客人。朱应俭出去寒暄了一圈后,便回到了灵堂跪着,徐氏也从后院回来了,就算是父母重逢,她也不好扔下来悼念的客人一直呆在后院里。 何素本在偏厅用茶,见外面人这般多,不由多看了几眼。 “何妹妹,你在濠州可有故人?”坐在她身边的魏氏问道。 何素摇了摇头,说:“并无。倒有几个瞧着眼熟的,应当也不是我所认得的那些故人。” “我倒是认得几个。”魏氏说着,朝她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何素已经发觉这是一个话多的,还喜欢说话只说一半,让人听着憋闷。 “哪几个?”何素故作好奇的问,顺了魏氏的意。 魏氏却是一笑,说:“罢了,她们当认不得我了,说了也没意思。” 把人胃口给吊得,何素暗想,她对这事还真没有兴趣,便不想再问下去。正好,她看到郭威从前面跑了过去,眉头不由一皱,他是跟刘军师呆在男人喝茶的偏厅的,怎么往这儿来了?定是刘军师没管住,让他偷跑出来了,这要是到了大街上可怎么办? “我好像看到威儿跑出去了,”何素说着就站了起来,正好也不用再跟魏氏聊下去,“我去前面找找他,他应该不敢出府。” “好。”魏氏说道,“要不要找人帮忙?” “不用麻烦别人。”何素说着,便起身去了外面。 偏厅离灵堂也不远,她便先走到灵堂边上,探头张望了一眼。正好一个小厮正扶着一个老者正要去灵堂祭拜,见有人张望,不由朝她看了一眼,马上又收回了目光。何素一顿,瞟见看向她的人还不少。 “这臭小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何素说道。 大步从灵堂前经过,目光却朝着灵堂里面看,脚步一顿,她就拐进了灵堂。 里面给客人供香的人认得她是先前上过香的,一时还愣了愣,何素却朝他微微一笑,目光又看向也正询问看向她的朱应俭。她使了一个眼色,脚步又加快了些。 前面的老者脚步倒也不慢,此刻已经拿着香近到灵柩之前。照理他得先上了香,再跟家属见礼,他却直接走向了朱应俭。朱应俭心知不对,马上伸手将儿子护身到身后,同时一老一少两人从腰带抽出了软剑朝着朱应俭刺去。 何素一看不对,便一个纵身跳了过去扑到那个小厮的背上,翻身按下他的手,想要夺下他手中的剑。这本是生死之争,他也知若是剑被夺了,他也就只有死路一条,竟咬牙忍着疼,被何素按住手腕在地上砸了几下也没有松手。 看来是个练过的,何素暗想,当下从发间拔了簪子下来刺入他的手腕。 “啊~” 他惨叫一声,不禁松了手,目光痛恨地看向何素,显然没想到这女子下手会这么狠。何素面色不改,一脚踩在剑上,余光看向朱应俭。 幸好朱应俭也是练过了,勉强避过老者刺来的剑后,他将眼前的火盆踢了过去。飞散的半燃黄纸迷了老者的眼,他再想上前时,就在不远处的常风已经赶了过来,还扔了一把剑到朱应俭手上。朱应俭拔出剑,沉着地盯着老者,老者一顿,吹了一个口哨后,便朝朱应俭再次冲去。 早就混在人群中的人皆拔剑冲进了灵堂,何素一看这人数,就觉得朱家这安保做得很不行。不过也怪不得他们,这些刺客把剑藏在腰带里,又装成各种模样,的确很难看穿。 问题是,现在他们冲着她来做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朱应俭吗?她只是路过好不好! 刚刚她是脑子发什么昏,怎么就半路改道了呢? 她无奈地看着朝着她过来的两个男子,他们手中的软剑是她不曾接触过的兵器。组织里就算有教冷兵器,但都是双截棍、匕首、三棱刺之类的并没有软剑,她其实用得最顺手的还属三棱刺,伤害力够大又轻便,不用轮携带方便还是匕首。 当然如果能用枪,她肯定不会上去跟人拼兵器的,她一个女人在体格上就是不占优势,到了古代,她发现其实她连武器也不占优势。软剑的攻击范围更大,她根本没法近他们的身,甚至还得提防着他们变换攻击方向。 “何教头,接剑。” 有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喊了她一声,便扔了一把剑过来。何素接了这把长剑,心下却暗暗叫苦,她不擅长这个,如果是短剑她还能耍耍。不过兵器到手了,拿着至少能震慑一二,她这样想着拔出剑来冷冷看着对面二人。 气势上不能输,要是气势上输了,她会被他们压着打。 有了兵器在手,加上她逼人的煞气,他们一时被她逼退几步。双换了眼神后,两人不再同时进攻,而是前后夹击。何素站在中间,也略微收了气势,沉着心下看着他们配合。这不可能是两人关系好凭着默契在打,就算真的有默契,也逃不开训练时学到的阵形。 片刻后,趁一人逼近时,她装作全力相应无暇顾及身后情况卖了一个破绽,等到对方离得足够近时,她身子一侧拉住边上的白布一个借力翻转跳到另一个人身后。那人反应倒也不慢,马上转身反击。何素下腰躲避,一手用剑隔住软剑,一手拔出藏在她靴子里的匕首,在那人的手上一划,趁那人吃痛,再反握住长剑,往那人的脖子上一抹。 顿时一股热血喷到了她素白的衣服上,她把长剑一扔,把匕首换到了常用的右手。 她一直是带着匕首的,刚刚也是因为用钗子更顺手她才没有拔出来,后来既然有人送了长剑过来,她便想藏一藏,等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 来人看到一个兄弟被杀,倒也不怵,他并不觉得打不过何素,尤其是在何素拿着一把匕首的情况下。何素退后一步,退到了朱老夫人的灵桌前,拿起供着水果的高脚铜盘。朱府用的果盘盘口比双掌相合还要大些,勉强可以当成盾牌,何素把里面的水果一倒,握住它的底座。 软剑就算变化多,却还是有其运动轨迹的,再者,它伤人主要靠割断,还有它弯曲到一定程度的点刺,这是可以用铜盘防住的。 来人在几次进攻被何素防住后,也知道不好。软剑不能以力克人只能凭奇巧,要是被防下了,作用还不如硬剑。至少硬剑以力相拼时,他绝对能拼得过眼前的女子。 何素也是如此想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拼蛮力能拼得过男人,所以她才动了脑子,提高了自己的攻速。武侠小说不是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就来试试是不是真的。 在没个像样的师傅给她度真气的情况下,她能相信的也只有武侠小说里的这句话了。 当来人扔掉软剑也换成匕首时,何素的眼中凝上一层冷霜,那是连她自己也不自知的杀性,是组织千百次训练之后锻炼出来的本能。以命相搏而已,有何可惧,但是她搏的不是壮烈的死,而是那一线生机。她没想过躲避,她的身后没有旁人,也没有需要去确认的命令,她现在只能遵从本能。 当敌方的匕首划向她的喉间时,她向后一仰,抬腿勾住他的手臂,借力一个翻身骑上他的肩膀把匕首刺入他的脖子,再毫无停留地把匕首拔出,跳到后退后数步。 她停留的位置正好是在哭灵的女眷跟前,回头时,徐氏愣愣看向她,以及她身上的鲜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素倒是努力勾了勾嘴角,故作轻松地说:“刚刚不小心绊了一下,手也滑了一下,弄得乱糟糟的。” “下回小心些。”徐氏不禁说道,声音有些幽远,马上她又回过神来,看向朱应俭的那一侧。 毕竟朱应俭才是他们主要的目标,刺客见识了何素手段,又见她退到女眷跟前并不再上前帮忙后,也没有再派人应付她。 朱府的护卫并不少,尽管这些刺客剑法高超,但在多人围困之下,渐渐处于劣势。头先的老者已经几名护卫隔在朱应俭几步之遥,他见势不对,忽地抬手。 “当心,他手中有暗器。”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护卫一退都挡在朱应俭跟前,倒给了老者出手的机会。何素觉得这些人也是傻,你倒是先把什么暗器给夺下来呀,就像手持机关枪的人出现了,你不找掩体,不想办法把这个人先杀了,怎么反而挺胸出来站到他面前当靶子? 就算这里没处可以躲,地下尸体这么多,你也可以拿来用呀,何素暗想,扯了灵案上的黄布,抛向老者眼前。老者倒没有在意这一块布,一块薄薄的绸布怎么能挡得下他的暗器,何素却在绸布罩上他的手后马上又在上面绕了好几层。待老者打开机关发射暗器时,包在他绸布瞬间炸了一下,却没有暗器从中间射出。 “纳千层底是要费很大力气的。”何素在边上不咸不淡地说道。 数层丝绸连低速子弹都能防,她就不信防不下古代的暗器,这也要幸亏朱府用的绸布都是上等的,要是那些织得并不紧实的可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第198章 胡三娘 老者还在惊诧时,何素已经退到了一边,跟常风交换了眼色。本就冲在最前面的常风,马上上前将老者制住。刚一得手,常风便见老者一咬牙,瞬时便口鼻出血倒在了地上,其他人幸存的刺客见状也同时自尽。 何素冷眼看着,有点后悔自己忽略了刺客落网后还会来这一手,也不知是什么人派人的,瞧着倒是很专业。 “清理了。”朱应俭冷冷下令道。 “是。”常风马上应声,便唤了人来把灵堂前的尸体搬走,再把地面清理一遍,打斗时弄乱的灵堂也得重新布置…… 事情虽多,都在一刻钟之后,灵堂又恢复了整洁,该哭灵的继续跪了下来,好像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何素适时退出了灵堂,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身上溅到的血迹。这可怎么办?她就带了这一身衣服。 “何妹妹~”魏氏远远地叫了她一声,挤出在厅内暗暗打量的人群,走到何素前面,“你怎么弄成这样,以后少凑这样的热闹。” 说着,她就拉着何素往后院走,何素不解地跟着,也不知她拉她过去做什么,莫非她也是刺客同党,想对她下手报仇? 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在一个拐角处站着,魏氏站在何素前面朝外张望了一眼,又回头笑道:“想来府里自会有人来寻你,站在这儿也不扎眼些。” “寻我?” “你难道不换衣服了?”魏氏嗔怪解释道。 “我没带换洗用的衣服。” “诺大的朱府还会缺了你一身衣服不成,你且安心站着便是。”魏氏说完,忽地又一笑,“想不到妹妹还有这样的好身手,怕是以后朱家庄里又要多一只胭脂虎了。” “又要多一只?原先难道就有一只吗?” “倒也没有,别人误传的。” “看来以后别人也要误会我了。”何素幽幽叹道,语气还透着几分哀怨。 魏氏看了她一眼,又是一笑,说:“世人惯爱说些酸话编排别人,何必理会。我家夫君便从来不信这些闲话,你家肖副将可信?” 何素抿了一下唇,忍着笑意木木说道:“他一向老实,只听自己人说的话。” “老实人好,我家夫君也是个老实人。” 两人相视一笑,却又收敛着笑意,到底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不一会儿,果然便有府里的丫头走了过来。何素认得来人是巧音,原就是徐氏身边得用的丫头,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瞧也没有巧枝显眼。 巧音领着何素去换了一身衣裙,比她先前穿得还要精致一分,又拿了一套白玉头面让她选戴。何素原先头上的银簪子沾过血已经不知被她扔在哪里了,她戴上玉簪时还在想要不要去寻寻,毕竟也是一件银器,后来想想还是罢了,反正已经得了赔偿了。 簪子毕竟不是真的武器,她用来刺人时,自己的手上也被割伤了。巧音本就拿了伤药来,见她手中有伤,也没有大惊小怪的,默默替她处理了伤口。 待何素整理好从屋里出来时,魏氏还等在门口,打量了她一眼后,便满意地点头。 “倒比你早些时候像样些。” “真的?那我倒没有白白出力。”何素笑道。 “想不到竟是个会算的。”魏氏打趣道。 “当家妇人,这些总要会的。” “确是如此。” 何素换好衣服回了偏厅时,偏厅里的女眷已经不多了。本来这个时间有一些人不准备留下来用饭便打算告辞,现在又出了行刺的事,许多人也就提前走了。 朱府住不下那么多远客,许多人被安排住在了别处。朱应俭给朱庄主等人安排在了别院,跟朱庄主住同一个别院的,都是各山寨或郭家军的人。何素在一众男人中很是显眼,尤其是她在灵堂出手过后。 有些比他们更早一天到朱府的,到了别院后,朱庄主也为互相引见。何素隔着帷帽只能看着大概,跟他们打个招呼。其中有一位寨主,何素也是在朱庄主介绍时才知道她是个女的。 这位胡三娘胡寨主可以说生得虎背熊腰,个子跟朱庄主一般高,腰围却有朱庄主两倍粗,加上她穿着素服,梳着高高的马尾,何素一时才没有认出她是个女的。她跟何素见礼后,就笑着搂过她的肩。 “萧夫人要不要到我们胡家寨来?我可以给你个二当家做做。” “胡寨主厚爱了,我还得在家相夫教子,怕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一听她这般说,胡三娘不由失望地摇摇头,叹道:“可惜了,你明明有一身好本事,何苦困在家里做些小事,还得受男人的气。” “倒也没有受气。”何素故作羞涩道。 胡三娘也知道肯加入山寨的女子少,除了感叹几句,却也没有强求。事后何素才知道胡三娘竟是嫁过人的,她因为生得粗犷,到了花期迟迟找不好婚事,后来是邻村有个孝子为了给他娘筹药费被胡三娘的哥哥知道了,见机促成了婚事。 这婚事是成了,胡三娘也嫁了过去,可是她跟她婆婆的关系却不好。要说胡三娘很是能干,家里地里的活她都拿得起,就是性子有些泼辣要强,她的婆婆倒不嫌她模样不好,而是嫌她太过能干在家里说一不二,把她儿子压了一头。 两人每天总得斗几句嘴,为着什么事的都有,日子久了,她婆婆嫌她时总提她生不出儿子的事。胡三娘到底跟世间小女子不同,她婆婆说她不生蛋,她就说她男人无用,倒让她婆婆气个仰倒。 后来国内闹灾,夫家的一个远房表妹投奔过来,不知怎么地就跟她男人好上了还怀了孩子。当时她婆婆很是得意,还言说要让她儿子休了她。胡三娘也是气极,见她男人还垂着个头一声不吭的没句硬话,听凭他老娘在前头赶她,她便拿了锄头把她男人的腿给打断了。 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待,男子怎么打女子都无事,女子打了男子按律却是要入狱的。夫家嚷着说要告她,还到她的娘家扔下一封休书,她娘家兄弟都不是那等强横的,这事又是胡三娘无理,一时也不好去为她讨公道。胡三娘还为此不得不躲到山里,免得夫家真的告了官派人来抓她。 等了一段日子后,她偶尔碰到有人劫道,鬼使神差的就出手帮了劫道那伙人一把成了他们的大姐。之后,她娘家兄弟为了逃兵役也躲进了山里,她索性弄了个山寨,渐渐还干出了名堂。她原先的夫家听说此事后,吓得再不敢出远门,生怕被她劫去杀了。 胡三娘却不曾想过这事,既然她人也打了气也出了也拿了休书,便跟他家再无瓜葛。再说了,赋税这么重,凭个瘦小的男人,怎么养得了一家人?她可不信那一吹风就说头痛的表妹是个能干活的。 也是当了寨主后,胡三娘才发现这日子能过得这般自在,她吃吃喝喝的再不用忍着,旁人也不敢用挑剔的目光看她,反倒得敬着她。她的寨子里还收留了好些个孤儿,她认了几个当干儿子,也算是有了后,再嫁什么的也就不想了。 她这般作派,许多男人看不上,就连女人也会在背后议论几句。她自己亲娘就没少说,明明没有男人敢娶她,还非让她再嫁。加入同盟的事,也是她娘催着她决定的,她娘的意思是自家山寨没人敢娶她,说不定别的山寨有,也不看看别的山寨抢了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当压寨夫人,哪个还能看得上她。 这话她倒也不敢跟她娘说,免得她娘又捶她。在看到何素后,她忽地想,要是寨子里有个好看的厉害的女子跟她一样不想成家,她娘是不是就不会再念她了?可惜何素不肯答应,她定是被那生得好看的肖副将给哄住了。 胡三娘见过萧显重,山寨同盟达成时,萧显重陪着郭义也在场。就算她没心思再嫁,但是同盟大会时,她还是仔细看了看其他寨主,看来看去还真没有比她生得壮的,比她好看的倒有不少。刚看到萧显重时,她一时都动过把他请去当压寨相公的念头。 可是跟他同来的郭大将军生得也不差,她实在难以抉择,后来听说肖副将有妻女在乡下,郭大将军却是个鳏夫,还是郭大将军合适些。回去后,她娘问起她其他寨主的事时,听说都是些后院有好多女人的,便断了心思。在胡三娘提到郭大将军时,她也断了胡三娘的心思。 “一家子妻妾都死了,可见是个命硬克妻的,这样的人嫁不得。” 得,说得好像他真能娶她似的,胡三娘连空想都不想再想了。 幸好这些事都是她自家屋里的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不然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她家呢。 这次出来除了魏氏,也就何素和胡三娘两个女的,两人自然分到了一间院子。何素虽然没有答应胡三娘入伙,但是对她颇为好奇,心下对她的建议也有过一丝意动。 前世,很多人都告诉她,男人靠不住,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她现在把掌控住萧显重当成自己的事业,这事业方向细想想好像有点问题,现在有人把更好的职位放在她面前,她一点也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毕竟当二当家什么的比让她当什么当家夫人听起来容易。 就是不知道这个二当家能当多久,要是以后会被朝廷收编,女子又不能为官,那岂不是还得嫁人?太没有前途了,她暗想,要是早晚还是得嫁人,她又何必舍弃现下的好对象呢。 吃过晚饭也没有什么事,胡三娘就去了何素的房间找她说话,何素见机问了好些她山寨里的事,胡三娘也没有瞒着,就连家里的事也说了。何素听着胡三娘的烦恼,总觉得就跟现代女子总被人逼婚似的。 “当娘的就没有不催这个的,你要是不成亲就催你成亲,你成亲就催你生娃,生完第一个就催你生第二个。你要是生了女娃,肯定得催你生个男娃;你要是生个男娃,就得再生个女娃,凑成一个‘好’字。” “对,我娘和我们村里的大娘大婶就是这样的。说得好像她们认字一样,她们知道‘好’字怎么写吗?”当然,胡三娘以前也不认得,她也是当了寨主后跟着一个小弟学了几个字。 何素一笑,说:“你还不能闹,一闹就说你不孝,说着说着就能说你对不起祖宗。” “可不就是,我就是生的也不是胡家的,怎么就还对不起祖宗了?” “且忍忍,反正是要被说的,你就怎么自在怎么过,听过也就算了,就当是尽尽孝心,让当娘的有个地方撒气,不然她多憋得慌。” “我娘可不会憋着,她会说我嫂。” “那你嫂应该挺感谢你的吧?” “她们能不感激吗?要是没有我,她们哪里有穿金戴银的日子。” 胡三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何素屋里的水果点心,也没有多久,盘子就空了,胡三娘一看只剩下一个桔子了,略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去把我屋里那两盘端来?” “不用,我不吃。”何素说。 “我还是去拿吧,光坐着聊天不吃点东西没劲。”她说着麻利地去了她的屋子端了吃食过来,又小声问:“你说我要是让厨房帮着做宵夜,他们给做吗?” “能做吧。外面喝酒的男人还没有散呢,他们吃得,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可不就是。”胡三娘一拍大腿,便风风火火地出去要宵夜去了。 何素看着有些眼晕,这才吃过晚饭多久,怎么就要吃宵夜了?再说了,她不吃宵夜,她在乡下只吃三餐,早就不会在半夜偷吃了。 等胡三娘回来后,不等何素说什么,她就说:“我点了不少,等会儿你把你要吃的先挑走,剩下的我包圆。” 何素抿了一下唇,改口道:“那多谢了。” “客气啥,也不是我家做的。” 这里的厨房动作倒不慢,很快就送来了七八样吃食有面条有饺子……本就不饿的何素看着就觉得饱,就挑了一个烧饼拿在手上。 “你就吃这么少?”胡三娘不敢相信地问。 “我胃口小。” “你练把式,难道就不会饿得快吗?” “我都在早上练,所以早午饭吃得多,晚上倒吃得不多。” 胡三娘听着觉得有理,看着一堆吃食便有些讪讪的。 “要不咱们过会儿比划一下,就当是消食?” “我就不用消食了,我这还受了伤。”何素示意她看她手上包着的纱布,实在不想大晚上的跟一个看着就不太好应付的人比划。 “行,那我自己比划一下,你帮着看看,指点指点。”胡三娘说道。 “不敢不敢,我这半桶水哪能指点寨主你呀。” “你说这话就没有意思了,白天看你的招式就在我之上,哪里不能指点。”胡三娘端着面条一边吃一边说。 何素看她吃得正香,不由地也有点饿,她马上咬了一口烧饼,确定自己的胃里还撑着。等胡三娘吃完了,拍着肚子打饱嗝的时候,何素迟疑了一下。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怎么这么见外呢,有什么话就说,这儿也没外人。”胡三娘嗔怪地看着她。 “胡姐姐,”何素先跟她套了个近乎,便说:“虽说能吃是福,但是吃得多了对身体也不好,尤其是晚上,实在不宜多吃。” 胡三娘动了一下唇,目光深沉地看向何素,害何素默默后悔不该开这个口。 “何妹妹……”胡三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山寨的老大夫也这么说,可是我一听说有好吃的就管不住嘴。” 没有生气就好,何素松了一口气,给她出主意。 “你可以找个人在身边盯着你呀。” “找了。找了一个小丫头,让她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记得拦着我一点。” “后来呢?”何素好奇地问。 胡三娘摸了摸鼻子,说:“她现在是寨子里同龄的姑娘里最胖的。” 何素一听,默默看着手里剩下一小口的烧饼,忽地有点吃不下去。 “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耍个把式,老大夫说要是实在吃得多了就要多动动。” 胡三娘是小时候跟村里的老镖师学的武,老镖师也只有半桶水,她的武艺也一样没有多高,幸好她还有一身力气可以弥补一二,不然她这寨主的位置也坐不了这么久。何素马上就看出她动作上的薄弱处,帮着提点了几句,还教了几个实用的招式给她。 “你若真不想成亲,自家的本事就得够硬,不然要是哪天被人打趴下来了,定然是会被逼着随便弄个人嫁了的。”何素说道。 胡三娘自是十分感激,恨不得当场跟她义结金兰。 “用不着那些虚的,咱们心里有就好。”何素拍拍胸口说。 胡三娘点头相应,笑得很是灿烂,找到一个跟她聊得来的女子实在太难得了,别以为那些长得好看的女人在背后是怎么说她的。她们看不上她,她还嫌弃她们呢。 何素也微微笑着,不管怎么说,万一她下岗了,再就业的地方是稳了。人嘛,总得有两手准备,男人靠不住,她可以靠女人,只要自身本事硬,不管靠哪儿都不用怕倒,舒舒服服用自己喜欢的姿势靠着就是。 两人在院里练到半夜才歇下,胡三娘还说又饿了想再吃一顿宵夜,何素连忙劝住了她,她可不想自己的再就业靠山因为过肥英年早逝。胡三娘勉强答应了她,默默觉得何素没有答应来做二当家是她的幸运,要是何素来了,等于她山寨里又多了一个娘。 一个娘催她嫁人,一个“娘”管她吃食,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不成不成! 第199章 山中有鬼 隔天,朱老夫人出殡,朱家所有亲友再去送最后一程。朱老夫人已经过世好一段日子,若不是天冷,怕也停不了这么久。一同下葬的还是朱老大人,朱应俭趁这次将朱老大人的棺木从京城移回了濠州。朱氏一族商量过后,给他这一支另指了一座墓山。 朱应俭已经早早就让人修了陵园,现下看墓地并不算大,不过两处留了许多地方,将来想要扩建也方便。 他这一年的动作,朱氏一族也已经知晓,朱应勤回来后也听闻了一声,再看这墓地现下的规制和预留的地方,心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几日,他也抽不出空来跟朱应俭详谈,似乎也不知要谈些什么。 他知道自家弟弟聪慧坚韧,远胜他许多,可是朱应俭的野心太过异想天开,哪怕现下看着形势大好,却不一定就会成功。就像先前有人来灵堂行刺一般,万一让刺客得手,朱应俭所有谋划便成了空,他这个当大哥的以后又当如何,想到这个,他便觉得周身发冷。 想不到已经习惯宁古塔的天气,回了濠州,他竟还会在只结薄冰的日子觉得冷。 葬礼结束后,他望着被一片阴云遮着的天空,轻吁了一口气。他总算有了回到濠州的实感,想不到今生还有这样的一天。擅长离开宁古塔是什么罪名,他也是知道的,他自然也不会再乖乖回去,若让他再去过那样艰苦又没有盼头的日子,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细想想,他这一生似乎早成死局,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 回府后,朱应勤还是没跟朱应俭私下相谈,就算秦氏催他去问家产的事,他也没有动。 他们一回府,朱应俭就让府里的老管家把家产账目拿给了大房。朱家出事后,许多明面上的产业被查没,要不是朱应俭处理及时,就连现在账目上那一点也剩不下来,这数目自然也就不能跟朱家显赫的时候比。秦氏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一时难以接受,总觉得是朱应俭吞没了,不然他如何能招来那一大帮子人替他做事。 就算劳作了几年如今的模样与村妇无异,秦氏却还要脸面,不好说破此事,却旁敲侧击地探问。朱应俭知道后觉得腻味,便想看看兄长会如何,等了一阵也不见朱应勤找上他,他就先当不知道此事。外面的事还忙着,家里这些事又不甚要紧,他也不急着去解决。 自家人这些事,又哪里是一时能断清楚的,朱应俭也知道人有了偏见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消除,倒不如拖着慢慢再找机会。 只要能耐得住性子、抓得住机会,许多事自然能迎刃而解。 在朱府吃了一顿解秽酒后,第二天,宾客便陆续归家。徐氏母子并不在朱府住下,也要随众人回朱家庄。秦氏现在算是当家媳妇,自然要留徐氏在府里住下,至少要住过年去。徐氏便推脱事杂,并不应下。 知道徐氏这几年是在乡下避祸,秦氏也没有多高兴,就算是乡下,徐氏也不用像她那般日日劳作。她留徐氏也不过是虚留一句,既然徐氏一直住在乡下,哪里能知道朱府的产业当初是怎么处置的,徐氏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以前府里的事估计也都是朱应俭在料理,她怕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看着他们离开时,秦氏有些懊恼又松了一口气。 先前灵堂闹刺客的事她还记得,那么多人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她多少有些害怕。她一时也不清楚朱应俭在外面做什么,是在帮哪一方的人做事,生怕受了他牵连,却又不好得罪他。 他们一家能从宁古塔离开,也是朱应俭暗中安排,她只怪朱应俭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早早这样做了,还能让他们在宁古塔少受些苦,又觉得朱应俭敢吞了家产,说不定就是仗着自己有了本事。这些话她也不好跟朱应勤说,免得朱应勤觉得她挑拨兄弟关系,只是两人如今这兄弟关系,她也看不懂是好还是不好。 自从出了行刺一事后,朱府和整个濠州城的戒备都严了许多。现下徐平已经宣称南京省被山寨联盟的人占了,濠州府自然也是山寨联盟的管控下。在自家地盘碰到这样的事,朱应俭事后也暗怪自己还不够仔细,没想到原朝琅手下还有这样的杀手死士。 在他参加山寨同盟大会被朱庄主推到台前起,他便知道各种暗杀是少不了的。只是过去了半年,原朝琅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才稍有松懈,以为原朝琅是在为辽东王周鹏达之事烦心顾不上他。幸好这次有何素在,替他拖住片刻,给了护卫反应的时间。有她在朱家庄,他也能放心把徐氏和阿土留在那儿。 阿土这次吓得不轻,哪怕当天喝了安神茶,这几天也一直白着一张脸瞧着没什么精神。徐氏比朱应俭这个才相认不久的父亲更能让他安心,他总是跟着徐氏不放不愿意离她太远,就连出殡时也非得徐氏牵着。大家念他年纪还小,也没有人说什么。 回程的路上,因着天空飘起了雪籽,大家能坐马车的都钻进了马车里。马车准备得也不少,都是几个人合着用。何素、郭威跟徐氏母子共乘一辆,朱应俭跟刘军师等人坐到了一起。 阿土看到两人怯怯打了个招呼,也不肯从徐氏怀里出来,徐氏无法,只能一路抱着他。 “阿土是不是病了?”郭威担忧地问道,以往阿土见了他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他,今天都不跟他说话了。 “是呀,有点发烧。”徐氏说,生怕阿土这是见了血被煞到了,想等到了朱家庄后问问魏氏,看看周围有没有寺庙可供她带阿土去上香拜拜的。 “怪不得都不出声了。” “阿土平时就乖,你以为跟你似的,没事就爱四处乱跑。”何素嗔怪道。 说到这事,郭威也暗暗后悔,他那天在偏厅跟刘军师坐在一块儿实在无聊,便出去走了走,想不到这一走,竟然错过了一场刺杀,等他听到动静赶到前面时只看到一地尸体,还有身上带血的何素。他当时还以为何素受伤了,后来见她能走能动,才知道她身上沾的是别人的血。 后来两人也没分到一个院子里住,他一直也没找到机会问,现在何素提了这事他才想起来。 “萧婶婶,你那天在灵堂是不是看到刺客了?” “对呀。”说到这个,何素责怪地看了郭威一眼,要不是为了怕他乱跑,她也不会跟刺客对上。 “他们厉害吗?” “还行吧。” “你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呗,我都没有看着。” “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最后有的活着有的死了。” 郭威一听皱起了眉,说:“你们女人,真是什么也不懂。” 这话当初在乡下郭威可不敢在何素面前说,何素微微挑眉,打量了他一眼,说:“你这是看到你父亲回来给你撑腰了,连口气也变大了?” 郭威在何素家住了几年,知道何素罚起来人花样多,心下有几分怕她,便把事推给了他父亲:“这话是我父亲常说的,我不过是学学。” “你倒是个孝顺儿子。” 徐氏在乡下时没少见两人斗嘴,见两人换了环境仍是如此,不由微微一笑。 “还是弟妹能管住孩子。” “凑巧而已” 郭威一听,扁了扁嘴,觉得大人说话没意思,便低头逗阿土说话。 “你回去要好好喝药,等你的病好了,哥带你上山打猎去。” “要读书呢。”阿土乖巧说道,惨白着一张脸还记着读书的这事,越发让人心疼了。 郭威听到读书就皱眉,徐氏和何素都在,他也不敢说什么教坏阿土,只能说:“那哥哥自己去,你有什么想要的,哥猎给你。” “小兔子。”阿土小声说。 何素在乡下时一直养着兔子,阿土过来玩时总会过去看看,现在这些兔子都给了柳婶家一只也没有带出来。 “行,我给你打只肥的。”郭威拍着胸口说。 “阿土是想要活的吧。” “是吗?”郭威询问地看向阿土。 “要活的,能跳的。” “好,我去挖个陷阱,给你抓个活的。” 郭威又哄了他几句,阿土瞧着倒比先前开朗些。等到了途中休息的地方,徐氏想走开方便一下,便想哄着阿土跟着郭威等人留在马车里,可阿土却怎么也不肯,哭着闹着要一起去。 “阿土乖,来,哥哥抱你。”郭威想着平时阿土跟他最亲,只要他出马,阿土肯定会让他抱不会再哭。 可惜这次他的面子并不怎么管用,阿土就是抓着徐氏的衣袖,不肯让她走。徐氏迟疑着,一时不忍心走开,可是这次要是不去,马车又还得走上几个时辰,她怕忍不了那么久。 “阿土,听话,就一会儿功夫,你娘很快就能回来。” 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何素免不了也帮着劝劝。阿土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说的话还有几分相信,徐氏一看,就把阿土推到了何素的怀里。 “你在何婶婶这儿呆着,背《三字经》给她听,等你背好了,娘亲就回来了。”徐氏说道。 阿土抽噎了一下,微微点头,“那你快点回来。” 徐氏连忙答应,朝何素感激地看看,就下了马车。阿土靠在何素怀里,边哭边背着《三字经》,声音闷闷的,也听不出背的对还是不对。何素只感觉到他的鼻涕眼泪好像已经沾在她胸口,她索性轻拍他的背,确保只粘在一块地方,不要抹得到处都是。 过了没一会儿,阿土没有再继续背下去,何素还以为他是背不出来了,隔了许久也不见他再出声才发现他是睡着了。她马上把他抱了起来,免得他摔下去。 等徐氏匆匆回来时,看到儿子睡着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就好了,我看他的身子还是有点烫,怕是得用冷水擦擦。”何素抱不惯孩子,一看徐氏回来就想把孩子还给她。 徐氏也知道她的性子,笑道:“还是弟妹细心,这就来。” 车马很快继续前行,何素看车子颠簸,徐氏的丫头又不在同一辆车里,少不得给徐氏搭把手。经过两人一路照料,等回到朱家庄时,阿土没有烧得更烫。 庄子本就有大夫在,马车一停,徐氏就着急抱着阿土回院子看大夫,何素跟着下了马车,看着下了半天的雪籽变成雪花落了下来,轻轻呵了一口气。撑着庄子里的下人送来的伞,她没有跟着急的徐氏争道,远远缀在后面走着。 山道上冷风阵阵,她坐了一天马车本就有些松散的头发被吹得更乱了,也冻得她脸色惨白。她忽地想,她现在穿着一身白,脸色也白,要是把头发解了配着呜咽的风声和阴暗的光线,妥妥就是一山中厉鬼。要是她今天半夜去偷食,凭这样的打扮,说不定能吓到不少人。 她正得意着,也没想过得整理一下妆容,这都要到院子里,她还是先回屋里暖暖手才整理吧,心下也有几分让萧显重他们看看她的样子,要是能吓到人就更好了。 偏她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厅堂里有人在说话,听这说话的声音当是一位陌生的女子。 “萧大哥,你看,我这荷包绣得可好?” 何素一听,微一挑眉,不禁放慢了脚步。 “不错。月儿,你也来看看,也跟这位姐姐学学。” “怎么能叫姐姐呢,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晚辈了?”女子略带不满地娇嗔道。 “从年纪上看,我倒是能当你的长辈呢。” “才没有呢,萧大哥还年轻着呢。”女子娇羞说道。 何素站在外面就能想像得到女子欲说还休的羞涩模样,啧,酸~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想继续在外面挨冻偷听下去,索性大步走了过去。厅堂的门本就没有关,萧显重马上就看到有人来了,一看是何素,他既欣喜又有几分不安。 坐在他边上的女子发觉了他的目光,也抬眼看了出去,却见一个脸色惨白头发散乱的女子僵着脸走了过来,她一时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鬼。 “呜~冷~要冷死了~你们,不冷吗?” 何素颤着声音说道,还想着得维持基本的仪态,硬是从冻僵的脸上挤出一抹扭曲的微笑,吓得屋里的陌生女子被手中的针扎了也不自知。 山中有鬼,她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题外话------ 明天起恢复二更~ 第200章 陈三姑娘 就算厅堂里有火盆,大门不关着还是会有冷风吹进去,哪里暖得起来,月儿竟还能在里面气定神闲地做针线,何素也是服了的。有月儿在,不管现在脸色惨白像是被抓包的女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先前她也作不了什么妖。 “快进来,怎么不多穿一点。”萧显重连忙迎了她进来,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又喊王婆子为她端热水。 何素自己原先那身棉袄还是挺保暖的,这不是在朱府跟刺客交手时弄脏了嘛,她便换了一身朱府提供的棉袄。论料子论做工,朱府提供的当然要比她原先的要好,但是保暖度却还及不上她自己做的。她自己做的棉袄也不在意太厚会显臃肿,只在肩膀手臂那儿放得宽些,方便她做事,很是暖和。 她刚换上新棉袄也不觉得冷,等天气一变,尤其是进了山庄被冷风一顿猛吹后,她就觉得这身衣服不够保暖。偏她连个斗蓬也没带,谁让她原先的棉袄做得实在是厚,要是加上一件斗蓬,她就真成熊了。 何素捧上一杯热茶后,看着萧显重又是给火盆加炭,又是给她拿大毛披肩,至于屋里的其他人,他提也没多提一句,像是满心满眼都是她。他不提,何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夫人,先喝碗姜茶,老爷知道您今日回来,一直让小厨房备着呢。”王婆子也是个有眼力劲的,见正牌夫人回来了,便巴巴地说着萧显重这几日如何惦念着她,至于旁人,那算个什么东西。 萧显重也没有拦着王婆子,见何素笑眯眯地喝着姜茶,脸上也略微红润了些,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晚上大厨房准备做羊肉锅子,我知道你爱吃这个,还让他们准备得满一些。” “庄子里这么多人,会不会不够吃?” “你不必操心这个,庄主夫人自会安排。” “她也是今天才回来。” “许多事都是早早吩咐下去的,以后你和月儿也要学着点。” “是。要不要烫壶酒来?这天实在是冷,怕是到了明天雪就要下厚了。” “山中是比外面要冷,这里又近湖,比别处要阴冷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边上那女子咳了又咳,萧显重才在何素调侃的目光下看了过去。 “陈三姑娘,你怎么在?”萧显重略带惊讶地问,不顾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继续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陈三姑娘已经回过神,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要是再看不出来何素是谁,也忒蠢了些。她看到萧显重只顾着何素,一点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脸色青了又白,最后还是继续娇嗔道:“雪这么大,人家怕冷,不敢回去。” “这位是?”这么大一活人在面前,何素免不了总得问一问。 “哦,这位是太梁山陈家寨的陈三姑娘。陈寨主这次也去濠州吊唁,就把陈三姑娘留在了山庄,她和月儿很是聊得来,这几日有时会过来跟月儿一块儿做针线。” “原来是陈三姑娘呀。陈三姑娘长月儿几岁,一看便是是个手巧的,月儿能跟你多学学也好。”何素很是客气地说。 “何姐姐客气了。”陈三姑娘有些干巴巴的说,细细打量了何素一番。 虽说何素算不上丑,但毕竟年纪在那儿,妆容也不精致,衣服上还脏了一块,头发又乱糟糟的,陈三姑娘不由扬了扬嘴角,觉得还是自己生得标致些,想着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何素一眼,目光中微微带着挑衅。 陈三姑娘初次见萧显重是在同盟大会的时候,在一群举止粗鲁的粗汉之中,萧显重尤其出众,她只一眼便将他留在了心上。她会跟着哥哥去参会,也是存在寻觅佳婿的心思。她已经十七了,自她十二岁时,家里就给她张罗亲事。因她生得俏丽,父母一心想让她嫁到镇上去,她也有心想嫁个秀才当秀才娘子。 偏镇上的人太过势利,嫌她家是乡下的,看不上她,陈三姑娘也存着一口气,宁可多等等,也不想草草嫁了。这一等,家里就遭了难,她家兄长本就是个混的,陈三姑娘先前还当他哪天会拖累了家里,想不到却让他误打误撞地当上了寨主。 作为寨主的妹妹,陈三姑娘在亲事上也就更挑了,可也正因为她是山贼的妹妹,亲事也比以前更加艰难,一直拖到十七岁她也没有相到中意的男子。这要是在老家,姑娘到了十七岁还没嫁出去,是要被人笑话是老姑娘的,陈三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要拖成老姑娘了。 正在她为难之际,听说同盟大会的事,便吵着要跟去。她的哥哥陈寨主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能带上她。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陈寨主也是知道的,总归是自家妹妹,他也替她的婚事着急,要是她真能在同盟大会时找到如意郎君,他也能松一口气,免得家里总说是因为他的缘故妹妹才找不到好人家嫁了。 其实他私心是想让陈三姑娘嫁给郭义,他都打听清楚了,郭义是个鳏夫,出身也好,又是一个大将军,想来他妹妹应当能瞧中。可是陈三姑娘自己却看中了萧显重,萧显重虽是副将,但是职务也不低,唯一的问题是他已经成了亲。 陈寨主知道妹妹的心思后便劝过她,还跟她提了郭义,可惜陈三姑娘却觉得萧显重要比郭义好,便是家里父母也是这样觉得。 郭义有个儿子,要是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他定会先顾着大儿子,不像萧显重,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也大了,再养上几年就可以嫁出去,家里不会有那碍眼的一直在。 听他们这样一说,陈寨主也觉得挺对,可是大会一结束,他们便四散回了寨子,萧显重也回了军营,两边一直没有再接触,也没有说这事的机会。直他接到朱府发丧的消息,他们才有机会再跟萧显重接触。可惜萧显重的妻女已经接到了身边,他听说后也迟疑要不要再开口,可是陈三姑娘不死心。 她听说萧显重并不会去濠州,便故意留在了朱家庄,可惜每次她来找萧显重,萧显重总是叫上他女儿作陪,有时还有个小丫头一起在边上,她有什么话也没法说。她总归还有些女子的矜持,没法当着别人的面做得太明显,尤其是当着对方孩子的面。 就算如此,但凡他眼睛没瞎,就该看懂她的心思才是,她都暗示了那么多了,陈三姑娘有些不高兴地想。 萧显重自然是明白的,他少年时也曾跟友人去一些烟花之地,哪怕只是看看并没有做什么,里面的一些手段他是知道的,更不用说他看过不少府里的那些心大的丫头和各房姨娘的明争暗斗,跟她们一比,陈三姑娘的表现太过拙劣,若不是为了给她哥哥留点颜面,他也不会一直装不知道。 陈三姑娘还不自知,只当萧显重是个木讷的,待看到何素时,她也就更有信心了。 可惜何素完全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可骄傲的,要说年纪,她还不到二十五,在现代根本不算老,从身材上看肯定比一个十五六岁没有长成的小姑娘有魅力。朝她的胸口扫上一眼,何素觉得自己赢定了。 “既然陈三姑娘觉得冷,要不要穿件我的棉袄再走。我正好有几件棉袄新做的还没有上身,姑娘正可以穿。”何素说着,便想去隔壁正屋拿衣服。 “要不你坐着,我帮你去拿,外面风大,别吹着你。”萧显重马上站了起来说。 何素一笑,嗔怪道:“刚喝了姜茶,我身上已经暖了,不冷。” “我还是跟你一块儿走吧,替你挡风。”萧显重说着,已经走到了何素身边。 陈三姑娘一看,自然不愿意两人亲亲热热地一块儿离开,连忙上前一拦,找了个借口说:“肖大哥,我的这个荷包,你还没说我的荷包你喜不喜欢呢?” “我又不懂刺绣,你问月儿的意见就好。”萧显重说道。 一直不作声的月儿听了也抬起头看向陈三姑娘,笑笑说:“姐姐的荷包旁的倒好,就是配色得再改改,不然显得有些木。” “啊?”陈三姑娘一愣。 这几天她和月儿在一块儿做绣活,月儿都不怎么跟她说话,陈三姑娘见她一个劲地闷头做绣话还以为是个胆小呆板的,想不到这一开口还挺呛人。 “姐姐看看我的。”月儿笑着,把自己这几日做的荷包递了过去。 不是她自夸,她的绣活是徐氏指导的,徐氏小时候女红就做得不错,后来又得了嬷嬷专业指导,在刺绣上颇有造诣。她带着儿子去萧家串门时,常会指点月儿几句,月儿又聪明,这些年下来绣活已经很拿得出手,至少比乡下出身只知道缝缝补补的陈三姑娘做得好。 陈三姑娘说是过来跟月儿做绣活的,这几天也没有细看月儿做的是什么,待月儿把她做的荷包递过来时,陈三姑娘才发现月儿做的东西比她在外面大铺子里买的还好,一时也有些惊讶。 “我的绣活是我阿娘教的,可还能入陈三姐姐的眼?” “嗯,还好。”陈三姑娘一时有些尴尬。 月儿笑得天真,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问:“陈三姐姐,你荷包还做吗?” “嗯,做的。”陈三姑娘勉强应道,一时竟有些坐不下去。 月儿倒不觉得什么,她在村里时常跟一些年纪比她大的姑娘聊刺绣,她们有的肯好好听,有的也会说酸话,她也为着这个差点不跟她们好了,偏她们还是要往她跟前凑。后来何素跟她说世上这样的人多,有些她是没办法避开的,她得自己想办法跟她们好好相处。 她现在已经能跟她们相处,还能把她们气个半死,月儿微微翘着嘴角,很快又压了下来,保持着温柔亲切的模样,跟眼前这个有点晃眼的陈三姑娘“友好”相处。 何素还不知因为她以前的一句话月儿会有这样的顿悟,她回到了房间,认真地翻了翻衣柜,把她之前做的全新的但是样式老旧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再拿出来穿的大棉袄拿了出来。 “也不知她会不会嫌弃。”反正她是嫌弃的,她拍拍手下的棉袄暗想。 “随她去,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要是她赖在这儿不走怎么办?”何素挑眉问。 “她的兄长应该也回来了,他总不会这般糊涂。” “那要是她哥没回来呢?” “庄子里那么多下人,抬也把她抬回去了。”萧显重说着,伸手摸摸她微微发红的脸,“脸色总算好些了,都瘦了。” “怎么可能,这才几天。” “没遇上什么事吧?” “没事呀。”何素不明所以地说。 “那怎么手上受伤了。”萧显重拉起她的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不小心摔的。”何素面色不改地说。 萧显重无奈,见她露出无辜的神色朝他眨眨眼,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以后小心些。” “我知道。”何素点头,抬眼打量着他。 在这种有别的女人找上门的时候,她是不是得有点表示,要说吃醋吧,跟陈三姑娘吃醋她真觉得有点跌份,她和萧显重算是才刚正式成亲,要是萧显重这个时候就在惦记别的女人了,她还吃什么醋,有这功夫还不如收拾东西早点走人,不然将来还有点烦呢。 再者,萧显重的表现挺好的,没有给那陈三姑娘一点可趁之机,还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帮着她一起给对方难看,对他这样知趣的举动她就该有点表示。 想着,她朝着他嘟了嘟嘴,给了他一点提示。 萧显重只是握着她的手,一时倒没发觉什么。 这个呆的,何素心下暗骂,轻声道:“我刚刚喝了的姜茶,好像有点辣。” “辣?” “嗯。”她嘟着嘴,微微仰起头,“你看是不是都辣红了。” “是有一点红。”萧显重有点意会过来,却不知是不是他意会的那样。 不管是不是吧!他想,看着她樱红的唇,低头亲了下去,这是他这几日一直渴求的气息,终于又让他尝到了。 直亲得喘不过气来,何素才轻轻推开他,在他身上拍了一记。 “不辣吗?”她弯着眼眉问。 “不辣,甜的。” “乱说。”她嗔怪道。 “许是我尝错了,我再品品……” 不待何素说什么,她的声音便让萧显重吞没了,周围只有下雪的声音还在响着,轻柔的像是谁的呢喃。 第201章 肚子 “陈三姐姐你看,这边要是绣得再密一些,是不是瞧着精致了多。这儿要再多加两个颜色,会比较有层次……” 何素和萧显重拿着棉袄回到厅堂时,便听到月儿很是细致地在教陈三姑娘做针线,语气虽没有什么不耐烦,但时不时透出你怎么连这也不会的神态,让陈三姑娘很是气闷。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热得,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细汗,余光时不时朝门口瞟,盼着萧显重早点回来。 等看到两人进了厅堂,她的眼睛就闪着亮光,正想要上前跟萧显重说话也好摆脱月儿,却见何素先走了过来。 “陈三姑娘,快来试试这件衣服。” 何素抖了抖手上那色灰褐色的长棉袄,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件棉袄的料子是她和柳婶一块儿挑的,挑的时候柳婶说这料子又耐脏又厚实还便宜,总之就是划算,哪怕何素觉得这料子颜色看着太老气还是跟着买了。她做活慢,等她把棉袄做出来后,都已经是正月了。 什么正月不能动针线,她也没听,就是趁正月没事偷摸着把棉袄做完的,可是做好了她也没有穿。她发现柳婶买这料子是为了给她儿子做衣服,柳婶当时也没有说,她还以为何素买了是给郭威的,哪里知道何素是买给自己的。 之后,何素就默默把这件大山同款的棉袄塞进了箱底。这次来会带上,是想着万一路上冷,这件棉袄还能当棉被使。不过如今它有更好的用处,也不枉费她当初花了好些日子把它做出来。 陈三姑娘一看这棉袄不由皱了皱眉,这颜色就是连她娘亲现在也不穿,她又怎么可能会要。 “姐姐不用客气,我已经不冷了。”陈三姑娘笑笑说道。 “你这是在屋里才不冷,外面风可大了呢,快穿上,小姑娘家家的可受不得冷。” “真的不用。” “快点穿上,你年纪都不小了,可不好随便吹风受凉。”何素说着已经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陈三姑娘还想推拒,可是她哪里是何素的对手,很快就让何素把衣服披身上了,还被何素顺手捏了一把。 “太瘦,陈三姑娘以后还是得多吃点,要是这般瘦将来可不好找婆家。”何素说着,又朝陈三姑娘扫了一眼,很是认真地问:“陈三姑娘有十四了吧?” 陈三姑娘听了想哭,她这般水灵灵的年纪,哪里会只有十四。 “我十七了。” “出年不就十八了。亲事定的是哪边呀?” 一提亲事,陈三姑娘脸色就有些不好,她求助地朝萧显重看了一眼,却见萧显重正侧头望着做针线的月儿,心下就更委屈了。 “还没有定呢。” “哦~”何素很是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满脸同情地安慰道:“多挑挑是好的,陈三姑娘这般容貌,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要我说,家世什么的都是虚的,为人老实才最要紧。那些出身好的,哪个不是家里三妻四妾的,就算你嫁过去的时候容貌再好,等你老了一切也就成了空。” 说着,她转头看向萧显重,说:“外面那些空有长相却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可不能让她们近身……” 萧显重马上老实点点头,应道:“夫人说得对。” 何素一笑,又看向陈三姑娘,问:“你说呢?” 她还能说什么,她被何素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又见萧显重这般态度,心里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强撑着脸色点点头,她虚应了几句,便告辞走了。何素还很是好心地让王婆子送了她一程,这大冬天的她要有个什么想不开,说不定还会怪在他们头上。 等人一走,何素又在院里看了一圈。 “不是说要再挑几个下人吗?” “庄子里的嬷嬷还在教规矩,等教好了再挑。王婆子的孙女已经跟了月儿,名字也改了。”说着,萧显重看向月儿,让她自己说。 “我见她很是乖巧,就留了她下来,给了她新起了一个名字叫云晴。” “这名字不错。” “女儿也是瞎起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过了就好了,三人又聊了一些杂事,默契地没有提那么陈三姑娘。等王婆子回来时,大厨房里的饭食也送来了,外面实在是冷,三人吃完便早早回屋歇下,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歇下,也只有自己知道。 被折腾了一夜的何素醒来时,外面亮晃晃的,她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萧显重,又看了看外面。 “雪还在下?” “还在下。”萧显重也醒了,听到她问便答了一句,伸手又把她揽进怀里。 “这雪怕是下大了,得扫雪。” “有下人在呢?” “谁?王婆婆?” “庄子里会有安排,实在不行就我去,你莫担心。” “你去还不如我去呢。” “你还有这力气?”萧显重说着,手上就不老实了起来。 何素拍了一记他的手,想想又不愿早起,又由着萧显重,跟他一块儿赖着床。等两人起来,已经接近中午,就算何素脸皮厚也觉得有些过了。 “我这么勤快的一个人,竟然睡得这么迟……”何素幽幽感慨道。 萧显重听了暗笑,他还记得在乡下时有许多人都说何素懒,其实她就是懒又如何,他愿意让她这样懒着。可惜以前他说不了这样的话,毕竟有那么多事等着两人去做,现在好了,至少可以让她安心躺到中午了。 “以后你就算是整日躺着,也不会有人来说你。” “躺着多累,还是起床活动一下舒服。” 悠悠哉哉地吃了一顿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何素就想活动活动,见外面雪小了一些,她有点想去扫雪,偏萧显重不想让她动,就给了她一个汤婆子让她在边上看着,他拿着扫把开始清理道上的雪。 王婆子见了还惊呼一声,以为主家这是嫌她不勤快没把道路清理干净才自己动手。后来见何素站在屋里看着也不拦,还笑呵呵的,她才安心。 月儿也在自己的屋前看着,天气太冷,又没有客来,她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直到外面有些响动开门看看。山庄的天气比乡下还要冷,估摸着到过年前还会再下几场雪。不管天气再冷,她看到父亲就在眼前,心下也是安定的,何素待她当然也很好,可是跟萧显重相比还是不太一样。 家里有父亲在,就是跟往日不同,月儿暗想,看着在雪地里劳动的萧显重,微微露出笑脸,转头又朝隔壁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看到何素,却在想,何素应当也是在笑着的,父母关系亲近是好事,那旁的什么人根本不值一提。 这雪一直下了两天才停,山庄里积了厚厚的雪,就连下山的路都被大雪埋上了。庄里的下人扫出了一条路,才让一些暂时住在庄子里的人下山离开。陈三姑娘也在这些人里面,何素回来后,她就没有再往萧家的院子跑,就连走的时候也没有来说一声,像是不打算再跟萧家有什么关系。 何素后来倒是听说陈三姑娘在离开之前曾打听过郭义的事,看来这位陈三姑娘在知道萧显重这木头说不通后已经转移目标了。 若是以前的郭义,本着怜香惜玉的心,说不定真会把陈三姑娘收房,至于她之后的日子会如何,全看夫人怎么安排。他相信自己聪慧的夫人能打理好后宅,不会过份苛待她们,也不会纵着她们。可是现在,他的夫人和妾室都不在人世,对女子的示好他也失去了兴趣。 她们又不能跟他去军营,他也不放心把她们留在庄子里跟郭威呆在一块儿,要是两边闹起来就不好了。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郭义还是很看重的,也知道要是再娶,多少点顾虑着郭威的心情,不过他近来忙着练兵,没功夫去想继娶的事,还是等郭威大一点再说吧。 这次萧显重离开军营也有些日子,若不是跟分别多年的亲人多处处,他们也不能在外面呆这么久。 “你们军营里的棉袄厚实吗,要不要多带几件棉衣?”何素一边替萧显重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问是这样问,她翻来翻去,柜子也只有月儿给萧显重新做的几件棉袄,多的也没有。她的新衣服倒放了不少,都是庄子里的绣娘帮着做的。她最近都没有动针线,萧显重的几件棉袄也是月儿赶出来的,哪怕上面没有绣多的花色,显重有点简朴,也比她什么也不做要好。 何素摸了摸鼻子,这几天她什么也没有做,每天吃吃睡睡看萧显重干活,就连锻炼时间都打了折,实有点堕落,作为一个人的妻子应当还有其他的事可以做吧? “再带一身即可。”萧显重说着,已经走到她身后,搂着她的腰看她收拾东西。 何素忽地想到,她这几天会堕落,跟萧显重老粘着她脱不了关系。他总是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她,她哪里有机会锻炼,就连做活也不方便。也幸好萧显重不会每天都在她身边呆着,不然再废上一阵子,她的身手都要没了。 “下次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得清明之后。” “那我替你做一身衣服吧。”何素转头看向他说。 “你若得闲,实在想找点事打发时间便做,若觉得累就别做,庄子里有绣娘,你可以使点银钱让她们帮忙。”萧显重知道何素没有做衣服的耐心,也不想勉强她。 庄子里的绣娘只负责她们这些家眷的四季衣裳,萧显重等人的衣裳她们是不做的,不过若是何素另外出银钱,想来她们也肯相帮。 “这怎么一样。再说连月儿都做了,我怎么能不做?” “月儿做是给她练练手,等她大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女红总得拿得出手。你不一样,你既然是我的夫人,又有下人能供你使唤帮你做事,你若不想辛苦便可以什么也不做,反正你样样都会,是个顶能干的,我一早就知道了。” 这厮好话说起来就跟不要钱似的,就算她脸色厚,觉得他说得很中肯,也经不住他这样夸呀。 “那我岂不是每日干坐着成废人了?”何素问,心里已经在想自己能做点什么,种田是不行的,其他的呢? “你怎么会是废人,说不定很快你就有很多事忙。”说着,萧显重暗示地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何素有点小害羞,她昨天晚上又多吃了一碗饭,肚子显得肉肉的,瞧着像赘肉,可是像她这样每日锻炼的人哪里可能会有赘肉,只怪他摸的不是时候,饱暖思那啥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很快何素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萧显重并不是那个意思。 “月儿也大了,该有个弟弟或妹妹跟她做伴了。” 呃……他这意思不会是让她生吧,何素皱了皱眉,生孩子什么的她压根没有想过,她接触最多的婴儿就是徐氏的儿子阿土。一想到她得给一个孩子把屎把尿,她就觉得这事超出了她所学的技能。可再细一想,她跟萧显重已经是夫妻了,她为他生孩子本就应该。 所以她得顺其自然,为他生一个孩子出来?按萧显重的意思,估计还得生个男娃,男娃不好带呀…… 抱着对怀孕一事的忧愁,何素第二天送别萧显重时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萧显重以为她是舍不得,还想着要早点回来。 第202章 添人 也不是头一次送萧显重离开家了,月儿倒比前一次镇定了些,只红了红眼眶并没有哭。她见何素感伤,还拿院子里的杂事问何素,想分散她的心思。可是怀孕这事把何素给震住了,她一连几天都没缓过神来。直到她的月事来了,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静下心来一想,其实这也用不着她多烦心,怀孕这事有时也看缘分,现代有些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怀不上,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不孕不育医院了。徐氏跟朱应俭成婚后,也是过了很多年肚子才有动静,说不定她的肚子更不争气呢? 可是太不争气了也不好,最好还是在该争气的时候争一口气,让她怀上后一举得男。她可不是重男轻女,是想生下一个交差后就封肚不再生了,她真的应付不来孩子,一想到将来身后跟着一串流鼻涕的臭小子她就心烦。 萧显重也不是时常回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她怀上的机会也就少了,说不定将来她还会为怀不上而烦恼,至于现在,她还是开开心心地当她的新婚小妇人吧,怀孕这事怎么也得三四年后再说。 心里的烦恼一抛到脑后,何素便又生龙活虎地开始自家整理院子里的事。虽说他们在朱家庄也住不了多久,这个地方的地形她还是得摸透,放在自己院子里的人她也得有数。 萧显重在离开前又挑了一个妇人和一个丫头到院里帮忙,算起来院里就有了四个下人,若是跟真正的大户人家是没得比的,也就现在勉强凑合着用吧。 月儿给身边的小丫头取名叫云晴,何素听着觉得不错,轮到她给新来的小丫头取名时,就给取了个名字叫“风暖”。 有云有风的,挺相衬。 风暖姓吕,是跟她娘一块投亲时被人拐卖,后来又被朱家庄的人救了,暂时住了下来。庄里的人也问过她们是想继续投亲呢,还是留下来做事。吕娘子想了想,决定还是留在朱家庄。 她男人死了,家里的地又被叔伯给占了,她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不回娘家找活路,可是她娘家穷,就是找过去也不见得能过上好日子,倒不如留在庄上做事,就算说出去是个下人,听着难听,但过的日子却比她先前的要好上许多。 只是像她这样的寡妇听说许多讲究人家都不肯要,嫌太晦气,她和女儿又粗手粗脚的没什么手艺,留下来也不知要做什么,好在萧家夫人不嫌弃挑了她们,每日也不会让两人做太多的活,现在这日子比她以前男人在时还好。 和云晴一样,风暖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云晴不爱说话是因为胆小,等混熟了倒是敢开口说几句,尤其是萧显重离开后,她的胆子又大了一些,呆在月儿身边至少不会畏畏缩缩的,说话也不会轻得跟蚊子叫似的。风暖却是真的不爱说话,何素问她什么她总是回答得很是简便,平常更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 尽管她话不多,看着也木呆呆的,人却不笨。月儿也是看冬日无事,又想起以前萧家的丫头好像也有拿着书说诗文的,便也教了她们几个字。两人学的进度差不多,靠着死记硬背,总算在过年前学了百来个字,喜得她们的母亲和奶奶每天都笑着。 她们也没有想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能认字,就是本事,主家肯花力气栽培她们,也是对她们的看重,她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不肯的,就连月儿教她们几招拳脚,她们也都跟着认真学了。 她们知道萧显重是带兵的,想来将家府里的下人总不能太弱,她们在外漂泊时也吃过被人欺负的苦,现下能学个一招半式自保是最好不过了。 风暖学得尤其认真,她是家里独女,可是她爹并不是家中独子,乡下地方只生一个女儿的人家少有就这么把女儿当成宝的,尤其是她奶奶的偏心下,她爹看着她也没多少关心,还总会叹气。 后来他爹病死了,摔盆的是她的堂哥,她家的地就这么给了堂哥。她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就知道她爹愿意把地给替他摔盆的人而不是给亲生女儿,换成是她,肯定是得先顾着自己家人的。 没了地又被抢了房,听说还想把她娘卖进深山换钱,她觉得那些简直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仇人。她娘平时闷不吭声,听说这事后也逼出几分气性,偷偷收拾了包裹就带上她跑了。 风暖的外祖家在临镇的深山里,日子过得清苦,又隔得远,两边不怎么走动,就是过年拜年也是隔几年才会去一次。吕娘子当时带她回娘家时,心下也很迟疑,一来是怕娘家人不准她们呆着,二来也是怕婆家人找过来。 后来两人在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妇人,说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想要找一个手脚勤快的去府里当长工。吕娘子还说了许多好话,才让她挑上她,只是上了妇人的马车到了所谓的大宅后,她才知道妇人是个拐子。 让她当长工她还愿意,卖身为奴她却是不肯的,可是有几个大汉看着,她们母女俩也没处逃。渐渐地,在他们的教训下,她又觉得当下人不错,主家再坏难道还能坏得过这些拐子。 被朱家庄的人救下时,她也是感激的,如果能不当下人还是不当下人的好。可是真到了朱家庄的人说要送她回去时,她便有些不想走了,庄子里的日子比她以前过的日子好,要是能留下来,她将来也没什么可愁的,就是她的女儿出嫁了,也用不着顾虑她这个当娘的会被人欺负了去。 风暖已经十二岁,本该是可以寻摸亲事的年纪,可是她从小过的就是苦日子,吃不上一口饱的,却得帮着家里干活没个停的时候,让她这般年纪了比九岁的云晴生得还要瘦小,这还得进了庄子后好好将养了一些日子养回了一些肉之后。 一想到这个,吕娘子心底就发酸,刚到庄子的时候主家曾派大夫给他们每个人都诊过病,大夫说风暖身子虚,得好好调养几年,不然会有病根。吕娘子一听到病根,便想到了自己。她迟迟没有怀上后,也偷偷去看了大夫,大夫也说她是先前坐月子没坐好落下了病根,才迟迟怀不上第二个。 偏她也没钱抓药,就连她看病的钱都是偷偷攒了好久才存下的。生病的事她没敢让家里知道,只偷偷告诉了她男人,可是他也没有法子。他只知道闷着头干活,让他从公中要钱给媳妇看病,他是怎么也不敢的。吕娘子也不怨他,她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就是吃药也没什么用,她怨得是吕家人冷心冷肝,太不把她们这一房当人看。 世间出嫁的女子,又有几个是容易的,尤其是身子不好的那些,吕娘子暗暗为女儿忧心,幸好她们现在是住在庄子里,又有现成的大夫能替风暖看病,说不定将来风暖的身子就好了。要是身子不好,风暖以后可怎么办?本就不是多好看的姑娘,还有谁会娶她? 风暖生得普通,小眼睛,塌鼻子,绝对算不上好看。就算她以前只闷个头干活,她也是知道美丑的,堂姐妹之间时常相互比较,有时她们还会为了一块花布大吵大闹。风暖从不曾为此争吵,她得干活,好看的花布她拿了也没用,再说她不好看,花布还是得给生得好看的人。 可是她现在也有了花布,是夫人给她的,也有了几身好看的衣服,这是小姐穿不下了给她的。她从来不知道旧衣服也会这么好看,比堂姐妹吵着要的新衣服还好看。这些好看的东西好像不适合她,她穿着后就连路也不会走了。 小姐还教她认字,还教她绣花,偏她手笨,针线什么她会做,但是绣花她却总是绣不好,也许这些好看的东西她本来就学不会,反倒是那些需要出力气的活,像是拳脚功夫才是她该学的,她稍微练练就有练得有模有样。 何素很快就发现这个新来的小丫头挺能吃苦,也能吃,才来了一个月,个子就长高不少,脸上也有了肉,不再像新来时干瘦干瘦的。 初次看到她时,何素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每次让她帮着端个水,何素就有一种使唤童工的罪恶感。不过这个罪恶感在她教小姑娘练武时,却消失了,既然她有心要学,她便教得严格点,将来身边能跟一个身手不凡的保镖,想想也是挺拉风的。 她最近都在想以后要做点什么,就这么混吃等死似乎不太好,可是她能做什么呢。这事以前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却一直没个结论,她一直以为还可以在乡下多干几年活,说不定干着干着她脑子就开窍了,她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可是迟迟却没有定论。 看来把脑子开窍都寄托于劳动是没用的,她还得多想想。 关于以后,她现下首先想到的就是孩子,本来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现在她想要忽略都不行。孩子是会有的,可是她总不会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吧,这画面想想她都焦躁。可是古代的女子好像除了在家相夫教子,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何素在这样想的时候,魏氏正忙得乱乱转,徐氏也正在为过年的节礼费心思。 第203章 年礼 往年还在乡下隐藏行踪,跟家里不好走动,过年过节的也不能有什么表示,今年不同了,朱应俭站到了明面上,以前断了来往的人家得重新走动起来,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也得送一下年礼。徐氏在濠州时也做过这些,只是许久不碰了,一时有些生疏。 新认识的朋友倒好处理,就是朱府的一些旧识,徐氏不知是要跟秦氏一块送,还是单独送。两房现在还没有正式分家,但是摆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她想到上次奔丧时秦氏对她的试探和隐隐的压制,倒盼着两家人能早点正式分开。 “夫人,喝杯茶歇一歇吧。”巧枝端着茶进来,看了一眼徐氏列出来的礼单,微微皱眉,“这么多东西?怕是还得去濠州城置办吧?” “要置办的东西不少,得先把单子列出来,免得管事的多跑。” “他们能替夫人办事是他们的福份,多跑几趟怎么了。”巧枝说道,等徐氏喝了一口热茶,又说:“若是我们能回濠城就好了,什么事都方便。” 上次她回府里,以前那些丫头问她现在住在哪儿时,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就算这山庄建得不差,却也是在乡下地方,边上什么也没有实在不便。 “这儿住着不也挺好。”徐氏说道。 朱应俭跟徐氏说过不会让他们一直住在朱家庄,算日子搬家会在明年清明之后,在那之前,还是朱家庄这儿安全一些。这些事徐氏并没有跟身边的丫环说,毕竟搬去哪儿还不一定。 巧枝一听,却以为还得在朱家庄住上好一段日子,不免有些气闷。在乡下呆了这么些年,她早就有些呆烦了,好不容易离开了乡下,却只能呆在山上,就算吃穿都比乡下要好,可是这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冷清了。巧枝看了徐氏一眼,一时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说。 感觉到她的目光,徐氏笑着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老爷身边可有贴心的人侍候?” 朱应俭和徐氏分开这么多年,要说他身边没个女子跟着,巧枝是不信的,说不定一直让徐氏呆在乡下地方就是那些女的出的主意。徐氏现在也不能跟在朱应俭身边,想管也管不上,巧枝也只能看着干着急。好在徐氏有孩子,老爷总得顾着他的长子,她暗想。 巧枝定定看着徐氏,想在她着急的时候再敲敲边鼓,偏徐氏神色如常,只微微打量了她一眼。 “到底是大了。”她不紧不慢地叹道。 巧枝一听脸色一白,急忙跪了下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担心老爷身边有不三不四的女子跟着,暗暗给夫人使绊子。”巧枝一股脑说了,生怕徐氏误会她刚刚的话是想跟在朱应俭身边侍候的意思,就算许多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都会如此,她先前也没有想过。 当初她跟着徐氏到乡下时,年纪还不大,也没有想很多,后来年纪渐长,她心里只担心徐氏会把她嫁给一个农户。幸好她们从乡下离开了,她现在年纪也还不算太小,说不定还能赶得及找门好亲事。本来她对这事还没有太上心,徐氏一向待她不错,总不会亏待了她,可是发现徐氏误会后,她的想法就有些多。 徐氏看着她,不管她想了些什么,正色道:“老爷在外面忙碌,身边有个人照顾也是应当的。至于使绊子那些,你以为老爷是那等会被女子轻易骗了的吗?” 巧枝心神缓了缓,又不记得前面说话不严谨的错,马上便说:“世上会哄人的女子多,夫人还是留点心,若是能跟在老爷身边由夫人亲自照顾老爷,岂不是更好?” “不用说了,这些事老爷自有安排。”徐氏打断道,低着继续看她的礼单。 巧枝福了福身,也不敢再多说,心下还有几分委屈,她真心实意替徐氏打算,怎么徐氏就是不听呢。这般老实的性子,也不知白白便宜了外面哪个狐狸精,巧枝叹了叹,不禁又想,要是徐氏真是个大度贤惠的,对她倒不是一件坏事。 “阿娘,朱夫人送节礼来了。” 萧家院中,月儿一看到何素的身影出现,便跟她报了她刚刚没在时发生的事,再一脸为难地看向何素,还等她拿个主意。何素避开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皱着眉。 她哪里知道要怎么办,若不是昨天庄主夫人派人送了礼来,她都不记得有送年礼这事,她住在乡下时也没有人搞这一套呀。 礼尚往来,她是懂的,别人送礼她就得还礼,可是她拿什么还,院里都没有什么东西,她无从还起来。后来她忽发奇想,觉得可以进山猎个大物件送给庄主,多少也是个心意。可是她进了后山逛了好半天,除了几只小小的野兔,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后来问了庄子里的人,才知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山,山上原本的猛兽早就被他们赶跑了。 失望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何素又听月儿说徐氏让人送了礼来,心下也就更加为难了。 庄子里的两位爷都姓朱,下人们都知道两人不是亲兄弟,也知道二爷才是真正当家的那位,在两人同时在场的时候,就管徐氏叫夫人,管魏氏叫庄主夫人,外面的人也跟着这样叫。 何素看了一眼礼单,发现里面的东西跟魏氏送的差不多,增增减减了两样,总体价位一致,也不知是不是事先探听过才这样送的。 “你说我们能不能把庄主夫人送的转送给朱夫人,再把朱夫人送的转送给庄主夫人。”何素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极省力的办法。 “这样不好吧?”月儿也不懂这些,便去叫了吕娘子进来。 早些时候她让吕娘子去庄子里的老嬷嬷那里探问送礼要送些什么,也问问别人家送了些什么,免得自己送的量不对伤了情份。 吕娘子进了屋,听了月儿的问话,便答道:“听说大户人家是不这样送的,不体面。可要是咱们府里实在……” 她也刚进萧家,不知萧家算不算得上有钱,只知道当家老爷是个副将,是在隔壁老爷郭将军手下做事的。不过虽然当差不久,她也看得出两个主子是好说话的,她才敢大胆地把话说出来。 “那就不行了。”何素摇头叹息道,不用月儿劝也知道这招行不通。“要是实在没办法,我明天就跟庄子里借几个人进城一趟,多买些东西来备着,准备当年礼用。” “就不能托庄子里的采买带吗?” “不曾自己去看过,都不知道有些什么,也不知该让他带什么。” 也是,月儿赞同地点头,又问吕娘子,“隔壁郭家是怎么回礼的?” 郭义和萧显重回军营后,隔壁郭家只有一个郭威和一个老人。郭义管这老奴叫忠伯,此人曾是郭家的下人,后来求了恩典赎了一家人出去,在郭家的庄子里当个庄头。郭家出事后,忠伯就带着家人南下找了过来,后来被郭义安置在城里。 当时他一度也想过让忠伯去乡下帮着照顾郭威,后来想想也不知乡下到底是个什么安排,冒冒然把他的人安插到朱应俭的隐匿处似乎不妥,便打消了念头。现下郭威已经被接了出来,忠伯也愿意再跟过来照顾小主子,郭义便请了他来帮着看住郭威。 郭威这孩子皮归皮,对老人一向挺敬重,轻易不会跟老人闹脾气,让忠伯呆在他身边,郭义也能放心。忠伯年轻时在郭家也是得用的管事,年底节礼来往的那些事,他多少都懂一些,郭威也留了不少东西下来由着他安排的。 萧显重也留了东西下来,却是留给何素和月儿用的,他以前在府里只是庶子,除了自己的岳家和外祖家并无其他人情来往,又都是夫人安排的,年末节礼的事他一时也没想起来。 吕娘子说了郭家的回礼后,何素听着觉得颇有章法,便让她再去多问问。忠伯也知道隔壁的情形,还跟吕娘子说了可以跟庄里采买的人去镇上买东西。庄里采买的人每日都要去镇上,不过临近的镇子不大,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个时候何素倒也不挑,马上便去跟采买的人说了,第二天跟着下山买了一堆东西回来。也幸好她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正好胡三娘胡寨主给朱庄主朱应俭送节礼时也给她送了一份,她才能当即回了一份托来人带回去。 “这个胡寨主是谁?”月儿一听说有个寨主给何素送礼心下好奇,这一般送礼不是送给她父亲的吗,怎么会单单送给何素呢。 何素便把胡三娘的事说了,倒让月儿等人听了个稀奇。 第204章 同一个人? “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吕娘子叹道。 “天下广阔,什么样的女子都有,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竟会把她男人的腿打断……”王婆子也是有儿子的,一听到这个便有些牙疼,幸好她当初的儿媳妇是个性子软的,要是碰到这样一个凶恶的,她这当婆婆的日子怎么过。 吕娘子却是被恶婆婆搓磨过的,她心下不赞同胡三娘打男人的事,却还是佩服她生不出孩子来还能这么硬气,在被休弃后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 “她的兄弟都听她的吗?”风暖难得好奇问了一句。 见是她问,何素便说道:“是。只要拳手够硬,自然得听她的。” 风暖一时惊呆了,哪怕面上不显,目光却透着亮光。吕娘子只当自己的老实女儿听了进去,将来不会做个逆来顺受的,却不知风暖想的不止这些。 王婆子心下不赞同,想想自家胆小的孙女,却不好把话说出来。她将来是得靠孙女养老的,若是孙女一直这般软弱立不起来,还谈什么帮她养老。 月儿听了却在想,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跟何素一见如故的,难道是因为去濠州的人中女眷不多,这位气壮如牛的胡三娘才会跟何素交好?何素在乡下时还会在外人面前稍微遮掩着点她的特立独行,哪怕徐氏来往多了多少看出了端倪,何素还是会继续装着。 到了庄子里,她就装得更厉害了,月儿是看得出来的,旁人怕是不能,哪怕她曾拿着弓箭往后山跑,她们也没把她往身手利落上面套。想来她在外面也会这样装着,那胡三娘又怎么会跟一个看着柔弱的女子一见如故呢? 月儿想了想,决定找机会问问郭威,他们去濠州城有没有遇着什么事。 庄子里有文武先生,郭威、阿土还有其他几个孩子白天都要跟着先生上课。因着这个,郭威都抽不出空来找月儿玩,月儿倒也不想跟他玩,只是有事情想问时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来了,觉得这人一见着新鲜便把过去的人都忘了,白费了她们在乡下这么照顾他。 庄里有陌生的小伙伴陪他,郭威的确是觉得新鲜。这些小伙伴都没有他年纪大,混熟后就把他当成哥哥,他忙着逞威风呢,哪里还会去萧家听何素教训。而且庄子里的先生特别严,他有许多功课还得补,除了玩之外,也就只能念书了。 好在近了年边,先生也放假了,他在跟新来的小伙伴疯玩几天后,总算在忠伯的带领下去了隔壁院子亲自送年礼。 忠伯知道郭威这些年留在乡下是何素帮着照顾的,由此可见郭萧两家关系非比寻常,由郭威亲自送节礼过去也合适。 何素正好也在想是不是也得给隔壁郭家送礼,见他们上门了,她才算确定。回礼的东西里有一瓶酒是特意买给忠伯的,何素想着她和月儿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一时不好意思找别人问,想着倒可以先问问忠伯,便特意买份小礼。 忠伯倒没有推托,实在是郭威在萧家表现得太像一家人了,连他想客气一下都不行。 “婶婶前些天是不是进山了,有猎着好东西吗?”郭威坐在何素身侧问道。 “没有。” “你看,没有我跟着一块儿去就是不行吧。这几天我也得闲了,要不要陪你去山上走走?” “得了吧,你还是你把先生教的字多念几遍,免得过了年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 “怎么会呢,总能记得几个的。” “那是现在。”何素看了他一眼,看得郭威有些心虚,“你不会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 “这几天练字了吗?” 郭威呐呐不言,转而问月儿:“看这天又要下雪,等雪下厚了,我们一块儿去打雪仗玩吧?你这儿也有三个人,我再找两个,咱们来比赛。” “不比。” “啧,去年你还跟村里的小姑娘一块儿跟我们打雪仗来着,怎么现在不玩了?” “没什么意思。” “那不如我们去捕麻雀?” “不去了,我还有许多绣活要做呢。” “那有什么意思。” “还得练字。”月儿挑眉道,“你要是不练,你的字永远都写不好看。” 郭威动了动唇,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何素见了不由笑了一声,替他决定了下来。 “知道你在家也是不肯练字的,从明天开始起床了就拿了笔墨过来跟月儿一块练字,也不让你多练,每天只练一个早上就成。” 郭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吃了亏,忍不住开口向何素要好处。 “那你下次进山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还进什么山,你也说这天气又要下雪了,谁会在这样的天气进山。” “雪又不会一直下,等雪停了,化得差不多了,不就可以进山了。” “你怎么不去叫旁人?” “他们都没人去。再说其他人我也都不认识,就边上何伯伯见过几次。” 郭威跟一同去濠州的一些人算得上熟,他们知道他是郭义的儿子,也都会跟他聊上几句再夸夸他,可是现下他们都不在山上,郭威也没法跟他们玩。 何虎也就是曾经清风寨的何二当家并没有去濠州,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不想离开他太久。他的儿子心智不全,又不好带去外面。可是他和郭义、萧显重平时走得近,两人离开前也会聚在一块儿说说话,郭威跟何虎也就比跟庄子里其他人熟些。 听到他提到这人,何素就想起过去的事。她既然打算了死也不认,便一直没有刻意接近何虎在他面前表现得跟过去完全不一样,免得弄巧成拙。只是照两家的交情看,两人免不了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是那种好事的,对她生出疑惑后开始打听她的来历。 她自知自己编造的身世存着许多漏洞,经不起旁人仔细推敲,幸运的是,她并没有遇到揪着她的身世问到底的人。现在她成了萧显重的妻子,除了萧显重本人,其他人也不会闲来没事查她的底,她只要哄住萧显重即可。想想萧显重近来对她的黏糊劲,何素一点担心也没有。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得让何虎彻底打消了她是何素香的念头才行。 这样想着,她等到雪后放晴,就答应了问过她好几次的郭威,带着他进了山。去之前,何素就跟他说过,庄子里的人隔一阵子就会来清山,山上猎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郭威却不信,一直以为是何素推托的话,等真到了山上走了好一阵子什么猎物也没有碰到才信了。 “这么大一片林子怎么什么也没有?” “雪还没有化完,本就没有什么动物会出来,又被清过那么多次,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哪里还得等着让你来猎。” 郭威想想仍不甘心,说:“要不我们再往深山里走走?” 何素一听就伸手拍了他后脑勺,说:“你可省省吧,大冬天的还往深山走,家里是缺你一口肉了吗?你要是实在有力气没处使,就去厨房帮人干活去,或者跟你武师傅过招去。” “就这么空着手下去多没意思。” “世上没意思的事多了,也就你这种小屁孩子也会因为没意思而没事找事呢。”说完,何素也不管他,顾自下山去了。 郭威迟疑了看了她一眼,到底不敢一个人往深山走,倒不是害怕猛兽,而是害怕回去后会被何素教训一顿。 不过倒是两人运气好,上山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猎到,下山时倒是看到一只落单的野鸡,何素一箭射中后,郭威气得在后面大叫。 “你怎么自己射了,也不让给我?” “行,让给你,你去把它捡过来,下山也让你拎着。”何素很是大方地说。 郭威听着觉得不对,却还是乖乖照做了,至少让他拎着野鸡下山这事还挺威风的。 郭威拎着野鸡,正要到何素家的院子,就看了何虎。何素也看到了他,目光深了深,有些后悔没有自己拎着野鸡。郭威觉得拎着野鸡挺威风,她却嫌冻手,早知道她就不嫌了,也让何虎看看她是如何的彪悍,不把她跟何素香联想到一块儿。 “威少,哟,这是山鸡是你打的?” 郭威傻笑两声,倒是没好意思空口应下,便扬了扬野鸡说:“是我和萧婶婶一块儿打的。” “想不到弟妹除了身手不错,箭法也了得。” 这……何素嘴角微扬,很是谦虚地说:“没有没有,都是运气好。” 何虎怎么知道她身手好?何素狐疑地想,又高兴省下了许多事,不用再费心特意解除何虎的怀疑。 虽说何虎上回没有跟着去濠州,但是同去的人不少他都认得,有些还是亲眼看到何素反杀刺客,回来跟何虎绘声绘色一说后,何虎便再也没有把何素往青森镇的可怜小妇人身上想,哪怕两人看着很是相像,不只是模样像,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他也说不上来,说不定是因为两人长得像,他才会觉得两人就是同一个人。现在看是他想多了,照别人所说何素身手了得,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尤其是一个女人。 她定是自小练拳脚,身手才会这般好,青森镇上的小妇人听说是读书人的女儿,现在的读书人哪个会让女儿练拳脚,多活动一下手脚都嫌不够贞静,何虎这样一想,便再不把两人当成同一人。若是这样,他心下还是觉得可惜,那个小妇人就这么死了总归是他的过错,要是他能送她回家,说不定她也不会死。 这事是他这辈子做得最亏心的事,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当时拿钱拿得亏心,他的儿子才会没能完全治好。可能这就是命,他命里就没有福气有儿子,就是强留下也只能留个空壳,不过这也比死了好。 不管何素跟那个小妇人有没有关系,反正跟他是没有什么关系,何素是萧显重的夫人,按年纪他该叫声弟妹,现在萧显重也没在,他多少也应该避嫌,不好跟她私下太多来往,可是有些话他还是得劝一句。 “就算后山时常有人去清理,大冬天的你们也少去,要是碰上老林子里钻出来的猛兽就不好了。” “威少念了好一阵书,也有些闷了,这才往山上走走。深了我们也没有去,就在外围转了转。”何素笑呵呵地说。 郭威一听这是把错推给他了,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这次上山还真是他提了几次何素才答应的,明明以往她一个人也往山上跑,这会儿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何虎也知道郭威跟庄里几个孩子在念书,若是他儿子是个聪明的,说不定也会跟他们一块儿念。 “你若想上山,跟我说便是,怎会去找你萧婶婶?”何虎说着,揉了揉郭威的脑袋。 “真的?”郭威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要是可以选,他当然更想跟男人一块儿上山,何素那么凶,他才不想老跟她上山呢。 何素看他那高兴样,不由挑挑眉,不过她也不喜欢带郭威上山,她自己得收着动作不说,还得管着他,要是能选,她也宁可自己一个人上山。 跟何虎又寒暄了几句,何素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把高兴地想要直接跟何虎走的郭威叫了过来,他手上还拿着何素打到的野鸡呢。 “看你小气的,等我跟何伯伯上山打猎了,每天给你送一只。”郭威一脸大方地说。 “行,我等着。”她就不信了,她去了几次都没什么收获,换成他们去了就能。 郭威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屋子传来阿土的声音。 “哥哥。”阿土叫道。 “哟,阿土过来玩了呀。”何素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阿土看着却不太高兴。 郭威马上知道了原因,跟何素嘱咐道:“不能叫他阿土了,他的大名叫高泰,你得叫他泰少。” 第205章 为了兔子 郭威和阿土开始跟庄子里的先生念书后,阿土就不想再叫阿土了,其他的孩子说这个名字太土。阿土不知道什么叫土,反正见别人一脸嫌弃,他也就不想再叫这个名字,好在他知道自己有个大名,就坚持要用自己的大名,别人叫他小名他都不高兴答应。 “泰少……”何素试探地看叫了朱高泰一声。 他的小脸这才有了笑模样,还不好意思地说:“婶婶可以叫我阿泰的。” “都一个样。泰少呀,过来找你月姐姐玩呢?”何素问。 “我来找威哥哥玩,他们说他去山上了,我就来这儿等着了。”念了几天书,朱高泰的口齿更清晰了,还看向郭威问:“哥哥,抓到兔子了吗?” “什么兔子?” “活的、能动的兔子。” 郭威这才想起当初他们从濠州回山庄的路上,为了哄生病的朱高泰,郭威答应给他弄一只兔子。 “我想抓来着,可是山上连根兔子毛都没有。”郭威抱怨着,跟何素使了个眼色。 何素勉为其难地帮了一句腔,“是呀,这儿的山上都没什么猎物,许是天太冷了。” 朱高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是不是等天暖了就有了?” “那就要看你家威哥的本事了!”何素调侃道。 “放心,一准帮你抓来。”郭威拍了拍胸口,他既然都答应了阿土,就一定要办到,如果今天再往深山时走走,说不定今天就能抓到兔子,都怪何素胆子太小不肯去,下次跟着何伯伯去就不会这样了。 可惜就是换了一个人,山上没有猎物就是没有,何虎也变不出来。当郭威说要进深山时,何虎比何素反对的还厉害,他自家儿子都那样了,可不能把别人家的儿子也耽误了。郭威去了一趟,什么也没有抓到,又怪这山清得太干净,不怪他技术差。 可是去了几趟都没有什么收获,他就看出门道。不是他技术差,是何素的技术比何虎好。 何虎也不是正经猎人出身,上山打猎也是看到啥打啥,没看到就只能回去。不像何素,尽管何素也不是猎人出身,可是她学过野外生存和追踪,知道怎么从地上的痕迹追踪猎物。就算她偶尔会有看漏的时候,可也比何虎这个看都不懂看的人强。 难不成何素很厉害?郭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认知,他记得之前还有人说何素身手了得,他以为是有人看到她教训萧显重才会传出这样的话。他是没见过何素管教萧显重,可是除了这事,他想不出别人能从哪里知道何素身手好这件事。他在乡下跟何素她们住了这么久,就算知道她会打几套拳,也不表示她就身手好呀。 连何虎之前也夸过何素,他留心去一打听,就让他知道了何素反杀刺客的事。这一定是别人看错了,他们看到她身上沾血站在刺客的尸体边上,就以为是她杀的,她才不会杀人呢,郭威笃定地想。 哪怕何素再厉害,教训他的花样再多,在他心里也是一个心善的,他在乡下住了好几年也懂了不少事,能不把他当客人又不嫌弃他把他养着的人,心地肯定是好的。她打猎弄点猎物可能还行,让她去杀人,他不信她能下得了手。 何素不知在郭威的心里她竟是个心软的,少年果然是太年轻,看不穿专业人士的伪装。 一晃到了年底,郭威还是没有逮着兔子,朱高泰后来又问过他两次,之后就没有再问了,像是知道他逮不着似的,让郭威更难受了。 “婶婶,你就再陪我去一次山上吧。”郭威求道。 何素坐在火盆边上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问:“你要是实在是闲得慌,就多去练几篇字,不然去院里多打套拳也行,怎么老想着往山上跑。这都什么日子了?后天就过年了,谁还会在这当口进山,不缺吃不缺穿的。要是现在出点事,多不吉利?” 郭威听了哼了一声,没有再跟何素说什么。何素也懒得理他,她小日子来了,上什么山吹什么风,她连锻炼都停了,乖乖在火盆边坐着,能不动就不动,谁会在这当口上山。 等要吃午饭了,郭威就顾自回去了,月儿抬眼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跟何素说:“郭哥哥好像还想着上山呢。” “我知道。他在我这儿走不通,就会去找你何伯伯。” 月儿一想也是,明明有男人陪他一块儿上山,他还特意来找何素,真是不知所以,就算何素会打猎,月儿也喜欢看着她静静在家里呆着。女子还是贞静一些好,她得帮着父亲多盯着一点。 到了傍晚,住在山庄里的一个孩子过来找郭威一块儿玩,找到了何素院子里。 “要是庄子里没在,就应该跟他何伯上山了。” “其他地方都没有,何伯那儿我也问了,他在家陪壮壮呢。”孩子说着还抱怨了一句,“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总在庄子里。”何素随口应道,等目送了这孩子离开,就见月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么了?”何素不解地问。 “阿娘,你说他会不会一个人进山了?” “这不能吧,都那么大了,不会那么没轻重。”何素挥挥手说。 月儿跟郭威同龄,跟郭威一比显得多懂事,该她做的事从来不推,不该她做的事她从来不碰,何素有时都觉得月儿比她还能干。郭威就算不能跟月儿比,也是读过书的半大小子,在乡下的时候也算乖,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吧? 何素一边想,一边在月儿担忧的目光中拉下脸。 好吧,那个死小子还真有可能一个人偷偷上山,何素翻了个白眼暗骂。 月儿还在担忧地看着她,何素心里顿了一下,试探着问:“要不我去跟朱庄主说一声,让他去找找?” 一向不爱麻烦人的月儿听了迟疑了一下,说:“要是他正在下山的路上呢?” 所以呢?何素微微一笑看着她,见她目露恳求,知道避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说:“算了,我去接接他吧。” “谢谢阿娘。见着郭哥哥,阿娘记着好好教训他。” 以前何素总带着郭威上山,郭威也曾跟村里的孩子去山上玩,是以月儿并不觉得请何素上山是麻烦了她,反正她平时在家也呆不住,不管天多冷也会出去逛几圈,说不定现在她就呆烦了想要出门走走呢。 月儿年纪小,不知女人每个月的那些事儿,院里的吕娘子却是知道的。她见何素出门还有些意外,何素的衣衫是她负责洗的,她是知道何素现在的状况的。 “夫人怎么出去了?”吕娘子进屋给炭盆添炭时说。 月儿微一皱眉,并不喜欢下人打听主家的行踪,也没有答吕娘子的话,还是云晴帮着答了。吕娘子一听还要进山,便替何素为难,不过人都出去了,她总不能去追回来。她又看自家女儿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她问话了也不知道答,还是云晴帮着答了,又担忧起女儿来。 庄子里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何素上山前沿路还想找人打听是不是看到郭威上山,若是没有,她岂不是白白劳累一番。可惜碰到的人都在忙着,她也问不着一个准信,等到了山上她倒马上确信了。地上还留着郭威的脚印呢,她一眼就认得出来。 这个死小子,她又在心里骂了一句,朝着茫茫山林望了一眼,认命地走了上去。 以前她带着郭威来时,去的地方也有限,毕竟两人顶多在山上呆上两个时辰就得回来,也不可能在山上过夜,走不了多远。何素猜测郭威是在饭后上的山,照理也走不了走远,便先去了两人以前去过的地方转了转,还去了何素先前指给他看的她猎到过兔子的地方。郭威上山就是为了逮兔子,何素猜他会在那里。 她也没有猜错,顺着郭威留下的痕迹,何素追到了她先前去的矮树林子。 腊月中的林子经过冰雪的洗礼,显露特有的清冷。枯黄的叶子固执地留在树上,似乎是想再看一眼春光。地面上,被西风打落又被雨雪搓洗得发黑的叶子堆积着,在被人踩踏后碎裂开来。 何素看着叶片上的裂痕,又抬头朝山林深处望了望。前面的树叶有明显新折的痕迹,一定是郭威不久前留下的,可问题是,那儿已经是深山了。何素皱了皱眉,面对陡峭的山坡四下一看,最终找到一处稍缓的地方,也在那里看到了有人攀爬过的痕迹。 大过年的,这孩子能不能消停点?何素无奈地想,恨不得冲着林子大吼一声,把郭威给吼回来,却又怕把猛兽给召来,她现在身上带着血腥气呢,要是召来估计倒霉的是她。 看了一眼天色,她啧了一声,还是沿着痕迹摸了进去。 第206章 血迹 郭威也知道自己是进了深山,他是追着一只兔子追到这儿的,想想都进来了,怎么也得把兔子抓回去。但是没有人走过的野林子连路也没有,他很快就把兔子追丢了,人也迷了路,正在林子里乱转呢。 四周的树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他一时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却还想着先把兔子给抓了再找下山的路。冬天日短,他也就打个转的功夫,林子里暗了下来,方向也变得更不好辨别。郭威这才有点慌了,林子里太安静了,连鸟叫声也没有,像是陷入了死寂。 他想起了何素无聊时用来吓他的那些精怪传说,还有一些村子里口口相传的吓人故事,不由咽了一下口水,茫然地四处看。到了此刻,他才算有点后悔闯到了深山里来,要是他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许晚上就得留在山上了,夜里那么冷,他要怎么办?说不定,他会被老林子困住,再也走不出去了。 他又冷又饿又害怕,正在想要怎么办,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接着一声狼嚎从远处传来,吓得他寒毛直坚,都不敢回头。紧紧地握着弓箭,他忽地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也有可能不是手,而是爪子。他曾听人说过,有些狼会站起来,用前爪按住人的肩膀,趁着人回头的时候一口咬断他的咽喉。 一想到这个,他不由冷汗直冒,仿佛已经感觉到一张血盆大口越离越近。 “哇~”他大叫一声,猛地朝前冲,却被人用力一拉,立马摔了一个狗吃屎,他也感觉不到疼,手脚并用就想离身后的东西远远的。 “你喊什么?”何素都没眼看在地上划水的郭威,这都还没到晚上呢就能吓成这样,就这胆子还敢到深山来,这是有多想不开? 郭威却没有听到何素的声音,还在地上一边爬一边大喊,吵得何素差点想上前打晕他。 “你就不怕把狼招来吗?” 何素上前踹了他一脚,对他实在没有多的耐心,她这可是不顾身上的不爽利上山来寻人,这会儿她只庆幸天暗了她身上又穿着深色的裤裙,不然有多狼狈就不说了。 她踹得也不重,却足够让郭威镇定下来,他大着胆子回头看着何素,用力盯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是婶婶?” “你别是傻了吧?”何素嫌弃地看着他说。 “我才不傻呢。”郭威马上说,心下已经确定眼前这人的确是何素,是呀,只要他眼没瞎一眼就该认出她来,刚刚他不是一时想岔了以为她是山里的精怪变的想要吃他的肉嘛。 “不傻你现在会在山上,不傻你会等着我来找你。”何素说着,也没有去扶他,“快点起来吧,下山去了,不然整个庄子的人都该上山来寻你了。” 郭威自知理亏,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乖乖点点头,却又朝边上指了指,看得何素眼皮一跳。 “我们能不能往那儿走,我刚刚看到兔子往那儿跑了,说不定那里有个兔子窝呢。” 何素简直是无语,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兔子呢。 “兔你妹呀,下山去,再不下山天就黑了,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就算庄子里有擅长夜间寻人的人,总不好这样给别人添麻烦,你也不小了,这道理还得让我教了一次又一次吗?” 庄子里有这样的人吗?郭威暗想,却不敢在这当口问出口。 何素也没有理他,顾自转身走了。郭威马上跑了上去,生怕一个错眼何素顾自走了真不管他了,以前两人上山的时候,何素经常动作麻利的下山,不会特意留下来等他,要是他在山上耽搁太久,她之后进山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带他一起去。 天越来越黑,两人飞快地在林子里走着,郭威也没功夫再去想什么精怪,只担心没能跟上何素。等回到庄子时,进山的路口已经围着好些人,看到他们回来了还欣喜地去回报了一声,郭威一看连朱庄主也在,恨不得把身子缩起来。 两边见过礼后,何素就在郭威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去给各位叔伯致歉道谢。” “是。”郭威老实地应了,上去很是郑重地拱手,“小子给各位添麻烦了。” “以后进山当心点,记得多叫几个大人,庄子里箭术不错的叔伯好有些呢。”朱庄主好声安慰道,估计是见郭威认错态度良好,以为他是真的知错了。 跟郭威相处过好几年的何素却不会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他也就这几天会乖,过段日子肯定又会闯祸,最好让郭义把他带走。自己儿子自己看着,怎么好总麻烦邻居呢,何素暗想,想到郭义是萧显重的上司,帮上司带孩子似乎是亲信的荣幸。 一般上司总会提一些强人所难的事,何素在现代听得多了。 这样一想,她对郭威反倒没有那么气了,谁让他是官二代呢。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回去吃饭吧。”朱庄主说道,也朝何素看了一眼。 何素回过神,微微一笑,刚要走时,马上想到还有一件要紧事,便说:“请庄主移步,小妇人有几句要说。” “什么事萧夫人尽管开口。”朱庄主应道,显然不知道何素这个时候会说些什么,若是吃穿用度上的事也该找他的夫人才是,怎么会跟他说。 何素使了眼色后,就跟朱庄主去了边上,周边还围着不少准备上山去找郭威的人,心下皆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看。郭威也在想何素会跟朱庄主说什么,莫不是想写信去给他父亲告状?不过两人也就说了一两句话,何素便微笑着回来,朱庄主也微微笑着,似乎说的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等何素和郭威回去后,围着的人也各自散了。朱庄主也没有在原地多作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何素一路走也没有回头,郭威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何素却没好气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事怎么这么多,能不能消停些。” 郭威一听就知道何素的火还没有消呢,顿时不敢再多问什么,谁让今天的事的确是他理亏呢。等回到萧家院子时,忠伯也在那儿等他,见他回来了,还拉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定他只是看着身上脏了一点并没有受伤,才在道谢后带着郭威回去吃饭了。 “我们也吃饭吧。”何素说,看了一眼天色问月儿:“你吃过了吗?” “没呢。”月儿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就想等她回来了再吃,没想到等到这么晚。 “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男人吧。”何素叹道,等菜上齐了让底下的人也先去吃了,估计她们也都陪着等到现在。 月儿暗暗内疚,怪郭威顽劣,年纪都不小了还不知道轻重,只会给大人添麻烦。若不是看在大家一块儿住了几年的份上,她是绝不会跟这样的男孩子说话的,坐下来安安静静看书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得往山上跑呢? 何素也是这么吐槽的,就算她也是个坐不住的,可是她坐不住并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不浪费任何可以锻炼的时间。她也不会给别人添麻烦,在确定自己的能力之前,她是不可能独自去尝试什么危险任务,也不可能去深山作死。 在纯靠肉搏的古代,她可不敢呆在深山里,要是碰到虎狼,光靠射箭她不一定能活下来。不过郭威这次误入深山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这事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了,何素暗想,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 热乎乎的汤水下肚,她也感到身体有一股热流释放了出来。她僵了一下,暗暗后悔没有先回房换身衣服再出来。快速地吃完饭后,她跟月儿说了一句就想先回房,可是她一站起来,眼尖的月儿就发觉不妥。 “阿娘,你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月儿惊声问道,看了看凳子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何素身上。 “没有。”何素连忙说。 “明明就有血迹。”月儿站起来,想要仔细看看何素身上是不是有伤。 尴尬地退了一步,何素看向面色紧张的月儿,抿了抿唇。 “等我换身衣服再来跟你说,你也差不多到年纪了。” “什么?” 月儿不解地看着她,看着她飞快地出了屋子回了房,一点也不像受伤的样子,不由狐疑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匆匆把剩下的饭吃了,目光又时不时朝何素坐过的凳子上看。 凳子上的确是血没错,她是不会认错的,屋里的家具都是新的,几个下人打扫的又勤快,这肯定是何素刚刚坐下印上去的。她到底是哪里受伤了?还是在别处沾到了血? 何素动作也不慢,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时,吕娘子正领着风暖收拾碗筷。吕娘子朝何素身上看了一眼,知道她换过衣服便没有再多问。月儿也细细打量着她,跟着她去了偏厅坐着。何素并没有上榻,而是坐在圆凳子上,让月儿更是不解。 “阿娘,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何素深吸一口气,把学过的生理知识在脑中转了一遍,组织语言正色说道:“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女人大了之后,每个月总会有几天下面会流血,一般会来三两天,每次相隔二十八月,有人称之为月事。 你只有来过月事,才证明你的身体已经大了,可以准备生孩子了。不过也不是来了就能生,最好还是年纪大一些再生,不会伤身体。” 听何素说到这里,月儿已经脸上发烫,哪怕何素用再正经不过的语气说着这事,又一副坦然的模样,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何素却不觉得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她正专心把一些生理知识说得通俗浅显些又不超出这个时代所知的范畴。这些事早晚月儿都得知道,教她的想来也只有她了,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说了呢。 在门口正要端茶进来的云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隐约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这才羞得不知要怎么办。风暖远远看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总一直不进去,心下生疑。正好云晴抬头时看到了风暖,她眼睛一亮,马上朝风暖使了眼色让她过来。 风暖慢慢走了过去,手上就被塞了茶盘。 “你快送茶进去。”哪怕风暖比她大,云晴还是会常让风暖帮她做一些事情,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只有一步路了,为什么让她送,风暖很是不解,马上也听到了里面在说的内容,耳根不由红了起来。害羞归害羞,云晴已经顾自跑了,这茶她总要送。 何素看着她僵着身子进屋时,也看了她一眼。 “风暖,你年纪也差不多了,也留下来一起听,这些事女孩子都得知道。” 风暖木木地点点头,乖乖地在边上站着听何素说事。小日子什么的,她隐约还是知道的,老家她有好几个堂姐,有一个每个月总会有几天脸色惨白,躺在床上都没法起床。听何素的意思这样的日子是最好多歇歇不要受累,还不能碰冷水,不能吃生冷的东西,酸的辣的也不能吃。 她懵懂地听着,心下却在想,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在乡下哪有歇下来不干活的日子,娘亲每天都要洗一家子的衣裳,就算是下雪天用的也是冷水,幸好她们现在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 晚上,风暖回屋和吕娘子睡下前,吕娘子好奇问了她刚刚在屋里听夫人说什么,怎地云晴会满脸通红的回来,把端茶的活推给她做。在风暖简略的讲述下,吕娘子总算明白了过来,也不由脸上一红。她不知道大户人家是不是说这些事都这么大胆,却也听得出何素说的可比她娘当初教给她的仔细得多。 “夫人的话总是没错的,你便照着夫人说的做,好好养好身子。” “哦。” 风暖应道,就算何素说的是错的,她也会照何素说的做,她比吕娘子更敬重何素,一个有主意又有本事的夫人,比一般娇滴滴的女子更值得人敬佩。 第207章 痕迹 许是傍晚上山一趟吹了风,何素第二天起床后就觉得有些头痛,一摸额头就知道发烧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她也不想去请大夫,还是月儿看出端倪才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有什么不舒服还是要让大夫看过才好,阿娘可不能忍着。”月儿劝道,一想到昨天是她求何素进山找郭威的,越发过意不去。郭威这小子哪有何素要紧,就该让他在山上受点教训,月儿暗想。 大夫来后也给何素开了药,正要走时,魏氏正好来了。 “这是谁病了?”魏氏担忧地问,一眼就看出何素脸色不对。 两人一块儿去濠州时聊得还算不错,哪怕回来后因为天冷很少走动,魏氏也常派人送些新得的水果点心。只是何素也没法回礼,就连年礼都走得很是马虎。魏氏也不在意这些,毕竟何素才搬来朱家庄,许多事都没个准备,也不像徐氏一般有许多下人可以使唤。 “好好的怎么病了?”魏氏径自在何素身边坐下问道。 “昨天多吹了一会儿风,大夫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喝上几天药就好了。” “以后可得当心。”魏氏说了一句,却也知道她多吹风是为了什么。 “是。姐姐来是……”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庄子里住的人多,各地过年的习俗又不尽相同,你们明天过年节要用什么东西得在入夜前列个单子报给厨房的管事,有什么是要大厨房帮着做的也得说仔细。明天庄子里的下人入夜前便只剩下当值的人,厨房里也是。大过年的,也让他们松快松快。” 魏氏说得一脸和悦,何素也便跟着笑了笑。 “倒是该这样。月儿,今年的单子就由你列吧,总归就是那些东西。” “是。”月儿应道,一时倒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做错了。 “月儿还真是乖。”魏氏感慨道,她和朱庄主成亲多年一直无所出,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便眼馋。 听到有人夸奖,月儿害羞地垂下头,何素也不帮着谦虚几句,反倒应道:“她一向懂事,已经能帮我不少忙了。” 魏氏一听便笑了,说:“哪有当娘的这般夸自家女儿的。” 何素这才想到得说些场面话,偏又知道魏氏是个爱说笑的性子,便笑道:“我一向老实,说的可都是实话。” 月儿听了越发害羞了,却也听得出何素跟魏氏关系不错。 魏氏又聊了几句,这像想起来似的,说道:“明天过午后,你们无事最好不要出院子。前面那些男人从中午就会开始喝起来,你也知道男人喝多了容易犯浑,你们这一屋子女的,还是呆在院子里最好。” 何素抿了抿唇,乖乖点头,调侃道:“我都病成这样的,就是想出去也不成呀。放心吧,过午之后,我们绝对不出院子。” “好。”魏氏点头,又劝何素回屋多躺躺,说不定病还好得快些,何素虚应了几句,便目送魏氏告辞去别的院子传话。 “这样的事本来叫个婆子来就是了,庄主夫人还亲自跑一趟。”月儿感慨道。 “也算是个要紧事。” 月儿以为何素是指过年的事,许是有些人家看重年节,魏氏才亲自走一趟表示看重。萧家自萧显重离开后,过年一向简便,月儿在何素态度的影响下,对一些节庆也不看重。除了做一身亲衣服,过年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她的父亲又不回家。 列好过年要用的菜品单子,月儿让何素帮着看了一眼,便让王婆子去给管事的送去。何素还在外面坐着等着吕娘子煎药,等喝过药了,她回去乖乖地躺着,只盼着这病快些好,她可不想大过年的生病。 到了除夕这天,她的烧已经退了,人也精神了不少,就是总在打喷嚏,幸好过年的菜肴不用她准备,不然肯定被溅到不少口水。 有了其他人帮忙,何素几乎什么事也不用做。到了傍晚,她和月儿祭过神,也没守夜。 “我实在头痛得厉害,得回去好好躺着,你也回屋吧,让王婆婆留心着些,等子夜的时候叫醒我们把竹节燃了。”何素按着脑袋说。 “好。” 月儿应道,却没有真的不守夜的意思,她准备在屋里自己守着,等到子时再去把何素叫醒,要是何素还是不舒服,她就一个人把竹节燃了,这些事她本来就会做。 待何素回了屋后,月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拿着一个荷包小心绣着,准备明天送给何素。她这些年给萧显重做了不少东西,还没有给何素做过呢,若不是先前云晴问起,她都不记得这回事。 何素虽不是她的生母,但现在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也一直对她很好。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母亲的样子了,只知道在自己难过的时候,一直是何素陪在她身边。两人在乡下生活的日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她敬重何素,却没有那么怕她。 在她心里,何素一向很好说话,至少比她的父亲好说话,不过何素又不会太纵容她,从她管教郭威的态度上就看得出,她并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想到这个,月儿又她觉得不该拿自己跟郭威比,她才不会那么不懂事呢。 白天的时候,郭威来看过何素,还说起庄子里的男人中午要开始饮宴的事,隐隐有过去看热闹的意思。何素一听又教训了他几句,他才怏怏不乐地打消了念头。 月儿想起村里有个妇人嫁给临村一个一喝酒就爱打女人打小孩子的,有一次被打得厉害,娘家这边也去了不少人讨说法,不过到最后那妇人也没有回来,也还是会被打。 可见酒不是一个好东西,喝醉后会打人的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儿不懂郭威才闯过祸,怎么会想到出去凑这热闹,没的又闹出什么事来让何素收场。她越想越觉得郭威这人行事不周全,恨不得以后都不要相见才好,也不知两家什么时候能搬到新的地方不再紧挨着。 云晴陪着月儿呆在屋子里,自从她被月儿提为贴身丫头后,她夜里就睡在月儿屋子的榻上,夜里月儿有什么事便可叫她去做。云晴比她还小一岁,月儿在村里跟小姑娘玩久了,很难把一个同样出身的人随意使唤。不过月儿一般睡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她就是还不习惯一个人睡,想要屋子里多个人陪她。 这也是她匆匆挑了云晴当她贴身丫头的原因。 云晴一向沾了床就能睡着,哪怕今天要守夜,她也打算好好陪月儿呆到子夜,却还是坐在床榻上睡着了。月儿专心做着针线,偶一抬头看到云晴睡得正香,不由无奈地摇头。 “云晴,”她推了推她,说道:“你要是困了就去床上睡吧,免得坐着着凉了。” “唔唔~” 云晴迷迷糊糊地回了两个字,听语调像是在说“不困”,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睁开。月儿无法,只得下床扶着她去了榻上。幸好她在乡下这些年也练出了点力气,云晴又生得瘦小,她才能扶得动。 刚安排云晴躺下,她就听到外面“嘭”地响了一声,月儿茫然看向院外的方向,坚起耳朵听着,马上又听到另外几声动静。 这是怎么了?她暗想,莫不是郭威又在闯祸? 她皱了皱眉,并不想去管郭威的事,现在他有忠爷爷管着,又有庄里好些叔伯看着,有什么事也轮不到她管呀。那之后,外面又闹出些许声响,月儿听着也当没听到。等到声响停了,月儿还松了一口气。 看来闹出来的事也不大,她暗想,却不知外面的动静可不小,这事也的确跟郭威有些关系。 何素前日去山上找郭威时,在深山时细细探查他走动时留下的痕迹,这一查就被她发现了其他人的踪迹。痕迹都还很新,这快过年的,怎么会有人在深山里,何素暗想,当即就觉得不对。 在她找到郭威,已经确定在深山里的不止一个人,甚至在离郭威不远的地方就站着两个。要不是她聪明勇敢、镇定机智,也许两个人不能全身而退。盯着两人的人估计也不打算提前动手打草惊蛇,便放着他们离开了,何素回到了庄里,就把这事告诉了朱庄主。 她也心大,既然这事朱庄主知道了,后面的事自然会有别人忙活,她甚至都没有多过问,也不管庄子里能不能应付这些刺客。总不能每次暗杀都靠她出马,她并没有这么厉害,尤其是她还病了的情况下。她在半夜被月儿叫醒时,也没有记得这事,只在燃竹的时候才想起来发了一会儿呆。 刺客应该快来了吧?她暗,朝着地上的火盆拜了拜,希望今晚一切顺利,不要来扰了她的梦,她有预感再好好睡上一天她的病就能好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以为庄子里的人醉酒潜入庄子的刺客,已经被庄子里事前布置好的人手解决了,朱庄主还顺势抓到了庄子里的两个钉子。 第208章 拜年 火盆里的竹节噼噼啪啪地响着,何素看着摇曳的火焰,吸了吸快要流下来的鼻涕,等竹节烧完了,她和月儿意思意思吃了几个饺子就回屋睡下了,她们以前过年的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一觉睡到天亮,何素觉得这是自己睡得最沉的一次,在一个可能有刺客来的夜里睡得这么沉,她是不是警觉性变低了?她有些后怕地想,又怪大夫开的药太好,感冒药许多都有助眠的副作用,说不定她喝下的也有。 等她出了房间时,月儿也已经起了,两人去了堂屋,见四个下人已经等在那里。两人坐下后,她们便上前行礼。 “祝夫人、小姐新春吉祥,事事顺意。” 何素和月儿对看了一眼,皆笑着让她们起身,又赏了她们双倍的月钱。这事两人事先商量过,还是月儿先提了这事,何素才想到。月儿也是记起小时候府里过年的情形,才提了一句,何素不懂这事,既然是有这样的事的,她便让月儿去安排。也幸好安排了,不然她们两个当主子的就要出糗了。 等下人走了,何素才跟月儿说:“你的压岁钱我还没给你呢。” 以往月儿的压岁钱何素都是年三十的时候给她的,这次她病了,过年的准备又一点也用不着她动手,她也就以为真的什么事都用不上她,直到下人来拜年她才想起这事来。 “我都大了,不用再给我压岁钱了。” “还小着呢,没出嫁前都能得,你先等等……” 何素说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取了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红包,往里面放着一粒金花生,这跟往年比算得上大红包了,就不知跟其他人家比如何。以后等萧显重回来了,她得好好问问他,看看萧家有没有一些特别的规矩需要她知道。 月儿接了压岁红包朝朝何素行了礼,也拿了她昨夜做好的荷包送给何素。 “我知道阿娘平素不爱带着这个,只做了一个应个景。” 何素接过荷包夸道:“你的针线是越发好了。” “勉强能看罢了。” 何素平时放随身的东西都是放在缝在内衬上的口袋里,不过她也放不了什么东西,住在乡下时连用钱的时候都少,出门也用不着带钥匙,更犯不着带什么荷包手帕之类的。现在住在朱家庄,她用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更少了,不过既然是月儿特意给她做的,她怎么也得好好收着,说不定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 何素和月儿刚用过了早饭,郭威便兴冲冲地过来拜年,月儿一看到他就不由皱眉。 “这又不是在乡下,我们也十岁了,初一用不着再去别人家拜年了。” 乡下孩子每年初一都会结伴去村里各家拜年,哪户人家去的孩子多哪户人家这一年的运势就最好。一般说来,每户人家去的孩子人数都相同,他们也不管哪户人家给的糖果多,只要能分他们一把零嘴,他们都愿意去。郭威和月儿以前也凑过几次热闹,不过过了十岁,他们就是大孩子了,就不能再跟着去凑热闹了。 郭威正高兴呢,一听月儿的话,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我清楚着呢。” “那你一大清过来做什么?来拜年呀?” “不是。你们昨天就没有听到动静吗?”郭威着急地问。 何素和月儿不解地互看了一眼,何素不解是她真的没有听到动静,月儿却是听到动静的,就是不知道郭威为什么会过来说这个。 “是不是你又闯祸了?”月儿板着脸问道。 何素倒是想起刺客的事,不过月儿这般问了,何素也没有插嘴。郭威就是欠骂,不多骂骂他,他肯定又会闯祸的。 郭威觉得很是冤枉,说:“我怎么会呢?我昨天都乖乖地呆在屋子里……” “不,你想去前院看大人饮宴,后来被训了才打消了念头。”月儿冷冷提醒。 郭威语塞,扁了一下嘴,马上又改了话头。 “我昨天是想去前院,可是后来还是没有去,一直乖乖呆在屋子里守岁。守到半夜,我就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打架……” 月儿也听到了声音,细想想,还真像是有人在打架,就是没听到有人出声。 “什么时候的事?”何素问了一句,怎么她一点也没有听到。 “子夜之前。” 估计她是睡着了,何素略有些不好意思,庆幸昨天的刺客没有得逞,不过她也不好就这么赞同郭威的说法。 “不会是你睡迷糊了做梦吧?” “才不会有,那时候我还醒着,忠爷爷也听到了。” “那就是有人喝醉了在外面打架,幸好你们昨天都没有出去,要是被无端卷入就不好了。”何素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不是,我早上出去看了,好像都用了刀子,地上还有血。”他说道。 “你什么时候出去看的?”何素问,暗想,庄里清扫战场的速度也太慢了点。 “天亮了之后。”郭威沾沾自喜地说,他特意熬着没有睡懒觉,天一亮就去外面看了。 何素记得郭威挺爱睡懒觉的,想不到他会为了看热闹特意早起,这还是爱闯祸的熊孩子吗,分明是好事的大妈。 “许是大人喝多了,开始是两个人在一块儿打,后来就变成了两帮人在一块儿打。”月儿推测道,她对人喝醉后能干出的蠢事有许多想象,“你莫要出去乱说,也许他们正不好意思呢。” 何素愣了愣,马上附和道:“就是,别这么事多,好好在家里呆着。” 郭威听了月儿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有些意兴阑珊,他还以为是庄子里昨晚进刺客了大战了好几场呢。 “以后你大了可不能多喝酒,本来就容易惹祸,要是喝多了更要惹祸了。”月儿告诫道。 郭威一听就有些恼,嚷道:“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这么爱管人,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说完,他扮了一个鬼脸便跑了,气得月儿在原地跺脚。 “他……不知好歹。”月儿生气地朝何素告状。 “就是。”何素附和着,不打算参与小孩子的争吵中,这要是还在乡下她还能把郭威抓来教训一下,现在都分开住了,她总不能去别人家里抓人。 月儿也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压不下火气,回头就跟云晴抱怨去了。 在男孩期负女孩的事上,云晴和风暖都很有话说,三人聚在一起说得热闹,就连风暖都说了不少。事后月儿倒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有些失了风度。风暖却在想,果然不管到了哪儿女子都要吃亏些,她还是得把功夫练好,说不定能少吃点亏。 留在朱家庄的一些人家也没有亲戚可走,倒是有些朱庄主和朱应俭的熟人会过来拜年,来的女眷也会特意去见徐氏,萧家这边却少有人走动。何素也乐得清静,只暗中打探一下刺客的事。 听说除夕夜里庄中众人守株待兔,把来人一网打尽,可就算是准备得再周全,刀剑无眼,总会有些伤亡。庄子里死了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就不提了,这结果并不算差,若没有事先得信,庄子里绝不会只有这点死伤,从这点上,朱庄主对何素很是感激。 徐氏也知道这事,心下又感念何素一分,何素都救了他们一家好几回了,这救命的恩情怕是难还,好在萧显重如今跟着朱应俭做事,将来说不定有回报的机会。 何素倒没想着回报不回报的,这次的事她就是提醒了一下,也是因为郭威的关系才能提前发觉,并没有多出力。 庄子里的宴会多了,徐氏和魏氏也会拉上她一块儿待客,她心下有几分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去了。如果萧显重将来真的要当大官,这些事她还是得习惯起来,免得拖了他的后腿。 去了几次后,她感觉这活对她这个前特工来说似乎并不难,就是拉拉关系套套情报,但也不容易,毕竟她以前只是个二流特工,对套情报这活做的并不顺手。幸好有徐氏和魏氏在边上提点着,她才没有出错。现在她们也算是她的队友了,她私下想,心里算是有了底气。 开始来朱家庄拜年的人数也不多,估计还在初三初四,自家亲戚还没有走完,哪里顾得上拜会朋友。直到了初五之后,来朱家庄的人就多了。 何素跟着徐氏和魏氏认了一大波的寨主夫人,还有一些个寨主的妾室。带着妾上门来的,魏氏的脸色都不会太好,其他的寨主夫人也看不惯,哪里好些个寨主夫人都是挤掉前任刚转正的,她们也看不上当妾的那些。也是考虑到有些夫人才刚转正,魏氏也不好太摆脸色。 这样撑了几天后,何素还在努力记着各家势力,就被一个什么夫人求了过来,说是想给她带来的妹妹找个好归宿,托何素掌掌眼。 “听闻郭将军的独子也住在庄子里,身边也没有一个长辈看着。我这个妹妹别的不好,照顾起来人却最是妥贴,萧夫人要是信得过,就让她留下帮忙照顾郭公子。” 这位夫人生得艳丽,就众多美貌的夫人中也算出挑,她带来的所谓妹妹也生得不错,瞧着乖巧听话,就是生得细皮嫩肉的,瞧着也不像是个能干活的。让她来照顾郭威,也许出不了一天就会被气哭吧,再说了,她们怎么想到跟她说这个事,何素不解地想。 “郭将军家里的事,我怎么说得上话?”何素客气地笑笑说道。 “听说郭公子曾在萧家住过一阵子,是萧夫人帮着照看,想来萧夫人帮着提一提,他们多半会考虑。” 她为什么要帮忙提,她今天才认得她们好不好,何素腹诽,面上堆着笑,正要想法子拒绝,魏氏便走了过来,朝两人看了一眼。 “夫人的这位妹妹倒是生得不俗,这是你家里沾着亲的妹妹,还是在外面认得的?”魏氏笑着问道,又在何素耳边轻声说了眼前这人的来历。 当着别人的面咬耳朵这事,有点没有教养,幸好这几日见的人也不怎么懂得规矩,不然也不会让一个楼里出来的妾室来塞人,要是何素真应下了,何素被会笑话不说,这女人要是做出一些丑事来,还不知要恶心谁。何素当然也没有这么傻,任何不明来历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可能是她的对手。 同行是冤家,这个道理在她们这一行尤其在理,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是在古代也是有许多美女间谍的,四大美女中就有两个。 两人见魏氏跟何素说起了悄悄话,猜到许是在说两人的来历,脸色有些难看。她们一个是今日来拜年的一位寨主的妾室,一个是她的风尘中的姐妹,若不是把这姐妹留在身边容易给自己惹来麻烦,她不会这么费心替她谋划前程。 她本来想得好好的,只要何素留下她妹妹,就是没法让郭将军收下,也可以嫁与庄子里的其他人,甚至可以给萧副将为妾,她这妹妹惯会伏低做小,哄住一个乡下来的夫人很是容易,偏偏庄主夫人出来相帮,她也不能跟庄主夫人对着干,只能再去想其他办法。 何素已经从魏夫人那里知道了她们的来历,把她们当成半个同行,她哄着人是为了情报,她们哄着人是为了财富地位。不过现在她跟了萧显重在一块儿,也不再是为了情报,这样算来,她难道跟她们真是同行?想到这个,何素心情就不怎么好。 魏氏以为她是被这些不着调的女子给气的,特意安慰了她几句。 “不用为这些人生气,只当是看了一场戏。” 何素淡笑相应,心下始终有点膈应。可是回去后想想,那些跟她一块儿在应酬的各家夫人,难道也是单纯地依靠男人活着,她们有她们的活法,也许这活法得靠着男人,却也不仅仅是靠着男人。 她还有的学呢。 一想到这个就头痛,她回院后,吃上一大碗牛肉面才算把这事压下。在宴会场上她都没有吃饱,而且牛肉不容易吃到,她得多吃几块。 第209章 商量 徐氏听说有人托何素替郭将军安人时,不禁失笑,又为何素庆幸。她知道萧家的事,萧国公一支三族已经都已经溺亡,只活下来萧显重一个,萧显重失去了所有亲人长辈,也就没有人会压何素一头,逼着她为萧显重安排几户妾室,或者索性不承认她。 徐氏知道大门大户的规矩,有一些已经没落了却还摆着架子,不会让说不清来历的女子进门。 没人提醒何素让她遵从女子该遵从的规矩,替夫君安排妾室,何素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这个,就是想到了只要是个聪明的,也不会特意在家中添人让自己生气。在徐氏看来,何素一向随性,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京中大户人家的妾室要么是家中安排,要么是友人或者上锋相赠。萧显重的上锋就是郭义,他的儿子曾受何素照顾,想来也做不出这样的事,至于友人,这就不好说了。何素性子单纯,要是后宅真的添了个心思沉的,她怕是斗不过。 想到这个,徐氏就很是为何素忧心,反倒是何素,一点也没想过这些。 作为一个现代人,男人大大方方地把小三领进门的事,到底是少,这么渣的人不甩了难道还留着过年?她知道古代小三合法,可是知道归知道,没有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上,她很难感同身受,就连成亲这事她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戏一般,更何况别的。 就算一个正月下来,她见识了许多人家的妻妾相争,心里也没有当一回事。这一切就像是看戏一样,她得努力记清戏中人的名字,免得她进入戏中没法融入,可是戏就是戏,她并不是戏中人,只是一个看戏的。偏偏她又发觉自己好像没法当个真正的观众,却也没有办法好好的融入戏中。 二流就是二流,或者这也是每个特工都会遇到的问题,幸好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调整。 郭义作为大将军又是一个鳏夫,向来受众人瞩目,相关的人都知道朱应俭手下二十万大军,有十万是郭义的。许多人都想跟郭义搞好关系,能想到最有用的办法就是给他送女人。郭义怜香惜玉的性子许多人都知道,他们会用女人从他那里入手也不算错。 也是有郭义在前面挡着,他的几位副将反倒没人用这一招接近。不过郭义他们平常都在军中,旁人就是有心也很难接近,他们只能从其他人身上下手。 郭萧两家走得近,郭义的独子又养在萧家,萧家还有一个跟他同龄的女人,这不得不让别人多想。 他们有的直接在宴会上塞人的,有的想先跟何素打好关系再图其他。何素还想着来人处处捧着她是为了什么,对方是真心还是假义,她还是分得出来的。等听说是为了郭义后,她马上跟对方疏远了。 次数多了,她有了一个错觉,好像许多人都盯着郭义,盯着萧显重的几乎没有,也许只有像陈三姑娘这种连她也不看在眼里的才会盯上萧显重。这样也挺好的,哪怕是为了挡灾,她也不希望郭义早早再娶。 知道何素这边走不通,又有人把心思放到郭威那里。郭威也时常由朱庄主带着来见客,有些客人是他上次去濠州时就认得的,有些却是头一次见,不管是哪一种都会给他送礼,也会给跟着他一块儿来的朱高泰送礼。 收了一堆见面礼或新年礼后,郭威就算是个不贪财的心里也得意,不过这得意在有人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得为他父亲挑个继母时荡然无存。 来人知道儿子一般都不待见继母,也没有说得很直白,郭威又是一个直肠子,使得他久久才转过弯意识到他人的意思。 他们说郭义早晚要再娶,与其娶个拿捏他的,不如娶个他拿捏着的,还说可以先安排妾室,说不定郭义有美人在怀,就不惦记着娶继室了,而一个身份低微的妾室不会对他这个嫡子有什么威胁…… 郭威幼年离家,在乡下住了这么些年,对京中嫡庶相争这一套早点淡忘了。听他们这么说时,他是一点也不明白的,可是听得多了,他哪怕什么也不懂,却又觉得他们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就好像何素有时跟他说的话,他其实也不懂,可是他猜她说的是对的也就乖乖照做了。 这次他却不想照做,就算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也不想照他们说的去做。 为着这个,他还偷偷去问了何素。 自从何素从山上寻了他回来后病了一场,对他的口气一直都不怎么好,明明生病是她自己身体弱的错,又不能怪他,他也一起上了山,比何素还在山上多呆了许久,就没有生病了。 女人有时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想法,他已经记不清家里的那些事了,却还记得姨娘们时有争吵。父亲那时还跟他说过,女人得哄着,不能跟她们吵。他也就照着父亲教的,不跟女人计较,还得多跟她们说好话。 “婶婶,你看,这是昨天一位寨主送我的,猫眼石珠子,我瞧着挺好看的,送给婶婶镶在钗子上。” 郭威拿着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昨天得的黄色猫眼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珠子中间的猫眼灵动透亮,瞧着挺让人稀罕。何素拿过来看了一眼,又不解地看向郭威,心生警惕。 这货想干啥,不会还想上山吧?何素暗想。 “婶婶,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郭威被何素盯得发毛,他都主动上门送东西来了,她不会还要训他吧。 “什么眼神?”何素问,把珠子放给了荷包推到他面前。 一个未成年人送的东西,在法律上也是不作数了,既然不作数,她还是不要收了,免得事后扯不清。 郭威还来不及说,看她把东西推回来了,忙又嚷道:“怎么,你看不上呀,我瞧着这个挺有意思的呀。要不要我再去拿些别的让你挑,说不定有你能看中的?” 在郭威眼里,何素喜欢的东西可能跟他喜欢的差不多,谁让何素不像个女的。 “好好的为什么送东西?” “这不是听你病了,送点东西想让你病早点好。”郭威讨好笑着,觉得自己这理由说得是合情合理。 “什么早点好?这都初几了,我的病早好了。”何素翻了个白眼说:“要是我还病着,我能去参加宴会吗?没得过了病气给别人。” “那你就收着,就当是让你以后少生病。”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病痛很多似的。” 就算病痛不多,情绪也不稳定,郭威心下说,面上干笑几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就算了,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罢了,你要有这个心,好好写几张字就好。我看你这几天玩得挺高兴,每天的字还练吗?” 一提到这个郭威就没了笑脸,他当然没练,谁会在大过年的练这个。余光朝练字的月儿瞟了一眼,倒还真有一个,郭威暗想,也没有接话。 “这几天来的客人挺多了。”他说道。 “收了不少礼吧。”何素笑着问,不然怎么会这么大方拿出来送人。 “是有一点。有些伯伯人挺好的,一直在教我各种道理。” 还有他能听得进去的道理,何素兴趣十足地问:“他们说了什么?” 郭威扁了扁嘴,又朝月儿看看,没好意思开口。 何素见他如此,忽地想,不会是跟女人有关吧,就是那些贬低女人三观不正的话,尽管她的三观也不怎么正,她却不想让郭威也如此。要是这小子敢摆架子对她说什么女人就得听男人的,她说不定火气一上来会削他一顿。 清了清嗓子,何素淡淡地说:“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这个人觉得对的道理,另一个人并不一定觉得对,要说哪个人说的道理是真理,也不好说。不同的事情适用的道理不一样,不同的人讲究的道理也不一样,你莫要听了一个人的就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多听听别人的。 我们庄子,像是朱庄主,一看就是个有学识,懂得很多的人,你跟他聊聊也许会有收获。” 朱庄主不但看着很有学识,更重要的是他惧内。魏氏与他成亲多年并无所出,他也没有纳妾,还一直宠着她,许多人说是因为他怕老婆。何素却从魏氏或明或暗的炫耀和两人的相处中,看出朱庄主是真心疼惜魏氏才没有纳妾。 让这样一个男人来教郭威,总比让外面乱七八糟的人来教好,就算是郭威的父亲说不定也没有朱庄主教得好呢。她多少也打听到一点郭义的旧事,对郭威偶尔的油腔滑调才见怪不怪。 郭威听何素提到朱庄主,心下也豁然开朗,他和朱庄主说过几次话,觉得这个伯伯看着就是个有本事又脾气好的,就是有些话,他不知能不能就这么去问他。 第210章 黄氏 “可是我跟朱伯伯也不熟呀……”郭威不好意思地说。 说得我们有多熟似的,何素腹诽,也没有硬劝,说:“那你就再看看,等你跟其他人混熟了再问。” 郭威无语地看了何素一眼,他还以为她会劝他几句呢,怎么什么也不说了呢,害得他下不了台。出了萧家院子后,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正好看到何虎从院里出来。 对了,他可以问何虎呀,郭威眼睛一亮,朝着何虎跑了过去。 “何伯伯。” “哟,威少呀,又出来玩?”何虎笑着问,他就喜欢看着少年精精神神地在外面玩闹,不像他家壮壮总是坐着一动不动的。不过玩得太过了也不好,何虎还记着年前郭威偷偷上山的事呢。 “玩归玩,可不能自己一个人上山呀。”他劝道。 “我知道。”郭威满口答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何虎,“何伯伯,壮壮一个人在家呢?” “在呀。”何虎应道,不懂他怎么问起了壮壮。 壮壮太安静,庄子里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何虎也不放心他们跟他玩,生怕他们欺负了他。孩子之间玩起来没个轻重的,谁知道会如何,郭威以前见过壮壮一次,也没有处上多久,怎么这会儿忽然提起他了。 “何伯伯,你就没再过再娶一个人伯母吗?”郭威小大人般问道,在何虎不解地脸色中慢慢加了一句,“就有不少人想给我父亲说亲,还有送小妾的呢。” 这跟壮壮有什么关系?何虎不解地想,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试探着问:“你……肯吗?” “不肯,可是别人都说这样对我和父亲都好,还说要是人是我挑的,对我有好处。” 何虎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插嘴,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好的。 “这事呀,真来了你也拦不住,要是没来,你也不用上赶着招上门。至于是你挑的还是你父亲挑的,又有什么要紧,你要相信你父亲,也要相信自己会是个有本事的,不用靠别的手段跟人争宠。那是女人的手段,你一个大男人别去碰。” 说的就是,他最弄不懂女人那一套了,郭威暗想。 说到女人的手段,何虎就想起他受女人之托害过一个正室夫人的事,面色又沉了下来。 “要是你父亲真的继娶了一位,后宅的手段你还得要防着一些,有事多去跟人商量……你可以跟你萧婶婶商量,要是有人设计,她会看出来的。” 萧婶婶?郭威露出不信任的表情,她会懂这些吗?可是她懂得打猎,再狡猾的兔子她也找得到它的窝,想来后宅的事总不会比追个兔子更难,她说不定还真会,郭威这样一想,便很是放心地点头。 何素不知道郭威将来打算找她帮忙,当他第二天又送东西来时,她有点慌。他难不成真的还想上山抓兔子?不行,她得打消他的念头,谁知道会不会遇着暗中巡山的人。 “东西我不要。”何素把东西推了回去,又招呼风暖,“去准备一指厚的纸。” “是。”风暖应声就去准备,留下一脸惊慌的郭威。 “一指厚的纸!”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那得有多少张纸呀?婶婶,你想干嘛?” “你不是要给我送礼吗?你把纸带回去,把这些纸用光了再带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真的,婶婶真心实意的只想要你练的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我上回就这么说了,你看你还不信。” 他现在信了,还来得及吗?郭威在心里说,看风暖真的拿了一叠纸来,简直欲哭无泪。 “这么多纸得写到哪天去呀?” “写到正月十五呀。你们不是正月十六就要重新上课了吗?” “正月十五?那也没几天了呀。” “这里也没有多少。你每天练个五十张或者一百张,等你练到正月十五,肯定练完了。好了,拿上纸去吧,正好把前些天忘写的字也补起来。说起来你父亲一定还不知道你偷偷上山的事吧?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呢?” 郭威抿着唇摇摇头,拿起纸愤愤地甩了几下,到底没把纸给甩出去,乖乖一抱便垂头丧气地走了。 郭威的动静,忠伯都看在眼里,就连他前几天烦恼的事他也猜到一二。在他看来,郭义自然应当继娶,再让继室多生几个替郭家开枝散叶,免得郭威将来一个人连个帮扶的兄弟也没有。 可是主子的事,他一个下人操心了也没有用,尤其是这方面的事,郭义一向是个主意正的,旁人越是算计他越是看不进眼里。等他将来真有看中的,自然就会把对方娶过门,到时候郭威反对也没有用。 忠伯也不觉得郭威会反对,郭威和何素有多亲近,他也看在眼里,要是有个同样对郭威好的继母,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接受。 他侍候了郭家几代,知道郭家的男儿或多或少脾气上都有些毛病,却都直肠子,心思也是好的。既然心肠是好的,就是脾气对不上,总不会闹得太难看,忠伯暗想,总是希望郭义早点再娶多一些。 郭义已经独居多年,家里没个当家的女主人在,许多事上多不方便,就拿过年送年礼来说,便是一个麻烦。忠伯年纪也大了,对这些事有些力不从心,这种时候他最是盼着家里有个女主人在。 这样想着,下一次给军中送信时,忠伯便提了这事。 其实这不是忠伯头一回跟郭义提这事,他觉得自己没催,也就催了几次,郭义却想着忠伯都催了几次了,他是不是真该继娶一个?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打他后院的主意。郭威年纪小,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也是在朱家庄,要是去了城里被那些大家族的人绕进去了怎么办? 与其被别人坑了,他还不如自己主动娶呢,反正他心下正好有了一个人选,就是找不到机会跟对方开口。他军中繁忙,所涉的事情又凶险,本想等形势稳定些再去跟那女子说,现在想想,人生在世,何必瞻前顾后的。他本不是这样的性情,只要那个女子好,又跟他情投意合,不就足够了。 郭家军的大军所占的地盘已经朝外扩张,郭义所说的女子便是在地盘扩张后在金陵结识的。说起来也算不得新结识,先前他与这女子就有一面之缘,后来又接触了几次,便对她另眼相看,他相信对方也是如此,只是还没有说破罢了。 女子姓黄,书香门第,曾嫁于祖母一侄孙为妻,可惜嫁过去才知对方是个风流成性的,在她孕时便抬了两房妾室,其中一个还是她的贴身丫头。黄氏受了这两人的气后早产,因生的是个女儿,有一房妾室又怀了孕,竟没有人给她撑腰处罚她们。 当时江南封禁,她的夫君怕是知道她娘家不会来人,加上又有她祖母帮着老娘家,对她也越发看轻。女儿生病,黄氏请来的大夫却被妾室拦走,她去讨说法还被夫君拳脚相加,顿时心灰意冷,若不是有个女儿,她说不得不会苟活于人世。 等女儿病情稍缓后,她看准了时机趁着两地封禁,拿出现银请了镖师,将贵重物品一收回了娘家。想来男方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离开江南去金陵将她追回,不管她将来被休弃也好,还是析产别居,总比呆下去受人欺凌早早送命的好。 她也就是在回金陵的路上,在经过太梁山一茶棚时,遇到了郭义。 回到了金陵,她的祖母不准她归家,还因她气病了。她的母亲疼惜她,却也不敢在这当口留她在家里。她也早知道会如此,就去了金陵城外她陪嫁的庄子里住了下来。如她所料,她的夫君一直没来接她,她也就在乡下精心养着自己的女儿,只当他死了。 可惜若是真死了倒好,偏她夫君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动起了她嫁妆的主意,就算那些贵重的被她带走了,可是只要她被休弃或是死了,这些东西会归夫家所有,到时候他大可卖了换成现钱。 他的主意打得好,却没料到黄氏与郭义有缘,在外出遇险时,又得郭义所救。郭义救下了人,又从来人那儿逼问出缘由,当下便有些怜惜黄氏。 黄氏拿着口供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郭义便建议她以此为由和离,还帮着她去寻了她夫君许多错处。 她的祖母正在病中,家里是她母亲做主,母亲又一向与祖母不睦,在这事上定会帮她,就是她父亲不喜欢她和离,也绝不准舅家欺负到他头上来。这都买凶伤人了,要是黄氏名节有损,黄家的名声也不会好,倒不如和离了。 现下金陵也归郭家军管辖,两人路禁一解,黄氏的兄长就帮着她去处解了此事,还偷偷把两人和离的时间提前了几个月,理由也用的是两地分隔,到底都是亲戚,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那时夫妻俩一个在金陵一个在江南,一个归朝廷管一个归郭家军管,谁又会想到转眼两地都归了郭家军。用同样理由解除婚约的人不在少数,大部分是服从朝廷管理所在地的男方跟成为“叛臣”的女方,反过来的少也不是没有,以此为理由和离的怕是只有黄家。 黄家小姐带着女儿回娘家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后来她去了乡下庄子里,许多人以为她回去了,现在流出来的消息却说她和夫君已经和离。 旁人还以为她那时出于大义跟夫家和离,私下还笑她是个傻的,也不去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在两地出入不便时回金陵是为了什么。现在两地都属于郭家军,确切地说是归朱家,他们只笑她白白和离坏了名声。 至于真相如何,又有什么要紧,黄氏也不分辩,由着外面笑她是个迂腐薄情之人,反正该知道实情的是知道的。 郭义与黄氏接触了几次,喜欢她外柔内刚的性子,黄氏也知道他是个鳏夫。 就是有些事不需要说破,她也不敢想得太多,她和离之身,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又如何敢多想。现下她还是呆在乡下庄子里,也许会一直呆在这儿跟女儿相依为命,这也比她陷在后宅要好。她也不求什么,只愿女儿能平安长大,将来能嫁一个端方君子。 只是这端方君子内里如何又有谁知道,就像她先前所嫁的表兄,不是也有许多人夸是青年才俊,结果呢? 轻叹一声,她眸光一转,看向正榻上拿着布娃娃一个人玩的女儿。她这女儿现下只叫着小名不得入父族的族谱只能先跟着她姓,怕是将来也是如此的,这般身份还不知要如何寻得好的亲事。 梅香进屋时,看到黄氏又在发呆,便知她又在忧心小姐的事。小姐这才两岁,黄氏却对她有诸多打算,梅香都不知说什么好。 “娘子,该吃晚饭了。” 黄氏和离回来后,便让下人唤她“娘子”,不是什么小姐也不是什么夫人,不过是一普通乡间妇人罢了。下人自当照办,免得勾起黄氏的伤心事。她们中有几位是陪着她从夫家回到庄子里的,算是对她忠心不二,就是她们也没想到她最后会走到和离这一步,都以为黄氏只是回娘家住几天。 梅香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可是一想黄氏受的苦,便觉得黄氏能和离还能把女儿带出来是好的,就是便宜了那个狐狸精。梅香骂的是留下来为妾的那个丫头,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跟黄氏关系不错,谁曾想她竟会做出这种背主之事,主子是哪里待她不好了? 一想到这个,梅香就气得肝疼,恨不得抓破她的脸才好。她却不敢在黄氏面前表露情绪,生怕黄氏也跟着一块儿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题外话------ 郭黄一家亲,嘿嘿 第211章 夜会 “今日有庄户打了一只野兔,厨娘切了肉丁用咸菜炒了很是爽口。”梅香说着布好了饭菜。 黄氏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换奶娘在边上喂女儿吃米糊糊。 她一向饭量就小,和离之后胃口就更小了,梅香时常要劝上一劝,她才会多用一点。今天的兔肉的确炒得不错,她多用了一些,晚上就觉得胃里顶得慌,迟迟没法安睡。熬到深夜,她只得坐起身来,去窗边站了站当是透气。 梅香替她掌了灯,猜她是脾胃不好,便去替她煮消食茶。她一个人披着衣服站着望着遥远的天边,也不知从黑暗中望见了什么。忽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她正想要喊,便听那人小声上前说了一句。 “娘子莫慌,是我。” 黄氏认出是郭义的声音,一时又惊又羞,上回郭义给她送她前夫犯错的证据时,便是深夜前来。她虽心下感激,但也觉得这样于礼不合,这回他又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向后退了一步,她微一晗首,问道:“不知郭爷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黄氏并不知郭义身份,只知道他姓郭,一心以为他是个江湖中人。都说江湖中人鲁莽粗鄙,她却不这样觉得,反倒觉得他们是忠义之人,又不拘小节。郭义谈吐不俗,在许多事上颇有见地,黄氏不知是不是所有江湖人都如他这般,对他的事总有几分好奇,却又不深问。 交浅言深,太过失礼。 郭义也是在因缘际会之下才会知道她的家事,她到现在也不知让他知道这么多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当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绪纷乱,在为难之下压着一丝欢喜,这样的欢喜便是当初她出嫁时也没有过。 母亲一直是不同意她嫁与表兄的,她也不情愿,无奈祖母极力促成,如果她不嫁过去,她的哥哥就得娶祖母娘家的表妹,她不喜欢那个爱跟人争长比短的表妹,只得自己嫁了。 如今祖母卧病在床,隐隐没有再康复的可能,她不必再为了家人隐忍什么,却还得顾着礼义廉耻。见郭义只是微微笑着并不答话,她微有些恼了。 “若是无事,郭爷便不该来。” “你不喜欢我来?”郭义浅笑着问。 黄氏目光微闪,却还是认真地说:“是。” “可是我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这样直白的话,黄氏不曾听人说过,她面色绯红,一时不知要说什么。直到听到了梅香的脚步声,她才连忙朝郭义瞪了一眼。 郭义一笑,说:“我明日便去你家提亲。” 说完,他便跑没影,留下黄氏呆呆站在窗口。 “娘子,你怎么还在窗口站着,要是病了怎么办?” 梅香进来一瞧,连忙把消食茶放上,上前替黄氏把窗户关上。黄氏回过神,愣愣看向梅香。 “我刚刚好似做了一个梦。” 梅香心下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家主子被什么东西冲撞了,瞧着又像是发烧,这脸上通红的跟颜料染了似的。 “娘子,你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不用。”黄氏马上说,定了定神,笑道:“不过是有些积食,哪里用得着叫大夫。” 她说的可不是积食,梅香暗想,眼珠子一转,到底没有硬劝着黄氏,打算先看看打说。等黄氏喝下了消食茶,梅香见她面上更红了,精神却不见萎靡,瞧着倒不像是生病。家里养了孩子后,梅香比原先更心细些,生怕有些什么不好没看出来贻误了病情,这会儿看起来,黄氏倒不怎么像是生病。 “娘子可要看书?”梅香问道。 刚喝了消食茶,梅香料想黄氏也不会马上睡下,才这样问她。黄氏想了想,便让梅香将还没看完那本书拿来。梅香应了一声,又替她多点了几盏灯,自己也在黄氏身边坐下做些针线。她有心想再看看黄氏有没有生病,却发现黄氏精神是好的,就是不知在想什么,手上那本书半天也没有翻一页。 不会真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梅香暗想,不由吞了一下口水。 庄子冷清,又靠近山林,她总会听到老林子里有鸟儿怪叫,甚至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鸟叫,说不定是什么妖物在叫。她细胳膊细腿,也没有多少力气,要是有妖物来了,还不知怎么抵挡。听说像她们这样整个院子都是女人的容易招来妖物,梅香暗想,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回神才发现夜已经深了,她竟然想着妖物吓得连针线也做不下,想想也是好笑。抬眼看向黄氏,见她一页书也没有翻过,若不是撞了邪物,也不是生病,便是为着什么事忧心了。 “娘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歇下吧。”梅香提醒道。 黄氏点头,面上更红了,把书册递给梅香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跟梅香还有背着她为妾的丫头自从一块儿长大,她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一个如今已经不用再提了,留下来的梅香她却是当成心腹的。但是郭义这事,她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娘子明年想吃点什么?”梅香替黄氏梳洗时闲聊问道。 说到这个,黄氏便想起这几日庄子里的仆役挖了不少野菜,在乍暖还寒的时节算是新鲜。 “让厨房看着做吧,再让管事的明日送些野菜去府上,给府里的人尝个新鲜。” “是。” 黄氏住在乡下庄子里,有些新鲜的东西便会让管事的送去黄府,梅香也没觉得意外她夜里提这事突兀。 等到管事的第二天去了黄府回来给她带回一桩新鲜事时,梅香才觉得诧异。 管事的说他到了府上,听说有贵客在,探听之下才知这贵客是来说亲的。 梅香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忧,生怕府里急匆匆地想把黄氏再嫁出去,随便给她找了一门亲事。黄氏先前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能再受委屈,梅香一想便连忙把这事告诉了黄氏。出乎她的意料,黄氏听到这事颇为平静。 “来说亲的是谁?”她问。 梅香这才发现自己什么也没问就过来了,连忙再去问了那管事。黄氏倒想直接召那管事过来问话,但是管事是男子,就算是仆役,她也不想让外男随意进出后院。 没一会儿,梅香便又回来了,见了黄氏便回话道:“说是一位姓郭的将官,是个鳏夫,来帮着说媒的是金陵主管军事的段大人。” 原来他是个将官,黄氏暗想,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太梁山,莫非是去追查贼寇的? “父亲答应了吗?”黄氏问。 “不知道,怕是太爷会派人过来问问娘子。”梅香着急说道,怕黄氏强压着脾气积了郁气,好声劝道:“娘子莫要担忧,要是太爷过来问,娘子直说不肯便是。娘子才刚和离,太爷不会硬逼着您的,老夫人和大爷又疼您,定会站在您这边。” 黄氏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还在想管事打听出来的郭义究竟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这一切会不会是她臆想出来的,到头来只是一场梦。要是这位郭将领跟她所知道的郭爷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办?他竟然不是江湖中人? 隔天,黄氏的哥哥黄大爷才来庄子看她,忽然有个人来给黄氏说亲,托的又是在金陵举足轻重的段大人,他自然得小心着些。要说段大人提到的郭将军,他也有所耳闻,这样的豪杰金陵多少人家盯着呢,便是他夫人娘家那边听说也想托关系与他结亲,怎么会忽然看中了他妹妹。 要是他妹妹还待字闺中倒还配得,可他妹妹是和离之身,还有一个女儿,郭将军怎么会愿意?黄大爷想不出自家有什么郭将军值得谋划的,托人去打听,还问了郭将军是不是身染恶疾,或是与他祖母的娘家有旧来帮着出气,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他一时不懂原由,却也不好一直拖着,便来问了黄氏。凭心而论,这么好的亲事,他自然是希望黄氏答应的,却又怕黄氏嫁过去会吃苦。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因为他的缘故,妹妹已经受了一次委屈,黄大爷不想她再委屈一次。 黄氏听说兄长来了,也想从兄长这儿问问这事,等她从兄长嘴里知道这位郭将官是大名鼎鼎的郭义将军,又听他说了郭义的性情生平,便有几分信了帮过她的郭爷就是郭义。 两人在客厅坐定,黄大爷就把前面的事情和他打听到的事说了,又说:“郭将军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托段大人来说媒,父亲倒是很想答应,出于面子才推托一二,就不知妹妹心里怎么想?” 黄氏回过神,问:“郭将军现在也在金陵吗?” “在离金陵不远的地方,怕是过段日子又会起战事。这也是为兄不想答应的缘由,我们黄家是书香门第,虽没出几位显赫的高官,但是与叛将……” “兄长慎言。”黄氏敛容说道。 黄大爷也知失言,幸好这里没有外人,也不怕旁人听了去。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理了理心绪又叹道:“我们黄家在金陵虽是小有名气,但也不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怎地寻到我家来了。” 第212章 亲事 黄氏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跟兄长说说前情,免得他总是心存疑虑,便说:“兄长还记得,我先前遇险,差点被表兄雇来的人掳去的事吗?” “什么表兄,那就是个败类!”黄大爷沉下脸喝道。 黄氏笑了笑,也没有替那败类说好话,接着说:“其实并不是我事先警觉逃脱的,而是有人救了我。” 怕名声受损,黄氏先前说是事先警觉逃脱,并找人来制住了歹人问出指使之人,黄大爷听了也觉得这事不会这么容易,却没有追根究底,现在忽地听妹妹提起,便知这事果然有蹊跷。 “救我的人,我原以为是个江湖中人,他自称姓郭,北方口音……”其余的特征,黄氏却不好说,免得让人觉得她瞧得多仔细似的。 “你是觉得……” “妹妹也是瞎猜,可惜无从求证。” “是呀,总不能让你们见上一面。”黄大爷烦恼地用手轻叩桌面说,如果救下黄氏的真是郭义,说不定便是那时郭义一眼相中了黄氏。他在打听郭义为人时,也听说他喜欢救助女子,还会将这些女子带回家中,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至于郭义这般作派有风流之嫌,黄大爷却没有在意,哪个男子不风流,便是他也有一个通房一个妾室,只要别像他的表弟一样做的那般难看就好。正妻是应该敬着的,两家又是亲上加亲,对方这般不把黄家放在眼里,难道黄家还要给他留面子不成。 这个郭义虽也风流,但一向敬重嫡妻,又为了家中妻妾守了这么久,也算是长情了,黄大爷暗想。 黄氏也听说过郭义的风流韵事,她虽不愿夫君纳妾,但也不会拦着,免得被人说她擅妒。若不是败类表兄欺人太甚,她不会这般决绝。现在她却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决绝,不是她想嫁的人早晚也会散,至于她想要嫁的,只要不是太差,她便愿意去试一试。结果如何,她都会抗着。 “不如你画下他的画像,我拿去让人看看。”黄大爷想到一个办法。 黄氏点头,提起笔时却有些迟疑,这还是她头一次画男人的画像呢,若最后求亲人不是画中人怎么办? “怎么了?”黄大爷看她停了动作,问了一声。 黄氏微微一笑,说:“没事。” 罢了,她多想也是无用,只能顺其自然。 黄大爷当她是不知从何画起,也没有再催她。画画这事,他一向不如黄氏,甚至连读书也比不上黄氏,要不是黄氏是女儿身,说不定早早就能考上秀才。偏偏这事也只有兄妹俩知道,黄氏不曾向外面透露,也没有什么才女的名声。 黄家在金陵并不算显赫,叫得上名号的才女一般都出在数一数二的人家里,否则便是招祸。这还是母亲教给他们的,母亲向来极有主意,只有在对上祖母时迫于身份有时会吃亏。祖母现在躺在床上都不能动了,已经用不着再怕她。 也难为她这么看不上黄家还在黄家呆了那么久,哪怕她的娘家没落了,还摆出大家夫人的姿态来,像是赐什么恩典一样让他们跟她的娘家结亲。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就连他的父亲都对外家生出恨意,还曾跟他提起年少时舅舅家的表兄弟总爱抢他的心爱之物这样的陈年旧事。 父亲也不欲跟外家结亲,只是他一向怕祖母,才会应下女儿的婚事,事实证明他们先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妹妹归家后,祖母就气病了,家里也不敢让重病的祖母知道两边已经和离。父亲这些日子也在外面听了一些闲话,女子和离,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哪怕过错方是男方,旁人还是会指指点点。 父亲爱面子,这几天脾气一直不好,直到有人来给妹妹说了一门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婚事,他才松了一口气。黄大爷却不敢松气,生怕妹妹才出虎穴又入狼口。舅公家如今势弱,黄氏受了委屈,他还能替她撑腰,要是她嫁的是郭义,就是知道她受了委屈,他这当哥哥的也做不了什么。 拿了黄氏所画的画像,在找到机会确认郭义就是画中人后,他反倒更忧心了。 可见郭义是见过黄氏后就对她上了心上门求娶,既然他已经有了这心,又权倾一方,黄家还真不好就这么推了这亲事。不等黄大爷回去跟黄氏说这事,媒人第二次上门,还说了一个上次忘说的事。 郭义答应将黄氏的女儿记到郭家算作郭家嫡女,这个消息于黄氏来说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以黄氏的性子,哪怕是为了这个她也肯嫁给郭义。黄大爷连忙去乡下庄子通知了黄氏,还不忘帮郭义说几句好话。 “瞧着不是那等刻薄无礼的,只要你占着正房的名份,玉儿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黄大爷说着,又开始担忧黄氏嫁过去后会遇到的麻烦,“听说他还有一子,很是顽劣,不知是否敬重长辈?” “他的儿子多大了?”黄氏故意问道,其实她已经知道了。 “有十岁了。” “这样倒好,大一点的孩子也不会再养在跟前,反倒不会起什么纷争。” “唉,我知你是个不喜与人相争的,却不知别人如何想。难道你忘记了你那小丫头……” 黄大爷说的便是给黄氏添堵为妾的那个贴身丫头,比起本就风流的夫君,黄氏其实更气这个丫头的背叛,甚至为此耿耿于怀余怒难消。不过在乡下的这段日子,她想通了许多。乡下有句俗语叫“升米恩、斗米仇”,与她所遇的事情相仿。 她从小待身边的丫头不薄,她们个个都称感激,却也有几个觉得理所应当,并不觉得是她心善,还会因为她给她们的好处不够多而怨她。存着这样心思的人,早晚会做出害她的事来,她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她还年轻,总会有看不清人被蒙蔽的时候,尤其是身边从小跟着她的这些人,过去的只当是受点教训让自己长点心眼,让她以后不会再被类似的事所惑。 安慰了黄大爷几句后,黄氏便送他回去了,至于她自己的意思,但凭父母做主。黄大爷也听出她这是答应的意思,这样好的亲事哪有女子会不答应,又是救过她于她有恩的人,这算得上是难得的缘分。 不过这事可不能传出去让别人知晓,免得传来传去的被人胡编乱造一番坏了黄氏的名声,黄大爷暗忖。他深知这亲事若成了,黄家会被不少人家盯上,就连他的岳家少不得也会说上几句酸话。他却是不怕这些,要是连这些事都顶不住,又怎么让黄家更进一步。 黄家这边一答应,这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两边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和离之女,都不想大操大办,尤其是在前方情势不明的时候。待六礼匆匆过了一半,郭义也抽出时间来,悄悄回了朱家庄一趟,他还没跟儿子说这个事呢。 郭威忽地听回来的郭义说他要再娶,以后家里会多一个妹妹时,很是吓了一跳。他有一种“总算来了”的感觉,便是他也不觉得郭义会守着他一辈子,不再继娶,但是这事真的发生了他心下还是有些不痛快。 “会不会太急了?”郭威皱着眉问,实在说不出恭贺的话。 郭义不是来征求他同意的,而是来告诉他这个事,他同不同意似乎并不要紧,这一点让他有点不高兴。 “亲事先定下,成亲的日子还得再挑过。过一段日子,你们也得去金陵了,若是在你们去金陵之前完成亲事,金陵城中置办家宅的事就可以交由你继母去办。” “这些事,忠爷爷也能办。” “忠伯老了,你还想他操多少心?”说到这个,郭义就一拍他的脑袋,“你先前是不是偷偷一个人上山打猎了?” “谁说的!”郭威红着脸说,他还以为何素不会拿这事告状呢,这么小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说出去的还真不是何素,而是朱庄主,他在说到除夕刺客来袭时提到了刺客被发现踪迹的缘由,不得不提一嘴郭威偷偷上山的事。哪怕事后的结果是好的,可是郭威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事还是得让郭义知道,也让郭义劝劝郭威,让他别再一个人往山上跑了。 “算了,我也不骂你。也怪我迟迟没娶个当家夫人回来管你,倒让你这小子越来越野了。” 郭威哼了一声,他才不想郭义娶回来的人以后管着他呢,再说了,明明之前何素就经常管他,他哪里有越来越野,他也就偷偷上山了一次。 “你的继母姓黄,是个好脾气又有主意的人,有她管着你,我也放心。你好好在家读上几年书,再过几年,就来军营里历练。到时候你可不能说是我儿子,得从底层的小兵做起,要是做得好,我就让你早点升上来,要是做不好,就去伙房烧饭去。” 郭威一听要去军营也没有害怕,反倒有些期待。 “什么时候,今年?明年?” “等你的两位先生都同意的时候。” 郭威听了暗暗盘算,武先生那里没有问题,先生总夸他出拳有力,招式也练得熟,比山庄中其他孩子进步更快,可是文先生那里…… “至少得把兵书看懂吧。”郭义揉揉他的脑袋说。 “咱们家又没有传家的兵书。”郭威小声嘀咕道。 “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嫌你祖宗没给你写兵书?有本事你自己写一本出来呀。” “我想看父亲写的。” “我要有这能耐早考状元去了。” 还考状元呢,能不能考上秀才都难说,郭威撇着嘴角想。郭义哪里看不出儿子正在心里拆他的台,又揉了他脑袋几下后,便重重地把他放开。 “好了,我也不能在山上久留,这就走了。” “这么快?也不留下来过夜?” “没那闲功夫,我还得回军营呢。”郭义说着,朝他摆了摆手,“回去,练字去。”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他练字,郭威心下抱怨,还是送着郭义到了门口才回来。可是进了书房,他哪里有什么心情练字,他就要有个后娘了,说不定以后他就要被后娘欺负,吃不饱穿不暖…… 怎么可能?晃了一下脑袋他把刚刚莫名的悲观想象打散了,心下怎么也不觉得自己会混得这么差,除非他的继母是个高手,能把他抓住关起来。再说了,就算她是个坏的,他大不了就住到萧家去,又不是没有住过。 何素不知郭威的小算盘,她站在花圃前,看着安全越冬的月季,细数着上面的芽点。虽然已经到了回暖的时节,山林子里还是有些阴冷,数了没一会儿,她被冷风一吹就忘记自己数了多少。转头朝院门口望了一眼,她又低头重新开始数。 早上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郭义的声音,既然郭义回来了,萧显重当跟着他一块回来才是,怎么都吃过午饭了,还不见人?就是真被什么事拖住了,也该回来报个信才是。她又站了一会儿,被冷风一吹,缩了缩脖子,索性回正院坐着。 他爱回不爱,反正回不回来的,她要做的事也没有什么两样。 月儿也察觉出何素今天有些心神不宁,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莫非是何素的小日子又来了?她在心里算了算,确定日子并没有到。听过何素替她科普生理知识后,月儿面上对这些事还是有些害羞,心下却又好奇,可是再好奇她也不好问别人,云晴和风暖这儿问了也没用,只能比照着在何素探究一二。 她发现何素的确会在她小日子那几天脸色差一点,人也会变得比较沉闷,不过除了那些日子,何素时不时地会安静一会儿,要不是她细细观察还不能发现。 第213章 如此大方 她一定是想父亲了,月儿暗想,想到这个嘴角就不由上扬。 “阿娘,父亲再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吧?”她故意问道,弯弯的眼眉里透着笑。 何素没看出她笑中的含义,只当她是想萧显重了,便答道:“是呀,快了吧。” 她不确定萧显重现在有没有在庄子里,只能含糊地回答,如果到了晚上他再不出现,估计就是她刚刚听错了。她自以为耳朵很灵,想不到还有听错的时候,莫不是又病了? “父亲回来就好了,他一定也想早点回来见我们。”月儿说着,看着何素的表情。 “应该吧。”何素应付地答着,没看到月儿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月儿在乡下也听小伙伴玩笑地说起新婚夫妇关系如何好的话,还听她们说以后也要嫁一个待她们好的,她那时对此还没有确切的想法,现在却忽然有了。看到两人关系和睦,她的心里也跟着甜甜的,便想将来她也要当一个能干的能把家撑起来的娘子,也得寻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能多呆在家里自然更好。 隔天,何素总算从郭威那儿确定了昨天不是自己听错是郭义真的回来过,也知道回来的只有郭义,他是为了继娶之事回来的。 “萧婶婶,以后我还能住到你家来吗?”郭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似的。 可惜何素不吃这一套,她一看就知道郭威是装的。 “你不是应该发奋图强,将来自立门户吗?”何素淡淡说道,“你要是真有能耐,就该比你父亲更有出息,最好让郭家都得靠着你,到时候不管是你继母还是继姨娘都得巴结着你。” “什么继姨娘……”郭威就没听过这乱七八糟的称呼,也没那雄心,“我才不想让人来巴结呢。” “难不成你想去巴结她?” “才不会。”郭威激动地说,马上看向边上的月儿,“我有几篇字认得不熟,妹妹能不能教我?” 郭威也只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好声好气地叫她妹妹,月儿有心想为难他一下,又见他这般可怜,家里马上又要有继母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知道妹妹最好。”郭威讨好说道。 “你若是上课时认真一些,现在就不用说这个话了。” 郭威撇撇嘴,干笑几声,上前请教月儿学问。 他们说的那些已经超出了何素理解的范围,她现在认得好些字,可是让她文绉绉地写出一长段话来却是不能的,她也看不懂他们那些古文写的是什么,只能看懂一些浅显的话本子。 忠伯也知道了郭义要继娶的事,他还担忧郭威会为此闹别扭,谁知他也没怎么闹反倒开始认真上学了,心下默默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郭义那边又寄了信来,说是定好了婚期,问郭威是现在去观礼就住在金陵了,还是等房屋修整好之后再来。 为了成亲,郭义在金陵大手一挥买下了一间三进的宅子,说是买其实是官府抄没在册的房子,他也就意思一下付了一点钱。萧显重也用同样的方式,买了一间两进的宅子。他们在金陵只是暂住,将来说不定会回京城去,房子也不用买得太大。 两人买下宅子后便开始修缮,里面的一应用品也得置办起来。萧显重本想把布置家里的事交给何素,但在徐氏也搬来金陵前,何素不好先从庄子离开,只能两人抽空先粗略的布置一番。 郭义那边自有他的人能帮着布置。他要成亲了,成亲用的正屋得先布置出来,这个他已经让人在忙了,也没有少问黄氏的意见,剩下的他打算成亲后都交给黄氏去办。 黄氏早早托了哥哥在城中打听哪些铺子价格公道,列出了单子先让郭义看看,心下也对宅子将来的布置有了方向。黄大爷虽觉得这样于理不合,但金陵城中的人笑话黄家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他索性也就不拦着,顶多让黄氏借他的名义去办。 只是让外人说也就罢了,郭威不来观礼,他却觉得不好,好似两边有多大成见容不得对方似的。 是的,郭威并没有答应去观礼,反正郭义来信也没有说他一定要去,只是问他要不要去,要是去了,他住的院子还没有休整好,他就得跟郭义和黄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别扭,哪里会愿意去。忠伯劝了几句见他不听,又见郭义来信的语气也不迫切,也就由着他。 郭义没有想得太多,等两边成了一家人,总会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何苦现在逼着他。他军务甚忙,两人相处的时间多着呢,都不是心思歹毒的人,不会相处不来的。 他自认为眼光很准,这辈子除了在他原先的副将那里栽了大跟头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事实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至少他看女人的眼光是不错,原先的妻妾都是有情有义之人,黄氏也是如此。知道郭威不会出席婚礼,她还特意又问了郭义一遍。两人现在已经定亲,就是见面也没有什么,就算她想拦着郭义不让他来,她也拦不住呀。 从郭义的反应上来看,他似乎不在意这事,也许将门男儿都是直肠子,不会顾虑太多。既然如此,她也不要去多想,跟他儿子相关的事还是听他的安排最好,她只要等郭威住进来,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即可。 两人的婚事办得很是热闹,哪怕两人都想办得低调些,郭义的身份摆在那儿,想低调也不可能。金陵城中想要跟他拉关系的人众多,大乾眼看着气数将尽,朱应俭名声鹊起,所靠最多的便是郭义的大军,要是现在郭义另投他人,朱应俭必定元气大伤。 朱应俭在南方的名声之类的,许多人都觉得是虚的,想着他得靠郭义,说不定以后许多事得听郭义的,他们便想把郭义拉拢过来。 除了金陵的几大家族,郭义这次成亲,连辽东王也派人送了贺礼来,所图为何旁人心知肚明。 当时婚宴正热闹,礼官却唱起了“故人周鹏达”派人送来的重礼,郭义还不想到周鹏达就是辽东王,以为宴会场上一时的安静是因为这份礼格外贵重。 “想不到周大将军还能如此大方,不错。”主桌上一发须半白的英伟男子摸着胡子笑道。 在场的人精认出说话的是南京布政使徐平,马上想到他曾在周鹏达的父亲手下当兵,又在周老将军死后被周鹏达排挤离开了辽东军。周鹏达是不是个大方的,他最清楚,反正在场许多人都听说此人心胸狭隘,听了徐平的夸赞也不觉得他是真的在夸赞,反倒听出了一丝讽意。 徐平倒是没有嘲讽,周鹏达在财物上倒的确是大方的,但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大方,至少在他这儿小气得很。他这样大张旗鼓地送东西过来,就是郭义并无异心,郭朱两家之间也有可能起龃龉,徐平想着,不由看向同席的朱应俭,朱应俭却是微微笑着,夹了眼前的一粒花生米,像是没有听到刚刚礼官说了什么。 朱应俭也算了解郭义的性子,周鹏达越是挑拨越是使手段,郭义反倒越不会投向周鹏达。郭义不会喜欢有人算计他,也不喜欢一个精于算计或者小肚鸡肠的主上。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婚礼进行的很是顺利,萧显重并没有参加,军中需要有人看着,所有副将总不能都出来。知道能够名正言顺地出来吃上一顿好的,他们都抢着要来,萧显重跟着郭义不算久,怎么也轮不到他。 萧显重也不跟他们争,他反倒不是很想出席婚礼,一看到郭义继娶办得如此热闹,他便觉得他跟何素补办的婚礼太简陋了。 下次补点东西给何素吧,萧显重暗想,他看出何素不是一个喜欢礼俗的,要是他提出再办一次,何素估计不会答应,倒不如买些东西送她。 要是她日日都能高兴才好,总好过只高兴一场,萧显重暗想。 郭义的婚礼一结束,萧显重也要开始准备接何素等人来金陵。 朱家庄的位置到底偏了一些,徐氏之后少不得要跟一些家族的女眷来往,要是一直呆在朱家庄等着别人上门来总归不好。先前金陵城中还有些不太平,现在形势已经稳定,朱应俭便选一个日子接徐氏母子来金陵,何素等人自然同行。 何素先前就听萧显重说过他们在朱家庄住不久,可是他还说清明会回来,怎么都过了清明了还没有出现,就连去金陵也是别的将领来接。难道他就格外的忙,连假公济私的时间也没有?要么就是他太实诚,没能抢到这活? 要是他们在路上遇袭,护送的将领又能在危险之时救下徐氏,肯定会在朱应俭那儿挂上号,这么露脸的活他为什么不抢?他们现在都以为朱应俭是江南这一带的主事人,只有她知道不是。想到这个何素暗暗得意,却又为难起来。 第214章 架子太大 五皇子会不会在金陵,叶菁华会不会也在金陵?要是她遇上她们怎么办?不行,等她到了金陵一定要深居简出,不能让叶菁华发现她还活着。要是真的被发现了,她只能凭演技死不承认,何虎已经被她瞒过了,多瞒一个人应该也不难,何素暗暗打定了主意。 世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她听说世上存在着好几个跟自己长得相像却并没有血脉关系的人,这样离奇的事古人都信了,现代人不可能不信。 他们能信丧尸、能信宇宙大爆炸,为什么不能信基因的神奇?她到现在还觉得叶菁华是个穿越的,至于其他的,她反倒动摇了起来。 若是五皇子还活着,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好现身,现在朱应俭呼声正高,百姓对大乾也越发失望,这个时候五皇子若站出来说要领兵拨乱反正,不得见会有多少人肯帮他。何素尽管不懂政治,但看过的事情多了,对局势也有自己的判断。 她甚至觉得五皇子日后就算上位,他和朱应俭之间估计也会有争斗,朱应俭手中的权势太大了,没有哪个皇帝能忍得下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许真正跟朱应俭斗起来的会是叶菁华,何素暗想,默默在心里希望叶菁华的女主光环赶快失灵,这个女主就不是一个好人。 叶菁华害她吃过亏,她先前觉得是她想跟她抢男人,不过陈广信也不见得会被抢走,他的爱妻人设实在太坚固了。也有可能叶菁华知道了五皇子的死讯跑过去找他,最后把剧情又给接上了。不管怎么说,她不信一本书里的男主会死,也不信女主会抛弃男主。 如果她真的抛弃了男主,那么她现在所在的就不是一本书了,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叶菁华也不再是什么女主,而是这个世界中普通的一个女人,顶多最是运气好了一点是个穿越的。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何素暗想,如果叶菁华不再是女主了,她就不用再怕她了。她心里默默盘算着,打定主意到了金陵要多搜集情报,只有掌握了情报,她才能知道她是要装到底,还是顺其自然。 至于男主要是不再是男主了,男配是否还会是男配的问题,何素一时还没有想过。她能想到的东西本来就少,哪里想得到这些。 其实这本就不是什么书中的世界,没有人是女主,也没有是男主,一些凑巧不过是命运开的小玩笑罢了。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数日后,马车一进了金陵城,何素坐在车内,就感受到了城中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繁华。 她微微掀起帘子,仿佛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气,再一看却是城中有许多卖花的小姑娘。也不知她们卖的是什么花,这香气很是好闻,何素闻着便觉得这金陵城顺眼起来。 路上,她还看到许多戴着帷帽的女子,她们的帷帽比她在京中见到的纱帘要短,用的纱幔也要更透,在阳光下一站,旁人隐隐约约的还是能透过纱帘看清她们的容貌。现下天气才刚转暖,她们身上却已经换上了轻便的春衫,脚步轻盈的在路上走着。 也有一些不戴帷帽的姑娘,她们的头上都别着花或者戴着钗饰,头上一点饰物也没有就出门的少之又少。再一看,她们的衣服也比别处做的精细,连走路的模样也比别处多一丝风韵。 “倒是个好地方。”何素叹道。 “金陵曾是三朝古都,又出了许多文人雅士,自然与别处不同。”月儿应和道。 何素在感叹的同时也在记本地的方言,盼着能快速学上几个字,要是哪天独自出门办事,也好用来掩饰身份。 马车又前行了一会儿,何素便跟徐氏等人分开了。在城门口的时候便有许多人来迎徐氏进去,萧家郭家却没有派人来,是朱府的下人帮着带他们各自回家。 郭家在金陵的宅子跟萧家隔着一条街,郭威很快也要跟她们分开回自己家,一时有些不情愿。 “萧婶婶,要不我去你家住几天吧?”他靠近何素的窗边说。 “你还能在我家住一辈子不成?莫要闹,都是十几岁的人了。” 郭威一向不喜欢别人当他是孩子,明明才十一岁,却非要说自己已经十几岁了,要如何如何。何素正好借他的话噎他,让他知道大人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何素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教训他,郭威嘟了一下嘴,还是乖乖地跟着领路的小厮回府了。 “郭继夫人会对他好吗?”月儿小心问道,总归一块儿住了这么久,她也不想看着郭威受欺负。 她又没有见过真人,又如何能知道?何素无语地抿了一下唇,空泛地安慰道:“会吧,这个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坏的继母,总还是会有好的,你得相信郭大将军有识人之明。再说了,郭威也不是小孩子了,谁能欺负了他去?” 何素随口一说,月儿却想到何素也是继室,她便是个好的,不曾苛待她也没有故意纵着她,就是不知郭威有没有这个福气遇到这样好的一个继母。若是他的继母真是个坏的,他真要住到萧家来,想来何素也不会拦着。 别看何素平时总训郭威,却不是故意摆脸色整治他,郭威当懂得这个道理,又喜欢何素管得宽松,只在几件要紧事上说他,才会喜欢呆在萧家。似乎也是何素来了之后,父亲才没有以前那么凶了,月儿暗想。 马车转了一个弯,穿过街口到了另一条宽敝的街上,何素听得出这儿的人并没有前面的街上多,似乎有好几家不错的小食铺子,她都闻到食物的香味了。 要是萧显重不常在府里,她倒是可以时常溜出来买吃的,何素心下想。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了。 “夫人、小姐,到家了。”坐在马车沿上的风暖说着便帮忙掀起车帘。 何素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见中等身材的短须男子站在马车前,朝她行了一礼。 “小的刘福,见过夫人、小姐。” 何素见他一直弯着腰,待下了马车后,才淡淡说了一声:“起来吧。” “是。”刘福微微直起了身子,半躬着腰说道,“老爷已经在后院等着夫人和小姐了,特让小人来前面相迎。” “老爷在府里?”何素不由问,要是他在,怎么不是他出来接? “在的。” 何素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心下却怪萧显重架子太大,没有把她和月儿放在心上。萧显重原也想过该去迎一迎两人,但是想起以前在萧府的生活,他还从没有见过家中男子去门口迎自己的妻女,只有妻女晚辈才会出去迎人。 规矩还是要有的,他想,端坐在正院的客厅内,目光却时不时地朝院外看去。等听到脚步声近了,他不由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望着慢慢而来的两人。 “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何素朝他笑了笑,却没有答话,进了屋后拎起茶壶便要倒茶,还是风暖机灵,马上上前替她倒了。何素喝了一杯茶,朝厅里打量了一眼。 “这院子不错。” “这院子是金陵以前一官吏的宅子,后来这官吏因为贪腐被流放了,这院子也被官卖。当时被卖出来的院子多,许多颇为气派地段也好,反倒没人看上这间。我瞧着院子外面的街道也算热闹,四周也清静,没有什么不好的人家才选了这儿。” 萧显重说着,见何素只顾着打量屋子里的摆饰,好像听得并不认真,马上找了一个她会感兴趣的话题。 “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吃饭?还是陪你去宅子里逛逛?这回我能休沐三天,家里有许多事得忙。” “先吃饭吧。”何素说,正好她也有点饿了,看在萧显重态度不错的份上,也不跟他多计较。 萧显重刚刚觉得何素似乎有点不高兴,他以为是因为他清明没能回去的缘故,倒没有想到其他。趁着下人去厨房端菜的功夫,萧显重又把家里的情况说了说。 “家里又添了两房下人,一房是刘福夫妇儿子三人,一房是厨子王大郎夫妇。我看王婆子的厨艺不甚出众,以后还是让她祖孙在月儿院里当值。” “好。” 王婆子只会炒几个家乡菜,多的也不会,先前何素她们住在山庄时,三餐可以去大厨房取,也不用她和吕娘子做,现下得自己开伙了,厨子是得另外雇个好的。 王大厨做的菜,比朱家庄的大厨做的口味重些,倒是合了何素的胃口,她一向觉得朱家庄厨房做的菜都偏清淡,后来听说是供给女眷的才做的清淡。魏氏估计没有想到也有女眷是喜欢浓油赤酱的,何素也不想为了这个特意去说,反正她并不会因为饭菜不怎么对胃口就少吃。 “可还喜欢?”萧显重问道。 以前由何素下厨时,她做的菜都是荦的多素的少,且许多味道都比较重,萧显重便猜她喜欢吃口味重一点的,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猜对了。 “还行。” “听说外面街上有几间不错的小吃铺子,若有什么想尝尝的,你可以差人去买。” “哦。”何素应道,却在想,何必差人去,她自己去不就好了。 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萧显重好声说道:“许多人都盯着跟着郭将军的这些人,还是不要随便上街的好。” “你们这样防着,反倒让人察觉出不对,倒不如立个靶子,去探探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何素随口说道。 萧显重也觉得有礼,却不想何素去做这个事,也许何素身手不错,但是心思却不够缜密,没得探不出什么来反倒让人套了话去。 “这事有别人呢。” 何素点头,表示明白,心下却已经在想着改换装扮出去逛街的事。她的行李里还有好几套在乡下时穿过的衣服,正好能用来掩饰身份,萧显重平时都不会在家,应当管不了她。想到这个,她对萧显重态度又好了一分。 吃好了饭,何素略歇了歇就跟着萧显重在宅子里逛了一圈,月儿没有跟着去,而是先回屋躺一会儿。她已经长大了,知道得让夫妻两个多单独相处。 家里的布置都还很简陋,许多东西还得添置,萧显重一边逛一边跟何素说这些,又提到了郭府。 “明晚,我们要去郭家吃饭,你也见见新的郭夫人。这一次休沐时间赶不及,下一次,我会请一些同袍回来喝酒,就当是温居酒。我请的人也不会很多,也不请女眷,顶多办个三桌,到时候你也出来认认人。” “好。”何素应道,又问:“你下次休沐在什么时候?” “定是定在下个月十六,我现在每月都能有三日休沐,若有紧急军情,时间就不好说了。” “你们最近开战过吗?” “有一些不服主上的山寨,我们得攻下来,有些拒不与朝廷决裂的城镇也得攻下来,还曾跟摸进来了北蒙人交过一次手。他们摸过来也就十来个人,却比一县之军还要棘手,也不知他们的人有多少混进了金陵。”萧显重说完,又暗叹怎么跟何素说起了这些,她又不懂。 “北蒙人的长相当与金陵人很不相同,他们混进来了,难道会分辨不出吗?” “你见过北蒙人?”萧显重不由问。 他曾在外面听到市井百姓议论北蒙人,都说他们身高九尺、形如恶鬼,甚至有人说他们会生吞婴孩,就不知何素所知道的北蒙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会知道很奇怪吗?她听说北蒙老和大乾打仗,就算普通百姓没去过边关见过,总该知道一些吧。 “听说他们身形魁梧,五官深邃,皮肤偏红黑。”何素试探着说完,生怕萧显重看出什么,马上加了一句,“难道是我听岔了。” “不,你听说的这个是对的。”萧显重说道,就是对他才觉得奇怪。 不管对不对,何素都决定不再多说下去,改口说:“听说北蒙人很是凶悍,你若是对上他们可得小心。” 萧显重点头。 第215章 钥匙 两人在走廊慢慢走着,何素看着院中略显杂乱,显然只粗粗整理了一遍,不由有些头疼。 “这院子倒不小,是不是还得找个花匠来?” “不但要找花匠,各院也还得再添人。后天下午,我们去人伢子那里看看。” “还要添人吗?”何素觉得家里人已经很多了,再多她就要不适应了。 “现在各院的人数不够,像是正院和月儿的院中都只有两个人,太少了点。” “我以为我们不会在金陵久住?” “就算不久住,该添的人手还得添,大不了以后发卖了就是。” 何素听了有片刻犹豫,转而却问:“说得像是你当了大官似的,别雇了这么多人,家里连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你放心,我跟着他们剿灭山寨,分得了许多财物,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这样会不会坐吃山空?” “不会,我还会再弄更多的好东西来的。” 何素听着就觉得有些不靠谱,想了想,她很是贤良地说:“我也不求你弄多少好东西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家里这些人就够了,要是你觉得月儿的屋里得再添人,那就添,正院却是不用了。财钱也得省着得用,得找一个长久的营生,可不能只靠着那些意外之财。” 萧显重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先前他得在军营,何素等人也不在身边,他也不知要拿银钱去做什么营生,也没有这个时间。现在她们来了,何素能把家照看起来最好,他也放心让何素持家。 “你来了真好,以后家里就事就要你费心了。要是你觉得再添下人浪费,就先不添了,等你赚了钱再添。” 赚钱?何素一时愣神,怎么会说到让她赚钱,难不成他是想让她在家拿钱弄点营生,她又不懂这些。何素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她还不知道是从坑里出来还是填土把自己给埋了。家里的确不能总吃老本,萧显重又不在家,这事不交给她交给谁?难不成要交给月儿? 如果只是管家,她觉得交给月儿倒没关系,但是做生意之类的,她要是也交给月儿,就是在坑月儿。 “明日你可以去问问郭夫人,她本就是金陵人,对此地也熟悉,应当会有一些办法。”萧显重提醒道。 “好。” 何素立马答应,脑中又想了许多,除了黄氏,她也可以去问问魏氏,问问徐氏,她们肯定有些头绪,说不定正需要人合伙会带上她,就是不知道萧显重到底有多少银钱,要是数目太小就只能做点小本生意或者买地买铺子? 当天晚上,萧显重带何素去了正院一上锁的房间,里面放着的就是他这几年来所得的财物。说是这几年,其实主要还是近两年,前面的日子他只有粮饷还没有太多灰色收入。 何素其实白天就注意到她住的院子里有一个上锁的房间,当即就决定要等萧显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进来看看,想不到萧显重竟主动带她进来了,让她觉得没意思得很。她先前还在想,门上这锁她见过,若让她来开,用不了几分钟就能靠铁丝打开。要是里面真的放着贵重物品,她得再去弄个复杂点的锁,免得有其他人摸进来。 这间屋子是原先的屋主造来当库房的,里面钉着几排架子摆放物品,墙壁也修得比别处厚,听说里面还镶着铁板,轻易砸不烂。何素并不知这些,只看到靠里面的墙边放着好几个箱子,默默估算里面的价值。 这些箱子都上了锁,萧显重打开后,何素看到了稍小一点的箱子里放着的是白银。还好,没有很多,何素暗想,等萧显重再打开一个,她看到里面放着的是古玩字画。她不懂这些,也不知道价值几何,只知道这些东西一般有价无市,流通性比较差,没有金子实在。等萧显重再打开一箱时,才真正惊了她的眼。 她认得名贵宝石那箱子里都有,有的打成了首饰,有的装在盒子里,还有各种金银玉器、珊瑚珍珠,看得她脑子一时都空白了。幸好她及时回神,然后跟笑眯眯的萧显重对看了一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不会是见不得光吧?”她有些担忧地问,就算当兵的可以有灰色收入,这也太多了呀,她除了当铺也不知道哪里适合销赃。 “按份额拿的,你放心,是军中的约定俗成,并没有太超过。”萧显重安慰道,生怕她想多了害怕。 伸手抓了一把首饰塞到何素怀里,他跟何素说:“你有什么看中的可以拿,以后库房的钥匙就交给你了,这个家里的一切东西都归你管。就是这些首饰是我们从山寨里抄来的,也不知干不干净,你要是嫌晦气,可以找地方融了打新的。” 这是真要让她销赃?何素暗想,马上先把这事抛开,想到他刚刚说的另一句话。他要把钥匙给她?就这么给她了?这也太好骗了,害她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她还想着偷偷溜进来藏点私房钱呢。 “你就没藏起几样当私房钱?” 何素转而问道,既然财政大权到她的手上了,就该让她来管管私房钱的事。 “我哪里用得着私房钱?” “不用吗?要是请同袍在外面吃饭喝酒,难道不用钱?” 这点钱萧显重当然是有的,这样算是私房钱吗?这不是他日常开销应该拿着的钱吗? “我听说男人身上不能带超过一两银子的钱,不然他们就会出去花天酒地。”何素很是郑重地盯着萧显重说。 这会不会太少了,萧显重暗想,也不知何素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事。要是在乡下,村民身上很少有带钱的时候,一两银子反倒是多了;要是在城里,一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要是碰到熟人请他去好一点的茶楼吃茶花费就不止一两银子。至于何素说的花天酒地,没个十两百两的哪里会够,萧显重暗想。 “还请夫人宽容些。”萧显重拉拉她的袖子好声说道,她越是说得郑重他反倒觉得越有可能是假的,说不定就是虚张声势想吓吓他。 何素的确对把控私房钱的事并不坚定,却不想轻易改口了显得自己摇摆不定,立马就拒绝了萧显重的要求。 “不行。”何素说道,不过一两银子她也觉得少了一点,便说:“这样吧,给你每个月五两银子,月末查账,多了就放到下个月再用,少了不补。你还得一一列出这钱花到了哪里,要是有任何去向不明的花费,都要挨罚。” “罚什么?”萧显重好奇地问。 “有跪搓衣板,有写保证书,还有吃素呀、做家务呀,到时候看。” “我莫不是娶了个河东狮?”萧显重苦笑着问,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一套,以前也没听她提过呀。 “怕吗?”何素微微笑着,盯着他的脸问。 萧显重马上坚定地摇头。 “后悔吗?” 萧显重用力摇头,生怕何素不信。 “那就好好保持,不然我会用别的方式让你后悔,到时候你也许不会再说什么河东狮,而是说蛇蝎妇人之类的话。” “不会,夫人大方贤惠,怎么会连那等毒物扯上关系。” “我现在是不会,以后,呵呵,看你表现了。”何素拍了拍他胸口,又觉得自己看了太多钱财有些得意忘形,好像表现得太放肆了一些,不知萧显重会不会吓着。 偷眼一看,何素见萧显重微微笑着,并无其他表情,心下也放了心。 肯给她财库钥匙的男人,肯定是已经被她迷得团团转,怎么会因为几两银子的私房钱跟她闹别扭。再说了,他要是说都上交了,难不成她还会不信吗?就是他私下藏一点,只要不让她翻出来,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就是她要是想翻,估计总能翻出来,翻不翻的看心情啦。 萧显重见她亲近,哪里还管什么财物,只搂着她的腰,跟她玩闹。都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两人还真是新婚。 这一夜就这么不可用言语表达地过去了。 何素早上很早就醒了,这样的天气,她一向醒得早,却又难得地犯起了懒,不想从床上起来。她看向身边还睡着的男人,不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是想捏捏让自己有点痛感。 难道她以后要过这样没羞没燥的日子了吗,这是她该过的日子吗?不是,肯定不是,肯定有哪里不对,只是她还没有发现。会是哪里呢?她看看身边的人,忽然觉得他肯定是个坏人,他一定是在骗她,不然他不会对她这么好的。 可是下一秒,当他伸手搂着她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明明每一步都没有出错,怎么会有问题呢,有问题也是以后的问题,那就等问题出现了再说。闭上眼,她假装自己睡着了,她还是不要比萧显重先醒比较好。 隔了没一会儿,萧显重也醒了,他转头时看到何素,便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又在她的唇上点了点,痒得何素差点咬住他的手指穿帮了。 第216章 妆发 他果然是迷上她了,何素很是得意地想,不由微微勾起了嘴角。萧显重一看,便知她已经醒了,既然她想要装睡,他就看看她能不能睡得着。 于是美好的一天在没羞没燥中开始了,何素默默觉得刚刚得意的自己太蠢,萧显重迷上她有什么了不得的,只要她装得好好的,一般男人都得迷上她,就是迷上之后还是不怎么受她控制这点让她有点不爽。迷上她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好处,除了得了一串库房钥匙。 作为合法夫妻,她拿到钥匙也应该呀,她还得帮着她管家呢,劳心劳力地不得拿点好处。而且需要她劳力的地方也太多了一点,她的腰呀,幸好她一直有在锻炼,不然可真撑不住。 等到她正式起床时,萧显重倒是神清气爽了,何素却不是太高兴。 “以后不准一大早的发……疯,不好。”她冷着脸教训道。 萧显重认真地点点头,问:“晚上就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也不能天天。” “可是我一个月才休息三日呀。” 好吧,她把这事忘了,所以是她矫情了?不该得了好处还嫌?要是他一个月才回来三天,却什么也不做,也许才是她真正该担心的呢。 萧显重见何素应不上话来,心下暗笑,却又帮着她岔开话头。 “刘福的娘子针线做的不错,你来之前我已经让她给你做了几身新衣服,你去挑挑,看看晚上去郭家穿什么。”萧显重说着,又问:“要不要去给你找一个梳头娘子来帮你梳个金陵时新的头发?” 古代还有这样的职业?何素一时兴起点了点头,萧显重就差刘福去雇人,转身再陪沐浴过的何素挑衣服。既然都春暖花开了,何素便想挑一身春意融融的绿衫裙,又想到晚上要赴宴,绿纱制的衣裙好像不够隆重,就想再挑一件绸褙子。 她挑衣服也不背着萧显重,萧显重一看她挑的衣服颜色重,就知道是晚上赴宴时穿的。 “先过来吃了饭再挑吧,还有一下午呢。”萧显重提醒道,生怕她饿着。 何素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算现在天气暖和,外面总得披件衣服,不然好像不合这个时代的规矩吧。 “在家穿的常服好像不在这个柜子里。”萧显重说道,他让刘娘子帮何素做了两身赴宴用的衣服和两身常服,分别放在不同的柜子里。 何素在朱家庄是有四季衣裳的,正月底魏氏就让人把春装送过来了,那些平常也能穿。她并不缺常服,就是赴宴的衣服也是有的,不然正月四方客人来朱家庄拜年时她怎么出去见客?就是做的是冬装,现在穿并不适合。 萧显重也没有想这么多,就是想着得去郭家,也许以后她还得去其他人家,才让刘娘子先赶了几身衣服出来,要是不够,就得让何素来了自己找人做。 金陵有不少布店也接替人制衣的活,许多人家家里没有拿得出手的针线娘子便会去布店定衣服,价格也很公道。萧显重跟何素说了这事,看她随意挑了一身常服出来,也没有说什么。等到晚上出门前,自然得换一身衣服,哪家夫人出门不是如此。 何素渐渐也意会过来,默默觉得麻烦,就是现在换上了又能如何,难道半天功夫她会把衣服弄脏不成。等他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不要中途换衣服,想来外面的人不至于这么眼尖能看出来。 等她吃好了,梳头娘子也便到了。来人姓柳,年约四十出头,笑起来眼角有些细纹却不丑陋,还给人一种亲切感。 何素瞧着她身量匀称,梳着妇人的发式,一时倒好奇她的来历。她不知道金陵城中的有不少梳头娘子原是风尘女子,不过这位柳娘子却不是,不然也不会被找了来替好人家的夫人梳头。 旁人只知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妾室,后来家里败落,她又要被发卖,便托了人自赎自身脱了奴藉在金陵城住了下来。金陵城物价不低,她多年的积蓄在买下一间铺子收租后便不多了,找人商量后才做起了这营生。她的手艺不错,瞧着也是个守礼的,不少夫人喜欢叫她上门梳头。 靠着这手艺,她赚了不少钱财,又在城中买了一间小宅子住着,买了一个小丫头做些杂事。 她出门一次要价却不高,能攒下钱来也是靠各家夫人的打赏。她眼睛甚毒,一看何素便知这位是才来金陵,不通大户人家的规矩,怕是不会赏她多少银钱。 她也不会为了这个就怠慢了何素,除非对方实在是个脾气差的,她才会以后不再做她生意,不然都会笑脸相待,免得坏了自己的招牌。女子在世上能找份清爽的事做不易,她可不想没了营生。 “夫人想梳什么样的发式?”柳娘子一边替她梳顺了头发一边问道。 “现下金陵有什么流行的发式?” “流行吗?”柳娘子问,大约猜到了何素的意思,还想这词莫不是这夫人家乡的俚语,她先前可没有听过。 “各家夫人梳得最多的还是圆髻,样式有许多。另有一种时新的牡丹头,流行得还不广,却颇为新奇,夫人要试试吗?” 何素一听到牡丹头,首先想到的就是头上戴满了牡丹花,却不知是一种以假髻衬垫花瓣形的多髻发式。 无法想象自己满头是花的样子,何素果断地摇了摇头,说:“还是梳圆髻吧。” “可有要戴的头饰?”柳娘子问。 想来萧府派人来叫她梳头,是当家夫人晚上有什么应酬,若是定好了衣服肯定也有配好相应的头饰,她照着饰品来梳总不会出错。 何素从朱家庄带来的首饰并不多,幸好萧显重昨天又给了她一盒,她打开后挑了一会儿,选了一只镶绿宝石的蝴蝶簪。 “其余的你看着配。”何素说,她又不知这头梳出来需要多少头饰,只挑了最想戴的那一只。 柳娘子倒是喜欢客人交由她做主,又担心何素是个小气的,被她看了首饰盒后会对她生疑,她也不敢探头去看,扫了一眼了解了大概,便开始替何素梳头。 柳娘子到过不少大户人家,哪怕看不到她们的首饰盒,也能从她们以往拿出来的道理判断一二。有些夫人用来用去只有几根钗子,最名贵的不过也不过是镶了黄豆大的红宝石;有些夫人平常不显,首饰的样式却多,但凡城里有新出的首饰样式,她都会买,何素处于两者之间,她的首饰盒里好物不少,样式却不新。 被请来萧府之前,柳娘子就听说这位萧府的当家人是入驻金陵的郭将军身边的副将,想来这些首饰是萧夫人最近得的。刚刚进屋前,柳娘子与萧显重见过礼,一看便知道萧显重来自有底蕴的人家,就不知这位萧夫人是什么出身,竟有这般造化。 何素挑出来的蝴蝶簪样式精美,柳娘子给她梳完头,又另要了几根简单的梅花钗和珍珠钗相间点缀,显得何素落落大方又不失灵动。 “夫人年华正好,最是适宜这样的打扮。”柳娘子对着镜中的何素夸赞道。 何素看着镜中模糊的模样,笑着点点头,转头跟一直看着的风暖说:“去问问,要不要让小姐也梳一个。” “是。”风暖应了一声,先出去问了萧显重,在得到他同意后才去问了月儿。 月儿晚上也是要去郭家赴宴的,她这会儿正在挑衣服呢,听到风暖来问她,想了想便答应了。她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何素会的发型不多,总是给她梳最简单的包包头,她只能自己摸索。她现下会的比几个下人会的都多,却不知跟金陵城中的小姐比如何。 待柳娘子来时,自然要夸上她几句,月儿微笑听着也没有自得的神色。柳娘子瞧着暗暗觉得这位萧家小姐倒比萧夫人气度要好些,许是萧副将亲自教养的缘故。 月儿年纪尚小,柳娘子也没有给她梳繁复的发式,简简单单的才能显出少女的俏丽。为了显出手段来,她又给她梳了不少细小的五股辫,增添了灵动俏皮。月儿一看就很满意,暗暗记住了她的手法,打算试试自己梳这个头。 趁着柳娘子去了月儿的院中,萧显重也回屋去看换了发型的何素。何素本就生得不丑,只是她怕麻烦,头上也总戴着看起来样式老旧的簪子,才显出几分土气。现下她换了衣服精心妆扮,袅袅婷婷往那里一站,便是一位风姿绰约的佳人。 萧显重眼睛一亮,调侃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独立闺中?” 何素斜了他一眼,笑道:“又是哪家的登徒子擅闯他人闺房?” “见小姐姿容出众,情不自禁。” “这话可也曾对别家小姐说过?” “不敢。”萧显重正色道。 何素轻轻一笑,也没有再逗他,说:“能入夫君的眼便好。” “自是能的。” “我以前可没听你这样夸过,可见你嫌我先前的打扮不堪入目。” “夫人这可冤枉为夫了,不管你怎么打扮,都比旁人要好看。” “旁人是谁?” “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何素暗笑,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希望夫君继续保持,不要有天在旁人堆里看到了更好的。” “不会。”萧显重立马答道,对何素话语里的酸味很是受用。 虽说何素会跟他在一块儿是因着种种机缘,但是像她这样有本事的,哪里呆不得,会一心跟着他又留在了乡下好几年,其中肯定是有情谊在的。何素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萧显重只能从她偶尔漏出的话语中看到她的心思,他倒是想让她多表露一些,又怕她为此为难。 习惯了隐藏的人,是不会喜欢身边有人随时能揭穿她的,她甚至会觉得不安,萧显重也不会觉得隐藏自己就是坏的,若是她将来要出门应酬,善于隐藏总比全无心机的好。有时想想,世间许多人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妇人,只有他知道她的不凡,便有一种隐秘的骄傲。 何素显然不知道他对她有这样的想法,对他会不会当个古代另类不纳妾好男人存保留意见,不过现在看他的表现她还不怎么担心,再者萧显重大部分日子都呆在军营里,他想要花心也找不到对象。凭何素对萧显重的了解,一般的女人打动不了他的心,会引起萧显重兴趣的,大概就是叶菁华那类的女子吧。 希望叶菁华忙着斗其他女配,不要再想起萧显重,何素在心里默默希望。 到了傍晚,萧显重就带着何素和月儿去了郭府。 赶车的是刘福,其实他的儿子也会赶车,平时出门办点小事都是他儿子去跑腿,这次是要去郭府,又是正式的场合,刘福生怕儿子出错才亲自赶车。 随车的云晴是头一回跟着月儿出门心下很是忐忑,风暖倒是跟着何素过年时参加过几次朱家庄的宴会并没有觉得不安。云晴看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拉了拉她的袖子。 “别人家的夫人会不会很凶?” “不会,都笑着。”风暖简短答道。 云晴已经不止一次问风暖同样的问题了,风暖也不嫌她烦,每次都耐心回答,哪怕每次答得都一样。云晴胆子本来就小,见风暖是个稳重的,默默决定进了郭府后多学着她。想想风暖刚来的时候,还是跟着她学的,个子也比她要小,近几个月吃得好了,风暖的模样长开了些,个子也开始窜高早就越过了她,云晴看了她一眼,隐隐有些羡慕。 风暖到底要比云晴大三岁,会比云晴高也正常,就是云晴见她处处比她能干,心下有些吃味。好在不管风暖怎么练,针线活总是不好,云晴心里才平衡了一些。 第217章 赴宴 郭家门口,忠伯和郭府另一位管家正在迎客,见来过来的马车挂着肖家的木牌,便猜是萧显重一家来了。从朱家庄来的一些客人都由他出面迎接,他还跟身边的谢管家说了肖家和郭家的关系。谢管家是郭府的大管家,忠伯以后只会管郭威院中的事,并不会管其他,这些客人跟郭家的亲疏得让谢管家知道。 谢管家也是郭家的下人,原先在郭家的庄子里当差,在郭家出事后被转卖,后来又回到了郭家。忠伯是府里的老人,已经脱籍离开了郭府却还肯回来帮着郭义理事,谢管家心下对他也很敬重。肖家的事他从忠伯和郭义那里都听到不少,知道是主子亲近的人家,他也跟着上前跟忠伯一起迎客。 “肖大人、肖夫人、肖小姐到了,老爷夫人早就在等着你们来了。快,里边请。”忠伯上前说道。 “请。”谢管家也跟着说,暗暗打量了两人一眼。 萧显重在军中呆了几年,少了当年的郁气多了一分豪爽,瞧着便是一个英伟男子,却又比其他将领多了一份儒雅。站在他身边的何素秀丽清雅,瞧着倒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不知是不是在家不用为后院操心的缘故。 何素一下马车就感觉郭府的宅子要比萧家大上不少,感叹官大一级果然不一样。 其实倒也不是这个缘故,郭府本就是武将世家,数代下来家里财物颇多。创下家业的老祖宗是个仔细人,不喜欢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就将家里的财物一分为三藏在三个地方。他的子孙也照他吩咐的做,甚至还又找了两个地方,把家财一分为五藏着。留在京中郭家的要么是御赐的不可随意拿出去变卖的东西,要么是不好搬动的东西,真正的钱财反倒不多。 老祖宗本就留下话来,说要是后代出息就不要去动藏起来的财物,应该再多藏几个地方。郭义也想不到最先会去动财物的会是他,还背叛了祖宗跟随的原氏一族。可是他心里也没有太多愧疚,郭家差点就断根了,要是不背叛由着别人来杀才是真正的不孝呢。 祖宗留下的财物他只动了一处,就算只是一处,也足够他在金陵过上人人称羡的生活。 他买下这间宅子虽然用的是极低的价格,但是里面的东西要布置起来也得花不少钱,他想着跟黄氏婚事仓促,就想在宅子的布置上精心些,用的东西也都是上好的,尤其是布置新房的家具,是他花了大价钱从金陵一富商那儿买来的,据说这套家具本来是他爱女的嫁妆。 从价格上来看,这或者是富商想要坐地起价编出来的说法。这金陵城中,有人给郭义面子,恨不得白送他东西,也有人想从他身上捞好处,郭义倒宁可是像富商那样只从银钱上占了他的好处去,也不想别人从别的地方算计他。 郭府有从前的下人打理,黄氏过门后又做主处理了许多事,跟萧府还光秃秃的样子不同,府里已经显露欣欣向荣的景像。 何素看着泥色还新的园子里栽着各式绿植,有的还带着花骨朵即使是在傍晚时分也顾自开放着散发着幽幽的香色。何素也不认得这是什么花,只是想着,要是趁翻新的时候在花园里埋个把人,除非是这花后来种死了,不然不会有人发现的。 看她盯着花看,萧显重便说:“家中院子也可以种这花。” “到时候再看吧。”何素并不是很喜欢这花的香气,总觉得浓了些。 有味道太浓的东西出现在身边不好,她暗想,看看能不能把有香气的花木都种到月儿院子里,她应该会喜欢。 月儿也留心看着院中的景致,父亲让她自己布置自己的院子,她却不知要怎么布置。她私心喜欢在朱家庄住的那间院子,只是那样的布置适合在山上并不适合在闹市。郭府的布置一看便十分雅致,月儿心中喜欢,却又觉得并不适合套用在她的院子里。 三人刚进了后院,郭威就跑了过来。 “肖叔叔、肖婶婶、月儿,你们可算来了。” 郭威今天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腰上系着黑曜石装点的腰带,瞧着倒有几分将门公子的意思。 怎么还这么毛燥,何素可不觉得他换了身衣服性情就能变好,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她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换了一身衣服,总得端着一点。 郭威被她看得发毛,暗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不过好歹是在自己家,他也没有那么怕何素。 “婶婶,叔叔,快走吧。” 待到了客厅,郭义正站在门口,朝他们老远拱了拱手。 “你家明明离得最近,怎么来得这么晚?” “就是离得近才慢慢来。”萧显重应道,又叫来何素和月儿跟黄氏见礼。 “早就听闻肖太太是个有主意的,我们两家一向亲厚,肖太太以后若是有空当常来才是。”见过礼后,黄氏就亲热靠近何素说话。 何素见她生得瘦弱,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声音也娇滴滴的,哪怕说着官话也带着南方特有的语调,让人硬不下心肠拒绝。不过就算何素是个能硬下心肠的,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让黄氏下不来台。 “只要郭夫人不嫌我粗鄙就好。” “肖太太哪里粗鄙,端看你教养的女儿便知道。” 黄氏笑道,说完就从手中摘下了五色碧玺手串套到了月儿手上,月儿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见他点头了才收下。 “真是个好孩子。”黄氏夸了一句。 她听郭义提过何素不是萧显重的原配,以为何素也同她一样是因为原配亡故才当了继母,又听说她和月儿相处得很好,有心想要向她讨教。再者,听说郭威很听何素的话,她要是跟何素关系亲近了,万一跟郭威起什么冲突,也有个中间帮着劝和的人。 “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夸。”何素掩唇笑道。 月儿假作害羞,记起先前魏氏当面夸她时,何素是坦然接受的,现下黄氏夸她,何素却谦虚了起来,想来何素也知道在外面不能像在家里那般自在。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还担心何素话直让人笑话了去,现要看来,她还是分得清场合的。 两家人说着话就进了屋里。前头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有人见过主家后就便引到两侧偏厅,有人却还在厅里呆着,里面就有黄氏的哥哥黄大爷。 黄氏共有三个哥哥,二哥在五岁的时候夭折了,三哥在江南读书,连黄氏再嫁时也没能回来。 黄氏和两个哥哥关系都挺好,尤其是跟三哥,两人年纪相近,小时候常一起探讨学问。黄大爷在学问上欠缺了一些,至今没考过秀才只是一个童生。作为长子,他还有家业要打理,近年来他索性把心思都放在家业上,断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黄父在府衙当书吏,在知府跟前颇说得上话,但是金陵的知府不好当,徐布政使就在金陵杵着,他要是出点差错,徐布政使第二天就会叫他过去问话。尤其是金陵归了朱家后,徐布政使在南京的威势更重。 以前黄父见了布政使府上的官吏总得陪着小心,现在么……他的女婿是郭义,别人都得给他几分面子,就连知府大人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和悦了。不过他年纪也大了,他的母亲又病重,这当口就是他有心想搏个好前程,也怕守孝后成了一场空。要是郭义真能站稳脚跟,他就是等上几年也愿意。 他又想着替长子搏个位置,长子读书不行,行事上却不比旁人差,且就是家里老母过逝,作为孙子一辈的守孝也只要守一年即可。一年的时间不长,只要郭义不会很快倒台,黄大爷就是歇上一年再回去也能把位置坐稳了。 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听说今日郭家设宴,黄父也让黄大爷过来坐坐,就当是跟郭义的一些军中好友认认脸。上次郭义成亲时,来的将领只有一半不当值的,剩下那一半留在了今天相请,照理新妇娘家的确该来人,算是两边结识一番。 郭义也主动去请了黄大爷,他看得出黄大爷这人还算识时务也不迂腐,值得交往。他初来金陵,对城中各方势力并不熟悉,不像黄家,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但是人头熟,有了这样的人相帮,他要做起什么事来也事半功倍。 就是他自己用不着,他也可以推荐给朱家,徐布政使不会一直呆在南京不走,前些日子军中隐隐有传闻,说是徐布政使要去北边拜会旧友,这旧友想来指的是辽东王。他要是真去,郭义可不觉得他只是去拜会,带些人马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南京这边也得重新布置人手,官员也会有所变动。 要是妻舅争气,郭义也不介意扶他一把,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他为什么不做,还能让黄氏高兴,多好。 第218章 林氏 萧家人跟黄家人见过礼后,男人们说他们的,女人照理会互夸夸对方再互夸夸对方的孩子。 这种套路何素懂,不过黄夫人在听了何素夸她的女儿后回应得并不热切,何素夸了对方一句“灵秀”,对方只回了一个“懂礼”,这怎么听着不像是在夸人?就好像你跟别人说你很漂亮,对方回说你很懂礼貌。 呃?何素面色不改,跟边上的黄氏笑了笑,见黄氏眼眉波动了一下,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不过她也假装不知,继续跟黄夫人说话。 “莫要夸她了,我看令媛才是真的懂礼呢。”何素笑着说道,转头又跟黄氏问起了金陵城的情况,“郭夫人在金陵长大,对这儿一定很熟吧?” “是。萧太太有什么不清楚的,尽可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氏微笑相应,心下松了一口气。 嫂子这般冷淡是为了什么,黄氏心里也是有数的,左不过是为了她娘家妹妹没能嫁给郭义当继室不平,或许也存着旁的想法。她微微打量了自己侄女一眼,见她打扮得比平时俏丽,小小年纪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就知道黄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郭义现下只有一子,刚刚黄夫人又说了许多有了她照顾,郭威的事就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话,黄氏便警醒过来。郭威还有什么事要她安排值得嫂子提起的,定是为了郭威的婚事,郭威才十一岁,她那侄女八岁,黄氏也想得太早了些。 黄氏已经打定主意关于郭威的事多问郭义的主意,不擅自做主,何况是成亲这般大的事。听闻京城大户人家也没有什么亲上加亲的说法,反倒喜欢将家里儿女的亲事往外安排,也能多结交一些人脉。她那嫂子还是出于金陵曾经显赫的金家,行事怎么这般争功近利,没得把她黄家的子侄也教坏了。 这些事她偏偏不好跟兄长和母亲说,出嫁女总是隔了一层,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劝。反倒是眼前的何素,行事颇为周全,不会让人难堪,让黄氏心生亲近。 “就等着夫人这么说呢。”何素玩笑道,不理会黄夫人眼中压着的不满。 这人肯定不是她得罪的,是她有怨在先,跟她没有关系,何素暗想。要是黄夫人真的发作起来让她下不来台,她说不定还能装哭博同情,不过想来一个出来交际的夫人当不会没点自制力,何素也就是想想,真让她装哭她可能也只能干哭。至于黄夫人将来会不会对她使阴招,她且等着看,说不定身边的郭夫人,会帮她善后的。 何素会这么想并不是觉得黄氏善良,才见一面她可看不出这个,她只觉得黄氏有自己的骄傲,一个骄傲的人是不会让别人坏了她的安排甚至拖她后腿,也肯负起她该负的责任,有时甚至会揽过不属于她的责任。 两人坐着聊了没几句,就听外面报说是毛副将来了。何素知道这个毛副将,萧显重跟她说过,说是这人以前找过他麻烦,不过现在关系很好。她朝外看去,很快一个人高马大的大胡子汉子走了进来,一个打扮俏丽的娇小媳妇跟在他身后。 何素一看到两人,就想起了美女和野兽。 又是一番见礼后,何素才知道这位美女是毛副将新娶了没半年的小媳妇,是一个他的远房表妹。估计这表得有点远,不然两人不会相差这么大,何素暗想。 小媳妇姓林,说话轻声细语的,有些怯生生,像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我媳妇刚从乡下来,几位嫂子、弟妹多担待。”毛副将笑嘻嘻地说,倒让林氏羞红了脸。 黄夫人跟毛副将不熟,这会儿正侧着身子避过,林氏却不曾避讳跟外男照面。在乡下都会出去干活,常跟人接触避也避不过来,只是站着打个招呼并没有什么,旁边有这么多人在呢。可是跟这么多陌生人见礼,她还是有些害羞。 往常这种时候,在场总会有妇人出面打趣她,可是现在有个比她更新的新媳妇黄氏在,旁人反倒不好说了。 也不知是不是毛副将跟林氏说过什么,等女客去了专属的偏厅时,林氏一直跟在何素身边。月儿已经跟黄家小姐等几个小姑娘一块儿说话去了,何素一时倒找不到人说话,便跟林氏闲聊起来,问她是几时到了金陵,家里住在哪里。等听说毛副将的宅子偏远,家里也只有一个干活的婆子时,何素歪了一下头。 她还以为每个副将都是住大宅子里,原来不是,是萧显重特别受重用分到的东西多?还是他喜欢讲究,才把宅子置办得那么大? 毛副将等人都知道他们不会在金陵久住,买宅子时都是挑小的买,有的不曾拖家带口也时常呆在军营里,甚至连个家也没有。毛副将这还是想到成亲了,得有个地方让林氏住着才买了宅子。他原本还想租,后来见萧显重打算买才买了一间小的。 金陵的宅子太贵,哪怕这几年因为起了战事房价已经便宜了很多,他买下时还是肉疼了好几天,哪怕他分到的钱并不比萧显重少,但是他用的也多。他爱跟军中的人比武,也爱请人喝酒,酒肉一向费钱。没钱了他就拿东西去当,当铺都是黑心的,哪里会给他开高价,他还不自知,让他去别处卖他还嫌麻烦。 不过娶了亲后,他请人喝酒的次数就少了,林氏跟他说得多存点东西,好让家里的孩子将来当富家翁,不用再受苦,他也觉得是这个理。为了这个,军中的兄弟没少说酸话,他就奇了怪了,怎么这些酸话他们不去跟萧显重说,他以前请的酒可比萧显重请的要多。 他知道萧显重估计不是泥腿子出身,不过也不会是什么高门大户,不然也不会来当兵,也不会娶一个乡下女人。是的,他一直以为何素是个乡下妇人,谁让她就住在乡下呢。林氏也是个乡下人,他想着乡下人不会为难乡下人,才让她多跟着何素。 可是他刚刚一看,觉得何素也不像是乡下来的,也不知是不是萧显重这小老弟跟许多拎不清的一样换媳妇了?后来瞧着又不像是新换的,怕是在朱家庄住了些日子,把自己养成半个城里人了。要是他媳妇也好好养着,是不是也会变成城里人,毛副将暗想。 他也没有特别喜欢城里姑娘,就是喜欢白净些的、细皮嫩肉的,不要像老家那些妇人都粗手粗脚的。他的表妹虽是乡下来的,但是长得可不像个乡下姑娘,比城里的还俊呢。他又喜欢自家媳妇脾气随了乡下人,直接些简单些,不要像城里人这么弯来绕去的,林氏刚好也是。 哪哪都合他心意的林氏,他都恨不得天天看着,可惜还得回军营,也不知其他有家室的人怎么忍得住。 何素也觉得林氏哪哪都好,哪怕说话轻声细语的,却不像是个没成算的,就是年纪实在小了一点,当何素听说她才十五岁时,默默在毛副将的标签里加了“禽兽”两字。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还约了过几天一块儿去街上逛逛,可怜林氏住到金陵只敢在家门口附近走走,远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她听说城里坏人多,会把女子拐了去卖了,吓得都不敢出门。 何素觉得她想得有点多,虽说大乾有许多不好,但是在打击拐卖人口这事上还算做得不错,当然是指先帝在时。入了奴藉的人若是被拐卖的,只要去提告并报出原藉找到人证明,就可以脱离奴藉,而他的主家却会获罪,所以大户人家买人都会去官方认证的人牙子那里。 参加拐卖人口的人被抓,轻则游街、罚苦役,重则斩首。除非后台够硬,不然还真没有人冒着风险做这事。金陵这边有徐平镇着,也没有人做这营生,免得闹起来了连累许多人吃挂落。 但是林氏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女子被卖入了烟花之地,很少有能逃出去提告的,有些就是能逃出去也不敢说出原藉让家人知道她身在何处。金陵繁华,花街也多,里面的女子有不少是被拐卖的,不过更多的是自愿的。前些年闹灾的时候,许多人都快要饿死了,只要有人拿出一口吃的,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林氏也是那个时候跟家人逃难来了江南,后来父母亡故,她没处可去才想到军中寻亲,想不到还真让她寻着了。 “我以前就听说有个表哥从了军,跟着一个姓郭的将军,就想最后试一试,要是不行,我就只能当丫头去了。”林氏不好意思地跟何素说。 林氏主动投亲找到毛副将的事,军中不少人都知道,何素却还没有听萧显重说过。 “可见你是个有后福的。”何素说道,默默觉得刚认识的人跟她说这么秘密的事太自来熟了。 “是我的福气。”林氏小脸一红,小声说:“如今我就盼着早日给当家的生个大胖小子了。” 何素背上一寒,到底没有说什么年纪小不好生育的话。说着,林氏又提到哪里的求子观音灵验,约了何素一同去拜。何素对怀孩子这事并没有这么期待,正想要找借口推托,就听外面说开席了。 这次郭义宴客,请的是上次有事没来的人,席数不多,女客这边只有两桌。金陵的菜色偏甜,为了照顾其他人的口味,桌上还有两道北方菜,做的却不怎么地道。何素也不挑,让站在她身后的风暖帮她每道菜都夹一点。 林氏并没有带丫头来,看到每个人都让丫头夹菜,一时有羞得抬不起头来。何素看她和林氏就坐在一块儿,就示意风暖让她把两个人的都夹了。 “毛太太,你也尝尝,郭将军家做的菜瞧着就比外面气派,等闲可吃不着。”何素打趣道。 林氏抬头,知道是何素的丫头替她夹了菜了,感激地朝她笑了笑。黄氏本也要派个丫头到林氏身边,见有人帮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免得林氏拘束。 她朝何素笑了笑,接话说道:“肖太太要是喜欢吃,以后常来就是,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同席有个爱说笑的夫人听了,便调侃道:“郭夫人可不能只顾着肖太太一人,我们几个还馋着呢。” “都来,管饱。” 黄氏的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席间的气氛十分融洽,除了黄夫人笑得还是有几分勉强外。 “黄家是不是跟我们有什么过节?我看那黄夫人好像挺看不上我的。”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何素也不避讳月儿坐在边上,淡淡地说出这事。要是这跟萧显重的公务有关,就让萧显重去解决,如果只是黄夫人个人好恶,她就不管了。 月儿跟黄家小姐挺聊得来,忽然听何素这般说,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萧显重也有些吃惊,他到底是大家出身,细细一想就猜出端倪。 “我看她特意想要把女儿说给郭威,偏郭威跟我们家亲近,她许是为此嫉恨吧。” “她女儿才多大呀!” “许是怕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萧显重淡淡地说,记得以前家中的堂姐妹也是很小家里就开始为她们挑人家,挑好了再两边说和,要是不顺利的挑上三五年的有。可是不管怎么说,黄家小姐的确是小了一点。 月儿听到这儿就更吃惊了,刚刚那个跟她说话语气天真娇憨的妹妹竟然要开始说亲了,她家里还没有提过这个事呢。 “月儿的亲事也得找起来了吧?”何素看到她的样子,故意把话引到她身上。 月儿害羞地低下头,说:“还早呢。” “还不知道将来会在哪里,要是以后我们回京了,总不能让月儿一个人嫁在金陵,要是她受了委屈,身边连个帮她的也没有。”萧显重说道。 本来他想私下跟何素说这事,免得有人来探口风时何素露出有兴趣的样子让别人有了多的想法,现在让月儿一块儿听了也好,免得她日后婚事迟了把这个怪到何素身上。 第219章 逛街 月儿一向听长辈的话,萧显重这样说了,她当然觉得有理。再者她也的确觉得自己还小,想要多呆在自己家里,一点也不想到陌生人的家里去生活。 何素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见萧显重有自己的打算,倒觉得是意外收获。也就是说月儿在金陵这段时间她不用替她考虑亲事了?也好,她本来也不擅长这个。 回了府后,两边各自回院,待梳洗完了躺在床上时,何素才问了萧显重一件要紧的事。 “我听说其他副将都没有买这么大宅子的,也不会配这么多下人,我们家会不会太铺张浪费了?” 就算何素自己是个花钱没成钱的,却多少还有点不要去乱花的概念,她觉得萧显重连这个概念也没有。 “你觉得厨子不该雇吗?”萧显重问道。 厨子是最要紧的,得雇,何素心下说。 “家里门房和洒扫总也得要吧?” 何素知道他说的是刘福一家,要是得要,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不过她马上没有功夫去想这个,新婚夫妻躺在床上哪里能单纯地躺着。 以后不能在床上谈正事,她暗想,怀着这念头迷迷澄澄的深夜才睡去。 早上醒来后,她不想去为什么正事烦恼了,总不会过不下去的,实在不行就把这事交给月儿,让她来帮着劝劝。 这天萧显重也没有其他应酬,起床后就带着她们去了街上逛了逛,熟悉一下金陵。 载着三人的马车出了家门不久就在金陵最热闹的街道前就停了下来,何素和月儿戴着帷帽下了马车,跟先下了马车的萧显重朝着繁华的大街看了一眼。 何素也在京城逛过街,论街道宽广气派,金陵比不上京城,可是金陵城却有它独有的热闹,轻快又踊跃。何素看着这种热闹,总是心生欢喜,哪怕她只是一个过客只能看着。 “走吧。”萧显重说着,拉着她的手,带着月儿一家家地说着街边的铺子。 何素也没觉得在外面牵手有什么不对,都是正式夫妻了,总不能连手也牵不得?月儿看着却有些害羞,又看到街上也有其他年轻的夫妻亲密地靠在一块儿逛街,才把羞意压了下来,脚步雀跃地跟在两人身边。 “这间是绸缎庄,你们昨天的衣服用的料子,就是这儿买的。” “这是金银铺,你们两人的新首饰有一些是这家的买的,还有一家是在街尾的老店买的,都是金陵小有名气的铺子。” “这是书局,月儿有空还是要多看一点书。” 周围的人听了萧显重的话就知道他们是外地刚来的,原本还在不远处偷偷看他们笑话,听他说了看书才对他们另眼相看。江南文风盛,也出了不少才女,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一般人家不论男女能识几个字就能得别人高看一头,每年到了七夕,还会有女子参加的诗会。 只是因许多烟花之地也效仿着弄了诗会,也推了几位才女出来,大家小姐之间的诗会倒不怎么显,普通人也不会知道哪家小姐文采出众有才学,只有一些当家夫人知道。不过一般富贵人家挑媳妇也不会刻意去挑什么才学出众的,媳妇娶回来是生孩子管家的,要是不会这些再有才华又有什么用。 萧显重带着何素和月儿在金陵最繁华的街上走了一遍,就带两人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三位贵客,里面请,今个儿想吃点什么?”小二躬身上前问。 “要一个包间。”萧显重说道。 小二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间酒楼每日的生意都极为火爆,大堂里面一位难求,包间更是要事先预定才有。 “我姓肖。”萧显重报出自己的姓氏,他知道店里的规矩,早就让刘福来订了位置。 “好,”小二笑着答应,又问拒台前的伙计,“肖爷的房间安排的是哪一间呀?” “安排了金玉阁。” “好,三位,这边请。”小二笑着引了他们去了金玉阁。 端看这态度,何素就觉得这间酒楼生意一定不错,价格估计也不会低。前世她其实不常去高极酒楼吃饭,倒不是嫌贵,而是去的时候总得遮掩一番,还得避开一路上的监控,实在太累。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没有生着高级的舌头,在她吃起来高级的肉和一般的差别也没有那么大,完全吃不出网上推荐者形容的那种味道。 待他们进屋坐下,便有杂役端茶进来,何素和萧显重喝的是茶,月儿的却是杏仁露,想来是考虑到一般小姑娘家比起茶来更爱喝这个。 等茶上好了,小二才开口问:“三位想吃点什么,本店有不少拿手菜式,像是……” 小二报了一长串菜名,何素听了个热闹,还在想要点哪几道,萧显重便说:“来个八宝鸭、桂花鱼、三丝小卷,再要一个炒菜心。” “好嘞,几位贵客稍等,菜马上就来。” 他们进店时时间还早,楼里的客人不多,点的菜也很快便上了。 “几位慢用,小的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二在菜上齐后就退了出去,替他们把门轻轻关上。 “尝尝,都是楼里的拿手菜。”萧显重招呼道,替两人都夹了一个三丝小卷。 小卷里面包着的是豆芽、鸡蛋丝和荠菜,很是鲜美,外面用米面皮包着,瞧着也雅致。何素看着也没有先尝,反倒给萧显重夹了一个。 “你也吃,不用照顾我们。”何素喜欢自己夹菜才找机会这么说。 “嗯。”萧显重微笑相应,还是忍不住又给何素夹了菜。 太被迷恋也挺有负担的,何素暗想,微微摇头叹息,吃萧显重夹来的菜时却无半点不满。 菜是没有错的,何况这么好吃。 一餐饭一家人吃得很是称心,昨日去赴宴两人都没有吃饱,回到家还得吃些别的填肚子。前日吃的那一餐,王大厨虽然也下了功夫,但是跟外面酒楼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这家酒楼能在金陵屹立不倒不是没有理由的,楼中有不少出名的菜式,每季又会出新菜。 萧显重看何素吃得高兴,也默默扬起嘴角,不枉费他特意让人打听了金陵城里好吃的酒楼,何素好吃,果然让她吃好吃的她会高兴。 吃好了饭又歇了歇,萧显重就带着两人下楼。正是楼中生意最好的时候,柜台前有不少人在等位置,有人看到一家三口出来便上前去问是不是有包间空出来了,也有人打量了他们一眼后羡慕地议论了起来。 金陵城中新婚夫妇亲热出门的多,但女儿长到十来岁还能这般亲近的却少,有人便猜这位夫人生得天姿国色,才能让她的夫君在繁花似锦的金陵不乱了心思。何素听到她们的议论,默认了她们夸奖的话。不管怎么说,萧显重对她好总有她容貌出众的缘故。要是她是个丑八怪,当初她救下他后,他应该不会答应让她跟在身边。 容貌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就算萧显重因为她的长相才跟她在一块儿,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至于色衰爱驰的事,也只是把爱完全建立在色的基础上,只想靠长相却没有趁着自己容颜正好的时候构建感情基础是不智的。她和萧显重的感情基础还是挺深的,光是共患难这一点上,只要这个男人还有点良心,就不会把她给甩了。 一个她看中的忠犬品格的男配,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她很放心地想,朝顾着她怕她被挤着转过头来的萧显重微微一笑。 哪怕隔着帽帘,萧显重还是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和动人的红晕。 她果然心中有我,萧显重暗想。 这人是有多喜欢她,何素暗想。 月儿默默跟着后面当着小透明,父母关系好,她由衷地为两人高兴,可是这大庭广众的,实在太羞人了~哎呀,没眼看呀,没眼看~ 看到两人如此,又看到外面的亲密夫妻,月儿忽地生出天下夫妻就该如此的念头,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种种模糊的庞大家族的妻妾相处方式在她心里没了位置,以前家中如何她不管,既然她的父亲能对阿娘如此,她也要找个这样的夫君。 何素替萧显重做的那些,她也肯做,只要那个人能像父亲一样好,她在心里印下目标,又羞于自己这么小就开始想这些,她还要在家里多呆几年呢。 下午萧显重陪着她们去几个铺子逛了逛,最后逛了书店就回家了。月儿本就是个爱看书的,家里的书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本,她早就看厌了。一进了书店她便一本本认真翻阅,想多挑几本可心的。何素等得无聊也翻了几本,最后挑了一本话本子和一本写得浅显的游记。 她对眼下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好奇,有许多地名似乎跟她所知的相同,但是有一些位置上又有很大的偏差。也许她以后都得呆在后宅,但是该有的知识她不能丢了。 第220章 杂事 “怎么想到看游记了?”萧显重在她身边小声问。 “想知道天下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她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道,反正据她所知女人扮可爱对男人是很有用的。 她对天下知这甚少,现在想要知道得更多一些,才会想到看游记,萧显重暗想,便去了边上的的架子上拿了两组在何素看来过厚的书。 “有空也要多看看史记,不然就是知道了那些好玩的地方却不知它的典故也是无趣。” “好。”何素微笑点头,暗暗决定这些史书她还是跳着看吧,史书本来就无趣,她怕认真看下去坚持不了一页就睡着。 月儿没注意到两人说话,等她一圈逛下来挑出自己想买的书,才发现跟在她身后的云睛已经抱着很厚一叠,都快要抱不动了。 “这……”月儿也有点傻眼,她怎么也开始乱买东西了?她以前明明不这样呀。 萧显重也觉得她挑的书有点多,翻了几本后倒没有发现有乱七八糟的会让她看了移了性情,就示意云晴把书搬到柜台那儿去。 “父亲,要不要我挑几本出来?”月儿小声问道。 “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买的东西走你自己的账。” 月儿一听,喜笑颜开,欢快地应道:“是。” 爱学习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何素看了暗想,等到结账时,她又想换成是她她也高兴。 这些书好贵呀,这些钱都够买匹马了,相当于能买现代一辆车,老爹一高兴就送车,当女儿的哪有不高兴的。她许久没买书,都不记得书这么贵。不过她先前只买一本两本的,贵点她也顶多感慨一声,没像这次一下子去了一辆车来得让她有实感。 月儿虽然也惊讶了一下,但是她记得幼年时看过家里的书房,满满一间屋子里都是书,她现在才买了几本也不算什么,惊讶过了也就放开了,反倒为自家日子又好起来、萧显重果然很疼她高兴。帮她拿书的书晴才是真正惊到的那个,这几本书竟然这么贵,都抵好几个她了,怪不得村里的人总说读书是有钱人家才会做的事。 “白天跟主子们都逛了哪些地方?” 晚上,王婆子趁着自家孙女出来端热水的功夫,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就怕她在外面做了什么招人不快的事。云晴夜里住在月儿屋里,白天也跟在月儿身边,跟王婆子相处的时间自然短了。王婆子看着孙女不复当初胆怯的模样,心下老怀安慰,又怕她胆子变得太大在外面招事。 “就是去金陵城里最热闹的街逛了逛,那街叫来仪街,离咱们住的燕儿巷隔了几条街远,却比我们这儿热闹好多好多。”云晴说着,就想起买书的事,也就跟她奶奶提了,“小姐今天买了好多书,都要上百两呢,比我们都贵。” “书本来就是金贵东西。” “小姐家里真有钱,有钱真好。” “你好好当差,小姐指头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你以后花用的了。”王婆子说道。 她也是苦过来的,临老入了奴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凡日子过得下去她也不会如此。她年轻时生了五个孩子,四男一女,在乡下说出去是顶有面子的事,谁不说她肚子争气。可是五个孩子养大的却只有两个,而这两个也走在了她前头,一个死在了荒年,一个是劳累过度倒下的。 那时她的儿媳妇怀了孩子,她大儿子就想多种地好让孩子出生后日子不会过得太苦,但是家里粮食本来也不多,他还偷偷留给他媳妇一口,在一天出去种地后就倒在了田里再也没有醒过来。儿媳妇哭天抢地的,也没能把他的魂叫回来,死了便是死了,再哭也是没用的。 她本来指望着儿媳妇也能像她一样有福,别让老王家断了根,谁知她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她儿媳怕也为自己肚子不争气羞愧,没过几个月也死了,留下她一个孤老婆子带着孙女。在前些年闹灾的时候,乡里其他人都去逃难了,她却没有跟着去。 她一个老婆子抱着一个小娃娃,到了外面也不能自保,还不如留下来,哪怕只是吃树叶也比去外面好。 跟她同样想法留在村里的老人也不少,他们后来都得病死了,就她带着孙女活了下来。她死了几个儿子,日子也比其他人过得仔细,入口的东西都弄得干净清爽,怕是因为这个缘故,祖孙俩才活下来的。可是活下来也没用,没多久又开始打仗了,这次她只能走。 也幸好她走了,最后辗转进朱家庄还找到一个好主子,这是她的运气,她到底还是个有福的。 云晴不知王婆子的想法,对她总想靠着主家拿好处的话有点不爱听,打好了水便匆匆走了。王婆子也看得出自家孙女不爱跟她说话了,怕是嫌她年纪大说话唠叨。这也没什么,她也知道自己老了,只要孙女不是不孝的,让她少说几句就少说几句吧。 云晴端了水进去时,月儿正坐在榻上看书,云晴催了她一句,她也只是虚应了一声,直到把一页看完了才抬起头来,去了里间梳洗。 云晴站在边上,朝着她放下的书看了一眼,只认得封面上的一个字,另一个字笔划太多,她还没有学过。有心想要问问,她又怕扰了月儿看书,只好先忍着。月儿梳洗完了,让云晴移了灯去卧房,她靠坐在床上又拿起书准备再看一会儿。 “你先去睡吧。”月儿对坐在床榻上的云晴说,知道她是一个爱睡的,都有好几次靠在床榻上睡着了。 云晴迟疑了片刻,点头称是,乖乖地去了外间的床榻上铺好了被子睡了下来。其实天还早,她还不想睡,她在心里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边上的正院里,何素也靠在床上看书,还不想睡。她看的是萧显重挑给她的史书,她像是在看任务目标的个人资料一样,把里面的重点一一记下,然后,换下一个任务目标,再把前面脑中的资料清空……原谅她脑容量有限,实在记不住太多。 “我来说给你听吧。”盥洗好出来的萧显重说道。 何素点点头,默默希望自己不要在萧显重说史的时候睡过去。萧显重就挨在她身边,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书开始跟她用浅显的话说史书上记着的事。何素开头还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没半个小时,她就又开始困了。上课是白天的事,她想,晚上不适合学历史。 “困了?那咱们安置吧。”萧显重说着就把书放到了边上,然后抱着何素躺了下来。 何素感觉到他的热切,暗想,也许床上也不适合看书,看着看着就歪楼了。 这么算来,现在床上对她来说是第一危险的地方,只要她在就会被萧显得吃干抹净,除非他不在。他只能在家里再呆一天了,何素暗想,觉得危险的床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了。 等早上醒来后,她按着自己酸软的腰,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想法,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也许是她还小的缘故……啦啦啦~ 这一天,萧显重又带着她逛了一遍自家宅子,这次是交代她家里哪些地方要休整,哪些东西要添置,还给了她一张单子,上面有信得过的铺子,家里缺的东西可以去这些铺子里买。 被他这样一说,何素才知这个院子里需要收拾的东西远比她想到的多。 “我们会在金陵住多久?”何素问。 要是只是住一两年,她觉得并没有必要把这个临时住的院子修得那么好。 “我也不确定要住多久,收拾好了你也能住得舒服,就是下次有客来,也有可以让客人逛逛的地方。”萧显重说着,又抛出一个何素会感兴趣的理由,“修整好的宅子将来若是卖了,也能赚上一笔,若是不卖,当作以后旅居此地的住所,也是好的。” 何素以前都是从一个地方搬走,就再不过问那个地方会如何,甚至活动也会避开自己以前呆过的区域,一想到有个地方搬走以后可能会回来,她心里就有一种怪异感。 “你不喜欢金陵?”萧显重见她出神不由问。 “喜欢。”何素马上回神答道,“比起先前到过的地方,我更喜欢金陵。” “为什么?” “金陵街上的女子瞧着比别处大胆。” 这个理由……萧显重微一皱眉,很担忧何素看到的女子是那些花街柳巷了,要是她学了她们的作派可怎么好?细细一想,附近巷子住的都是清白人家,并没有那些做暗门生意的,倒也不怕何素被人哄了去;她还是个有成算的,轻易也不会被人哄着。 想是这样想,萧显重还是有点不放心,特特将城中几桩后宅的传闻说给何素,像是什么贤惠夫人被外面婆子带坏藏了人在房中,又或者有男子扮成女子祸害他人的。何素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金陵城果然挺热闹的,各种稀奇事都有。 “我不在时,你也要看好门户,月儿可不小,最是容易让人教坏的时候。”萧显重不好说明自己的意思,只能拿月儿说事。 何素点头,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好管,容易犯二,多看着些也应该,也能知道她犯二的方向朝着哪。 萧显重见她听进去了,总算放心了些,又跟她说了家里的事。 “帮月儿请个嬷嬷的事,你记得托人问问。家里的事,刘福是个能用的,只是你只倚重他一人也不好。院里还是人太少,不然你能多教导几个人出来帮你。” 真是大户人家的作派,何素心下说,面上却好好应道,已经决定自己要借着处理家事多出去跑跑,也得借机探探金陵的情况,要是真让她只呆在后宅当个睁眼黑,说不定哪天就被害了。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何素想保持着警惕,不过却没有像刚来到这个时代时总是提着心,就连卧室里也会弄个防贼的机关。 她现在的身份是安全的,却也不是绝对安全,叶菁华是一个隐患,萧显重也有可能有什么仇家没法找他的麻烦就找上了他的妻女。别怪她想得太多,这些都是有真实案例的,组织里也接过类似的任务。如果有她以前呆的组织现在派人出来对付她,她估计逃不过。 好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这样的组织,类似的倒是有,朱应俭不就在灵堂里被刺杀过。何素对类似组织出来手人同样忌惮,毕竟他们不止一个人,武功也不见得比她弱。 要多收集信息,何素暗想。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早上天还没有亮,何素就听到萧显重起床的声音,她马上睁开了眼,侧身朝他看了过去。 “这么早?”何素声音沙哑地问,显然身体还没有醒过来。 “你睡着就好,不用管我。”萧显重劝道,看着她的样子眼中便是欢喜。 “这怎么好。”何素还是立马起了身,换好衣服后把头发一绾便跟在萧显重后面随他出了门。 两人走到大门前时,刘福已经拉着马在门口侯着了,他知道萧显重早早要出门,还让厨房准备了烧饼让他带着路上吃。 何素见了,跟着提醒了一句,“三餐要注意,保重身体。” “好。”萧显重应道,又交代了一句,“要是我下次休沐时间改了,我会托人带信回来。若是没改,便是在十六。” “知道了。”何素应道。 萧显重利落地翻身上马,朝着何素微微一笑后,便骑着马离去了。马蹄声在青砖铺就的长街上回响,在不现日光的凌晨传得老远,何素直到那声音远得听不着了,才提着灯笼转身回了屋。 风暖在主子出了院子里便听到声响也跟着起了身,她拿着灯笼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见何素一个人回来了还朝她挥了挥手示意无事,她才退回屋子里再睡上一会儿。何素也想再睡上一会儿,可是躺进冷了的被窝却全无睡意,睁着眼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她索性下了床在屋里做起了训练。 第221章 冲动 俯卧撑、平板支撑、打拳……她一系列做了几遍后,天总算亮了,风暖进来送水,看到何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都是汗。 “记得锻炼每天都不能间断,不然身体会变钝的。”何素一边擦脸一边说,也算是解释自己这么拼的原因,又吩咐风暖去准备热水让她沐浴。 风暖马上答应,心下却在想,莫不是得练得全身出汗才有效果?这样算来,她先前岂不是练得太不认真了?看来得要加重锻炼呀。 何素出了一身汗,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洗过澡后,更是涌起了一天之内把家事全都安排下去处理完的冲动。不过等她吃了早饭,却有一点犯困,那点冲动也就没了。 月儿知道萧显重今天要走,等醒来时知道他已经走了,还有一些失落。若是现在住在小院子里,萧显重离开了她一定能听到,她就可以出去送送他了,她暗想。想到萧显重也不会离开太久,一个月之后他又会回来,月儿才想开了些。 早饭后,她就去了何素的屋里,照理当女儿的早晚是要过来给何素见礼的,以前两人都在一个院子里呆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有这个讲究,现在却不同了。可是前面几天,她不知道父母起床的时间,一直也找不到机会过来,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过来。 “阿娘,父亲是什么时候走的?”见过礼后,月儿就问道。 何素正在榻上坐着,见月儿来了,就示意她坐到她对面去,又把面前的零食盒子推了过去,说:“天还没有亮就走了,说是下个月十六回来。” 月儿也听萧显重提过,也没有再问,拿了一颗话梅放入了嘴里吃着。金陵有许多好吃的果干点心,她尝过就喜欢上了。何素却劝她少吃一点,说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月儿自然听从,平时吃的时候也会注意着不多吃,也只有在何素让她吃的时候,她会多吃一点。 何素正在犯困,差点当着月儿的面打起哈欠来,想想一大早就犯困实在不像样,她就撑着精神跟月儿商量正事来。 “你父亲下个月回来时,家里说不定要办温居酒,总不能家里还这么乱糟糟的就办酒吧,得收拾收拾。你那院子是归你管着的,我想每个院子都差不多,里面的布置和摆设就都交给你吧……”何素看了月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月儿抿抿唇,也不知要怎么接话,她记得在乡下的时候自己好像就是这么不小心成了专门养鸡和养兔子的了,连她的衣服后来也成了自己做了。 “阿娘,那你做什么?”她问。 “剩下的活呀,还有帮你处理你处理不了的事。比如你的院中决定好了种什么花草,我就得去看到哪里买呀,找什么人来种呀……”何素认真说道,当然最后这些活她肯定也是动动嘴,要出去跑的活她会交给刘福。 月儿没听出何素的套路,哪怕知道她也不是一个爱揽活的,听她这样一说,好像她要忙起来了还得忙很多。要真是这样,她帮着分担一点也是对的。 “我的院子我倒是想过了,”月儿说,“我想种些花树,还要有芭蕉和兰花……” 何素听她提到花树,想起了什么,开口说:“你的院中种些花倒可以,正院就不用种了。总归是你父亲要来住的树,种太多花不好。” “是。”月儿应道,转头朝着外面的院子看去,心下估算要种些什么,又要怎么布置。 正院里花圃还有几株细弱的松柏,看样子是前面的屋主留下的,因为没有人照顾,树木的形状并不好,幸好金陵气候宜人,它们才活了下来。月儿院里原先也有一棵桂树,估计那里曾是小郎君的院子,种下桂树有蟾宫折桂的意头。 可惜这缘故怕是落了空,桂树也没有长好,萧显重买下院子前树就已经枯死了。 何素想起萧显重留给她信得过的一些铺子的名单中,就有一些提供花木的,铺子里的还会帮着设计怎么布置院子,当主家定好几样主要的花木时,剩下的他们会根据主家的要求提建议。 也有人会去请专业的施工队整修,把所有事都包给他们,像是有些人家想要在院中安假山或者挖池塘,这些就需要专业人士来,所要用的材料也可以交由他们去买。 萧家虽说以前荒了好些年,但是花园和院子的总体构造是好的。在何素等人到来之前,萧显重已经整修过房屋,有些地方还重新刷了漆,要是外人进到前院看不出这宅子是旧的,等到了后院就看出来了,尤其是下人房那边。 刘福他们也不介意,当下人的哪能这么挑剔,能住人就行。 刘福一家和王大厨一家都是其他府里发卖出来的下人。刘福本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管事,后来家里出了事,他们一家就被卖了出来。王大厨夫妇本来是一个官员在金陵别院的厨子,后来这间别院卖了,在厨房做事的人也没有必要留着。 在人牙子手中的日子不好过,能马上找到下家,哪怕瞧着没有原来的主家富贵,他们也心怀感激。 知道主家还打算整修院子,刘福早就准备好要忙起来。果然,萧显重一走,夫人就动了起来。刘福被何素叫来了后院,又听她和月儿问起整修院子的事,便一一答了。何素听他每样都答得上来,就知他是下了功夫去查过的。 “照你的意思还是包给工头最省事?” “是,夫人。金陵有几家口碑不错的工店,也可以找中人介绍。” “不错的有哪些?” “要说最好,是吴记工店,他们家的工匠尤其是木工手极巧,许多大户人家整修房屋都会找他们,就是手艺好要价就高,还得等……” 听到这里,何素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需要等的都不用提了,我们得一个月内把院子整修出来。” “这得去问过,就是前些天空着的,这几天也可能来了急活没法再接其他活了。照小的前些日子打听到的,有一家石记和杨记都空着。石记的工头来自一个叫石山村的地方,要是府里用什么石料、木料、砖块,都可以在他那儿定,价钱比市面上便宜一点,就是他们做不来什么精巧活,像是修园林……” “修园林可以再找其他,或者我们挑好了花木让他们帮着种下去,只是种他们总会吧?” “这是会的。”刘福连忙答道。 不过一般人住到新的宅子里,总会想改动一下格局,瞧夫人的意思,是不准备动了?刘福暗想,不动倒也好,原先这宅子的格局就不差,听说是请过人来看过的。原先的主子在搬入新家后的确是得上官赏识,就是后来跟着上官一块儿倒霉了……呸呸,他可没有不好的意思,刘福眼皮动了动,也不知要不要跟夫人说这事。 “那你去问问看看哪家好的有空,再把报价拿过来。”何素说道,不忘嘱咐了一句,“老爷不会在金陵久居,将来会去哪里也不一定。现在把院子修好,一来是为了住着舒服,二来也是为了将来卖个好价钱。你去寻工匠,也不必寻名头特别响的,最要紧的是实惠,可也不能太实惠了,住不了几年就要反修。” “这不能够。”刘福连忙说。 何素点头,又说:“事情若是办好了,自然是有赏的。办砸了……老爷出于军中,规矩最严不过,就不用我多说了。” 听着何素轻飘飘像是玩笑般出说来的话,刘福心头却像被压了千斤,他原先还以为夫人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现在想来是他想多了。 “小人不敢,小人定会好好办差。” “那就好,忙去吧。” “是,夫人。”刘福躬身退了出去。 何素感觉解决了一件事,转头朝略有些失神的月儿看去。 “怎么了?”何素端起了茶问道。 月儿看着喝茶的何素,一时不懂她这是傻大胆还是气度不凡,心下又想,早先何素说要把剩下的活都交给她,难道是转交给刘管家的意思,怎么瞧着她还是不用做什么? “阿娘,把这些事都交给刘管事好吗?”她压着心思小声问。 “要是不放心可以让风暖去打听打听,外面的工店价格如何总能打听出来。他要是在这样容易打听的事上都敢来欺瞒主家,也太没脑子了点。” 何素喝好了茶,下了榻伸了一个懒腰,她还是走动一下吧,免得真的睡着了。 “走,拿上纸笔,我们看看院子里哪些地方要改的,都去记下来,也好有个数。” “好。”月儿应道,朝云晴看了一眼,云晴却看向了风暖。 笔纸每个院子都有,何必非得去另一个院子拿,用正院的不是正好,云晴暗想。风暖动作倒是快,马上就去拿了。两人虽说一个跟了何素一个跟了月儿,却也没有说只听一个主子指派的,风暖又一向勤快,哪怕云晴比她小,让她帮忙做点什么,她也很愿意去。 第222章 见面礼 以前在庄子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那时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倒是不觉得这么做不妥,现在彻底分别了,月儿不由朝着云晴看了一眼。 到底年纪还小些,月儿暗想,云晴偶尔会偷懒却也不严重,至少跟郭威比起来云晴已经算勤快了。不管到了哪个年纪,总会有些人爱偷懒,月儿在乡下的一些玩伴也是如此的。不过小时候倒也罢了,又是在自己家里,在外头可不能如此,她暗想。 何素见月儿没有吭声,也就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她还懒得说呢。 四人很快去了宅子里转转,每到一个院里,就把院子里需要改的地方说了。 地砖要换、墙得粉刷、家具要上漆……她们走到刘福家住的屋子时也进去看了看,何素也是在看过下人房里的布置后,才知道自己住的院子里所有家具都是新的,下人用的是原先宅子里剩下来的家具,也就勉强还能用。 “还是每个屋再添个柜子吧。”何素说,又看向有些拘紧的侯在边上的刘福娘子,“你也看看宅子里有什么要添的,到时候让你家男人报过来,免得我们想漏的。” “没有要添的,一切都够了。”刘娘子连忙说。 “没有最好,有也无妨。”何素笑道,看她是个不善说话,便跟月儿走了出来。 “累吗?”她问月儿,两人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就是腿不酸嘴也干了。 月儿摇摇头,她只是有些口干,累倒不累。 刚刚刘娘子倒是说要去给两人倒茶,何素却拦下了她,她那屋子里连多的杯子都没有哪会有像样的茶,她们也就进去看一眼,要是喝了茶还不知要呆多久呢。 “接下来就是整个宅子的重头戏了。”何素笑笑说道,其实也就剩下一个地方没逛了。 “厨房?”月儿问。 “是。我们除了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地方要修整的,还得看看卫生情况如何,到底是要入口的东西,得仔细看看才是。” 月儿也觉得是,若是吃到带泥的菜,她也是要不高兴的。何素一时粗心洗菜没洗干净也就算了,换成别人她却不能接受。 王大厨夫妇正在准备午饭呢,忽地听到有人进来了,还在奇怪是谁这么性急想吃饭了,一看是夫人小姐,两人急忙跪了下来。王大厨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锅铲,瞧着颇为滑稽。 何素口干不想再说话,就朝风暖看了看,记得有些人家都是丫头出面说话的,不用事事都用主子开口。风暖跟她互看了一眼,一时没理解她眼神的意思,何素只得自己说。 “起来忙你的去吧,我们就是看看。” “是,夫人。” 王大厨战战兢兢地答道,有心想跟着看看她们要看什么,偏锅里还煮着菜呢,他怕菜煮糊了,连忙回了厨房炒了几下,又跟烧火的婆娘说:“你去看看,火我自己来顾就好。” “哦。”王娘子马上点头走了出去,正听到何素她们在说水井的边沿得修修,瞧着不安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 家里一些的下人也就何素等人到家后出来见过何素一面,之后她们各有各的事忙也不在各院露面,也不知道主子的性子到底如何。就算男主子还算好说话,但是一般家宅都是女主子说了算,她可不敢得罪她。 王娘子也有点心虚,她家男人的手艺吧,算不上多好,不然也不会被卖了而不是被带走。王大厨会几个菜式,菜也炒得不算差,但是要说有多好吃也不见得,而且他也没有一个拿手菜,以前就被原来的主家嫌过,好在原来的主家一年也在金陵住不了几天,两人才能一直呆下去。 以前两人就在想这么一直混下去也不是个事,还不等王大厨想出什么新菜式来,主家就把金陵这边的房产处理了,他们也被卖了出来。两人一直担心不会被卖在一处,幸好转卖他们的人牙子凶是凶了点,却没有太坏,有人来挑下人的都会把夫妻俩一块儿推出去。 王娘子也能炒菜,就是炒得没有王大厨好,但她会烧火会做一些小点心,新的主家是有小姐的,想来会喜欢她的手艺,能让两人长久地留下来。 看了一圈后,何素又想进厨房看看。王大厨刚煮好一盘菜,里面有些油烟味,何素抬手扇了一下,也没有走得太进去,只粗粗看了一眼。 “以后熟食和生食不要放在一块。”何素指着案桌上的食材说。 “是是,小的以后一定注意。原先也不会放在一块儿的,现在要拿出来煮了,才会先放一会儿。”王大厨连忙说,拿着挂着脖子上的布巾子擦了擦汗。 何素看两人身上还算干净,也没有再多说,就跟月儿离开了。 “瞧着还行。”何素说。 “是呀,就是做出来的菜味道重了一点。”月儿无奈说道。 “重吗?”何素看向她,见她不是在开玩笑,便说:“以后让他给你做的那份少放点调料。” 月儿这才知道原来何素没觉得口味重,想想也是,何素似乎一向喜欢味道浓重的菜式。 等两人走到月儿的院子前时,何素停下了脚步,说:“你的院子我就不去看了,也快要吃饭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如我过去陪阿娘吃饭吧。”月儿提议道,以前都是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我们口味都不一样。”何素打趣道。 “中午的饭菜又不曾改了味道。”月儿说道,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素菜,还是做得清淡些好吃。” “行吧,但是肉菜得口味重一点,不然都不入味。” “好。”月儿点头,反正她肉菜吃的不多。 月儿小时候还是挺喜欢吃肉的,随着年纪渐渐增长,她怕自己长得太胖,肉就吃得少了。以前在乡下时,她还没有怎么忍着,那时吃到肉的次数也没有那么多,也不必刻意去忍。反倒是到了山庄后,吃到肉的次数多了,山庄里的菜式又合她胃口,她不小心吃得有点多。 也怪山上太冷,她老是饿,这才吃那么多。等过完年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长胖不少,似乎都有双下巴了,吓得她都没有胃口了。也幸好发现得早,她才没有真的胖起来。 如今到了金陵,她也故意吃得很少。何素倒看出来了,却没有说什么,月儿瞧着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烦心事才没有胃口的,不少是少吃几口饭,说不定是为了多吃些点心呢,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花了一天时间,把宅子里要修整的地方列了出来,刘福也找好了工头,就是石记那家的人。平时在家监工的是刘福,何素和月儿都呆在一间院子里,轻易不出院门,甚至还让人把院门落了锁。 何素很是担忧要是这个时候刘福跟人里应外合把家搬空了怎么办?幸好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都在她的院子里,外面就是要搬也是些不值钱的,何素心下想,这倒提醒了她换锁的事,库房的锁太简单,她一定要记得换了。 宅子里叮叮咚咚地吵了好几天,何素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直到跟着月儿去花坊挑种在院中的花木时,才想到得给月儿问问教养嬷嬷的事。可是现在家里在施工,她总不好出门去,放月儿一个人在家里。至于两个人都离开,那就更不行了。 过了大半个月,府里的施工总算是结束了。何素和月儿又一块儿在府里走了一圈,瞧着大抵还满意,就是有几处油漆刷得不好,还有几处漏了。 怪不得刘富一开始说石记做工不精细,传出这名声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幸好石记的人还算好说话,知道哪里做得不好马上会来补,也没有什么不耐烦。 这个时节大家还是很注重名声的,如果只是做工不精细倒还罢了,要是传出其他什么不好的名声来,他们的生意也就黄了。跟其他工店相比,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后台,靠得不过是提供的用料便宜,可是金陵城中真为了省一两个钱就不管名声的却是少,尤其是在房屋这样的大事上。 就这样又过去两日,房子才算彻底整修好,何素也准备去黄氏那儿问问她有没有认得什么教养嬷嬷。黄氏到底是金陵本地人,人面广一些,说不定能找到好人手。 何素本打算直接就过去郭府,谁知刘福说最好先递个帖子过去,何素才让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幸好两家隔得近,她让刘福的儿子帮着跑一趟,问问黄氏下午可有空闲。黄氏那边本也等着何素过来坐坐,马上便回了信。 午后,何素过去郭府时却没有带上月儿,若是黄氏家中有跟月儿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她倒是能把月儿带上,现在不是没有吗。等到了郭府时,她才发现郭府是有小姐的,就是黄氏生的女儿玉儿。 这孩子先天不足,哪怕黄氏精心养着,也会时不时病上一场,瞧着又些瘦弱,头发也有些黄,一双水汪汪的太眼睛看上倒是机灵乖巧,让人生不出恶意来。 “孩子刚醒,不肯回屋呆着。”黄氏抱着孩子迎着何素进了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年纪正是爱黏人的时候,再大一点就爱往外跑,不肯再好好在屋里呆着了。”何素本能接话道,又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个玉蝉来,在玉儿面前晃了晃。 “好孩子,喜欢吗?”何素笑着问。 玉儿本来还有些害羞地窝在黄氏怀里,看到了玉蝉也不说要,只看着黄氏。 “你这孩子,可记得谢谢你萧婶婶。” “谢~”玉儿说出一个字,还是没好意思拿东西。 “真乖。” 何素说着就把东西塞到她的小手里,庆幸自己为防万一在身上放了一些东西。这玉蝉本来是她出门时想自己挂身上的,后来实在不习惯腰上别块玉,尤其是这玉好像挑的有点小了。何素学过鉴定,虽说学得并不好,但看得出这只玉蝉在萧显重弄来的所有玉中玉质算是上乘的,就是小了一点,用来送孩子倒是合适。 “今日月儿怎么不来?”黄氏笑着问,也感念何素竟一点也没有嫌玉儿并不是郭家血脉。 上回家里宴客,她怕旁人不接受,没敢把玉儿抱出来,便是她自己若是到其他人家做客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下也是要说上一句的。这次来的只有何素,她才没有强硬地让玉儿避去卧室。见何素果然不嫌,她还佩服何素豁达的性子,想来在她家养了几年的郭威总会跟她学了一二分。 玉儿拿了玉蝉也不要让黄氏抱了,自己坐在榻上玩着。有梅香看着,黄氏也放心,转头招呼何素坐下吃茶说话。黄氏也听说萧家这几天在整修,想来何素要忙的事不少,郭府修整时,她让黄大爷帮着找了工店,又有许多下人看着,这才轻省些,也不知何素是怎么处理的。 她还想着何素会不会过来请她帮忙,可这么些天过去了,何素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想来是她自己一个人能处理好。听说现在萧府已经修整好了,就不知她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黄氏暗想。 黄氏就着修整的事跟何素聊了几句,见她只是在顺口答了一下,并没有往深了说,想来不是为了这个。 何素也在想要怎么开口,喝了一口茶后,她朝着玉儿看了看,便说道:“闺女就是看着讨人喜欢,可是再喜欢也得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还得学上一堆东西。” “谁说不是呢。”黄氏应道。 “我家月儿也大了,以前倒是学过几个字,女红什么的也零星学过,都零零落落的,也不能算好。听说金陵城里的姑娘都是从小就有嬷嬷教规矩的?” 黄氏闻弦而知雅意,马上明白了何素话里的意思。 “是有不少。大户人家家里都有教养嬷嬷,跟在小姐姑娘们身边时时教导着,将来出嫁也不会丢了娘家的脸;不过也有人家是请了女先生来家里教的。金陵城中有不少女先生,教什么的都有。” 第223章 女先生 何素听黄氏提到女先生,也有一点兴趣。 “这些女先生都会教些什么?” “学问和礼仪是一定要教的;还会教一些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我年少时也跟着女先生学过一阵子,她们有些教起来比一般人家的嬷嬷教的要周全。” “哦?郭夫人是跟着哪位女先生学的,可还肯教旁人?” “教我的那位女先生年纪大了,已经回乡下养老去了。” “她可有什么弟子?” “这我倒是没听说。”黄氏见何素面露失落,知她是真心想为月儿找一个好的女先生,便说:“你刚刚说月儿喜欢看书,倒是有个女先生挺适合她的。” “是哪一位?” “你且先听听,若是不行便作罢。”黄氏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才慢慢介绍:“我说的这位是个因无所出被休回家的,姓葛,是城中有名的书斋博远斋当家掌柜的妹妹。葛家在金陵也算小有名气,可是因他的妹夫颇有势力,妹妹被休了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葛夫人与我以前有过来往,上回见到她时,便听她说起想为小姑寻个差事,问问有没有人家要找女先生的。城中这些当女先生的,有许多是寡妇之身或者是跟夫家和离的,被休之女当女先生的却不多。” “这位葛……娘子,品行如何?” “品行却是好的,听说就算她无所出,她的婆婆也还是不想她归家,只是她的夫君却是个无情的。” 何素听了却没有言语,如果是她给自己找,这位葛娘子她倒觉得合适,现在却是安排给月儿的,她觉得月儿有些古板,不知她会不会接受,萧显重会不会接受? 看出她的为难,黄氏马上又说:“这只是其中一个,还有其他的呢,金陵城这般大,女先生总能找到的……” 黄氏之后又给何素推荐了三位女先生,何素听着都觉得好,对黄氏也很是感激。 “若不是有夫人你指点,我怕是再花一个月也打听不到这么清楚。” “我也是有女儿的,本来也打听着,好为将来做打算呢。”黄氏笑着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常,何素才告辞离开。 回了家后,她把打听来的情况跟月儿一一说了,又说:“我看这几日天气尚好,不如明后天我们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遇上这几位女先生。她们的规矩倒都是好的,但是要整日跟着她们学,合不合你眼缘也很要紧,并不是好的就一定合适。” 月儿听着也觉得对,便说:“行,阿娘你安排吧。” 一想到自己马上有位女先生了,月儿心下颇为紧张,她心里也不希望来一个刻板严肃的女先生,又怕女先生都是那样的,那些和善的反倒教不好。 何素已经让刘福去打听这几位女先生的住处,不过得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倒不是打听不出她们住在哪里,而是她们一般都不出门,她就算想带着月儿远远地去看了一眼怕也看不着,可是她都已经跟月儿说了…… “她家的丫头也不出来吗?” “只在早上采买时会出来,平时大都也是呆在宅子里。”刘福回道。 何素闻言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什么,就让刘福出去了。据刘福打听来的消息,黄氏后来推荐的三位女先生,有一位已经接了活准备去给某家小姐当女先生。也就是说她需要去看的是两位还闲着的女先生,还有博远斋的葛氏。 何素跟月儿说了葛氏的情况,月儿也没说不好。照现下的情况看,何素反倒挺好看葛氏,因为剩下的两位女先生听说时常会推一些金陵大户人家的礼,不肯上门教导这些家族的女儿。有名气的先生挑学生不是什么坏事,现代的名校还有入学考呢,但何素从刘福打听来的情况看,她们挑的主要是对方家世门风。 何素不觉得化名肖重的萧副将家,能让两位女先生高看一眼。 算了,算了,先看了再说,何素暗想。 隔天,何素就带着月儿出了门,月儿已经知道见不着人,却还是跟着何素出来,想着说不定运气好就遇上了。两人到了第一家女先生住的巷子口,让两个丫头先下去打听。 今日何素出门前让云晴和风暖都穿着一身旧衣裳,看着并不打眼,并不会让人想到是别人家的丫头。云晴下了马车时有些害羞,在巷子中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寻了一个看起来和善的老阿婆问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倒是风暖一直在外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马车。 这倒让何素有些意外,何素一直觉得风暖不爱说话,让她去问话怕是问不出什么来。 “怎么样?”她看向云晴问。 “我问了一个老婆婆,她说住在这儿的刘先生人很好,很守规矩,对她们这些老人也挺客气的,就是她的丫头不好,会看人下菜碟。”云晴垂着头小声说道,脸上有些发红。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何素如果不是凑近了听,都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听完后,她马上看向风暖,问:“你那里呢?” “我问了三个人,一个附近玩耍的孩子、一个也是老人、一个是边上的摊贩。老人的确说刘先生很好,小孩却说刘先生很凶,先前有个孩子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子还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摊贩则说刘先生过日子讲究,从来不光顾他的生意,都是去一些老字号的铺子买东西,上回他朝她们招呼生意时,她的丫头很是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风暖答得口齿清晰,何素听了便点头说道:“不错。” 风暖微一垂首,继续保持她的沉默,倒让边上的云晴面上更红了。 “你觉得这位刘先生如何?”何素看向月儿问。 月儿想了片刻,迟疑地说:“这位刘先生目下无尘,行事有自己的规矩,颇有风骨。” “你可愿意请这位刘先生来教你?”何素不由问。 月儿微微摇头,如果她不曾在乡下住过,不曾体会过市井生活的乐趣,也许并不觉得刘先生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人与人之间并无太多差别,所谓的高低之分只是一时,对这位刘先生便敬而远之。 听月儿前面在夸这位刘先生,何素还以为她这是选中她了,结果竟然不是,那为什么还夸?何素心下吐糟了一句,又吩咐马车去下一位女先生那里。 这位女先生姓柳,是守了望门寡的。她与她那薄命的夫君是指腹为婚,夫君在她十三岁那年出了意外溺水而亡。当时她那婆家也没想让她守寡,毕竟她还那般小,哪怕是出于礼俗守上三年再择夫再嫁也才十五岁,但是柳氏娘家不答应。 她的父亲最是守礼不过,言家中没有再嫁女,硬是在三年后把柳氏嫁了过去。柳氏嫁过去时年华正好,怕惹来闲话,每日除了对公婆晨昏定省,从不踏出院子,便是她的妯娌去请她,她也是不去的。她的公婆对她很是满意,又怕她在院中日子苦闷,就让她的侄女去她跟前听教。 柳氏是闺中就是有名的才女,教起几个侄女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她的几个侄女后来也都嫁得不错,柳氏善于教人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只是那时她不轻易收人,就是亲戚家的姑娘她也不是每个都教。 等她的公婆一一去世,她的年纪也大了,哪怕她这一房只有她一个,也要分出去另过。公婆分给了她不少家产,加上她自己的嫁妆,她在金陵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并不必靠着做女先生的银钱生活。不过想要请她去教导家中女儿的人家不少,旁的她倒好推,自己娘家外甥女她却是推不了的。 教了这一个,求上来的就多了,她也会挑一二个合眼缘的在身边教,反正她整日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 马车很快到了这位柳先生的宅子附近,她这宅子也是她的公婆分给她这一房的,只要她活着就可以一直住着,若是死了,这宅子还是得归她婆家公中所有。 何素目测了一下这宅子的大小,感慨这位柳先生的日子过得比萧家富足多了。正要让云晴和风暖下去打听,她就听到巷子深处传来开门声,何素张望了一眼就见两个侍女从柳先生的宅子里走了出来。 倒是巧了,她暗想,偷偷看了一眼,想着能不能跟两人搭上话。两个侍女个子差不多,身量也一样,模样都算得上秀丽,就是这样好模样的姑娘是否甘愿跟着柳先生守一辈子活寡?何素再要打量时,模样端庄些的微微转了一下头,何素马上退了回来,避开了她的目光。 “怎么了?”另一个侍女见她猛地转头不禁问道。 “无事。”她淡淡地说。 何素听两人的脚步远了,心下有了计较。 “风暖,你去问问刚刚那两个侍女都叫什么,跟了柳先生多久了。” “是。”风暖应道,利落地下了马车。 何素马上又叫住她,说:“问完了直接去博远斋。” “好的。”风暖答应了一声,见何素没有其他吩咐了才走远。 第224章 秘闻 “走吧。”何素对赶马车的刘大郎说了一声,便退回到了车厢内。 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母亲也不必如此费心,也不必非得请柳先生。” 月儿以为何素让人去打听那两个侍女的事,是想从她们入手接近柳先生。哪怕柳先生的确小有名声,月儿却觉得不必如此,难道不是有名的女先生教出来的就一定不好?她自认为是个聪慧的,哪怕是跟普通的女先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怕是的确不会请她了。”何素说着,在月儿诧异的目光中笑而不语。 等马车到了博远斋外,她们下了马车,在书斋斜对面的茶楼坐了下来。小二见来的是娇客,原想请她们去楼上雅间坐,何素怕雅间不便他们看书斋里的情形便推脱了。小二也没有勉强,在为她们上齐茶点后便侯在柜台远远等着吩咐。 快到正午,边上几间做饭食的酒楼客似云来,茶楼里反倒没什么人。两人清静地喝了一杯茶,就见刘大郎引了风暖进来。 “说说吧。”何素小声说道。 风暖点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刚刚那两个丫头都是先生身边侍候的,一个叫司琴,一个叫司雪。司雪姑娘是几年前才入的府,两年前调到了先生身边,听说颇受重用,有人说宅子里的婆子说先生到哪里都喜欢带着她。” 何素听的认真,见风暖忽地不说话了,便看向她,问:“还有呢?” “没有了。先生家里的下人,不怎么在外面说事。” 也是,要是还有,风暖也就说了,不会等她多问一句的,何素暗想,示意几个丫头退开些。 “可是那位司雪姑娘有什么不妥?”月儿有些紧张地问,声音也跟着压得低低的。 何素朝她眨了眨眼,拉过她的手,在她手中写了一个。 月儿面色大变,吃惊地看向何素。 何素只微微笑着,心里却也跟月儿一样在沸腾。 天呢,清名在外的柳先生身边最亲近的丫头竟然是个男的!她好想跟人分享,好想半夜翻进柳家看看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有没有什么猫腻。 男人就算生得个子再小再秀气,跟女人还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不在皮在骨,何素多看几眼也就看出来了。她当时那个激动呀,又想知道对方是刚混进柳先生府里,还是住了有一段日子?现在打听出来这都形影不离两年了,估计已经成了好事。 这样的闲事,她也不会去管,只是憋在心里难受,才告诉了月儿一个人。 “记得谁也不能说。”何素叮嘱道。 月儿连连点头,还有点不敢相信,问:“阿娘说的是真的,莫不是在哄我?” “我怎么会拿这样的事哄你,有空多学着点,比起什么学问来,这或者更有用。” “是。” 月儿懵懂地点点头,直到很久以后才想,有什么用,难不成用来分辨家里新进的丫头有没有男子?云晴难道是男的?还是风暖是男的?不会,要是她们是男的,何素一定先看出来了,她还是不要想这些,要是家里再进新的下人让主事的人验仔细了就好,她何必去学。 “虽说前面两个不成,你也不用灰心,还有葛家的,葛家的再不好,我们再去打听。我还可以去向你徐婶婶打听,她认识的肯定多。”何素在边上劝道。 月儿点点头,慢慢收敛的心情,轻声说:“葛先生,也是一个可怜人。” 何素刚跟月儿说了一个秘密,心思放得也开,便直言道:“我却不怎么觉得。” “为何?”月儿问,莫不是连葛先生也有什么秘闻,像是被休回家后跟青梅竹马再续前缘云云? “不能生育便可怜吗?那么得了不治之症,只剩下一个月性命的人可不可怜?家无余粮,快要活活饿死的可不可怜?好好地在家里住着,忽来来了一伙强盗将他们害了的人可不可怜?”何素淡淡反问,见月儿没有回答,接着说道:“那一位有家人庇护,衣食无忧,哪里可怜了?” “有时光是衣食无忧,也不见得就好了。” 许久后月儿轻轻说道,说得却不怎么有底气,哪怕小时候跟着何素逃同京城时她年纪还小,许多细节都记不得了,现在回想只知道行路艰难、路上不易,但是经历过了这些,她也实在无法觉得一个衣食无忧人是可怜的。 “她因为无所出的原因被休回了娘家,听着虽然不好,但是她也未必就没有将来,说不定她能遇到更好的呢。”何素说着,看向年纪还小的月儿,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若是有男子以这样的理由对待自己的妻子,说明在他心里并没有敬重她,将她视为相伴一生的人,而不过是一个生育的机器。 女人活在世上可不止是为了生孩子。 你要记得你在成为旁人的妻子前,先是你父亲疼爱的女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是将来遇到不合理的对待,莫要退让。若只是想要活着衣食无忧,回娘家也是一样的,还能过得顺心些呢。” “阿娘……”月儿听着关于自己出嫁的事,不禁有些羞涩也有一些感动,她忍着鼻头的酸意,嗔怪地看向何素,“我还小呢。” “我知道,我眼睛还没花。”何素说着,又示意风暖和云晴出去打听事情。 “我看等她们回来了,饭馆的客人也该少一些了,我们正好可以去吃饭。” 月儿点点头,一时倒不觉得饿,她哪里还有心思想到吃饭,别的事情够她关心的了。 这次云晴和风暖回来的都很晚,何素照例让云晴先说。 “我这次问了五个人。”云晴颇为自豪地说,然后数着手数开始说她问到的人。 “我第一个问的是住在附近的婆婆,她说她见过葛先生,还说她人好,没架子。第二个也是一个婆婆,比第一个年轻一点,她说葛先生曾来过铺子买书,瞧着不爱说话。第三个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也说葛先生不爱说话,但是看着他们玩闹并不会说他们什么。 第四个是个小姑娘,她只远远地看着葛先生几眼,觉得她的衣服很好看,不是那种花花绿绿的,很素净别致。第五个是个附近卖东西的一个大婶,她说,说葛先生没用,生不出儿子来,学问再好也是空的……” 说到最后一个,云晴面上又红了起来,有些说不下去。何素估计下面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就没让她继续。 “好了。风暖你说吧。” 风暖点头,说:“我都是跟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打听的。布店的伙计说,葛先生前几天还去过他们店里,说是要为家里的老母亲过寿制一身新衣服,特意去挑了布料,还说葛先生出嫁前就常来他们铺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对下人也和善。 其他伙计也是这么说的。 有一个伙计说,前些日子葛先生来过书店买书,正好葛掌柜有事要走开一下,便让她帮忙看一眼,期间来了一个酸秀才,见一个女子看店出言不逊,被葛先生给骂了回去。酸秀才出门时,还在嚷着什么有辱斯文。 还有一个伙计说,先前葛先生在店里跟一个妇人吵了几句,妇人笑她肚子没用,还说要给她介绍有名的庙宇让她多去拜拜。葛先生就说,她现在也用不着拜了,倒是那妇人的女儿媳妇可以多去拜拜,菩萨宽厚,尤其是对那些愿意改过的。” 她木木地说完,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说完了。” “行。”何素点头,又问月儿,“你怎么看?” “葛先生……行事有自己的规矩,颇有风骨”月儿迟疑地说,其实心里一时想不到别的词,倒是觉得这位葛先生挺有趣的,还很会吵架。 怎么跟刚刚说另一位先生的一样,何素暗想,又问:“要约出来见见吗?” 月儿想了想,微微点头。 “行。风暖你等会儿拿我的帖子去跟葛掌柜说一声,看能不能就近约一个时间见见。”何素跟风暖说。 风暖微微皱眉,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现在我们去边上找间饭馆吃饭,你们两个今天也辛苦了,给你们开一桌单独点几个好菜。” 她们平时都得等主子吃完了才能吃,尤其是在外面吃饭,哪里会给她们单独点菜。云晴一听就觉得高兴,连风暖也露出笑脸,在何素把名帖递给她时,脸色也不再为难了。 她是不喜欢做这种需要跟人说话的活,她就喜欢埋头顾自己干活,就是活重一点也没关系,以前没日没夜的劳作她也不是也做下来了,比起跟家里的伯母婶婶争吵扯皮,她宁可顾自干活,吃点亏就吃点亏。 当然,那是在从前,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可以反抗的,现在她就是吃亏也得是那些她愿意吃亏的,如果是家里那些伯母婶婶,她大概不会再忍下去了。 拿着肖家的名帖,风暖很快就进了博远斋,既然主子把活交给她了,就是再难她也是会好好完成。 博远斋的葛掌柜长得又高又瘦,脸部棱角分明,初见的时候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刻板的,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最和善不过。不过刻板的地方也有,书斋里从不许赊账,也不准有人嬉闹,这一点大部分来书斋的人都能遵守。 会来看书的不说是饱读之士,至少也是读过书的,读书人最重名声,哪里会做没有品格的事,至少明面上不会。 吃过午饭,博远斋零星有几个生意,有些吃过饭的人会来铺子里逛逛,看看有什么新书。博远斋也卖话本子,就放在靠近门边的书架上。在看到有个小丫头进门时,葛掌柜便以为是代家中小姐来挑话本,还对她朝门口一指。 “新上架的话本都在那儿。” 风暖转头看了一眼,马上又回身继续走。施了一礼后,她把帖子递了过去。 “我家夫人想请一位女先生,听闻贵府小姐不错,便想约出来一见。掌柜先看看哪天有空,最好是这一二日。” 葛掌柜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寄过来的名帖,上面写着的肖府他并不曾听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新来金陵的郭将军身边好像有个姓肖的副将,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家中妹妹要出去做女先生的事,他也是听夫人说过一次,夫人见妹妹不想再嫁,就劝她找个营生,莫在闺中虚度年华。 葛掌柜也觉得有理,只是夫人出去参加酒宴常提起这事,却不见有人上门,怕是外面的人嫌弃他妹妹是被休弃之身不想请她。现在忽然来了一个人,还拿着他不曾见过的名帖,他也不敢轻易应下,就怕是那闲汉故意设局取笑他妹妹。 “若是贵府主人有空,后天上午,咱们在对面茶楼见?” “可。”风暖点头相应,跟葛掌柜施了礼便回去了。 她总算完成工作可以去吃饭了,风暖开心地笑,只是这开心从她的脸上却是看不出来分毫的。 “快点,菜都上来了。” 风暖刚踏进何素她们定好的饭馆,就听到云晴着急地跟她喊话。云晴坐的那张桌子上已经放着两菜一汤,汤还是放着蛋皮和河虾的三鲜汤,瞧着就很美味。风暖却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到何素跟前先回话。 “定了后天上午,我们刚刚坐过的那间茶楼。” “好,坐下吃饭吧。”何素满意地说。 风暖和云晴都跟着她学过,也跟月儿学过,跟她学的主要是拳法之类的,当时她首先教的就是要服从,要一切以主人的利益优先。这话听起来不合理,可是她进入组织后学的就是这个,绝对的服从和忠诚,听着放在家里也适用。她不由就把这些教给她的奴仆,她们或者说是她未来的助手、她的跟随者。 她不擅长教人,也不想当着月儿的面重复这些话,也就在她们面前提了三遍,显然,风暖是听进去了,云晴却没有。 第225章 吊人胃口 云晴是月儿的丫头,何素也没打算帮着月儿把她教出来,按萧显重的意思,以后月儿身边还会有其他丫头,要是这个不顺心,再换其他人用是。就像是武器,又像是保镖,用着不顺手就换,至于换下来之后,他们会如何……那不归她管。 回到家后,何素和月儿各回各的院,何素回了屋子,就去钱箱子里拿了一粒银块,在风暖送茶后,朝她扔了过去。 “接着,今天在外面表现不错。” 风暖闻言一接,见是个银块,微微弯起嘴角。 “好好做事,提高自身能力,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呢。”何素笑着说。 “是。”风暖应道,行了礼后便下去了。 何素平时不喜欢有人在边上侍候,风暖会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若是何素有事吩咐自然会叫她。云晴却是时常在月儿身边呆在,除非月儿吩咐她出去办事,她才离开一会儿。 两人都是照着主子的意思办事,只是主子的性情不同,她们的性情也不同。 隔了一天,何素又带着她们去了茶楼。 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何素这才认真看了这茶楼的招牌,上面用古体字写着“清茶馆”。里面的格局和市面上许多茶楼差不多,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雅座。大堂里的桌椅用的都是最普通的,供应一些平价的茶水点心,有人只点了一壶茶一碟豆子也能坐上一天。 二楼就不一样了,包间里的布置跟大厅一比雅俗有别,提供的茶也比一楼高上一档,最便宜的茶一壶也要半两银子。 何素等人到了大厅后,风暖就上前去问小二对面葛掌柜有没有定雅间,听说是有,又说已经在包间等着了,何素便带着月儿跟着小二去了雅间。 小二推开门时,何素看到里面已经坐着两位妇人,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派头竟比她们还大。何素扫了她们一眼,也瞧不出她们是不是会武,便先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年长一些的妇人三四十岁,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衣裙,见有人来了,来的又都是女子,便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另一位穿着水蓝色衣裙的也跟着站起来,盈盈施了一礼。 虽说萧显重的副将没有正式册封过,也没个品级,但是何素她们勉强也算是官眷,葛太太和葛氏却是白身,是要她们先行礼的。不过何素却没有想那么多,对方既然行礼了,她和月儿也就还了礼。 “葛掌柜不过来吗?”何素问了一声。 “是,这事妹妹自己便能做主。”葛太太答道。 何素听了微微点头,就将戴着的帷帽摘了下来,哪怕帘子再透,她也不喜欢戴这东西。她把帽子摘了,葛太太和葛氏便也跟着这样做。 何素在葛氏露出脸时,才看清她的长相。鹅蛋脸、柳叶眉,葛氏可以说是标准的古典美人,还是越看越好看那一种。她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又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像是家中温厚的长姐一般让人看着亲切。 等茶上来后,两边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葛家来之前已经让人打听过肖家的事,不然两人也不敢在这儿等着。葛家知道金陵城新来的郭将军的确有个肖副将,这位肖副将有个独女约莫十岁,以前一直住在乡下,现在进城了,家里大概是想给她请一位女先生。 葛太太本想打听一下肖家太太的性情,可是肖家搬来金陵后一直在忙修缮房屋的事,唯一一次公开露面是去郭家。郭家那日来的各家太太也都是新来的金陵,葛太太也不认得,只有一位黄太太,也就是黄氏的嫂子,她是认得的。 她原是想去问问是不是黄太太透了葛氏要当女先生的消息给了肖太太,可是这两日一直没找到机会。黄氏再嫁后,黄家发达了,城里一般的人家,黄太太也不再放在眼里。葛家几代前还算显赫,如今很是一般,只有一些田产和一家经营了几代的书铺还撑着,黄太太哪里会搭理她。 “不知肖太太可是从黄太太那里知道了我家妹妹的事?”葛太太试探着问道,她见眼前这妇人明艳大方,瞧着是个好相处的才敢如此直问。 何素在外面一向装着亲切的样子,便笑道:“是从郭太太那里,郭太太还说以前认得葛太太呢。” “难为郭太太如今还记着。”葛太太叹道。 黄氏也是个爱看书的,以前曾来过博远斋,偶尔遇上葛太太时两人聊过几句,算不得熟识。葛太太也不知自己的话是被谁透给黄氏的,但那黄氏肯帮着说一句,也是有心了。人家现下已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不知她这小姑有没有这样的造化,葛太太暗想。 自从黄氏再嫁后,等着看笑话的人也有,羡慕的人也有,许多人家再不敢把和离回家的女儿当成累赘,说不定她们另一番造化呢。 闲话几句后,何素便转头跟月儿说:“你昨日不是说看书的时候有处不明白的地方,我是不懂的,不如请教一下葛娘子,看她可愿帮着解答?” 葛太太一听,便朝着身侧的葛氏看了过去。 葛氏微微颔首,说:“小妇人才浅,但愿意一试。” “那便有劳了。”何素一笑,便端起茶顾自喝茶,让月儿问她已经准备好的问题。 月儿问了之后,葛氏也没有马上答,反问月儿是怎么理解的,待月儿说过后,她便说:“你是看了《墨语》第二册第四节了才得出此结论吗?” 月儿想了想,点头答是。 “你可以再看看《吕记》第五节,便可知里面的另一层意思,其后疑惑便解了。” “是。”月儿答道,倒有些坐不住想回家去查书去。 何素不懂学霸的心情,还想多坐一会儿在外面吃了午饭再回去。这时葛氏倒是问了月儿一些学问上的事,像是看了什么书之类的,月儿一一答了之后,葛氏微笑点头。 “小姐聪慧勤勉,学得不错。” “还未入门,受不得此夸奖。”月儿应道。 何素在边上听了一笑,就跟同样面色轻快的葛太太说道:“学问的事上我也不懂,我就是个俗人。葛太太,也不知金陵这儿女先生的束脩是怎么算的,可要拜师?” “不必如此,虽是先生,但也顶多算是半师,没有那么多要守的礼节,就是束脩也是没有六礼的,至于束脩多么嘛……”葛太太也不好意思提,转头朝葛氏看了一眼。 葛氏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肖夫人看着给就是。” “好。”何素点头,那她就照着她的教学成果来给了,到时候给多给少想来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考虑到萧显重十六就要回来,何素就把葛氏第一次上门教学日子定在了二十,葛氏正好也要去准备些东西便答应了。聊了正事,葛太太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请了她们去边上饭馆吃饭,说是葛掌柜早就定好了位置。何素私以为要是两家没有谈成,肯定就不会有这事了。 既然葛家已经定了位置,何素也没有推托,便过去吃饭。中间,何素向葛太太打听了不少金陵的事,这些事她不好去问黄氏,免得显得她好事,在葛太太这边倒是没什么。她问得也杂,葛太太有些都答不上来,还是她身边的丫头知道的多一些。 风暖也暗暗看着人家丫头的作派,默默地学了下来,免得将来何素使唤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一餐饭吃完,何素当然不能让葛家出钱,就是风暖偷偷先去把账结了,哪怕掌柜的说葛掌柜事先打过招呼了,风暖也硬是把钱付了。 风暖话不多,冷着一张脸的时候颇能吓到人,再者饭馆的掌柜也看出跟葛太太一家来的两人颇有身份,风暖又说了两家要长久来往,这钱一定不能让葛掌柜付,饭馆的掌柜推不过,只能把银子收下了。 等何素一行人走了,葛掌柜得了空闲就过来饭馆结账,这才知道肖家已经把账结了。 “老弟,你老实说,是不是结识了什么贵人?”饭馆的掌柜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 饭馆的掌柜比葛掌柜大上十多岁,却还是跟他兄弟相称,跟边上一些铺子的掌柜也是如此。葛掌柜知道他好打听,一时却不知道能不能说,生怕肖家并不愿让旁人知道,他冒然把消息透出去惹肖家反感。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葛掌柜故作神秘地说。 “还会吊人胃口了。”饭馆的老板指着他无奈地摇头。 葛掌柜一笑,仍是没有说,摸着胡子高兴地回了书铺。不过就是葛掌柜不说,饭馆的掌柜也猜得出一二,他也不是白白在金陵呆了这么些年。 刚刚几个人吃饭时葛氏也在,先前他听说葛氏想出去当女先生,同席的又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这一家坐的马车上挂着“肖”字牌,肖家……金陵城哪家姓肖的对得上? 饭馆掌柜一时想不到,不由郁闷地抓了抓了脑门,想要打听的事打出不出来,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第226章 歪打正着 肖家的马车上,何素正跟月儿说起葛氏。 “你觉得这么葛先生如何?” 月儿点点头,说:“是个好先生。” 到了月儿这个年纪,已经会对人产生固定的想法,她不喜欢某些性情的人,便是这人的确是个好的,也不愿意跟对方对来往。葛氏却正好是她喜欢的那一类,淡定从容、温婉大气又优雅博学,月儿就想成为这样的大人。 说起来,她和何素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想过要像何素,顶多是希望像她一样在认定另一半危难时能奋不顾身替对方撑起半边天。她也没有觉得何素的性情不好,只是何素跟她以前所向往的理想女子的形象相差太远,且她觉得自己就是学何素也是学不了的。 天下也许不会再有另一个人像何素这样了,月儿暗想,哪怕何素的许多事她都不知道,却知道何素是与众不同的。 她的不同在一言一行中,她知道何素私底下的样子,哪怕何素有时看着粗鄙,却在需要她优雅的时候,她能装出恰如其分的优雅。何素的学问可能不够,她却知道许多道理,有些是她在许多书中都找不到的。 何素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会给人这种感觉,她在现代只能算是简略地读过书,也不会像有些人在空闲的时候会去图书楼看书。可就算是简单的读过书,她却还是能在无意中接收高于这个时代的各种观念,这种观念可能是来自于媒体,也有可能来自于别人的交谈,她当时并没有在意,却还是记住了一两句她感兴趣的。 就算只是这一两句,放在这个时代,也是会让人豁然开朗的。 对何素来说,那一两句话就是口水话,许多人说过,听着很有道理,她就拿来用用。她对这些话的厚度并不在意,甚至她对学识本身也没那么在意,在组织里身手好要比知识渊博重要,训练期她的身手一直排在中等,她得多多努力才能不掉到末等去。 这种事有时也看天赋,有些人的身体似乎天生就适合练武。她现在的身体就比前世的更适合,加上她又有系统练习的经验,才让她提升得很快。前世怎么也达不到的高度,现在忽然达到了,她不禁有点沾沾自喜,却又想再努力一些,看看能不能更厉害。 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却有一种本能将自己武装到极致。 月儿的女先生定好了,离萧显重回来的日子也近了。到了十六萧显重回来的那日,何素早早就起了床,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早早起来等着他回来也是应当。为了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贤惠,何素让厨房准备了许多食材,还亲自去了厨房,准备给萧显重煲个汤。 煲汤这种费时的事,何素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她也是在濠州住时学会了几样,却也不常做。不过说是她亲手给萧显重煲汤,食材器皿是王大厨准备的,她所要做的就是等王大厨把汤煲上后,时不时地看几眼,开锅搅拌几下。 等她把汤煲好了,萧显重差不多也该到家了吧,何素暗想,望了一眼日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似乎离中午还有好一会儿。 她是不是太早开始忙活了,何素暗想,盯着冒着热气的砂锅微微皱眉。 她是不是太殷勤了些,回来就回来吧,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下次她还是不要这么早过来准备,这些事她完全可以交给厨房去做,反正萧显重也吃不出来。 到了快中午,萧显重还是没有回来,何素也不知他那军营离这儿到底有多远,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等着。月儿也等着萧显重回来吃午饭,后来还是刘福传了话进来劝,说是怎么也要到傍晚才能回,两人才去用了饭。 以往萧显重回府的时间都是在傍晚,刘福便猜这次也是如此,却又拿不准,一时也不敢报给何素知道,一直拖到了中午才说。 何素一时有些气闷,索性把炖了半天的汤端了出来,跟月儿一块儿喝了。 “不等父亲一块儿吃?”月儿有些迟疑地问。 “下午再炖就是了,还早着呢。”何素说。 月儿也白等了一上午,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她早就饿了,便没有再推辞。吃好了饭,两人就各自回院午休。 正是暮春时分,天气渐暖,气温宜人,何素一躺下就不由睡熟了。事先她也没有跟风暖说让她早些叫她起来,等她醒过来时,已经快傍晚了。 “我这是睡了多久?”她站在门口,望着天空迷惑地问。 “有一个多时辰吧。”风暖小声说道。 “这么久?”何素一听就知道起迟了,快步去了厨房,让王大厨准备材料再煮一锅汤。 食材刚入了锅,她便见云晴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 “夫人,老爷回来了。”云晴气喘吁吁地说。 何素一愣,朝着砂锅看了一眼,马上又转开头,不想再看。 本来中午煲好的汤挺好喝的,她和月儿两个人喝了不少,偏萧显重中午没能赶到吃不上,晚上的怕是赶不及做吃不上了。这能怪谁?怪她睡过头?怪他没有早早地到?何素有些烦闷叹了一声,走去院前等着萧显重。 她走到时,萧显重正好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两人远远看了一眼,一时竟都没有开口说话。何素也不知要说什么发,看他的样子又黑了些,似乎也瘦了,没有体重计,她也不能确定,说不定是因为看起来黑了才显瘦的。 于她来说,只要人全须全尾地外面回来,便是好的,有多少人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心下想,猛地又想起这儿不是在组织而是在她现在的家里。 是呀,这是在家里,她有些恍然地想。 “父亲,您回来了。” 月儿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唤了回来,何素露出浅浅的笑,柔声问道:“饿不饿?是要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 “先洗澡吧。”萧显重笑道,果然比起填饱肚子,他还是更在意自己有没有看上去很狼狈,这也许是作为萧家人残存下来来的习惯吧。 “好。”何素点头,便转头跟风暖抬了抬下巴。 风暖已经很能看得懂何素的眼色,马上便回去跟她娘一块儿准备热水。 月儿在正院门口说了聊了几句后,也没有跟着两人一块儿进去,她知道父亲得回去梳洗,她进去了也是干等着反倒尴尬。待何素和萧显重并肩进入院中后,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心里想着何素以前提到的一句话,能跟人相伴一生的,不会是父母,也不会是儿女。 其实当时何素想说,也不可能会是夫妻,有可能会是同伴,但是到底是把话收住了没有说下去。 她会说起这个,还是附近村子的一桩事。 有个男人为了顺着父母的意思,硬是休了他的娘子,因为他的娘子不会生。他的娘子为此跳了河。后来他又娶了一个生养过的寡妇,但是成亲多年后,两人还是没有孩子,便有人说是男人的身体有问题。 再后来,男人被戴了绿帽,一时想不开就去他前头娘子跳河的地方跳了下去。可是他水性好,并没有死成,就是人变得有些疯傻,还曾失魂落魄地走到里湾村,说是他娘子在叫他,闹得村里人心惶惶的,还扯到了冤鬼报仇上。 何素并不信这些,却还是拘着家里的孩子不要去河边玩,怕家里的孩子跟男人遇上,有时疯子发作起来可鬼怪可怕多了,能避开还是避开。 砂锅里的汤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能炖好,何素想了想,趁着萧显重洗澡的时候,去了厨房用中午还剩下一点的那锅汤给萧显重下了一碗面条。据她目测,萧显重吃完这碗面条后,至少两个时辰内他是吃不下晚饭的。 生活真是处处需要智慧呢,何素沾沾自喜地想,一想到自己可以这么聪明,脸上不由浮现笑容。 美貌与武力并存的她,现在又有了智慧,唉~要是萧显重更迷恋她了怎么办,好有负担呀~ 等萧显重看到一大碗面时,微微一愣,抬头跟目露期待的何素交换了眼神后,他不由说:“闻着就香,正好我饿了。” “饿了就多吃点。”何素马上接话道,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歪打正着了。 萧显重其实没有那么饿,但是他一看面条的粗细,就知道这面是何素做的。王大厨切出来的面条宽度都差不多,不像何素,总是有粗有细。一定是他看起来瘦了,她才会给他做了这么多一碗面,还是亲自下厨,萧显重想罢,就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吗?”何素看着他大口吃着,忍不住问了一声。 “好吃,尤其是这汤,特别鲜美。” “那是自然,炖了一早上了呢。”何素说,心下加了一句,虽然是剩下的。 “怪不得。”萧显重很是捧场。 等他吃好了面,何素看他头发还湿着,就帮着他来擦头发,全方面展示她有多贤惠。萧显重正好吃多了也不想动,就眯着眼由她忙着,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何素趁机就把给月儿请了个女先生的事说了,顺便也提了葛氏因无所出被休弃的事。 萧显重听了倒想了片刻,在何素以为他是不是想让她去回绝了葛氏时,他说:“这事你做主就好。” “好。”何素笑着应道。 不过萧显重还是问了金陵其他有名的女先生,以前在京城他并不曾听人说过女先生,萧府的人都是请的教养嬷嬷,顶多再请一个年老的先生教府里年纪不大的小姐学问和制艺。在金陵似乎是女先生更普及一些,萧显重先前为了月儿的事也打听过,还知道金陵中有个有名的,便是何素这会儿提到的柳先生。 “……柳先生有些名不符实。”何素迟疑着说,有些含糊地想把柳先生的事带过。 偏萧显重好奇,多问了一句:“怎么说?” 何素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也不知要不要萧显重分享这么大的八卦。 “是她的侍女也是个看不起人的的?” 萧显重记得何素刚刚提到的那位女先生没被何素看好就是因为身边的丫头太世故的缘故。 “这个倒不知,就是,他不是个女的。”何素很小声地说。 萧显重心下也猜过许多理由,只是万没想到会是这个,他猛地回头,朝着何素看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何素说,当然也不是真的只看一眼,“你别忘了我常上山打猎,很懂得怎么看痕迹。” 萧显重将信将疑,问:“你确定吗?有几成把握?” “八成。”何素说了一个相对保守又顺口的数字。 那就已经很高了,萧显重暗想,心里闪过许多念头。 他会知道这个柳先生,一来是她在城里真的有名,二来是近来朱应俭那边探听的一户人家跟柳先生有过来往。 朱应俭怀疑这户人家暗中听命朝廷,想要在金陵搅弄风云,却一直查不到实据,也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这人家中有一独女,极受宠爱,她的父母一直想请柳先生教导她,但是因她换过好几个女先生在外有骄横的名声,柳先生一直没有答应。 说不定柳先生不久后就会答应的,萧显重暗想,朝着面带疑惑的何素看了一眼。 “想不到世间竟还真有这等事。” “这很奇怪吗?你之前不是也说过有人男扮女装藏在别人家的后院祸害女子?说不定那人就是听说后学的。” 何素还是觉得萧显重对柳先生的事反应有点大,莫不是因为少见多怪,没想到有名的节妇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也幸好是你看出来了,要是真把她请到家里来,说不定会累及月儿。不过她以前也教过不少高门大户的女子,这事你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 “好。”何素点头,觉得萧显重也太小看人了些,难道她长得像长舌妇吗?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还得听他教训。 ------题外话------ 情人节平安喜乐~ 第227章 盆花 “其他还有谁知道?” “只有月儿一个。” “那便好,回头我再嘱咐月儿一便。” 月儿这么守规矩的人还要再嘱咐?他是不是对女人有什么误解?何素腹诽。 萧显重也看出何素有些不高兴,又好声哄道:“夫人这般聪慧,家里有你在,我在外面也放心了。柳先生也是金陵有名的人物,多少双眼睛盯着,旁人都看不出错处来,竟让你看出来了,夫人真是好手段。” 何素压着嘴角的笑意,要笑不笑地看向他,很是淡然地说:“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将来有什么花花心思,我也能看出来。” “夫人尽管看着,我身上要有什么不妥,夫人尽可以罚我。”说着他张开了手,还朝何素凑了过去。 送上门来任看的,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来,何素心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却爽朗一笑,趁机把她拥在了怀里跟她腻歪了起来。 “大白天的,还没有吃晚饭呢。” “我刚刚吃过了。” “那不是晚饭。” “要是不动一动,晚饭要吃不下了。” “要动就去外面走走,外面天气多好呀。” “哪及你好。” 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何素也接不下去,想他在军中也呆了一个月了,的确是有些辛苦。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十分清爽,跟他原本的气息混在一起,让她有些沉迷。她是喜欢闻这个味道的,尤其是跟她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后,鲜活的热切的。她喜欢鲜活的东西,不同于她自己,她并不鲜活,只是勉强活着。 她得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出错,小心翼翼地跟上别人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望着前面的路。偏她又不是一个天性小心的人,道路两边吸引她的东西太多了,她的心智似乎总是被旁的东西迷惑住。就像现在这样,她就被迷惑住了,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可是她很快会醒过来,会继续小心翼翼地生活,小心总是没有错的,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只是现在她可以稍微放心一点,就算出错了也没有什么,她不会活不下去的。 望着床顶雾绿色的纱幔,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听着自己的心跳,还有身边人的心跳,像是在这方天地中什么都能任意生长一般。 “饿吗?”萧显重问着,转头看向她。 “嗯……一点点。” 萧显重一笑,故意把手搁在她身上。 “那我们再躺一会儿。” “月儿还在等我们吃晚饭吧?” “饿了她可以先吃点心。” “你这话说的。”何素嗔怪地看向他,然后不由笑了起来,月儿一定不知道她的父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两人也没有再床上躺多久,都是大人了,总不能真不管月儿。 等两人来了饭厅时,月儿敏锐地发现何素换过衣服了,以往何素在家是从不会刻意换衣服的,就连刚刚出去迎萧显重时她都没换。她也没有问,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因晚饭迟了,何素补炖的那锅汤也好了,哪怕这汤她也就开头的时候看了几眼,也不能算是她炖的。为了证明自己出了很多力,何素特意替萧显重盛了一碗。 “你尝尝,炖了一下午呢。” “定是好的。” 月儿听了抿了抿唇,总觉得牙关好酸,以前一家人生活的时候也不这样呀,许是那时她还小,并没有注意到吧。 饭后,萧显重又问了温居酒的安排情况。明天就要办酒了,该准备的食材得准备,该布置的也得布置起来。 “我和月儿已经商量好了,布置归她,菜色归我。最烈的酒,最好的下酒菜,包你的兄弟满意。”何素一拍胸口说,和月儿相视一笑。 “月儿也出力了?”萧显重看了过去,赞许地看着自家渐渐长成的女儿。 月儿却不好像何素这般夸口,只点点头,说:“只是帮了阿娘一点小忙,算不得什么,许多事也是阿娘去谈的。” 萧显重满意点头,觉得女子还是自谦些好,也庆幸月儿的性子没有学何素,这可不是一般男子能欣赏得了的性子。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新的一天。 何素一向醒得早,不过这天萧显重比她醒得还早,何素看他起床后便出去了,以为他是习惯了军中作息,想要起床了去早训。她今天就不跟着一起去了,身上实在是累得慌,又躺了一会儿后,她才叫了水沐浴更衣,这一天还有的忙呢。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何素还没有见萧显重回来,便觉得有些奇怪,直到风暖来报说萧显重一早出去了,说是去请一位客人,才把这事丢开。 萧显重却不是真的去请客人,而是为了柳先生的事去了朱府。 现在的朱府用的是金陵城里最大的一间宅子,这宅子是前任南京布政使修的,因这园子超了规制,挂的却是一个原氏宗亲的名。宅子修好后,布政使也去住过一些日子,也请过人去做客。他们从来都不走正门,出入只走侧门,可外面的人都知道这宅子是他的,暗中笑他掩耳盗铃。 等他被查后,这宅子也被封了起来,毕竟是超了规制的东西,也没有人敢买,倒有人说可以将宅子一分为二卖了,只是金陵知府见这宅子着实修得精巧,要是一分为二就坏了景致,便没有这么做。金陵本就是富庶之地,也不差几个卖宅子的钱,就这么空着将来可以让人进去赏景也是好的。 当然有徐布政使镇着,也没有人敢进去赏景,现在又让给朱应俭住了,别人更不好随便去赏景了。朱应俭住这宅子,心里的意思明晃晃的,城中的人也不敢说什么,都在猜他的将来如何。 萧显重来到朱府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守门的将领见有人行迹可疑,便要上前来问,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他便见可疑那人朝出来的人行了礼。 “常管事,好久不见。” “这不是肖副将吗?可是有事?”常春马上回了礼,走到萧显重跟前。 守门的将领一见便退了回去,假作刚刚的事没有过。 萧显重也假作不知,跟常春一边往僻静处走一边闲话家常。 “正好路过此地,就多看了两眼,并没有什么事。” 常春却不信这个话,萧家跟朱府相隔甚远,哪里会正好路过这儿,瞧时间萧显重估计是一大早出的门,若不是有什么事又怎么会如此。 “府里一向可好呀?”常春不动声色地问,他知道萧显重不是个爱卖关子的,若真有什么事他不会一直藏着。 “挺好。最近内子正在为小女寻女先生,本来想寻柳先生,可是柳先生不好请,后来便请了他人。”萧显重轻声说道。 常春开始还以为萧显重是来找他帮忙推荐一位女先生,毕竟萧家刚来金陵,人头还不熟,也许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只能求过来,可是听他说到柳先生,他忽地意会过来。朱应俭有许多事都不瞒他,有一特别的人家想请柳先生而不得的事,他也听说了。 “柳先生是难请,许多人都请不到。”常春应道。 萧显重点头附和,又说:“你也知内人是个爱说笑的,她说……” 萧显重在常春耳边把话说了,跟面露惊讶的常春对看了一眼。 “萧夫人还真是会说话。”常春惊叹地说道,他自然知道何素擅长的可不是说话,她还当过教头,她教出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派上了大用处。 萧显重也没有耽误他的时间,又说了几句后,便推说要忙温居酒的事便回去了,还顺口请了常春过去坐坐,常春虚应了几句,目送他离开后便转身回了府,他得赶紧把这事报给朱应俭知道。 “小心点,别摔着了,就放在那儿。” 萧显重回到宅子时,就听到月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他看着府外装着花草的几辆马车以及进进出出忙着搬花草的下人,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萧显重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的月儿,便叫住了帮着指挥的刘福。 “这是今日大厅里摆放用的,主要是芍药,主子你看,这几盆芍药开得多好。”刘福笑呵呵地说。 芍药有花相之称,花形饱满,颜色丰富,这次送来的芍药又开得正旺,便是不懂花的军汉看到大朵盛开着的花也是高兴的。 萧显重看着或粉或紫的花,也觉得看着不错。 “怎么花园里不见种?” “‘春分栽芍药,到老不开花’,芍药要秋冬种植才好。” “原来如此,不过家里放着几盆倒也精神。” 刘福顿了片刻,小声说:“说不定夫人看中了,会把花留下来。” “怎么说?” 想着这事也瞒不了萧显重,刘福也照实说:“这些花都是租的,并不是买的。” “租的?” “对,就摆一日,明天就送回去。” 萧显重细细一想,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笑道:“现在的花坊倒会做主意。” “不是花坊的主意,是夫人想出来的。”刘福说道。 萧显重一听不解地看向刘福,刘福连忙把事情细细说了。 第228章 酒席 却说前些日子修院子时,何素带着月儿去挑院中要种的花草,在一家口碑不错的花坊挑中了好些。何素见这一家展示的盆栽也不错,就想挑几盆家里办酒时厅里放放。她不知道温居酒是怎么样的,倒是知道婚礼肯定是有鲜花点缀装饰的。 “掌柜,我们买了这么多花,能不能送几盆好看的借我们摆两天。”何素不由开口问道。 “借?”掌柜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话,不由觉得有些新奇。 “算是租的,家里要宴客,想在厅里放几盆,隔天就还回来。” 掌柜听了微微一想,也没有答应,问道:“夫人想要怎么样的?” “就要在那几天开得正好的。” “租费怎么算呢?” 何素一听,便觉得眼前这掌柜问得古怪,自家铺子里的东西怎么问她价格怎么算,莫不是古代没这个服务? “你看着收,要是有损坏,就照市价的两倍赔。” “行。”掌柜的一口答应,感觉这生意若是能做下去,以后花坊又能添一笔进项。 南方人家都喜欢花,但是真的养得好的却不多,别看这里气候宜人,雨水却多,许多花都不好连日淋雨。便是家里有园丁的,盆栽的花也只有四季房子里摆放的,多的也没有,一到了家里有宴时,盆花就有些不够。 这时侯若是买了,这些花也是只用一次,后面便是白放着,又占地方又得花力气照顾。若是有地方能租,想来会租的人不少。 这间花坊在听了何素的想法后,马上就开始做这生意,里面用得最多的便是喜宴。也有人因家里没有像样的花匠,到花坊定了长期的租约,想要摆在家里正厅撑门面的花能每个月都是开着的。 为了感谢何素的提醒,今天花坊的人给她送来的花都是最好的,还说以后何素去租花都只收半价。何素觉得自己随口说几句能换个半价也挺好,加上花坊这次送来的花都是很美,她看了还想留下一对放在正厅前面,后来想想这正厅也就萧显重来时才有可能会用得上,便打消了念头。 听了刘福的讲述,萧显重也算知道了原委。 倒不是什么坏事,萧显重暗想,就是不知道她下次会不会又不自觉地说出惊人之语,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些念头。 被萧显重感叹的何素这会儿正在厨房,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继续转头盯着王大厨帮她腌羊排。在她想来,烤羊排是再好不过的下酒菜,也算是她的拿手菜。 她听说有些人家办酒,主妇若能亲自下厨做一两道菜是对客人的看重亲近。既然如此,何素也不介意进一下厨房,反正大部分活有王大厨和他媳妇呢,她就是动动嘴。 金陵城中香料齐全,相信加了许多调料腌过的羊排会比她以前烤得都香。 除了烤羊排,她还准备做狮子头,主要负责的就是把勾芡好的酱汁浇上去,还有就是在调味时让王大厨加了一点木耳和虾米,其余都交给王大厨。这道菜王大厨本来也会做,只是原先的主子嫌这菜太油腻,府里并不常做。 到了傍晚,客人陆续来了,因来的都是男客,前厅便只有萧显重一人招呼。大家都相熟,就是没有主人家招呼也不会冷场。 “老肖,发财了呀,买这么大一屋子。”有人一进了院子就打趣道,他们中许多人就住军营里,没有特意去租个院子,来城里时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就是租了院子的也羡慕,金陵城里的房价多贵,他们也是知道的,看不出来萧显重这般舍得。 上回一块儿出去剿匪的,分到的好东西都不少,却不敢拿出来花在这种地方,将来如何都还不知道呢。能这样想的还算有算计的,有些人的银钱在出入过几次烟花之地后便剩下不多了,这会儿看到这么大一间宅子,他们才后悔起来,早知道还不如买个宅子娶个小媳妇呢,就像毛副将那样。 毛副将今日也来吃酒,一进了院子也好奇地四处看。 “不错,你小子,果然是个当老爷的。” “就是瞎讲究,想让媳妇女儿过几天好日子。” 听他这般说,旁人便都起哄,也不知他时常挂在嘴上的媳妇长什么样。 何素在给萧显重寄过手套后,又送过几次东西,有吃的有用的。萧显重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但凡何素寄吃的过来,总是会跟他们分着吃,若是寄来的是鞋袜,他便把旧的分给他们,自己穿新的。军中鞋袜费,就是有品级的脱下鞋子,也不见得里头穿着的袜子就是好的。 不过比起鞋袜来,他们宁可何素寄吃的。鞋袜破了就破了,他们不嫌穿破的丢人,吃的就不一样了,军里伙食单调,又不怎么好吃,何素寄去的肉干就成了最受他们欢迎的东西。 何素也是在里湾村里学会怎么制肉脯,不然这种麻烦的菜式她还不会。她照着别人教她的做,又结合以前吃过的口味加了调料,让肉脯的味道变得更丰富,虽然又干又柴的问题怎么也解决不了,但是嚼上半天越嚼越有味的肉干,反倒合了他们胃口。 萧显重得了肉脯后,总会给他们每个人都分点,他们得了之后也不吃,就喜欢先去别人那里蹭点,萧显重这里是他们蹭得最多的,但是他藏得严,别人都找不到,还不如去找别人的,比如说毛副将的,尤其是在他喝醉之后,他们就是拿了他的肉脯吃了第二天说是他自己吃的他也分不出真假。 “弟妹是不是在厨房忙呢?”等人来得差不多了,便有人好奇问起。 “是呀,在厨房里炖肉呢。”萧显重笑笑说,也不在意。 去兄弟家吃饭多了,男女之防就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不是单独相处,就是一起坐下来喝酒的也有。萧显重倒不希望何素如此,但是让她出来跟众人见上一面却是要的。 等所有人到齐了,萧显重便让人上菜。家里的下人也不多,上菜的活便由刘家三人包了。在场的人看到先上来四个冷盘,且都是醋萝卜、糖蒜这样的东西,不由面面相觑。 “我说老肖,你别是昨天跟你媳妇闹别扭了,你媳妇来撒火了吧?”有人打趣道,心里想想总觉得不会,这厅里都摆满了花弄得这般好看跟新房似的,总不会临了开始撒气。 萧显重一笑,何菜跟他说过准备了哪些菜,也说会先上几个腌菜吓吓他们。这些菜都是给他们解腻用的,剩下还没有上的菜基本都是肉菜。何素倒是懂这些人的口味,他们就喜欢吃肉。 很快,受他们喜欢的肉食就上来了,头一道就是狮子头,用的都是脸盆大的碗,里面放着十个比小孩拳头还大的肉丸,上面浇着油亮的汁,香气四溢。 接着蒜泥白肉、烧鸭、小鸡炖蘑菇、红烧肘子、烤羊排……分量十足的肉菜一个个地往外端,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好吃,这羊排烤得忒香。”有人忍不住称赞道。 说话这人的年纪要比萧显重小,萧显重便得意说:“你嫂子亲手烤的,能不好吃吗?” 那人嘿嘿一笑,马上又撕了一根排骨下来啃着。 “我们都吃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把你媳妇叫出来让我们见见呀。”有人闻言便起哄道。 这些人勉强算是填了肚子,这才有功夫说这事,萧显重笑了笑,就让上完菜要下去的刘娘子去叫人。何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来得也不慢。 进了厅后,她跟萧显重相视一笑。 “来,跟我各位兄弟见礼。”萧显重指着他们说道。 “各位兄弟好。”何素笑着福了福身,起身后便问:“酒菜可还合胃口?” “太合了。”有些人喝多了便刹不住话。 “合胃口就多吃些,以后多来做客。”何素说道,尽管她面上真诚,可是她说的都是场面话,心里可不希望家里常有陌生人来吃饭。 偏有人信了,觉得她是个大方的,已经准备下次再跟着萧显重一块儿来,这里有酒有肉,可比呆在军营里舒服。 “可不能多来,不然咱家不出一个月就得喝西北风去。”萧显重笑着打趣道。 “你个老小子,咋这么抠唆!” 坐在他身边的人听不下去,拉过他要给他灌酒。 何素并不担心,还觉得有些新奇,原来萧显重跟他的同袍在一起是这样的,她以前还老担忧他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现在发现是她想多了。 他们闹了几句后,罚了萧显重了一杯酒,萧显重也不推,一碗干了之后还是笑嘻嘻的。 等他吃下一口菜压下酒气后,便跟何素说:“再去拿些酒来。” 何素点头,又招呼了一句便走了,过会儿去送酒的可不是她了。 萧显重也没想让她送,两人先前便说好了,等她跟众人见过后,他会帮她找个借口让她离开。军汉喝多了说话也没个把门,他怕他们说了什么,让她下不来台。 何素倒是想多看一会儿,甚至还跟他们去干一碗。金陵的酒一向软绵,何素买来的烈酒在她尝来跟她前世喝过的高粱之类的不能比,干上一碗不成问题。这当然只能是想想,她以后还得靠端庄温婉的设定混圈呢,不能暴露。 前面的酒宴一直闹到半夜才停,何素在后院跟月儿用了饭,便没再管着。刘福就在厅里侍候,要是酒菜不够或者有什么别的事,自会来后面叫她。她坐在榻上,等着萧显重回来,一时觉得有些无聊,就拿起了好些日子没做的针线,给萧显重缝起袜子来。 她也只有鞋底和袜子做得好,平常闲着才会缝两针,现在有刘娘子帮着做针线,她已经很久没做成一双了。她听说这些贴身衣物还是得自己人做,可是现代的时候谁会自己去做这些,还不都是买的,她才不讲究这个。虽是这样想,既然闲着,做做针线也好,她的动作也快,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三双,就是针脚依旧不怎么均匀。 算了,穿在脚上又看不出来,何素自我安慰,正在想要不要再做一双,就听到外面院子开门的声音。她起身下了榻,就看到萧显重脚踩棉花般走了进来。 “外面散了?”她一边问,一边上前扶了他一把。 他轻轻靠在她身上,也没有把身体都压下去,直到了榻边才一头歪倒半躺了下来。 “散了,刘福说会安排。” 有些人在金陵没有住处,刘福就会把他们扶到前院的厢房住下。说是厢房,原本却是守夜的下人住的,萧显重想过将来也许有同袍会来,就在里面并排铺了好几张床弄成通铺让他们挤着睡,想来军中那么艰苦都能睡下,他们也没什么可嫌的。 后院有女眷呢,不方便他们来住。 “倒是辛苦刘福父子了。” 家里没几个男仆,这些军汉也不好让妇人来搬扶,只能劳烦他们。喝醉的人死沉死沉的,说不定还会吐,可不得辛苦了。 萧显重一听哼哼了几声,便拉过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说:“我也辛苦。” 何素暗暗觉得好笑,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你也辛苦。可怜呀,喝得那么多,胃一定难受了吧?” “不难受。”他摇头晃脑地说,一说完便干呕了起来,何素连忙去拿了盆子来接,又朝外面喊,“风暖,送些热水来。” 萧显重吐了好久才停,何素举着脸盆不由叹道,“怎会喝得这么多。” 萧显重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说:“不多,菜好吃,他们都喝倒了,我还能走,我自己走回来的。” “真厉害,要是以后都这么厉害可怎么办?” “我厉害你喜欢吗?” “喜欢。”何素随口应道,旋即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快要醉死过去的人,也不知要不要再给他灌一碗让他彻底闭嘴。 幸好萧显重在何素灌他之前睡过去了,倒省得何素动手。 第229章 醉酒 何素看他一身酒气,身上也脏了,便和风暖把他扶到了床上,一起给他换了衣服稍作梳洗。 刚刚他吐的时候,何素虽很快去拿了盆子,可是到底有一些吐在了外面,屋子现在有一股混着酒气的馊味,很是难闻。何素让风暖开着门散了一会儿味,可是这味道就是散不完,便只得让风暖去找找有没有熏香,想把屋子熏一熏。 风暖倒记得府里有这东西,一时却不记得收在了哪里,何素并不喜熏香,总有一种熏多了会中毒的臆想。风暖最后翻出了几根艾条,是最近买了留着天再热一些熏蚊子用的。 “就用这个吧。”何素说,还特意拿着一根点燃的艾条在喝醉的萧显重身上也熏了熏。 等熏完了,夜也深了,何素却还不打算睡,她看着萧显重鼓着的肚子,担心他夜里还会再吐,要是吐在了床上,她还能继续睡这张床吗? 何素不睡,风暖也在外间陪着,怕她还有什么吩咐。 “你回去睡吧。”何素转头看到她,不由说道,马上又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刘福他们会留在厢房守夜吗?” “会的。” “让他们照顾喝醉的人时仔细着些,别让他们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是。” 虽不曾听过这样的说法,风暖还是去前面交待了一声,正好刘福父子也还没有睡,听了风暖传的话,自当更加小心照顾府上头一回留宿的客人。 回了院子,风暖也没有再去正屋,夫人已经说过让她去睡了,她也就不用再去了。 正屋里,何素坐在床边,看着喝醉的萧显重微微叹了一口气。喝醉的人实在太麻烦了,刚刚想跟人出去喝酒的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是不能喝醉的,要是喝多了说了什么胡话暴露了自己就不好了。且要是今天喝醉的是她,她还真有可能被呕吐物给噎死。 她还是消停些吧,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了都不记教训,这可不好。一个人大意起来,可以犯很多错,生活中不仅仅有鸡骨头,还有鱼刺、生锈的铁器、设计不合理的家具……靠在床边,她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担心归担心,觉还是要睡的,还是萧显重动了一下才把她惊醒。 她看着他像是要起身的意思,连忙扶了他一把,送他去了内室方便。出来时,他人也清醒了一些,有些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 “辛苦你了,你快睡吧。” “好。要不要喝点蜂蜜水,解解酒。” 正好萧显重口也渴了,就点了点头,喝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后,就往床上一躺又睡着了。 应该是不会再吐了,何素暗想,替他收拾了一下,这才跟着睡下,好似也睡了没有多久,天就亮了。何素睁开眼,看了身边的萧显重一眼,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一出了屋子,边上的门也开了,风暖走了出来要去给她打水。 何素却朝她招招手,问:“昨天住下了那么多人,厨房早上做的早饭够吗?” “应是够了,刘管事跟厨房交待过。”风暖说着,就朝何素看了一眼,见何素还有些担忧,便说要去厨房看一眼。 何素也没有拦着,等她走后,自己去打了热水梳洗一番,默默觉得自己这个主子挺没个主子样的,有时管得太多,有时又什么也不问。 风暖动作也不慢,何素刚梳洗完,她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托盘。 “够的。光是包子就蒸了好几笼,我先给夫人拿了两个过来。厨房还准备了好几盆面,现吃现下。” “知道了,你也去吃点吧。” 风暖点头,这才去了厨房拿包子。她也是个实诚的,听说主子吃饭之前下人不能吃,她也就一定要等何素吃过了她再找机会吃,就像以前在老家她和娘亲总是最后一个吃饭一样,当时她也没想过可以先偷吃一口,反倒一向吃得比她多的堂兄哥会这样做,还会赖到她身上。 现在的日子过得越好,她反倒越会想起以前不好的日子,被人赖了也没有人信她,就是自己的爹爹也是不信她的,好似女子就一定比男子狡诈。可若是换成现在的她再遇到这样的事,她也许可以应对的更聪明一点,比如把棒子从她奶奶手里夺过来,把污赖她的堂弟打个半死。 “咝,头好痛。” 萧显重在他平时起床的时间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有睁开,头痛欲裂的感觉就袭了过来,心下不由想,昨天的酒烈是烈,可是后劲也大,以后还是喝醇厚不上头的酒吧。 “醒了,擦把脸。” 一直呆在外间缝袜子的何素听到声音,就下榻朝卧室望去,确定他醒了,就去拧了热热的布巾给他。萧显重把烫手的布巾蒙在脸上,舒服地哼了一声。 “他们呢?”萧显重问。 “还没有起呢,估计也是醉得厉害。” “那是,他们喝得可比我多。” 萧显重喝酒还算有节制,又知道怎么避开别人的酒,喝得自然就少,不像他的一些兄弟,有些喝多了爱追酒,有些喝多了爱灌别人酒。 “早上要吃点什么,要不要喝碗热粥,还是吃碗热汤面。” “喝碗热粥吧。” 萧显重说着就下了床,他的头还有点晕,下床后一时都没有站稳,在原地飘着走了几步身子才稳住。 何素看了暗笑,还问:“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萧显重摇摇手,就去了里间。 没一会儿,他又摇摇晃晃地出来,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直到一碗热热的粥水下肚,他的精神才好些,肚子也像被唤醒了一般开始饿了起来,直吃了几个包子才好。吃完之后,何素怕他撑着,问他要不要去消消食,他却摆了摆手,拉过何素挨着,一动也不想动。 “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何素劝道。 “我知道,一年也不会有几回。”他把脑袋在她腰上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你还想有几回?” “也就一两回吧。” 何素觉得男人之间出去喝喝酒也正常,可是喝得在多了就有点烦人,就像他现在这样,害她只能一直站着。 “要是你的身子坏了是因为刀箭无眼,倒是算了,若是因为喝得太多喝坏的,就太不值当了。” “嗯,是。” 见他应得漫不经心,何素没有再多说,就由他这么靠着。他的脑袋靠在她腰上还挺重,她有些庆幸自己早上没有吃得很多,肚子没有突出来,又想着自己就是吃得再多,肚子也不会突出来的,她可是有马甲线的人。 过了一会儿,外面通报说客人醒了准备回去。萧显重这才睁开眼,一脸精神地带着何素出去送客。何素看他精神奕奕,还跟他们在外面说笑一阵才送他们离开,浅笑着也不作声。等客人都走了,萧显重的表情马上又落了下来,似乎连唇色也没有刚刚鲜红了。 “我得回去喝杯热茶。” “是要多喝点。”何素笑着打趣道。 “下次换种酒吧,这种有点上头。” 喝多了还怪酒不好?何素腹诽,应道:“放心,以后家里没事不会有酒,那是待客用的东西,过年过节时才可以喝点。” 萧显重心下咝了一声,识趣地没有找话反驳,不喝就不喝吧,本来他也没有多爱喝。 月儿听说前院的客人走了,原想过来跟萧显重问安,走到正院前面就看到了风暖。 “小姐。”风暖上前行了一礼,知道她要进去,一时迟疑了一下。 见她如此,月儿就问道:“父亲在里面吗?” “在呢。”风暖说着,侧身让月儿进去,在月儿走到院中后,还朝里报了一声。“夫人,小姐过来了。” 本来闹着说头痛正躺在何素腿上的萧显重马上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裳,一脸严肃地看向门外。何素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由整了整被他躺皱的裙子。 月儿不懂风暖为什么要报一声,以往她过来也不见她如此,不过报也是应当的,就像进到别人的屋子里要敲门一样。她进了屋,朝着两人施了礼。 萧显重跟女儿也没有什么话说,只要看着她无事,他心下便安稳了,旁的事都有何素。 月儿知道萧显重再呆一日便要回军中了,便想多在他身边呆一会儿,却也没有事可说,只能问些书上的事。萧显重以前却不是个认真读书的,又过了这么些年,书中的许多内容他都有些记不清了,却又不想在女儿面前丢脸,只好摆出严厉的样子,让她不要不懂只会问别人,要自己多去看书,说不定看着看着,原来的疑惑自然也解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何素在边上听着暗想,便是月儿,也认可地点点头,一脸敬佩地看向萧显重。 看来是蒙混过去了,萧显重轻吁一口气,不由想起小时候他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光。那时他觉得父亲是疼爱他,能为他遮风挡雨,是世上最厉害的人,长大了才知道父亲多情、自私且懦弱,一边靠着萧家嫡支,一边又怨萧家嫡支的人太计较。 他也怨过自己的父亲、怨过萧家,甚至怨过自己的娘亲。这一切看似随着他们的死去都过去了,可是却没有真正过去,他至今还会因为别人问他是否知道京城萧氏时心情复杂。 第230章 冲动消费 肖和萧虽是不同的两个姓,但别人刚听到时却以为是同一个,若碰着跟萧国公府有旧的人,便会多问一句,萧显重也得解释一遍,解释得多了,他也不知自己将来还要不要再重新改回来姓萧。他那时明明很不屑自己姓萧,现在却又动摇起来,总不能让自己这一脉连自家的姓都抛开。 不过就是要改回来,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候,他还是再等等看吧。 萧显重的头疼一直到了傍晚才有所缓解,眼看着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心下不免惆怅。 “下次,我陪你去效外走走吧,金陵附近有许多不错的去处。” “好呀。”何素应道,对出去玩的事倒是没有多向往,就是觉得他既然有这个心,便如了他的愿,他也是难得才回来一次,总是呆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眨眼便是萧显重回军营的时候,何素依旧在清晨陪着他走到大门口,久久站在那儿目送着萧显重离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她却觉得还能再看到一点,一直在门口看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转身回屋。 他以前也不在家,她也没觉得日子难过,怎么现在他离开了,她会觉得没意思呢?许是他一来一走太频繁了,她不好调整状态,毕竟他在时和不在时,她的情绪总不能表现得都一点,总得露出一点想他的念头来,免得别人以为她是个薄情的。 找到了这个由头后,她心下不禁安稳了。 又过了两日,葛先生过来府里教课。 葛掌柜在为妹妹打听肖家时,便已经知道了肖家的住址,还知道府上只有一个男主子,人口简单。妹妹能找点事做虽是好事,但葛掌柜却又怕这事不成,葛氏会受更大的打击,直到听自家夫人说肖家小姐瞧着是个好说话的,他才略微放下心。 葛氏其实对出来做女先生这事并没有很迫切,只是为了宽宽家里人的心。早前家里父母兄长都想让她再嫁,还说也许能像黄氏一般有更大的造化,她却不愿,还话赶话的说出想去当女先生。当时她还想,说了也就说了,想来没有人会请一个被休弃的女子去教家中女儿的。 想不到却还是有这样的人的,且瞧着也不是不像样的人家,适龄的小姐又是个乖巧的,她才对这事上心了些。 要是真的教出了一个来,以后便会有别人再请她,可是她到底不会为了这个便多花心思下去,要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就出家做女道士去,于这俗世,她除了家中亲人,本来也没有多的留恋。 她和黄氏是不同的,黄氏还有一个女儿,为母则刚,她总要为了女儿考虑,不过黄氏的际遇的确让人羡慕,便是葛氏也不禁要感叹一声。听闻黄氏与她前面的夫君并不恩爱,她那夫君也着实是个不像样的,她的夫君原先却是好的。 她和她的夫君也曾度过一段相知相爱的美好时光,哪怕她一直不孕他也会温和地安慰她,也一直不准家里的妾室越过她先怀上孩子。她本来以为是他对她情深意重,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为了名声,而她却是最看不上被名声所累的人。 他还想为了名声,让她一直坐在正室的位置上,她却有些腻了,尤其是在他跟她商量什么去母留子之计时,她更是厌烦透了。 也许世间许多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换成别的女子还会感激夫君替她着想,她却偏不肯苟同,哪怕被休弃后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她却宁可踏上这条看着更艰难的路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这便是她想走的道。 上了几天课后,月儿便觉得这位葛先生是个妙人。 葛先生上课是五日一休,上课的日子里上半日是用来读书习字,下半日是轮着学琴棋画等。 葛先生校考过月儿后就开始按她的进度讲课,每次只讲书中一段内容,但会从这段内容发散出去,从旧事说到当今,让月儿听得津津有味。说完之后,葛先生就会推荐月儿几本有刚刚用到的典故的书,许多月儿都没有,但是博远斋有。每当这种时候,月儿要么去买书,要么就得向葛先生借书来抄上一本。 月儿最终选择了抄书,实在是葛先生推荐的书太多,她没有那么多钱都买了。想她在乡下生活时也不曾为钱烦恼过,想不到如今到了金陵,重新过上了使奴唤婢的日子,却得为银钱烦心。 私下里,云晴还嘀咕说葛先生是不是想要给她家的书斋多招点生意才会故意让月儿多读书的。月儿可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虽说女先生只能算半师,她也是敬过茶行过礼的,自当从心中尊敬,若连这点尊敬都没有,她又怎么能跟她学东西。 要说读书,月儿还算有些基础,琴棋画之类她却都不懂。葛先生都是从基础开始教她,她也学得认真,就是学音律时,葛先生会被她的琴声吵到忍不住皱眉,甚至借着更衣避出去。而葛先生自己示范弹琴的时候,偶尔会出神,这种时候她总会不小心弹错。 月儿一直到后来才发现,还发现葛先生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弹下去。 原本葛先生还要教她女红,后来见月儿女红已经做得不错了,便只指点了几句,又跟她说一些金陵时新的样子,便没有再特别教她。 月儿上课是在自己院里,何素只在开始的头一天过来听了几句,后来见葛先生教得并不死板迂腐,便很请放心地再也没有过来。 她看到月儿在练字总会有一种恐慌,生怕这事也会轮到她,她可没有这个耐心写字。 现在家里有个大人在了,哪怕是个外人,何素也能放心地一个人出门去。 办过温居酒后,何素跟住在金陵城的几位副将夫人就走动起来,何素想要弄点营生,正好其他副将夫人也有这个心思。她们讨论了一阵后,还是最想要买地。偏偏金陵的地价不便宜,肯出手的人也少,就是有人出售,中人也会把消息先透给交好的人家。她们都是新到金陵,消息也不灵通,哪里抢和过别人。 也有人说过要买铺子租出去,但是地段好的铺子更难找,何素等人寻摸了好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就没有人卖铺子呢,世道这么乱,房价应该跌了才是呀。”何素很是不解地想。 若是前一阵子,金陵的房价的确是跌过,这儿离江南近,谁知道两边相争时,金陵会不会被祸及。但现下金陵归郭义所有,许多人都很好看郭义和朱应俭,至少不会再盲目脱手手中的铺子,甚至有那胆子大的,还会囤积金陵的商铺。 朱应俭祖藉濠州,濠州就在南京境内,与金陵相隔不远,他现在就住在金陵,许多人猜测他将来若是事成,也许会定都金陵,那时候金陵的地价肯定还得再涨。会这么想的人还不少,加上朱应俭以前就是打理家族生意的,在商场上也有点名气,他会选择留在金陵也不奇怪。 这样想的人越多,地价便跌不下来,这样的情况下,何素她们也难以用正常的价格买下房产,何素住着的这一套还是萧显重借着郭义的光捡漏来的。 何素也想捡漏,她就一心觉得这个时节的地价应该是跌的,世人又不可能像她一向知道后面有许多年的太平盛世,在这个战乱的年代,用正常价买地她都觉得亏了,更何况是在地价暴涨的情况下。 等了几天后,何素觉得世上这样的傻子还不少,竟有人会加价去买铺子、田地,也不知脑子是哪里不对了,反正她是不会买的,她就这么耗着,看地价能虚高到几时。 曾经生活在经济飞速发展时代的何素,自认为对经济上的事知道的比这些古人清楚,她才不会跟他们去抢高价地,还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可是既然置办产业不成了,何素只能再找别的营生,她对这种事本来就不热衷,有时想得烦燥起来,就默默地开始准备武器。金陵城里有钱人那么多,她要是实在没法找到事做,便只能去做无本生意了。 这日,正好是萧显重休沐回家的日子,他沐浴后便去了库房想找一件东西过几天送礼用。库房的锁何素一直记着要换,却到今天也没有换过,就连钥匙也放在萧显重先前看她放过的地方。等他进了库房找东西时,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兵器。 带勾爪的绳索、各式利刃、小型的弩箭……萧显重眉头一皱,也不知何素是从哪里弄了这些东西来、打算做些什么。 何素从厨房端了面条来时,便发现库房的门开了,当时她就觉得要坏事。钥匙不是在她身上吗,萧显重是怎么把门打开的?她一边想着一边去藏钥匙的地方一摸,发现钥匙没有在,便猜到是萧显重拿了。 她很容易掉钥匙,就算她有开锁技能,但是这个技能也不好在人前展示,只能把钥匙找个地方放好努力不把它弄丢,想不到竟会被萧显重翻出来。 好好的,他怎么会进库房呢,何素很是头疼,马上在脑中想好了说词。 “夫君,面好了,快来吃吧。” 等萧显重回屋,何素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保持满面的笑容,目光却闪呀闪的,等着萧显重问她。 “为何库房会有一箱兵器?” 来啦,何素在心中呐喊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怕库房被贼人盯上,才特意多备了一些兵器。” 萧显重一听不禁失笑,反问道:“若是贼人攻进了库房,岂不是连同兵器也归他们占了?” 啊?好像也是哦?何素一脸震惊,旋即便感叹道:“夫君,你好聪明,怪不得能在军中当上副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萧显重哭笑不得,这么不自然的态度,要说没鬼才怪呢。他也没有拆穿何素,问道:“你的这些兵器都是在哪里买的?” “就是有天逛街,走错了路进了一条巷子里,看到了一间半开着的兵器铺子。我看里面的东西都是好的,便买了许多,有备无患嘛。” 这自然不是实话,她是特意在路上逛,跟着那些瞧着脚步跟普通人不一样的人去了一些巷子,找到了一家兵器店。市面上的铁器店都是在官府有记录的,一般只准卖菜刀,卖出去了时还要记下买家的姓名住址,并不准店里卖利刃,可是总会有人爱做这来钱的偏门生意,只要用心找找总能找到。 “所以不是为了库房特意去买的?”萧显重继续问道。 “不是,是买来后才想到可以用来守护库房。”何素讪讪地回答,怎么这事听着像是她冲动消费了,她不想承认她又冲动消费了,哪怕本来就是。 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买了这么多兵器,里面大部分还是同样长度的短刀,宽厚略有差异,外形和手感也有不同,她买的时候是怎么想都觉得它们各有各的优缺点,现在想想却都差不多,几乎就是一样的。 萧显重也吃不准这是她买来自己用的,还是要给别人的,实在是同样的短刀太多了,她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就是日日出去跟人搏命也能用上很多年。但是这些短刀每把又都不同,箱子里唯一有同款的就是驽箭,也备着三把。 其实三把已经算多的,何素发现这驽箭并不好用,射一箭就得重新装一只箭上去,跟枪支没法比,杀伤力也不够,除非对准了要害去,不然射不死人,衣服要是穿得厚一点说不定只能让对方破一点皮。何素当时买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还觉得这东西先进,试用了几次后才发现有点鸡肋。 幸好她也就买了三把,逃跑前还是能用来唬唬人的,尽管她一时也想不出她什么时候需要逃跑,这东西也不好藏,她也没可能事先知道自己得跑然后把它随身带着。 第231章 冰酪 略想了想后,萧显重说:“我知道你动作灵活,可是守护库房这样危险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吧,我会再去买几个人回家当护院,免得你总操心。” “不用,”何素一想到家里多几个有可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就背后发毛,眼珠子一转,她便装起了可怜,“这次是我想多了。金陵其实挺平安了,周边的住户也从没有闹过贼的,就不用买什么护院了,还浪费银子。” “可是这些兵刃怎么办?” “任夫君处置。” “那我就留下几把,其余的都送人了吧。” “好。”何素其实还巴不得送人,这么多她留着也没用,就是想到它们的价格,她胸口有些闷。 以后她再也不乱买东西了,这次是真的。 萧显重见她恹恹的,猜想这些东西真是她买来自己用的,照她买东西的习惯,说不定也是顺手买的,不小心就买多了,这会儿听说得分给别人,她心下定然后悔,可惜后悔也没用,他并不希望她再动刀动剑的伤着自己。 何素其实也没真想动刀动剑,就是前面想做无本生意,也不过是空想,等武器真配齐了,她的兴头也过了,早就没那念头了。天气渐热,比起寻找目标踩点赚钱,她还不如安生在家里呆着,就算萧显重的银饷并不能支撑现在的生活,但库房里还有这么多东西呢,总能撑上一两年,到时候说不定金陵的房价就跌了。 在这一两年里,她还有可能找到其他营生,烦是烦了点吧,可她现在好歹是官太太了,总不能老想着去做无本的生意,传出去太不像话。 既然她都没有这想法了,这些准备着的兵器她其实该找个地方藏起来,府里还有许多空房间,哪怕她找个空房间放着也比一直放在库房强,现在被萧显重翻出来,还不知他信不信她的说辞。她也不能把真实原因说出来,有损她的形象不说,这理由实在有点蠢,她一定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脑子糊涂了。 胡思乱想的,何素之后都没有什么精神,就连晚饭也用得不多。 萧显重在家的日子,菜色会比往常好上许多,何素又是个不喜欢饿着的,怎么会吃得这么少?萧显重暗暗想着,却也不知要怎么劝她,只能先让她冷静冷静,免得她以后又起什么让人意外的心思。 可是到了第二天,何素瞧着心情还是不佳饭也没吃几口,萧显重便有些心疼。 吃过早饭后,萧显重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郊外走走吧。” “天太热了,不想出门。”何素淡淡地说。 前些年她要么住下乡下,要么住在山上,就是夏天再热,跟人来人往的金陵比也是凉快的。这会儿倒也没到最热的时节,就是每天都有些闷热,就像是下雨前。要是真下了雨,反倒凉快了,可是都闷了好几日,却连一点下雨的征兆,闷得更加让人烦躁。 萧显重有些嫌现在的家宅太小,花园里也没个池子,不然还能陪她去水边坐坐,说不定能凉快一些。 “要不我们去后面街上走走,”萧显重忽地说,后街有河,人也不多,说不定能凉快些。“城中到了夏日定有那卖冷饮的,要是碰着了,咱们便买来尝尝。” 何素听了有些意动,她都很久没吃冷饮了。 “要不要叫月儿一块儿去?”何素问道。 “不用了,她还得习字呢,碰上了替她买些回来尝尝便是了。” “也是。” 不用出门就能吃到冷饮,月儿倒是比她还幸运,她还是有点不想出门,却想去看看金陵的冷饮长什么样子。 她在陈家的时候是吃过冷饮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地方做得不正宗,反正她吃着就是甜水加果酱冰镇过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吃。但是府里其他人觉得这个是难得的美味,当时倒有人说过府城里的冷饮味道更好,也不知是什么样的。 金陵十分繁华,想来就是冰饮的种类也会比小地方多些,何素暗想,忽然有些想吃巧克力冰激凌。 巧克力冰激凌什么的,金陵也是不会有的,何素心里也明白,就想找找有没有类似的。 还算幸运,何素跟萧显重在后街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一间做冷饮的店铺,据说这铺子平常是卖点心的,到了夏天才会卖几个月的冷饮。 冰不易得,冰饮向来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这铺子的位置又不是很好,生意只能说是一般。店铺的掌柜姓李,为了招揽生意,李掌柜见今年天热得比往年早,便早早挂上了写着“冰”字的幡子开始卖冷饮。 所谓冷饮,这会儿只是对冰镇过的浆水的统称,不是只有冰镇过的液露。金陵城卖得最好的冰饮是冰酪,是奶制品,跟冰激凌的味道相近,价格也贵,可是买得人还是很多,有些人家去得晚了还会买不着,毕竟金陵的牛奶量有限。 往年李掌柜并不卖这个冰酪,今年却是因为家中为了做糕点养了一头奶牛,夏天到了,点心卖不动,多余的牛奶家里也喝不完,白白倒了可惜了,他才想到做冰酪卖。 冰酪也不是谁都能做,里面的窍门别人家不懂,李掌柜却知道一二。要做冰酪光有冰块和牛奶不行,还得有专门的冰室,李掌柜并没有,但是他找到了门路跟城中一富贵人家借了一间,代价就是他得提供低价的冰酪。 自家的冰幡挂出去后,上门来吃冰饮的人多少总有几个,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说不定过几天人更多,一想到这个李掌柜心头就一片火热。 “两位,要买点什么?” 还不到中午,李掌柜见一对夫妻进了铺子,便笑着上前招呼,心里以为这两人是来买点心的,毕竟还没有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太会有人来吃这个。 “你这都有哪些冷饮?”长的英伟的男子出声问道。 李掌柜眼睛一亮,连忙介绍道:“有薄荷蜜饮、沙糖绿豆沙、酸梅汤、蜜沙冰、冰酪……冰酪上还能浇葡萄蜜汁或者蜜豆汁。” “你想吃什么?”男子低头问生的清丽的女子。 女子想了想,便说:“就要浇葡萄蜜汁的冰酪吧。” “一个浇葡萄蜜汁的冰酪,一个蜜沙冰。”男从转头跟李掌柜说。 李掌柜马上答应,请两人坐下后,去后厨让人快些把东西做出来。 萧显重和何素落了座,默默打量着这间铺子。以何素的眼光来看,这铺子瞧着倒像是小酒馆,一点也不像是卖冰饮的,要不是外面挂着冰幡,她都不会走进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点的冰酪是什么,别的她一听都猜得出大概,只有这个是她没听过的,自然要点来尝尝。 她也没有抱多大的期待,觉得大概就是甜沙冰加上葡萄汁。等冰酪上来时,她见是装在一只白瓷碗里,颜色却是奶白色的,似乎不是白糖水做成的沙冰。待伙计上好了冰饮离开后,何素拿起汤匙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马上就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就是冰激凌呀,她暗想,马上又挖了一勺,开心地眯起眼。尽管味道没有现代浓郁,也不够甜,可是这就是冰激凌,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再吃到,实在太幸福的。等她吃到浇在冰激凌上面的葡萄蜜汁时,她的目光整个都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神仙蜜汁,根本是葡萄本萄,一点也没有过甜,葡萄清新的香味又那么浓,要不是身在古代,何素都要怀疑里面加了什么添加剂。 这间并没有开在热闹街区的点心铺子能生存下来总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李掌柜擅长调各种蜜汁果浆,就是一些老字号的店都眼馋他的手艺,也有一些大户人家到他铺子里专门买果浆,用于调各种甜羹。 很快吃完了一碗,何素有些意犹未尽,便转头问:“掌柜的,你家的冰酪上还能配其他蜜汁吗?” “能。小店还有桃蜜汁和桔蜜汁。” “各来一碗。” “好嘞。” 李掌柜高高兴兴地去了后厨,萧显重面色却有些忧虑。 “怎么吃这么多,别冻坏了肚子。” “不会,我的肚子好着呢。”何素不以为意地说。 萧显重一想倒是,过去逃难那阵,何素吃得那么杂,她的肚子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现在不过是吃点冰饮,应当不会有事的。萧显重以前也是吃过冰酪的,知道是牛奶所制,吃多了对人也没有坏处,何素昨晚和早上又没吃多少东西,说不定吃些冰酪开了胃,她回去也有胃口吃饭了。 这样想着,萧显重也没有再拦着,在尝了她点的冰酪后,他也要了一碗,陪着何素一块儿吃。 何素吃完了两碗,似乎还不想离开,萧显重怕她再点,连忙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怕是要吃午饭了。” 他倒是没有猜错,何素的确想再吃一碗,可是一听说吃午饭,她就饱了,好像刚刚还空荡荡的胃并不是她的一样。 第232章 瞎编 两人结完账出来时,外面的日头更大了,何素隔着帷帽觉得更加闷热,走在路上脚步乏力,有些不想动,想要找个地方窝着,等太阳下山了再走。四下看看,她先看到了一间茶馆,但就要吃饭了她还说要喝茶,萧显重估计不会答应,然后她又看到茶馆的隔壁是一间药馆。 “怎么了?”萧显重看她左顾右盼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由问道。 何素目光一转,便按了一下自己的头,又捂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小声说:“有一点难受。” 刚刚还好好的,吃起东西来恨不得把碗都给啃了,怎么一下子又难受了,萧显重暗想,却也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妥,正好抬眼看到有间药馆,便扶着何素过去。 药馆里只有一个年轻后生在整理药柜,见有人进来了,他便放下手边的事上前招呼。 “两位,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家娘子说是胃疼,许是中了暑气,劳烦大夫看看。”萧显重说道。 萧显重也是瞎猜,何素这两天胃口不好,瞧着像是中暑,也有可能是刚刚吃坏了肚子。 后生听他一说,不由朝他看了一眼,他还不曾听说有人中暑会胃疼的。引着何素在看诊台前落座后,后生坐到了她的对面,伸手按着她的手腕细细把脉。 平常他不怎么给人看诊,他出师才两年,瞧着还年轻,病人来药馆总喜欢找年纪大的大夫,不喜欢找他。药馆里本来还有一个老大夫,刚刚被请了去,才留下他一个人看着药馆。他也知道自己的医术是不如老大夫的,但是中暑还是胃疼,他还是把得出来的,对面这妇人明明都不是。 “夫人,你的胃疼得厉害吗?” “不算厉害,一时疼,一时不疼。”何素胡诌道。 “是今日开始疼,还是以前就疼了?” “今日才疼的。” “这段日子可还有其他症状?” “没有。” “有没有身子困乏、没有胃口?” “这倒是有的。天热了,也是难免。”何素淡淡说道,怀疑眼前这个年轻大夫是不是想骗他们的诊金,故意要编个厉害的病症出来安在她身上。 年轻大夫微一皱眉,一时没有再问,何素却已经认定了他要骗人,冷眼等着他会怎么说,却听到萧显重先开了口。 “我家夫人是什么病?” 何素目光一动,仔细盯着眼前的大夫。 大夫还没有发觉,迟疑了片刻便说:“瞧着倒不想是有病,却像是喜脉,有两个月了。” 哼,竟然连喜脉也编出来了,真是笑死人……何素心下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忽地反应了过来。喜脉?她心内重复,这岂不是说她怀孕了。 萧显重也是一愣,他压根没有往喜脉上想,以为是何素中了暑,又吃了那么多冰,引发了别的病症才让大夫面露愁色,现在骤一听闻,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这是他所知道的喜脉的意思吗?还是有其他的病症也这样叫? “我看二位要不要再请其他大夫看看,这无缘无故的腹痛,或是有其他原因。” 对,说不定是有其他的病,这个大夫不行,根本看不出来,何素腹诽,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萧显重这会儿脸已经沉了下来,他一听到眼前的年轻大夫这么说,就觉得何素肚子里的孩子要保不住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冰吃多了的缘故。 “我们这就回去,去找其他大夫。”萧显重马上说,正要扶何素起来,动作却又一顿。 “能不能让我们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们去请别的大夫来这儿看诊。”萧显重问道,生怕回家的路上何素会有什么不测。 年轻大夫听了面色有些尴尬,把其他大夫请到他们的医馆来看诊,他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朝边上指了指。 “要不要去茶馆等?就在隔壁。” 萧显重也省悟过来,朝他拱了拱,便小心扶着何素去隔壁,又跟一直远远跟着的风暖吩咐了一声,让她赶紧去请个有名的大夫来。年轻的大夫看他们都出去了,摸了摸鼻子,也没好意思提醒他们还没有给诊费呢。 两人一进了茶馆便有小二过来招呼,萧显重心里焦急,随口点了一壶龙井,等茶上来了也没有喝,反倒一直看着外面。何素倒是想喝,她吃了太多甜的,正想喝点热茶清一下口,却没好意思动,她的胃还“疼”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风暖总算领着一名老大夫来了,老大夫经过隔壁医馆时,还跟里面的年轻大夫互看了一眼。 怎么会是师傅过来了,年轻大夫摸了摸鼻子,面上有点讪讪的。 老大夫在金陵城中小有名声,手下也有好些个弟子,边上的年轻大夫姓许,也是他的弟子之一。许大夫性子有些耿直,老大夫坐堂的医馆来往的都是贵人,怕他出言得罪了人,又因为其他一些缘故,就让他来老友的医馆做事。许大夫也没有什么不愿,便照师傅的意思来了这个有些偏僻的小医馆,哪怕几天也看不了一个病人,他也没觉得什么。 现在他倒有些后悔了,生怕师傅以为他医术退步了,连一点小病也把不出来。他这不是怕两人不信他,女子又坚持说她胃疼,才让他们再寻个大夫来看看,他都没有当面跟她争论她的胃根本没事。怕师傅事后怪他,他偷偷走到茶馆边上想听听师傅是怎么说的。 老大夫见坐着的两人面有忧色,去请他的丫头也一脸凝重,还以为是有人得了什么大病,把过脉后,他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是喜脉呀,贵夫人身子底强健,并没有什么问题。”老大夫迟疑地说道。 “可是她胃疼,一时疼一时不痛的。” “胃疼?”老大夫又细细把了一次脉,不解地看向面色如常的何素。 何素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在老大夫再次说出她确定是喜脉后,本来就有心理准备的她,很想露出喜极而泣的表情,却一点也露不出来。 “夫人现面的胃还疼吗?” “自从进了茶馆后,就没有再疼过。”何素淡淡地说。 “不知刚刚夫人吃了些什么?” “三碗冰酪。”萧显重代她答道,忙又问:“会不会吃坏了肚子,对她的身子可是有害。” “无事,并无不妥,以后少吃些就好。” 何素一听嘴角动了一下,反倒更想吃冰酪了,这个老大夫还不如刚刚的年轻大夫呢,至少他没有乱下结论,还让他们多找一个大夫看看以防万一,以后家里再有人生病,还是请这位年轻的大夫来看吧。 “可有什么要注意的。”萧显重连忙又问。 老大夫倒也耐心,估计两人这么紧张是因为对此胎看重,便细细跟萧显重说了怀孕时要注意的事,尤其是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何素听了几句就没有再听下去,她看里湾村里的妇人就是怀了孕也挺随意的,除了前头三个月注意了一点,后面还不是得帮着家里做活。 至于吃的,她本来也不挑食,以后厨房做什么她就吃什么,顶多多让风暖出来买冰酪。萧显重也不能日日在她身边看着,又哪里能知道她吃没吃。 等老大夫说得口也干了,萧显重这才满意地让风暖送他走,还让风暖多多奉上诊金。可怜风暖身上也没有多带钱,摸着薄薄的荷包顿时有些尴尬。 “请贵府过一会儿送到医馆即可。” 老大夫也好说话,知道他们是前面肖府的,不会赖了他的诊费,也没有摆什么脸色。萧显重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只得道了声歉,回府再让刘福去送诊费。 “大夫,那内子现在能回家吗,要不要雇个轿子来?”萧显重在扶何素离开茶馆前问道。 “无妨,贵夫人身子强健,稍微走动不会动了胎气。等生产前几个月,她还得多走动。” 老大夫笑呵呵地说,他也不是头一次看到听说娘子怀孕后犯傻的夫君,先前有一个一高兴还抱着他跳了好几下,差点把他的老骨头给摇断了。观两人年纪也不小了,女子却是头一回生育,会激动些也是难免的,老大夫想罢,又朝站在门口的许大夫看了一眼,看得许大夫缩起了脖子不敢抬头。 她怎么会怀孕呢? 回家的路上何素一直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萧显重回家的日子是固定的,就是每个月十六,她生理期的日子也是固定的,都在二十出头几天。她记得上个月,她明明有来生理期呀……她歪头想了一阵,发现关于生理期最近的记忆好像是上上个月的。 好吧…… 但这不是重点,何素神色凝重地想,如果她的生理常识没记错,十六号那几天,她应该是处于安全期呀,怎么会怀上?她的生理明明学得不错,到现在她都记得人的骨头有206块,男女耻骨有区别,击打颈椎第1、2、7节最有效果,颈椎一共有7节…… 看!她记得多清楚,她绝不会记错安全期的,除非安全期不是绝对安全——好像安全期本来就不是绝对安全的,她恍然想起,然后觉得她被骗了!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清楚得记着的,却还是出错!唉……她想要沾知识的光果然是不可能的。 不管她心里怎么无奈,这个孩子她还是会好好生下来,这也是她一早就考虑过的,哪怕生孩子的计划提前了。 呜呜~她不想当妈,她还当几天自在的新婚小妇人呢~ 不过等进了府后,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一路萧显重太镇定了,不是说一般当爹的会大哭大叫吗?她偷偷朝萧显重看了一眼,只觉得他的脸比以前板得更厉害了,莫非他也还想再当几天开心新婚男?毕竟她怀孕了两人就不好太亲热了~ 何素自认为猜对了,马上又发现萧显重一进了府,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老爷,夫人。” 守门的刘福过来朝两人行礼,见两人神色皆不同往常,以为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便朝跟着两人的风暖看了一眼,见风暖也木着一张脸,像是真出事了,不由有些忧心。金陵现下各方势力混杂,莫不是有人公然不给郭将军的人面子? 萧显重也没有应声,扶着何素就要往后面走,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跟刘福说了两个字。 “给钱!” “啊?”刘福一愣,没明白萧显重话的意思。 萧显重也没有再说下去,何素感觉他整个人像是抽了一下,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喘了几口大气后,萧显重指了指风暖,示意让风暖跟刘福说,又说:“你们都有。” “是。”刘福应道,虽然他还是没弄懂怎么回事。 何素见萧为重太过激动了,不由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他瞬时眼睛就红了,扶着何素继续走。 “这是怎么了呀。”刘福小声问风暖,这是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老爷好像都快哭上了。 风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后,才平静地说:“夫人有喜了,老爷很高兴,大夫那里钱还有给,就是前面街上最有名的楼大夫。” 说完,她又想起他们好像看了不止一个大夫,前面那个不知给了没有。 “后面街上的年轻大夫那里也看了,好像也没给钱呢。” 刘福这会儿也说不出她做事马虎的话,马上开心地一拍大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太好了,老爷要有后了。” 风暖看了他一眼,明明家里就有一位小姐,怎么现在却来说老爷有后,难道小姐就不算是老爷的后人吗? “要不要放几挂鞭炮,让四面邻居也来沾沾喜气?”刘福不由问,一看眼前的是风暖,暗怪自己也糊涂的,怎么跟个小丫头商量起来。 “我们乡下未满三个月是不能到处说的。”风暖好心提醒了一句。 刘福马上回过神来,他也听过这个说法,想不到竟让一个小丫头提醒了,他有些羞窘地轻咳了一声,马上想去后面把好消息告诉他媳妇,让她早些准备孩子要穿的衣服,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去把给大夫的钱结了,这样的钱不好拖着。 第233章 被气的 萧显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了院子,却还记得要扶着何素,哪怕何素被他扶着走路有些不便,还嫌热得慌,他也没有发觉,坚持扶着她在榻上坐下才安心。 “你好好坐着。”萧显重拉着她的手,一直盯着她看,又问:“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对了,吃饭,得吃饭,你一定饿了。” 说着,他转身跟院中喊:“都什么时辰了,饭还没好吗?” 吕娘子听到声音,马上应了一声,“老爷息怒,小的这就去。” 萧显重看着她飞快跑了出去,却还怪她走得太慢,不由急得啧了一声,回头又好声跟何素说:“你要不要吃块点心?” 这变脸速度,何素莫明有些害怕,反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不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一向都很能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你又要当爹了呢。” “是呀,我又要当爹了。”萧显重愣愣说道,嘴角不由扬了起来,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我又要当爹了。”他笑着重复道。 何素有点笑不出来,主要是被他吓的,被他这样一吓,她觉得自己那点小郁闷都不值一提,她现在比较担心萧显重会不会就这么疯了,他这样也太吓人了。 想了想,她咬了咬牙,逼着自己红了眼眶,语带哽咽地说:“是呀,我也要当娘了,太好了。” “是呀,太好了。”萧显重又大笑几声,然后低头把何素圈在怀里,一下子又不出声了。 何素觉得被这样抱着实在太热,却也没有出声抱怨,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好像被滴了什么东西,应该是他的眼泪。 男人呀~何素在心里摇头叹息一番,不动不动地任他抱着,过了一会儿后才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我要吃饭了。” “对对对,吃饭,你可不能饿着。” 你以为是谁害的,何素心下说,整理一下衣服后便去了饭厅。 月儿就算在上课的日子,也会过来跟何素一块儿吃饭,葛先生则会在月儿院中专门给她准备的小屋里吃饭午休。月儿过来吃饭时,葛先生已经吃好了,正拿着一本自己带来的书坐在窗边看着,暗暗觉得主家今天的午饭有些迟了。她一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想过了也就过了,并没有再想其他,低头专心地看着她的书。 月儿进了饭厅时,便觉得今日父母之间有些不同,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细一看,她就发现父亲好像哭过。可是,她的父亲是堂堂伟男子,怎么会随便哭着,说不定是被飞尘迷了眼睛。 萧显重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跟她说何素怀孕的事,要开口时声音又有些激荡,便转头看向了何素。 “你来说吧。” 这是要激动到什么时候!何素心下嫌弃道,朝着月儿微微一笑。 “怎么了?”月儿不由好奇起来。 “我怀孕了,两个月。”何素平静说道。 月儿惊讶地张开嘴,忙又伸手遮掩了一下,说:“我要有弟弟了。” 也有可能是妹妹,何素心下说,还来不及说出来,就听萧显重应了一声。 “对,你要有弟弟了。” 这两个人……何素有些无语,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免得将来两人失望。 “也有可能是女儿。” 萧显重一愣,倒是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也有可能是女儿,女儿也很好,女儿多贴心呀,说不定能像你一样,也是……一个美人。” 呃,你中间的停顿是怎么回事?何素在心里问。 “弟弟妹妹我都喜欢,太好了。”月儿马上帮着萧显重把话圆回来。 萧显重跟着应和,说:“对,都喜欢。若是女儿倒也好,正好让月儿帮着多教教她,免得这孩子太皮。月儿的规矩一向不错,有她教妹妹,我也能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呀?何素淡淡看着他。 萧显重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时有些懊恼,只能傻笑一声,重复地说道:“女儿很好,女儿也很好……” 唉~何素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当自己嫁的是个傻子。 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过失,萧显重落座后给何素夹了好多菜。 “这一块肉不错,你多吃点。” 明明这些肉都一样,何素心下说。 “你前几顿都没有吃好,来,吃块鸡肉,你不是最爱吃鸡肉吗?” 她也就两天没吃好,也是因为兵器的事,之前她的胃口好着呢,何素心下说。 “菜也得吃,这个是芥菜……芥菜,你能吃吗?” “你别夹了,我自己会夹的。”何素脱口而出,实在觉得他有点烦。 “好,那你多吃点,现在可是两个人在吃。” “你这理论就是错误的,要是吃太多把孩子补大了,很有可能会难产。” 萧显重一愣,显然没有听过这说法。 “女人的事你不懂,王婆婆和吕娘子都生孕过,有事我会问她们,在乡下的时候我也常跟一些孕妇说话,当初朱夫人怀孕,还是我们送她去乡下的。怀孕真的没什么,不要大惊小怪的。” “可是你最近没有胃口……” “头三个月没胃口是正常的,我还要吐呢……”何素说着,觉得胸口一闷,转头就吐了起来,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给吐个精光。 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还真是乌鸦嘴,明明刚才她并不想吐的,她暗想,也不肯承认自己是孕吐,绝对是因为被气吐的。 萧显重一看何素吐了,也顾不上吃饭,月儿也连忙叫了人进来收拾。何素闻不得那味,默默从位置上站起来,退到了一边,又就着萧显重端来的水漱了口。 “还难不难受了?”萧显重担忧地问。 能不难受吗?何素暗想,暂时懒得跟他说话,也没有胃口再吃东西。 “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熬碗粥?”萧显重问道。 何素摇了摇头。 “面呢?鸡肉面?酸菜面?” 何素还是摇头。 “包子呢,大肉包子?” “呕~” 何素差点又吐了,这次是被烦的。 “要是一直不吃东西可怎么办?” 什么一直不吃东西,她早上还吃了三碗冰酪呢,那东西就算都是水也挺撑肚子的,不过现下应该都吐光了。 “你们先走饭去吧,我去外面走走,说不定胃口就好了。”何素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外面太阳这么大,还是不要出去了。” 早上还说要带她出去玩,才一个上午就改口了,男儿呀……何素腹诽,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就出了屋子,在走廊下慢慢走着。萧显重见她有些不高兴,也没有再劝,可是见她不吃东西却走个不停,心里更担心了,生怕她走着走着晕过去。 何素当然没有这么脆弱,在出了一身薄汗后,她的情绪就平复了,只要不看到一惊一乍的萧显重,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平静下去,顶多在自己买东西的时候情绪波动一下。 所以她冲动购物也是怀孕的错?肯定是的,怀孕真的挺影响人情绪的,她都觉得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容易激动了呢。 “怎么样,饿了吗?” 何素没作声,反倒看向里面。 “月儿,你怎么不吃了,要不要让厨房送一份吃食到你屋里去?” 月儿见萧显重在边上看着何素走路不吃饭,也就放下筷子跟着等着,总不能父亲饿着,女儿却在边上吃饭的道理。 听何素问起,月儿连忙说:“阿娘不用担心我,我不饿的。” “怎么会不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了,你就回自己院里再吃点吧,下午还有课呢,不必非在这儿守着。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胃口不好也是正常的,不必大惊小怪,不然就是没事都要变成大事了。”何素说道。 月儿还在迟疑,听萧显重也开口让她先回去,她才回了自己院子。萧显重在她离开后,有些幽怨地看向何素,觉得她刚刚那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激动了,但是听出何素有些嫌弃后心下有些委屈。 他怎么能不激动? 他一直想再有个孩子,以为不会那么容易,他一个月才回家几天。想不到就这样何素还有了,也不知是他厉害还是何素厉害。收敛了一下神色,他决定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用一种相对平和的语气跟何素说话。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何素本来还真有一些饿了,可是萧显重一问,她又觉得胃里堵得慌还有点想吐。干呕了几下后,她觉得她的孕期反应一定是被气出来的,默默在心里替自己哀叹一声后,她也不知要怎么办。 第234章 亲手做的 府里的下人很快都知道何素怀孕了,又得了主家的赏,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整个府里怕只有何素比较忧伤,她忧伤的源头就在萧显重身上。 她以为他就是再激动,过个半天也就好了,也不是头一次当爹,有什么好激动的,她怀着孕情绪都没这么大,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摸着她的肚子,眼眶又红了。 刚醒来睁开眼的何素,看到这一幕,马上又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还没有醒,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这个局面,组织里当初也没有教过她呀。 萧显重昨晚睡下时,情绪倒是平复了些,就是夜里没睡好,生怕自己不小心把何素给压着了。他自认为睡相很好,却也保不齐有个意外的时候。当初罗氏一查出怀孕,萧显重便跟她分房睡了,他倒不曾有过这个担心。甚至他似乎都不曾担心过,反倒是她担心他一个人住着不方便,还把她的陪房丫头送到他身边照顾。 萧显重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又见罗氏怀相不好,也远着那个丫头没有让她近身。等罗氏生下月儿后,那丫头便被放出去配了人,好像嫁得还挺远。 大户人家的那一套,大抵都是如此的,何素怕是不知道这些,也没有这样的做法,萧显重心里想着,又怕她从别处听说了什么,最后也照着做,闹得两个人都不痛快,也许还影响她的身子。这可不好,他暗想,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想了许多女子怀孕可能会出的状况,想得都有些魔怔了。 早上醒来时,他看到脑子里极可能出各种意外的何素好好在他身边躺着,瞧着安静平和,眼眶就不禁红了起来,然后便看到何素醒了又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也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过了,便是何素本人也没有这么激动,她好似一向看得开。这是好事,听说心情开朗对孩子有好处,可是也不能太开朗不把怀孕当一回事,萧显重很是担心地想,总觉得何素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如今怀着身孕,你那些跑步呀、打拳呀,可不能再做了。”萧显重好声劝道。 何素表示自己还睡着,什么也听不见。 萧显重也不说破,却还是继续说着:“针线也不要多做,容易伤眼睛。要是实在呆得闷,可以去厨房……不好,厨房最好也不要多去,要是熏着了就不好了,不若多看点书。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子就不要看了,《论语》可以多看看,史书么……也是要看一点的。” 萧显重虽然不知道什么胎教,但是却怕何素的脾气影响到孩子,要是何素看一些教人明理的书,性子多少会有些变化,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通,在何素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萧显重又问了一句:“饿了吗,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让下人去做。” 何素虽是要睡着了,但脑子还在转着,一心想让身边这吵人的知了快点飞走,便说:“想吃你亲手包的馄饨。” 萧显重一点也没觉得为难,反倒为自己能替何素做点事高兴,飞快地穿衣下床,便朝着厨房去了。何素本想让他多包些,免得他马上就回来了,却又困得很,分不出神来说话。等她再醒来,已经比往常起床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总觉得还没有睡够。 侯在外面的风暖听到动静,便捧了热水进来侍候何素梳洗。 “老爷呢?”何素随口问道,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说过要吃馄饨的事了。 “在厨房呢。” “厨房?”何素有些不解,旋即才想起了原委。 风暖见何素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又问了一句:“夫人有胃口了吗?” 何素这才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刚刚走神了,完了,她感觉现在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上早饭吧。”她说了一声,有些烦躁地坐在桌前。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这才刚怀上怎么就开始犯傻了,这样下去怎么办,本来就不聪明了,别成了个傻子。萧显重现在又那样了,到时候家里只有两个二傻子,传出去像话吗?何素幽幽叹了一口气,等着到萧显重端着馄饨进来了时,这气又少了一些。 先吃饱了再说,就算是个顶聪明的人,总也不能一直饿着,饿久了脑子会锈住的。 萧显重把馄饨放在何素面前,小心朝她看了一眼。这碗馄饨从皮子到下锅,都是他弄的。包馄饨并不难,他以前还跟何素一块儿包过。以前何素调的馅都是半肥瘦的,府里现在包的也是如此,萧显重却担忧何素现在不喜欢太油,另剁了瘦多肥少的馅包馄饨用。 知道何素醒了,他才把馄饨下锅煮了,出锅后又滴了几滴香油,加上满满的葱花,他记得何素喜欢葱蒜味重一点的食物,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如此。 何素闻着青葱的香味,顿时胃口大开,很快就把一碗馄饨吃了下去。 “再煮一碗,加点醋。”何素说道,却是说给外面的风暖听的,谁知萧显重却应了过去。 “我这就去煮。” 他说着便出去了,何素想拦也来不及,望着外面的蓝色白天以及灿烂的阳光,她笑着眨了眨眼,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 萧显重走在去厨房的路上,也觉得天格外的蓝,白云也格外的顺眼。何素吃不下东西,只有他亲手做的她才能吃下,哎,真拿她没办法,他一边想着一边又有些发愁,要是他回了军营后何素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他亲手煮的第二碗馄饨,何素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够了吗?要不要再吃一个?” “再吃就要撑着了,我有数的,你别担心。”何素说着,又看向他,“你早上吃了吗?” 萧显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什么也没有吃,又怕何素忧心,便说:“我随时都能吃的。” “那就去吃点,我在廊下站站,吹一会儿风。” 萧显重看外面太阳还不大,早上的风也不怎么凉,便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莫要久站。” “就是你吃饭的时候我都站着,又能有多久?” 想想也对,萧显重才放心地让人送早饭来,也没有听出何素语气里的不耐烦。他军中同袍许多都比他年长,成亲的也有好些了,以前他们家中夫人怀孕时便说过妇人怀孕之后脾气会变大的话,还有人说是仗着肚子里有孩子的缘故。 不管是什么原因,萧显重皆不在意,何素闹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只要她别一直气着伤着身子就行。 萧显重饿了一早上,早饭着实吃得有些多,何素本来站在外面吹风,后来闻着食物的香气了,也不想再站,便让风暖再去拿了筷子来,夹了一个荷包蛋吃。 萧显重见何素有胃口自然高兴,问:“还想吃其他的吗?” “不想。”何素马上回答,生怕萧显重继续问下去。 萧显重倒是没想再问,何素早上已经吃了不少了,从份量上看已经够了。可惜他放心没多久,何素又吃了几块点心,吃完她就吐了,把早上吃的差不多都吐光了。 “这……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萧显重紧张地问,要是每次吃了就吐,吃再多下去也没用。 何素并不理会,吐完之后又在廊下走了一会儿,约过了一刻钟,她就让风暖过来。 “我要一碗排骨面,放醋。” “是。”风暖听了脚步飞快地去了厨房,生怕饿着何素。 萧显重本来有些担心地陪在她身边,见她这么快有胃口了,还有些不信。 “要不要我去帮你煮?” 何素没好意思说他早上煮的馄饨都煮过了,便说:“不必,不过是一碗面条,厨房也会做。” 萧显重这才放心点头,又想问何素是不是真的饿了,要是吃不下去也不必硬吃,可是要是不硬吃,她就要被饿瘦了。不过这种担心,在风暖把面端上来后便打消了。何素吃得很香,要不是怕烫还得把面吹凉,萧显重估计她几口就能把面给吃完。 吃完之后,她擦了擦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厨房里泡萝卜还有吗?给我拿一碟来。” “是。” 风暖这次出去的脚步倒是慢了些,至少何素已经吃饱了,旁的东西拿来的慢些也没事。何素也没有催她,见廊下已经都被太阳晒着了,就在室里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风暖就端了一碟子萝卜干来。 “夫人,厨房里的泡萝卜干已经不多了,且瞧着有些发黄,闻着也酸。” “没事。”何素闻着味就有了胃口,也没要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往嘴里塞。 “不会吃坏肚子吧?”萧显重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我以前老吃。”何素随口说道。 萧显重还是不放心,特意去找了刘福让他去问问大夫,刘福却没有去。 “老爷,醋萝卜能吃。小人以前当差的府上有主母怀孕就爱吃这个,后来生下来的孩子白白胖胖的,什么事也没有。” 被他这样一提,萧显重想起以前府上有人怀孕时好像也有人吃这个,还有人喜欢吃酸梅或者酸菜的。 “那好吧。以后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多留心些,要是夫人有什么不好,记得马上去找大夫,再让人给我报信。”萧显重忍不住叮嘱道。 “是,老爷放心,小人一定仔细当差。” 刘福小心应着,心下暗想,府里如今只有一位小姐,又已经十来岁了,的确得再有一个少爷才好。前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夫人一直没有再怀,现在总算怀上了,老爷会紧张些也正常。刘福既然在府里当差,也是盼着府里好的,他也希望何素能平平安安地生个小公子出来。 何素吃了醋萝卜后也没有再吐,这倒让萧显重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一点。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何素倒是想再吃一点,可是一闻着饭味就有点难受。 “你和月儿吃吧,我去边上避避。”何素说着就捂着嘴离开了。 萧显重想起她刚刚吃下的那一大碗面,也没有那么担心,反倒是月儿多问了几句。 “以前村里的小媳妇怀了孕之后也会吐,过一阵子好像就好了。”月儿仔细回忆道。 萧显重也知道会如此,只是他就是静不下心来不去多想。 看出萧显重的情绪,月儿好声说道:“父亲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帮着照看阿娘的。” “好,”萧显重听了点了点头,又说:“以后家里的事你也得多看着一些,你阿娘怀着孩子不能累着。” 月儿懂事地点点头,尽管家里有一半的事本就是她在管着,她也没觉得何素先前有多累,若是她累了估计是跑步跑多了。想想前几天何素还在跑步,月儿一时不知这样会不会伤着她肚里的孩子,又想起她昨天看过大夫,既然大夫说没事想来是没事的。 以后得劝着她些,月儿暗想,却又觉得何素那么折腾都没事,以后只要不折腾了,想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有事。只是这些事她也不懂,也许她可以问问何素,何素以前还跟她讲女子来小日子的事,说不定也会教她这个。 想想她又觉得有些害羞,她才多大就问起这个来,旁人还以为她有什么心思了呢,月儿想着,到底没好意思去问。 这些事月儿将来还能从何素这里了解一二,萧显重最多却只能问问大夫,问的也只是一些皮毛,甚至有一些还是错的。正因为知道的不清楚,他才越发紧张。 等他们吃好了午饭,何素胸口还是有些闷,可是她也饿,就让厨房再送一份爽口些的饭菜过来。她闻着饭菜,一边泛着恶心一边吃着,到底还是吃了一大碗饭。 她一向胃口就好,对吃也有特别的执着,只要一想到她有一餐没有吃,她就觉得亏得慌。只是生理反应是不受她主观意志转移的,吃完了该吐还得吐,可是吐完了要吃她还得吃。 第235章 吃吐吐吃 何素不把吃吐吐吃当回事,萧显重却在边上看得胆战心惊,他就是上战场也没有这样心慌过,可是看到何素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涌动着他也不懂的悸动。 感动也有、爱惜也有,他说不出口,也不知如何说,只能想着以后再多护着她一些。 下午,何素在吐完之后又吃了一锅粥、两个茶叶蛋、一碗馄饨,让萧显重担心她会不会撑着,不过这个担忧在到了饭点何素闻着饭香后就消散了,她又开始吐了。这次吐完她恢复得还挺快,漱了口就去了饭厅跟他们一起吃饭,吃完又再吃了一盘醋萝卜,免得刚吃下去的饭立马就给吐了。 “要不我去军中请个假,在家多陪你几天吧?”萧显重看她这样实在不放心,生怕他不在的时候她出了什么事。 “别,”何素可不喜欢有个人一脸担忧地时刻盯着她,害她心里压力很大。眼睛了一转,她马上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哪里用得着你陪,家里有这么多人呢。再说了,你在也做不了什么,你也不能替我吐也不能替饿,也就只能在边上看着着急。没事,回军中去吧,我再吐个把月就好了。” “真没事,我怎么看着你脸色都差了些?” “是吗?”何素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口说:“怀孕了都这样,这还算好的,再过几个月皮肤会变得更差,可能脸上还会长雀斑。” “会吗?” “会呀。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我这还算是好的,有些人吐得一口水都渴不下去,那才是实惨呢。” 萧显重听了又紧张起来,生怕他一走,她也变成这样,可是她说得也对,就是她真吐得厉害,他在边上也帮不上什么忙。 “家里再买两个人吧,一个院子才两个人太少了。”他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 “不要,我讨厌家里人多。”何素直接拒绝,她现在怀孕了,提一点任性的要求应该也没什么吧? “这怎么能行,你总得习惯起来的呀。” “为什么你不能习惯自己的自己做呢,明明你在军中也用不着人侍候了,为什么到了家里就不行。”说到这个,何素又把先前跟萧显重讨论过的事提了出来,“房子买得太大了,本来连现在这些人都用不着雇的。” 何素刚搬来金陵不久就跟萧显重说过家里的日子过得太铺张了,别的副将都没有买大房子请那么多下人,萧显重当时说得好像这些人都得请,何素听着听着觉得好像也是,可是她现在忽然反应了过来,就是房子大了才需要这么多人在,要是只是一间小院,就不用请这么多人。 萧显重知道她又把话绕到这事上面,也有一些无奈,他是真不觉得家里铺张,这才多少人呀,跟他以前比精简多了。何素先前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苦日子过久了不习惯有人服侍,时间久了就好了,现在看来似乎她还是不怎么适应。 “这房子真不大,等你多生几个孩子出来,这房子甚至有些小了。” “我们这院子还有两三间空屋子能住人,月儿那间也是,怎么会小?” “他总得有他独立的院子呀。” “你确定不是只要独立的房间就够了?几岁就要独立的院子?要不要再给他准备一间独立的宅子让他搬出去住。” “为什么要搬出去住?”萧显重越听越不懂。 “孩子大了就得学会独立,当然要搬出去住!” “总要在父母跟前尽孝呀。” “父母若是卧床不起,当然要尽孝,不过若是能请得起下人,只要抽空来看看就成,也不必非住在一起。”何素轻飘飘地说道,其实她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捡以前听过的回答应付过去。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老了要如何,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萧显重没想过她会这样说,又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是在说笑,不禁微微皱眉。他是不是得为她腹中孩子的将来担心,要是也像何素这般总是冒出一些不合世情的想法怎么办?他也不知要怎么跟何素说,沉默了良久,才好声劝了一句。 “孩子的事,将来再说吧。” 有月儿看着,再给孩子找个好先生,总能把他教是规矩些,萧显重暗想。 再说就再说,何素对这个计划外的孩子也没有特定的要求,他也不必非学现代那一套——他都没有生活在现代学那些做什么;也不必非得符合什么要求,做出什么成绩,只要别太来烦她就好。 在何素的吃吃吐吐中,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萧显重到底也没好真去军中请假,第二天依旧早早起床要回军中。何素听到他起床的声音,翻了一个身想要起床送他。 “别起来,你再多睡一会儿。”萧显重按下她说道。 何素眨了一下眼乖乖躺着,也没有跟他客气,说:“那你路上小心些。” “好。” 萧显重应了一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出门。等要走出房间时,他又回来床边看了一眼,看到何素已经睡着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萧显重轻轻一叹,纵然有千般不愿,还是得回军营去。哪怕昨天何素劝他的话许多都对,他也是这般想的,却还是想留在家里看着她。 他有些后悔走了从军这条路,如果他选了其他谋生的路,比如当个小商人,两人就不用时常分开,得一个月才见上一回。可若不是从了军,何素现在住的大宅子又从哪里来? 这两年萧显重见得越多,越是感觉以前的自己还是把谋生想得太简单,他这等时常拉不下面子的,又没个背景,在乱世中能活着都艰难,更不用说护着妻儿了。 好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朱应俭,现在他虽是在郭义手下为将,但也是直接听命于朱应俭的,郭义待他也与待其他副将不同。有些事他们能知道,他也许不能知道;也有些事他能知道,他们却不能。 既然已经有了机缘,就要牢牢抓着才是,萧显重咬了咬牙,终是从屋里走了出来,迈入仍被黑色笼罩的清晨。 何素没有听到萧显重离开的声音,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还一个惊神。 萧显重?她暗想,她还没有送他出门呢,他人呢?不会是已经走了吧?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都大亮了,他肯定是已经走了,何素懊恼地撇了撇嘴,怪他没有把她叫醒,可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她好像又记得他临走前两人说过话。莫非是在做梦,她心想,很快就把这事给丢开了。她饿了,想要吃东西。 就算没有萧显重亲手为她做的早点,她还是吃下了许多,可惜过了没多久又吐了许多出来。她也不在意,等到了饭点照吃,就算吐起来难受她也不怕。吐着吐着,她渐渐也习惯了,还觉得这样挺好,她可以一天到晚不停地吃东西,也不用怕胖,反正会吐出来的。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她还是会吐,却主要是干呕,并不会再吐出东西来,她还觉得挺遗憾,觉得自己少吃很多东西,但也有一点点庆幸,其实她渐渐没有那么喜欢吃东西了。明明是她以前很喜欢吃的菜,她现在吃着却觉得味道没有以前好了,吃了让人发腻。 她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并不是食物坏了,腻点就腻点,她还能吃下去,就是一次次的吃有点让她厌烦。现在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醋萝卜,还有就是冰酪。 风暖怕她不能吃这个,还特意去问了许大夫,许大夫也没说不能吃,只说要适量。风暖也不知道适量是指多少,何素跟她说是一天一个,她有点不太信,却也不能确定。 一开始何素每次让风暖去买冰酪,总会给月儿和葛先生带,月儿吃了几次后也来劝她不要多吃冰的,会影响身体。何素搬出了大夫的说法,才把月儿给哄住了,之后何素自己还是天天吃,给月儿的却是隔几天才买,还得是趁着她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去买。 不过在萧显重在家的日子,何素却没让风暖再去买,免得萧显重说她。萧显重第二个月回家的时候,何素已经不怎么吐了,请了大夫来看,也说她的怀相很好。萧显重却觉得何素有点瘦了,还是想让她多吃点。何素在他在时,倒是会乖乖地吃满满一碗饭,他不在时,她却只吃一小碗。 “阿娘,你会不会吃得有些少呀?”月儿忍不住问,知道她在萧显重在和不在时饭量大不一样,却又不好在萧显重面前提,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劝劝何素。 “没什么胃口。” “不如让厨房做些清淡点的菜来。” “这已经很清淡了。” 何素看着桌上了水波蛋和蒸豆腐,这都已经清淡成这样了,还想怎么淡? 月儿也觉得今天的菜有些清淡,便问:“要么让他们做些味道重的来?” “不用。我要是饿了,会去厨房弄吃的,现在真没有胃口。” 月儿平时在上课,也不知道何素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有没有吃什么东西,想着她是一个不会饿着自己的,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何素的确不会饿着自己,她就是吃着有点不开心,总觉得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这日,她正有些无聊地啃着一块点心,就听前面来传话说郭府的夫人问她在家可有空闲,想要过来跟她说话。何素想着总归是萧显重上司的夫人,就让人回了话请郭夫人过来小坐。两家离得近,何素刚整理好衣服,郭夫人就到了。 何素特意去了前面接她,已经被迎进府里的黄氏见何素快步走了过来,顿时变了脸色。 “肖太太慢些走,小心别摔着。” 何素一听这语气,便知道黄氏知道她怀孕的事,却不知她是从哪里听说的,府里的下人极有可能会把这事说出去,萧显重也可能在军营中透出话来。 “没事,我走得也不快。”何素笑着应道,侧着身子请黄氏往后院走。 黄氏见她敬着,也承她的情,待进了客厅落坐后,便朝跟在身后的丫头招了招头,转头跟何素说道:“听说肖太太家中有喜事,我特地过来沾沾喜气,这些都是上等的棉布,最适合裁了给小孩子当衣服用,还有一些补品药材,虽说肖太太一看便是个身子强健的,这些东西家里备着些总归放心。” “郭夫人真是太客气了,您还送了礼来,我这却连茶都还来不及上呢。”何素打趣道,语音刚落,风暖才端了茶进来。 “你看这茶不是来了吗?这些东西你也好安心收下。” “是,那就多谢郭夫人了。”何素朝着风暖使了眼色,让她过去接东西。 “你怎么还这般客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黄氏是从郭义那里知道何素怀孕的事,郭义自然是从萧显重嘴里知道的,不但是他知道了,现在军营里跟萧显重关系不错的人都知道了。萧显重心里藏不住这事,他就想跟人分享,却又顾虑着何素还没有满三个月,也不敢明显地说出来。 军营里的不少也是成过亲的,看他心情不差,却不是为了纳妾也不是为了发财,那就是为了儿子啦。他们都知道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女儿,以前是夫妻俩没住在一处怀不上也没办法,现在住在一处了,何素怀上也是迟早的事。 怀孕是好事,等确定了消息休沐回家后,他们少不得跟自家夫人说起这事,还会提一句让她们有空过去看看,既然都是同一个军营的又离得不远,自然要守望相助。她们倒不好马上上门,怎么也得等人家坐稳了胎。黄氏离得最近,打听得也最清楚,等日子差不多了她便上门来。 “你最近如何?可吃得下东西?”黄氏也是生养过的,知道开头几个月会有些难熬,有些人甚至吐上好几个月,她便是如此的。 她怀玉儿时,算是遭了大罪,怀相一直都不好,吃不下东西又要受气,就是她顾着孩子硬是吃点东西下去,到了生产时也瘦了一大圈,头发更是大把大把地掉,她现在想来都有些心有余悸。 第236章 搭关系 “吃什么都没什么滋味,但还吃得下去。” “过了前面三个月,后面便能好些了。” 两人聊了一些怀孕要注意的事,黄氏又跟何素说了一些金陵的趣闻,里面有一件还跟朱府有关。 金陵城里的人眼看着朱应俭要发达了,后宅却只有一个徐氏并无妾室,儿子也只有一个,便盯着他的后院,想要往里面塞人。现在朱应俭还在孝期,旁人就是有这个心思也不好明着提,暗中却有各方走动想让朱应俭先定下来。 黄氏这儿也有人转着几道弯搭关系,想让她帮着牵线。黄氏却不愿意沾这些事,她也是被塞人的正室之一,她和郭义成亲才半年,就有人送人过来,美其名曰供她使唤。她一看那些女子娇俏的模样,哪里是供她使唤的,到时候别使唤她就不错了。 她也知道男人都会纳妾,但也不能别人塞了人过来她便收下,那些在来人口中懂事乖巧的女子一旦得宠之后会变得如何,又有谁能保证。她已经吃过一次亏,对这些事自然谨慎,也不肯帮着做同样的事。 同样是嫡妻,她不愿意家里多个碍眼的妹妹,难道别人就能愿意? 尤其是连对方喜好都没有摸清就上赶着送的人,别到时候没讨着好反倒让人记恨上,黄氏这般想着便找了各种由头拒了,又怕人找到何素这边来,过来跟她提个醒,免得她着了金陵城中这些能言善语的夫人的当。 金陵城中鲜少有人知道何素跟徐氏认得,两人还在同一个地方当了好几年邻居,这才没有找到她这儿来。但是郭肖两家关系不错,却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何素初听闻时,也忘记要隐瞒跟徐家有过来往的事,幸好她最关心的倒还不是徐氏会不会愿意,而是旁的。 “主君府里没有妾室?” 她一直以为朱应俭有好几个小妾,现在听黄氏的意思竟是一个也没有?不是说有钱男人都纳妾吗?难道是她看走了眼,朱应俭也是一个不纳妾的绝世好男人? “并无。听闻主君夫人一直不曾有孕,前些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位公子,之后便再无消息。想来主君将来还是会再纳几位妾室开枝散叶的,只是此时求上来的人难辩好坏,冒然帮着去说项会招来祸患。” 何素赞同地点点头,说道:“我如今怀着孩子,顾着自己都来不及,才不会理外面这些闲事。倒是您这里,威少还跟泰少一块儿读书呢,定会有人求过来。” “家里那么多事呢。”黄氏假作为难地皱着眉,眼底却压着笑意,里面的意思何素也懂。 等黄氏回去了,何素便想,要是有人求上来,黄氏只能假装忙没功夫理会,只是这样的借口碰着脸皮厚的怕是不会有用,她就不一样了,要是有脸色厚地敢来堵她硬求她办事,她就假装肚子疼。她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头一次觉得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 之后每隔几天,便会有相熟的副将夫人来找她说话,也有陌生人递了帖子过来,刘福却以夫人正在养胎拒了。求过来的人也没有勉强,这些副将家在他们看来份量还不够,能找过来的都是想借着他们攀上郭家的,并不曾指望通过他们直接能跟朱府扯上关系。 何素也是在发觉求过来的人好像并不怎么多后,渐渐找到了缘由,她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幸好先前她没露口风,她习惯对以前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尤其是跟确切人物相关的事。 任务跨时太长,中间还得换人设,有些细节她都给忘了,她太难了,何素捂着肚子想,说不定养孩子能比做任务容易点。 隔了几天,毛副将的夫人林氏也拿着东西来贺她有孕。毛副将性子粗,所有副将中,他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萧显重夫人怀孕的事,连带着林氏也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副将夫人。 何素倒觉得林氏来的时候挺好的,先前别人来的时候,她才刚满三个月,肚子都还没有显怀,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肚子一直没鼓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自己是在装怀孕而不是真的怀孕似的。等到了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她的肚子总算鼓了一点出来,加上天热了,她穿得比较单薄,倒是能看出她是个孕妇。 林氏与其他夫人住得都比较远,也没人可以商量,不知当送些什么,拎着红枣桂圆和一包红糖便上门了。在乡下这已经算是挺重的礼,她家不能跟萧家比,能送出这些已经算是多的了。 毛副将交给林氏的财物并不多,倒不是防着她,而是他一向是个花钱没把门的,以前用命挣来的那些银子他花了许多,买了房子后没剩下多少了。这点财物在林氏看来已经算是多的,但是金陵的花费实在太高,平时她都是节省度日,虽不说吃糠咽菜,但也是久久才吃一点荤腥。 这些事毛副将却是不知道的,他每次回家,林氏都给他准备了大鱼大肉,他便以为林氏平常也是这么吃,还觉得多吃点总是好的,林氏比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已经胖了一些,说不定再过一阵子也能怀上孩子,林氏也这般盼着。 见过礼后,何素便跟她在屋里说话,她坐在何素边上很是羡慕在看着她。 “肖太太真是好福气,这么快就怀上了,现在几个月了?” “有四个月了。” 就怀孕这件事,何素照着跟几位副将夫人聊过的,又跟林氏聊了一遍,林氏好奇得紧,问的多嘱咐得少,倒是跟其他生养过的夫人不同。在一众副将夫人里,有位李太太生的最多,共有三男二女,还有两个不到周岁就夭折的没给算进去。 她是长年随军的,跟李副将相处的机会多,身子骨又壮实,才能生这么多。何素跟她聊时,向她讲教了许多,发现她其实也没怎么注意,孩子养得也不怎么精心。她还劝何素不要在女儿身上花太多钱,请什么女先生,有这个银钱不如留给着儿子多存点彩礼钱。何素虚应了几句,心下却不认同,却也不会因此跟人疏远。 同事家属之间的关系还是要搞好的,不然不利于萧显重升官。她隐约也听说她们都觉得她家爱排场太会花钱,基于现实,何素只能认下这个说法。她还知道她们中有不少人都挺巴结黄氏的,还曾帮黄氏骂过一个送丫头的夫人。 上次办过温居酒后,男人都回去夸肖家的菜做得好,她们便借着想来肖家学厨艺跟她常有来往,跟她说了不少事。何素每次听着便附和地应上几句,像是很佩服她们知道这么多一般,她们也乐得跟她说这些。林氏也来过肖家,跟她们也说过话,却始终没有跟她们亲近起来,倒是跟何素能说上几句。 “本来还想跟你去庙里走走,如今我又得自己一个人去了。”林氏有些沮丧地说。 “你年纪还小,不急。也怪我前些日子惫懒,你来约我时我没有陪着你去。” “怎么能怪你,是那些天天气不好。”林氏说着,又小声加了一句,“我瞧那间庙好像也没有外面说得那么灵。” “你去过了?” “去了,还捐了香油钱呢。” “那是要的,许是没有那么快,你再等等,说不定天凉了就有好消息了。”何素劝道,话说得有点嘴软,实在是林氏年纪太小,她一想到她怀孕的模样就有点接受不能。 想到这个,何素又说:“你也莫要太急,我有了身子后,看了几次大夫,也问了许多,说是年纪小身子还没有长好,不能太急着怀孕,容易影响寿数。” “啊?还有这样的说法?”林氏吃惊地问。 便是站在何素身后不远的风暖也是吃惊的,只是面上不显,何素每月请大夫来把脉的时候她都在,她怎么没听大夫这么说过。 “你瞧城里的姑娘,是不是都在家里养到十七八岁才让她们嫁出去。” 林氏一想也是,面上却有些为难,说:“可是……十七八岁,也太晚了,我们乡下都是很早就怀孕的。” 听她的语气,何素就知道没吓住她,便说:“那你就多吃点好的,把身子养得好一些,想来也是有些好处的。” 林氏听了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何素不想再跟她聊怀孕的事,想到徐氏先前的提醒,便说:“听说郭府前面很热闹,也不少人把好看的姑娘送过来,想让郭夫人留下给她当下人呢。” “真的吗?当将军夫人就是不一样,就是下人也有人送。” 何素一听,便知她并不懂里面的关窍,便转而说道:“有什么好的,还不知这些人安不安份呢。郭夫人是断不会要这些来历不明的,就是有些人把心思动到旁人身上去。” “竟还能这样?郭夫人也不容易。”林氏很是吃惊,马上改了口。 “你如今也是当太太的,也得防着些才好,要是有一天有个妇人找上了你,一边给你帮点小忙,一边又跟你说家中艰难,想要寻个活计,你难保不会帮她一把,可真要是这样做了,说不定就着了别人的道了。”何素玩笑道,谁知林氏听了脸色却不怎么好。 “怎么了,难不成让我说中了?”何素笑着问。 林氏看向她,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马上又解释道:“却也不一定是那样。我家那巷子里住着一位大嫂,她人挺好的,上次我去买菜有人……有人说话不规矩,还是她帮我解得围呢。她家日子一向不好过,便想要寻个活计。” “她说要寻个什么活吗?” “打扫洗衣这些活她都肯做,听说郭夫人府上要雇人,我原本还想帮着去提一句呢。” “谁说郭夫人府上要雇人?”何素问道,她怎么没听人说过,还能有人消息比她还灵,太打击她的自信心了。 “听说郭府在金陵不会买太多下人,有一些是用雇的……”林氏说的含糊,也没有说确切地听谁说的,又朝何素看了一眼。 好像她也听过这些话,何素暗想,似乎是她们某次聚在一起的时候说的,那次她们主要聊的是买卖田地的事,旁的何素也没有太留心。 她大意了,何素抿了抿唇,坚决认为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那个时候她怀孕了吗?算了,就当她已经怀了。 郭家要雇人肯定不能瞒得过谁,说不定已经有人想通过这样的办法进入郭府接近黄氏,何素想了想,却没有怎么担心,她看黄氏瞧着柔弱,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但却是个有主意的,便是有人混进去了在她手上也讨不着好。 想罢,何素便对有些紧张的林氏笑了笑,说:“便是府里真的要用人,也不能用我们这些下属官员介绍的,除非是你真的信得过的那些,不然出什么事,容易一起吃挂落。” 林氏连忙点头,说:“是,我也没有想去说,我跟郭夫人也没说上过几句话,哪里好意思开口呀。” “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郭夫人的脾气是最好不过了,你怎么得不多往前凑凑。”何素打趣道。 林氏面上一红,又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可是我凑上去说些什么呢?” “倒也不用你说什么。我看你的手极巧,若是得闲,可以帮着她女儿做些鞋袜,想来郭夫人定会高兴。” “这个我会。”林氏轻松地点点头,又感激地看着何素,“谢谢姐姐教我。” “叫什么姐姐呀,说起来,当是我叫你嫂子才是。毛大嫂~” 毛副将的年纪比好些副将都大,他一直没娶上亲,一直到林氏来了才娶上。军中跟他一样年纪大还没成亲的人不少,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林氏被何素打趣得羞红了脸,却还是留下来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走。 第237章 夜市 等林氏走了,何素也有些困了,她现在别的孕期症状倒还好,就是爱睡觉。 “离晚饭还有一会儿时间吧?”何素问风暖。 风暖点点头,答道:“还有一个多时辰。” “那我再睡会儿,饭快好了叫我。” “是。”风暖一边应道一边送何素进卧室,直到她躺下了她才离开。 何素想了一会儿林氏刚刚说的事,很快就睡着了。太伤神的事,她现在没法想,一想就想睡觉,现在她的脑子极度不够用,幸好没有坏人盯上她,不然她可就完了。可是有没有的,谁又知道呢?何素想着,被风暖叫醒吃饭时还记着这事。 “以后多留心宅子四周有没有生面孔。”何素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哈欠,还是有些没睡够,又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厨房炖了老鸭。”风暖连忙答道,脑子里还在想着何素刚刚吩咐的事,既然是主子的命令,她自然得做到,理由什么的,她并不用去知道。 何素让风暖去注意宅子附近的状况,也是怕有人盯上萧府,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被人盯上总是让人不舒服的。她现在虽然并没有感觉有这样的人,但是难保以后没有。她的肚子渐渐要大起来了,等到快要生的时候,她怕是没有精力顾着四周,这个时候有个人替她守着,她也能安心些。 风暖年纪虽小,但胆大心细,偏又不惹眼,稍加训练就得派得上用处。她也不必教她太多,毕竟她并不是想让风暖去杀人,只能掌握一点点追踪和套取情报的技巧就好。 风暖并没有想得太多,只当是有人想着办法求主家办事,主家却不愿意,才让她多注意着些,免得着了那些人的道。如今在她心里,主家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几位主子中何素的份量最重。何素让她去做的,就算是别人看来站不住脚的,她也觉得是有理的。 何素让她不要跟旁人说,她也就没有说,甚至连自家亲娘那里也没有透一个字。吕娘子也不知道风暖心里藏着事,风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手脚却勤快,如今能入何素的眼一直跟在何素身边,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其他。 刚来金陵时,她就怕主家把她们母女卖了,再买其他的丫头。她在外面也见过其他府里的婆子丫头,都生得比她们母女齐整,这样的下人带出去也有面子,哪里像她们。 幸好主子并没有嫌弃她们,出去外面也会带着风暖,吕娘子隐隐也放了心,还会劝风暖主子有什么吩咐一定要办好,她长相不出众也不会说话,但做活却是个好的,除了针线活,只要让何素多看到她的优点,将来就不会把她赶走了。 吕娘子在金陵住了一阵子,又跟刘娘子和王娘子混熟后,对一般府里下人有了一定了解,听说有的下人可以一辈子呆在府里,要是得主子看重还会配给府里的人或者将来老了认一两个小丫头当干孙女,吕娘子就有些动心。 她总觉得风暖的性子将来嫁出去是要吃亏的,要是嫁在自家府里有主子看顾倒还好些,但是她若是嫁给了下人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是奴藉,吕娘子私心还是不愿意如此。要是嫁不成了,风暖一直留在府里倒也是好的,只要将来有人替她养老就行。 吕娘子对这些看得开,若是风暖是男子,她也许会事事替他考虑,恨不得早点抱上孙子,女儿就不一样了,她反倒希望她过得自在些,不要吃她以前吃过的苦,过她以前的苦日子。 她能从婆家逃出来,便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忍着的,尤其是知道反抗之后日子不会变差,只是女子在外面生活到底艰难,她如今能跟风暖留在肖府是两人的幸运,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运气。 等下一次萧显重回来时,何素就把毛家的事说给了他听。她本来并不想管这事,却又想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有猫腻。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想要风暖过去探探,又怕这一探惹出事端来才一直忍着。作为特工是最忌讳管闲事的,她本身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但是放任这事不管又不好,毕竟有可能影响到萧显重。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把事情交给他去处理比较好,如果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想要通过毛家跟郭家拉关系倒也罢了,要是有更深的目的,最好早些让他们知道,免得将来闹出事来。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下人,有多少情报就是被身边不起眼的人窃取的。 不过她现在可是文雅懂事怀着孕的小妇人,就是有心想去看看,哪里又能查得到这些。 “我知道,我会让毛副将留心的。” “他不会打草惊蛇吧?”何素对粗汉子做事不太放心。 “我会看着他的,你就别担心了,多顾着自己一些。我总看你像是瘦了些。”萧显重说着。 何素担心他好不容易正常了又要变回老妈子模式,连忙说:“哪有,大夫都夸我身体底子好,哪怕前面三个月难熬,我也没有瘦。” “那便好。” 萧显重很信大夫的话,既然大夫都这样说了总不会有错,哪里能想到中间转达的何素会夸大自己的状况。不过她也不算是说谎,大夫的确说她身体好,就是没有她刚刚说的那么好罢了。 “最近在军中挺辛苦的吧,我看你又黑了。” “我一个男人,黑点也没有什么。” “是没什么,瞧着越发靠得住了。”何素打趣道。 萧显重含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以后我会越来越靠得住的,你只管好好养胎,家里的事和外面的事都有我。” “好,我都听你的。”何素老实地点点头,没去打断他表现自己男子气概的时刻。 有些话听听也就算了,她一向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些话从萧显重嘴里说出来时,就算她还是没有怎么当真,听着却是欢喜的。她的眼光不错,何素暗想,选了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除了在她怀孕之后表现得有些过分紧张之外,其他的她都很满意。 萧显重也知道有些事光靠说的没用,他如今置办了院子,也买了下人,让何素能过得轻松自在,不用再为生计所苦,也不用再忙碌。将来,他还会给何素更好的生活,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萧显重休沐的日子也不是整天都呆在家里,他也有其他事去做。何素不知他去做了什么,适当的应酬是必要的,这一点她懂,也就不会多问,再说了比起萧显重呆在家里紧张她的一举一动,她宁可他出门去。唯一麻烦的一点就是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七月酷暑,何素就算不动,汗也停不下来,只能靠不离手的扇子手动降温。她最近也没有做其他训练,只有摇扇子一项。只要姿势标准,哪怕只是普通的摇扇也能起到锻炼作用,就是对做惯重训的人来说效果不怎么大。 何素摇着扇子,外面的太阳大得晃眼,害她都不想踏出房门一步,更没有什么胃口。 “风暖。”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风暖就在隔壁的茶水间,一听到声音便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 “你去给我买一碗那个,加梅酱的。”何素说道。 风暖自然知道何素说的那个是指什么,只是以往萧显重回家的日子何素都是忍着不吃的,怎么今天不忍了,难道不怕被发现? “老爷也许快回来了。”风暖好心提醒道。 “不会这么巧的。” 何素没太在意,想着就算是被抓住了,她也可以说是因为天太热,她每天吃冰酪的事萧显重又不知道,不会来说她的。 想是这样想,等她吃着风暖买来微微有些化了的冰酪看到萧显重进屋时,还是吓得差得把碗给倒扣了遮掩行迹。 “回来了,要不要去洗把脸?”何素一边好声问,一边自然地把勺子放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萧显重看了桌上的冰酪一眼,没有说什么,天气这般热,就是他也没有胃口想吃点冷的,何况是怀着孩子的何素。再者他问过大夫,的确也没有大夫说吃冰酪对孕妇不好,不过不能多吃是一定的,夏天贪凉吃坏肚子的人可不少。 见萧显重什么也没说去洗脸了,何素趁机把剩下的冰酪几口吃了,又让风暖把碗勺收拾了,让这件事赶快过去。 等萧显重再出来时,何素摆上温柔的笑,问道:“午饭是在外面吃的吗?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 萧显重刚刚是去了毛副将家附近转了转,也没有吃什么像样的午饭,便点了点头。 “你呢,要跟着吃一点吗?”他问道。 何素正好也有一点饿了,便点头相应。萧显重知道何素最近饭量大,就是看着吃得不开心,好像什么都不合她胃口似的。他私以为是她在府里呆着太闷的缘故,像他刚入军营的时候也觉得军营里的东西不好吃,可是一天训练下来肚子饿得都会响,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挑食,有的吃就不错了。 “等太阳下山了,要不要陪你去外面走走?” 虽说金陵城也有宵禁,但禁得不严,夜晚还会有许多娱乐活动,就像前些天七夕的时候,各家花楼便联合准备了几驾花车,载着楼里最漂亮的姑娘一齐出门去河边放灯,听说当天有不少金陵少年为了一睹美人的容颜挤在河边的桥上,有不少人被挤得摔进了河里。 幸好现在是夏天,金陵会水的人也多,落水的被灌了几口水后就被救上来了,这事也成了一则趣闻,若是有人死了,旁人怕是笑不出来,就连各家花楼也得跟着低调一阵。显然并没有人想到里面的隐忧,花楼继续想着法子吸引众人的眼球,金陵城里的男人也愿意去凑个热闹。 何素住的这一片并没有花楼,后面远一些的街上倒有一间私房菜馆,里面住着一对姐妹花,听说要是客人合眼缘也会留客。 对这些事何素也不好奇,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各中手段她又不是没有学过,就是学得不好罢了。 听说萧显重想要晚上去逛逛,何素首先便想他是不是也想去凑美人的热闹,后来想想也没有男人这么蠢,凑这种热闹还会带上老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晚上外面有什么?”何素故作好奇地问,还单纯地眨眨眼,表示自己对金陵夜间精彩的娱乐生活一点也不了解。 “白天有的晚上都有,还会有许多做吃食的摊子。” “那倒是要去看看。” 何素脑中不由浮现现代的夜市,摆着各种新奇食物的夜市她一直都很爱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许多城市的夜市渐渐消失了,也不知他们搬到了哪儿去。不知道古代的夜市是不是也是这么热闹,何素有些向往地想。 夏季炎热,百姓白天都不爱出门,都爱晚上出门逛逛,哪怕什么也不做聚在桥上赏月说话也比呆在家里凉快。 金陵城中河道纵横,横着许多石桥,不少桥头到了夜间便边被人占了支起小摊子。 有卖吃食的、也有卖灯笼的,甚至还有人在桥头卖自家制的乐器,为了吸引过客,摊主会拿着乐器演奏一首,清亮的乐音在平和的夜里被传得老远,有那被乐声迷住的便会在摊子上买东西,不过能不能练得跟摊主一样好就因人而异了。 何素一家出来时,正好听到了摊主用笛子演奏了一曲。月儿听了颇为心动,也想要买一只竹笛来学学。她近来跟葛先生在学琴,勉强已经能弹完一首曲子。她觉得自己学得太慢,心里有点着急,又觉得可能是古琴难学的缘故,就想要去试试别的乐器。 “前面在卖什么,好像有很多人。”何素对笛子不感兴趣,目光只盯着那些摆着吃食的摊子瞧。 “我们过去看看。” 萧显重说着便带着她过去了,月儿自然得跟上,心下对买不买笛子也没有太多挣扎。连琴都没学明白就学笛子,要是让葛先生知道了说不定会训她,再说了她买了笛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吹,她还不知道葛先生会不会呢。 第238章 茱萸 围着许多人的摊子却是卖冷饮的,何素等人走近了才看到摊子边上挂着的幡子。 “要不要尝尝?”萧显重倒好说话,想着大热天的多吃一碗冰饮应当不会有事,且摊子上的冰饮看着连碎冰也没有,怕也不怎么冰。 何素连连点头,买了一碗蜜水后一尝,觉得不过是白糖冰水。她的嘴被养刁了,除了后街的冰酪,其他的冰饮都不爱喝。 萧显重看她喝了一口就不喝了,便猜是味道不够好,他也不嫌是她喝过的,端起来就把剩下的喝了,正好他也渴了。月儿面前也摆着一碗冰蜜水,喝下半碗后,她也不想喝了,却不好让萧显重帮她喝,便转头给了云晴。 云晴喝着冰蜜水开心得眯起了眼,平常她可吃不着冰过的东西,前几次何素送冰酪给月儿,月儿都吃个精光,云晴一口也没有尝着,让她自己花钱去买,她也又舍不得,现在能尝着味了,她自然高兴。如她所想的冰冰甜甜的味道,泌入了她心里,她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可惜她只能喝到半碗。 “月儿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何素怕月儿跟着他们无聊,便在路上问她。 “并无。” 现在家里什么都有,月儿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硬要说的话就是书,葛先生给她开的书单越来越长,她已经来不及看完,更不用说还得抄,但是让她全都买新的她又买不起。刚说完,她就看到街边有一个旧书摊,不由眼睛一亮。 “我想去那儿看看。”月儿指着旧书摊说。 “好,我们去那里等你。”何素指着离旧书摊不远的一个小吃摊。 如果月儿去逛其他小摊,哪怕是乐器摊,她都会跟过去凑个热闹,书摊就算了,她最近一看到书就眼晕。 月儿点头,又看向萧显重,有父亲在自然还得父亲同意了她才能动。 “小心些。”萧显重嘱咐了一句,看着她到了摊子上,才跟何素在她指的小摊上坐了下来。 这个摊子是做麦鱼的,生意还不错,何素不知道麦鱼是什么,以为就是面疙瘩之类的,等摊主媳妇把麦鱼端上来,她才发现不是。盛在陶碗里小手指长的麦鱼透着粉色,显然里面是加了肉的,何素夹了一个一尝,从里尝出了鱼肉的味道。 “不错。”她赞了一声,很快又有点吃不下去。 好吧,她最近好像不爱吃腥的。 “你要尝尝吗?”她抬头问看着她吃的萧显重。 三人都是吃饱了才从家里出来的,本不想再吃瞧着挺饱腹的吃食,但是何素饿得快,她一说饿了想吃,萧显重也不好拦着。不过看她尝了一口就不吃了,萧显重便知她吃不下去,便帮着她把剩下的吃了。 “可惜了,还挺好吃的。”何素看着萧显重几口就把一碗麦鱼吃完了还有点舍不得。 “你要是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吃。” 也只能这么想想安慰自己了,何素忧伤了抬起头,马上又看到了不远处卖烧饼的小摊子。咕噜,她咽了一下口水,又看向萧显重。 萧显重只能给风暖使了眼色,让她过去买,一面又看向挑旧书的月儿,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挑好。等月儿挑好书过来时,萧显重正在吃烧饼。是的,嘴馋体不馋的何素在吃了一块儿就不想吃了,最后让萧显重帮着吃完。 这次何素也学聪明了,拿到没有直接咬,而是撕了一小块下来尝了尝,发现吃不下去后马上给了萧显重。认命地吃着烧饼,萧显重头一次觉得没有在何素怀孕的时候一直陪着她也不错,尤其是在一条街走下来他撑得再也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其实他大可不必都吃下,要是他不吃,何素会把剩下的给风暖,她以前就这么做过。但是她一问萧显重,萧显重就把她吃不完的给吃了,让她还挺高兴。她就是看不得有吃食剩下,身边自己人能帮她吃了,她一想就高兴。 “我们要不要去前面的街逛逛,听说那儿更热闹。”何素看着萧显重问道。 萧显重撑得都有点反胃,他看了前面灯光通明的街道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前面的街有花楼,还是不要让何素过去的好,他暗想。 “前面人太多了,容易挤着你,我们就在这条街逛逛就好。你也不要只想着吃,也去铺子里逛逛。”萧显重带她出来逛,本意是想带她去买买衣服首饰,哪知道她只盯着吃的。 何素撇了撇嘴,并不怎么想逛。现在天气正热,街边开门的铺子都点着好几根蜡烛照亮,一走去就热气熏人,根本没法逛。有些商铺也知道如此,就在自家铺子门口支个小摊,在门上挂着一盏灯笼照着,就卖一些常用的东西。 “那就看看吧。”何素说,看到了以前她光顾过的一家杂货铺,家里烤肉用的各种辛香料就是从这间铺子里买的,她隔段日子就来逛逛,想要问问有没有辣椒卖,每次都扑了个空。 一想到这个,她的口水就哗哗泛滥,好想吃辣椒呀,辣到她嘴巴红肿的那种。 翻了摊子上的几样调料,又去里面找了找,何素再一次失望地鼓起脸,暗想,也不知谁家是做海运生意的,能不能帮她去外国买些辣椒回来,她愿意出钱买。对了,辣椒是哪个国家的植物来着?她微微皱眉,实在没能想起来。好吧,这下她就是想花钱都没处花去了,她无奈地想。 “没有想买的吗?”萧显重问道,心想府里现在要用的东西都有下人采买,何素并不用费心,可是她还是亲自来逛杂货铺而不是布庄、首饰铺子,定是有特别的东西想买。 何素摇了摇头,有些怏怏不乐地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却停下了脚步,站到了一家粮店前。 “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一时没找着,尽可以把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先告诉刘福,让他帮着留心着。” “我好像找到了。”何素说着,指了指摆在粮铺柜台上的一盆结着红绿色细长果子的盆栽,抬眼问道:“伙计,那盆花怎么卖?” 粮铺的伙计差点没有骂人,这里是粮铺,又不是花坊,竟还有人来铺子里买花,莫不是脑子坏了。幸好店里的掌柜一向教他要和气生财,金陵城中贵人多,他也不敢随便给人摆脸色,见来的客人衣着不俗又跟着下人,便好声好气地上前答话。 “夫人,这盆花是掌柜的心头好,不卖的。” 何素听了莫名急躁,便问:“你家掌柜的又是从何处得了这……花?” “小人也不知道。”伙计答道。 “劳烦小哥进去问问。”萧显重上前说道,又朝伙计手中塞了几枚铜钱。 伙计见这会儿也没有客人,这些人也不像别有居心地,便高兴地应了一声,去了后院问人。没一会儿,掌柜的跟着伙计一块儿到了前面,见了几人便行了人。 “几位贵人,听说想要买小人的这盆花?”粮铺掌柜生得圆乎乎的,瞧着倒是个和善的。 何素正要应答,萧显重抢在了她前面替她说道:“是呀,内子喜欢新奇的花卉,见贵店里摆着的这盆花奇特可爱特来一问,不知掌柜的能否割爱?” “实在不好意思,不是小人不给两位面子,这盆花乃是小人的旧友从海外买来,十分罕见,小人也很是爱惜。” “海外?”萧显重说着看向何素,却见何素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她一定很喜欢这盆花,萧显重暗想,先前他给她准备那些华贵的衣服首饰都不见她这么高兴。 “不知店家的旧友可还有同样的花?”萧显重又问。 “小人可以帮忙问问,但是不能保证。” 萧显重一听有门,又表明身份跟掌柜的拉关系又给掌柜的许好处,他知道这么做容易让粮铺掌柜占了便宜去,可是有什么关系,何素高兴就行。 何素一开始是挺高兴的,有萧显重出面帮她把事情谈好,她只要莫不作声地吃现成就行,但是听着听着,她又有点不高兴,她觉得这盆辣椒的价格太贵了。她已经从粮铺掌柜的讲述中确定了眼前这盆的确是辣椒,她是很想吃辣,也愿意付出一点金钱,但是搭上交情就不至于。 她宁可走偏门,去把这盆辣椒弄到手,其实她也可以不把整盆辣椒拿走,只要摘几个红透的辣椒让她尝个味道就好。她使劲朝辣椒盆栽上看了又看,最终指了指上面一根已经成熟并且似乎已经熟过头快要掉来的辣椒。 “这根能不能卖给我?”她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 掌柜和萧显重聊得正高兴,萧家虽是金陵城中新来的,但郭将军这么有名,连他身边的人也成了旁人巴结的对象,他正想着总算能跟萧家扯上关系,听到何素这么问一时还顿了一下。待看到何素指着的那根辣椒时,他也有些为难。 如果不管那根果子,过不了几天它自己也会掉下来,这东西又不能吃,到最后也是白白扔掉,可是照现在看,这果子就算不能吃里面的种子却还是有用的,粮铺掌柜微一皱眉,已经猜到何素要这根果子是为了里面的种子,可是他又不好开口拒绝。 前面他都已经跟萧显重套关系套得差不多了,现在忽然拒绝,估计会惹萧显重不悦,但是若真把这根辣椒给了,他又担心萧显重翻脸不认人。 罢了,金陵也不止他一家有这样的盆栽,与其让其他人家卖了好,倒不如让他来呢,他这样一想,便咬牙点点头。 “夫人若是想要,小人帮你摘下来,只是您拿的时候要小心着点,这东西辣手。” “这个叫什么?”萧显重忽地问道,说了这么久,他还不认得这花是什么。 “也没有特定的名字,有人叫它红果,也有人叫它茱果,因其味与茱萸相似。” 何素也是知道茱萸的,以前还用过茱萸粉调味,但它的味道不能跟辣椒比,不够辣还有点发苦,现在听掌柜的说了便有点想吃。 在刚刚的杂货铺里何素并没有看到茱萸粉,接过粮铺掌柜摘给她的辣椒时,顺口便问:“茱萸哪里能买?” “药铺里倒是有。听闻蜀地会有人用茱萸入菜,味辛而苦,也不知他们怎么吃得下去。”粮铺掌柜答道,金陵城中鲜少有人爱吃用茱萸粉调味的东西,只在重阳节会在酒里放点茱萸一同煮,所说喝了能辟邪。 竟然药铺就有,何素一听便动了念头,还想马上就去把茱萸买来做成调料。萧显重听着就知道何素为什么想要这盆茱果,闹了半天还是为了吃,但是听粮铺掌柜的意思茱果又辣又苦,她怎么会想到吃这个?以前那个茱萸粉,他也觉得不怎么好吃,不过那个特别的味道许久没吃,他还有一点怀念。 从粮铺离开后,何素就想要去药铺买茱萸,只是大晚上的,别的铺子不少开着,药铺却是关着的。 “我们再去家后面的药铺看看吧?”何素提议道,心里已经决定就算萧显重不去,她也是要去的。 “大晚上的,这边这么热闹药铺都没开,后面的药铺怎么会开?不如明早让刘福去买,再让他好好问问大夫,看这东西孕妇能不能吃。”萧显重说道。 何素想了许久,一时也决定不下是再去其他药铺看看,还是明早再说,要是现在弄来了,说不定煮宵夜的时候还能用,就是这宵夜,萧显重肯定是吃不下了。在萧显重的劝说下,何素到底没有再去其他药铺看看。 忍到了早上,她一醒就问风暖有没有派人去药铺。 “老爷亲自去了。”风暖送水进来时答道。 何素知道萧显重早早起了床,她还以为他又去厨房替她做爱心早餐了,原来是去了药铺。她不由心情大好,在吃过早饭后就等着萧显重把茱萸弄来。 没让她等上多久,萧显重就回来了,不过他并没有把茱萸买回来。 第239章 风起云涌 “药铺没有茱萸吗?”何素看他双手空空的不由猜测道。 萧显重摇了摇头,郑重地说:“你不能吃那个,大夫说了,茱萸微毒,不适宜孕妇服食。” 啥?真的假的?何素一脸震惊地看着萧显重。 “那个茱果,你最好也扔了吧,别伤着身子。”萧显重好声劝道。 何素仿佛看到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关上的声音,不行,她不能让门这么关上,她挤在门的中间辩解道:“这个能吃,我以前吃过。” “以前你没怀孕,吃了自然无事。”萧显重简单地驳回她的抗议。 “我也看到孕妇吃过,她们都没事。” “什么时候?”萧显重一点也没信她的话,以为她是为了吃上茱果现编的。 何素答不上来,她总不能说上辈子见过别人吃这个东西吧,想来萧显重也不会相信的。怎么她吃个辣这么难,幸好萧显重平时不在家,她还能趁他不在时偷偷吃。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萧显重说:“昨天的那根茱果我已经让人收起来了,里面的种子我会让人种下去的,想来等它再结果的时候,你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你爱吃什么我都不拦你。” 何素张大了嘴,都不知要说什么,怪她昨天回来后就把辣椒随手放在梳妆台上也没有收起来?怪不得她刚刚觉得梳妆台上少了什么东西。这也太奸诈了,趁她睡着的时候把东西藏起来,这次他能藏东西,下次他是不是能给她一刀?何素越想越气,越想越多。 她可不止是为了一根辣椒不高兴,她还为了许多事,是她反复思考后觉得后果恶劣的事。她觉得要做些什么阻止情况恶化下去,让萧显重以后都不再擅自做主,却又想不出得怎么办。 她一不高兴,本来的好胃口一下子就变差了,就连她最近爱吃的腌萝卜她都没什么胃口。 萧显重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在闹脾气,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入口的东西还是得注意着点,何素以前太随性了,什么都敢往嘴里塞,就是怀着孩子她这性子也没有变过,可不能再让她一直这样。 想要让一个人彻底改变,怕是不容易,萧显重也没有想要何素全都改了,只是想让她怀孕的时候注意着点,至少不要再想着去吃什么别人没有吃过的东西或者味道奇怪的药材,现在也是不荒年,家里也不是没有好吃的,她为什么要吃那些奇怪的东西。 何素也不是只挑奇怪的东西吃,更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吃,她又不是猪。 茱萸有毒什么的她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它的味道也不是很好,不能吃就不能吃吧,但是辣椒她确定是能吃的,为什么不让她吃?他还把珍贵的辣椒拿去藏起来了,她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辣椒呀。 见她晚饭还是吃得很少,萧显重知道这样下去不好,他明天就要回军营去了,还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如何,心下不放心,晚上只能好好哄着她。 “既然知道茱果来自海外,我便托人再去寻,多帮你收些茱果的果子来。是不是只要那些红色的就好?绿色的要不要?等这些茱果到了,你要吃多少都随你,哪怕你天天吃,我也不拦着。” 她可不是为了一根辣椒在生气,何素别过脸不理他。 “我知道你定是寻了好久才找到这茱果,就算它味道特别,它也只是调料罢了,想想咱们当初逃荒的日子,后来连盐巴都得偷着用,什么东西都没什么滋味,不也好好地把东西吃下去活下来了,可见这些东西都不是顶要紧的。” 怎么不要紧了,有本事你一直不吃盐,看看要不要紧,何素腹诽。 “你怀孕辛苦,我也不能来替你,也不能在身边守着你,只能在边上着急。有什么瞧着不好的地方,我都想替你改过来。你就当是为了安我的心,莫要再想着那茱果了。” 你倒是想安心,可是谁来安慰她的胃呀,何素心下报怨。 “就算你说你见过孕妇吃过,说是吃了没事,可是就怕有个万一,说不定十个孕妇就有一个吃了是有事的呢?你只看到了吃着没事的那九个,却不想想出事的那一个。就像是茱萸,也不是所有人吃了都会不好,但也不能为着这个就大着胆子去吃。” 一码归一码,辣椒就是能吃的,为什么不让她吃,她也不多吃,就吃一个,怎么就不行呢? “你要是实在喜欢又辛又苦的味道,我再去大夫那里问问,看看没有差不多问题的药材,或者是调料,若是有,我绝对不拦着你吃。” 这话勉强还听得,何素朝他看了一眼。既然有茱萸这样的药材,说不定会有其他辣的药,尽管她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中药博大精深,她也认不得几样,想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只要有就行。 萧显重哪里知道有没有,他不过是暂时安安何素的心,见她的表情略有松动,他又上前好声问:“今天天热,你出了一身汗也该乏了,要不要先去沐浴?我让人去外面给你买你昨天喜欢吃的麦鱼,说不定往里面多加点醋,你就能吃下了。” 何素最近吃菜喜欢加醋,却也加得不是很多,只是为了提个味。这一次听萧显重这么说了,她却像是发狠了似的,说:“加半碗醋,我洗完就要吃。” “行,我这就让人去买。” 萧显重马上应道,若不是那条街上不准跑马,他说不定会自己骑马过去。 何素洗澡一向很快,等她洗好出来时,被派去买麦鱼的刘家小子正跑到大门口。何素一看还没有买到,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就在门口,我都听到脚步声了。”萧显重笑着说,自然不是真的听到了脚步声,而是说来安慰何素的。 何素也知道,正想要挑他的刺,却看到风暖从刘家小子那里接过装着麦鱼的提篮后飞快地跑了进来。 “你看,这不就到了。” “醋也加了吗?” “醋就在桌上,你要加多少都成。”萧显重指着桌上已经备好一碗醋朝着何素笑笑。 何素淡淡一笑,在桌边坐下后,就往端过来的麦鱼里倒了一整碗的醋。萧显重闻着飘散在房间里的酸味都替她牙酸,何素却像一点也尝不出一样慢慢吃着,只是从脸上的表情看,她也没有觉得这麦鱼有多好吃。 加了这么多醋,就是再好吃的东西也变得难吃了,何素就是赌气,既然没法从辣上面刺激自己的味蕾了,只能靠醋把自己给酸死。 萧显重坐在她边上也不敢吭声,等她吃好了,才贴心地给她递了一杯水。何素仍板着个脸,却还是把水接过来给喝了。 快把她给酸死了,何素心下想,却没有早前那么生气了。 夜里,萧显重又给她说了不少好话,直说得她开始觉得他的话痨属性又觉醒了。在他的说话声中,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还看到了有不少辣椒在围着她转,可是她想要去抓时却扑了一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飞走了。 她的辣椒呀,她在心里流泪。 醒来之后她还是有些忧伤,待看到身边的位置空了她连个撒气的人也没有时,她就更忧伤了。 萧显重早早起来回军营了,再回来又要过一个月,何素一直觉得他不在少管着她是好事,现在头一回觉得他不在也挺不好的,至少把辣椒还给她再走。 不过他既然不在了,她是不是能从别的地方入手辣椒?想到这个,她又有些头痛,辣椒要是这么好入手,她就不一会直到现在才找到了,也许她可以从盆栽市场入手?说起来,她跟花坊的关系不错,也许可以托人家帮找找。 “风暖……” 花坊离萧家不近,何素也懒得亲自走一趟,也不想让刘福去免得让萧显重知道,只能交给风暖去办。风暖倒是乖乖地去了,反正只是传话也没有什么,若是花坊真的能把茱果找到,她可以再跟小姐说。她也觉得怀着孕随便乱吃东西不好,但是主子交给她的差事她还是得办,就是稍微拐个弯替主子多想一点。 这种从海外流传过来的茱果盆栽金陵成中种的人毕竟很少,它初时开着小白花,瞧着并无特色,后面又结青红色的果子,这配色读书人是看不上的,也就生意人会在铺子里放一盆图个喜庆。可是若只是为了能结红果,也不必非摆这个,其他能结红果子的盆栽多了,形态也比茱果长得要好。 就在何素一心盼着花坊能替她找到这种盆栽时,日子飞快过去了,转眼便入了秋。气温微降,何素反倒没有像先前那样盼着吃到辣椒了,冰酪她也不爱吃了,反倒迷上了各种水果。见她如此,萧显重也放了心。可是他这心刚放下,大乾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大消息。 原朝琅驾崩了! 据朱应俭在京城的探子回报,原朝琅是被人毒死的,下毒的人是宫中一名不起眼的宫女,刚得了原朝琅宠幸便死在了她的床上。原朝琅一死,她也自尽了,从她留下的信息看,她是为了替五皇子报仇。 她是很久以前奉五皇子之命混入宫中的探子,平常也不用她做什么,只在关键时刻起到她能起的作用便可。五皇子一死,她其实不必再继续当一个探子,她大可以在宫中熬到年纪大了放出宫去,或者另寻出路搏个前程。可这两条路她都没有选,她选了替五皇子报仇。 有人暗中赞她忠义,也有人觉得她愚蠢,因为她的缘故,京中的形势一片混乱,几位年幼的皇子被各派势力推到了前面谁也说不服谁,也有大臣见几位年幼的皇子难以成事偷偷地投向了避居西北的肃王世子原朝璃。 北蒙大军入侵后,肃王带着二公子原朝珏和边军拼死守护,哪怕最终却战死沙场没到阻拦住北蒙大军,至少让北蒙没法太快扩张。北蒙占了两座边城就因为死伤过重没有再前行,原朝璃之后也趁机退回边关,收拢势力练兵秣马等待时机再作打算。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等到了。 事情能有这样的转机,叶菁华也替他高兴,原朝琅总算是死了,跟她所知道的死期差不多,甚至都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中,只是方式不同。前世,宫女映柳在原朝琅谋反之时递了个消息,使得他最后功败垂成含恨而终,这一次他却是直接死在了映柳手中。 映柳竟然也这么死了,叶菁华心下唏嘘,想到这个她曾经的朋友后来的敌人竟然在两人再遇前便死了,她心下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映柳心系五皇子,她能为了五皇子做任何事,甚至为了五皇子变得心狠手辣。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她除了五皇子,心里还有子孙,还有百姓,还有自己……还有权力。 她以为自己并不贪恋权柄,是别人逼她,她才会一步步成为别人口中的毒后,但是瞧瞧她现在,她成为原朝璃身边最得宠的夫人。世子妃已经对外称病一年多了,现在是由她在打理后宅,说不定在有些人眼中,她依旧是狠毒的、不择手段的。 罢了,任旁人去说吧,她从来不曾真正的掌握自己的未来,她所得到的一切,皆不是她真正所求,她也不知真正所求的是什么,也许是她要的太多了。多了便多了吧,两世为人,难道她还不能多要一点吗?她总不能白白重活了一世。 观这天下除了原朝璃,她也想不出谁能登上皇位。 京中那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辽东王周鹏达目光狭隘不足为惧,至于金陵朱应俭,不过是一个商人,不值得放在心上。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并没有朱应俭这一号人物,似乎是早年亡故了,她倒是听说过他的遗孀和他的遗腹子,在分出朱家后在江南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便是她的姐夫也很佩服她。 第240章 孩子 怎么现在本来该死的朱应俭没有死,还让他成为了一方之主了?莫不是他其实是徐家推出来的幌子,真想要争这天下的是徐平?叶菁华暗想。徐平在她前世的时候曾助皇上平定天下,叶菁华真没有想出来徐平竟还有这样的野心,是因为前世有五皇子在他才收敛?现在登上皇位的是原朝琅,徐平便跳了出来不肯臣服? 若换成原朝璃她登上皇位,他肯服吗?叶菁华想了许多,却也知道在原朝璃拥有绝对的实力前,旁人不会因为他的名份就臣服于他。 慢慢来吧,形势对他们是有利的,这个时候她大可不必着急。 她倒是稳得住,何素却激动了起来。 皇帝死了,果然不是正主就是坐上皇位也撑不了几年,那五皇子是不是要上台了,那个宫女不就是五皇子的人,要是没有五皇子的命令她怎么会杀皇帝。可是五皇子在哪儿呢?在金陵吗?在京城吗?还是在其他她还没有想到的地方。 真是急死个人,何素摇着扇子,看得边上的风暖微微发冷。 这都入秋了,夫人怎么还要用扇子,果然怀了孕体质就跟常人不同,风暖暗想。 因着这个消息,金陵有不少人家开始蠢蠢欲动,开始暗中打算给朱应俭塞人的,现在已经准备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朱应俭这儿没份塞的,塞给郭义也行,至于他底下的几个副将,便要看哪一位瞧着更有出息些,像毛副将这样的武夫就是再升官也限,肖重这样有勇有谋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将来建功立业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毫不知情的何素还在等着五皇子登场,却不知已经有人已经盯上了她家后院,想要将她取而代之了。 “月儿,你看这件首饰如何?” 何素拿着一朵粉色珍珠做成的簪花,在月儿发间比了比,觉得这个颜色正衬她这个年纪,跟她先前做的那身衣服也相衬。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萧显重赶不回来过节,也赶不上中秋前一天郭府的宴会。他不能来,何素作为女眷却是得去的,少不得也要把月儿带上。两人这次的衣裳还是特意请了城里有名的画仙坊做的,这间制衣坊可能说是引领金陵服饰潮流,背后的掌柜曾是金陵有名的花魁玉仙。 玉仙脱籍后开了这间铺子,旁人现在都称她玉娘子或者玉掌柜,许多人都说她能开这样的铺子后面有她以前的客人相助,就算这是真的也不奇怪,也没有人会因此便不进这铺子了。 画仙坊刚开业时,光顾的大部分的确都是烟花女子,但这些年玉娘子深居简出并不曾闹出什么事来,遇着灾年还会施粥施药,在城中颇有美名,来铺子里的大家夫人也就多了,听说有几位还跟她成了手帕交。 衣服有了,何素便想再给月儿买个新首饰,她读书用功,何素看她都有些瘦了,正好今日她休息,何素怕她继续呆在屋子里看书看成了书呆子,也把她带了出来一起逛街买首饰。 月儿看着何素手中的珍珠簪花的确很喜欢,只是脑子里却不禁想,这样的簪花能换几本书。抄书实在是太累了,葛先生说她读书太少得恶补几年,让本来还有点自信的她大受打击。她以为自己读的书并不算少,至少比过了郭威,现在才知是自己坐井观天。 “行,就要这个吧。” 不等月儿回答,何素就愉快地替她决定了。她最近性子有些急,没有太大的耐心,月儿也知道这一点,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反驳。她的确是喜欢这朵珠花的,就是觉得有些贵了。 何素付钱时,月儿隐隐有些后悔没有拒绝,珍珠制的东西一向很贵,何况是少见的粉色珍珠,每一颗又亮又圆润,价格当然不会低。 “阿娘,你不买吗?”月儿见何素只买了她的,不由问了一声。 “家里还有好多了,下次再说吧。”何素最近看萧显重留下的那些首饰看花了眼,再看其他的一时看不到可心想买的。 月儿一听更加过意不去了,只是都已经结账了,她在外面也不好说不要,只能下一次注意着点。 “可还有其他地方想去逛逛?要不要去书店再逛逛。” “不用了。其实这些东西我用月例银子就能买,并不用阿娘再费心。”月儿连忙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客气起来。”何素打趣道,却也没有再劝。 在她想来,月儿的月例银子不少,又不像她是个用钱没节制的,应该是够用的,却不知道月儿已经不够钱买书了。何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把钱都花在买书上,就像有些人没法理解有人会为了买衣服包包而让自己破产。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走铺子,正在张望着找自家的马车,旁边忽地窜出一个女人。 “夫人,求求你留下我吧。” 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何素身边,让何素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刺害?碰瓷?乞讨?何素朝女人和她拉着的孩子扫了一眼,一时无法确定,见她哭得凄惨心下莫名有些烦躁,她都没有碰到她,她有什么好哭的。 月儿一时也被吓住了,不知要怎么做,倒是风暖反应挺快,马上站到何素面前隔开了何素和跪着要凑过来的妇人,生怕来人冲撞了何素。 何素看女子一直过来,也不由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察觉到她的警惕,女子没有再动,就是哭得更厉害了。被她紧紧拉着的小男孩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娘亲哭着,他的手又被抓得生疼,他也跟着小声哭了起来。 “什么人?没长眼睛吗?”风暖冷冷喝道,可不管两人是哭是笑。 女人只是大哭,却不应声,边上其他人见了不由好奇地聚了过来,对女人和被堵的何素指指点点。何素很是庆幸自己戴着帷帽,就是被人这么围观着也不会让他们看出什么,只是她不太喜欢被人盯着,总担心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现在的她不怕露出破绽,何素在心里安慰自己,想象一下别的场景吧,比如她正在跟组织里排名第一的高手对练,身边有许多人在围观,他们在等着看她被打倒呢……也是,她为什么要想自己跟组织里排名第一的人对练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她现在是跟排名在她前面的那个人对练,她马上就要打败那个人上升一位了……这样一想,何素就镇定多了,连看向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都闪着光,就等着对方出招。 “我们走吧。”何素轻飘飘的说,既然女人只顾着哭不吭声,她只能诈一诈她。 “夫人,”女人扑上来想要抱她的大腿,却被风暖拦了下来。女人见不能上前便只能哭着把她身边的小男孩推到了身前,“您可以不认我,但阿华是老爷的儿子,您不能不认他呀。” 啊?何素这才认真地看了看女人和她身边的孩子。 不得不说,女人颇有些姿色,哪怕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也不禁会让人多看一眼,至于她身边的孩子,大概四五岁,生得挺机灵,何素细细一看,觉得还真的挺像萧显重。 月儿听了女人的话已经变了脸色,再看看她身边那孩子的长相,心下已经信了女人的话。她不由看向何素,生怕何素为此气恼,可是她站在何素侧后方看不到何素的表情,只看到她的帷帽上的纱幔被风吹着微微飘动,像是被风戏耍着一般。 风暖这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回头朝何素看了一眼,不知她是要走还是留下来继续说话。 “你叫什么?提到的老爷又是谁?”何素淡淡地问。 “小妇人叫阿彩。”女人说着咬了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向何素,又朝四周看了一眼,“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行呀。”何素应道。 本来想要看热闹的人一听顿时失望的,想来这样的私事她们也不会在外面说,他们只能猜测其中内情。阿彩和月儿却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事的确还是私下解决的好。 谁知何素说完,朝边上走了几步,朝女子抬了抬下巴,“你继续说。” 刚刚她站着的位置挡着人家店门了,她也不喜欢身后空着,要是有人趁她不备从后面攻击她怎么办,还在站到墙边安全些,至于被别人围观什么的,她也不在乎。 阿彩也愣了愣,没想到何素竟然是这样换了个地方。 “夫人,这里这么多人,会不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阿彩小心建议 “没事,金陵哪家还没点事让人说道说道。”何素不以为意,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挺会替老爷着想,怎么也不见你往家里去却要到这儿来堵人?说吧,你这孩子是给哪位老爷生的?” 继续围过来的众人一听便有不少人笑了,看向阿彩的目光也带着鄙夷,他们还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就算真的是别人的外室又能是什么好货。 阿彩面上发烫,目光飘了一会儿,便在何素目光的逼视下说:“是肖重肖老爷的。” 倒还知道名字,何素暗想。一开始她以为这个女人是无差别碰瓷,用的方式有点新,她一时没有想到要怎么从中获利,现在看来,对方是目的的,就是不知道最终目的是什么。她就不怕被拆穿吗?萧显重又不是呆在军营里不出来了。 她以为她会怎么应对,一般女人会怎么做?何素暗想。 阿彩心里也暗暗叫苦,她一开始并不想报出名字,毕竟这事很容易就被拆穿,她就是来气气何素。一般女人听说男人在外面有个儿子,哪里能受得住气,何素又怀着身孕呢,这一气之下会出什么事也不好说,若是能接近何素跟她说上一会儿话…… 阿彩的目光滴溜溜转着,不懂为什么何素能沉得住气,又担忧要是她的儿子真成了庶长子,她也不好交差。 肖家有个女儿倒还罢了,要是还有个儿子,旁人当不会乐意。 “孩子多大了?”何素忽地问。 “已经五岁了。”阿彩迟疑地答道,马上又哭着求她,“夫人,求求你了,看在这孩子是老爷唯一的血脉的份上,你就让他府认祖归宗吧……” 认什么祖,萧显重自己还没敢认萧家的祖宗呢,何素心下说,一点也没有注意阿彩说这孩子是唯一的血脉是在咒她生不出儿子。 五岁?月儿在心中默默算着日子,暗想,父亲要是离开家之后马上跟此人有了私情倒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来,可是,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吗?她还在犹豫,忽地听何素应了一声。 “好吧。”何素点头,在月儿惊诧的目光中,朝看热闹的众人说,“大家也听到了,这位阿彩姑娘哭着求我留下她儿子,我怀着孕也心软,既然她没法将孩子养下去了,这孩子我就留下了,就算他不是我家老爷的孩子,我也会让他留在府里的。” 众人也没想到何素竟然会应下,一时竟议论起来,说她着了别人的道也有,说她心肠软的也有。何素却没有想那么多,这事既然都闹开了,查是肯定要查的,但是要是查了一半人不见了或者出什么事了,她这边也不好说,不如把小的这个先给控制起来。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有人质在手里,她多少能安心一点。 阿彩这会儿也不哭了,看着何素一时不知要怎么反应。 “夫人仁慈,怎么不把这女子也带回家去。”人群中有人起哄道。 阿彩一听也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期待,甚至还想继续求她。 何素却是一笑,说:“她年纪大了,容貌也不鲜嫩,怕是老爷已经看不上了才会一直没管,也不知道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孩子若真是咱家的,不是她其他什么人的,我们也就留下了。至于她,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是不要让老爷看着烦心才好。” 她这话一出,旁人也不知要怎么接,也没有人再出来劝。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在金陵城里可不容易,要说她没有做暗门生意,也没有几个人相信。这样的人也的确不好再带回家里去,甚至还有人觉得让孩子跟她分开是好事,免得她带累了孩子。 第241章 你身上有味道 何素不想跟围观的人多话,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越搭理越来劲,说不定里面还有阿彩的同伙。她也没有细看,站得久了她觉得有些胸闷,一时顾不上其他就想先回家再说。 阿彩一看她要走了,又扑过来想要求她把她也带上,却被风暖一把推开摔在地上。风暖也不管她摔着痛不痛,伸手拉过她身边孩子便要走。 “娘。”阿华被吓哭了,也不知道刚刚阿彩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也不知现在要带走他的人是好是坏。 “我的孩子……”阿彩像是不舍得自己的孩子一般想要跟风暖拉扯,却被风暖几下就扯开了。 “你要是再喊,孩子就给你留下了。”风暖喝道。 阿彩却不怕她,继续扑向她,风暖气极了,伸手将她的两人一抓,反手扣在她身后。 “你别打我娘。”阿华扑到她身上拍打道。 风暖也不管他,反正他也没有多少力气打着也不疼,等家里的马车近了,她把阿彩用力一推,又拎起脚边的阿华坐上了马车。 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的丫头,阿彩心下抱怨了一句,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起来。看着远去的马车,她心里着急,却又想着至少知道肖府在哪里,总有办法把孩子弄出来。 何素上了马车后沉默了片刻,暗想,现在她身上有“人质”,只是知道她有这个人质的太多了,要是这孩子出什么事,别人会不会赖在她身上? 这样一想她就把风暖叫了进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风暖马上点头,把孩子塞给了赶车的刘家小子刘忠,自己下了车抄近路去了郭府。 “马车走慢些。”何素朝外面吩咐道。 刘忠应了一声,再驶动马车时不敢像刚才那么快,他怕阿彩会追过来刚刚才刻意加快了速度,也不知没有颠着里面坐着的何素。要是何素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刘忠都不知怎么跟老爷交待,就是他爹也饶不了他。 等马车回到肖府门前时,刘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都同去一下午了,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怎么夫人和小姐还不回来?他一边想着一边有些担心,等马车到了门前时,他略微放了心,却见驾车的刘忠面色有些不好。 “爹,把门坎拆了,马车要进去。”刘忠说道。 刘福一听便觉得不对,以前夫人和小姐都是在门前就下了车,怎么今日却要让马车直接驶进府里? “夫人要不要先下来?”刘福问,生怕马车进府的时候一个不稳会晃到她。 刘忠支支吾吾地也不知要怎么说,就听里面风暖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用了,先进府。刘管家,你赶紧去请许大夫来。” 刘福面色一沉,先朝自家儿子瞪了一眼,再急匆匆地出了院子。刘忠暗暗叫苦,等把马车驶进大门后,他下了马车,先去将门坎装上再把大门一关,才回到马车前给夫人小姐搬脚垫。何素扶着肚子慢悠悠地从马车上下来,觉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肚子好像还真有一点难受。 她一定是被气到了,她暗想,郭家的宴会她是不是不用去了?看向下马车的月儿,她舍不得月儿新买的珠花只能在家里放着没有机会戴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福请了许大夫到府里后,心里便有些疑惑。 他怎么听外面有人在说,刚刚路上夫人的马车被人拦了,说是有个男人又哭又闹的还从夫人的马车上抱走一个孩子。夫人的马车上怎么会有孩子?他暗想,那个男人又是谁,他很想去后面问问刘忠,可是许大夫正在后院给夫人诊脉,他得在院门外守着。 府里人手不够,一个人得当两个人用,在外男在时,他便不守门改来院子外守着,有什么事也能进去帮忙。 后院里,许大夫的表情有些凝重,连带着担忧何素一直陪着等消息的月儿也跟着变了脸色。 又来这一套,何素腹诽。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在意,这些大夫就爱装紧张,明明屁大点事他也要说得她好像马上要死了似的。虽说她觉得自己的肚子是有一点舒服,但细想想,这也很正常。她认定的好男人竟然还在外面有女人,她当然应该生气了,这情绪不波动当然影响胎儿了。 哪怕萧显重在外面有人这事在她看来可能性不高,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性,她就会生气,她就可能会肚子疼。 许大夫松开手,抿着唇想了片刻后,就用力闻了闻。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一般,他对着何素要朝她身上去闻,却被风暖一拦。 就算是大夫,也不能这般无理,风暖暗想,谁知她拦了之后,许大夫竟然贴近她身上闻了起来,气得她伸手按下他的肩膀。 “你做什么?” 许大夫本来还想着一个小姑娘也没多少力气,他用力一下就能挣脱,谁知却被她按着在座位上起不了身。 “姑娘,你好大的力气。”他感慨地看向风暖。 风暖冷哼一声,微微扬着嘴角,略有一点得意。 “老实坐着,把脉就把脉,别乱动。” 许大夫听了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说:“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有心无理。望闻问切,闻也是查清病情的手段。姑娘你身上有味道,我才不得不靠近闻闻。” “你才有味道呢!”风暖瞪了他一眼,别看她眼睛小,瞪起人来还是有几分吓人的。 许大夫缩了缩脖子,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有味道,药的味道。你们刚刚是不是跟什么人接触过,怎么身上沾了能让人滑胎的药粉?” “真的假的?”何素还有些不信,她一点也没闻出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就是胸有点闷,肚子有一点点疼。 “还请夫人赶紧换一身衣服,等会儿再泡一会儿药浴,把药性解了,不然怕是对胎儿不利。” “哦,好吧,有劳许大夫了。”何素一边说一边请许大夫去配药浴,自己进屋去换衣服。 相比于何素的半信半疑,屋里其他人都信了。 是那个女人!月儿神色冰冷,想不到那人看着可怜却心肠歹毒,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能这样来害人,所以说她一开始就是为了害人才接近她们?她所说的一切也都是假的?那个孩子也不是父亲的儿子? 月儿觉得自己脑子很乱,有一件事却清楚地映在了她心上,有人想要害萧家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却知道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于她看不到的地方,会在现在或者是将来的某个时候忽然冒出伤害她身边的人。 风暖一听说自己的衣服上沾着会影响何素身体的东西,在何素进屋去换衣服的时候,她也马上回屋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干净的,甚至还用清水洗了脸擦了头发,确定干净了才回到正屋当差。 许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看到风暖便问她:“这是药方,让人现在就去抓药吧。” “只要用这药剂熬出的水泡过澡就能好了吗?”月儿定下神来问。 “应当能解。要是小姐不放心,我可以再开一剂保胎药,不过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能不能劳烦大夫明早再过来看看?” “可以。”许大夫应道。 “能不能再帮忙看看屋院中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月儿小心问道。 许大夫有些不解,四下打量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小姐,小人来府上出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府里有什么不妥,小人先前就应该能看出来。夫人的胎象一向都好,想来府中并无不妥,只要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是,谢许大夫提点。” 月儿稍安了心,等何素换好衣服出来后便担忧地走向前去,又怕自己身上也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又后退了一步。 “阿娘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月儿问道。 “并没有呀。”何素有些无奈地说,她是真没觉得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舒服,倒是她看其他人都紧张兮兮的像是她要出大事了一般,害她有点不知要怎么应付。 “夫人这几天多躺躺,不要劳神,有什么不好的,随时可以来医馆叫我。” “好,有劳许大夫了。”何素淡笑说道,还是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 等到下人抓了药来,照着大夫的嘱咐熬成药剂让她沐浴时,她一度觉得许大夫是不是被人收买了,竟然让她泡这么难闻的药浴,熏得她都有些头疼。不过她倒也没有真的怀疑,这位许大夫跟城中有名的老大夫是师徒,想来不会为了一点小利在人生刚刚开始的时候做傻事。 泡过药浴后,她吃了一顿简便的晚餐,月儿并没有过来跟她一块吃,像是怕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害到她一般,何素也没觉得有什么,吃了晚饭后也略坐了坐便上床睡下了。 入睡前,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忘记了。许是有事压在心里,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早上醒来也没有什么精神。 “夫人要不要再躺会儿?”风暖见她脸色不佳小心问道。 “我吃点东西再躺。”何素说,也不强撑着硬要起床,家里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忙活的,她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再说吧。 “许大夫就在外面,等夫人吃完饭,让他再来给你把把脉吧。” “好。”何素应了一声,又随口问风暖:“昨天的事你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那位小公子就在柴房关着呢。” 对,那孩子还在她手上,何素总算想起她把什么忘了。 她开始担忧阿彩有什么大计划,在硬塞一个便宜儿子后还有什么后手,比如那孩子在何素手上出点什么事之类的。何素也不知这孩子是不是阿彩亲生的,就算是亲生的,也不是每个当娘的都把自己儿子当宝,就冲她敢当街拉着儿子冲出来也不怕儿子看了心里有阴影就看得出来。 何素担忧阿彩在阿华身上动过什么手脚,半路上故意让风暖去郭府借了一个人,假装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半路出现把孩子要走了。当时路边有许多人看着,哪怕他把孩子抱走时抱的不是真孩子,别人隔得远一些却看不出来,只当孩子跟自家父亲走了。 就是为了这个,何素才故意让刘忠把马车赶进院里,免得旁人发现孩子还在车子里。若是阿彩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对她下毒,那这个孩子怕只是拿来当幌子的,本身并不会动手做什么。 “他吃了吗?”何素问道。 风暖点点头,说:“我给了他一个馒头。” 孩子开始被风暖拉上马车时还又哭又叫,后来却乖乖的也不出声,尤其是后来坐到马车里面后,被风暖捂着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好好问问,看有没有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何素吩咐道。 “是。”风暖并不擅长问人,不过她看得出阿华有点怕她,估计只要吓吓他,他就会开口的。 何素吃了早饭,许大夫就来替她把脉,就连月儿也赶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还要上课吗?” “我就出来一会儿,已经跟葛先生说过了。”月儿说道。 葛先生已经在外面听说了萧家昨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是一大早相熟的饭馆掌柜特意来告诉她兄长的,她兄长又告诉了她,言外之意是想让她当心些,莫要卷入麻烦事里。她对别人家的家事本就没有兴趣,自然不会卷进去,就是看她那差点成为书呆子的学生忽地没心思看书了,心里有些遗憾罢了。 第242章 不和? 月儿在许大夫把过脉确定何素并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心里一点也不放心,只要一想到外面还有坏人随时会来害她身边的人她就坐立难安。到底是谁要害父亲未出世的孩子,是朝中害了萧家满门的人吗?月儿暗想。 何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据许大夫说,若是她再多闻一些药粉说不定会滑胎小产,在她这个月份要是滑胎了对她身体损害极大,有可以她将来都怀不了孩子了。到底也是知道宫斗剧的人,她一听说滑胎,压根没去想什么世仇,而是想到有人想要抢萧显重。 谁?叶菁华吗?何素暗想,难不成叶菁华已经发现了她?她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呢,是怪她最近不够低调在一些公开场合出入太多次了吗?何素很是忧心地想。 想来想去,她不愿意吃了这闷亏,叶菁华已经害过她一次了,还要害她第二次,这种时候她一直避让也不是办法,应该主动出击绝了后患,正好现在朝中动乱,五皇子说不定会现身,叶菁华说不定就跟在五皇子身边,到时候她可以找机会下手。 摸着自己的肚子,她马上打消了自己动手的念头,先忍忍,还是得等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这段时间她只能小心防守,主动进攻怕是不能了。 等送走了许大夫,何素又回床上睡了一觉,这一次她睡得比昨晚要安稳,也没去管外面的事如何。 她没有管,刘福却去查了。他是府里的管事,说不定将来就是府里的管家,现在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出去管谁管?他在金陵也认识一些人,又有郭府的谢管家主动过来相助,倒是很快查到了阿彩的住处。 可惜他们到的时候阿彩并没有在家,跟附近的人打听,他们都不知道阿彩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有人听说昨天那事的,直接说孩子是肖家的。 才不会是呢,刘福心下说,照阿彩家附近邻居的说法,阿彩是几年前来的金陵,几年前萧显重根本就没在金陵,怎么会跟她有一个孩子。 他知道金陵有一些女子虽是良籍,但却做着暗门生意,也有一些是给人做外室的。她们中的一些人若是生下儿子,便会用这个孩子给自己捞好处。刘福也不知阿彩是从哪里知道了肖重的信息,怕是仗着孩子跟萧显重有几分相像才会找上门来。 又或者是有人雇了她,故意来害夫人或者抹黑老爷,刘福想来想去害何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想要害她的怕就是那些想要嫁到肖府当主母的。 刘福并不想换一个更有家世的主母,哪怕这对老爷的仕途可能会有帮助。他只是萧显重买回来的下人,在府里呆得时间并不长,如果将来萧显重步步高升,在老爷夫人都没有其他得用的下人的情况下,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大管家的。 他在原来主家只是个小管事,不过是在主子面前露了脸,就被大管家寻事调到了不紧要的职位上,后来又出现在了被发卖的名单上,如果萧显重没有买下他们,他们一家人也许会被拆散卖去不同的地方。 如今到了萧府,没有其他人再管着他们,许多事夫人也放心让他去办,他已经不想再被其他下人管着还能随意决定他一家人的去留。 萧显重平常都不在家,府里的事都是夫人在管。现在的夫人不爱管事,也不苛待下人,若是换成别的夫人就不一定了,要是别的夫人带来陪嫁的仆役,将来这府里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刘福可不愿意有人越过他狐假虎威。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陪嫁的仆役,未来也可能出现其他人成为他的对手,为了不让这样的情况出现,他得找机会在夫人面前多多表现,让夫人知道他是个可用的还是一个忠心的。 何素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只是躺在床上休息了几天,许多问题就解决了,尽管结论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你是说阿彩是受了金家人所雇,故意来害我?”何素坐在榻上,听着刘福跟她说打听来的事。 月儿就坐在她身边,目光也看着刘福。 “金家是做胭脂起家的,在金陵也起起落落好几代了,只是如今这胭脂生意难做,他们家的胭脂比不上其他几家新开出来的胭脂坊的。虽说是这样,他家的东西却也不差,金陵还是有不少大户人家在用,若是能再卖到朱家去,名头说不定会更响。” “他可以直接跟朱家攀交情呀,就算是跟主君攀不下,跟主君府里的管事总能攀上吧?” “管事哪里能跟副将比。” 好吧,人家还挺挑,何素暗想,示意刘福继续说。 “金家有位姑娘,已经十八岁了,原先定给了江南那边的一户人家,后来因为两地来往不便就给退了亲。等到金陵也归了主君,两家便又坐下来商量是不是继续这门亲事,拖了些日子后,这亲事到底是没成,金姑娘便一直待字闺中。” “金家本就有心另谋高就?”何素猜测道。 “是。原本是想入郭将军家,可郭将军成亲不久,似乎并没有这打算,金姑娘的年纪又大了……”后面的话刘福就是不说,何素也猜得出来。 “金家又怎么确定能说动我父亲让家里的姑娘入门呢?”月儿问道,金陵城中待嫁的姑娘多的是,总不能每一家都有可能害何素。 “有位跟金家有旧跟老爷近来交好的爷先前就透了口风出来,阿彩又跟金家的管事接触过,听说金家有位姑奶奶也用同样的药粉害过人,小人才会觉得是金家。” 何素本来也跟月儿有同样的疑问,现在听刘福这样说,基本可以确定的确是金家。她微微有些失望,怎么不是叶菁华,她还磨拳擦掌地想跟叶菁华杠上,结果这事跟人家根本没关系。 会不会她以前觉得很多跟叶菁华有关联的事,其实也跟她无关? 那昨天官府来人说阿彩告肖府拐卖孩子也是金家的主意?她还以为是叶菁华安排的,还庆幸自己留了心眼早早安排了人证证明人已经不在她们手上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就算这件事跟叶菁华无关,也会有其他事跟她有关。 “你说金家是做胭脂生意的?”何素问道。 “是。”刘福点头。 “别人倒也敢买,就不怕他们在胭脂里放了对孕妇有害的药?今日他们能为了一己之私对人使阴狠手段,他日说不定就能在胭脂里动手脚去害人,我们家的用的胭脂不是从他家买的吧?” “这个小人不知,家里的胭脂都是老爷亲自去买的。” “希望不是在他家买的才好。”何素漫不经心地说着,沉默了许久,抬头时见刘福还在,她便说:“你先下去吧,这次的事你查的不错,风暖,去取十两银子来。” “替主子解忧是小人份内的事,小人可不是为了这赏钱。”刘福急忙推托道。 “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以后继续好好当差,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谢夫人。”刘福不再推托,乐呵呵地接过风暖递来的钱袋子,行过礼便退下了。 “阿娘,你别气,等父亲回来了让他帮你出气。”月儿见何素神色淡淡,生怕她有气憋在心里,不禁好声安慰道。 等他回来出气,她估计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她一直以为是叶菁华下得手,如果是她也就算了,毕竟是大女主让她吃点亏她也不冤,可是竟然是不知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是为了争风吃醋。这些人也是好笑,难不成她死了萧显重就一定会娶她们不成,她们就不怕萧显重查出真相来跟她们成了仇敌?萧显重有多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提。 “我没有生气。”何素说着,看向担忧她身体的月儿,问道:“晚上的宴会你还去吗?” “阿娘你去吗?” “我被奸人所害动了胎气,怎么还能去?”何素意所有指地说。 月儿马上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便问:“阿娘想要如何?” “也不用如何,只要让人知道有人指使妇人假作上门攀亲实则是心存歹念想要害人,也好让其他人家知道了能跟着警醒些,别像我一样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月儿隐约明白要怎么做,却又问:“金家那边要怎么办?” “这事还是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说,说不定他觉得金家姑娘不错呢?” “不会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阿娘你这么好,他才看不上那个什么金家姑娘呢。” 月儿连忙安慰何素,倒把何素给逗笑了。 “所以才要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证明他自己的清白,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这空闲……” 朝中局势正乱着,军中应该也会有所调度,不知朱应俭是如何打算的,是不是要去京城分一杯羹,何素暗想。 月儿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想着替何素出气。既然何素晚上不去宴会了,她自然也不能去,为了以示歉意,她亲自去了郭府一趟跟郭夫人告罪。 黄氏见她来了,拉着她的手问了何素的情况。月儿去的时候算不得早,已经有几位夫人早早到了正在花厅喝茶,便跟黄氏一块儿听到了月儿哭诉有人要害何素的事。 黄氏安慰了她几句,又顺着月儿的话,同仇敌忾地表示会帮她查奸人是谁。她多少知道事由,又想到盯着郭家后宅的人比盯着萧家的还要多,自然要跟何素站在一块儿。要是让那些阴狠小人得了手,她们这些当正室的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 月儿得了黄氏的安慰便道了谢,又说不放心在家里的母亲便早早离开了。月儿走了,黄氏和后来的一些夫人还继续聊着萧家遇到的事,很快这事就在后面来的夫人里面传开了。 原本怀着同样目的的人之后一时倒不好再做什么,生怕把前面的事算到自己身上来,自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姑娘要嫁,要是名声坏了就不好了。 许多人也在猜到底是谁对何素下手,女人间互相讨论还不够,等宴会散了还想跟自家男人一块儿说。偏自家的男人似乎喝多了,对女人说的事并没有兴趣,也不想跟她多说。女人觉得无趣,还想着明天去跟其他人说道这事,却不知男人在宴会上所遇的事比萧家这事更让人深思。 这次宴会萧显重虽不能从军中离开前来参加,郭义却是能的,不然也不会挑在这天宴客。来的客人有军中的重要将领,有郭义新近结识的金陵豪绅,还有一些新来金陵代表各个家族的人物。 朱应俭还在孝中,朱府还不曾举办过什么宴会,倒是徐平宴请过几次客人,还代朱应俭应下了一些事。 如今朝中大乱,眼看大乾气数已尽,许多家族都在找出路,想跟各个崛起的势力接触一下,看看哪个值得他们跟随。 他们之中来到金陵的,多半还处在观望状态,很多人还不知道朱应俭手中有多少人马,只知道郭义,而郭义却在自家这场盛大的宴会上跟人酒后说起了朱应俭的不是。当时许多原本喝醉的人在听了他的话后,连酒都醒了。 朱郭不和?许多人都在心里想。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朱家如今在金陵还算不得站稳脚跟,要是两家还闹起了不和,还能有什么前程。萧家也没有男子去参加宴会,也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可是能去参加宴会的除了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他们的随从,里面总有一两个是管不住嘴的。 很快,朱郭两家不和的消息就传开了,刘福也听说了,也不知要不要跟何素去说一声。明天就是萧显重回家的日子,与其把这样的事告诉何素,还不如明天告诉萧显重,他暗想。 于是,何素晚了一天,才从萧显重嘴里知道金陵城中人都知道的消息。 第243章 清查 “竟还有这样的事?”何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她觉得这是萧显重编来转移视线的,别以为他抛出这事来她就能把金家做下的事给忘记了,她才没有这么笨呢。 “先不说这个了,你先说说你给我和月儿准备的胭脂是在哪里买的?” “是在一家老字号,好像叫什么‘金记’。”萧显重有些心虚地说,他哪里知道金家人会做下这等事。 何素一听便用力看着他,直看得萧显重摆出讨好的神情才移开目光。 “我这就把这些东西扔了,给你换别的来。” 萧显重已经从刘福那里知道了前些天发生的事还有刘福的猜测,一看何素如此就知道她的气还没有消呢。就是他现在也为这事恼火。 金家,他记住了! “你对东西撒气有什么用,有本事你找到他们家里去呀!”何素故意闹脾气,她也不能总是扮演贤妻良母,不然他以为她脾气好,总有一天会踏过她的底线,就像辣椒那件事一样,一想到她又是一肚子气。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气出了。” “什么叫帮我?难道我肚子里的不是你的儿子,有人要害你儿子,你不替他出气谁替他出气?”何素不依不挠地问。 “对,就该我去替他出气。” “你说你是不是买胭脂的时候跟金家的人见过,不然他们怎么就独独看上了你,还想着法子来害我来害你我的儿子?” 何素说这个纯属无理取闹,谁知她一说后,萧显重顿了一下。他想起上回去买胭脂时的确碰着了金夫人,也就是那位金姑娘的娘亲,会不会当时合了她的眼缘了才有了后来的事。 “你们果然是见过!”何素一拍桌子加重气氛,拍得手掌一阵疼。 萧显重看她手一缩,就连忙拉过她的手细看,见她手心都红了,他又是吹又是揉,还委屈地说:“我可没有见过她,就是见过了也记不得了,除了你我哪里记得住别人,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何素故意说。 “真不知道?”萧显重打趣着问。 何素白了他一眼,并不应声。 萧显重微微一笑,又问:“那个孩子是不是还在家里?” “对。那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这你还用问吗?”萧显重一听更委屈了。 “不问问我又怎么知道,你要不趁机说了,这些年在外面是不是跟人好过?”何素故意问道。 “没有。”萧显重无奈答道。 “逢场作戏也没有?” “没有。” “那种需要花钱的呢?” “也没有,我一直存着钱给你买大宅子呢。” “你不是说这宅子是靠剿匪得来的钱买下的吗?” “除了那些意外之财,我还是存了一些的,现在不是都交给你了?” “怎么,你还想拿回去不成?” “不是,就是辛苦夫人管着,我过意不去罢了。”萧显重玩笑道。 “无妨,你还可以多交给我一些。”何素玩笑应了一句,却并没有扔开先前的话题,“既然你这么肯定地说没有,要是将来再有这样的孩子送上门来,我就死也不认了。” “是该不认的。幸好现在不是在战时,不然我从军时还弄个孩子出来多不像话。” “我这不是看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像你,等会儿你也去看看,他比月儿还要像你呢。” 萧显重对这个孩子没有兴趣,说道:“这孩子还是要送走,要是有人在我们家里发现了他,不就坐实了咱家拐卖孩子的事。” “送走?”何素迟疑了一下,语气并不情愿。 “怎么了?” “这孩子真的很像你。”说不定可以留下来当替身,何素在心里说,当然这话她不好跟萧显重说,只能换一个说法,“可能也会像我们的孩子,他可以跟他一块儿玩,瞧着一定很有趣。” “这样的孩子养不熟,没得留在家里成了祸害,还是送回家里去吧。” 何素只能点头,却还是想把孩子拉过来,便说:“你要不要去见见他,跟他说你不是他的父亲,不然他总记着这事,该把我当成是坏人了。”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怎么会对那个孩子这么关心,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像他爱屋及乌?想到这个,萧显重就不由露出笑容,很快又叹了一口气。 “之后几天城里怕是不太平,你平时最好少出门。” 何素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问道:“为了朱郭两家不和的传闻?” “不是传闻,是真的。” “我看是假的,两人都不像是傻子,不可能犯这么傻的事。”要是真看对方不顺眼,偷偷弄死就是了,怎么会传得满城皆知,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何素暗暗想着,还嘱咐了萧显重一句,“你也出入小心些,注意言行。” “好。”萧显重微笑相应,一时竟不知何素是聪明还是天真。 朱应俭和郭义闹翻当然是假的,两人只是想借机找出藏在金陵城中的钉子。开战在即,他们这次都要领兵出征,无暇顾上金陵城中的事,就是徐平也要离开,如果不在临行前把隐患消除,他们走了也不安心。 萧显重从一开始就知道两边的计划,甚至也会在外面配合着透出口风诱人上当,他本来想在何素这边试试看看她会不会信,谁知何素却比外面许多人都聪明,至少他在外面“不小心”提起朱郭两人不和的事时,有不少人信了。 何素虽是不信,但是对外面的动静一直很留心。 五皇子马上就要现身了,她还等着看他身边到底有没有叶菁,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关注。 她觉得自己很被动,也没有人手能派去锦城查叶菁华的下落,现在手边用得上的只有一个风暖,刘福也算一个,不过他应该更忠于萧显重。 她以前总想着什么事都自己来,并没有想过培养人手,前世有组织在,她不用想这么多,只管照着组织的命令行事就好,自然会有别人给她支援,不像现在什么都得自己来。她哪里能这般面面俱到考虑周全,要是她有这个本事,前世就不会老是失败了。 她盯着外面的变化,也听说金家被人传在胭脂里加了对女子怀孕有害的药,生意一落千丈。她不知道是不是萧显重动的手,不过显然很少有人想到是他,别人多半注意着朱郭两家,对其他事没有多加探究。金家为了此事,还曾上门来送过礼,何素自然没收,甚至没让他们进门。 刘福还在门外便直言担忧他们的东西里加了对人有害的药粉,让他们千万不要再送。他们也不敢分辨,只能灰头土脸地走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昏了头想出这样的方法,他们倒不是后悔这方法阴狠,而是后悔没能凑效,也没能收拾干净马脚,被人找了上来。 何素才不管他们怎么想,金家的事既然都交给萧显重了,她便没有去再关心,她现在怀着孩子做许多事都不方便,要是萧显重处置的结果让她不满,等她生完了自会再找其他办法讨回来。 关在家里的阿华在萧显重跟他见过一面后,也被送了回去。 阿华关在萧家时,一直是风暖照顾他,开始那几天他很怕风暖,后来都是风暖给他吃的,又给他洗澡换衣服,他才没有那么怕她,知道要走时他还有点舍不得风暖。就是阿彩,也不会照顾得他这么仔细,只会拉他出面见人时才会帮他收拾齐整。 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被阿彩带出来认父亲,他明明记得以前娘亲跟他说过他爹死了,怎么后来又冒出来几个。 他不知道娘亲说的是真是假,却还是想回到阿彩身边,哪怕有时阿彩会打他风暖却不会。风暖受何素命令,在送阿华走时跟阿华说要是将来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到这儿来,就是在萧家当个下人也比在外面受人欺负吃了上顿没下顿强。 阿华没怎么明白风暖的意思,就算以前的日子时好时坏,却也没有到过不下去的时候,不过他还是记住了这个看起来很凶对他却很好的姐姐说的话。 阿彩本为以为这个儿子被萧家卖了要不回来了,她去求过黄家,是黄家人雇她去害何素的,他们当然得帮她找儿子,可是黄家的人却要她去报官。她也去了,却没有用,还被官府打了板子。四周邻居都知道她用儿子去讹人,最终把儿子给弄丢了,很是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自己。 当年她就不该眼皮子浅为了一朵簪花跟人好了,还弄出一个儿子来,结果那人却不肯娶她,甚至也不送钱过来养儿子。后来她用儿子讹人,还是这男人教她的呢。 她以前会领着儿子去那些在外面与人有私的男人前面要一些生活费,后来事情被男人的正房撞破了,她挨了一顿打,只能搬离原来住的地方。到了新地方,她有过几个相好,却都不长久,有时也跟一些混混合伙做局坑一些外地来的商人,也分不来多少银子,只能有一天没一天地混着日子。 本以为这次的事也没有什么难的,她身上沾着能使人滑胎的香粉,只要抱着萧家夫人的大腿哭上了一会儿,这香粉就能传到她身上去,哪知道她这般谨慎,她都没能近她的身,这也就罢了,她还把儿子给赔上了。 知道儿子找不回来了,她也伤心过,却又得顾着自己,她被官府打了板子要是不好好养着落下病根了可怎么办。不过她的伤还没有养好,她的儿子就又回来了,看着被好好养着没病没伤的儿子,她心下欢喜,却又开始为未来烦心。 她在这一带名声已经坏了,就是想继续混着,也得搬到别处去,可是她身边并没有这么多银两,没法往好的地方搬。 她又想起先前有个相好说过她养着的儿子是棵摇钱树,这般眉清目秀的小童得许多人喜欢。当时她差点没一口啐到那人脸上,这般念头她自然是没有的,可是让儿子帮着做些别的却不是不行。她把他养得这般大,让他做点小事也很应该。 世间会这样把孩子当成自己所有物的人不少,却也有想法完全不同的,比如何素,她就想把孩子养大后,让他早点独立以后不要再来烦她。 她不需要跟身边的人有太多关联,只要不远不近地处着就行,除了萧显重。他是她的夫君,她当然得待他不同。 萧显重上次回来后住了没到三天就回去了,之后又隔了不到十天,他便又回来。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何素一直借着风暖和刘福探听着外面的消息,而萧显重给她带来的消息更多,也更让她困惑。 从她所得到的消息里,她一度以为朱郭两家交恶,是为了给五皇子现身找个借口。 她不信朱郭两家真会交恶,外面消息传得越多她越不信,这些消息一定是有原因的,能为了什么呢?她就想到了她始终觉得还活着的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的出现肯定需要一定场景,他不能突然就出现了,然后让朱郭二人都听他的。现在也许是一个好机会,尽管她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操作,但是在金陵人心惶惶的时候出现在一个安抚人心的人想来是会得到许多人追随的。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五皇子并没有出现,她还从相关信息里闻到了清除异己的味道。这事她也碰到过,组织遇袭后组织内特定人员就开始一一排查清理内奸,何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排查的名单上,反正过了一段日子后她又复工了,想来组织是相信她的忠诚的,就是可能不太相信她的能力。 萧显重回来的时候,城中的清洗活动似乎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萧显重还跟她说了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出征的事。 “跟谁出征?”何素不禁问,她好像听说军中重新分了队。 “自然是跟郭将军了。”萧显重说。 好吧,军中那些消息可能也是假的,她心想。 其实消息倒是真的,只是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朱应俭手中的军队会抽出一部分跟郭义训练过的军队互换,许多人舍不得离开原来的同袍便传出了许多话,有些人却是愿意的,毕竟跟着朱应俭和跟着郭义将来的成就可能不同。 第244章 生命 “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东西军中都有。” “急救的药包要不要?” 萧显重想了想,让她帮着去准备了。 何素按前世她出任务时准备的急救药盒替萧显重准备着,有些东西没有只能用类似的代替。以前逃荒的时候她也准备过同样的东西,当时她好像并没有想太多,这些药会不会用得上又或者会不会真的有用,她并没有去细想过。现在她却不得不一一细想,希望将来能帮到萧显重。 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觉得自己怀孕后总会想太多,然后又想到以前常看到有孕妇送丈夫出远门最后丈夫却再也没有回来或者在外面失忆再娶的狗血剧情。 不行,这样的麻烦事,她可不想撞上。为了确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放下整理了一半的药包,去萧显重的衣服上绣字。 她本来打算绣上萧显重的名字,后来觉得要是他被敌军所掳这不利于他掩藏身份,便转而想绣上她的名字。绣完之后,她看着萧显重衣服上她的名字,忽然又觉得这个名字挺男性化的,要是萧显重真发生失忆这样狗血的事以为他自己叫何素怎么办? 想了想,她又在“何素”两个字后面加上了“的夫君”,这样就算有敌军的公主女将军之类的捡到他,也会因为他是个有妇之夫不会再有什么狗血的展开了。 “你在做什么?”萧显重进屋来见她在做针线,不解地走了过去,她不是说要整理医药包吗?待看到他的内衫上都绣上了“何素的夫君”五个大字后,他便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想到绣这个?” 何素当然不能说是为了防止他失忆,想了片刻,便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能保佑你平安归来。” 唉,算了,她说是就是吧,萧显重一点也不信却也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跟她说:“不要太辛苦。” “没事,不辛苦。”何素高兴笑着,觉得自己蒙混过去了。 月儿听说父亲要出征又会有好一阵子不回来,心下很是不舍,又怕他出去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管她有再多不舍,萧显重还是得离开。 “我走之后,家里的事你多帮着点你娘。”萧显重特意在饭后跟月儿说道。 “是,父亲放心。” 月儿认真地说,哪怕上次阿彩的事只是虚惊一场,何素在床上躺了几天就没事了,但那也因为何素本来身体底子好,没有跟阿彩多接触。如果对何素下手的场合换在了某个宴会上,她说不定就着了别人的道了。何素做事粗糙,月儿心下也知道,她已经不指望她会改,只想着自己得帮她多盯着一些,不让同样的事再发生。 何素就在边上坐着,哪怕她一吃完晚饭就有点犯困,但是她眼睛睁着呢并没有睡着,他们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好像把她当成弱者在照顾似的,还不知道以前谁照顾谁呢。 “你放心,等你出征后,我和月儿会好好呆在家里,没事也不会随便出门的。” 萧显重看着她已经鼓出来的肚子,还是不怎么放心。 “稳婆和奶娘我已经让刘福在留意了,若是有事你也可以找郭夫人。” “我知道。” 何素听他嘱咐又生出一些不耐烦,正想要说什么,肚子里忽地传来一种奇妙的感觉。她表情一僵,一时被吓住了。 “怎么了,是肚子疼吗?”萧显重马上发现了她表情的变化急忙问道。 自从听说何素差点出事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后,他便一直担忧何素胎象不稳,何素一向又喜欢装没事,他也看不出她是真的没事还是为了安慰他。 月儿一听萧显重这么说也紧张地看向何素。 “没疼。”何素连忙说,表情却有些别扭,“好像,有人在踢我。” “怎么会!”萧显重面色一沉,首先怀疑是不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害何素。 何素倒没有这种怀疑,她想到了以前看过的电影,有个外星生物钻入人的身体里最后破腹出。 天呢,她的肚子不是要破了吧,这也太可怕了,她捂着肚子想。像是应和她的想法一样,她感觉肚子里又被顶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什么破体而出,她的肚子还好好的。 “估计是孩子在踢我。”何素总算反应过来满脸新奇地说,忽地笑了,她肚子里有个孩子,确确实实有个孩子。 萧显重马上意会过来,却有些不信,孩子还在她肚子里呢,怎么会动。 “现在就能动了?”月儿比何素还要吃惊,何素至少还知道世上有胎动这件事,她却不知道,听何素这样一说能想到的就是一个孩子在何素肚子里跑来跑去的画面。 “对呀。”何素笑着,她知道归知道,切身体验还是头一次,“许是知道他的父亲要远行,特意跟来父亲打个招呼。” “真的?”萧显重被这个说法打动了,想想他的孩子竟然这般聪明还在母亲肚子里就知道他要远行特意跟他打招呼……他一想这个眼眶就红了。 月儿还被肚子里有小孩跑动的画面影响,略有一些担心,怕小孩子太皮跑到不该他呆的地方,却又不敢问何素生怕不吉利。 何素并没有注意到月儿神色的不同,她看到萧显重眼眶红了,鼻头不禁一酸,便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还在动吗?”萧显重见她一直盯着不由紧张地问,连声音也跟着放轻了。 “不动了,还小呢,哪能一直动,估计又睡着了。” “对,是得多睡,你也早些去睡吧。” “啊?”何素疑惑地看向他,才刚吃完晚饭就让她去睡了。 “是呀是呀。”月儿也附和道。 这父女俩,何素感觉肚子里没东西踢她,脑子里有。 她皱了一下眉,反问:“难道我醒着的时候孩子也是醒着的?可是白天他明明睡着呀,照你们的说法我岂不是白天也得躺着了。” 两人说不出话来,一时竟觉得白天是该躺着,但也知道那不可能。 “好了,我问过很多孕妇,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们就不要再担心了。”何素安慰道。 月儿倒是放心了,萧显重却没有,他甚至在想要不会再去雇个嬷嬷来,免得何素用她那套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法忽悠他们。偏现在去雇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着急地想。 何素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陷入了自己吓自己的模式,便说:“家里还有生养过的妇人在,她们也懂得不少呢。” 萧显重一听也对,又看何素镇定自若,好像刚刚她说的那一套的确是对的一般。他也只能安慰自己她身体一向都好,只要没有人故意来害她,她定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不这样想又能如何,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夜里,他忍不住把白天嘱咐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何素一开始好好应着,后来却不出声了。萧显重转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无奈一笑,吹熄了灯就在她身边躺着,半晌后又忍不住伸手把手轻轻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手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好像是有人跟他击掌。 好孩子,他红着眼眶想,又有一点想哭了。 他的孩子跟他打招呼了,他心想。 你要乖乖的,守护好你母亲,等着父亲回来,萧显重在心中默念着,哪怕手心下的肚子并没有太多反应,他也觉得儿子应该听到了他的话。 身边的何素似有所感地哼了一声,随后翻了一个身侧对着他睡,萧显重适时缩回手最后扶着她的腰慢慢睡着了。 这次他回军营用不着起早,吃过早饭再过去便好,何素也能醒着送他到门口。他又嘱咐了许多,让何素都找不到机会告诉他出去小心些,直到他走了才想起来。天空晴朗,这一次,她能清楚地看到萧显重离开的背影,还能看到他时不时地回头朝她们挥手让她们进屋。 她微微笑着,就是不听,一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才进了屋。 “阿娘,你别担心,父亲一定能平安归回。”月儿好声安慰道。 “你别担忧才是。”何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在月儿眼里她这么脆弱?她钢铁慈母的形象呢? 好像当她怀了孕之后,别人都把她当成是易碎品,只有她自己不觉得,有好几次用肚子撞着门。她转身的动作太快,有时会忘记自己跟门之间多了一个肚子便会撞上去。不过不是危急时刻,她的动作也没有过快,稍微撞着一点好像也没事。 以后还是注意一点吧,她暗想,想到昨天从肚子里传来的感觉依然觉得神奇,原来怀孩子是这样的。 在肚子渐渐大起来之后,她自然知道孩子在肚子里长大,只是她对这个在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确切的感觉,感觉像是跟她毫不相关。 现在她能感受到了,他就在她的肚子里,也许能感觉她的情绪,说不定还能听到她说话。可是在她想要再次体会孩子在肚子里的活动时,他却一点反映也没有,让何素又有一点沮丧。这个孩子太爱睡了会不会是个呆的,她现在变得这么嗜睡一定也是受了他的影响。 这个孩子能影响到她,他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却又是独立的。他依赖她,需要她的呵护才能长大,可是他又终将离她而去,不再需要她在身边守着。她其实可以一直照顾他,只要他乖乖的。 她满心想着孩子的事,也没有时间去体会跟萧显重的分离,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分离了。 只是到了下午,她也没有时间再去想孩子的事。 “你是说朱夫人递了帖子过来?”何素问进来通报的刘福,第一反应还以为这位朱夫人指的是徐氏,待看过名帖才知道是魏氏。 “想不到庄主夫人也来金陵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何素笑道,让刘福去准备迎客。 留在屋里的风暖答道:“许是这两天的事。这两天城里来了不少人呢。” “有人要走,自然得有人来。”何素说道,她所说的走可不仅仅是指离开,城里有几户人家彻底消息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素也没去想这个,让风暖去跟月儿说一声魏氏来了的事,让她有空便过来见客。魏氏一向挺喜欢月儿,想来等会儿会高兴见她。 风暖传完话回来没一会儿,魏氏的马车便到了门口。何素正要出去迎魏氏,听说她到了门口了,不由加快了脚步,还让风暖跟着一惊,就是魏氏进来见了也被她吓住了。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如今竟讲究这么虚礼了,咱们都这般熟了,你就是端坐在屋子里等着,我难道还能怪你?” “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你再来,我便要歪在座上等着。”何素打趣道。 “我倒是想看看你平时是怎么坐的,就怕别人来了,会被你那不像样的模样给吓着。” “哪里会有别人。”何素说着,见魏氏且笑不语,便问:“魏姐姐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我今日去主君府上陪夫人说话,顺道一块儿出来买东西,正好路过你家门口知道你怀上了便进来坐坐。” “主君夫人呢?”何素福至心灵地问道。 “还在外面马车上呢。” 何素马上顿住脚步,不解地看着她,“怎地能让夫人干坐在马车上?” “这不是避晦嘛。”魏氏故作为难地说,徐氏还没有出孝,不便上门访友,尤其是有孕妇的人家。 “我可不信这个。”何素嗔怪说着,转身又得回去门口迎人。 刘福送两位夫人到了二门口便停下了,正要去厨房吩咐上些点心,便见两人马上又回来了,心下正疑惑,风暖却快步走了过来又把院门给打开了。 “夫人,何妹妹来迎你了。”魏氏笑着打趣道。 其实何素的年纪要比魏氏大上几岁,但是朱庄主要比萧显重大,连带着她也被叫小了。 第245章 四盆辣椒 徐氏在马车时听到魏氏说话的声音,便笑着下了马车。 “怎好让妹妹来迎。” 何素想起在朱家庄春宴时,三人在魏氏的打趣下开始姐妹相称,本以为这称呼到了金陵城后便不能再用了,没想到她们倒不曾改了,就是不知这两人好好的怎么会特意到她这里来。 “贵客临门,我自然得亲自来迎了。”何素笑道,跟她见了礼。 徐氏淡笑受着,目光在她肚子上定了一会儿,跟她们一块儿进了门口才说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快就怀上了。” “许是金陵城的水土好。” “知道你怀孕,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只是不便出门。对了,听说你近来喜欢养花,我特意寻了几盆特别的花来。” 谁说她喜欢养花,何素腹诽,待转头看到徐氏令人搬了两盆辣椒进来,一下子眼睛就直了。 “夫人,您这是从哪里寻来的?我都托人找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找到这花。” “你还真喜欢养花了?”魏氏在边上吃惊的问,旋即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准备的布料是入不了你的眼了。” “怎么会呢,只要是送上门来的东西,我都喜欢。” “送你一个孩子你也收?” 何素一听便知魏氏说的是阿华的事,不由懊恼地瞪了她一眼,“你快别提这晦气事了,我差点连孩子都没保住。”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正院的客厅,魏氏听了何素抱怨后,显然对何素遇着的事很是愤慨,落座后继续说道:“要我说也是你太心慈,这些的人你当时就该送到官府去,几顿板子下来,她定然什么都招了。” “好好的送什么官府呀。”何素假作自己是个怕惹官非的小市民,其实她本来就是,有什么事她宁可动私刑也不想走明路跟官府扯上关系。 “下次有事你尽管去,有夫人替你撑腰呢。”魏氏说着便朝徐氏笑笑。 “这是自然了,都是自家姐妹,怎能让外面的人欺负了去。” “那就先多谢夫人了。”何素跟着笑着,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跟她们成了姐妹了,她们这是来拉关系来了,为了什么? “这下好了,以后你就不用怕了。” “我本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没料到会有人使这样的手段,尤其是她那孩子,你们是没有看到,跟我家夫君长得可像了,换成是你们,难道你们能不把人领回家来?” “是吗?真有那么像?” “要是让两人站在一块儿,别人定以为他们是亲父子。” 魏氏一听便摇头一叹,说:“也难怪你要上当,他们花了这样的心思来算计你,你能保住孩子已经不易了。” 女人聊起后宅里的阴谋诡计便没个停的时候,魏氏出身高贵,从小便从长辈和要好的手帕交那里知道不少。徐氏偶有听说,却不像魏氏知道得那般详细,她以为至少比何素知道得多一些,却也没听说过有用这样的方式害人的,以后她若是再有孕也得小心防备才是。 两人以为何素不知道这些,跟她说了许多,何素也听得津津有味。要说她说杀人的技巧,她也能说出许多,可是这坏人名声、瞄准肚子下手的手段,她还真没有二人知道得清楚。 真麻烦,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把对方弄死了,弄成这样岂不是逼着对方去死,还不如直接下死手仁慈呢,何素暗想。 三人聊得正热闹,便听到风暖在外面跟月儿问安,没一会儿月儿便进了屋来,朝着几人行了福礼。 她穿着一身粉色撒花裙,罩着浅色烟罗衫,梳着双丫髻,发上系着蝴蝶的发带,瞧着让人眼前一亮,一看便是知道有客特意换上去了。何素看着很是满意,又后悔自己忘记见客要换衣服这件事,幸好来人是熟识的,应当不会怪她失礼才是。 “半年不见,月儿是越发水灵了。”魏氏赞道,拉过月儿让她在她身边坐着,细细地问她最近过得如何。 听说她请了一位女先生在家时教她时,魏氏赞同地点头说道:“你是该好好学学,有些不好的趁着年纪小都改了。我原还想着有机会接你过来到我家住几天,免得你事事都学了你母亲,都不知道别人家的夫人是怎么当家的。” “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怪。”何素适时出声道。 “幸好你已经给月儿请了女先生,若是真跟着魏姐姐去住学了她说话那一套,将来还不知要气死多少人呢。”徐氏打趣道。 “夫人要是这样说,我以后可再不敢在你面前开口了。”魏氏故作委屈地说道。 “夫人莫听她的,她可忍不住。”何素适时地拆台。 三人笑作一团,魏氏轻拍月儿的手,忍住笑半真半假地劝道:“你莫学了你母亲,跟着那位女先生多学学才是正事。” “是。”月儿微笑应下。 正说着话,何素便见外面吕娘子探了一下头,何素朝风暖使了一个眼色,风暖意会过来,拿着托盘去了外面跟她娘亲说了几句后便把托盘塞给了吕娘子马上又进了屋。 “怎么了?”何素问道。 “郭夫人凑好经过,正在外面呢。” 怎么一个两人都在今天过来?何素不解地想,不由看向魏氏。 “我正想去见见这位郭夫人,可巧在你这里碰上了。”魏氏抚掌轻呼,一副怎么会这么巧的表情。 何素一点也没有信,她怎么看都像是约好的。 徐氏微微笑着并没有出声,却目光淡淡地看了何素一眼,像是等着她把人领进来似的。 既然她没有明言反对,何素当然得去请黄氏进来坐坐。来客是她夫君上司的夫人,她这个当主人的自然得出去迎接。她庆幸自家的宅子并没有太大,自己的身体也足够好,不然这来往几趟地走,她的肚子怕是会受不住,又要疼得去床上躺几天才能养好。 黄氏已经进了院内,见了她来,也微有些不好意思。 “你何苦自己出来,让风暖来迎一下便好。” “也没有几步路。”何素笑道,又问:“夫人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是呀。听说你一直想种茱果,我今日在街上遇上了,便买了下来。”黄氏说着,便让下人把茱果盆栽抬了进来。 何素看着下人搬进来的两盆辣椒,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惊喜感,还在想两人到底是不是约好的,怎么连送的东西也一样。辣椒什么时候这么好入手了?她在金陵找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找到,结果这个买到了两盆,那个也买到两盆,就跟这东西烂大街似的。 虽是如此,她还是要露出高兴的样子了,说:“还是夫人有本事,我找了许久都没能买到。” “我也是托相熟的花坊帮着留意的,一有他便来告诉我了。” 她也是这么操作的呀,怎么花坊没来通知她?是不是优先通知了别人,何素暗想,心里有点不高兴,果然还是有权有势好呀还能插队。 又感谢了黄氏几句,何素在词穷之前,马上转了话题,“正好今天主君夫人和朱夫人过来小坐,夫人要不要一块儿进去坐坐。” “竟这般巧,要是不麻烦的话,我便厚着脸色吃杯茶再走了。” “怎么会麻烦,朱夫人也说正想去拜访您呢。” 何素一边说,一边领着黄氏往后院去,心里已经肯定她们定是说好的。只是为什么约在了她家,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办? 待黄氏入了屋内后,自然又是一番行礼。何素本来还担心会冷场,毕竟外面还在传朱郭两家不和呢,不过有魏氏在,她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除非是魏氏故意不搭腔。 郭威如今还在朱府跟朱高泰一块儿读书,也就前几天两家不和的消息传开时他称病休息了两天,虽说是继子,黄氏少不得要当面称谢。她和徐氏就着养孩子的事就很能聊到一块儿去,又都是性情温婉的人,何素一定也不用担心两人会为着谣言打嘴仗。 后来不知怎么又聊到了两家男人出征的事上,在场的只有魏氏的夫君并不随军出征,而是会留在金陵府里打理一些杂事,说白了就是后勤保障人员。朱应俭还给他安了一个官职,让他任兵备参议,听命于徐平。徐平不在时,他和金陵知府共同打理金陵事宜。 如果这一次出去顺利,朱应俭回来后便可以跟周鹏举一样自立为王。现在虽然所有人都叫他主君,他也应下了,但是他还没有明着称王,在许多人劝他称王时他也都拒绝了。在他原本的计划里,至少还要再等三年他才会称王,可是现在出现了新的变数,原朝琅死了,他反倒要尽快竖起旗帜,光明正大的吸引更多人来投奔他。 何素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些打算,她还盼着五皇子出现主持大局呢。她也不知道今天黄氏和徐氏为什么来过来,看她们越聊越投机,何素已经在想是不是得留她们吃饭。天也不早了,但是府里一点准备也没有,根本置办不了像样的席面,要是她们真要留下来吃,她就只能让刘福去外面订酒席了。 幸好两人在太阳落山前适时地提出告辞,还像没有聊够似的从后院一路聊到了大门口,又一起约了过几日一同去进香求平安符,何素自然也顺势答应了要一起去。 等两边的马车离开后,何素还没有弄懂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发现刘福瞧着很是欢喜,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刘福当然高兴,自家夫人跟主君夫人和大将军夫人关系匪浅,以后就是有人想打萧显重后院的主意也得掂量掂量。 刘福会这样想,旁人看到了四人在门口说话的样子也会这样想,甚至比他想到得更多。 主君夫人和郭夫人能融洽地在一起说话,还约了一起出门,这本身就代表了许多事。 何素到了晚上也意会过来,两人这是亲自现身打破两家不和的传闻呢,就像前世网上传某些明星闹不和时没过几天就能拍到两人一块有说有笑出现辟谣。说白了都是套路,应该没有人信的,何素暗想,反正让她看到她是不信的,这也摆脱得太明显了。 但是金陵城里的人并不是她,他们不但信了,还听说先前郭将军与朱主君会闹不和是因为大乾那边派人过来挑拨离间。具体来人做了什么,金陵城中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又笃定有这么一些人,还猜是不是金陵城中近来消失的那一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别说皇帝本来就是个气量狭小的阴毒小人,看看他是怎么对功臣的又是怎么对皇后的就知道了,如今朱应俭占了大乾最富庶的地方,皇帝岂能甘心,明着不行暗中定会使些手段的。不过现在他死了,先前他用的种种手段怕也是没什么用了。 天下人对原朝琅的评价都不高,知道他死了之后,没有一个人惋惜,甚至都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更多人想到的是大乾气运已尽,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人品如何,他们既不清楚也不关心,唯一听过的皇家人便是肃王世子,只是西北的肃王跟本地的朱应俭,他们当然更看好朱应俭一些。 尤其是金陵的商人们,他们都愿意拿出银钱来支持朱应俭,当然得是在确保他们能分得一杯羹的前提下。朱应俭也是商人,知道他们的心理,更知道上赶着去做的买卖多半是没多少油水的。 他愿意等着,也等得起,他手中有外人不知道的好粮种,有足够的银钱。 这些银钱有一部分是他做生意得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前些年他假借山匪之名从各地劫来的。外面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山寨暗中听命于他,至于现在,这些山寨已经归顺于他,他们以前所劫的财都是以前的事,也不会有人来向他讨要。 旁人皆不知道这些事,何素当然也不会知道。她以为朱郭两家现在是为了平息谣言才故意假装和好,外面的人不会就这么相信,谁曾想相信的人还挺多,尤其是一些跟她有过来往的将官太太。 第246章 静养 送走第三波来给她送礼安胎的夫人后,何素有些晕晕忽忽的。 “风暖,去请许大夫来。”何素吩咐道。 这样下去不行,同样的场面话一遍遍地讲她都有点暴躁了。为了维持自己内心世界的平和,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安静的养胎环境,她决定让许大夫来走一趟,让别人不要再继续上门。 刘福一开始听说风暖去请大夫还担心是不是夫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直到许大夫离开时什么药也没有开他才意会过来。 他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不仅是为了夫人没事,也为了有个正当的理由拒绝其他夫人进门。虽说每位夫人来都带了礼物,但府里是要回礼的,在请示过何素后,他得给每一家回相同份量的礼,再这么回下去,库里用来回礼的东西都不够了。 何素对送礼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一向不爱管,来了金陵后,一般往来要送什么东西都是刘福列好单子给她,她看过后再把东西定好。有些东西会是从她的库里出,比如“各等布料、首饰”,有些东西是从府里的库里出,像是各式干果、药材之类的。 这些东西都放在不同的房间里,跟家里的小金库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小金库的钥匙只有何素有,其他钥匙都有两把,有的是何素和月儿共有,有的是何素和刘福共同。现在何素怀着孕,她的那把钥匙几乎没用过,家里的这些事都是月儿和刘福两人操心得多。 只是会客这样的事,她总不能也交给两人。比起会客,她宁可操心送礼或者府里的其他事,跟人虚虚实实地说话实在太费精神了。难道以后她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了,等到孩子生下来她没有借口再挡着其他夫人上门时,她该怎么办? 心里一烦,她就想在院里跑上一圈出点汗。她记得前世常常看到一些孕妇在怀孕后期继续身体锻炼,想来一些轻度训练是不会影响身体的。当然,她也不敢太逞强,她对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是很有信心,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她都没处哭去。 可是真让她乖乖坐着什么也不做,她实在是闷得慌,只能避着人稍微动一动。 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的变化后,除了偷偷锻炼,她还给自己再加一项活动,那就是看书。她就是没有怀过也是知道胎教的,听说怀孕的时候多看书或者学其他东西对孩子有好处。 有一个容易轻信人的父亲,再加上她这个智商总不在线的,她很是担心她生出来的孩子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要是真的笨到没法独立生活的份上,何素也是会烦恼的。为了避免这样的状况,她决定有空就读读书,让孩子将来可以聪明是一点,哪怕读不了几个字她就会犯困,但是她始终相信多少是会有点效果的。 在她以养胎为借口不再会客后,看书的时间也多了,犯困的时间也跟着增加。每次她拿着书顺利从瞌睡中脱身时,总是会不由地想,萧显重不知到了哪里,她总不能坐等着他建功立业,总得在后方为他做点什么。 就是别的做不了,把他的儿子教得聪明些也是好的,等他下次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等他看到白白胖胖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又会哭呢,一想到这个她不由扬起嘴角。 何素对萧显重时常为孩子眼睛泛红的事印象深刻,她以前没有碰过这样的人。他会是一个好父亲的,何素心想,尽管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母亲,但是她也会尽力去做到。 她觉得自己真的算是尽力了,像是徐氏和黄氏送来的四盆辣椒,她一根也没有吃。尽管她觉得吃了也没有事,但想想萧显重为了她不吃辣唠叨了一大堆,她就有些吃不下去。其实她现在也没有那么想吃辣了,还是还放起来吧,等来年生下了孩子她再吃个够,也免得萧显重知道了在外面不安心。 何素不知道萧显重是哪一天离开金陵的,他是跟着郭义大军趁夜走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里。隔了两天,徐平和朱应俭也跟着出征了,出征前还弄了一个出征仪式,金陵城中有许多人去城外目送大军离开,少不得有那难舍难分的,也有那送花鼓舞的。 何素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安生在家里养胎,被看书和锻炼填充的日子总是过了飞快。 这日午后,何素正坐在榻上拿着书册昏昏欲睡,就听风暖走了进来向她通报。 “夫人,巧音姐姐来了。” 何素眯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眼时人已经恢复了清醒。让风暖去请巧音进来后,她自己也理了理衣衫免得失礼。 巧音是徐氏身边得用的丫头,生得比巧枝稳重些,以前跟在徐氏身边倒也不显,如今却时常被徐氏派出去跑腿。这种跑腿的活,巧枝本来也不喜欢,见徐氏都交给了巧音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还劝巧音在外面可不能也闷不吭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摆架子呢。 她这担心其实多余,巧音尽管是个不怎么说话的,旁人却不曾觉得巧音有架子,就连府里的小丫头也觉得她是一个温和的人,就是不爱说话,反倒有不少人觉得巧枝喜欢摆谱,尤其是到了金陵城中一般人她都不拿正眼瞧了。 进了屋见过礼后,何素便请巧音坐下,就算她只是一个丫头,也是主君夫人身边的丫头,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没有她尊贵。 互相寒喧了几句,何素便问起了巧音过来的目的。 “夫人知道肖夫人这几天累着了,特令小的送些燕窝红枣来。本来夫人跟郭夫人已经说好了明日要去城外寒枫寺上香,就是不知肖夫人身子好些了没有,要是还得静养两位夫人便另挑一日再去。” “夫人真是客气了。”何素说着,暗想,她们是真心要去上香吗?她还以为两人只是客套说说呢。 何素想罢,便迟疑着问:“明日,天气可还好?” 巧音浅浅一笑,柔声应道:“自然是个好天气。” 何素一听也跟着扬起笑容,说:“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出门,只要几位夫人不嫌带着我累赘便好。” “怎么会呢,夫人一直念着肖夫人的好,想着肖夫人能来多多走动呢。”便是她这个当下人的,也是念着何素的好,若没有何素几次相救,又怎么会有她们现在的安稳日子。 “你家夫人有正事忙,我也不敢多去打扰,如今我这样也不方便出门,等过些日子少不得要时常上门向夫人讨教教养孩子的办法,还请夫人莫嫌我烦。” “夫人还常夸肖夫人将月儿小姐教养得极好,还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养孩子的好办子呢。”巧音说道。 哪怕在乡下时两人并不怎么接触,何素是怎么样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也知道徐氏时常跟她讨论养孩子的法子,徐氏也常说她虽然时常语出惊人但细细想来又很有道理,甚至还动过让儿子跟着何素练武的念头,最终因为要回城了并没有实行。 何素虽没能成为朱高泰的武先生,但朱高泰还是记得这个时常烤肉给他吃的婶婶,现在还时不时地问起她。有这些情份在,巧音对何素也比对旁人客气。 既然定了要去上香,到了第二天约好的时间后,特意给自己上了妆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差一点的何素带着月儿出了门。月儿本来今天是要上课的,何素想着萧显重不在,这样出去玩的机会也不多,便想要带上她。 月儿却以为何素是想让她多历练,跟几位大家夫人多接触于她也是有好处的。 葛先生知道她帮着在管家后,也会跟她说一些人情来往上的事,月儿一直以为自己的先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听她讲得头头是道还有些惊讶。后来她跟何素说了这些,何素觉得这位先生请得值,默默给她加了月薪,还让月儿待她客气些。 便是何素不说,月儿也是如此的,她现在觉出何素当初让她自己挑先生的好处来,如果不是她自己合眼缘的先生,她也不会这般敬仰。 葛先生被休后看淡了许多事,但是旁人若是对她好,她也是会记在心里的。再说,她觉得自己跟肖家母女合契,两人待人的态度与那些眼高于顶假模假样的人不同,她也愿意跟她们多来往。 先前有次下暴雨,她没法按时回家,便在肖府用了晚饭才走,期间也跟何素和月儿聊了一些平常聊不到的。在表露了自己有心修道的念头后,何素就跟她聊起了感华寺。葛先生对感华寺也一直很好奇,只是相隔太远无缘一见,想不到身边竟有曾在寺中借住过的人。 不过当下她也没有问太多,来日方长,一下子问完了又有什么意思。 何素带着月儿上了马车,两人先去了朱府,略坐了坐等人到齐后再一起出发。 今日去上香的除了徐黄魏何四人,还有其他一些将领的夫人,她们以前没机会到朱府来,现在可算有个借口跟徐氏搭上话自然不能错过。其中也有先前去何素府上想跟她探口风结果被她以养胎为名给挡回来的,这会儿见她出门上香,便有几人聚在一起私下说酸话。 却有那眼尖的,一早看出何素脸色瞧上去不好,有的担心她这样出门对身子不好,也有的笑她拼死也要跟徐氏多接触,也太会巴结了一些。 何素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妆还会惹来这样的话,她只是怕那些先前想来拜访却被她给挡回去的人会说她装病,才特意弄得自己看上去憔悴些。 她们此次要去的寒枫寺在金陵城小有名气,许多大户人家的女眷都爱去这里上香。 寺院离城并不远,出城后再坐马车约两刻钟便到了。 寺院建了一座矮丘上,丘上原本是一片枫叶林,当时也没有人觉得此处景色别致,直到建了寒枫寺又整修了道路后,此处的景色似乎为之一变,也成了文人骚客夫人小姐秋日最爱去的地方。 何素刚下马车,看到满山青中泛红的枫叶时,也觉得心旷神怡,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通过山上的道路两边有许多摊贩。听到他们的吆喝声,旁人都觉得影响了此地的清幽。何素看到有个摊子竟然在卖烤竽头,顿时觉得好笑,又有一点想吃。这会儿是买不了了,只能下山的时候让风暖帮着买一点,何素暗想。 寒枫寺建得并不高,众人踏上青石台阶没走多久就到了寺前。知客僧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贵客来,忙领着众人进寺,何素在寺里没有看到有太多香客,也不知是不是事先清场过。 何素是不信鬼神的,像她这样的人要是信这个自己就先不用活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却又重新活了过来,她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神。对于自己重生这件事,比起玄幻来,她觉得更偏向科幻,因为她可能是重生到了一个书的世界里。 万一世上真的有神,神应该会让更良善更有用的人重活一世,为什么偏偏是她重生了呢,她对于生的执念只能算是一般,跟许多死不瞑目的人比不了。 但是她还是重生,这不就证明神不存在,又或者说神是存在的,但是他的意志难以捉摸,不是别人上个香求一求就能改变的。 不管如何吧,既然她进了庙里,别人又都诚心在拜着,她也免不了得好好拜拜,甚至也会在心里默默念上几句。还没有想到自己要求什么,何素就觉得肚子里又被踢了一下。被踢过很多次后,何素已经不会像头一次那般惊讶,就是还是会觉得奇妙。 有一个生命在她的肚子生长着,这件事本身就很奇妙,她抿着唇微微一笑,默默在心里说:“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一生顺利。” 如果要一生顺利,父母双全是基本的,她便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要让萧显重平安归来。” 第247章 庄子 闻着幽远的檀香,望着神像庄严法像,何素一瞬间觉得她心中刚刚所求是能实现的。 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一下,他好像也在跟她说能。她嘴角一扬,又拜了一拜,心里却没有太多所求,亦没有一丝负担,就像是初来到这个世界一般。 再抬头时,刚刚看着庄严的神像变得慈祥了起来,何素跟神像对望了一眼,跟上众人又去了其他神殿参拜。 她以前也是去过寺庙的,当初借住过的感华寺就是寺庙,她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对神鬼之事却始终不曾相信。主持师太好像看出了这一点,却也没有特意来跟她说什么,大概是看出她这个人不太说得通。可是她现在却有些相信了,倒也不是真的信,而是想去信。 在庙里一圈拜下来后,她感觉心里很平静,像是积在心底很多年的一些东西都被清除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放些什么。只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怀着孩子时,她就知道。 她的孩子、她的夫君、还有她的女儿……这些她现在这个身份所拥有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她所拥有最宝贵的东西都应该收到心里妥贴安放。她已经不再做什么任务了,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双重身份,她只要当何素就够了,并不用去顾虑太多。 众人上过香后便去订好的客房用饭。时间还早,有些没有逛够的会在寺院里多逛逛,或者偷偷去再上一次香求个签,将心中不能对外人道的隐密在佛前默念。 有些人逛够了,就在客房吃茶说话,何素就在这些人当中。她的肚子大起来后,总是动不动就要上厕所,在家里倒是没什么,在外面到底不便。她早上出门前还故意没怎么喝茶,这会儿喝了一杯茶后就有些忍不住了,放下茶杯便带着风暖悄悄出去。 方便完后,她洗净了手正要回去,便听到边上一个院落里传来说话声,似乎是一同来的夫人。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不过是个乡下出来的,竟还巴着夫人不放,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就是呀,还把她女儿给带来了呢,也不知打什么主意。” “还能打什么主意,自然是想请夫人多看顾,帮着寻一门好亲事。” “她倒是敢想,就是家里请了女先生来,难道还能把一个乡下丫头教成大家闺秀……” 这说的不就是她和月儿吗?何素不由皱眉,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神色回到了客房,继续坐到边上原来的位置捧着茶细品,余光留心着门口的动静。风暖跟在她身后,隐约也听到了几个字,心下很是为何素不平,却见何素没有说什么也跟着忍了下来。 坐了没一会儿,外面又有人进来,何素看了一眼再比对她记得的声音便知道刚刚在外面说她坏话的人是谁。她们的夫君并不是郭义军中出身,而是金陵本来的守军。 各地一向军政分离,原本南京布政使是管不到守军的,可是谁让徐平是军中出身,与南京都指挥使私下有过交情。朝中原本不知,也是直到朱应俭进驻金陵后才反应过来。 何素不确定她们的夫君现在是在徐平麾下,还是调到郭义那里了。 “去探探她们的底。”何素回头跟风暖笑着交待道。 “是。”风暖清脆应道,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是木木的,瞧着不像是个机灵的。 何素也不知她能不能探到消息,在寺院中也找不到机会问。直到用了午饭各自归府,何素才在家里问清了情况。 那二人的夫君在军中职务不算高,都是蒙荫入的军,现在都在徐平麾下跟着徐平、朱应俭一起出征了。 风暖还打听到两人一直在找机会跟徐氏搭关系,只是徐氏她们算不上热络,能得徐氏另眼相看的除了一些紧要人物便是魏氏。她们倒不敢说魏氏什么,就算朱参议家世不显,魏氏的家世却足够碾压金陵城中大部分妇人。 这可是魏氏一族的嫡女,哪怕家族蒙难,魏家几乎湮灭,但魏家在世族中的影响还在。尤其是魏家女,世人哪个不称赞一句。 就算魏氏的性子颇为张扬,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对何素却看不顺眼,不就是去年在朱家庄跟徐氏住得近了些,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却也有人私下说,徐氏自己出身不高,才会跟同样出身不高的何素说得上话。 别人背着她说些什么,何素并没有太在意,但是这些人有可能成为将来在背后捅刀的人,她不能不注意这个。想来这样的人将来可能会越来越多,何素就让风暖去给她准备了一本空白的册子,准备把她们都记下来。 她对自己的记忆力不是很有信心,如果超出一定人数,她记了后面的就把前面的可忘了。但是有些事是不能忘的,说不定会藏着危机或者机遇。 有人讨厌她于她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将来想要借刀杀人的时候,就可以用到这些人。只是这项技能对她来说难度太高了,她也就是想想。 记完后,她把这本册子找了一个地方小心藏起来,尽管她没有在本子上记什么带情绪的话,但是这样的名册被人看到也是会被人忌惮的。 大军离开后的一个月,金陵城中的人继续过着原来的生活,只在前方传回消息时才会谈论远去的军队。各家夫人在前些日子去过一次寒枫寺后,都恢复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聚会什么的几乎没有。 男人不在家,女人怎么好独自摆宴享乐,就是那些夫君留守金陵的也不得不跟着低调行事。 虽然没有宴会,但是在家里呆得闷了也会上街,交好的几位友人之间也会互相走动。 何素就在家里又接待了几次魏氏,也去过魏氏家中。她不知道自己跟魏氏这样算不算世人所说的朋友,她以前就没有朋友只有同伴,但是跟魏氏聊天挺轻松的,主要是魏氏脸皮比较厚,何素跟她聊天若是不想冷场,只能跟她用差不多的调调。这挺对她路子的,她用不着太多假装,只要像本来那样说话就好。 魏氏也觉得跟何素说话很轻松,她虽也时常出入朱府能和徐氏聊上几句,但一些别人家的是非却不好常在徐氏面前提起。徐氏不是个爱背后说人的性子,哪怕魏氏说着也没有恶意,就是图个嘴上痛快。她这样的性子原本在魏家也不讨喜,还被教养嬷嬷和母亲说过许多次,可是她偏就改不了。 后来家里想要磨磨她的性子,便让她出远门去探亲,想让她在外面呆上几年,这一呆她就遇到了她的夫君。彼时,朱庄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捕快,年纪又大了,却一直说不上亲事,跟她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嫁与他,当年向魏家求亲的也有将门之后,她嫌他们粗鲁一个也没有看上,想不到最后竟嫁给一个小捕快。 世事就是这般难料,她从千金小姐变成有家难回的罪民,他也为了维护她弃了差事。当时他还觉得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她,要不是她放下女子矜持哪里来现在的日子。只是她一直不能有孕,到底是有愧于他,不过通房什么的他也别想了,她一向不是个大度的,可不会主动给他张罗。 这样的作派,那些官家女子怕是看不上她,魏氏也不屑跟她们为伍,可惜魏家女的名头太盛,出现在她身边的竟少有那些直来直去的,只有一个何素还算爽利。本来魏氏也不怎么看得上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妇人又爱装样子,以为谁看不出来似的。相处之后,尤其是看到何互在灵堂反杀刺客后,魏氏就对她改观了。 女子在外面装模作样的也没什么,哪一个不是如此的,只要她本人有趣就好,魏氏这样想着,跟何素来往也就多了,越发觉得她比世上女子简单些。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魏氏倒是很为她担忧,怕她将来会应付不来出现在后院的女子。 幸好到现在为止,何素还没有这样的烦恼。魏氏跟她说了许许多多后宅手段,何素听了感觉当个家族主妇比当个特工还难,她能当好吗?可是看看魏氏,她莫名觉得有信心。她觉得她比魏氏还是要有心机一点点的,就是没有她能干。 这天魏氏又来萧府还给她带了一筐葡萄,到了后院才发现何素正拿着葡萄吃着呢。 “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到了这个时节一般人家应该没有葡萄了,魏氏暗想。 “郭夫人刚让人送来的,说是她庄子里种的,还送了许多鱼呀、梨呀,你要拿一些回去吗?”何素客气地问,知道魏氏一般不会从她这里拿东西。 “不必了,我自己在金陵郊外也有庄子,这些东西我庄子里就有。”魏氏一边说一边摘了一颗郭夫人送来的葡萄放进嘴里,觉得比她庄子里保存的要多汁更合她胃口一些。 “你的庄子哪来的?我和一些夫人们先前日子想置业,却怎么也买不到价格合适的。”何素听她提到庄子又有一些意动,自家有个庄子至少米粮菜蔬这些都可以自己种,长久下来也能省不少钱。 “是我娘的嫁妆。”魏氏应了一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素也没有追问,她也是知道魏家的事的,魏家的女眷活着的没有几个了。 “再这么下去要坐吃山空了。”何素感叹了一句。 魏氏倒也替她着想,说:“要不咱们一起开一间绸缎庄。” “我对这些实在不在行。” “你只要出钱,掌柜和店铺的位置都由我去张罗。” 还有这么好的事,何素有些心动,不过还是马上打消了念头,说:“算了,我再想想别的营生吧。” “怎么,你是觉得我能亏了你的钱去?” “怎么会,谁不知道你能干,家里里外一把抓。我便是处处不如你,也不能相差太远,总要自己给家里想想怎么开源。” “你且慢慢想吧。”魏氏也不硬劝她,却还是说:“我也帮你留心乡下有没有地卖,大的没有,小的总会有,小的你要吗?” “要。”何素马上应道。不管多小,只要能买下来了她就踏实了。 “我若替你问着了,你拿什么谢我?”魏氏打趣道。 何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朝边上的风暖招招手,“快去厨房看看,点心做好了没有,快端来塞住朱夫人的嘴。” “是。”风暖应了一声,便往厨房去了。 “什么金贵的吃食,竟能拿来当谢礼。” “一点也不金贵,是我前些日子在小摊子上吃过的,叫麦鱼,是加了鱼肉的面疙瘩。我前些日子闻不得腥味,就是想吃也吃不下,这些日子才好了,正日日用这个当点心呢。你吃不吃,若是嫌礼薄,倒是不用硬吃。” “怎么能不吃。吃了至少还能得一碗麦鱼,不吃就没什么也没了。” “知道就好。” 两人玩笑一阵,便见月儿端了两碗麦鱼进来,清澈的汤汁内盛着肉粉色的面块,上面又洒着青葱和香菜,看着让人颇有食欲。魏氏也是头一回见这东西,觉得有些新奇,只是等风暖走近时,她闻着味却难受得侧过脸干呕了几声。 “快些拿开,腥味也太重了。” “重吗?我都没闻着。”何素一边闻着空气一边说,见魏氏不似在作假,反倒觉得稀奇,“你不会是也怀了吧?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是喜欢吃鱼的呀。” 魏氏闻言转头看向何素,一时似有些诧异。 “你上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何素问。 提到这个,魏氏便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的小日子一向不准,有时两个月才来一次,上次是一个半月前。” “那就有一个多月了,要是真怀上了,大夫应该能把出来。” 许大夫每半个月都会来替她请平安脉,何素便会向他问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像是怀孕多久能把得出来、有没有假怀孕的脉象之类的。许大夫现在只有何素一个固定的客人会请他上门把脉,不过受她影响,近来放心让他看诊的街坊也多起来了,于他也是一件好事,他也就对何素这个客人比较看重,凡是她问的他都会认真解答。 第248章 桔林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替你看看?”何素问道。 魏氏想了片刻也下不了决心,就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倒是何素马上吩咐风暖去请许大夫。 “早看早安心。”何素劝道。 魏氏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空欢喜的次数多了心里害怕。她成婚后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怀孕了,大张旗鼓地去请了大夫结果都说她没怀,大夫也说她和她夫君的身体没有问题,却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怀不上。为了这个她吃了许多大夫开的药,也去了许多寺庙,却都没有用。 她都有些想放弃了,大不了将来从族里抱一个孩子来养着,也不是非得自己生不可。现在忽然何素跟她说她有可能怀孕了,她心里不禁又燃起了希望,可是很快,她的希望又落了下来。 只是闻着腥味想吐并不能证明什么,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结果大夫来了之后说她并没有怀孕。还有一阵子她只爱吃酸的,她也以为自己怀上了,结果就不提了。 既然何素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来,魏氏便等大夫来看了再说,就当是安了何素的心。 何素看她捏着帕子一脸沉默地坐着,以为她是在紧张,还好心劝道:“不管怀没怀,都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你今天肠胃不适请个大夫来看看。” “我的肠胃好着呢。” “都反胃想吐了哪里好,定是你贪吃吃坏了肚子。”何素故意逗她,虽说她叫魏氏一声姐姐,但魏氏其实比她要小几岁。 “我又不是你。”魏氏嗔怪道,总算没有那么在意了,就当是真的来替她看肠胃的吧。 许大夫来得也不慢,他还以为何素有什么不好,进了屋才发现另有一位夫人在,他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何素请他过去把脉时他也没有抬头。 “夫人要垫丝帕吗?”在给魏氏把脉前许大夫问了一声。 何素这才知道许大夫还提供这样的服务,她请他来把脉时怎么一次也没听他提起过。 也是何素第一次去请他看病的时机不巧,他以为她和萧显重只是普通百姓也就没问,后来知道萧显重是军官,他倒是想过要不要以后去给何素把脉时隔着丝帕,但是想想前面几次都没用,以后用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者他的医术还不精,隔着帕子把脉总是把得不是很准。 魏氏也知道这个,若来人是个老者,她也许就不让他垫了,偏许大夫是个年轻的。点了点头后,魏氏还想,何素的夫君倒也放心,让这样年轻的男子时常出入后院,也不怕闹出什么事来,金陵是最不缺这样的事的,连那位贞静出名的柳先生都不能幸免闹出玩笑来更何况旁人。 自从朱应俭那边知道了柳先生身边的丫头是男子所扮便派人偷偷核实,确认之后便以此为把柄要挟柳先生去某官员的府里当女先生。每次柳先生前去,跟在她身边丫头便是朱应俭这边派去的人,方便她入府查探。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在前阵子城中清洗活动中,这位官员也被暗中处置了。朱应俭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没有泄露柳先生的事,从此不再麻烦她,还答应她若想要从金陵脱身,会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柳先生没有想到在她每日去新学生家教课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几个丫头都被扮成侍女的男子染指了,有一个还怀了身孕。 丫头生怕外面的人知道,偷偷配了药想把孩子打下去,但是一时不慎喝多了药丢了性命。府里的其他丫头也不经事,想要偷偷把尸体处理了却不小心露了馅,很快许多人都知道柳先生府里的丫头与人珠胎暗结丧了性命,还有人说府里几个丫头争风吃醋失手打死了一下,至于争风吃醋的人中有没有柳先生也不好说。 许多人也在猜当事的男子会是谁,平时府里的丫头都不轻易出门,她是怎么怀上孩子的?说着说着,便有人说柳先生府上藏着个男子。 柳先生见外面流言四起,索性便求了朱应俭想要跟那男子远走他乡,偏那男子心下不肯,还跟府里的丫头合谋想要抢夺柳先生的财产远逃。 这些丫头虽有不少被男子哄住了,但到底还有几个忠心的,把这事透给了柳先生,柳先生气愤难当,便准备了毒酒哄那男子喝下,自己也自尽而亡。 虽说柳先生的娘家和婆家想要压着这事,但那阵子盯着柳先生家中的人太多,很快便让他们发现了端倪,虽不知事情全貌如何,但柳先生的名声是保不住了。 何素也听说过这事,她也不知道柳先生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还挺为柳先生可惜,却不知道这事跟她还有一点关系。那么好的身份可以用来做掩护,养多少小狼狗不行呀,竟还让事情就这么闹开了,隐秘性太差,何素暗想。 魏氏也是从外面听说了柳先生的事,感慨的内容也与世人一样。这金陵城中为了情迷了心智的男女不少,谁会闹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凡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隔着丝帕,许大夫把着脉,没过一会儿便朝魏氏拱了拱手。 “恭喜这位夫人了,您这是喜脉,有一个多月了。” 这位大夫医术不行,魏氏心下说,以前替她把脉的大夫哪个不是把上好一会儿才跟她说结论,怎么他这般快就把出来了,这还是隔着丝帕把的脉呢。 “恭喜。”何素也马上说着,没想到魏氏真的怀孕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根据她的观察,古代女子是没有一个不盼着自己多生养的,魏氏成婚多年未有所出一定也是这般想。何素自然也盼着她能怀孕,所以刚才才着急让风暖去请大夫,但是等她冷静下来了又担心魏氏其实没有怀孕,要是请了大夫来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一定会很尴尬。 她刚刚说请大夫来就当是看肠胃,也不仅是安慰魏氏也是安慰她自己,幸好魏氏是真的有孕了,尴尬的场面没有了,就是,也没有她想的那般感人。 “怎么了?”何素看向有些呆愣的魏氏。 “没事,就是心里高兴。”魏氏说道,心下却在骂庸医误人,要是她并没有怀孕,之后跟何素再碰面时多尴尬。 何素完全没料到魏氏会在考虑这个,还以为她高兴傻了呢。 “好了,我也不虚留你,这样大的喜事,你赶紧回去告诉朱庄主吧。” “现在得叫朱参议了。”魏氏提点了一句,觉得这都是小事,何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得快些回去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是,参议夫人。” 许大夫这才知道刚刚他帮着把脉的病人是谁,也没有多看多说,假装自己不存在。直到魏氏走了,何素才注意到了他。 “许大夫,你怎么还在?要不也替我把把脉,免得后天还得跑一趟。” “好吧。”许大夫应道,又坐了下来,示意何素伸手。 “不用丝帕吗?” “要是夫人需要的话,就是隔着帕子容易把不准脉。”许大夫倒也老实,见何素还是坚持要用丝帕,便把帕子盖在她手腕上再替她把脉。 “要是隔着帕子容易把不准脉,为什么你刚刚一下子就把出来了?”何素随口问道。 “那位夫人的脉象明显,很容易就能把出来。” 何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不同的人的喜脉也会有差别吗?” “那是自然。” “等到月份大的时候,是不是还能把出男女?” “医术高超的大夫可能有这个本事。”许大夫有些不确定地说。 “你有吗?” “没有。” “唉,果然还是太年轻。”何素叹息地说着,见他把完了就收回了手。 许大夫心下郁闷,却还是要把结果说给她听,和先前一样都是一些脉象平和的话,何素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就让风暖送他回去。 刘福见许大夫在魏夫人离开后很快就出来,也没有开什么方子,心下也很放心。如今萧显重不在,他得把家里的门户看好,也得把一些杂事安排妥当,免得外面传出什么话来扰了何素安胎。 他不知道何素的安胎方式就是锻炼。看书什么的果然还是不适合她,她最终还是回到了锻炼的路上,不过是偷偷的,没敢让院里其他人知道,就像她当初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她昨天又加大了一点锻炼强度,从许大夫的反应来看,似乎对她的身体没有影响。 没有专业的教练指导,何素也没有练得太过份,且都是练一会儿就停下来看书歇一歇。相信她,看书是最好的休息,她只要拿起书本就觉得灵魂得到了宁静,整个人都放松了,松得她差点站着就能睡着。 这天傍晚,何素又收到魏氏让人送来的许多东西。 “白天不是刚送了葡萄来,怎么又送这些?”何素翻着几匹时新的料子,不禁为回礼头疼。 派来送礼的是魏氏身边得用的仆妇叫青柚,是从小就跟着她的,前年嫁给府里的管事后依旧在魏氏身边当差。青柚脸圆肤白,算不上美人,瞧着却让人觉得舒服。 “夫人确定有了身孕心下欢喜,特让人送了礼来,算是沾了府上的光的谢礼。” “什么沾不沾光的。”何素笑道,却没有往外推东西,凭两人的交情这些东西她也不适合往外推。既然青抽来了,何素便又跟她说了一些孕妇当注意的事,最后又加了一句:“想来府上定会请些有经验的嬷嬷,我也不过是多说一句。” “肖夫人说的这些正是我们家夫人想知道的,多谢肖夫人处处想着我们家夫人了。” “不嫌我聒噪就好。” 何素只当这礼是魏氏查出有孕高兴来谢她多提醒一句,却不知魏氏是真觉得借了她的好彩头才怀上了这孩子。 为着这事,她对何素先前说要买个庄子的事也更上心的,只是金陵效外的庄子实在是贵,考虑到何素的财才最后她只寻着一处地方不是特别好的。她自己还没有满三个月也没有去出门看,想着至少要跟何素说一声她正在帮忙找着,便把这事告诉了她。 何素听别人形容,也觉得这块地不是特别好,不过看在天气不错的份上,还是带着月儿出城走了一趟。 已经是晚秋时分,出门微有一些寒意,何素却一点也不怕冷,对她来说熬过了最难熬的夏天之后什么天气她都喜欢。夏天的时候她没法穿背心裙降温,每天穿着几层衣服,就是衣服再轻薄也要把她给热死了。她总觉得今年夏天特别热,热得她每天都跟得了瘟病似的。 夏天一过,她就从瘟着的状态满血复活,连饭也多吃了几顿,要不是她坚持锻炼,身形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纤细。 魏氏帮着寻摸的那块地也不大,才二十亩,都是坡地,说白了就是一个小山坡。坡上现在都种着的桔树,远远看去黄澄澄一片颇让人欢喜,不过等何素摘了一个桔子尝了后便知道为什么这些桔子都在树上并没有摘。实在是太酸了,就她这样从来不浪费吃食的都有些吃不下去。 经手这块地的牙人姓王,知道何素是郭夫人介绍过来的,也不敢有什么隐瞒,便把这块地的事说了。 “从这里到那边那一大片,原本都是一位地主的,他因为等钱周转,就想卖地。附近几个小地主知道了,抢着把他的几块地分了,只剩这一片坡地。”王牙郎指了一下四周的地,又踏了一下坡地上的泥土。 “这块地的地力还行,就是种着的桔子树结的是酸果。夫人要是把此处买下来,可以把这些树都拔了,再种其他庄稼。” 何素看着这片桔林,默默计算着里面的工作量。 第249章 买人 “只要夫人不怕麻烦,价钱还能再谈。”看出何素有些意动,王牙郎适时说道。 其他好地都以不错的价格出错了,原地主也就愿意稍微降价把这块他本就嫌弃的坡地卖了,王牙郎也知道他的心思才敢帮着说价。 何素也没有接话,转头看向了刘福,刘福便知道何素这是想买的意思,当然是在价钱合适的前提下,至于价钱是否合适,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就算王牙郎说了把山坡上的树了可以再种其他,但是把树连根拔起不是一种容易的事,还有可能伤着地。一般坡地肥力厚的也就上面那一层,要是这一层被破坏了,这块地也种不了什么。 王牙郎也知道这一点,加上他也知道这处坡地就是没有种桔子树也只能算是中等地,要的钱也没有太高,让刘福还了几次后,便以一个实在的价格卖给了肖家。 总算是买到一块地了,何素很是高兴,当天就让刘福去把地契办了,办完之后,她也没有急着让刘福找人砍树而是先摘了一筐桔子回来。 “这么酸的桔子几时才能吃完呀。” 刘福看着满满一筐桔子便有些发愁,也不知何素是不是因为还想吃酸的才让人摘了这么多来,他是一个也吃不下,这么一筐也不知要吃到几时去。 何素摘这些桔子却不是为了直接吃的,她想做成桔子酱,就是一时不清楚要怎么做。在她的印象中,桔子酱只有果肉并没有桔瓣的外衣,所以得先把桔肉剥出来? 她这样想了,便吩咐底下人去做。现在她深刻地体会到家里有下人的好处,有什么麻烦的活统统不用她亲自动手,吩咐下去就好。 府里的下人虽不知这桔肉剥出来有什么用,却还是乖乖照做,其中又属风暖剥得最快最干净。等剥出一脸盆果肉时,何素就让人朝里面加糖。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糖才是对了,反正先加了再说,要是熬煮的时候再加,肉眼也看不出加了多少,现在直接加了再拌匀,至少能看到每块结肉上沾了多少白糖。 等拌匀了,何素就让王大厨去熬煮,王大厨也没有做过这个,做的时候特别仔细,还特意把桔肉放在干净的砂锅架在方便控制火力的炉子上面熬。小火熬了近半个时辰后,王大厨看果酱的稠度差不多了把砂锅从炉子上端开,又搅拌一会儿后才放着不管。 “这应该是好了吧?”王大嫂探头好奇地问。 “看着像。”王大厨说。 至于何素,她哪有可能一直盯着他们熬果酱,早就回去午休了。等醒来后,她倒还记着这事问风暖果酱熬好了没有,听说已经好了,就让厨房端了半碗来。 风暖端着碗还没有进屋,酸酸甜甜的桔子香味就飘了过来,何素一闻就觉得好吃。夏天的时候她爱吃浇各种果酱的冰酥,虽说铺子里做的果酱味道不错,但她那时喜欢吃酸的,那些果酱都太甜了。 前天看到满山的桔子后,她马上想到了做桔子果酱。桔子酸一点正好,这样做出来的果酱才好吃。事实上她的想法也没有错,用这些桔子熬煮出来的果酱味道不错,酸甜度刚刚好。 “先装一罐给郭夫人送去。”何素跟风暖说。 风暖点头应了一声,正要去厨房,何素又叫住她:“烤几盘馒头片,给月儿那里送一盘去让她配果酱吃。” “是。”风暖应道,觉得自家夫人很会弄这些新鲜的吃法。 这天,府里的人都吃上了烤馒头片配果酱,意外觉得两样东西还挺搭。 刘福顿时觉得满山的酸桔子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又怕桔子会烂在地上,想快些把它们都摘下来,要是桔子树不砍了,估计还得雇人专门住在那里打理果园。 何素也这样想,打理果园的人也不光是照顾那些桔子树,她还准备让他们把山坡圈起来,在坡上养上一群鸡,至少以后府里的鸡不用再去外面买了。山坡上的桔子树种得也不密,有些地方完全可以种些小菜,就是打理起来比较麻烦。 “夫人是打算雇附近的农户还是买人?”刘福听了何素的打算后便问道。 想到偷鸡的可能性,何素觉得还是买人好,要是下人偷吃她处罚起来比较简便。 本来买人这样的事,刘福一个人也能去办,偏何素觉得府里进人得她自己看过,不然很容易让别人钻空子安人进来,便打算亲自去一趟,顺便感受一下古代的人口买卖。 刘福本就认得卖人的牙婆,就是将他一家三口卖给萧显重的王牙婆,就驾着马车带何素去了王牙婆家。 王牙婆住在城西的一条巷子里,她租了一套两进的宅子,后面都是关人的,前面用来做生意。宅子有些老旧,胜在采光还算不错,打扫得也干净。何素还以为她会走进一个类似监狱的地方,没想到意外的普通,甚至从宅子客厅上挂着的字画里还看出一点生活气息。 王牙婆一看刘福进屋便认出了他,再看到他驾的马车上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便猜到了她是谁。 “肖夫人,刘管事,里面请。”她笑着招呼着,也不觉得对以前被她打骂的人笑脸相迎是跌份的事。 王牙婆长得有些凶,哪怕她脸上带着笑,也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何素微微点头,没有应声,却不是怕了她,只是为了摆架子。 王牙婆也没觉得她这样失礼,热情地请何素上座,又替她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问两人的来意。 “我家夫人想买一房下人回去种地,王婶这里可有合适的?” “有,能种地的不少。”王牙婆一边说,一边让给她做伙计的侄子去后面叫人。 伙计动作很快,照王婶所说去后面叫了五对夫妇出来。 想不到夫妻一同卖身的还挺多,何素暗想,心下有些意外,面上却一丝不露。 既然是买了去做农活的,王牙婆就没有把年迈的领出来。这些夫妇正值壮年,他们之中大多是有孩子的,也说了买下他们的同时也得买下他们的孩子。 里面有一对是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据说以前就在农庄做事,其余的本来都是农户农活什么的都是做惯了的,只是光种地不一定就能把日子过下去,因为各种原因掏空了家底后,他们便不得不自卖自身。 王牙婆一一为何素说了他们的情况,还让他们转了一圈让何素仔细看看,何素也瞧不出什么来,就觉得那对大户人家出身的估计做不好农活。刘福也是这样想,只看他们的身型就知道两人以前没怎么做过活,又是忽然被卖出来的,许是犯了什么错处,不像他和王大厨家是因故随着府里一批下人同时被卖出来的。 “可有人会打理果树?” “有人会孵小鸡吗?” 问了几个问题后,何素最终从剩下的四对夫妇中选了一对相对年轻衣着干净的。 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儿子长期要吃药,就是为了替儿子看病,两人才落到了自卖自身的田地。别人见两人带着一个有病的儿子,都不想将他们买下来,王牙婆也不是开善堂的,见一家三口压在手上好些日子卖不出去渐渐失了耐心,见何素肯要也没有喊高价格。 刘福又帮着把价格再压下去一点,他就是从王牙婆手里卖出去了,对每个人的身价如何多少有数。王牙婆气得直咬牙,面上还是笑着,想着将来还能再有生意才应了下来。 什么事都有刘福出面,何素倍感轻松,其实王牙婆一开始报的价格并不算高,如果换成是她,说不定就这么接受了。讲价这种事,她并不怎么在行,除非对方给的价不合理,她才会报出她的心理价位,要是不成她也不会再多纠缠,这家不成还可以去别家,金陵城里只不止一个人牙子。 何素买下的这对夫妇姓李,在家行二,叫李二有。刘福听着觉得这名字不好,就建议何素给李二有改个名字。何素想了想,先问了李二有的意思。其实她是希望李二有就算卖身为奴了也珍惜自己原来的名字也省得她花心思改了,不见有人成了奴隶为了找回自己的名字有多努力。 谁知李二有不多想就同意了,让取名废的何素脑袋疼了一下。想想李家夫妇今后是要负责打理桔林和养鸡的,她就给取了个名字叫李植。两人的儿子叫墩子,瞧着干干瘦瘦的有些病弱,何素问了就知道这孩子倒不是有什么重病,只是因为早产体弱容易生病,长年大病小病不断。 李植夫妇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求何素给他们的儿子取个名字,何素就给取了一个李培。 本来这个字她是打算给李植媳妇用的,她先前给风暖也取过名字,但是给风暖她娘却没有取,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给李植媳妇取,见其他人都没有提起,她也就没有多事,还挺可惜跟“植”配套的字没处用,正好李植夫妇求她给墩子改名,她就把这个名字给了他。 李植夫妇的想法很简单,儿子从小因为早产多病,两人除了给儿子治病,也曾去求神问卜,据神婆说只有借贵人的运气他们儿子的病才会好。至于怎么借,神婆也给出了许多答案,像是跟在贵人身边呀、向贵人讨一样东西随身带着呀。 在何素给李植改名时,两人忽然想到让贵人给儿子也取个名字是不是也是一种改运的方法,这才开了口。 墩子只能算是儿子的小名,他才五岁还没有大名,按他们老家的习俗十岁以前是不能取大名容易被鬼差盯上,不过两人想着墩子可能跟常人不同,也没有去想这个。 到了肖府,哪怕萧家这宅子在金陵城中算不上什么,在三人眼中却是千好万好。刘福带他们下去换了衣裳吃了饭食后,才把一家人以后要做的事跟他们说了。 夫妇心下已经猜到主家会让他们去田里干活,何素买下他们前问过那些人会不会照顾庄稼、果树,还问有没有人会孵小鸡。李植媳妇正好会这个,又见何素瞧着和善,马上让李植出声应了下来。 两人倒是喜欢干农活的,这几天在王牙婆那儿学的那些规矩对他们来说太难了,比起在府里守着那套规矩,还不如在田地里干活来得自在。唯一让两人觉得有些可惜的是如果去管桔林了,儿子也得跟着一块儿去,他们就没法在肖府沾更多的福气。 不过他们也不是马上就要搬出去,桔林那边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还得先建房子,鸡舍什么的也得修起来,山坡也得圈。 这些事自有刘福去忙,为了让李植早点熟悉桔林的情况,每次去桔林忙那边的事他都会带上李植。府里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刘福从桔林回来总会带上一筐桔子,家里的人得一起把桔子做成桔子酱。 何素特地买了一批白瓷瓶,给相熟的人家都送了桔子酱,连葛先生都有。 桔子酱不宜长期保存,她给每家送的也就不多,有些吃着合胃口的,便会来问,自然不是空着手,都会送上一些土特产当礼物。何素暗暗一算,发现她们送来的礼绝对比小小一罐桔子酱要贵多了,默默觉得自己赚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用桔子酱做生意的事,可是这生意真要做起来,桔林的桔子倒不够用,加上桔子酱保存不了多久,何素生怕有人放得久了吃坏了肚子惹来麻烦就打消了念头,还不如拿来送人。 有关系更好一些的,比如魏氏,吃着合了胃口,不但会过来要,还会提要求。 她近来孕吐厉害,只有何素给的桔子酱泡水才能勉强压下她反胃,却又觉得何素家做的桔子酱甜了些,想问她讨一罐不加糖的。反正都是做,何素就给了她一罐半糖的,还有一罐无糖的。结果,魏氏被那罐无糖的桔子酱征服了,恨不得每天都吃这个。 第250章 桔子酱 黄氏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何素送来的桔子酱能帮着调甜度,也想让何素给她做一罐糖少一点的,说是要给玉儿喝。她的女儿天气一冷就病了,每天不肯好好吃饭,一定要喝了桔子水才肯吃。这要求听着也不过份,黄氏自然得满足她。 郭威见她这样黄氏也不管,就说了总喝这样甜的东西早晚牙要掉光之类的话。这些话还是何素当初吓他时说过的,听得多了,他有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就是甜的东西不能多吃,吃完还得马上漱口。 黄氏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却也没有不当一回事,还厚着脸皮让何素帮着做不那么甜的桔子酱,甚至还想,味道酸点也没什么,玉儿还能少喝一点。 何素听说是给玉儿喝的,也跟出来的梅香说了太甜的东西还是要少吃,梅香就把话转述给了黄氏,黄氏这才知道郭威说的那一套是从何素那里听来的,并不是京中大户人家的规矩。 黄氏和郭威母子俩的关系很平淡,郭威上学的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的,跟黄氏碰面的机会不多,顶多晚上一块儿坐下来吃饭。两人围着一张大桌子,相隔一米多,就是一块儿吃也亲近不起来。 黄氏时常问他一些生活上的事,郭威虽没有给她好脸色,但是她的话他一一也会回应,让她心里多少放松了些。 最要紧的是,郭威并不排斥玉儿,哪怕他知道玉儿不是他的亲生妹妹,也不会去去期负她,就冲着这一点,黄氏便觉得郭威这孩子不错。 郭威也不愧是郭义的儿子,若是现在有一个弟弟跟他抢点心,他说不定会揍他。妹妹就算了,郭威才不会跟女孩子动手呢。 玉儿还小,并不知道什么亲不亲生的,她现在才会说一些短句子,也不太爱走路,总喜欢别人抱着她,还喜欢不停地换人抱。于照顾她的人来说这是好事,要是她只让一个人抱,那个人一抱一整天也吃不消。 她也会让郭威抱她,头一次她伸手扑向郭威时,黄氏很是吓了一跳,倒是郭威挺镇定,把玉儿接过去抱在怀里,抱得还挺像样。等郭威把玉儿还给梅香时,黄氏才松了一口气,事后又觉得自己紧张过头。 之后郭威再抱玉儿,她不会再想太多,甚至有时玉儿把口水糊在郭威衣服上,气得郭威直咧嘴她也只是暗笑心下却一片柔和。 郭威在乡下时也抱过朱高泰,那个时候他还小,抱的姿势总是不太对,但是朱高泰就喜欢让他抱,何素和徐氏也会批正他的动作。长大了朱高泰还是喜欢跟他玩,就连现在读书了也偏要叫上他。他实在是不想读书,偏他父亲逼着他去,还说不读完一本兵书不准想别的。 为了读书,他都没时间出去玩,不过金陵城中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像以前住的地方还能去打猎。 到了金陵后,他只去过萧家两次,一次是他听说萧家办了宴会请了许多人去吃好吃的却没有请他,过去闹了别扭,直到何素下厨为他做了一餐饭他才好,另一次是他知道何素怀孕了,专程过去送东西。这些东西有他买的,还有朱高泰托他送过来的。 他们知道大人已经送过礼了,但是那是大人的事,他们有他们想送的。 何素收到满满一包小孩的玩具时,颇有些无语,因为那包玩具全都是男孩子玩的。她那时觉得自己未必怀的就是儿子,如今,她反倒觉得怀儿子的可能性很大。别问她为什么,她就是隐隐约约有这么一种感觉。 到了冬月,何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许多生养过的人看过她的肚子会说她怀着的是个儿子,也有一些只夸她怀孕都八个月了也一点也不见胖,并不讨论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就是别人在说时也不附和。何素隐约发觉她们的沉默是因为她们觉得她有可能怀的是女儿,这些保持沉默的人比说她可能怀着的是儿子的人要多。 又不是人型检测仪,看一眼哪会准,何素心想,始终觉得比起她们所谓的经验,她自己的感觉才是对的。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生了,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些等不及出生,最近动得厉害,有一次她感觉自己的肚子被顶出一小块,不知是他的腿还是手。何素觉得惊奇,伸手摸了摸突出的地方,似乎膈着肚皮摸到了他的身体。 这是她的孩子,她暗想,每每想到这个,她心中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她以前都不曾有过的,萧显重会为她怀孕而感动到哭,是不是也是因为心里涌动着这种情绪。她好像明白了一点,甚至想着等萧显重回来后要不要问问他。 只是情感交流这种事,好像超出了她的能力,她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前世的时候高兴要执行任务,不高兴也要执行任务,自己的情绪她都没有去关心过,她只要吃饱就能高兴起来。 加入组织后,她一直都能吃饱,有时还能吃到很好吃的东西,比如龙虾。这当然不在组织日常提供的食物里,而是大黑客请她吃的,如果她没有加入组织,就不会遇到请她吃好吃的龙虾的大黑客,还可能早就在某个垃圾桶里饿死了。 “好想吃龙虾呀。” 何素叹了一句,她好像还没有见过谁家的宴席上有过龙虾这道菜,说不定现在的人还不知道龙虾可以吃?又或者海鲜还没法鲜活地送到金陵。若是将来有机会,她可以带萧显重去尝尝,当然还得带上她的孩子。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她的孩子吃到龙虾时一定会很高兴。 萧显重就不一定了,何素暗想,蛇肉那么好吃,萧显重吃起来却很不情愿,好像烤熟的蛇肉能把他给毒死似的。他也不爱吃老鼠肉,明明烧熟了很香。何素对萧显重的挑食记忆犹新,可是这也不妨碍她想带他去试试其他好吃又新式的吃食。 像是皮皮虾,萧显重第一次看到一定不敢吃,何素笃定地想。 等他回来一定要带他去试试,不知皮皮虾河里会不会有,那是河里的还是海里的?何素一时也弄不清,也不知要去哪里打听。还是等萧显重回来了再打听吧,何素默默决定,就是不知道萧显重什么时候回来。 她也知道她生孩子的时候萧显重怕是赶不回来了,孩子一岁前萧显重能回来吗?孩子一岁的时候,可以吃海鲜了吗?何素有些不确定,要是萧显重提前回来了,她也可以跟他两个人去吃海鲜,孩子等长大以后再跟着去尝尝也可以。 说得好像她能弄来海鲜似的,何素想罢有些丧气地加了一句,微微一叹,暂时先压下吃海鲜的念头。反正萧显重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等他回来了再说吧。他应该是能回来的吧,不会就这么战死了吧?他在前一世活到几岁来着? 何素隐隐有些担心,不过这担心却是毫无根据的,还没有她猜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儿子来得让她确定。 自从她怀孕,她好像变得会胡思乱想了,何素对此进行深刻的反省,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又怎么会好端端地担心起萧显重来,就算萧显重阵亡了,她又不是过不下去。 话虽是如此,能活着当然最好,何素马上替自己解释道,她还是希望萧显重可以活着的,至少得活到孩子长大成亲之后,不然让她一个人处理孩子从出生到独立的所有事情她怕是处理不来。作为父亲,他很应该帮着分担一些,何素可不想真成丧偶式育儿。 魏氏确定自己有孕后,就没有再出过门,她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么一个孩子,生怕出一点意外弄没了,自然得谨慎一些。 当初跟着她离京的人只剩下青柚一人,她身边其余的下人都是后来买的。 京中魏府的下人在当初魏家出事后都被发卖了,魏氏当时自顾不暇也没法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后来时隔已久,她只查到几位当年家中得用的仆役的下落,知道他们并没有过得特别差的,也没有急着将他们赎买出来。 以前她觉得身边没有年长的嬷嬷也没有什么,还少个人管她,但是一怀了孕她就后悔没有早早安排一个嬷嬷。青柚只比她年长了几岁,对这些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尤其是她还落过一次胎,魏氏对她说的那些孕妇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的事有些不信,一心想再寻个得用的嬷嬷来。 这样的人到底是少,那些无端被发卖出来的,魏氏也不敢用,怕她们是因品行不端才被卖出来的,没得到了朱府成了祸害。 寻了月余,嬷嬷没有找到,倒让魏氏找到一位远房的姑奶奶。这位是魏氏旁支嫡女,跟魏氏已经出了五服,比她要大上二十几岁,辈份上是算是魏氏的姑姑。魏姑姑当年远嫁到了金陵,后来夫家没落,日子过得清贫。她偶尔得知如今金陵管事的朱参议娶了魏氏嫡女,现下又怀了孕,便送了一份薄礼表明身份。 魏氏勉强记得是有这么一位姑姑,请了她进来说话,知道她生了二子一女,便向她请教了许多生养方面的事,还请魏姑姑有空多过来坐坐。 魏姑姑上门送礼也是想跟魏氏拉近关系,便是魏氏不说她也会借机会多来来,来了几次后,她不但自己来,还会带上她未出嫁的女儿一块儿来。 何素这天去朱府时,正好跟魏姑姑母女擦肩而过,她略看了两人一眼朝她们点头致意,两人却没有回礼,倒弄得何素挺尴尬。 “肖夫人,你来了。”青柚连忙上前招呼,免得冷落了何素。 魏姑姑这才好奇地打量了何素一眼,平常她进出朱府都是小丫头引的路,这位魏氏身边最得用的大丫头可一直没来迎过她。 “也不知是哪位官员家的夫人。”魏姑姑说道,又看向自家女儿,论姿容她的女儿一点也不比刚刚进去的夫人差,如今有了魏氏做靠山将来定能寻个好的女婿。 站在她身边的少女并没有回头多看,淡淡地说:“许是来请表姐帮忙的。” “倒也是,就是青柚好像对她挺客气。” “面上客气罢了。”少女说道。 魏姑姑一想也对,想想青柚平时对她并不热络,脸上便有了怨气。 “等你嫁进官家当上夫人,她们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 少女并不接话,显然知道这事并不容易。若能嫁入官家,她早就嫁了,也不必等到如今还寻不到好亲事。就是有魏氏相助,她也不能嫁入那些显赫的官家,若只是嫁与七品小官将来处处看魏氏的脸色也没有什么意思。 在两人上了马车离开后,何素已经跟着青柚往后院去,路上她也知道了魏姑姑的身份。 “夫人身边能有位长辈在,一定安心许多吧。” 魏氏怀孕后虽没有再去过萧家,但常派人过去送东西,何素也从来人地里知道魏氏的情况。听说魏氏前些日子一直想寻个懂得怎么帮后宅妇人调理的嬷嬷,只是后面一直也说雇着了,何素便想以魏氏的性子怕是不会安心,不过如今有了魏姑姑应当能缓一缓她心中的焦急。 “是呀,姑奶奶生过二子一女,在如何安胎上很能说上一二。” 何素也没有问都说了些什么,她都快生了,现在再去想要怎么安胎也都晚了。 在她想来,该避讳的她都避讳了,剩下的就只有保持心情健康,要是这样还是保不了胎,那就养好身子再怀一次,就跟她出任务一样。她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但是任务还是失败了,她又能怎么办,只能等着组织下次再派任务给她。 何素不是头一次来朱府,魏氏总是去找她说话给她送东西,她怎么也得过来看看她。 第251章 养胎 魏氏家的宅子有三进,离朱应俭的府上又近,价格不低,不过魏氏是在朱应俭搬来金陵城前把宅子买下的,价格尚算合理。从大门走到后院,慢慢走得花近两刻钟,后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还有一个小湖。上次何素来时,魏氏就是带着她和月儿去了湖边的亭子稍坐。 如今天冷了,湖边呆不住,湖里的残荷也都清理干净了,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何素也不是一个风雅的人,比起什么景色来,自然是暖乎乎的室内更适合她,只是她进了魏氏的房间就被热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这么热?”何素说着又看向坐着的魏氏,见她竟还裹着棉袄不由吃惊地问:“你不热吗?” “你不冷吗?”魏氏当即反问,她可不是跟何素抬杠,而是见她从外面进来竟只穿着薄棉袄一时有些意外。 “不冷呀,比山庄里要暖和多了。” “山庄里倒的确是冷。我那时也没有那么怕冷,如今怕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才会如此。”魏氏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何素坐下,又推了一盘果子到她的面前,“如今也没有什么鲜果,你将就着吃吧。” 何素看着又红又圆的果子却没有伸手去拿,还带着几分不解地看向魏氏:“这是山楂吧?” “对呀,你没见过?” “不是说孕妇不能吃山楂吗?”何素有些不确定地问,又转头看向风暖。 她会记得这个还是因为萧显重跟大夫问了许多孕妇忌口不能吃的东西说给她听,也不知萧显重是多怕她贪嘴,该忌口的东西反复跟她提了很多遍,害她听了反而想吃了。 萧显重也提过山楂,还特意多提了几次,因为他记得何素以前常买冰糖葫芦。明明何素会来冰糖葫芦是为了哄月儿用的,她自己又没怎么吃,他也知道,却还是跟她说不要再买冰糖葫芦因为里面有山楂,她当时都要被他给气着了,以至于记得特别清楚。 她该忌口的东西萧显重也说给了风暖听,风暖确定地跟何素点点头。 何素回头见魏氏脸色都变了,马上补了几句:“不过只吃几颗应该没事。” 她一向觉得就算是毒药,只要不是太厉害的,稍微吃点也没事,所以萧显重让她忌口的东西,她也没有怎么在意。就像是西瓜,她夏天的时候其实也偷偷吃过几片。大夏天怎么能不吃西瓜?就算她不吃,府上其他人也要吃,她偷偷吃上一两片的,也不会有人知道。 不过风暖有可能发现了,何素暗想,有次她吃完来不及净手被风暖撞见了,之后府里就再也没有买过西瓜。她也不能为了吃块西瓜偷到别人家去,身上还怀着孕呢,就是想偷她也有心无力,再者,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吃西瓜,还是冰酪更合她的胃口,就是别人不让她吃自己却能吃这事让她不爽,她才会偷着吃几片。 魏氏用帕子擦了手,马上让青盏去大夫那儿问问。 何素见魏氏神色凝重地坐着,微有些过意不去,“你瞧你紧张的,要是本来吃几颗没事偏你这般担心吓出点事来就不好了。你不是什么都看得挺明白的,怎地现在这般胆小了。” 魏氏听着一语不发,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 “这是怎么了?”她也没说什么呀,魏氏怎么就哭了。 “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她哽咽着说。 何素难以理解她们的心情,她算是意外怀上的,在她的计划里本不该这么早怀孕。不过对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也很期待,这份心情想来并不会比其他女子轻。 “谁都盼着有个孩子,可是为了这个患得患失的又能有什么益处,就像那些生病的人,每天想着自己病多重的反倒死得早,那些不当回事的却能多活几天。” 魏氏听了眼睛还继续红着,却微嘟了一下嘴,说:“也只有你,会把死呀活呀的挂在嘴上,也不知道避讳。” “有什么好避讳的,我都没有想到那些,反倒是觉得不吉利的人想得多了。” “你怎么都有理。” “自然。”何素说着,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再一个月我就要生了。估计我生完了,你身子正重,瞧你这般小心的样子怕是也不会上门来看我,再见面怕是要等你生完之后。趁着我还能出门,便来见你一面,免得你总说我不肯上门。” “你竟还当真了?都这么重的身子了,还敢出门来,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你还说我说话没个避讳,自己还不是一样。”何素调侃道。 “这怎么一样。” “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魏氏还想再辨,话未出口却噗嗤一笑,刚刚那点子伤感也飞到九宵云外了。 青柚在边上见了也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有肖夫人在,魏氏的心情能松快一些,不像魏姑姑总会拿别人家一不小心小产的事说嘴,让本就紧张的魏氏越发心慌了。 哪怕青柚自己也流产过,却也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摔没了。当时她们还住在山庄里,从正院到她住的小院的路有些难走,冬天又会结冰,她夜里想早点回屋,路上走得快了些才会滑倒。魏氏也体恤她,特意让她坐了小月子才让她回来做事,也没有嫌她小产过晦气,只是她小产时月份有些大了,到底伤着了身子,到现在也没有养好。 青柚本就自从跟着魏氏的,情份自然不同,这些年她倒不急着自己先怀上一个,反倒盼着魏氏早点有孕。魏氏怀孕后,她也细细问过大夫要注意的事,可惜魏氏却不怎么信她。 魏氏一向主意大,觉得年长的嬷嬷可信些,旁人再怎么说也不会怎么相信,青柚也没办法,只能想寻个得用些的嬷嬷,偏一时都挑不着好的。至于那位魏姑姑,青柚并不怎么喜欢,这母女俩的作派放到以前魏氏也是看不惯的,现在却被她们给哄住了。 她也想不到别的法子拦着,见魏氏还能听得进何素的话,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派去问大夫的丫头很快就回来了,说是不能多吃,若是身子弱最好不吃。大夫以前也来给魏氏诊过脉,知道她的身体底子不错,听说只吃了几颗,也没有跟着丫头再跑一趟。 魏氏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本想叫大夫再来看看,可是那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办事竟只问了几句就来回话了。 “去把保胎丸拿来。”郭氏吩咐道。 “你吃了几个山楂就吃保胎丸了?我上次差点着了别人的道,也就是躺了几天。”何素说道。 不过后来萧显重知道这事后,还是去买了一瓶保胎丸让她备着,她到现在也没有吃过,不知是不是会过期,她得回去问问,要是没法在保质期内吃掉还是送人吧。 青柚本也要劝,听何素开口了便没有再出声。魏氏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只为了吃了安心?是药三分毒,这毒可不定是积在你身上。”何素说道,哪怕她也没接触过几个孕妇。 见魏氏还在犹豫,何素便说:“你看那些怀孕期间总是吃药的,生出来的孩子有几个是强健的。” 她敢说这话也是想着那些怀孕期间吃药的本身身子就弱,又有多少能生出多健康的孩子来。 魏氏一听却觉得何素这话还有几分道理,她在京中时见过家里不少长辈,怀孕需要吃药的那一些就是养得再精心,孩子生下来都会有一些弱。 “你呀,是没有去乡下看过,乡下的妇人怀了孕还要下田做活呢,便是你府里的丫头,难道有孕了就能歇着不成?” 青柚怀孕是在何素到朱家庄之前,何素并不知道青柚曾小产过的事,只知道她嫁人了,青柚也不觉得她这话刺到了她,反倒赞同地点头,跟回头看她的魏氏互看了一眼。这些话她不好在魏氏面前说,只盼着跟魏氏交好的何素能多劝劝。 “离你生产的日子还早着,嬷嬷可以慢慢找,有什么事除了生养过的妇人,你也可以多问大夫,他们见过的孕妇比哪个嬷嬷都多,有什么病症也知道要怎么治,不比凭着经验出主意的人差。” 其实何素个人比起有经验的嬷嬷来,更相信大夫。 嬷嬷所谓的经验也只是她养了一两个孩子后得出来的,如果这两个人怀孕吃了西瓜没事,说不定她们就能得出孕妇可以吃西瓜的结论,这样的结论在何素看来显然不够科学。现代要推一种药时,哪次不是经过数千次临床实验,只凭着一两次的成功根本算不得什么。 何素内心也是固执的,她既然认定了所谓的经验不可信就不会再去听,不过面上为了安萧显重的心,她还是会假装认同,等他不在时,她继续我行我素,就好像她暗暗锻炼一样。 锻炼的事她是不会跟魏氏说的,一般人也模仿不来,她自己都还处在摸索阶段。她隐约觉得魏氏太过紧张,而她脑子里的弦又太松了一点,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不过想要缓解紧张不容易,想要多注意一些难道还能不容易吗? 她这样想着,从朱府回家后就没有再锻炼,再一个月就要生了,她也怕自己练着练着把孩子给练出来。 到了十二月多,府里准备过年,何素什么事也不用做,都由月儿去操心。过了腊八,葛先生的课也停了,说好明年二月再来。 在腊八之前,月儿已经在打理府里送礼的事,葛先生也帮她参详一二。当初她在夫家,家里的事虽有她婆婆操持,但作为媳妇也不能就在自己屋里坐着,得跟在婆婆身边打下手。这么些年下来,她也懂得不少,还能指点月儿几句。 有了葛先生相助,等到了腊八,月儿已经把府里过年时要处理的事务都处理完了。本来府里也没有什么繁杂的账要算,需要走年礼的人家也不多,府里的新年布置也因为萧显重不在一切从简,她处理起来也就很快。月儿不用再上课,就把时间都花在了抄书上,府里其他人也跟着闲了下来,开始捣鼓吃食。 一到了冬天,就不得不提年糕,不管是用糖煎了吃还是炒着吃,味道都好,何素和月儿都能吃上许多。 府里用的年糕有自制的也有买的,何素吃着觉得外面买的要比自家做的要好,价格也没多贵,就时常让厨房买,王大厨也乐得如此,不然每天捣年糕就够他累了。 这天何素吃了午饭后,忽然想每次吃的大块的年糕都是甜的,这次要不来吃点咸的吧,就让风暖架起小火炉烤年糕,一边烤一边往上面刷酱油。 这种咸味年糕一烤好,何素就吃了两块,又想着小火炉都架起来了,不烧点别的可惜了,就又烧了许多肉串和蔬菜。吃完之后她又有点想吃甜的,就又吃了两块糖煎年糕。 她也知道自己吃得有些多了,但是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多少也得吃点东西下去。她会这样想,其实是想吃鸡汤面了。 等一碗面下了肚,她捂着突出的肚子,也后悔不该放纵自己吃多,胃被顶得实在是难受,甚至让她有些反胃想吐。为了压下这感觉,她不得不在屋里多走走,想让胃里的食物早点消化。 走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这样效果不大,索性打了一套拳,当然不是像以前那样打得拳拳有风而是放缓了速度。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活动筋骨了,何素慢悠悠地打完一遍,觉得全身都舒展了。摸了摸还有点鼓的肚子,她觉得还是不怎么消化,就又打了一遍。就这么连着打了十来遍后,何素觉得肚子有些坠疼才停了下来。 何素怀孕的月份大了之后肚子时常坠坠的,就是有一些疼她也没当一回事,孩子在肚子里越来越大,她的身体要是没点难受的地方才是不正常呢。不过略坐了一会儿,肚子里的痛感并没有消除还一阵一阵的越来越明显她便觉得有些不好。 第252章 生产 不会是她练过头了影响胎儿了吧,何素暗想,伸手轻抚自己的肚子,给孩子说好话。她常会这样跟孩子说话,有时孩子动得厉害她只要哄上几句他就消停了。 “乖孩子,别闹,要是不乖将来可不带你去吃好吃的了。”她轻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肚子的确不怎么疼了,何素以为是好了,就想从榻上起来上床休息,可是一起身,肚子又疼了起来。 别是要生了吧,何素暗想,连忙叫了风暖进屋,也没有急着让她去叫稳婆,而是先把府里几个妇人找来。她们都是生养过的,平时也会帮何素解惑,不过毕竟不是稳婆,听了何素的话,一时也不能确定何素是不是要生了。 “还是去请稳婆吧。”吕娘子大着胆子说,其余人也都看着她。 “好吧。” 她有些不情愿地应道,暗想,要是稳婆来了发现她不是要生可就尴尬。 离大夫估计她正式生产的日子还有十多天,甚至大夫还说一般人延后七天生都是正常的,可见大夫给出的预产期是有很大弹性的,不过是往后弹。这样算,她离科学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现在肚子会疼肯定不是要生了,而是因为运动过量胎象不稳。 想不到她的胎象一直好好了,都已经到最后一个月了,却闹出这样的事来,要是萧显重知道了定是说她了,何素皱着眉想,也对自己很无语。 既然稳婆要来了,她的肚子也的确在疼着,她也就换了一身衣服去了隔壁房间。这是刘福媳妇提醒她布置的产房,本来她还想着在自己卧室生孩子就行,何必还得另弄一间房间,后来想想生产时的种种,觉得弄间产房也很必要。 里面除了刘福媳妇照着她在以前主家听过所必须要放的东西,何素还提了许多建议。她知道在古代生产肯定没有现代安全卫生,最近这段日子真的拼尽了所有脑力回想以前看过听过的所有关于生育的知识。为了保持产房卫生,她让吕娘子每天都来薰醋,还把她坐月子所有要用的东西和孩子的衣服都煮过晒过。 她还给孩子定了一张小床,只是定的时间有些晚了,做完后哪怕木匠只刷了一层清漆,何素也怕这味道对孩子不好,就让人把小床放在廊下散味,她打算散够半年再拿来给孩子用。前面几个月孩子可以跟她睡大床,反正天还冷着,她也不放心让孩子一个人睡在小床上。 何素进了产房没一会儿,月儿听到消息也来了。 “阿娘,你要生了吗?”她进屋着急地问。 何素正忍着肚子一阵阵的疼在产房的床上坐着,见她担心,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知道是不是要生。” 她都不知道,月儿就更不知道了,只能看着脸色发红的何素干着急。 “你先回屋睡一会儿,就是要生了也没有那么快,怕也要等明天。” 何素先前打过过不少人生产的情形,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环,她当然得多去了解。听很多人说生产生上一两天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生头一胎的时候,何素听说后,心理也有了长期忍痛的准备,这也没什么,当初她中枪了不也得继续完成后继的任务吗。 “是呀,小姐,你还是出去避避吧。”边上吕娘子也劝道,未婚女子不便进产房,这会儿何素还没有正式要生,月儿进来跟她说几句话倒还好,一直呆下去却是不行的。 边上王婆子听了也跟着劝她,月儿无法,安慰了何素一句后便退出门外,却不曾离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产房前站着。 “小姐,外面这么冷,要是你冻着了,夫人该心疼了。”云晴缩着脖子劝她进屋,大冬天的外面实在太冷了,月儿不进屋她也不好顾自进屋,只能在月儿边上站着。 “我再多等一会儿。”月儿说道。 云晴无法,只能在原地踏步。 风暖也不能跟在进产房,她就在边上屋子呆着,看着炉上煮着的热水还有何素半夜可能要吃的点心,见小姐和云晴在院中站着,她便去了正屋拿了一件何素的斗蓬让月儿披着。 “小姐还是进屋等吧,要是您冻病了,府里的事就没人管了。” 月儿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等稳婆到了确定何素马上要生了并没有其余不好,她才进了隔壁屋子等着。 她也知道头一次生产要生上很久。何素怕萧显重不在月儿一个人在她生产时会被吓着,跟她说了许多头胎生产艰难的例子,月儿也都记住了。 可是记住并不表示不害怕,月儿紧紧握着手,生怕隔壁的何素出一点事,父亲在离家前还悄悄跟她说过,万一何素生产时有什么当了,让她一定要保大人。她也知道要保大人,但是却害怕遇着这样的事。 何素本人倒是没慌,稳婆既然已经确定她肚子疼是因为要生了那就生吧,迟生早生都是生,也不差那十来天。 “有没有让孩子早点生下来的办法?”何素忍着疼问,这点疼痛她还能忍着,就是不知道要忍多久这点有些难熬,要是有什么办法让孩子快点出生就好了。 稳婆见何素尽管因为忍疼脸胀得通红,说话却还算有力,就知道这是一个能忍的,身子看着也强健,便大着胆子说:“夫人要是能走动一下,兴许能生得快一些。” 何素点头,就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来她想着慢慢走忍疼的时候更久,索性小跑了几圈,把稳婆都给吓着了。 “夫人慢慢走就好。”她连忙劝道。 “好。”何素应了一声,全身已经被疼得出了一身的汗,连头发也粘在了脸上。 她应该先个澡的,何素暗暗后悔,做月子的时候听说不能洗澡,幸好现在是冬天,萧显重也没在,她就是一个月没洗澡味道也不会太大,也没有人会来嫌她。 他一定不知道她就要给他生孩子了,想到这个,何素眼眶一热,泪意还不曾上来,身体下面先涌出一股热流。 稳婆一直关注着她一举一动,一看她僵了一下没再持续走,就问:“是不是羊水破了?快到床上躺下。” 何素也没敢耽搁,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躺下刚挪好了姿势,替她查看的稳婆便催她用力。 用力这种事,何素最会了,深吸一口气后她就开始朝下用力。不过她也没敢用全力,要是一次把力气用光了孩子还在肚子里后面岂不是没劲使了,需要力气的时间还多着呢。她也没有想到,哪怕没有用全力,她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生了……”稳婆欣喜地说。 何素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还没有怎么用力呢,孩子怎么就出来了呢。别说是她了,就是接生的稳婆和在屋里帮忙的吕娘子和王婆子也没想到何素能这么快把孩子生出来,感觉何素都还没怎么喊疼。 “恭喜夫人是位公子,真是个孝顺孩子,没让母亲受太多苦。”稳婆把孩子包好后就送到了何素身边。 何素听着孩子响亮的哭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她转头看向躺在她身边哭个不停又红又皱的婴儿,怎么都不相信这是刚刚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这别是她们藏在身上带进来的吧,何素暗想,觉得这孩子丑得很,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似的,可是再看几眼之后,她又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看的孩子。他的小脸那么漂亮,他的哭声那么清亮,就算用世上所有的珍宝跟她交换她也不肯。 这就是她的孩子,何素咧着嘴想。 稳婆替她清理了一下后,又来指导她喂奶。有些妇人初次喂奶并不顺利,还得帮着按摩推拿才能让奶水出来,就算有些大户人家会请奶娘,但是孩子生下后的第一口奶最好还是喝自己生母的。 孩子没怎么费力就喝到了奶,一吃到了东西,他就不哭了,何素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孩子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聪明的孩子,简直就是天使、是上天的恩赐。 稳婆看到何素很快学会了喂奶,感觉这次接生实在顺利。等产房清理好、孩子也吃饱了在何素怀里睡着后,她也才到了萧府不到一个时辰,中间她还教了何素要怎么抱孩子、怎么给孩子拍奶嗝,何素都是一学就会。稳婆恭维了几句后,吕娘子便说月儿想进来看看孩子。 “让她进来吧。”何素说道。 月儿进屋后先看到何素一脸温和地坐在床上,哪怕唇色有些发白,头发也被汗浸湿,整个人却看着神采奕奕,像是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芒中。从何素出现在她的生活以来,月儿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她是一位母亲而不是普通的女性长辈。 “快来看看你弟弟。”何素朝她招招手,迫切地想要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孩子有多完美。 月儿看到躺在何素怀抱中的孩子,黑黑瘦瘦的,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见他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睡着,嘟着粉嫩嫩的小嘴,看着可爱极了。 “他睡着了吗?”月儿忍不住问,不由放低了声音。 “是呀,他得多睡睡才能长大。”月儿点点头,知道夜也深了,便说了几句便带着人退了出来。 稳婆也跟着她出了屋子,反正屋里也没有她什么事了。月儿看到了她,才想起得给她包一个红包,又派人送她回去,还给府里的下人都赏了月例。这是一开始葛先生跟她提过她也跟何素商量过的,她原本记得牢牢的,刚刚却给忘了。 她有一个弟弟了,何素也没有事,一切都很顺利,她红着眼想,抬头望着满天星辰,觉得明天一定是很好的一天。 何素躺在床上,渐渐也有些累了,她却不想睡去,还想多看自己的孩子几眼,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他怎么能这么可爱,是不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生下他,何素在心里感叹道,很可惜萧显重没有在她身边分享这一刻,如果他现在在,她一定会感谢他,如果没有他,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远在北方的萧显重此刻正趴在一处山坡上,带着一队人监视着眼前的军营。夜晚的风冻得他全身冰冷,他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就算他全身警惕着,总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就要睡过去了,却又马上惊醒过来。在那半睡半醒之间,他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清醒过来后,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一定是想儿子了,他默默叹息,猜测何素是不是再过十来天就要生了,也不知她报平安的信什么时候能送到军营来。他还是想要个儿子,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自然想要有个儿子,不过只要是何素生的,是男是女他都喜欢。 他还会有更多的孩子的,只要他继续活下去。 何素不知萧显重到底随军去了何方,却也知道从军生活定然是不易的,摸着孩子细嫩的睡脸,她盼着萧显重能早些回来看看他,这么可爱的孩子少看一眼都可惜了。 怕何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吕娘子当天就睡在产房里,想着半夜的时候能给何素帮把手。可惜每次她去帮忙,何素都没有让她上手,全都一个人搞定了。 吕娘子在乡下时也看到许多妇人生了孩子没几天就受婆婆搓磨出门干活,她也是其中一个,当时她真的是没有办法只能硬撑着,要是她不干活家里就不给她吃的,她也就没法喂风暖。何素不一样,她是真的很精神,也乐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吕娘子觉得要是不用坐月子,再让她休养几天她就能上山。 第253章 小名 何素睡了一觉后,倒是感觉出身体的疲累来,细细回想,刚生完那会儿还是挺疼的,只是她沉浸在生出孩子的幸福中,没顾得上去理会这些。现在睡了一夜,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估计再养个几天就能好。想起前世跟人对打被打断肋骨的疼痛,何素觉得还是生孩子容易些。 她可以再生一个,何素暗想,细细打量着她的小宝贝,觉得心都要化了,要是现在床上再躺个三四个她生的孩子,她能乐昏过去。 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能正是因为不可能她才会这样想。 给孩子喂了奶把了尿后,何素自己才用早饭,吃了一半,月儿便来了。 “母亲,我来看弟弟。”她欢快地说道。 何素也没有意识到她的称呼变了,放下吃了一半的面便说:“他睡着呢。” “还没有醒吗?” “醒了,也吃过了,吃好又睡了。估计这些天都是这样,你怎么也这么早起,也不多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母亲,你身上还疼吗?” “还行吧,我挺能杠疼的。”何素笑笑,又开始吃剩下一半的面,她在乡下跟月儿生活久了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月儿也知道如此,盯着睡着的弟弟看了一会儿,等何素吃完了才抬头问:“父亲给弟弟取名字了吗?” 何素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略有些诧异地说:“没有。” 想想萧显重当时知道她怀孕那么激动,临别时又交待了她许多,怎么就没有记得给孩子取个名字呢? “想来等父亲回来再给弟弟起名也来得及。” 何素点头,心下却别扭着,要是月儿不提倒还好,现在她都意识到孩子没有名字了,想想总觉得哪里别扭。 “总不能一直不叫吧。” 月儿想想也是,便说:“要不母亲给他取个小名吧。” 对呀,何素略一思索后,怀着几分期待的神情问:“要不就叫年糕吧?” 她就是因为多吃了几块年糕才提前把他生下来的。 月儿一听,一时都没法接活,确定何素不是在说笑后,她才迟疑着说:“用吃食的名字当小名不太好吧,别人取小名都是取意头好的,又或者像乡下那样取个贱的好养活。” 吃食哪里不好,她明明记得有很多孩子叫饺子、汤圆的,何素腹诽,又想起狗蛋、墩子、柱子等一系列的小名,微有些嫌弃,就算小名要取得贱一点,这也太难听了。阿土这小名,勉强还听得,不过朱高泰已经用过了,其他的就只有石头之类的,但这也不算好听,何素皱眉起了许久,真的是想了许久,才灵光一闪。 “要不叫弹头吧。”比石头更坚硬,又威风,她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配她儿子的小名了。 “蛋头?鸡蛋易碎,好像不太好。” “不是那个‘蛋’,”何素说着,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算了,还是换一个吧。” 所以蛋头到底是什么,也是一种吃食吗?月儿心里想,始终觉得何素刚刚取的小名还是跟吃食有关。 “要不叫黑客?”何素说道,在她看来黑客是最拉风最厉害最顽强也没有了,取了这样的小名儿子一定好养活,哪怕她知道的那位黑客很早就死了。 月儿在乡下倒是听过有人叫黑牛、黑子的,黑客她还是头一回听。 “可有什么含义?” 还得有含义?何素眨了眨眼,硬编道:“黑,这颜色最好,能吞没其他的颜色;客……雕刻,木也能刻,石也能刻,是不是很厉害,呵呵~” 黑刻?月儿露出微妙的神情,她觉得刚刚的自己好像问了一个蠢问题,应该连小名都让父亲取了的,就是不知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何素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满意,她也实在无法解释什么是黑客,而且细想想要是她整天对着自己儿子叫黑客还是有点怪怪的。 “要不就叫黑石吧?”月儿试探着问。 “好,叫黑石就很好。”何素马上答应,她已经放弃自己去想一个小名了,反正名字不就是一个代号,随便叫叫就行。 虽说何素定下了儿子的小名叫黑石,但后来许多人还是喜欢叫他小石头,久而久之连何素自己也习惯这么叫,也不记得自己当初还嫌过石头这小名不好听,她的儿子这么完美叫什么都不会有损他的聪明勇敢可爱健壮…… 作为一名新手妈妈,除了取名这事有难到她,其余的事她处理得不要太好,喂奶、换尿布、哄孩子……她都轻易搞定,她觉得当妈妈简直是她的天职,她做这个要比做特工拿手多了。 刘福本来还雇了一个奶娘,结果也没有用上。府里除了刘福夫妇觉得主母亲自喂养孩子不好外,其余下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何素也这般觉得。 刘福娘子提了几次都被何素否决后也不好再提,也劝刘福不必再去问。刘福对这些事也没有自家娘子知道得多,不过是萧显重吩咐他这样安排他才会照做。不过男主子不在,府里的一切当然得听女主子的,既然女主子不愿,他也就识趣的不再多问。 很快过了三天,到了该给小黑石洗三的日子。何素也是到了这天才想起有这个风俗,据说还得请亲近的亲友来观礼,越多人帮着添盆越好。萧家以前不曾跟什么人家来往过密,何素也就没有去参加过别人家的洗三宴,只是听了吕娘子的描述后,她对这个习俗有点排斥。 “就不能不洗吗?” 她一想到有别人来抱她的孩子给他洗澡,心里就一百个不愿意。洗澡什么的,放着她来,她不想让别人碰她的孩子。 其实风暖出生就没有洗三,乡下地方哪里会给女娃办什么正经的洗三礼,吕娘子却不好这样跟何素说,风暖又怎么跟小公子比。 “不能的。”吕娘子小声答道。 何素也猜是不能的,便只能说:“那就简单着来,最好一刻钟之内把所有的事都弄完。” 吕娘子点头,出去交待了何素的话。 洗三礼要用的东西,刘福媳妇已经都准备好了,听到吕娘子传了何素的话,她微有些惊讶。她原先的主家对这些事最在意不过,她还怕自己出错,想等稳婆来了之后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安排得不妥的地方。 不过比起事事讲究的主家,刘福媳妇还是觉得行事随意的主家好侍候一些。等稳婆来了之后,她还是让稳婆帮着看看她准备的东西是否齐全,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娘娘的神像摆放是否正确。夫人只是想让洗三的过程快些过去,其他的这些东西还是不好出错的。 稳婆那日离开后一直还记着生产迅速的何素,虽说萧家有一位大小姐在,但旁人看不出她当稳婆的还能看不出,肖夫人明明还是头次生产,怕是肖副将发达后新娶的媳妇。也不知她怎么养得胎,竟一点也不显胖,肚子里的孩子却不瘦小,足有五斤八两,这还是提早十来天生下来的,稳婆给金陵城中许多妇人接生过,少有碰上这般顺利。 可是再顺利也是别人家的事,她只管拿她的好处。肖家给她的谢礼不薄,她原想着等孩子洗三礼的时候还能再捞一笔,谁曾想竟没有多少宾客。想来也是,城里的将军都出征了,留下的夫人们也不见得家家都亲近,肖家在金陵也没有亲戚,没有太多宾客捧场也不奇怪。 何素生下孩子后,月儿只让人去两个朱家和郭家还有毛家报了信,其余不太来往的人家她并没有让人去通知,她们自然也不会过来参加洗三。 午后,黄氏早早就过来了,还带着玉儿一块儿来看小宝宝。玉儿迈着步子,被梅香牵着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看到有许多生人在,也不敢离开梅香身边,只好奇地四下看。 “小弟弟呢?”她仰着脸小声问黄氏。 “小弟弟跟肖婶婶躺在一块儿呢。”黄氏说着,在暖炉边略站了站去了寒气,才带着女儿去了床边。 何素原先在产房住着倒也不觉得什么,这会儿有客人来了,倒是想到产房太简陋了些不好待客。刚刚她还问吕娘子要不要趁现在移回正屋,吕娘子却说得办完洗三礼才能移。 不移就不移,想来别人家的产房也不见得有多好,何素心下说,在客人来之前先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被汗浸过,她早就想换了,甚至还想洗个澡,但是府里所有的女人包括月儿都不肯,她没法子只能用热水擦了擦。 头发就是擦了也没有什么效果,她只能用块布巾包着,暂时应付过去。照她说其实把头发给剪了最好,反正被布包着别人也看不出来,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这种事在古代肯定是不行的。 “玉儿,过来,来看小弟弟。”黄氏拉着玉儿的手走到床边,跟何素打了招呼后,就和玉儿一块儿看向睡得正香的小黑石。 “瞧着真壮实。”黄氏很是羡慕地说,玉儿生下来又瘦又小,差点就没有养活,她最是喜欢别人家生下来健康的孩子。 “估计是我孕期吃得多。”何素笑道。 “多好,许多人想吃还吃不下呢。”黄氏说着见何素气色看上去也不错,哪怕不施粉黛也容光焕发,比先前又出众许多,心下更是羡慕。“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养得这般好。” “也没有吃什么呀,就是什么都吃,我一向胃口就好,也不挑食。” “就没有用些补汤?” “若是我家夫君在,家里还会炖些补汤,全家一起都喝上一碗。他不在了,家里也没有再炖,倒是吃过一些燕窝,是主君夫人送的,不吃也浪费了。” “主君夫人送的燕窝自然是好的。”黄氏说道,心下却想,她隔上几日也会吃燕窝,怎么不见气色变好呢,就连身子也跟以前一样瘦弱,大夫都说她要想再有孕并不容易。 何素现在有子万事足,别人的话里的意思是一点也听不出,倒是问了黄氏许多养孩子要注意的事,黄氏也一一跟她说了,正说得热闹,魏氏便来了。 她进了屋后先去暖炉边烘手,远远跟黄氏见了礼后,便朝何素说:“你怎地这么早就生了,不是还有十来天吗?” “许是孩子想早点出来过年,等不及就出来了。”何素玩笑道。 “净会瞎说。”魏氏笑着便扶着肚子走到何素床边,见她气色挺好便放了心。她刚听说何素生了时,还怕是因着什么事才会早产,现在看来却是她想多了。 “起名字了吗?”魏氏看着床上睡着的孩子问。 “小名叫黑石,大名等他父亲回来了再说。” “瞧着倒挺壮实,我还以为你一直没能吃胖,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瘦弱的呢。” “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些人吃了许多下去没胖着孩子只肥了自己,有些人吃得不多却能多胖着孩子。”何素说着,又朝魏氏身上打量了一眼,“我还以为过年前见不着你了,看来近来府上吃食挺多呀。” 两人也就十来天没见,魏氏就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双下巴都出来了。 “我好不容易孕吐停了多吃了几口,你又来气人。” “我怎么敢,我只是羡慕罢了。” 魏氏才不信这话,哼了一声便说:“你以为世上有几个人像你这般怀了孕也不胖,孩子也健健康康的,我这样才是正常的。” “虽说怀孕的时候是会胖一点,但是胖得太多也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 “孩子太大容易生不出来。” 这在现代基本算是常识,何素在隐藏身份打工的日子里就听说过不少。 魏氏其实也知道一些,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没有怎么长胖,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黄氏是头一回听说,谁让她怀孕的时候都没怎么胖,家里对她并没有这个担心只盼着她能多吃点。 第254章 洗三 “你生产的时候可还顺利?”魏氏问道,不想继续聊胖不胖的事,她才不胖呢。 “太顺利了,我还存着力气准备多使几次劲,结果头一次用力就把孩子给生下来了。”何素到现在都觉得还有劲没有使出来有点不爽快。 “你生了多久?”魏氏又问。 出门去各家报信的是风暖,接待她的青柚想着她年纪小也不能进产房,怕是不清楚里面的事,也没有多问。风暖跟青柚说话时也没有具体说何素生了多久,只说很快,就是何素本人也是这么一个答案。 “很快就生下来了。” “那是多快?”魏氏嗔怪地问。 “感觉稳婆一到,我在屋子里快走了几圈,然后一上床一用力孩子就出来了。” “有这么快?” 魏氏有些不信,怎么跟她听来的都不一样,就是黄氏微微惊讶地捂着嘴,要是知道她生玉儿的时候可是吃了大苦头,不仅仅是她,从她听来的一些消息里女人生产只用半天都算少的,何素竟然没一会儿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正好接生的稳婆要给小黑石洗三也在了,何素见她们不信便请了她过来。 “反正在我的印象中生产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具体是不是的你们可以问问稳婆。” 稳婆已经知道了两位夫人的身份,可这是她难得能见上一面的贵人,对于她们的疑问她自然一一解答,在说到何素生产的过程时,她少不得夸上几句。 “老婆子接生也有三十多年了,就从来没有见过生得这般顺利的,生完后恢复得也快。老婆子还好奇想问问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偏方呢。” “你说,是不是有偏方?”魏氏指着何素笑着问。 “哪有什么偏方,就是平时多动动,让自己变得有劲些。”何素笑着说道。 说到有劲,魏氏就想起何素的身手,何素平时惯会装乖,她都忘记了她还有这样的本事,难道说是因为她平常练武才能生得这般快。这会儿有旁人在,她也不好多问。何素虽然在濠州朱府灵堂出手替朱应俭解了围,但是知道出手是她的人也不多。 那天的事情发生得很快,所有的女眷又都穿着素服,许多又是生面孔,在场的人也不认得谁是谁,后来何素很快避到了后院去换了衣服,旁人也就不知道是她,许多人都以为是朱应俭府里的女护卫扮成女眷混在其中,以便随时出手。 朱家庄里虽有不少人知道,但也只是在内部传传,谁也不会没事跟刚相熟的人聊别人家的媳妇如何。 黄氏知道何素跟郭威以前一同住在乡下,估计何素是做惯农活的,哪怕面上看不出来,她的身体底子一定比旁人强健。 难道以后回家要多动动?黄氏和魏氏暗想。 “也是夫人底子好,别人怀孕了却是不敢多动的。”稳婆陪笑说道,也是怕边上两位夫人听了进去自己乱动弄出事来。 黄氏和魏氏细想想也觉得稳婆说得对,便不再继续提这个话。魏氏就是想多问,现在有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开口,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再聊不迟。 等徐氏身边的巧枝到了,小黑石的洗三仪式也就开始了。 月儿早先也令人去朱府说了一声,就算会被外人说她们巴结着朱府,但是两家的确是有交情在的,若是不说倒显得自家不是了。 徐氏还在孝中没法前来,便指了身边的大丫头巧枝过来也算是对萧府的看重。原来一直是巧音跟萧府走动,后来听说代表徐氏前来添盆,又会有其他几家夫人在,巧枝就站出来接过了这活。 巧音也没有说什么,只管留在府里默默做好自己的差事。 因巧枝是代表徐氏来的,在稳婆祭过催生娘娘等请各家女客给准备好的铜盆里添一勺清水再添礼时,便请了她头一个添盆。巧枝本不想当第一个,黄氏和魏氏还有后来到的毛副将太太林氏却也不好跟她争先,双方推让一番后,巧枝才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往铜盆里加了一勺水,又朝盆里扔了一个金裸子。 后面的黄氏和魏氏也推让了一下,才让黄氏上前先添了盆。黄氏和魏氏添的皆是金裸子,只是比巧枝添的略小一点,林氏站在最后面略有些窘迫地扔了一个银花生。 添盆后,稳婆上面拿了根棒子往在盆里一搅,嘴里还念着:“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念完,她才抱了小黑石要给他洗澡。 “这水会不会太凉了?”一时在边上盯着的何素不由说。 “没事,都是这么洗的。” 何素皱着眉,显得不太高兴,盯着稳婆的目光也冷冽起来。稳婆被她一盯,不由有些紧张,又想起府里下人交待过的话,利索地给小黑石洗澡。 小黑石刚刚醒了,忽地被冷水一泼,有些惊诧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四周,手脚微微动着想要逃开,却没有哭。 一般洗三的时候小孩子要哭了才算吉祥,叫做“响盆”。稳婆见他一直不哭,也不好在何素地紧盯下硬是把他弄哭。念完该说的赞词,稳婆拿过艾叶球儿点着,放在婴儿脑门前,象征性地炙一炙;再拿起了梳子,在婴儿脑袋上比划着梳了几下;再用鸡蛋往小黑石脸上滚了滚。 滚完了,她再小心把小黑石包好,用一棵大葱往他身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三打明白。” 随后她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有祝愿小孩将来聪明绝顶之意)。 何素看稳婆竟然用大葱打孩子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等稳婆让人去扔葱时,她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把孩子抱了过来。小黑石还好奇地四下看,手脚也动着,像是发觉自己被包住了动不了,急得撇撇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哦,小乖乖,怎么了?”何素哄道,马上就看出他被绑着不舒服,就把他放到了床上替他松开了布包。 襁褓一松开,何素拉着小黑石的手晃了晃,小黑石感觉手脚能动了,马上就不哭了,又用力地蹬了几下脚后,他的眼睛渐渐闭了起来。 “这是要睡了呢。”魏氏在边上说,看着很是羡慕,也不知道她生出来的孩子能不能这么乖。 何素微笑着点头,说:“他可爱睡了。” 趁这个空档,稳婆端着铜盆离开了房间,铜盆里面的东西照习俗都是归她的,她还能从主家那里得一个红包。不过她也不是拿了红包马上就走,主家会为来客准备一碗面条,她们得每人吃过了面才能告辞。 巧枝吃了面略坐了坐就走了,何素也没有虚留她。黄氏和郭氏倒是多留了一会儿,直到小黑石醒了何素要喂奶,她们才走。 临走时,玉儿还有些不舍得,她一直都好奇地盯着小黑石,好几次想要去碰碰他的手却又不敢。 “肖婶婶,小弟弟哭了。”她指着床上在哭的小黑石,不懂大人为什么只顾着自己说话也没有去管她。 “是呀,你去照顾孩子吧,就不用送我们了。”魏氏应声道。 “行,你们慢走。”何素说道,也没有多客套。其实她也想要早些回去管孩子,外面的人哪里有她的孩子重要。 “肖婶婶,明天我也来帮你管弟弟。”玉儿大着胆子说。 “好呀。”何素随口应道。 玉儿一听高兴地笑着,以为何素真的答应了,跟黄氏离开时还一时说着这件事。 “母亲,小弟弟好小呀。”玉儿高兴地说,以前还没有见过比她小的孩子,对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弟弟非常好奇。 “是呀,你小的时候也这么小。” “可是我现在大了。” “真的?你大了呀。” “是呀。小弟弟比我小。” 听着女儿稚气的话语,黄氏心中满是温柔。她知道玉儿心地善良,最喜欢亲近幼小的生命,上回她还说想要墙上的小猫。可是她的身体太弱了,黄氏不敢让她去碰外面的动物,也许等她再长大一些可以让她试试。 等两人回了府,正好郭威也骑着马从外面回来,黄氏便和玉儿在门口等了等。 等郭威下马后,黄氏微笑说道:“威儿,你回来了。” “母亲。”郭威有些不情愿地行了礼,把缰绳扔给了门口的下人,正要顾自进府,玉儿就跑了过来。 “兄长好。”玉儿也乖乖地问了安,在得到郭威“嗯”地一声答应后,便顾自说起话来,“兄长,我看到小弟弟了,和母亲一起去的,是肖婶婶的小弟弟。” 郭威一听微一皱眉,问黄氏:“你们今天去萧府了?” “是呀,今天你肖婶婶家办洗三,就请了交好的女眷去添盆。” 郭威听到是女眷去的,就知道没有他的份。 “肖婶婶已经能见客了吗?”郭威问道,要是能见,他还真想去看看何素生出来的孩子长什么样子。 黄氏还没有回答,玉儿就抢着说:“我明天还要去看小弟弟,小弟弟哭了,我要去抱抱他。” “怎么哭了呢?”郭威问道。 “孩子还小,一饿就哭了。这些日子你肖婶婶还得坐月子呢,还是不要上门打扰的好。” “我不打扰,我就抱抱。”玉儿跟着说。 “你连走路都走不稳呢,怎么抱?”郭威低头驳了她一句。 “我能走。”玉儿用力跺了几步,还小跑了一段路,回头朝着郭威小小得意着说:“我能走得很快的。” 郭威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不想再跟她说话,玉儿却又跑到他身边来。 “兄长要看小弟弟吗,明天我带你走。” “我不用你带,我自己就能去。” “你不能去,肖婶婶没说让你去,肖婶婶让我去了。” “我想去就去,她还能拦着我不成?”说是这样说,郭威还是挺怕自己要是真的不上学跑去看小宝宝,何素会揍他。 朱府请的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听说其他学堂的先生都放假的,为什么他的先生不放假,他不想上学、不想练字、不想背书。不过武先生教的东西倒是挺有趣的,他感觉今天最后那一拳好像能打到武先生了,说不定明天再跟先生比几次就行,就算是为了打到他,他也舍不得不上学。 再说了,要是不上学,他就只能呆在家里了,呆在家里多无趣,又要被人管又要被人烦,郭威看向底下那个喜欢跟着他的小屁孩撇了撇嘴。 “我回自己院子了。”他朝黄氏说了一声,转身跑进了自己的院子。 玉儿话才说了一半,看郭威跑了有些伤心地嘟起嘴,可是她也不敢说什么。黄氏一直跟她说郭威的院子不能随便进去,会打扰他念书。她虽然不知道念书是做什么,但知道是件顶要紧的事,就是她生病想要去找郭威的时候,黄氏也没有让她去。 “母亲,兄长不喜欢小弟弟吗?”玉儿有些沮丧地问黄氏。 “你兄长得回屋读书了。”黄氏只能这样回答,她也不怪郭威在玉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跑开了,不是谁都有耐心来照顾一个孩子的,郭威没有对玉儿恶语相向就已经不错了。 “兄长好可怜,一直要读书。”玉儿很是同情地说。 “是呀,所以你要乖一点,不能去打扰你兄长,知道吗?” “知道。”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萧府内,姐弟的相处却是另一番情形。月儿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直盯着睡着的小黑石看。 小黑石刚出生的时候,虽然她没有说,但是她觉得他有点丑,不过男子最要紧的不是外貌而是才华,说不定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不会那么丑了。她也没想到自我安慰的话竟然成真的,也许是她一直这么盼着才成真的,才过了三天,她的弟弟就没有那么丑了,还越长越可爱。 她在看着小黑石的时候,何素正在床的里侧睡觉。她本来是不放心让小黑石睡在外侧的,可是月儿说她会看着,她才稍微睡了一会儿。 第255章 养儿日常 小黑石每天就是吃吃睡睡拉拉,一天能吃上很多顿,何素还不能掌握规律,只能在他睡着的时候睡一会儿,等到他想吃饭了她就立马醒过来喂他。这种事对于别的新手妈妈来说也许很难,对她却是还好,她前世的训练中有许多关于集中注意力的。 他们的工作会使自己处在危险之中,不得不随时保持警惕才能避免死亡,但是一个人一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是不可能的,这对精力损耗太大,为了可以持久地工作下去,他们得随时找到一个安全的时间高效地补眠。只要睡眠质量够高的,就算她只是睡了一会儿也会比许多人睡一天还能补充精力。 睡饱醒来时,何素看到月儿跟她入睡前一样还在床边坐着,心下赞了她一句懂事。 “月儿,我睡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现在都没有事要忙了,我还是在这儿看着弟弟吧。” “他就是睡觉,连翻身都还不会,用不着看着。” 月儿还是舍不得离开,看了小黑石一会儿后,她忽然问:“等他醒了,我能不能抱抱他。” “他现在骨头还很软,等他再大一点你再抱吧。”何素马上答道。 这话月儿挑不出毛病来,不过却看得出何素好像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她抱的,是不是怕她抱得不好摔着弟弟?她感觉弟弟小小的软软的,好像碰一定就会受伤了一样,要是何素真让她抱,她也会担心会不会弄伤弟弟。 不过何素没有答应却不是怕她不会抱,而是何素不想让别人抱她的孩子,就是月儿也不行,要是萧显重在,她也是不肯让他抱的。这是她的孩子,她不舍得让别人来亲近他。她不知道其他当妈妈的也有这种想法,或者是她比较奇怪。 她只要一想到世上有人竟然不亲手照顾自己的孩子而是让身边的奶娘管着,就觉得无法理解。她也无法理解世上竟然会有人对孩子不好,孩子这么可爱,她们怎么能下这个手? 以前她从来不曾考虑过这样的事,别人如何想,孩子又会如何,她根本不关心。她也是不被善待的孩子,为什么还得去管别的孩子如何。 但是小黑石不一样,这是她的儿子,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哪怕她本来心里并没有多少爱,她也愿意挤一些出来放到他身上。 她不去想自己的这些想法跟以前的自己有多么不相衬,她已经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过去的自己已经过去,那本就是前一世的事,现在的她跟前世的她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她不必为过去左右,她只要想着现在就好。 在她怀着满满的爱养育小黑石时,新的一年悄然而至。何素要坐月子,家里所有的事她都没法插手也不想插手,事情也就全都交到了月儿手上,她以前曾跟着何素一起准备过年的相关事宜,现下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在忙了,有这么多下人在,她也没觉得慌乱。 这一年她跟父亲时常能见到,虽然后来父亲又不得不离开了,却已经比之前见到的次数要多。她有了一个弟弟,还有了一位女先生,烦人的郭威回自己家了也开始好好念书习武了,她也一样。明年她一定要学更多的东西,更好地照顾好家里,让父亲回家后不必为杂事操心,以后要是再出门也不用担心家里的事。 哪怕是每天吃吃睡睡一成不变地养着孩子,日子也飞快地过去了,若不是吕娘子提醒,何素都不知道自己该出月子了。 刚坐月子那几天,她一心想洗澡却一时找不到机会。既然不能洗,她索性也就不再去想这件事,免得越想身上越难受。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就连月儿来看她好像也不再觉得她身上的奶酸味有什么难闻的。 直到她想起自己有一个月没洗澡,头发已经油得她早就没眼看,她才觉得全身都痒了起来。趁着小黑石刚吃饱睡着了,她叫了水好好洗了一个澡,直换了两遍水才算洗干净。一洗完,她整个人都舒爽了,又觉得屋子里的味道也不好闻,又让风暖把被褥都换了一遍。 “可算是清爽了。”何素说道,见儿子还没有醒,就站在窗口吹了一会儿冷风。她一点也不怕冷,还觉得这许久没能吹上的风沁人心脾。 不过怕风灌进屋子里冻着儿子,她也没站多久就把窗户给关上了。小黑石还乖乖地床上睡着,何素过去顿了顿他的小脸,又在他脸上香了一口气。 她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她光是看着他,心里就被爱充满了。 哪怕现在出了月子,她觉得自己也不想离开儿子的身边从屋子里走出去,她得时时刻刻看着他,就算是要锻炼,她也完全可以在屋里做。 想到这个,她发觉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好好锻炼了。身手还是得保持住的,不然将来有人来伤害她的宝贝儿子,她都没法出手保护他了。可是她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她忽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的身体好像没有以前灵活了。 就算一个月没有动,也不至于退化成这样呀?她暗想,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 不等她多想,床上的小黑石哭了起来,何素马上过去哄他,发现他尿了,又马上给他换了尿布。 小黑石醒来也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好奇地朝四周看,何素也会过去跟他说话,他一般只会安静听着,偶尔呀呀回几个字,瞧着很高冷。可是等他腼腆地笑起来时,何素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她到底是生了一个什么儿子,怎么能这么萌这么讨人喜欢,要是将来有别的女人来抢他怎么办?一想到这个,何素就有点难过。 “好孩子,男子太早成亲不好,咱们以后二十岁了再成亲。”何素跟小黑石说。 小黑石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啊啊”地回应道。 “不行,二十岁也早了,可以等到三十岁再成亲的。”何素想到现代不少男的到了三十岁也没有成亲,甚至有一些终身不成亲的。 当然,让儿子不辈子不成亲什么的,她也觉得有点过了,就放宽一点,等他三十岁了再让他成亲吧。 等小黑石醒了一会儿要哭不哭的时候,何素就知道他是饿了。 “好孩子,妈妈这就喂你。”何素利落地把儿子抱了起来给他喂奶。 等小黑石吃好了,何素又竖着抱起他,让他靠在她肩膀,给他拍了奶嗝。小黑石把嗝打出来后没一会儿,就靠在何素肩上睡着了,何素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满足地又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给儿子吃完了饭,就轮到她吃了。为了保证儿子食物充足,她这一个月吃得也挺多,油到她都想吐的麻油鸡她隔天就要吃一只,还有猪蹄汤和鲫鱼汤她也常喝。 又吃下一大碗猪蹄汤配饭后,她拍着肚子心下感慨,再这么吃下去她估计得胖呀。 好像,她已经胖了,她转念一想,又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哪怕跟怀孕的时候比是小了一点,可也还是鼓出来的,上面的肉也是软软的,她已经多久没在自己身上摸到软肉了?全身按了一遍后,她确定自己胖了一圈,就连肌肉也退化了。 她得减肥了,何素暗想,她想不到自己还有要减肥的一天。可是要怎么减?少吃多动?少吃是不可能的,她还得喂奶呢,多动她倒是想动,就怕自己这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只能先一步步来。 过了几天后,她发现就算自己加大了运动量,减肥的成果也不是很明显,腰原本有多粗现在就有多粗。难道真的要少吃几餐?她有些苦恼地看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现在她每天是儿子吃几餐她就吃几餐,除了半夜喂奶的那餐她会省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吃很多,都是厨房准备的一碗汤一碟素菜配一碗米饭,这算多吗? 她以前每餐都是吃两碗饭,菜是做多少吃多少,全都加起来的话,她每天总的饭量也没有比以前多多少呀,就是吃的稍微油腻了一点。 果然古代的月子餐并不科学,何素暗想,默默给自己定了一天只吃五餐,还要求每餐所有的汤都要撇去浮油。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稍微瘦了一点,总算满意了。 可是很快,她就遇到了自己减肥路上的拦路虎。 二月葛先生重新来给月儿上课后,就顺势指导月儿怎么做各种补汤,这些汤最后都送到了何素这里。何素觉得这些汤看着也没用多少油,喝了也就喝了,可是就算不油,喝下去后还是会长肉的。她好不容易减下来的那些肉马上又长了回来。 减肥是这么难的事吗?哪怕以前天天炸鸡啤酒也没怎么担心过身材的何素简直都困惑了,脑中不由想起以前遇到的胡三娘胡寨主,要是胖成那样了可怎么办?这样一想,她每天锻炼的力度也加大了,吃的东西也更节制了。 可惜这有一个坏处,她练了没几天,发现自己奶水不够了。之前明明多到小黑石都喝不完,她还得挤点出来扔掉,现在……她不得不退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免得自己儿子不够吃。 她的运动量一降下来,奶水就又回来了,她看着自己吃得欢实的儿子,决定还是不要多折腾了,等孩子六个月之后再说,到时候只要她少吃多动,一定很快能减下来的。 其实就她现在的体重跟一般吃胖的孕妇比还是瘦的,只是她看多了现代生完之后还像少女一般的辣妈,就觉得自己胖了。加上她就是不多锻炼,控制体重的意识还在,饮食又注意,至少不会再胖起来。 等到了三月天气变暖,何素也会抱着儿子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小黑石显然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已经懂得朝外面看想要出去,还发现有时只要他哭了,何素就会抱他去外面看花。不过这一招也不是总是有效,何素只会在天气好的日子抱他出去,一遇着下雨或者有大风,她顶多让他门口看几眼就抱他进屋了。 这显然不能让小黑石满意,他一不满意就会哭,他一哭何素也着急,但是该有的原则她还是有的,她总不能冒着儿子生病的危险带他去外面。而且小黑石哭了也很好哄,只要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或者给他吃东西就行。 对外面的好奇还比不过饱胃的乐趣,小黑石吃饱后也不记得出去玩了,何素也会用各种色彩鲜艳的玩具吸引他的注意,像是月儿前些日子做的彩球他就很爱抱着玩。 月儿每天早晚都会过来看看弟弟,上个月,在她提了好几次后,何素总算让她抱了弟弟。她抱得很小心,生怕不小心摔着他,不过她的弟弟显然不怎么给她面子,马上在她身上尿了。 这是个男孩子,月儿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因为男孩子总是会来气她,比如郭威还有其他人。 郭威在春节期间也来看了小黑石,何素也没让他抱,只准他远远看着。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没意思,就去找月儿说话,然后他悲摧地发现大半年没见,月儿竟然比他高了。以前都是他比月儿高一点点的,现在却让月儿给超过了。 “你是怎么长的?要是变成麻杆了,以后可嫁不出去。” 月儿一听,气得不想再跟他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你看以前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小姑娘因为长得像麻杆似的没人要?你以后还是别长了。” 郭威说的那个姑娘月儿也知道,长得特别瘦又特别高,脖子也长,看着有些怪异,月儿觉得自己再怎么长也不会变成那样,再说长高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你才别长了呢,你就当一辈子矮子吧。”月儿要是怼起人来功力也是不弱的。 两人马上就斗起嘴来,直到何素来了才消停,问他们为什么事吵两人也不说,郭威之后也没有再来,何素就没再记着这事。 月儿却记着,她还非常担心自家弟弟将来也变成喜欢跟人斗嘴的男孩子,决定以后要多看着他一点。 第256章 失眠 这日,何素接了魏氏送来的帖子请她过去吃茶,她一想到得离开儿子一天,一点也不想去,但是来送帖子的青柚却求着她去。 “我家夫人也不知怎么了,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夜夜都担心胎儿有什么不好或者生产时出什么事,就是睡着了也都会惊醒。” “这么严重?大夫瞧了吗?”何素问道。 青柚点点头,说:“看过了,说是夫人忧思太过,看开些就好了。大夫还给夫人开了安神茶,夫人吃了几天见没什么用,就没有再吃。” “你家夫人这样,朱参议不着急?” “我家老爷也着急,但是家里有魏姑姑在,夫人自己也说没事,他便没有多问。” “行吧。你且等我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去。”何素听着觉得挺严重,便应了下来,都是要当娘的,她也不能放着魏氏不管。 青柚正要道谢,何素又说:“我让风暖叫上许大夫,让他一同去看看,多个人看看也能放心。” 青柚略一思索,觉得是得多找个大夫看看,就是何素推荐的这位大夫太年轻了些,且先应下来,等迟些时候再请位老大夫来就好了。 既然去请大夫了,何素也不急着出门,怎么也得喂过小黑石一次后再走。 小黑石还小,何素也不放心带他出门,便去找了月儿让她帮着照看一二。 “小黑石很乖的,先生可以继续给月儿讲课,他不会吵着你们。”何素对正在讲课的葛先生说。 葛先生这天下午要教月儿弹琴,也不是教什么新曲,只要在月儿弹奏时指点一二即可,倒是不怕有人打扰。何素也只是让月儿帮着看一眼,家里还有吕娘子在呢,看一会儿孩子她还是会的。 葛先生点头,还当何素让她留下是不放心月儿一个人管孩子,便应了下来,本来她下午就是要留在萧家的,现在只是多照顾一个孩子罢了。 何素又交代了月儿几句,才回她的院子准备出门。风暖已经叫来了许大夫,许大夫听说是去朱参议府上看诊还有些忐忑。 他是知道现下金陵城中说话最有份量的朱参议的,这样的高官,以往只会请像他师傅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像他这种新开始接诊没几年也不曾治好过什么疑难杂症的新手大夫,哪里有资格去。 “真的是叫我去吗?不是叫我师傅?” “要是你瞧不好,就再叫你师傅来。”风暖淡淡地说。 许大夫一听便耷拉下了眉毛,要是让他师傅知道他又没有看准,不定怎么训他呢。 风暖一看,嘴角轻轻一抿,便先让他等在门房,自己进屋侍候何素。何素的动作也快,只换了衣服戴了一根玉钗就出门了。 “夫人,不抹点胭脂吗?”风暖问道。 “不抹了,要是这些胭脂被小黑石沾到嘴里就不好了。”她记得古代的脂粉许多都是加了铅的,这要是被孩子吃下去了可不好,就算没有铅,这种东西最好也不要让孩子碰到。 青柚见何素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外面加了一件团花水青色褙子,最是简单不过,却觉得她比以往精心打扮更有威仪。许是她往日的妆容给她添了一分柔和,今日的她却是用原本的面目示人,青柚想到了灵堂的事,对何素又多了一份恭敬。 何素今日的确忘了装温和,她很急,想要快些看了魏氏就回来看孩子,就算儿子身边有好几个人看着,她自己不能盯在边上还是不放心。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焦急,马车走得不慢,等她到了朱府,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院去。跟她们同来的许大夫却不能就这么跟着去,只能先在二门那儿等着。 何素到时,便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等下人通传后她进屋便看到是魏姑姑和她的女儿。 “你都出月子多久了,可算是肯出来走动了。”魏氏嗔怪道,又指着边上的人跟她介绍,“这是我同族姑姑和她的女儿兰姐儿。这是肖副将的夫人。” 两边见过礼,何素看着精心打扮过的兰姑娘,目光闪了闪。 “早知你有客在我就不来了,巴巴地把我叫来,可是为了炫耀你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好表妹?”何素打趣道。 “就是要让你来开开眼,免得你都不知道世间好看的姑娘多得是。”魏氏故意说道,想着时刻提醒着她要防着外面的女子。 何素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世上要防的又不是她一个。 “我是个没见识的,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姑娘,也就是一个陈姑娘一个金姑娘,你见得定是要比我多得多了。” “瞧你这嘴,又来刺人。”魏氏无奈说道,又看向兰姑娘,倒是觉得她一身打扮太显眼了些,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正好你来,我这位兰表妹是再好也没有了,你跟郭夫人相熟,不知军中有没有出众的未婚儿郎能配得上我表妹。” 兰姑娘一听,脸色微变,连唇也抿了起来,就是魏姑姑也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何素也不是个瞎子,也知道许多女子并不希望嫁于兵将,便笑道:“原来叫了我来是让我做媒的,可惜军中都是莽汉,怕是配不上你家娇滴滴的表妹。” “可不敢这么说,只是我就这一个女儿,总得留在身边就近找个人家才好。”魏姑姑干笑说道。 “也是有军汉是本地的呀。”何素接话道,见魏姑姑脸色更难看了,心下想笑。 “普通的军汉你可别拿出来说,怎么也得是六七品的副将。”郭氏说道。 六七品……魏姑姑听着也没有十分满意,不过至少脸色缓和了些,兰姑娘的脸色却依旧不好。 何素暗笑,她还不知道她男人有没有六七品呢,都做上副将了应该是有的吧?话说古代的品级是怎么算来着?先不管怎么算,她笑着接了魏氏的话。 “只要你一句话,别说是六七品了,四五品的都有。” 还真是敢说,魏氏心下惊叹,朝何素看了一眼,又用余光看向她的姑姑和表妹。从两人的表情看,四五品的武将她的姑姑是满意了,她的表妹好像还不怎么肯?她还想嫁给谁,难道还想嫁到主君府里去,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就你能干。”魏氏说了一句,又叫青柚去端茶。 魏姑姑一听便拉着女儿要告辞,魏氏也没有虚留,免得两人还真留下来用饭,也不知要在府里呆到什么时候。想到这儿,魏氏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地把玩着杯盖。 “怎么,你的漂亮表妹走了,你连茶也不想跟我吃了?”何素笑道。 魏氏这才回神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是呀,许久没见到了你了,自然有许多话讲。”何素说道,却也不打算东拉西扯太久,她还打算早些回去奶儿子呢。“听说你最近都睡不好?” “是呀,夜里总是头痛得厉害,一闭眼就做恶梦。” “我请了大夫来,要不要他帮你来看看?” “哪里的大夫?” “就先前帮你把脉的许大夫。” “他?”魏氏扫了她一眼,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出神。 “我知道你先前看过大夫了,可是并没有效果。不管是不是病症,你既然睡不好,总得多请几个的大夫看过才能确定是不是你的身体有哪里不好,还是真的是你想太多。” 魏氏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许大夫被人请进来后才发现他见过朱参议的夫人,这不是去年在肖府让他隔着帕子诊脉的那位。他低着头,也没敢多看,刚刚那一眼也是为了看魏氏的脸色如何,在他诊了脉之后他便确定了。 “夫人怕是有些日子没睡好了,这样下去怕是会影响胎儿。”许大夫说,又细细问了魏氏是什么时候开始睡不好的等状况。 青柚在边上一一答了,就是魏氏也没有她记得清楚。许大夫听后又问了魏氏开始夜里多梦那天,屋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何素一听涉及到魏氏屋里的事,就算有心想听也得避开。 “我看外面的花开得不错,不如我出去看看。”她适时问。 “我还等着你给我出主意呢,看什么花。”魏氏说道。 何素这才坐着,假装喝茶,默默盼着许大夫早些说完,她想要快些回家,外面的事太麻烦了,她得看看儿子净化心灵。 “也没有什么变化,屋子都有下人每日洒扫,被褥也是每天都换。” 真讲究,何素在心里说,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眼,还真没看出什么问题,就是养在房间里的绿植长得挺好。 许大夫听到屋里的东西没有动过,已经开始问魏氏平时的饮食了,显然在他看来魏氏忽然多梦并不正常,很可能是受什么外力影响。就算魏氏让何素在边上听着,她也听得挺尴尬,在青柚叫人去厨房取魏氏平时吃的食材时,她也起身在屋子四下打量起来,假装是在帮魏氏看这屋子有什么不妥。 她人都来了当然得帮着出点力,要是有什么不妥能早点找出来才好,她也能早点回家。 在何素想来,如果真有人动手脚,又是跟睡眠有关的,可能是动在了卧室里。不过大户人家女眷的卧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何素也是头一回进魏氏的卧室,平常她来,都是在外面的客厅跟她说话。 她也不好进去里面转悠,只在隔断的拱门那里朝里打量了一眼,发现里面也摆着两盆绿植,同样长得不错。 正好去拿食材的人还没有到,何素便随口问道:“你们家的绿植是不是中间换过,怎么摆在室内还长得这么好?” 她养在室内的几盆绿萝都是由风暖在照顾,因为屋里总是烧着炭盆,她觉得火气太旺才摆几盆绿盆改善一下环境。 “丫头照顾得精心,搬进搬出的,原先还养着一盆水仙,后来香味太浓就移去别的屋子了,这也过去有些日子了。”魏氏不确定地说,不由看向青盏。 “是呀,那还是正月的事呢。”青盏应道。 许大夫见何素似乎在帮着查找屋里不妥当的地方,也不好一直干等,便也站起来去看看她提的绿植。他本来并没有看出绿植有什么不妥,都是极常见的草植,也不开花,许多人家都喜欢养在屋里。可是他凑近了闻了闻后,却闻到一点点药味,再拿了盆土一闻,就觉得这味道有点不对,一时却说不上来。 “有不对?”何素看向陷入深思的许大夫问。 许大夫抿唇点头,小声说:“估计得去请我师傅来,我有点辨不出这药。” 何素无语地看好他一眼,只得去跟魏氏说。魏氏一听自然马上就去请人,当着许大夫的面,魏氏也不好说怎地不一开始找他师傅过来,何素也很郁闷。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许大夫的师傅方老大夫在金陵城也有点名气,就是住得离朱府稍远,魏氏便没有请过他。青柚派人去请人时,方老大夫正好出诊了,等他回来再接他到府,天色都有些晚了。何素的脸不可掩饰地阴了下来,倒让魏氏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不好总得麻烦别人,自己也得争气些才是,魏氏暗想。 方老大夫已经在路上知道许大夫也在府上,隐约已经猜什么,待进了府见过礼后,方大夫就依魏氏所请,先给她把了脉,再去已经放在屋外的绿植盆里捏了一点泥土出来闻闻。 “不错。”他说了一声,又抬头目带赞许地看向许大夫,虽然许大夫没能认出这是什么药,但是至少他查得仔细,混在盆里的这些剂量不多的药竟让他找出来了。 第257章 哭诉 “那是什么药?” 魏氏问道,心下也想了一遍是谁经手的这绿植,谁最有可能下手。她记得这些盆花下人每天都会摆出去晒太阳,若是中间有人经过洒点什么东西进去还真防不住。 平时负责打理这个的小丫头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要不是有人在,她早就跪着去辩白了。 “是一种会让人多梦难眠心神难定的药,每到大考之年,金陵城便会有人会着了道,到现在也不知这药是哪里流出来的。这药还有一种特性,便是只有持续一个月,待一个月后,这药就真的如同尘土一般,旁人再也查不出。也是因为只有一个月的药效,一般也不会要人性命,除非是一些体弱之人和孕妇。” 魏氏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容,说:“有劳方大夫了,麻烦方大夫再给我开一剂药。” “是。”方大夫想了想,就开了一剂温补安眠的药,还跟魏氏说:“先服三日,若是有所好转便不用再服了。” “是,多谢方大夫。” 魏氏谢完,方大夫也就告辞了,许大夫自然也跟着离开。 何素看了看两人走远的背影,又看向魏氏。 “我看我也回吧,你也莫要动气,多顾着身子。” 魏氏也不好再多留她,府里的事她还得处理呢,只是何素难得来一次她却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想想还是有些不乐意。 何素就怕她留人,特意说道:“其实府里这些事你一时处理不来,也可以让你家那位帮着管管,相信我,当你的男人帮你把所有问题都解决的时候,你会比自己做成许多事都高兴。” 魏氏听了不禁失笑,说:“他在外面都这么累了,哪能再拿家里的事烦他。” 他那么累都有时间让你怀上孩子,怎么就不能管管家里的事?何素腹诽,面上却说:“是了,知道你是个疼夫君的,这般好的夫人,不给夫君机会疼疼你怎么行。” “贫嘴。” “好了,真不跟你说了,我家儿子该饿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说了就得来。” “一定。”何素应道。 魏氏这才让她走了,嘴上却还说:“早让她先请奶娘,这下好了吧,连走开一会儿也不行。” 青柚微笑,却不接话,看着魏氏脸上的表情从温和变得凌厉,心下也不由一凛。 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魏氏暗想,转头朝屋里的一众下人扫了一眼。 “先摆饭吧。”她淡淡地说。 负责侍弄花草的丫头已经跪下了,魏氏却不看她,安坐在榻上等着吃饭,现在她最要紧的是顾好自己的身子,其余的事,她自有办法处置。 只是饭吃了一半,外面下人便通传:“老爷回来了。” 魏氏一听正要从榻上下来,朱参议已经进了屋,他就是不想麻烦她,才没让人往里面传话。 “婧儿坐着吃饭就好,不用下来。”他连忙说。 魏氏的闺名叫魏婧,她一听便没有动,笑着问:“不是说今个儿不回来吃饭吗?” “署里事情结束得早,我想着还能回来跟你一块儿吃饭就来了。”朱参议说着,已经注意到边上有个丫头跪着,他也没有多问,反倒盯着榻上小方桌上面的菜色,“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多着呢。”魏氏笑着,便让厨房再送几个菜过来,又问:“可要给你烫壶酒来?” “冷的就好。” “好。” 朱参议见她张罗着事情,看着气色比早上好了些,心下微松。 “今天孩子闹你了吗?” “不曾,这孩子乖着呢。”魏氏摸着肚子说。 “我瞧着不乖,都累得你这般辛苦。”他说着,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有些心疼地握着她的手。“你有什么难受的,不用忍着,尽可以跟我说。” 魏氏眼眶一热,本来想说没有,却又想起何素的话来,便把白天的事说了,说着说着她还抹起泪来。 “我有时对下人是严厉了些,却也不是无端罚她们的,怎地她们能坏了心思做下这等事来?” 朱参议一听也跟着升起怒气,他好不容易盼来魏氏怀孕,就算因为金陵事杂要与多方周旋没法时时陪在她身边,心下却是一直惦记着她的。 按下怒意,他搂着魏氏好言哄着,说:“你一直都是好的,别人想岔了是她们心思不正,哪里能怪得了你。” 魏氏依旧靠在他怀里抽泣,这些日子的委屈她都一股恼地哭了出来。屋里的下人早就避了出去,就连跪着的那个也去院里继续跪着了。 朱参议心疼地拍拍她的背,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好了,先吃饭,等吃好了饭我替你出气。” “怎么出气?”魏氏抬眼问道。 他替她擦了擦泪,痞气地笑笑,说:“你忘了你男人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魏氏一笑,心下大定。 朱参议本名朱苟,小名叫狗娃,从小父母早亡跟着瞎眼的奶奶长大,要不是他出生的朱家村村民心善,他怕是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朱家村是个大村,村民们大多沾着亲,村里还有族学,前朝时还出过一位大官,只是后来没落了,这些年顶天就考出一个举人。朱苟自从聪明,沾了族学的光读了几年书,后来还考出了秀才,只是想再考却不能够了,家里出不了那么多钱,村里也不只他一个瞧着有出息的孩子,总不能举全族之力供着他。 他自己也想得通透,知道再往上考不易后,便放弃了科举,还靠着赶考时交到的朋友在衙门谋了一个差事。就算有村里人帮衬,他也是从小要干活的,很是有一把子力气,有时饿狠了也敢一个人进山碰运气,哪怕面上瞧着文质彬彬骨子里却藏着狠劲。 凭着头脑和这狠劲,他在衙门里站稳了脚跟,曾经还有县令升迁调走时想要把他也带走,最终他还是拒绝了,他还是喜欢本县,想找机会多为村子里做些事。存着这个念头,他也会资助村里跟他以前一样贫困的孩子,使得他一直家无恒产,年纪老大了也娶不上媳妇。 但是他的助力是有限的,村民的生活依旧清贫,他们就盼着有一日村里能出个有出息的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最好这个人能出自他们自己家里。朱苟以前觉得村民会这样想并没有什么,但是到灾年一到,人性中的自私放大时,朱苟也陷入了迷茫。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受灾情影响,县里来了个麻烦的小姐,乃是当时皇后的侄女,这在县城里算是顶天的人物。朱苟被派了去护卫她,彼时他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位有些任性的年轻小姐将来会成为了他的夫人。 魏婧张扬任性,却又十分聪明,朱苟都没想到这样一个看着嚣张的小姑娘,书读得比他还多。他哪怕当上捕快也一直不曾把书本丢下,只是县城没有好的先生,书中有些内容他看了也不解其意。他不懂的,魏氏却能说得出来。 他不禁好奇是每个名门之女都有这样的才学还是只有她是如此,至少县令的千金只勉强识得几个字。 现在想来,他是喜欢她这份博学聪慧,也喜欢她处理家事时的果断精明,两人成亲后,他也习惯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如今她怀着身孕,就算她再能干,总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作为她的夫君却不能及时给她依靠实在是失职。 待哄好了魏氏等她入睡后,朱苟又找来了青柚将事情重新问了一遍,青柚不敢有所隐瞒,细细将事情说了,跟刚刚魏氏哭诉的内容相同。不过趁着两人吃饭的当口,她也出去问了负责侍弄院中花木的小丫头一遍,心下大概明白了。 朱府的事自有他们处理,何素只管快些回家。她出来都好半天了,孩子该饿坏了。 果然,她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进了屋就看到月儿正拿着粥水喂他,不过小黑石不爱喝,扭过头只管大哭。 “怎么了?”何素叫了他一声。 小黑石认得她的声音,一时哭声顿了顿,何素想着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有灰尘,先把外衫给脱了,才好去抱他。也才一下子功夫,小黑石又委屈地哭上了。 “哇……” “好了,不哭了。”何素赶过来抱起他,好好哄了哄,又解了衣裳喂他吃饭。 小黑石一吃上东西,马上就不哭了,就是目光还委屈地看着她,像是在怪她扔下他不管。许是饿着了,他喝得太急,还呛了一下,呛完了又气得哭了几声,马上却又大口吃了起来。何素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等他喝饱了,又是给他把尿,又是给他擦脸。他看着何素,“啊啊”地喊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何素也跟他“啊啊”回了几句,再转头看向一直等着外间的月儿,这才发现葛先生还在她身后站着。 她愣了愣,旋即问道:“你们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呢,弟弟饿了一直哭,我们怎么哄也没有用。怕他饿着了,我们就让厨房准备了米汤,可是他也不肯喝。”月儿说道,刚刚小黑石怎么也哄不好的时候,连她也快要哭了。 “先吃饭吧,我也快饿死了。”何素说,也舍不得放下小黑石,就抱着他去了饭厅。 葛先生见状本想告辞,却被何素留了下来,“都这个时候了,哪能让先生空着肚子离开。先生要是不嫌府里饭菜简便,就吃了再走吧。” “不敢。” 厨房早就准备好了饭食,她们走到饭厅的功夫,仆妇就把饭菜端上来了。何素本来想把孩子放到看得见的时候再吃饭,可是黑石一发觉她把他放下了就要哭,何素哪里还舍得,只能抱着他吃饭。 葛先生看着何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筷子,稳稳吃着饭,一时还觉得惊奇。月儿倒是见怪不怪的,还以为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想来乡下的妇人们没有旁人帮着带孩子也只能这样吃饭。 出去半天别说孩子了,就是何素自己也饿得心谎,一直吃了两碗饭后才算好些。她近来脑子里的弦又有些松,哪怕今天饭桌上有生人在,她也没有多遮掩。 “让葛先生见笑了。” 葛先生微笑摇头,说:“我还羡慕夫人有个好胃口呢。” “我也不是每日都吃这么许多,现在要喂孩子没办法。” 正在喝汤的月儿闻言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她的。葛先生也是笑笑没有当真,这些天在厨房教月儿做菜,偶尔听过厨房的人说先前一天要给正院送好几次饭,如果这都不算是多吃,葛先生也不好说什么了。不过也有可能真是在哺乳才吃得多,她是个没生养过的,并不知道这些。 “夫人日后总得外出,家里还是得雇个奶娘的。”葛先生说道,又怕何素怪她多事。 何素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期间又啃了一根排骨,吃完了才说:“得让刘管事明天去买头产奶的母羊来。” “羊奶会不会太膻了。”月儿问。 “刚挤出来的奶味道差不了多少。”何素随口说,感觉自己暴露了尝过她自己的奶,就又夹了一啃排骨,心里还想着,吃完这根她就不能再吃了。 葛先生却没有多想,用好了饭,她见天晚了也没有多留便离开了。 等她走了,月儿才跟何素问起魏氏的事。 “魏婶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出事,月儿想不出何素会在外面呆这么久的其他原因,何素有多紧张小黑石,月儿最清楚不过了,那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还不准别人碰。月儿也是这些天才想明白何素为什么一开始没让她抱小黑石,幸好何素个性简单,不然她都要以为她是在防着她这个长女。 “是出了点事,想来她是能处理好的。”何素也没有细谈,转而说:“等她事情处理好了,我估计还得再去一趟,得快点把奶羊买回来。” “要是弟弟不肯吃呢?” “买来我先喂他试试,要是他实在不喝再想别的办法。” 第258章 陪产 何素想买奶羊除了应付她可能外出的状况,也是考虑到她的产奶量比刚生产完的时候少了,要是哪一天忽然奶不够了,总不能饿着孩子。 她记得孩子六个月左右就可以吃辅食了,就是不知古代的辅食要怎么弄,别人家有吃米糊糊的,她却觉得只是米糊糊营养会不够,也有说可以加蔬菜和水果糊的,就是没有人说加肉,真的不要加一点肉吗? 何素吩咐刘福去买的母羊第二天就买回来了,府里只有王婆子会挤,这事就交给了她。羊奶挤出来后,何素先把它煮开一遍,放凉了再来给小黑石喝。小黑石就着小勺子尝了几口就不肯吃了,也不知是不是嫌味道不好。何素试着在每次喂奶前都让他先试着喝羊奶,他每次都会喝,但是都只喝了几勺就不要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何素把孩子交给了月儿又得出门。这天是月儿休息的日子,葛先生也没有在,何素一度还想过要不要带上她一起去朱府,想想还是觉得朱府不怎么安全,谁知道去了会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她还是小心为上。她自己中点儿毒也就算了,说不定时间久了就好了,她的儿子可不能中招。 “算你心里有我,还知道再来。” 到了朱府,何素刚进了魏氏屋子,就听她调侃。 何素笑了笑,见魏氏穿着一件水红色缠枝牡丹褙子梳着高髻,瞧着很是精神,不禁脚步一顿。 “我瞧你气色挺好,既然都看过了,我还是回去吧。”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快把她拦下来,可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魏氏打趣道。 “是。” 青盏带着几个小丫头脆声应道,真去了门口虚拦着,说:“肖夫人莫要走,婢子给你倒茶去。” 何素也不是真的要走,假作认真地打量了她一量后,便摇了摇头说:“不好不好,换个身形玲珑些的来。” “呸,竟还挑起来了。”魏氏笑着啐了一口,捞过面前的切好的桃子,“莫给她吃茶了,吃剩的桃子来吃几块吧。” 现下正是桃子刚上市的时候,何素府里还没有买过,闻言便笑着在榻上坐了下来,嗔怪道:“也太小气了,连杯茶也不让喝。” 青盏这会儿已经笑着站到青柚身边,还推了推她,“好姐姐,还是你去泡茶吧,肖夫人嫌我。” “对,还得青柚去,就泡一杯跟你一样白嫩的杏仁露来。” “你倒是会选。”魏氏笑着,跟着说:“我也要一碗白嫩的杏仁露。” “是。”青柚无奈应道,只得笑着出去泡茶。 待茶上了,屋里的丫头大半也知趣地避了出去,只剩下青柚和青盏在。 “这些天可睡得好些了。”何素问道。 “好多了。因着这事,我家夫君还怕我惊着,硬是在家陪我了一天,连衙门的事也放下了。一个男人,怎地如此儿女情长。”魏氏叹道,目光明亮地看向何素。 何素撇了她一眼,故意不接话,说:“这桃子不错,在哪儿买的?” “庄子里送的,回头你带一筐去。”魏氏说着,马上又加了一句,“我家夫君不让我多吃。” “唉,知道了,朱参议最是紧张你不过了。”何素只得如她的愿夸了一句,见她笑得弯起了眼眉,便问:“想来也替你出了气了?” “是呀,我心里可算爽快了。” “爽快了便好,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几天最是要当心的时候,旁的事莫要多管。” “我就是管得少了才闹出这事来。本想着我怀着孕,也不多计较了,大家好来好去的就算听个热闹,哪知道有人心这般大,也是白瞎了她娘花的心思了。”魏氏说道。 何素一听,觉得像是在说那位兰姑娘,却没有多问,反倒劝道:“出过气就放开了吧,先顾着身子。一直要叫我过来,总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我家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喂奶呢。” “就让你请个乳母,你也不听。” “你不知道亲自把孩子喂大的感觉,他现在可亲我了,都不要别人抱他。” 魏氏虽然羡慕,但也知道她把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并不妥当,府里的许多事她要处理,金陵城中各家夫人的宴会她也要去参加,其中可能暗藏的一些新的动向,如果能适时地掌握,与现在所谋的事也是有好处的。 “也只有你会亲自喂养,你看金陵哪家夫人是如此的。” “我有这个空闲,也有这个能力,自然就这么做了。” 说到这个,魏氏便好奇地问:“是不是你们习武之人每个生孩子都这么快?” 她也没见过其他习武这人生孩子,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呀,何素暗想,只能笼统地说一些:“可能是吧。我一向都是坚持运动,就是怀着孩子也会在院上多走上几圈活动一下筋骨。其实你也应该多走走,免得你生的时候没有劲。” “大夫也这么跟我说过,可是,我一走就疼。” “哪里疼?” “那边的骨头。”魏氏红着脸小声说。 “是要疼的。我月份大的时候也疼,肚子还坠坠的。要生那天我也以为是平常的坠痛,想不到是孩子等不及要出来了。” “你生孩子的时候疼得厉害吗?”魏氏有些紧张地问。 “我倒没觉得多疼,你是知道我的……”何素意有所指地说,“只要你心里有个底知道是会很痛的,真痛起来的时候,也就觉得没那么痛呢。” 魏氏听了沉默了片刻,说:“怕是只有你这么想吧。” “就是真的痛,又有什么?那么多女人都熬过来,难道单单就你熬不过?想开些,多动动,听大夫的话。” 魏氏点头,又朝她看了一眼,“要不我生的那天,你过来帮我压阵吧?” “你又不出去打仗,要什么人压阵呀?” “府里的丫头我放心的年纪都小,不好进产房,只有一个青柚能来陪着,可是青柚也怀上了,也不好再进产房来,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来陪。” 当地有风俗,妇人生产时未婚女子和其他孕妇不能进产房。照迷信的说法,其他孕妇若是进去了,两人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会互换,要是本来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儿子却被换成是女儿就不好了。何素是不信这风俗的,听了也不会当真,金陵却有不少人信,还有不少人家为此闹起来反目成仇的。 “青柚怀上了呀?”何素抬眼朝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青柚看去。 “是呀。”青柚腼腆应道。 “快快坐下,怎么好一直站着。”何素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无妨的。”青柚连忙说。 “就你心疼她,我早说让她去歇上几天,她偏不肯,现在倒显得我苛刻似的。”魏氏抱怨道。 “又开始卖乖了?”何素打趣道。 魏氏微微一笑,马上又正了脸色,说:“就说你来不来吧!” “行,我来。也不知要我来做什么?等你府里来人叫我叫过去,说不定你都生完了。”何素无奈应道,知趣地没问为什么没叫魏姑姑来,想到母女俩以后都不会来了。 “哪有这么快,有人要生上一天一夜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那么久?”何素又有些迟疑,不过刚刚既然应下来了,她也不好再反悔,“这几天你可千万多走走,每天增加一点量,也不能走得太快。” “知道了。”魏氏应道,她也想要生得时候能顺利些,不说跟何素一样,至少不会出什么事。 也许是何素淡定的态度影响了她,也让她安心,比起其他人,她更希望何素能在她生产的时候在场。如果不用照顾孩子,何素倒是不介意走一趟,可是她现在要照顾儿子,一想到得放下儿子出去半天,她就坐立难安。 “朱婶婶可还好?”月儿见她从朱家回来后像是有什么心事不禁问道。 “没事,她挺好的。下个月她就要生了,正巧她身边的青柚怀孕了,不能进产房陪她,她便想让我在她生产的时候过去一趟,这一呆估计也得半天。”何素苦着脸,表情写着满满的不情愿。 月儿也不好说什么,何素既然答应下来了,定有她的理由,魏氏跟她走得近,既然她都开口了也的确不得不去。 “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我就怕是半夜……” 月儿听何素说过夜里小黑石认人,一看到何素不在就哭。有时何素不得不走开一会儿,他就哭得震天响,谁哄也没用。何素夜里见他醒着只能在边上看着他,就是想去方便也得忍着,直到他睡着了才能去。如果真是在夜里何素要走开,月儿还真没有信心能把弟弟照顾好。 “说不定是白天呢。”月儿安慰道。 何素也只能这样盼着,她自己生的时候她就没有预设那么多场景,现在竟然迫切地盼着别人生的时候能在白天且能在半天内生完,想想也是醉了。 困扰了好几天后,她扪心自问,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人费这些心思。 因为是朋友?她不懂这个;是为了萧显重的前程?她还没有这么精明,再说如果是图前程,她可以去接近徐氏,这才是明面上权势顶端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只为了魏氏也要生了,也是要当妈的人?这是身为一个母亲对于另一个母亲的感同身受?好吧,这听起来还说得过去。 忽然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真的改变太多了,母爱真伟大,她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这些她不曾有过的情绪,都是因为儿子的出生才带给她的,他给了她生命新的意义。 “我可爱的儿子呀~”何素抱着小黑石,重重亲了他两口,小黑石以为何素在跟他玩,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太可爱了~何素用脸轻轻拱着小黑石,逗着他玩,哪怕只是这样简单地陪着他,她怎么也不会腻,恨不得以后一直这样。可惜不可能,就是她愿意,小黑石也不愿意。她的小黑石竟然不喜欢跟她呆在屋子里,而是想要去外面看花看草,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 好吧,整天呆在屋子里是不好,孩子还是得出门晒晒太阳的。 这天,她正高兴地抱着小黑石玩跟树玩碰到了又碰不到的幼稚游戏,外面就来通传说朱府派了马车来接她,说是魏氏要生了。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何素简直比自己要生那一天还烦闷,她看着怀里还对她笑的儿子,实在舍不得放他下来去朱府。 先等一会儿吧,她暗想,肯定没有那么快生的。想是这样想,可惜她并不是如她想的那么沉得住气,把儿子抱回屋子硬是让他吃了一顿再把他哄睡了后,她就换了衣服出门。 到了朱府时,何素见青柚已经着急地在门口等着了,她不禁有些心虚,就像前世出任务时自己不小心出错时那样。 “肖夫人,你可算来了。”青柚迎上来说。 “你们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进产房了。” “羊水破了吗?”她问。 青柚摇了摇头,又有些不确定,“刚刚稳婆到了说还没有破。” 何素点头,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往里赶。 “稳婆有没有说还有多久能生?” “没有。稳婆进了产房就没有出来过,夫人想见您,我便来门口守着了。” “哦。”何素应了一声,见青柚一头的汗,不由放慢了脚步,“你慢慢走,莫要急,生孩子没那么快的。” 青柚脚步一顿,朝何素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肖夫人不用担心婢子,婢子身体底子好,快走几步没事的。” “你竟然敢在我面前说身体底子好?就是我在前三个月的时候也各种当心呢。”何素说道,其实倒也不是她刻意要注意,只是她的精力都放在跟孕吐做斗争上,根本没想着去运动。 青柚稍稍放慢了脚步,心里到底还记着魏氏,不肯走得太慢。 ------题外话------ 何素表情包: 啊,我的儿砸怎么这么可爱~ 天呢,我的儿子哭了!!! 我想我儿子~ 第259章 名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正院,魏氏的产房就设在正院的一间偏房内。 朱苟立在产房门前,急得直冒汗,看到何素来了,远远朝她行礼。 “劳烦肖夫人进去看看。” 何素侧身避开,还礼道:“不必多礼,本就是来陪着她的。” 说着,她就进了产房。魏氏一共请了两个稳婆,一个就是替何素接生的那一位。除了稳婆,里面还有四个仆妇,见了何素见来,便朝着她行礼。何素摆摆手,先去净了手,远远地朝躺在床上的魏氏望了一眼。 “可还忍得住?” 魏氏抿着唇,也不作声,待何素走近时才瞪了她一眼。 “比你说的疼多了。” “这才哪跟哪呀,还没有到真疼的时候呢。”何素打趣道,又转头问稳婆,“开到几指了,羊水破了吗?” 稳婆一时没听懂她前面问的什么,便只答了后面的,说:“羊水还没破。” “还得好几个时辰吧?” 两个稳婆互看了一眼,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复,但也没有否定。 何素便回头看向魏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问:“要不要喝点热水,下床走走?” “不。”魏氏的答复带着哭腔,谁这个时候还能下床走动。 “是不是应该走走?”何素故意问稳婆。 稳婆点点头,答了声是,又说:“要是实在走不了,也可以不走。” “不走。”魏氏重复了一遍。 何素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说:“不,你想走的,你想早点把孩子生下来少受一会儿罪。痛一天和痛半天要怎么选,你心里明明是知道的。” “不走。”魏氏固执地说,负气瞪着何素,她就不该叫她来,她都不会安慰她。 片刻后…… “对,慢慢走。” 何素扶着刚刚说不走的魏氏,下床慢慢挪着步子,几个仆妇在边上看着,生怕何素一个人扶不稳会摔着魏氏,可是何素架着魏氏的胳膊扶得很稳。 不就是扶个伤员,这她怎么能不会。 魏氏说是自己在走,出一半力的却是何素,就这么在屋子里挪了几圈后,她实在不想走了。 “我宁可疼一天。”她说。 “不,你不想。” “不,我想。” “不,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容易失去判断力,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现在正是锻炼你临危不惧能力的时候。你说,你是不是不想?” 魏氏皱着眉,还能说什么?她真的疼得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现在真后悔叫了何素来陪产,何素也不想想两人的身子根本不一样,对她有用的并不一定对旁人有用。 又挪了一圈,何素感觉到她的怨念太强,也快有点带不动她了,才扶她在床上躺下。 “好了,你平复一下呼吸。” 魏氏白了她一眼,说:“更疼了。” “就是越来越疼的,再熬一会儿就好了。”何素说着,又让稳婆帮着看看还要多久。 “已经开了一半了。”稳婆说道,也帮着劝魏氏,“之后怕是有些难熬,夫人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才一半?魏氏和何素同时在心里说,魏氏是疼的,何素是急的。 可是她着急没用,她也不是大夫能给人剖腹,就是她有这胆剖,硬件也跟不上呀。 “还有力气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何素问道。 魏氏摇头,她现在都疼成这样了,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那就喝点糖水吧,能补点力气。”何素说着已经招呼下人去泡糖水了。 下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泡糖水,何素这么说了,她们不由就跟着去做了。魏氏一点也不想喝水,可是等何素端着水递到她嘴边时,她又不由地把它喝完了。 “喝点热糖水是不是舒服很多?”至少心情能好一点,何素在心里说。 魏氏不应声,只觉得下面越来越疼。 “真的太痛了。” “是。每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了,你生二胎的时候就好了。” “不生了,一个就够了。”魏氏咬着牙说。 “真的?要不要我把这话说给朱参议听?”何素打趣道。 魏氏一瞪眼,还不及说什么,就被一阵疼给刺激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还觉得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一时不知道怎么了。 “夫人,羊水破了,该用力了。” 魏氏只觉得身上疼得都要没有力气了,哪里还能用力,只能急得蹬脚。 何素看着也着急,握着她的手说:“莫急,先定定神,来,吸气,呼气……” 许是何素平静的语调影响了她,魏氏真的静了下来,跟着她的话开始吐息。 何素看她没有那么急了,又说:“接下来开始跟着我的节奏,两短一长,吸吸呼。” 魏氏点头,跟着何素“吸、吸、呼”的节奏呼吸。 “好,下一次呼气之后同时用力。来,吸、吸、呼,用力……” 魏氏随着节奏猛地用了一次力,她感觉有那么一刹那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包括疼痛,但是到了下一刻所有疼痛又加倍地回到她身上。 “好,很好,就是这样。先稳住,吸吸呼……” “来,我们再来用一次力……” 不知是何素对她的指挥转移了她的注意,还是稳婆时不时说“快了快了”让她安心,她虽然痛得要命,但是没有再觉得会熬不下去。终于,在不知稳婆第几次说“快了”之后,她听到“卟”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生了。”稳婆欣喜地说。 魏氏感觉自己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空了,听着孩子的哭声,她的眼角不由涌出泪光。 “好了,都很顺利,你是个好母亲,你把她生下来了。”何素说道。 魏氏点头,正要问是男是女,稳婆已经把包好的婴儿抱了过来。 “恭喜夫人,是位千金。” 魏氏一听,一时有些发愣,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跟何素一样生个儿子。 “女儿好呀,姐姐将来能帮着带弟弟。”何素说,要是没有月儿,她今天都不放心出门来,她一时倒忘了月儿并不是她生的。 魏氏也回过神来,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只是看到时,她又有些失望。 “好丑。” “现在哪里看得出来。你就放心吧,你和你家那位就生不出丑的来。好了,你好好歇着,我先回了,洗三再来。” 魏氏也没有力气虚留她。 等何素到了屋外时,等在外面的人都好奇地看向她,刚刚他们已经听到哭声了,就是没有人出来说生的是男是女。 “是位千金。”何素笑盈盈说道。 朱苟倒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他好不容易才有个孩子,不论男女他都喜欢。看他一时高兴地在院子里踱步,何素轻笑一声。 “等里面清理好了,就能进去看了。”她说着,也没有多客套,“我也不多留了,家里还有事呢。” “这……”朱苟倒是还想客气几句,一时却什么词也想不起来。 “等洗三了我再过来。” “一定得来。” 何素点头,见青柚要来送她,连忙挥挥手。 “不用送了,我都来了好几次了。” 青柚知道何素这是在体贴她,也承她的情,只让几个小丫头送她出去。 上马车之前,何素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已经接近傍晚了,她是中午之前来的,这大半天的,也没吃着一口饭也没喝着一口水,现在喉咙都有些哑了。 真不容易,她想,坐上马车后微微眯了一会儿眼。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生产的时候没有像魏氏这般艰辛,可见锻炼还是有用的,以后也不能扔下,但是不能过度。不过想到朱苟的反应,她就不禁想起萧显重,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连个音讯也没有。 她早就把自己生下儿子的事写信传了出去,就是不知这信有没有到萧显重的手上,因为他前面的信一直没有回应,她也没再继续寄信过去。上一封信,她还问了他要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就算现在有小名可以叫,大名也得定下来了。 其实萧显重早在年初就收到了何素的信,他并不是不想回信,而是没有想好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 何素给儿子取的那个小名,萧显重是怎么听都觉得不好,他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小名,娘亲管他叫“重哥儿”,这就算是小名了。所以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取了一个好一点的大名后,就可以换一个靠谱点的小名了?那要叫什么呢? 他不是没有想过给儿子取名字,可是实在取不好,在何素生产前,他想着也不能确定何素生的一定是儿子,也就没有细想。取个名字而已,等她生完了,他在家里好好翻几天书,自然就取个好的,那时他没有想过他会在何素生产前离家,以至于没有机会给孩子取名。 在接到何素的信后,他为总算有一个儿子欣喜若狂,脑子里蹦出了许多好听的字,却不知道用哪个好。 萧家是有字辈,萧显重这一辈是“显”字,儿子那一辈的字他侄子也用过,他却不打算再用,想要重新给儿子取一个,或者重新定一个字辈。可是好听一点的字,他好像在萧家都听过了,什么轩什么浩,萧家好几辈都有人叫这个,还有人为了避免跟他们重了特意取生僻的字。 太生僻了也不好,有时别人念不上来,还会念错闹出笑话,萧显重也不想旁人叫不上儿子的名字,就想给他取一个常见的、意头好的、跟他人重复少的字。 他自认为认得的字不少,但要从那么多字里面挑出两个来给儿子取名却不容易,在他想了许久后,总算是为他的后人先想到了一个字辈“贤能可长庆,睿智实堪宗。基业久相承,家声永昌瑞”。 照着字辈排,他的大儿子可以叫贤元,小名可以叫元哥儿。 总算想到好名字后,他马上给家里写了回信,只是当时战事吃紧,这信他也没有机会送出去,等何素收到萧显重的家书时,已经在朱家洗三之后了,而萧显重给儿子取的小名当即被何素给否了,因为魏氏的女儿叫“元姐儿”,瞧这重名率,简直就是高门大户里的“柱子”。 魏氏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结果生下来却是一个女儿,心下对朱苟略感愧疚。 朱苟对女儿却爱得不得了,还说是他头一个孩子,就用了“元”这个字,也只有极宠女儿的人家会把“元”字给女儿用。因元姐儿生在五月,五月又称榴月,而石榴又名丹若,元姐儿的闺名就叫丹元。 女子的闺名一般外人并不知晓,就像何素到现在也不知道魏氏的名字叫魏婧,朱府办洗三宴时,来贺的夫人只知道朱家的千金叫元姐儿,何素一听就觉得自家儿子叫黑石实在有点土,应该叫石哥儿的。 元姐儿的洗三宴办得极其热闹,金陵城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来了,何素也猜到会如此,盛妆打扮了才来,总算没有在一众夫人中显得太寒碜。她以前有些日子没有好好梳妆了,就连秋冬两委的衣服她也没让刘福娘子做,反正又不出门,家里的衣服已经够穿了。 本来连春夏季的衣服她也想省了,还是月儿说了朱府的洗三宴她定是要去的,她才做了两身。何素本来还想带月儿也一块儿过来见见人,倒是月儿自己说不用要留在家里帮着照顾弟弟。 那时何素在魏氏生完回府时,便跟月儿说魏氏生了一个女儿,说不定将来跟她一样是个能照顾弟弟的好姐姐。作为好姐姐,月儿怎么能让弟弟一个人在家,有了前两次在家照顾弟弟的经验,她现在已经知道怎么陪弟弟玩了,甚至觉得这一次她能做得更好。 再者,她能长时间单独跟弟弟玩耍的机会可不多,谁让何素舍不得放开黑石跟别人玩。她私以为这样不好,却又想着何素拖到这个年纪了才生养了一个孩子,会看重些也很正常,也就没有说什么,魏氏还比何素小几岁呢,瞧着她生孩子前多紧张、生完之后又有多高兴。 第260章 祭祖 何素看着别人家热闹的洗三宴,默默觉得儿子的洗三宴办得冷清了些,待看到各家夫人都围过去看孩子时,她又觉得还是冷清些得好。这么多人,谁知道哪个会不会带着什么病菌,她心下想,却也应景地上前去看了孩子,夸了一句漂亮。 元姐儿像是感觉到身边有许多人,哪怕被熟悉的人抱在怀里,也忍不住嚎哭起来。身边几位夫人都夸她哭声响亮将来一定聪明,何素却是听不得孩子哭,一听她就想儿子,就连胸衣也有些湿了。她暗暗庆幸自己穿了好几层衣服,不至于尴尬露馅。 到了添盆的时候,有许多夫人是直接摘了身上的金首饰给扔到盆里,让原本准备扔个金裸子何素也摘了自己的金戒指扔到了盆里。她不习惯戴戒指,今天不过是为为撑场面带了一只素面的金戒指和一个镶红宝石的戒指,镶宝石的自然不能扔了。 元姐儿的洗三仪式也比小黑石要复杂。 在用大葱轻拍了几下后,收生婆婆又用锁头在她身上比划了几下,说:“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再用府里准备金元宝往元姐儿身上一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然后用镜子在元姐儿屁股上一照,说:“用宝镜,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净。” 最后,收生婆婆把一些纸制的花儿往火盆里一化,说道:“栀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儿的。” 何素看着这一套步骤做下来,一直在哭的元姐儿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默默想要是换成是在她家,她估计会翻脸。可是马上,更让她想翻脸的事发生了,收生婆婆拿了在在酒盅里用香油泡着的穿着红线的绣花针要给元姐儿扎耳洞。 妈呀,幸好她生的不是女儿,何素暗想,就冲这个,她希望她将来都不要生女儿,她可不想女儿受这种苦。她再看向魏氏,见她也像是要哭出来了,就冲她身边的青柚挤挤眼。 青柚马上意会过来,低头安慰刚刚还好好的转眼却想哭的魏氏。 本就哭得厉害的元姐儿被穿了耳洞后哭得更大声了,何素退后一步不敢再听下去,魏氏也忍不住,也不让乳母接手穿好耳洞的女儿,亲自抱过元姐儿好好哄着。 在场的夫人也都是生养过的,便都说魏氏是个疼女儿的。 见仪式结束了,魏氏便请众人去偏厅坐坐。照理这种时候该有家里的女眷帮着招待客人,不过在场的夫人都知道朱苟在金陵并没有什么亲戚,也不怪他们没找人来招呼。倒是有人知道魏姑姑,见魏氏也没有请她来,就知道两边怕是断了来往。 就是没有人招呼,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也会各自分成几个圈子围在一起说话吃茶。 何素跟魏氏请的这些夫人其实并不怎么熟,她算是郭义手下副将的夫人,而她们的夫君都是跟朱苟这边打交道,而不是走郭义那边的关系。 里面倒有几个何素在郭府也见过,她们也都知道她,还会过来跟她说话。 “肖夫人这簪子真精致,是在哪家银楼打的?” “是在江南置办的,都已经好几年了。”何素虚应道,其实是萧晃重从山匪窝里弄来的。 “您这身衣服的料子我还没在金陵见过,怕是新出的吧。” “那几日旁人送的,我瞧着也觉得花样新,便做了一身。”其实布料是魏氏送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买这么好的布料。 何素跟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良久后,发觉她们的话许多都是捧着她的。这是捧杀?何素想着这个从魏氏那里听来的词,觉得倒也不像,一时不懂她们的意图是什么。 不过面上的客套她也是会的,一时倒是跟她们说说笑笑的,到了告辞的时候还约了有机会一起去踏青。她肯定不会真去,要是真有人来约,再找借口推了就是。后来她也意会过来,她们是因着她和魏氏关系近才会这么捧着她,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她反倒能安心受着。 隔了几天,她没有收到别人家的帖子,而是收到了萧显重的信。萧显重的信里也没有写什么话,就提了小黑石的名字和字辈。 何素坐着榻上,反复看了好几遍,对这样干巴巴的信很不满意,转头跟呆在她边上玩自己脚的小黑石抱怨。 “你父亲就只想着你。” 小黑石以为何素在跟他说话,“啊啊”应道,还咯咯笑了起来。 “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就这么高兴。”何素笑着骂道。 小黑石蹬了蹬脚,身子一侧翻了一个身,没一会儿又翻了过来,然后高兴地大笑。 “哦,厉害,再翻一个。”何素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拍着手逗他。 小黑石也很给面子,很快就又翻了一个,不过他躺在榻上时本来就爱翻身,前几天不知怎么翻的还坐了起来。惊讶地跟何素对看了一眼后,他马上又倒在了榻上。 幸好榻上一直铺着软垫,他摔着也不疼,之后他像是一直想试着自己坐着来,时不时地翻个身,有时急了就用力拍床,等何素把他抱起来了才好。 翻了几下后,他又坐了起来,然后高兴地拍了几下,朝何素“啊啊”地喊。 “好棒。”何素拍了拍手。 小黑石像是能听懂一样,开心地挥了挥手,然后又躺倒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倒,抱怨地喊了几声后,又开始翻身想要再坐起来。翻了几圈后,像是掌握了规律,他再次坐起身来。 “我家宝宝怎么会这么聪明的呢。”何素捧场地说。 小黑石咯咯一笑,稳稳地坐着,又朝何素伸出手。何素马上放下信,把他抱了起来,知道他是想出去了,就带他去院中晒不到太阳的地方站了站。 月儿过来时,便是看到何素拿了一片叶子在逗小黑石玩,她上前行了礼,便来逗小黑石。 “小石头,来看姐姐这里,姐姐这里有花花。”月儿指着帕子上绣着的荷花。 小黑石看了几眼,就把帕子抓到了手里,挥了几下后又马上给扔了,转头又要去拿何素手里的叶子。 “你不能真让他抓到,抓到他就扔了。”何素说着,把叶子放小黑石手里碰了碰,在他要抓住之前马上又抽了出来。 小黑石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玩。 月儿接过云晴帮着捡起的帕子,想着已经脏了,也没有继续拿来逗小黑石。 “母亲,是不是有父亲的信?” “是,放在屋里桌子上呢,给你弟弟取了个大名。” “叫什么?” 感觉到小黑石忽然不动开始憋气了,她也没有再给月儿细讲。 “你自己去看吧。” 月儿知道这是弟弟又要方便了,不用何素说便避进了屋。等她看过了萧显重写来的信,又让云晴去取了纸笔,把萧显重排的字辈记下来。 何素给小黑石洗了屁屁进来时,月儿正在盯着写好的字看。 “你弟弟的名字还不错,叫贤元。” “以后要叫他元哥儿吗?” “小名就不用跟着了,你朱婶婶家的女儿叫元姐儿,两人的名字会叫重。” 想想也是,月儿就没有再提,反倒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没有见过弟弟呢。” “总快了吧。”何素不确定地应道,心里也默默盼着。 可是这些事她盼了也没用,她并没有在前方,要是她在或许她还能出力。 身在金陵城中,她总能听到外面流传的各种消息,有说前面势如破竹的,也有说溃不成军的。她并没有信,倒是有时去朱府时,会跟魏氏聊起外面的消息。魏氏总是会安慰她,倒显得她在瞎担心似的,她只是想知道前方的确切消息罢了。 就在或真或假的消息熙来攘往中,又一年过去了,到了第二年夏末,萧显重所属的郭义军并没有归来,朱应俭却率军得胜而归。 经过一年多的大战,现下除蜀地外洛阳以南及河南、山东、山西大部分地区已经尽归朱应俭所有。徐平率军堵住辽东往中原的通路,准备把周鹏达堵在沈阳;郭义大军往北将大乾残军拦在了汉中府。 大乾的朝廷在经过几番变动后,最终投向了原朝璃,如今西北已经在原朝璃的治下,世人称为西乾。另有两处省府切断了与朝廷的联系,对朱应俭的示好也不予理会。这两处省府在蜀地,先前差点被麓国所占,是当地大族跟残余的守军殊死一战才保了下来。 也是在那之后,两地跟朝廷关系恶化,不久,原朝琅死了,他们索性就半独立了。 朱应俭这一回来,金陵城中像是陷入狂欢一般,尽管朱应俭以养伤为名休养,并没有大办宴席,但是每日去探病的人坐下来也能凑成几桌,他们中有不少都劝看着也不像有病的朱应俭自立为王。 朱应俭也没有回应,一直到了秋末。当许多人在他是不是要一直借病避开别人的劝谏时,他却带着妻儿大张旗鼓地回了濠州祭祖。 其实许多去劝的人心里也有数,朱应俭就是要称王也是要在他的母亲三周年祭后,他们当时去探病的主要目的是示好。朱应俭称王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去了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是想探探朱应俭接下来的打算。 朱应俭一去了濠州,像是把金陵城中残暑的热气都带走了一般,只是底下却依旧有热浪涌动。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何素站在院子里擦了擦汗,还是不太喜欢金陵城的夏天。 “娘,洗澡。” 绑着朝天辫的小黑石在风暖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走到何素身边,拉着她的衣摆,仰着小脸看着她。 她的儿子怎么这么可爱,虽然有时候有点气人,但是果然还是很可爱,何素捂着胸口,为难地看向他。 “刚刚才洗过,不能再洗了。” “要洗,香香的。” 小黑石还只会说简单的字,却很懂得怎么抓住何素的心。 “娘~”他朝着何素眨了眨眼,捧着脸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天呢,简直可爱到犯规,何素血糟已空,却还是拼命抵抗着。 “不行,别总想着玩水,会生病的,生病就要吃很苦的药。” 之前他就因为洗澡玩水玩得太开水了不肯从水里出来着凉了。 夏天着凉是件很麻烦的,小孩子又不能用重药,他养了一个月才好,人也瘦了一大圈,把何素心疼得差点没把家里的浴桶给劈了。小黑石病好后一开始还乖乖的没有继续任性要泡在浴桶里,不过近来却时常要求多洗几次澡,何素觉得再发展下去,他还得再病一场。 小黑石总算还记得吃药的事,何素给他灌药时那叫一个快狠准,就是这样残留在嘴里的药味也够他讨厌的。 “不要吃药,我不生病。” “你要是再想泡在水里,就又会生病的。”何素故意吓他。 他到底还分辨不出大人说的话有真有假,听何素这样说,也就不敢再闹了,却又拉着何素要去月儿的院子。 “不准去了,姐姐马上就要过来吃饭了。” 他上次去月儿的院子把她的古琴给摔了,这也幸好是摔地上,要是砸他身上不知有多疼,当然修古琴的钱也让何素胸口疼。 “来,娘陪你骑大马。”何素牵着小黑石去了木马那里。 小黑石也爱玩骑木马,就是没有人扶着他,他自己上不去,何素也怕他摔下来,得在他摇的时候一直扶着他。她感觉这木马就是古代的摇摇车,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的。 “骑马,找父亲。”他高兴地说,快步朝着木马走去。 他玩木马的时候何素常跟他说他的父亲骑着大马去了外面,要是他好好骑,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父亲,虽然他并不太懂何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骑马能看到父亲。 何素不知道萧显重什么时候能回来,照现在的形势看,她也许不用太过担心,可是她同样也在一线经历过所谓的战斗,知道就是在看似能轻松获胜的战斗中也是会出现伤亡的,与胜率无关。这种时候除了本人当心,其他的人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第261章 宴会 千里之外的何素,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多去庙里走走。 她到现在还是不怎么信这些,却不妨碍她每个月初一、十五都和黄氏等人结伴去庙里上香,黄氏甚至在家里修了一个小佛堂,就为了在偶尔没法前去烧香的日子可以在家里简单拜一拜。 何素当然不可能跟着也在家里修佛堂,要是真的遇事或者因为天气去不了庙里,她会在院中设香案拜一拜。这事月儿和府里其他人比她积极,何素还在想,月儿也跟葛先生读了好些年书了,怎么还这么迷信,明明她记得书里好像有句话叫“子不语怪力乱神”,连她也知道,月儿应该也读过才是。 算了,古代人的想法她也不可能都懂,只要能平和融入其中过下去就好。 待朱应俭从濠州回来后,又有人力劝他自立为王,这一次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八月十五中秋那一天,朱应俭在金陵自立为吴王,建百官司署,称当年为“吴元年”,封徐平为征北大将军、郭义为征西大将军。 当日,朱应俭在吴王府大宴宾客,吴王府门前可以说是车水马龙。 萧显重被封为五品参将,何素作为官眷也要出席。何素知道这样的场合不好推,只能扔下儿子前去。 “娘,好看。”小黑石扶着何素坐着的凳子,好奇地看着何素梳妆。 月儿在后面一边看着他,一边替何素挑首饰。 “母亲,你不如还是戴那套蓝宝石的,看着更贵重些。”月儿建议道,看到何素一脑袋金钗总觉得有点太晃眼。 “这种各色宝石的钗子我特意没挑,免得跟在场哪位位高的夫人撞了样式。” “那不如戴玉钏吧?” “玉钏会不会显得素净了些?倒显得我们不看重这场宴会似的。”何素问道。 月儿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便只帮何素挑了一对翡翠葫芦耳环,换下了她自己挑的那对黄金的,何素见状挑手镯时也挑了一只跟耳环类似的深色翡翠玉镯,再戴着一个镶玉的金戒指。 “母亲,要不要多戴几个镯子,说不定碰着晚辈得给见面礼。”月儿提醒道。 尽管何素觉得由她给见面礼的机会不多,却还是多戴了几个,还在身上放了几块玉佩以防万一。 “娘亲好看吧~”何素一边挑着玉佩一边跟看呆的儿子说话。 小黑石点点头,朝何素伸手想让他抱。 “不能抱,衣服会皱的。”月儿拉住他的手说着,“来,过来,姐姐抱你。” 小黑石看了看她,又看向何素,还是向何素伸出手。 “娘~抱~” 何素一听就想抱他,月儿马上劝道:“要是把他抱起来了,他又要扯你戴好的首饰了。” 以前何素跟黄氏等去进香时,也会稍加打扮戴点首饰,小黑石见了就会把她头上的首饰扯下来,在手里拿一块儿后又扔掉,先前有一次还要扯何素戴着的耳环,幸好何素避得快,还难得一次冲他凶了。不过他显然不知道错在哪里,还是喜欢扯她戴好的首饰。 “你个小坏蛋又来哄人,得让你姐姐在家好好教教你。” 见何素不肯抱他,小黑石扭了一下身子噘起了嘴。月儿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么浮夸的生气方式,默默忍着笑。 “小石头乖,跟姐姐弹琴去。” “不要去。”小黑石站在何素身边,拉住何素的裙子,他知道每次何素戴上漂亮的首饰就是要扔下他出去门,已经知道要守着何素不让她去。 “骑马呢,骑马去不去。”月儿问道。 “不去。” “看大公鸡去不去?” 有时小黑石满院子走时也会去厨房,厨房里有鸡鸭鱼这些让他有点害怕又有点想碰的东西,不过何素一般不会让他去厨房,生怕他碰着里面的刀呀铲呀的。月儿也不准备真把他带过去,要是他想看,让人把鸡送到她的院子里来就是了。 小黑石显然有些犹豫,他喜欢看大公鸡,上次何素用绳子一头绑着一只鸡的脚脖子一头让他牵着,他还牵得很高兴,就是后来大公鸡飞了一下来追他了,吓得他松手了。他当时吓得扑进何素怀里差点要哭,后来看风暖满院子捉鸡时又高兴得直笑。 “大公鸡是怎么叫的呀?”何素故意问他。 “喔喔喔。” “母鸡呢?” “叽叽叽。” “小鸡才是叽叽叽,母鸡不是。” “喔喔喔。”小黑石念道,也知道自己念错了,捂着嘴嘿嘿笑着。 “来,姐姐带你去看看母鸡是怎么叫的。”月儿见机说道。 小黑石心中的求知欲占了上风,在月儿再三鼓动下,被月儿牵着走了。月儿跟何素使了眼色后,就哄着弟弟出了院子。何素等小黑石一走,加上一件花鸟纹样的宽袖褙子就出了门。 等她到了吴王府门前,整条路已经被马车堵住了。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何素也只能在后面等着。约过了一刻钟,马车才到了府门前。她刚下了马车,就有王府的仆役指引刘忠去前面停车。 站在大门前迎客的有常春,他见了何素跟她微一点头,才上前请她入内。门房唱了名后,自有仆妇领着她进去。待到了二门处,领路的换成了一个小丫头,何素跟着她进了女眷呆的厅堂,见已经有不少夫人在那里。 何素先去拜见吴王妃,也就是徐氏。 吴王妃端坐在正位上,穿着银色绣金丝凤凰的褙子,里面配的是交领朱红色衣裙。在正座下是两排客座,座位不多,也坐不了几个人。何素发现魏氏和黄氏已经陪坐在那里了,何素的级别显然是不能够坐下的,见过礼寒暄几句后,待后来的客人来了她就知趣地移步去了偏厅。 倒也有一些身份不显的在边上站着,注意着厅里的动静,偶尔也会插句话,要是她说话讨巧便也不算失礼,就是有些人硬凑热闹,把场子都弄冷了。何素是做不来硬留下来凑趣的事,也没有必要,凭她和各家底私下的交情,已经用不着再多去刷脸。 在偏厅招呼客人的是朱应俭的大嫂秦氏。 朱应勤一家前些日子也跟着朱应俭来了金陵,她今日穿着的是一件浆紫色飞鹤纹的褙子,戴着紫玉的头面,瞧着富贵又不张扬,至少没有抢了吴王妃的风头去,却又不失了尊贵。 何素在濠州灵堂上见过秦氏,不过秦氏显然没有把金光闪闪的她跟当时在灵堂反杀刺客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客套地招呼何素去郭义军中各武将夫人聚着说话的地方。 何素道了谢,远远已经看到了林氏。 林氏一看到她松了一口气,待她走近了小声说道:“你可算是来了。” “都约好了一起回去了,自然是会来的。” 林氏家里没有马车,来时倒可以坐租来的马车,回去时却有些不便,她也不放心坐外面的马车。何素知道了就跟她说两人可以合乘马车一起回去,等她到家后再让马车送她回家。 “我来的太早了,刚刚都没什么人。” “你来的时候前面的路堵住了吗?” “还没有。” 两人聊着一些不相干的话,何素暗暗在场子里打量了一圈,发现有不少人带了女儿过来。 难道这就是魏氏先前跟她提过的让女儿多露露脸好找门好亲事的场合,她以后是不是应该把月儿也带出来?先前萧显重还说过月儿的亲事不急等局势定了再说,她也觉得月儿现在还小一些,在二十岁之前成亲什么的,她想想都接受不了。 隔了一会儿,魏氏和黄氏也到了偏厅来,魏氏和何素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没有过来说话,何素也没有往她跟前去,而是和林氏去了黄氏那里跟她说话。聚在魏氏和黄氏跟前的夫人泾渭分明,虽然面上都是好来好去的,但私底下却不怎么来往。 魏氏跟何素说过,一般官员都不会跟武将来往过密,有的是瞧不上武将的出身,有的却是为了避嫌。照理魏氏也应当避嫌,不过她和何素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就是忽然不来往了也不见得别人就信,她顶多也就在外面不跟何素搭话,私底下还是会时常走动。 何素猜想刚刚魏氏那个眼神的意思,应当是有什么有趣的事跟她说,也不知道是什么。 等到宴会快开始时,何素便看到徐氏带着一个绿衫少女一块儿在上首坐了下来。 这是哪位呀,何素暗想,又见绿衫少女边上坐着一个面生的老夫人满脸喜色,勉强知道她是开春时新来投朱应俭的一位大臣的夫人。 那么问题来了,绿衫少女是她的女儿还是孙女? 何素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边落了座,跟着在场的夫人猜猜男人的归期还有说说金陵城的新鲜事,至于吃饭,反倒最不要紧的。何素看宴席上有好几道新菜式,别人又吃得不多,便多夹了两筷,隐约间,她好像听人轻笑了一声,她也没有理。 吃完之后,她们会坐下吃茶或者去看戏,等男宾那边吃好了才跟自家的男人一块儿回去。像黄氏等家中夫君还征战在外的,一般不会久留。黄氏一走,何素等人也跟着告辞了。反正她作为五品参将的夫人,对外的一切行动以黄氏为标准。 她们一走,宴会上便空了不少位置,有些人说话也放松了起来。像郭义军中几位参将的夫人比如何素、林氏等,皆不是多高的身份,就连黄氏的身份说起来也不算高,又是二嫁,私下有不少人都在笑话她们。 “唉,我闻着连花都变香了。”在场有位粉衣小姐轻笑道。 她身边同龄的小姐跟着一笑,惹得边上的人多看了她们一眼,倒也有人撞了撞她示意她不要多说,又朝着徐氏那儿看了一眼。粉衣小姐这才想起徐氏的出身也不高,小心看去见徐氏并没有听到这才放心。 她却不知在场那么多仆妇在,她们都是徐氏的耳朵眼睛,就是徐氏看不到,她们看到了也是一样的。 便是魏氏也听到了几句,不过她不会去跟何素说嘴。说来也怪,何素像是总能分清哪些人是假意客套,哪些人又是真心跟她交好,反正她到现在也没见何素被哪家夫人哄住了,许是习武之人交友有她的一套。 何素回到家后算不得晚,她猜小黑石还没有睡,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在闹着找她。刚进了家门,不出她所料,她看到月儿抱着小黑石在前面站着。 “小石头,你看,母亲回来了。”月儿指着门口说。 已经闹了好一会儿别扭小黑石转头看向门口,等真的看到何素时,就“哇”地哭着向何素扑了过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何素赶紧把他抱过来,刚搂在怀里哄了几声,他就伸手拉住何素的一根钗子扯了扔在地上。 “你个小坏蛋。”何素说着,抓住他的手,假装放在嘴边啃了一下。 他气得扭着身子不愿意让她咬,嘴里还委屈地呜咽着。 “好了,咱们回去吃饭饭去。” 何素说着就抱着小黑石飞快地朝院子里跑,这是小黑石很喜欢的游戏,他开始喊着还闹着别扭,马上又发出开心的笑声。 “再快点。” “不能再快了,娘饿了。”何素说道,“你晚饭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呀?” “饭,鸡蛋。”小黑石回忆着说。 “那还要不要吃?” “要。吃果果。” “好的,让风暖给你剥几个葡萄好不好?” “要你剥。” “要我剥呀……” 何素正要应下来,总算也快步走到了正院的月儿马上说:“还是我来剥吧,母亲,你先去吃点东西。” “没事,我在宴席上也吃了一点,今天有几道菜味道挺不错的。” 她虽这样说,月儿还是拿过了葡萄帮小黑石剥了起来。 “姐姐剥的吃不吃?”月儿故意问他。 “吃。”小黑石马上点头,他只要何素在跟前,就不会闹脾气。 何素无奈,也就让月儿剥葡萄,她去拿了布巾给小黑石擦脸,擦好了,她才开始拆自己的首饰,再把外衣给脱了放在一边。 第262章 对头 刚刚被小黑石扔到地上的金钗已经让风暖捡了放在梳妆台上,何素把剩下的也一起放进梳匣收好。这时,风暖端了吃食进了屋,端来的东西量也不多,也就十个饺子,何素还分了一个给小黑石。 小黑石吃了一个还不过瘾,还想再吃,何素却不肯给他。 “要睡觉觉了,不能多吃。” “你也吃。” “娘是大人,可以吃,你还小,肚子也小。”何素说着摸了一下他的肚子,“又鼓出来了。” 小黑石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叫鼓。 “是不是鼓了?”何素问。 他懵懂地点点头。大部分时候,何素问他是不是他都是会答是的。 “那就不要再吃了,你看,娘也不吃了。”何素塞下最后一个饺子后说。 小黑石看她真的放下了筷子,也就不再闹着要吃。何素抱着他去了榻上,让他拿着布偶玩,又跟月儿说起了宴会的事。 “我瞧着有不少夫人带着女儿一块儿去,下次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这些年你也没个聊得来的朋友,每日只闷在家里读书也不好。” 其实月儿也不是没跟年纪差不多的小姐一块儿说话过,像是黄氏的侄女和其他将官人家的女儿。怎么说呢,她跟她们总聊不到一块儿去,她想聊点书上的事,她们偏又是不怎么爱读书的,首饰服饰上的事聊来聊去的都差不多,她也觉得没意思。 要是真要聊书以外的东西,她还不如过来跟小黑石玩,他的童言童语比她们的话还有趣些。 “还是不去了。” 这莫不是古代的宅女,何素暗想。女儿已经很乖又懂事了,她却还得为她老宅在家烦心,她是不是太没事找事了? “明天我要去朱府,你也和小黑石一块儿去吧。” 魏氏有了元姐儿后还是一直对月儿很好,时常送些时新的头花珠簪,比她这个当母亲的送的还多。月儿也看得出魏氏挺喜欢她,如果不上课的话,也喜欢跟去魏氏家坐坐。 “明天还要上课呢。” 何素一想也是,感觉勉强她去,就跟女儿要学习做父母的却非拉着她去旅游一样有些不可理喻,便只好作罢。 到了第二天,葛先生早上来上课时听月儿提起这件事,反倒主动给月儿放了假。 “就算我一向劝着你有空多读书,但是你这样的人家,多跟外面走动也一样要紧。魏家出来的朱夫人就是最好的榜样,你能过去多学学,比跟着我空读书空点评好。” 月儿想想也是,只得去跟何素说。 “是这个道理,”何素说道,又怕月儿以后常出去把读书耽误了,“出去跟人来往,是学着为人处世的手段,不过从书中、从各种地方学来的知识才是你的底气。” 当然,要是把身手练好,底气会更足,何素心下加了一句,却没有跟月儿说,她知道月儿练武练得不勤,估计是所有时间都被文化课和才艺课占了。 “是。”月儿郑重应道。 “月儿也来了。”魏氏看到何素难得带着月儿过来,等她行过了礼就高兴地拉过月儿的手,又朝何素埋怨道:“这么好的女儿整日就藏在家里,是怕哪家偷了去?” “你自家有女儿,还来哄我家的。”何素回道,把小黑石放到地上,让他过去找元姐儿玩。 元姐儿认得小黑石,还递了一个布偶给他,他拿到后朝元姐儿笑了笑,又递过去给她玩。两人你递过来我递过去的,玩得挺高兴。 魏氏看着也笑了起来,说道:“自家的到底还小了点,前些天王妃送了我一些娟花,宫造的手艺,别处是买也买不到的。我看里面有几朵最适合小姑娘戴,正好今天你来了,回去记得带上。” “你身边这么多好看的小姑娘呢,难道还不够你分的。” “自然要先紧着月儿了。” “你这话说的,我怕我以后来都喝不着热茶了。” 何素正说着,青柚端着茶进来,闻言笑道:“哪个敢不给肖夫人茶喝?” “可不就是。”魏氏附和。 “唉,一个都说不过了,又来了一个。”何素叹着,端过了茶盏,“我还是喝茶吧。” 屋里人皆笑了。 青柚去年年底生了一个女儿,坐完月子后就又回来当差。魏氏早就不让她做端茶递水这样的杂事,而是让她管着院里的小丫头,也就何素来她会亲自端茶。 何素跟魏氏闲话几句,就跟她问起了昨日坐在吴王妃身边的绿衫女子,魏氏轻笑一声,待青柚让其他丫头离开后才开口说话。 “那是我娘家对头的小姐。” “对头?” “她家姓楚,当初也曾送女入宫,在宫里没少给我姑姑找麻烦。” 何素当然知道魏氏的姑姑曾是皇后,或者现在要叫太后了,也知能不能叫太后?不管怎么说吧,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仇现在还结着?” “他家记着呢。那姑娘是送来准备给吴王当侧妃的,她的爷爷盯上我家男人的差事了。” “所以跟绿衫女子一块儿去的是她的奶奶?她母亲怎么没在?”何素问道,反倒没关注抢差事这事。 “一家子不像样的。她母亲在生二胎的时候被她父亲气死了,后面又娶了一位,每日跟她父亲为了屋里的事的闹,当初京中多少人家在看笑话。” “这样的人家也抢不走朱参议的差事吧?” “本就抢不走,不过盯上这差事的也不止这一家。” “还有谁?”何素很是好奇。 “朱……”魏氏没有说下去,而是朝上指了指。 “濠州那位?” “正是。” 许多人说朱苟能做上参议,是朱应俭念着两人结义的情份,可是结义兄弟跟亲兄弟还是有区别的,就不知是朝哪个方向的区别。 “他们,关系好吗?” 不是何素瞎问,她认识朱应俭也有些年了,像是从不曾听朱应俭提到过他兄长,就是徐氏也很少提起。 魏氏一笑,也没有说破,“好不好的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昨天帮着招呼客人的便是朱大夫人,她还给我摆了脸色,也不知她这只会踩低又放不下脸面捧高的作派是不是家学渊源,怪不得她秦家只能如此了。” 在魏氏的心里,京中哪个家族都比不上魏家,不过她心里也知道,经过风云变幻,会有不少新的人家起来,也有一些人家会沉寂。 “朱大夫人的娘家人是不是也来了金陵?” “是,开春的时候跟楚家人一块儿来的。”说到这个,魏氏掩唇轻笑,说:“听说楚家人本是想把那位嫁给朱大夫人的儿子的,后面不知怎么又不成了,竟还给送到了王府。两人现在盯着同一个位置,还不知会如何呢。” “岂不是有热闹看了?” “会越来越热闹的。”魏氏意有所指地说。 “吴王妃怕是不好受。” “坐在那个位置上,专享独宠是不可能的,吴王妃也算是有福气的,至少前面府里都很清净。女人出嫁后能得这么多年清静着实不易,她又是高嫁。” “你却是不用怕的。”何素调侃道。 魏氏冷哼一声,说:“小狐狸精多着呢,只能看谁的道行深了。你也是幸好男人不在金陵,不然也不定被哪里的女人气着摔了碗。” 何素顾虑到月儿还在,只得回了一句,“才不会呢,我才不摔自家的碗。” 月儿默默听着,也不搭话。 “低嫁高娶还是有一定道理了。”魏氏说着在月儿手上拍了拍,“月儿将来想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只要你开口,婶婶一定帮你说成了。” “婶婶。”月儿羞红了脸,求救地看向何素。 何素听了倒马上接话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着这话,等她父亲回来了看准了人家,就交由你去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魏氏说着,故意逗月儿,“可别把月儿给急坏了。” “去,别教坏我女儿。”何素说着把月儿的手拉过来,让她带着弟弟妹妹去花园玩。 外面天气也好,又有一群下人跟着,魏氏和何素也放心。 等他们出去,魏氏才正色问:“你家月儿的亲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她父亲说了,也不知将来是要留在金陵还是回京城去,先不着急定。我也是这么个意思,她还小呢。” “哪里小了,也有十三了。这个年纪该相看起来,若有好的十四五岁就该定下来,再攒着三年嫁妆到了十七八岁就可以出嫁了。” “哪里要攒那么多嫁妆。” “这就要看你家月儿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如果是低嫁,二三十抬嫁妆也差不多了,里面得有一个庄子和一两间铺子。要是嫁到高一等的人家去,就是六七十抬嫁妆也要得,庄子铺子更是要加倍的。你可别一点章程也没有。” 何素还真没有,听魏氏这样的一说,她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怎地要这么多嫁妆,我们家统共也没有这么多东西呀。” “又不是让你每一抬都装满金银。像家具什么的也可以寻摸起来,我前些日子买下一批上等的柴檀木,就等着将来给元姐儿做嫁妆用呢。你要不要?我倒能匀一两样给你。” “我就不要了,听着不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用得起的。”何素马上拒绝,又说:“你这会不会准备得太早了,元姐儿还这么小,连路都走不稳。” “上等的木头难寻,有着好的就先入手,要是将来用不上,卖了也能赚上一笔,你也该存一些。” 何素想了想,还是摇头,说:“要是将来要去别处,带着一大堆家具岂不是很麻烦,就是卖,这种东西出手也要靠时机,要是找不到人接手还得降价出售。” “算了,随你自己打算吧。可惜现在金陵城中适龄的年轻儿郎多,我还想为月儿挑个好的呢,偏你们自己不急。” 何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说:“我先写封信去问问她父亲,看他怎么决定吧,说不定他心里也有了章程。” 听何素说到这个,魏氏喝了一口茶,小声问道:“他会不会是看中了郭家?” “郭威?”何素皱着眉问,立马摇了摇头,“不会。郭威跟月儿?这也太不搭了。” “怎么就不搭了?” “这么说吧,他们一个是只皮猴,一个是兰梅菊之类的花草,不适合放在一块儿。” “我也见过郭家公子几次,怎么觉得并没有像你说那么皮?” “你忘了当初在山庄里他还曾偷偷上山打猎,这也是在金陵附近没有山,他又要去读书,不然这样的事,他每天都敢犯。” 听她一说,魏氏也想起了这个事,替他开脱了一句。 “那时候他还小。” “所以他只敢上山,要是他再大一点,估计敢支身闯敌营。” “要是肖参将觉得好呢?” “那我也只能答应。”何素立马改口,毫不讲究原则。 “你就不怕月儿嫁过去受苦?” “说实话,两家都这么熟了,受苦倒不至于,就是日子会过得没什么意思。不过若是她不愿意,想来就是她父亲有什么打算也不会硬逼着她的,他的父亲可心疼她了呢。” “父亲都是疼女儿的。”说到这个,魏氏还微有些醋意,便又跟何素说起朱参议对女儿有多看重,上次因为女儿乱抓东西吃,她拍了她的手一下,朱苟差点没瞪她,她一想起来就生气。 何素听着她秀了一波恩爱,觉得魏氏这人也太不体谅她这个夫君不在身边的,等萧显重回来了,她定也要在魏氏面前显摆显摆,让她知道也不止她的夫君会疼人。 第263章 探亲 既然朱应俭都称王了,何素猜测萧显重也快要回来了,不过她也不能肯定,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好像天下大统没五皇子什么事了。所以五皇子是真的死了?她之前所想的种种都是她想得太多,尤其是关于叶菁华的所有猜测。 也许人家一个穿越的小姑娘现在正跟陈广信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根本没去想五皇子会如何,未来会如何。 她和对方一样也是穿到了书里了吗?还是对方所了解的这一切并不是书而是存在于她所在的世界的历史。 这里并不是在书里,也没有所谓的男主和女主,未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这样才好,这样才公平。她不用再担心世上的某个角落会有人对她不利,也不用担心她做什么也不能改变结局。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也不能因为少了一个叶菁华就放下警戒,如魏氏所说,想要对她们不利的人有很多,端看谁有本事了。 萧显重现在也没有在金陵,何素也不用怎么提防,也就有时间想月儿的嫁妆。那天魏氏提了之后,何素才知道嫁妆有这么多讲究,一时有些慌乱,等打听清楚了,发现只要家里有钱,除了家具之类的要提前准备好,其他的一个月之内也能置办齐。 比起这些外物,人选才是大问题。何素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郭威,还是觉得他和月儿不相配,但是跟月儿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她又只认得这么一个。虽说魏氏会帮忙,但总归是自家女儿的亲事,总托别人留心自己只会干等着也不好。 萧显重收到何素的信时,正逢战事胶着的时期。营中的几位副将先前还在说是不是可以趁这段时期轮着回家探亲,郭义一时主意未定,只等着潜入原朝璃阵营的密探把信息传回来再说。 如今军中来信,都是得拆开了检查的,也是防着西乾往军中安奸细。萧显重身为参将,检查他信件的也不能是普通的兵士。正好负责的官员查到他的信件时,郭义也在,也跟着看了一眼。等信送到萧显重手中后,郭义便请了他来。 “怎地你家这么早就开始烦女儿的亲事了。” 郭义也不避讳自己看过他的信,军中所有往来信件他本来就是有权查阅的,像当初萧显重给何素写信还在信里写情诗,他也看过不少。 萧显重也不在意,便说:“女儿的亲事本就要紧,自然要一早打算起来。” “我家那小子也不知开窍了没有。” 郭义知道郭威和月儿同岁,却没有从家信里听到黄氏提这件事,不知是她还没有想到这个,还是想等他回去做主。 “你不是一直说要让威少来军营历练一番,在那之前怕是不好订亲吧。” “是呀。”郭义叹道,也没有那么急着想让郭威成亲,一想到他自己才刚继娶上媳妇没几年,竟要开始烦儿子的亲事了,不由感慨光明似箭。 “我倒是想在他成亲前,先生擒了钱君斌一家,活剐了祭我郭氏一门。” 钱家父子在原朝琅死后,本来推一位皇子继位好继续把持朝纲,可惜朝臣并不买他们的账,甚至有几派联合起来想除去钱家父子。钱家父子侥幸活了下来,势力却折损了许多,之后便暂时归顺了原朝璃。不过他们在原朝璃那里并不受重用,如果不是看到他们手握重兵的份上,原朝璃甚至不想接纳他们。 “快了。” 萧显重安慰道,又想,至少郭义还能寻着仇家杀了祭奠亡灵,他却不知要寻何人报仇。他想知道是何人弄坏了船,导致官船雨夜翻覆,如果是原朝琅派人所为,这事也只能这么了了,若是别人……他也得杀了他报仇才是。 “我看这一阵子战线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等消息确定后,你要不要回金陵去看看?”郭义忽地问。 “我?” “是呀,大家轮着回去,让没成亲或者成亲没孩子的先回。你就当是我特别优待,回来时,帮我把郭威这小子带来。” 萧显重微一皱眉,劝道:“威少还小点吧?”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来军营了。” “我怎么记得你在这个年纪还在京城闯祸呢?”萧显重想了想说。 “你记岔了。”郭义立马回道,心下算了算,却是他自己记差了,可是他也不能这么承认,反正就差不多大。 萧显重也没有拆穿他,郭义偶尔会有点粗心,却是一位重情义、有勇有谋的好上锋,也不会压着底下人的军功不让他们出头。尤其是像他这样朱应俭安排过来的,换成其他大将也许会忌惮,郭义却像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萧显重不知这是他表忠心的手段,还是真的不介意,却很是承他的情。 可就是再怎么承情,有些事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要是威儿在军中一直呆着,将来怕是不好找媳妇,我看你家女儿就很好,要不我们先定下?”郭义半真半假地说道。 他也是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一茬,越想觉得越合适。月儿他也是见过的,是个不错的小姑娘。郭威在萧家呆了很多年,跟月儿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要是能成,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放心。不过他是知道萧显重的,萧国公府出身的人,怕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武将。 萧显重的确不愿意,不过跟对方是否是武将原因不大。他心里想着要帮月儿找个好人家,却总觉得没有这么好的人家能配得上自女儿。郭威就更不用说了,他在郭义这儿说话也随意,当即沉下了脸。 “你知道威少住在我家时闯过多少次祸吗?”萧显重问。 这话郭义还真不敢接,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要不是萧显重的夫人能管住他,他不会只闯这么一点祸。这样一想,他又有点不放心让郭威来军中,要是他闯出什么祸来,别拖累了全军的人。其实,他也有点不确定朱应俭会不会让郭威离开金陵。 大将领兵在外,家眷按理是不能随军的,可是一直让郭威在金陵读书,他觉得凭郭威那脑子早已经读不下去了,让他硬留在金陵还容易被金陵那些不像样的勾搭坏了,还不如让他来军营,只希望吴王能同意。 这事郭义先问了监军刘长旭,提到这人,郭义也是看不懂。他一开始以为这样文质彬彬的人在军中会呆不下去,谁曾想呆得还挺好,也受得住苦,就连他身边那个娇滴滴的宠妾也一直留在军中。 说是监军吧,刘长旭从不对郭义行军上的事指手划脚,只在郭义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守时提出建议。吴王有言在先,刘长旭的决定等同于他,郭义一向也听他。如今吴王在金陵册封百官,并没有提到刘长旭,郭义心里都替他着急。刘长旭本人倒不急,继续安心呆在军中,甚至连自己的亲事也不再提起。 郭义不知道的是,刘长旭本人虽没有得到册封,但刘家两名资质不错的子弟却已经在金陵为官了。 吴王是打算重用刘长旭的,这一点刘长旭比谁都清楚,他也用不着急着赶去金陵求封赏,留在军中才能做更多的事。至于郭义接儿子来军中的打算,他觉得可以依从,反正有他在军中,吴王不必担忧郭义忽然反水,反倒要担忧郭义为报私仇冲得太前面把战线拖垮了。 郭义倒也没有这般冲动,的确有几次他想过要这么做,可是想想身后的兄弟,他还是把气忍了下来。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他不介意再忍上一阵子,反正钱君斌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等着看他家能有什么下场! 十一月初,两名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骑着马到了金陵,临入城时,他们在城门前接受官兵检查。因两人衣着实在邋遢,周围有人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现下入金陵城的人多,许多人都来这儿沾沾王气,也有一些是想进城寻营生的。这些人哪怕是远道而来,皆好好收拾一番再入城,少有像他们这般风尘仆仆的,甚至有人在想他们会不会是哪个寨子里出来想来投奔吴王的。 他们会这样想并不奇怪,吴王跟各山寨的关系本来就好,近期从其他地方过来投奔他的武夫不少。 萧显重赶了十来天的路也没时间整理仪表,胡子拉碴的,任谁看了都是粗汉。随他一同前来的毛副将本就留着一把大胡子,就是新成婚那会儿修剪过,随军后就没有再打理,现在更是乱糟糟一蓬,金陵城中街边的乞丐说不定都比他整理得仔细些。 城门口的守军问得也仔细,近来进出金陵的人多,就怕有宵小或者细作混在里面。等轮到两人时,他们本来想仔细盘查,他们这模样要是就这么放进去了也说不过去,不过等萧显重掏出令牌让他看了之后,他们马上放了行。 两人进了城,更不会先找个地方先整理衣着,说了一声后就各自归家了。 萧显重实在是想见儿子,毛副将却是想急着见林氏想早些有一个儿子。 到了家门口,萧显重上前拍了拍门。 也是凑巧,平时守门都是刘福父子轮着来的,这会儿轮到刘忠了,他一时尿急走开了一会儿,前后腿的功夫没能听到萧显重叫门。等刘忠回来时,他还特意打开门看了一眼,他刚刚过来时似乎听到了拍门声,怎么外面没人呀?难道不是他们府上而是其他人家? 他也没有走出去细看,不然就能看到巷道里有一匹马,马主人萧显重因为叫不开门,已经准备找地方翻墙进去。 这宅子是他挑的,就算有两年没有回来了,哪个地方最容易翻墙他是最清楚的。 爬上他觉得最好进入的屋墙,他看到墙后面接着厨房的小园零星种着一些葱姜萝卜,种得也不多,显得有些清冷。平时估计也没有人来好好打理,边上一圈都是杂草。 萧显重着急回去也没有去想下人不尽职打扫云云,在跳下去之前却习惯性地扔了一块石子,扔的同时他还嫌自己把探营的动作都带出来了,只是听到底下铿锵一声后,他才发觉不对,再一细看,他不由庆幸自己刚刚的动作。 底下那草堆里竟然放着好几个捕兽夹,摆得还挺有规律,让人不好下脚。 何素在家里放这个做什么?萧显得也不多想就认定捕兽夹是何素让人布置的。 也的确如他猜想的那般,何素在当年修整院子时就在看院子哪里比较容易被贼摸进来,后来还花重金去买了捕兽夹布置陷阱。她也只有在这些东西上面花钱是最大方的,虽然捕兽夹都要生锈了也没派上过用处,头一回有点用竟然是对付自家男主人。 萧显重往边上挪了几步才找到一个下脚的地方,下去时还一边攀着墙一边小心用脚在地上探了探,确定没有其他陷阱了才敢下来。 他记得这方小院就是种菜晒衣服用的,并没有院门,现在却多了一扇木门。上前试了试后,他发现门上缠着麻绳从外面关起来了,也不知这门装了是做什么用的。 跟外面的屋墙比,里面的院墙才一人多高,萧显重轻松就能翻过去,不过他也不敢大意,生怕外面还设着什么陷阱。等他翻墙落地后,心头一松,拍了一下手上的尘土正要走,就听到嗒嗒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三岁男童跑了过来。 他的眉心点着红胭脂,穿着一身常青色两腹处绣着手掌大鲤鱼的短袄,棉裤的膝盖处缝着用布剪出来的乌龟,脚上是一双虎头棉鞋,身上不知挂着什么,走起路来叮叮咚咚的,煞是有趣。 这就是元哥儿吧,萧显重暗想,瞧这机灵劲儿,不愧是他的儿子。 小黑石也看到了萧显重,马上就停下来不跑了,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谁呀?”他问。 跟在小黑石后面跑过来的风暖也看到萧显重,见自家少爷前面竟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粗壮大汉,她顿时心生警觉,正要示警,萧显重就抬头看了她一眼。风暖马上认出了他来,一时又不敢松懈,生怕是自己认错了。 第264章 亲子时光 何素身边的小丫头是这么杀气腾腾的人吗?萧显重暗想,并不多理会,低头朝着小黑石露出笑容。 “你觉得我是谁呀?” 小黑石歪着头,想了没一会儿就说:“你是不是大夫?你不要来,没有人生病的。” 能往后院来的陌生人也只有大夫,他还没有在家里后院见过其他陌生人,想起何素时常跟他说不乖要吃药的话,他便以为何素因为他乱跑把大夫找来了。 “小石头,不是让你乖乖地等着吗?” 萧显重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何素的声音远远传来。 快到吃点心的时间了,何素答应了小黑石让他亲自来挑点心吃什么,临出来前她先去了净房,就这么点功夫,小黑石就自己跑出了屋外。何素知道风暖会一直跟着他,倒也没有着急过来。 她并没有看到萧显重,倒是听到了小黑石说话,以为是风暖哄住了他。拐过前面的弯口,她才发现小黑石前面多了一个人,马上她就认出是萧显重。 脚步一顿,她没有停下来了而是继续平缓地朝他走去,表情却是掩不住的惊讶,在他微微的笑中,她似乎找不到可以说的话,直到走到他面前了,她才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呗。”萧显重回道。 何素一笑,微微弯起眼眉,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娘,他是谁呀?”小黑石扯着她的衣摆问。 何素低下头,把他抱了起来,说:“快看看,你的父亲回来了。” “父亲?”小黑石疑惑地看着萧显重。 他知道什么是父亲,元姐儿就有父亲,可是他又不是太懂,只知道自己只要骑着木马有一天父亲就会回来。他也问过何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何素说要很久很久以后,问过几次后他也就不再问了。他还没有到很想找到父亲看看他是怎么样的人的年纪,甚至现在父亲忽然出现了,他还有些愣神。 “来,叫一声。”何素提示道,目光却是看着萧显重的,她觉得小黑石叫他了,他一定会高兴。 可惜小黑石不是次次都给她面子,他看了萧显重几眼后就躲进了何素的怀里。 “还害羞了。”何素笑道,却也没有逼着儿子继续认爹。 “你快去洗洗换身衣服,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吧。你饿不饿,中午吃了没?” “好,你安排就好。”萧显重笑着应道。 何素又一笑,上前挽着他的手就陪着他往院子里走,小黑石被她用另一只手抱着,绕过她的脖子好奇地看向萧显重。萧显重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主动拉着他的何素,等注意到小黑石的目光时,才朝他看过去。小黑石马上低下头,趴在何素肩上,隔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向他,见他盯着他看,又马上垂下了头。 真好,萧显重心下感叹。 待萧显重回了正院,院子忙了起来,也没有人记得去通知月儿,还是萧显重去沐浴了,何素才想起来,又奇怪怎么萧显重回来前面也没有人通传。等一圈问下来,何素才发现萧显重不是通过前门进来的。 来的莫不是个鬼魂?何素暗想,觉得又不怎么像,刚刚她挽过他的手,觉得他的胳膊还挺热乎的,身上人味也很重。要么就是犯事了?所以才故意没有走正门。他能犯什么事,难不成是反叛?这种时候反叛也太没脑子了,也不像是萧显重会办的事呀。 正想着,萧显重洗好澡出来,也没来得及擦干头发,就是胡子也只是简单的刮了,刮得并不是很干净。何素却觉得他微带胡渣的样子太帅了,男子气爆棚。 “这么多吃的?”萧显重看着何素面前满满一桌吃食惊讶地问。 “是呀。本来就是小石头要吃点心的时间,又不知你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多做了点。月儿刚刚也来过了,见你还没有洗好,又去了厨房。”何素说着,目光直盯着他的脸看。 “你要吃吗?”萧显重坐到她身边问。 “要的。你也吃,不过也别吃撑了,对胃不好。”何素说道。 萧显重一笑,古铜色的脸上像是洒了阳光一样,看得何素嘴角都跟着扬了起来。 “这个好吃。”坐在何素腿上的小黑石指了指鸡蛋饼,又朝萧显重看去。 “元哥儿要吃吗?”萧显重问道。 小黑石眨了眨眼,想了想接话道:“没有元哥儿,有个元姐儿,元姐儿没在,她在自己家里呢。” “朱参议的千金叫元姐儿,咱们儿子还是叫小石头。” 萧显重微感不解,问:“不是说黑石?又改成小石头了?” “都一样。”何素不甚在意地说。 萧显重淡笑点头,夹了一块鸡蛋饼给小黑石。小黑石摇了摇头,躲进何素怀里看着萧显重说:“你吃,趁热吃,热乎乎的最好吃了。” 萧显重一听笑了,把鸡蛋饼塞进了嘴里大口嚼着,配合地说:“真的,热乎乎的,真好吃。” 小黑石马上高兴地笑了。 “你也吃一块,有这么多吃,你父亲吃不完。”何素说着,也给小黑石夹了一小块鸡蛋饼。 小黑石张开嘴,啊呜一口把鸡蛋饼给吃了,还故意用力地嚼一嚼,跟萧显重说:“我帮你尝尝好不好吃。” 萧显重笑着点头,也没有想着要接什么话。 何素不禁垫了一句:“真乖。” 萧显重马上也跟着重复了一句,乐得小黑石嘿嘿直乐。 除了鸡蛋饼,桌上还有许多他喜欢的点心,他伸手要去拿不远处的桂花糕,何素却拉住他的手。 “你手洗了吗?” “没有。” 小黑石说完,也不用何素说,自己就从何素怀里下去,要去里间洗水。风暖跟着他一块儿过去了,何素坐着看着,免得他借机玩水。 “你把他教得很好。”萧显重夸道。 “那是。”凡是跟儿子有关的夸将,何素全都不客气地接受,不带一点谦虚的。她回头看向萧显重,趁机问:“你是不是翻墙进来的?” “对。我的马还在巷子里呢,刚刚敲门没人应,我就翻墙进来了。” 不是犯事就好,何素暗想,又认真地问:“你翻得哪处墙?” “就你放了许多捕兽夹那一面。” 何素一听,面上讪讪的,心下却想,果然光靠捕兽夹没有用,她就应该在那里挖个深坑。 “你也不怕元哥儿掉进去?” “那里有门,也跟下人说了用过得把门关起来,忘记了得受罚。” “还是撤了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养条猛犬也行。”萧显重说道。 “好吧。” 何素应道,倒没有什么不情愿,既然这个陷阱没能防住萧显重,估计也防不住其他人,还真不如养条猛犬。就这宅子的面积,怎么也得养两条,平时就喂生肉,这样才凶猛。 小黑石洗好了手又回到了何素身边,何素要抱他上来,他却摇了摇头,一直在站在她和萧显重中间看来看去,有时又踮着脚看桌上的吃食。 “来,想吃什么?父亲给你夹。” 萧显重说着就把小黑石抱了起来,给他夹了他刚刚想拿的桂花糕。小黑石扭了一下身子,不好意思地朝何素看去,却没有闹着要下来,等萧显重把桂花糕递过来了,他见何素没有拦着,就把桂花糕拿在手上。 “谢谢父亲。” “哦~真乖~” 萧显重马上应道,越看越觉得自家儿子聪明懂事,比他看过的所有孩子都好,月儿小时候也乖,就是胆小还爱哭了。他正想着小时候的月儿,月儿就来了。 “父亲。”月儿见了礼,高兴地在桌边站着,在何素的示意下才坐下来。“父亲这是得胜回来了吗?” “不算是,是军中放假,让我们回来住一个月。” “还得再回去?一个月的话岂不是得在大冬天的赶回去?”何素吃惊问道。 “是呀。” “冬天往北的路那么难走,就不能多住些日子吗?” “还有其他人等着回家呢,我们是轮着来的,不过这事可不能声张。”萧显重意有所指地说。 何素点点头,又问:“这次是你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我和毛参将一块儿回来的,本来还带着些东西,都交给我们俩的亲兵了。”说到这里,萧显重顿了顿。 “带的东西多吗?”何素问道。 “有一些,最贵重的在我换下的衣服里。” 何素倒没有急着去看有什么,见小黑石吃完了桂花糕又吃了其他点心还要再吃,便板起了脸。 “小石头,不能再吃了,晚饭要吃不下了。” 小黑石看了看何素,又转头看向萧显重,撒娇地说:“父亲,我还要吃一个饺子。” “还知道找人撑腰了。”何素又好气又好笑。 可惜萧显重并不能给他撑腰,反倒说:“乖,要听母亲的话,知不知道。” “知道。”小黑石应得倒快,大概看出找萧显重帮忙没有用,他马上讨好地看向何素,“娘,我不会再吃了,晚饭再吃。” “乖。”何素夸了一句。 萧显重适时地放下了筷子,连儿子都知道不能多吃,他总不能连孩子都不如。 “你现在可有口福了,月儿学会了好多新的菜式,晚上让她给你露一手,做几道好菜给你尝尝。”何素笑着说道。 “厨房也没有像样的东西,我已经让王大厨去买了,到时候有什么就做什么,父亲莫要嫌弃。” “你一向能干,我哪有什么可嫌弃的。” 小黑石吃饱了不想听大人说话,扭着身子从萧显重身上下来,却还是拉着他的手。 “父亲,我们去看虫子。” 前几天何素带小黑石去院子玩的时候看到花丛里有虫子就指给了他看,他觉得有趣就记住了,时常让何素带他去看虫子。可是天越来越冷,花园里几乎再也找不到虫子了,也不知那天的甲虫是哪里来的。何素跟小黑石说过,他也没有信,一定要去找过一遍才安心。 萧显重不知道这些,却知道小孩子对虫子什么的都有着好奇,就抱起他要往院子去。 “行,我们看虫子去。” 何素无奈跟在身后,又朝月儿看了一眼。月儿跟着他们走到院门口跟何素说了一声便去了厨房,她还想亲手做几道菜给萧显重尝尝。何素也想做,却又舍不得扔下儿子丈夫不管。 算了,厨房里有月儿也够了,她自我安慰地想,站在廊下看着一起找虫子的父子。 到了冬季,院子里绿色的草木不多,显得有些萧瑟,不过今日阳光正好,听着两人不怎么对得上的说话声,何素觉得周身都暖烘烘的。 找了好半天,父子俩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萧显重拍了拍手上的土,有些遗憾地说:“天冷了,没有虫子了。” “春天就有了。” “小石头还知道春天呀。” “知道,还有夏天,还有秋天。” “你还知道什么呀?” “知道很多。”小黑石竖着三个手指胡乱比划了一下。 “这是多少?” “很多。” “那这呢?”萧显重竖起一根手指,想看看小黑石会不会数数。 小黑石想了想,答道:“很少。” 萧显重和不远处站着的何素都笑了。 “这是一……”萧显重提示道。 “一很少。”小黑石一本正经地说。 “是的,一很少。”萧显重无奈应道。 “好了,别在院子里玩了,太阳要下山了,要冷了。”何素招呼道。 小黑石也发现天要黑了,天一黑,比起旁人来他更想要跟何素呆在一起。何素看他迈着步子跑了过来,却没有抱他。 “是不是摸过虫子了?”何素问道。 “没有虫子。” “那是不是碰到泥了?” “碰到了,”小黑石扬了一下手,也不用何素再多问,就说:“要洗手。” “是的,去洗手吧。” 小黑石应了一声,就进屋去洗手了。何素就怕他生病,病从口入这话她以前不知听过多少遍,那时她自己倒不怎么在意,现在却紧盯着儿子,凡是他在外面玩什么总会提醒他洗手。小黑石也乖,有风暖帮着他洗,他也没有什么不耐烦的,夏天的时候还会玩脸盆里的水。 第265章 气哭 “你也要洗手。”何素对走近的萧显重说。 “是得洗。”他看着她笑着说,却没有动,何素也没有催着他。 “父亲,你也来洗手。”小黑石耳尖,就在屋里面催他,显然想要他陪着他一起洗。 “去吧,好好陪陪他。”何素也催道。 萧显重点头,挪着步子进了屋,目光却还在何素身上粘了一会儿。何素暗暗扬唇,也跟着走了进去,看着两人洗手,也没忘记提醒他们当心袖子。冬天的棉袄要是沾了袖口,穿着可难受了。 晚上的菜肴月儿小露了一把手艺,考虑到萧显重才回来不好吃得太油腻,她也没有煮太油的菜,就炖了一锅莲藕排骨汤、炙了牛肉,另炒了一个菜心,再用虾仁炒了个鸡蛋。 小黑石特别喜欢吃虾仁,看到有这个菜,就高兴地拍手。 “有虾。” “是呀,有虾,还有什么?”何素问道。 “有肉,有菜,有蛋。” “菜好不好?” “好。今天我要自己吃。” “哦,这么厉害,要自己吃了呀。” 何素夸道,看今天的菜他的确自己能吃不用人照顾,就把他专属的小木勺给他,让他自己吃。 小黑石以前吃饭喜欢抓碗,在打碎了几次碗后,何素就给他换了一个木碗还配了一把木勺。他一开始还嫌木头碗不好看不肯用,后来何素哄他说他的碗最好最特别他也接受了。 现在,他偶尔也能自己吃饭,就是夹菜还得别人来,大块的菜都得先弄碎了再放到他的碗里让他自己舀着吃。这事有风暖会做,何素只管自己吃饭即可,不过她一般也很少会只顾自己吃,还是会忍不住夹菜给他。 “勺子里不要装那么满,小口小口吃,饭不要掉出来……”她时不时提醒道。 小黑石听到提醒纠正了动作,却没有抬头跟何素应话,埋头忙着吃饭。他也不挑食,就是何素夹了菜叶给他,他也乖乖地吃下去。 “还想吃什么呀?” “虾。” “今天已经吃了三个虾了。” “要五个。” “好,再给你一个。”何素又夹了一个虾给他,“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吃了,要吃点别的。” “留着明天吃。” “对,你乖乖的,就经常都能吃。” “我很乖的。元姐儿要哭,玉姐姐也要哭,我都不哭的。” “是呀,你最乖了。” 何素带他去朱府和郭府玩时,有时会遇到两个孩子哭,这种时候,他总会一脸惊诧地躲到何素怀里,一脸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哭的样子。何素跟他说只有勇敢懂事的孩子才不哭,这样难的词他还没有记住,只知道“乖”这个何素常用来夸他的词。 萧显重一直注意着母子俩,忽地发现何素一直在给儿子夹菜,却没有管他,记得以前她是肯定要给他夹菜的。他看了她一眼,不由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你自己也吃,不要只顾着孩子。” “好。”何素应了一声,却没有记着给他夹菜,嘴上倒是说,“今天的汤不错,你记得喝一碗,月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月儿自己倒没有尝出这次炖的和上次的有什么差别,何素总会夸她做的菜,就是有些做的有一点失败,她也会捧场吃上很多。 “是不错。”萧显重说,又朝月儿看了一眼。 两年没见,月儿长高了不少,已经初俱秀美,想来将来定有不少男儿会来求娶。他倒不急着定她的亲事,却也怕拖下去对她不好。现在战事的走向有些说不好,有人猜一两年就能拿下西乾,也有人猜西乾占地利之便很难拿下。 他隐约觉得朱应俭当下用兵的重点还是在辽东那边,新征的兵丁大部分也派往了那里。西乾兵力比辽东军雄厚,在西北颇有民望,想要把战线往前推并不容易。也许郭义也是考虑到战事一时不会起什么变化,才会想把郭威接过去,若是真到了殊死决战的时候,郭威去了也是送死,郭义当不会这么狠心。 饭后,他问了月儿好些事,细细听来觉得月儿现在这般品性什么样的高门都能嫁得。 小黑石窝在何素怀里,安静听着他们说话,何素看他要睡着了,特意抱他去榻上陪他玩了一会儿。不能让小黑石太早睡,这是她经过数次教训后的经验之谈。 小黑石显然对新来的父亲已经没有那么好奇的,拿着布偶跟何素玩了几次对仗,高兴地直笑。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何素也不跟他玩了。 “好了,擦擦脸,该睡觉了。” 萧显重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晚了。 “父亲也早点睡,女儿也回去了。”月儿适时说,想着萧显重赶了几天路才到家,也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离开前,她又朝小黑石看了一眼,不确定要不要带上他一块儿走,想了想还是试探地问了问。 “小石头,姐姐要走了,要不要去姐姐那儿睡?” 就是萧显重不在的时候,月儿也时常会这么逗小黑石。她要是白天问,手中又拿着点心,小黑石多半是会答应的,可是她要是晚上问,小黑石却怎么也不应。现在也是一样,她一问,小黑石就转过头不看她。何素知道她是逗他玩呢,还会帮着问。 “是呀,要不要跟姐姐去,你不是很喜欢姐姐的吗?” “我喜欢亲亲娘亲。”小黑石用异常乖巧的语调说。 何素暗笑,也朝月儿看了一眼。 月儿见她还是跟平时一样,也就继续像过去那样可怜巴巴地说:“那姐姐只能一个人回去睡了。” “晚安。”小黑石马上说,像是催着月儿走一般。 何素不由被逗笑了,一边的萧显重却有点笑不出来。如果不是月儿提醒他还没有注意小黑石并没有奶娘,显然他夜里是跟着何素一块儿睡的,他记得卧室里有一张小床,估计就是睡在那里。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他回来了岂不是很不方便。 何素还没有想到这个,给儿子擦洗过后,就抱着他把他放到小床上哄着他睡觉。 等小黑石睡着后,她回头看向一直在边上站着的萧显重,不知他是想看儿子睡觉,还是有什么话说。 “小石头就睡在这里吗?”他问。 “对呀。”何素应道,以为他是想说为什么不请奶娘的事,“让他跟别人睡我不放心,还是自己带安心些,他夜里也不闹人,很好带的。” “不会醒吗?”萧显重意有所指地问。 何素想也不想回答:“不会。” “怎么都不会?”萧显重说着走过来贴在她身后,从后面熊抱着她。 何素要是这还不明白就真是个傻的,她抿了一下唇,问:“你不是赶了好几天路了,不累吗?” “一点都不累。” “瞎说,别逞强,今天先好好歇一歇。” “好,今天歇一歇。” 说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却不老实,就连身体的反应也是,何素还不及说什么,所有声音就被他吞没了。 算了,他自己都说不累,她还推个啥。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两人直闹到半夜才睡。何素在入睡前很是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把儿子移到别的房间去睡,为了不吵醒他,她需要很努力保持安静,这真的有点太考验她了。 不过萧显重一直赶路也的确是累着了,没有像以前那样没完没了的,早上她醒了他还在呼呼大睡。何素起得很早,起床后她要先抱小黑石去厕所,再抱他回来让他再睡一会儿。萧显重在她起床时也听到了动静,人却没能醒过来,脑中只想着,还是应该多请一个下人。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又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时,是听到小黑石在哭。 “怎么了?” 何素就在外面早练,一听到儿子的哭声马上冲了进来。 小黑石站在自己的小床上,指着大床上的萧显重,气得直跺脚。 “怎么了,你不说娘不明白的?”何素耐心地问,又朝萧显重看了一眼,以为是他刚刚逗儿子逗过头了把他惹急了。 “他是大人,要一个人睡,我就一个人睡。”小黑石气呼呼地说。 何素一听顿时明白了。她是在小黑石一岁的时候让他一个人睡小床的,他开始也会哭闹,何素一次次地哄着他才把他哄好了。小黑石年纪小,并不懂得那么多道理,只知道他长大了就要一个人睡了,等他像姐姐那么大的时候还要搬出去。 可是现在有个人,他明明就是个大人,却可以跟何素一起睡在大床上,为什么他不可以。他觉得太委屈了,委屈到都没法说,才会哭闹起来。 这事……何素也不知要怎么跟他解释,她看向还睡着的萧显重,指望他来解释是不可能的,只能想别的办法。 “你父亲昨天回来,没有别的地方睡,才只能睡在床上的。” 小黑石抽泣着,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像是在分析何素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床,”半晌后,他总算是说了,“那边有床。” 他指了指外面,大概是指宅子里的某个空房间里还有床。 记性倒是不错,何素暗暗称赞,替他擦了脸,跟他说:“父亲只能跟娘亲住在一个屋子里,你看这个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床了。” 小黑石倒也机灵,马上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我的床给他,我睡大床。” “你的床太小了,你父亲睡不下。” “床太小了!”小黑石也意识到何素说得对,气得拍了一下床,嘴巴一咧又想哭了,也不知是因为手疼还是气的。 “好了,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就把床做大一点,到时候让你父亲睡。”何素哄道。 “今天去。” “今天不能去,今天去做了,你就没有地方睡了。” 小黑石一时转不过弯来,又说:“明天去。” “那你明天就要没床睡了。” “再明天去。” “后天,那你后天就要没床睡了。” “后天后面是什么?” “大后天。” “大后天去。” “那你大后天就要没床睡了。” 母子俩重复着类似的对话,把本来要醒过来的萧显重又给说睡着了。这一次他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睁开眼他隐约听到外间母子俩的说话声,出去时见是何素在哄小黑石吃饭,见她笑得一脸高兴像是乐在其中,他忽然觉得让她自己带孩子也挺好,只要儿子不要变得太粘着她。 “小石头不是会自己吃饭了,怎么还要你哄着。”他问道。 “他今天就得让人哄着。”何素看向他说,目光中还带着无奈,“既然起了快去梳洗吧,我让人再去弄点热乎的吃食来。” “你吃了吗?” “没呢,等你一块儿吃。” “好。”萧显重一听心底直乐,马上去梳洗了出来吃饭。 “你现在梳洗的速度够快的呀。”何素笑着替他盛了一碗粥,又说:“人也结实了,伤口也多了。” “是好还是不好?”萧显重接过粥问。 “能好好回来就都是好的,当然,要是能少受点伤自然更好。” “我这已经算是少的了,有多少人都没有命回来。” “唉,要是当初不去从军就好了,你在家里好好读书,明年去考个状元回来也能当官。” 明年春天,朱应俭打算在金陵开科举,如今城里已经来了不少学子备考,也有一些人打算过完了年才过来。金陵是繁华之地,他们早早过来也不一定能静下来心来读书。 不过早些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为了读书,有些也是想在金陵城中先打出名声来,说不定正好入了吴王的眼,就是科考稍有失利也不必忧心。还有一些是过来探一探吴王的为人,要是他并没有高出原朝璃许多,他们也就不准备考了。 在读书人心里,西乾更正统,他们心里也更偏向西乾,只是西北之地苦寒难行,又有许多老臣投奔了那些,他们去了很难有出头之地。却也有那不要命的特意过来金陵想当面斥责朱应俭窃国,表明自己有多忠贞,却一时找不到机会遇到他,或者之后也不会有机会。 第266章 故人 萧显重一听何素说让他去读书,不由笑了。 “我若是真去考状元,怎么也得读上十来年书才行,就是你们也得跟着吃上十年的苦。” 何素也就是这么一说,她觉得萧显重就是读上十年也不一定能考上。 低下头,她替吃好的小黑石擦了擦嘴,说:“乖儿子,将来考个状元给娘亲,莫学你父亲,在外面得以命相搏让人担心。” “好。”小黑石应得倒是干脆,尽管他也不懂何素说的是什么,应完了,他有些得意地看向萧显重,朝着他笑了笑。 这个臭小子,萧显重心下骂道,不过在何素的紧盯下,也不能明着说他什么,看来他这次回来有事做了,不好好正正儿子的脾气,将来他在这个家里就要说不上话了。 吃好了早饭,小黑石就要何素陪他去院子里玩。 “让你父亲陪你去。”何素说道,又转头问萧显重:“你今天不出门吧?” “不出门。” “那孩子归你带。” “你做什么?” “我帮你做衣服,趁这几天给你赶几身新的衣服出来。” 军营里衣服太费,萧显重分到的几身就没有一件是好的,何素还在一件衣服上面看到了歪歪扭扭的缝线,想到萧显重拿针补衣服的画面,她就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他。 萧显重正想说不用忙,小黑石就仰着头跟何素说:“娘,我也要新衣服。” “你都有很多新衣服了。” “还要一件。”小黑石扭着身子撒娇道。 萧显重看不得儿子这样,也不拦着何素给他做衣服了,上去拉住小黑石的手就要把他带走:“要什么新衣服,男人汉不要在意这些。走,父亲带你捉虫去。” “不要,我要跟娘去。”小黑石蹲下身,赖着不肯让萧显重把他拉走。 可他哪里有萧显重力气大,被萧显重一拉就给拖走了。 “哇……” 眼看着就要被拉到门外了,他马上大哭起来,还朝何素伸手想要她抱。何素马上就心软了,想要过去抱他,萧显重却没有给她机会。 他把小黑石一拎放在自己肩膀上,跟何素说:“小孩子哭几声没事。” 怎么说得像不是他亲儿子似的,何素暗想,倒也不好拦他,也许这是他教儿子的方式。自己的儿子哪有不心疼的,想想当初他听说她怀孕抽了好几天的疯,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了他又不疼了。还是他想要个女儿?男人都是疼女儿的,何素已经从魏氏那里听了不少例子了。 萧显重原先也很疼月儿,不然不会为了她特意进京。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每每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和萧显重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怎么觉得许多事好像刚发生一样。不过月儿归月儿,他就是有了月儿,难道还能不疼唯一的儿子? 小黑石呆在萧显重肩膀上继续哭着,却又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掉下来。很快他又不怕了,反倒觉得很好玩。 何素听他的哭声变成了形式化的干嚎,也没有继续盯着,安心在屋里准备做针线。 绣篮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小黑石渐渐大了后,她开始自己动手给小黑石做衣服。 她总觉得刘福娘子帮着做的衣服没法衬托出儿子的可爱,脑中不由想起以前在街上见过的各式各样可爱的衣服。可惜她对这些只有一个模样的印象,让她亲手再现还是有难度的。她又实在不耐烦做各种绣图,等她绣好了,小黑石也穿不了几次就穿不下了。 后来,何素想出用贴布做图案的法子,还弄出许多月儿觉得新奇的图案,最要紧的是小黑石自己也喜欢。就像他现在穿的裤子,哪怕用的是耐脏但沉闷的土褐色,靠着膝盖和后臀上的黄色小鸡图案,也变得可爱起来。两处小鸡还长得不一样,后面是小黄鸡吃草,前面膝盖是顶着蛋壳刚出生的小鸡。 月儿在乡下也帮着养过鸡,看到这个图案时,她不由想起年少时曾觉得毛绒绒的小鸡可爱,只是后来这些可爱的小鸡都变成不可爱的大鸡被她吃掉了,还有一些被何素养死了。 马上就是新年,何素本来给小黑石用好料子做一身喜庆点的衣服,他却指定说衣服上要有老虎。他也没有见过老虎,不知怎么地就觉得老虎很厉害很威风。但是老虎的图案跟她一开始挑的料子不怎么搭,她一时想不好把老虎图案加在哪里,还是放弃原来红色的料子挑一块颜色深一点的?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要紧,她得先帮萧显重做几身里衣出来,以前家里留着的好像有点小了,也不知他是不是还在长个,还是变壮了?不是说军队的伙食很差,他怎么还能变壮? 想着想着,何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红了一下,马上又晃了一下头,认真裁剪布料。等萧显重抱着儿子回来时,何素已经剪了好几身衣服。 “快擦擦汗,别着凉。” 何素连忙提醒,看两人满头大汗,也不知玩了些什么,刚刚她只听到小黑石高兴的呼喊声。 萧显重也不知怎么哄儿子,以前在萧府,他那侄子被大嫂管得乖极了,一点也没有小石头活泼可爱。他刚刚只是用肩膀抗着他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他就高兴得直叫。萧显重看出他胆子挺大,抗了几圈后又把小黑石往上抛。小黑石又是叫又是乐,哪有一开始被他硬拖出来玩时的不情愿。 不过也是何素没看到萧显重抛小黑石逗他玩的样子,不然她肯定是要急的。 擦过了汗,风暖又给两人倒了热水,小黑石喝了一杯后就跑到了何素身边。 “娘,你给父亲也缝一个大老虎。” 这孩子也太好哄了吧,何素有一点吃味,故意问:“要是给你父亲缝了,你衣服上的大老虎就没了。” 他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大方地说:“给父亲,我有大鱼,还有小黄鸡,不用大老虎。我鞋子上就有老虎。” 他抬了抬脚,让何素看。 “是的,你有很多大老虎了,这次娘就把大老虎给你父亲了。” 他点了点头,看到风暖帮着削好了梨,就过去跟萧显重一块儿吃,吃了一块儿后,他又拿了一块,跑到何素身边。 “娘,你也吃梨,很甜的。” “好。真是个乖儿子,娘最喜欢你了。” 正在吃梨的萧显重颇觉得不是滋味,马上也拿了一块过来要喂何素。 “来,再吃一块,坐下歇歇。” “我又不累。”何素说着还是放下了针,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块,还故意在他的指尖轻咬了一口。 萧显重顿时咧开了嘴角,心里酥酥麻麻的,恨不得当场咬回去,可惜他儿子一直在身边杵着,让他不好动作。小黑石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马上又跑到桌子那里拿了一块梨,跑过来要再喂何素。 “娘,你再吃。” “好儿子,娘够了,你自己吃。”何素说,免得他没完没了地喂下去。 “很甜的。”小黑石固执地举着手。 何素看着他这么孝顺,正要去吃,萧显重却抢在她前头把梨一口吞了。 “的确,很甜。”他边吃边说。 小黑石看了他一眼,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没有想过他会来抢他的梨,不由撇着嘴又要哭。 何素嗔怪地看了萧显重一眼,马上好声哄他,萧显重讪笑一下,觉得儿子也太爱哭了。 “小石头,那是父亲呀,你喂梨给父亲吃也应该的,刚刚他还跟你在院子里玩呢。” “给你吃,我要给你吃。” “那你再去拿,桌子上还有呢。”何素哄道。 他嘟嘴哭了几下后,在何素的安慰下,还是去重新拿了梨块给何素吃。 “真好吃,我们小石头最乖了。” 小黑石嘿嘿一笑,抬手要去擦流下来的鼻涕,何素连忙拦住他的手,用帕子替他醒了鼻涕。 “你自己还吃不吃梨了,要是不吃了就去把手洗了。” “我再吃一块儿。”小黑石说,又转头看向萧显重,“父亲不能吃。” “为什么我不能吃,我偏要吃。” 萧显重说着就朝着桌子跑去,小黑石尖叫一声,飞奔过去阻止。看到萧显重又快把小黑石弄哭了,何素也有点头疼。其他人家当父亲的也是这样管儿子的?这哪里是管,明明是来添乱的。 萧显重拿了梨块假装自己要吃,在小黑石的尖叫中又送到他嘴边,小黑石马上就不叫了还想要咬下去,可是萧显重又把梨块拿走了,气得小黑石叫得更大声了。不过很快他又被萧显重送到嘴边的梨块吸引,想咬又怕萧显重忽然移开手,一直要咬不咬的。 萧显重也故意逗他,父子俩因为一块梨又在桌子那边玩了起来,何素觉得没眼看,不管是萧显重还是她儿子都太幼稚了。 闹了好半天,小黑石又出了一身汗,连嗓子都有些哑了。 “别闹得太过了,晚上会梦魇的。”何素远远劝道。 “哦。”萧显重应了一声,带着小黑石去洗手擦汗,刚刚还跟萧显重闹脾气的小黑石也乖乖跟去了,一点也不记恨前面的事。 何素还听到萧显重在里面教他以后不要多哭,不禁有些想笑。 她对小黑石好像没有特别教过什么,也就一些生活习惯上的事她会念叨几句,至于小黑石的性格是坚强还是软弱,她并没有想过。不过等他再大一些,她也许会教他练武,就算他怕累她也要教。人生在世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怎么行,她也不可能一直不错眼地盯着他。 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报说萧显重的亲兵来了,正在陪小黑石玩的萧显重抱着儿子就出去了。何素听萧显重昨天提过这事,想着外面事还是由他自己去处理也没有跟着去看。不一会儿,萧显重领着一个跟他昨天一样满身汗臭的少年走了进来。 “你还认得他吗?”萧显重进屋问道。 来人生得挺端正,瞧着还有几分眼熟,何素细细一想,问:“是不是以前进京的时候在路上遇着的孩子,叫狗蛋?” “是,夫人记性真好。”少年笑嘻嘻地说,一笑还露出虎牙,瞧着挺讨人喜欢。 “他现在叫李虎,跟着我当亲兵。” “在当兵?我记得你还很小吧。”何素朝李虎问道。 “不小了,我有十五了。” “看着就不像十五。”萧显重说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好了,去厨房吃饭吧,吃好洗个澡,就在家里住下来,有什么事找李忠。” “是,大人。” 李虎行了礼,便出了院子跟着李忠走了。 何素朝萧显重看了一眼,说:“怎么回事?我记得他还有一个照顾他的长辈,是叔叔还是什么来着?怎么又到军营里了?” “当时有不少灾民被原朝琅收编入伍,里面就有他的小叔叔,还有跟着咱们一起进京他们那伙打头的那位。现在他也在我麾下,叫李大牛。当时他们入了伍总算有口吃的,可是李虎还小不能一起进去。不过他也机灵,一直在他们军营外面打转,他小叔叔知道后就偷摸着送吃的给他,总算没让他饿死。 后来他们这支军队就被派到最前头诱敌,他小叔叔死了。他也不肯走,还是跟着军营,直到他们被我们这边打败成了战俘。其实他本来也不算战俘,就他那年纪和打扮瞧着也不是兵士,可是他自己硬要跟着李大牛说自己是兵,我们这边也就把他算了进来。 我们对战俘还算优待,有些放回了老家,有些没处去的也问了他们的意思后才把他们留下来,里面就有李大牛和李虎。李虎他就是想在军营里混口吃的,不过别看他年纪小,人是真机灵,还常常不声不响地出现,能把人吓个半死。 我一开始还没有认出他来,还是李大牛先认出了我才相认的。他也不知从哪里知道我身边可以配个亲兵,就把李虎推荐过来了,还说是老交情更信得过,我也就留下了他。” 第267章 街上 “亲兵是不是安全些?” “未必。要是我上战场,他也要跟着我一块儿去的,到时候谁也顾不上谁。要是我战死了,他无故不能独活。” “他得为你挡刀子?”何素对这些事理解得倒快。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何素一时心情复杂,她以前一向是觉得为了生存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她为了生存加入了组织,得用生命去换温饱。现在,她好像不再这么想了。 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她一定得活得久久的,好好照顾儿子长大,不能让儿子也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小黑石还不懂何素的心思,朝着何素笑了笑,好奇地问:“娘,刚刚那个哥哥叫老虎。” “是呀,他的名字里有老虎。” “他很小,不像老虎。” “将来长大就像了。” 小黑石对李虎很好奇,吃过了午饭又要去前院看看他,不过何素跟他说哥哥们累了要午睡,没有让他去。 跟李虎一起来的是毛参将的亲兵,叫铁头,因为毛家住不下,只能跟李虎一块儿暂时住在前院的客房里。他去毛参将送了东西回来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相比之下,他也更愿意住在萧家,这里的房子又大又气派,饭菜也好吃,肯定比住在毛参将家好。 他们来的时候也带了贴身的衣服,瞧着也不怎么暖和,刘福娘子心肠也软,就把刘忠穿不了的衣服给了他们。何素知道后特意挑了几匹出来让刘福娘子帮他们赶了几身新的出来,也赏了她一块好料子。 李虎他们来时带着萧显重和毛参将让他们带的各种东西,也是受了这些东西拖累他们才晚到了一天。何素收拾了一下,发现是一些她也看不懂价格的木头摆件和字画,不像萧显重随身带来的那包珠宝让她直观地感觉到价值。 打战果然赚钱,她暗想,把东西好好收了起来。 夜里她跟萧显重聊起这些东西时,说道:“这些东西倒是正好给月儿当嫁妆,怎么也能装几箱。” “也不用都给月儿,她和小石头一人一半。” “要是她嫁得很好,一半是不够的。” “到时候再说。” 萧显重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女儿的嫁妆上,夜也深了,儿子也睡熟了,这些杂事放着白天再考虑就好。 亲爹都不急,她这个后母就更不急了。 毕竟是亲爹,到了白天,萧显重还是很认真地跟何素说了他对月儿亲事的打算。 “本来我想回到京中再给她相看,现在却没法确定什么时候能回京中,你若是真遇着合适的,也可以给她定下来。现下金陵城中有不少新来的名门新秀,也有一些投奔吴王想要出人头地的有识之士,里面若有人品好、家中清静的,可以看看。家世什么的倒还是其次,最要紧的品性好,还得月儿满意。” 他的话让何素一脸凝重,帮女儿找女婿这样的事让人太有压力了,感觉她一个眼拙会影响月儿一生的幸福,到时候连她的日子也没法好过。 “不如这个月你多留心一下,给我一个具体一点的方向或者参考人物。”何素迟疑说道。 萧显重也知道这事有点难为她,听说她平常也没有跟其他贵重的夫人来往,只有一位郭夫人和一位朱夫人。郭夫人也就罢了,朱夫人却是魏家嫡女,就是他在京中嫡支的姐妹也不见得能得魏氏看重,更何况何素。他也不知两人怎么会走得近,也许只是个面子情。 就算她真跟朱夫人关系好,月儿的亲事别人终归是帮不上忙的,每家替女儿挑女婿标准都不相同,朱夫人觉得好的未必就适合月儿。至于月儿自己的心思,萧显重也不方便去问,这种事还是何素出面比较合适。 “我会出去看看,到时候你也问问月儿。” “月儿……估计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想说这些事。” 一个每天忙着读书的人哪有时间去想成亲,要是成亲了,她哪里有这么多空闲继续读书练琴。哪怕现在只是想找个人跟她订亲,离成亲还有很多年,何素还是觉得硬逼着爱学习的孩子早恋不好。 想是这样想,也许再过几年,她还是会忙着给月儿找对象,现在人选有点太多了,她反倒不知道怎么下手,这些急着订亲的她反倒并不看好。小孩子在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定性呢,等心思定下来了再议也不迟。 萧显重难得回家一趟,自然希望能把需要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反正他在家里也没事,还真不如去街上看看,说不定会有适合的对象。 他想上街的另一个原因是何素总让他陪小黑石玩。虽然陪小孩子玩他的身体是没有多累,可是次数多了,他心累。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反复地跟儿子认那些花呀草呀的,时不时还要夸他,又要回答他各种奇怪的问题,他真的觉得不如回军营打仗。 奇怪的是,他一次也没见何素不耐烦过,想当初她对孩子可没有这么耐心。 何素听说他要上街,也没有想其他,问:“能不能带上小石头?” 萧显重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回,不懂何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小石头最喜欢去街上看热闹的,不过人太多的地方我不爱带他去,要是你肯带上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一心想让儿子和夫君多相处的老母亲真的也是操碎了心。 “行吧。” 想到何素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辛苦,萧显重点头应了下来。 “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回家的路上买回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要是有好吃的东西你就帮我带点回来。”说完,何素马上又提醒了一句,“不要让小石子在外面乱吃东西,他还小,容易吃坏肚子。” “知道了。”萧显重说着,就问边上抱着两个布偶玩打仗的小黑石:“小石头,想跟父亲上街吗?” 小黑石马上点点头,却不承认自己想去。 “我要给娘亲买好吃的去。” “呀,怎么这么乖。”何素马上夸道。 萧显重听不下去,明明刚刚是他说要给何素买东西的,这小子不过就是学他罢了。小黑石还害羞地笑笑,粘到何素身边在她怀里拱了拱。何素心都要化了,马上抱起他,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好了,出门了。” 萧显重不想再看,马上拎着小黑石要走,何素看他这作派有点不放心,朝风暖使了眼色让她跟着去。 萧显重想着就是带小黑石上街看看也不会有多难,当初他和何素不是还带着月儿一路从京城走到了濠州,不是也平平安安的。 金陵城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或者说,比萧显重所记得的更热闹。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子生气,像是马上要大干一场似的。街上小贩像是也感受到了这氛围,放开嗓子叫卖,似乎觉得只要他叫得再大声一些,他手中的货物总能卖出去。 小黑石到了街上,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开始的时候他倒真的如萧显重所想的那样,要管住他并不难。小黑石一向听话,到了街上顶多话多了一点,看到每一样新鲜的东西都想问问。萧显重怕他被挤着,一直抱着他,等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他忽然叫了起来。 “父亲,我的鞋掉了。” 萧显重低头一看,果然看到小黑石脚上的鞋少了一只,另一只也掉了一半。 “掉哪儿了?”他一边替他把另一只鞋子穿好一边四下看,却没有在街上发现鞋子。 “我也不知道。”小黑石老实回答。 萧显重觉得不对,又问:“鞋什么时候掉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鞋子什么时候掉的?” “就是不知道。”小黑石颇为理由真气壮地说,鞋子自己要掉的,掉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他怎么会知道。 萧显重无奈地看向他,正想回头去找,一直跟他们身后的风暖拎着小石头掉的鞋子跟上来了。 “好了,穿上吧。”萧显重说。 小黑石点头,让风暖帮他穿上了鞋子,又一本正经地跟萧显重说:“你要多看着一点,不能麻烦别人。” 到底是谁麻烦别人了?萧显重心下说。 刚穿好了鞋子,他又马上指着前面的地方,“要去那里。” “那里有什么?” “漂亮的东西,娘会戴的。”小黑石说。 萧显重张望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间首饰铺子,估计先前何素带着小黑石一块儿来买过东西所以他记住了。虽说他回来时带回不少贵重东西,但那都是旧的,说不定何素并不喜欢。也许他应该给何素买些时新的首饰,他暗想,却还是没有往前走。 何素不让他出门多带钱,所以他身上的钱顶多够他买点吃食再找个普通的地方喝杯茶,想要买个贵重的首饰怕是不够。 “你娘有很多好看的饰品,不想买新的。”萧显重劝道。 小黑石一时也不知他说的对不对,四下看了看后,指着一处地方说:“买花花。” 那里是一个卖花的摊子,上面摆着一盆盆开得正好的芙蓉花,还有一些水仙种球。萧显重还在犹豫,小黑石扑着要过去。怕他摔下来,萧显重只能把他抱过去。 “这个好看。”小黑石指着开得红艳艳的一朵芙蓉花,“娘衣服上也有。” 这倒是他记错了,何素还真没有芙蓉花图案的衣服,倒是有其他大花的,也就上回参加宴会时穿过一次,小黑石就给记住了,不过他想要买这盆花却不仅仅是因为何素的衣服上有类似图案。 “花花,戴头上。”小黑石说。 “你母亲戴过?”萧显重不确定地问,他还没有看过何素戴过这么红的花。 小黑石点点头,说:“戴过。” 这也是他记错了,何素先前戴的是菊花,是重阳节她带他们去踏青时应景戴的,还是一朵鸡蛋大小的黄菊,可不是这种红艳艳的颜色。小黑石倒是看过别人戴红色的花,就记了下来,现在买不了首饰了,就想买朵红色的花给娘戴。他听娘和朱婶婶聊天的时候说过,要存钱买花戴。 何素和魏氏之间的玩笑话,小黑石听了就给当真了,难得他跟父亲上街,可以让父亲帮着买花,这样就不用花何素的钱了。 何素有时会跟月儿算府里的账目,有时他在边上,何素就会适时地哭穷,说什么又花了很多钱要吃不上肉肉和虾虾之类的话。小黑石最喜欢吃虾,也就知道不能乱花钱,尽管他还不知道钱长什么样子。 在小黑石的误导下,萧显重真的买了一盆芙蓉让人送到家里,他继续抱着儿子朝前走,在一家聚焦着许多学子的茶馆前面站了站。 他出来时就打算过来看看这些学子,如果里面有像样的他可以问问,说不定可以说给月儿。跟他同样想法的人似乎不少,他在外面看到好几个类似家丁的人,好像也是来观察这些学子的。他听了一会儿有些兴致缺缺,看多了生死再看这些年轻人,他好像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总觉得他们少了些什么。 这样的年轻人不适合月儿,月儿小时候跟着他们离开京城,又在乡下住了这么些年,在许多事上比他们见识都多也更通透。也许再过个几年,再多看看听听,他们的眼界能更宽一些。 既然没看到合适的,他也没有打算在茶馆门口久呆,抱着小黑石正要走,他便看到茶馆边上的首饰铺子里停下一辆马车,从马车上走下一位戴着帷帽的夫人。远远的他只看到她的背影,定了定后,他马上收回了目光,抱着小黑石背过身。 “父亲,我们去看看那个吧。”小黑石指着前面的小贩举着的冰糖葫芦,他就是想看看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在吃。 萧显重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只准看看。” “好。” 第268章 没吃 小黑石乖乖答应了,也做到了,只是当他盯着冰糖葫芦看了一个多时辰都快被周围的人笑话的时候,萧显重也不得不买一串给他。 “拿着,回家看去。”萧显重很是嫌弃地说。 “好吧。”他拿了之后好像还有点不情愿,在手里拿了没一会儿就抿了一下唇,然后忍不住舔了舔。 “只能吃一颗。”萧显重还记得何素在他们出府时嘱咐的话。 “我就尝一尝。”小黑石马上说,在意识到萧显重刚刚是让他吃一颗的时候,他连忙改口,“那我就吃一颗吧。” 他还不能把整颗冰糖葫芦咬开,只能舔外面的糖衣,吃完了才咬了一下里面的山楂,这一咬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好酸,呸,酸……”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擦舌头,擦了好一会儿才停手。 “父亲,这怎么这么酸的。”他语带抱怨地问。 “这本来就是酸的呀。” “刚刚明明是甜的。”他说,然后又盯着留下的冰糖葫芦看。 “说了只准吃一颗的。” “我知道,我没有要吃。”他一边说,眼睛却没有移开,半晌,他才看向萧显重,“我不吃了,你吃吧。” 萧显重一愣,没明白他的话。 “父亲,你快吃,不能浪费。”小黑石催道。 “我不吃。”萧显重立马拒绝,他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能吃这个。 小黑石看着他扁扁嘴,显然有点不高兴。 萧显重不知道他这又是怎么了,回头的向风暖。 “夫人看到公子买外面的东西吃,尤其是甜的,会说他的。” 当然说得不是很严重,却也足够让倍受何素呵护的小黑石大受打击。 萧显重看看小黑石,见他实在可怜,有点想帮他吃掉,可是他又实在不想吃。正好到了家,他一进了院门,就听到前院边上的厢房有吵闹声,过去一看却是李虎和铁头正在打闹。 萧显重不由眼睛一亮,问:“李虎,冰糖葫芦吃吗?” “吃。”李虎响亮回答,拍开铁头的手跑到了萧显重跟前。 萧显重知道李虎好吃,几乎给他多少吃多少也不挑食,就是不知他把东西吃到了哪里,这般吃法还是跟个瘦猴似的。 “小石头吃了一颗了,剩下的你要吗?”萧显重一边问一边把小黑石放了下来让他自己走,不想让他们多看他抱孩子的样子。 “要。”李虎剩菜剩饭从小没少吃,这样大串的糖葫芦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怎么可能不要。 “给你。”萧显重把东西递给他,拉着小黑石就要走。 小黑石却还在原地想跟李虎说话。 “老虎哥哥,这个外面甜,里面是酸的,很酸很酸的。” “哦。”李虎应了一声,觉得小黑石对他的称呼还挺新鲜,“你真不要吃了?” “不要了,你多吃点。”小黑石学着大人的样子跟李虎说。 “嗯。”李虎笑着应了一声,觉得萧参将和何素的儿子太有意思了,又乖又懂事,心肠也好,还会让他多吃点,不像其他人。 等萧显重他们走远了,铁头马上凑了过来。 “分我一个,那么长一串,分我一个尝个味。”铁头也是穷苦出身,身世跟李虎差不多,小时候也只能看别人吃冰糖葫芦,自己还没有尝过味道。 “不给。”李虎故意说。 “你给不给?看我的连环掌。” “看我的扫堂腿。”李虎不甘示弱地回道。 两人马上又闹成一团,刚刚他们闹也是为了谁先挑李福娘子送来的衣服,哪怕两身衣服样子差不多,他们也不肯让对方先挑了。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估计还得再闹一场,毕竟谁能先伸筷子吃肉比谁挑衣服要紧多了。 萧显重听到后面的动静也没有管,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就该这般闹腾,就是自家儿子要是也这样……想到这里,他默默嘶了一声,隐约明白郭义对郭威的各种担心。要是小黑石长大了也像郭威一样不省心,他也得提前为他打算起来。 小黑石显然没发现萧显重对他的担心,到了后院后,他就跑到何素跟前装乖。 “娘,我今天很乖,没有在外面吃东西。” 何素一听就知道不对,便笑眯眯地问:“没吃什么东西呀?” “没吃红红圆圆又甜又酸的东西,老虎哥哥在吃。” 这个蠢儿子,萧显重暗骂,在何素飘来目光时,他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指,小声说:“只吃了一颗。” 何素也没有理他,夸了小黑石几句后,才回头问:“你们怎么会买了盆芙蓉回来?” “他要买的。”萧显重指了指小黑石。 小黑石点了点头,说:“我买的,花花好看,娘戴着更好看。” “真乖,都知道给娘买花花戴了呀。” 得意地点点头,他还不忘加了一句,说:“父亲没买。” 萧显重感觉胸口闷疼,自家儿子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竟然来拆父亲的台。偏偏何素很配合他,马上把小黑石抱了起来亲了亲。 “我以后不喜欢你父亲了,就喜欢你。” 小黑石重重点头,开心笑着靠在何素怀里,还偷偷看了萧显重一眼。 萧显重觉得他肯定是在挑衅,伸头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个小坏蛋。” “我不是坏蛋。”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坏蛋。” 萧显重说着就拎了小黑石去边上挠痒痒,逗得小黑石又笑又叫,何素欣慰看着,觉得让两人多多相处果然是对的,看,关系都这么好了。至于父子斗嘴那一部分,在何素看来也是关系好的证明。小黑石要是不喜欢萧显重,是不会跟他出去玩的,而萧显重,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这么可爱的儿子。 萧显重的确不可能跟小黑石计较太多,可是跟何素就不一定了。晚上到了小黑石睡着的时候,萧显重就开始跟何素“算账”,好在何素脸皮够厚,这账最终被抹掉了。 “以后可不能这么宠着小石头,也不能什么话都说。” 萧显重称了心意,圈着何素在怀里,跟她说起了正事。 何素也不想争辩,淡淡应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怎么宠着小黑石呀,不就是跟普通的母亲一样吗,再说小黑石这么乖,她当然得多宠着。这种心情也许当父亲的是不能理解的,尤其是没有从小看着小黑石长大的萧显重,他还不知道小黑石有多讨人喜欢,何素想着还替萧显重可惜,要是他能在家里多呆些日子他一定会更喜欢小黑石的。 不过她又担心他再这么呆下去,她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折腾坏了。 早上,她差点就睡过了头,不记得去给小石头把尿。她刚动了一下,萧显重也跟着醒了。 “你睡着,我去。”萧显重拦下她说。 “你会吗?”何素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 “会。”萧显重应道。 何素想想也就把个尿也不难,也放心让他去,不过片刻后,她见他们还没有回来有点不放心,便眯着眼下了床,到了里间一看,萧显重正手忙脚乱地给小黑石洗身子呢。 “怎么了?”何素实在有点看不懂,难道他给小黑石把了尿之后父爱爆棚,又想给小黑石洗个澡?这一大早的,他哪里来的念头。 “他尿裤子上了。”萧显重说,语气还有点委屈,他都帮着小黑石解开裤子了,怎么他还是尿到身上。 “你是不是姿势没抱对?”何素无奈地问,伸手接过小黑石,赶紧替他把裤子换了快速一擦,抱他回去继续睡觉,免得在外面着了凉。 把儿子照顾好了,何素回头看向默默跟着她的萧显重,说:“你去把手洗了就回床上睡吧。” “你呢?” “我?我也去洗个手再睡一会儿。里面风暖会来收拾的,不用去管。”何素说着,把小黑石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边的脏衣篮里,回身跟萧显重一块儿去洗了手。 “要不要再请一个下人专门照顾小石头?”萧显重趁机问。 “不用,我顾得过来。” “我不想你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何素也没有多说,打了一个哈欠后就上床继续睡了。 萧显重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看了她片刻在她脸上亲了亲才重新睡下。 何素微微扬起嘴角,朝他身上靠了靠,感觉这一刻安宁极了。她有了一个家,家里的人都是温暖的,对她笑颜相待的,她需要做的很少,得到的却很多。为什么她能得到这样的安定,是因为她是何素,而不再是代号河马的那个人? 原来只要脱离了那个世界,就可以拥有平凡的幸福,她暗想,却觉得自己并不曾完全从那个世界离开。 黑暗就在她身后,她只要一退后,就会回到那个世界,同样的,就是身在那个世界了,只要朝前走,她也是能再次走出来的。没有人在后面拖着她,她用不着去担心什么,只要看着眼前的幸福就好。 “娘亲,父亲去哪儿了?” 小黑石在吃好早饭后,就围着何素打转,转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问。 何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玩笑道:“你父亲在你早上尿尿的时候被冲走了。” 早上他醒过来之后,马上就发现自己没有穿裤子,何素就骗他说他尿床了,羞得他躲进被子里不肯出来。现在听何素又提这个事,他伸手捂住何素的嘴。 “我没有,是别人尿的。” “哪个别人?” “是父亲尿了,他把他冲走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无端背祸的萧显重一早就出门了,他跟何素说是去访友,不过何素看他出门时穿的是旧布衣服,瞧着也不像是访友,倒像是探消息。何素也没有多问,他现在在军中,这次回来金陵说不定带着什么秘密任务。既然是秘密任务,就是当妻子的也是不能说的,这些她都懂。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小黑石笑完了又问。 “你想要你父亲回来吗?” 小黑石点了点头,说:“他会陪我捉虫子。” “还有呢?” “他力气大,能把我抱起来。” 何素笑着点头,心想,她也能把他抱起来,就是没有把他扛在肩上或者放在脖子上,实在是怕他尿出来,他在她身上尿过很多回,有一件瞧着挺好的衣服都因此不能再穿了。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你吃好了午饭,睡上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是不是去街上了?” “是呀。” 听完小黑石又有点不高兴,“我也要去街上。” “去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去买不干净的东西吃?”何素故意问。 “没有” “昨天是不是吃冰糖葫芦了?” “没有。” “说谎的孩子会没有人喜欢的。” “吃了。”小黑石马上就改口了,却还不忘拖萧显重下水,“父亲给我买的,我说不要买,我就是看看,可是他还是买了。” 昨天的事何素已经从风暖那里知道了,听儿子这么说,她也不能说他说谎,只能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个小人精,你就欺负你父亲这个老实人吧。” “没有。”他不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身子,说:“我不会欺负他。” 他可不是这样说说而已,等萧显重下午回来时,就收到了来自小黑石对他的关心。 小黑石把他吃过的点心都夹了一份放在桌上,要给萧显重吃。 “这是小石头特意留给你的。”何素说。 萧显重朝桌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小石头,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的确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萧显重暗想,捧场夹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小黑石看了他一眼,马上转头告状,“娘,父亲没有洗手就吃东西了。” 吃了一半的萧显重差点没被点心给噎死,他看向脸带得意的儿子,决定收回他刚刚觉得他懂事的念头。这孩子就是生来气他的,明明他在何素肚子里的时候那么乖,怎么生下来变成这样了,以后再大一点可怎么办,萧显重想。 正好这时月儿从外面进来,萧显重看着她想,估计还得靠她把小黑石管起来,何素太宠孩子了,会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的,他可不想有一天得想着如何大义灭亲。 第269章 名节 夜里,萧显重又跟何素说起月儿的亲事。 “月儿的婚事还是晚一点定吧。” 正在梳头的何素转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你怎么一天一个样,前不久还说得找起来了。你先好好考虑清楚定下主意,不要过几天又变卦了。” 萧显重沉默了片刻,等何素梳洗好过来时,伸手拉过她的手跟她依偎在一起。 “我在金陵碰到罗氏了。” 谁?何素在心里想,在她快要想起来的时候,萧显重也给出了答案。 “就是月儿的生母。” “她也来金陵了?” 萧显重点头,说:“约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来的。她的夫君过世了,现在跟继子一块儿过日子。” “过得不好?”何素问,听萧显重的语气她也猜得出来不好。 “嗯。” 罗氏后来嫁的夫君死在了他们从京城来金陵的路上,他活着的时候对罗氏也没有多好,但是他一死,罗氏的日子也就更难过了。 她的继子比她也小不了几岁,对她只有面子情,现在父亲一走,他顾着名声一时倒也不好意思把罗氏赶走,却也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他的娘子比他还厉害,对她这个继婆婆总是冷嘲热讽的。 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的,在外面他们还装着样子,没有太给她难堪。罗氏性子软,就是他们这样薄待她,她也只能忍下来。 萧显重花了一天时间才把消息打听出来,想来想去,还是得让何素知道。 “你想把她接回来?”何素问,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已经做好跟他“好好聊聊”的准备。 “哪能呀。”萧显重说,还微有些不悦,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有脑子的人吗? “就是可惜了月儿,要是别人知道她有一个二嫁的生母,估计不会娶她。”萧显重叹道。 何素这才想到了这个,她都快要忘记了古代对女子有多严苛,还喜欢把一个人的错牵连到全家。世人连寡妇再嫁都会说三道四,何况罗氏是因为大难临头跟萧显重和离后再嫁的。看她如今的处境,旁人或者还会说声报应,可是月儿却没法这样说。 “你别告诉月儿。”萧显重说。 何素点头,问:“你打算怎么做?” “再看看,说不得要跟那位搭上关系把罗氏送到庙里去。” “感华寺?” “对,如果真的要送,送到感华寺倒的确合适。” 何素不语,良久才说:“我们家现在不是改姓肖了吗,只要小心些也许不会有人知道,月儿还是能找门好亲事的。” “姓氏将来肯定要改回去了,却不用跟族里相认,我们就当单独的一支即可。旁人那里这些可以先瞒着,月儿将来的婆家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说,要是等事后他们才知晓,到时候只会怪我们刻意隐瞒,月儿的处境也会尴尬。” “月儿这么好的孩子……”何素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她心下虽是想着让月儿迟些嫁,但是自己主动迟点嫁和被别人嫌弃不得不迟点嫁是两回事。 “是呀。”萧显重幽幽叹道,他哪里能想到罗氏会在金陵。 以前的事他没有刻意去记,连她的模样都要忘了,也没有去想月儿有这样一个生母亲事会受影响。当他在街上远远看到罗氏的背影却确定是她后,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想为什么她没有跟她夫君一块儿去了,免得带累了月儿。 两人本也没有什么情份,当初和离之后,他对她倒没有太过怨恨,只要她能好好地把月儿养大,他说不定还会感激她。可是她却扔下月儿一个人在罗府再嫁了,就算她有她的难处,月儿当时那么小岂不是比她更难。也许她不是没有想到月儿住在罗府会过得艰难,只是顾不上也不想管,有没有她这个女儿对她的日子也不会有影响,她并不想要受月儿的拖累。 既然她能狠下心肠,萧显重对她也不会顾惜。这些想法肯定是不能告诉月儿的,罗氏毕竟是她生母,在她心里定然占着很大的份量。也是考虑到这个,他才想到把罗氏送到庙里去,这也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安置罗氏的办法。 这事他自己去做容易留下踪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交托,只能慢慢谋划,最好能在他离开金陵前把这事办妥。 萧显重并不打算让何素沾手此事,免得月儿知道了将来迁怒到何素身上。何素自己也不想管,却还是问来了罗氏的住处,至少以后可以避开她可能会活动的区域,免得月儿和她在街上碰到。 这事实在有点不好收拾,就是罗氏死了,月儿的生母曾经再嫁的事也是瞒不住的,除非萧显重不准备把姓改回来了。等他恢复了萧显重的身份,知道他的一些故人肯定会提起罗氏的事。 月儿的亲事可怎么办?何素皱着眉,她总不能看准了一个人就跟对方透露自家的底看他家会不会介意,也不能等月儿自己相中一个才去跟对方揭露自家的情况,要是没成,这得多伤月儿的心。 也许只有等月儿的身世被所有人知晓了,她才能从上门求娶的人中挑选合适的,如果到时候还有人上门求娶的话。 想了半宿,何素早上一醒就跟萧显重说:“我们是不是只能挑些家世不显的人家了?” 萧显重也想了一夜,闻言点了点头,怕何素一直忧心下去,便说:“一般读书人对名节最是看重,怕是挑不得了,我们只能挑些武将出身的,或者是商贾……可是嫁与商贾又太委屈了月儿。” 何素倒不觉得嫁给商人有什么委屈的,无奈萧显重非得这样认为。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可是,朱应俭不就是个商人,他现在上位了,这儿又是商业繁华金陵,怎么世人的观念还是没有改变? 何素从担心月儿的亲事,不自觉的歪楼到商人的地位为什么会这么低的社会问题上,直到儿子起床了她才回过了神。她想这些做什么,还是照顾儿子要紧。 小黑石起床后,正好萧显重又要出去,他马上跟了上去。 “父亲,你去哪儿呀?” “父亲要去做事,你乖乖在家。” “我跟你去,我乖乖地不出声。” 萧显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见他一脸期待,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不能跟着去,父亲要去做正事。” “是呀,要是你父亲整天呆在家里,家里就没钱买米,我们都得饿肚子了。”何素也跟着哄道。 小黑石没有饿过肚子,只是何素的态度让他知道他不能跟着一起去。他不由嘟起嘴,有些懊恼地踢着地面。萧显重无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脸,却什么也没有说,朝何素挥挥手就走了。 何素看着吸着鼻子的儿子,觉得他可怜极了。 “过来吃早饭,今天有你喜欢的小馄饨,吃完了你就可以去找你老虎哥哥玩,你是不是喜欢跟他玩?” 一听到这个,小黑石又精神了。 “老虎哥哥很厉害,他会打拳。” “真的?你会不会?” “我也会。” 他一边伸手比划着一边吃着何素喂来的食物,也没再记得萧显重的事,吃完了就开心去前院找李虎玩了。 以前家里陪他玩的都是女子,偶尔郭威会来,总是呆一会儿就走,还摆出一副不想跟小孩子玩的模样,却总会逗小黑石,几次差点把他弄哭。小黑石以前比较怕生,也不喜欢跟郭威玩,直到最近胆子才大起来,也敢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让何素颇为头疼。 李虎看到小黑石又跑到外面来,也喜欢逗他。在军营里和他们入军营之前,他们就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日子。作为参将的亲兵,他们每天的训练并不比别人少,唯一的好处就是吃东西时不会被抢,还可以多添一次。吃饱的感觉实在太好,就算让他练得再苦,他也愿意。 现在跟着萧显重到了金陵,李虎对外面世界的繁华一点兴趣也没有,哪怕何素跟他们说过他们想去哪里逛逛可以让李忠带他们去,他也只是陪着铁头出去看了个新鲜,之后他就不想在出门,哪怕铁头回来一直跟他说金陵有多热闹,他也没有动心。 他不喜欢金陵,这里的人活得太轻松了,似乎每天嬉嬉笑笑地就能吃饱肚子。不像他们,要很努力才能不饿肚子,一个不小心还会丢了性命。他的家人都死了,剩下的李大牛跟他其实没有亲戚关系,他们只是凑巧一起活了下来,理所当然地开始互相照顾。 不过活下来的也不止他们,还有何素和萧显重。他们也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他很羡慕他们,以前他就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他们特别有本事,在那么难的日子里何素还能搞到肉,还分给他吃。萧显重现在成了参将,还把他带到了身边照顾他。 是不是他以后也不用再为饿肚子担心了?不对,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不用担心饿肚子,他还差得远呢。 “老虎哥哥好厉害了!”小黑石用力拍手,又学打拳的李虎开始挥着小拳头。 “那是谁?”厢房门口,郭威探头进来朝带路的李忠问道。 郭威昨天接到郭义的信,说是萧显重回家探亲,等萧显重回去的时候让他也跟着一块儿来军中。郭威当时拿着信,真的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后来还在院里开心地翻了半宿的跟斗。今天他本来想直接请假不去吴王府,想想又觉得还是得去说一声,也跟泰公子和其他后面加进来一起读书的人告个别。 其实后来加入的那些少年,郭威有好几个看不惯,他也没处说这事,心气一不顺就爱往何素这儿跑。虽然到了这里他也没有人可说,但何素会给他弄吃的,也不知是不是吃惯了她的手艺,只要吃了她做的东西,他心里那点不舒服也就消失了。 现在好了,他以后都不用不舒服了。他不会背书怎么了,谁爱背谁背去,他就要到军中大展拳脚了。 “那是我们老爷的亲兵李虎。”李忠说。 郭威一听来了劲,他正想试试军中的兵士武力如何。 “看招。”他说着就冲李虎一拳打了过去。 李虎本来正给小黑石展示单手翻跟斗,忽地有人出招他还愣了一下,不过他手上的反应却没有停顿,几乎本能地接下了他的招术。这里是萧府,想来这人是萧显重的客人,他也不好冒然出手伤着他。 “哇……” 看到两人打架,小黑石在愣了几秒后,忽然哭了起来。他虽然喜欢看李虎打拳给他看,却不喜欢看人打架。 “哭什么?小哭包!”郭威毫不客气地说。 小黑石一听到有人说他是小哭包,哭得就更伤心了,他才不是小哭包呢,他是男子汉,元姐儿和玉姐姐才是小哭包。 李虎却没有像郭威这般不在乎哭起来的小黑石,他一边接招一边还哄他:“小石头,乖,我们是闹着玩呢,你不是喜欢看打拳吗?好不好看?” “谁跟你闹着玩?”郭威一边说,一边频频出招,把李虎逼退到角落,一拳把李虎打翻在地。 “没意思。”他没有追过去打,转头跟哭声越来越大的小黑石说,“好了,不打了,你别哭了。” 小黑石没有说话,哭着跑上前,扬起小手在郭威腿上拍了一下,然后马上跑到李虎身边。 “老虎哥哥,你疼不疼?”他抽抽搭搭地说。 “不疼。”李虎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小黑石哭得脸都花了,伸手还替他擦擦,可是一看自己手上挺脏的,一时没好下手。 “我来。”风暖马上过来替小黑石擦了脸,又看向李虎问:“你要不要伤药?” “不用,真的不疼。”他咧开嘴笑着说。 他笑得很假,风暖一眼就看出来,却也没有再问,倒是小黑石马上就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快去躺下,睡一会儿。” 李虎不由被他逗笑了,郭威在后面看着却不乐意。 第270章 发烧 “小石头,你父亲呢?”郭威问。 “父亲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小黑石想了想,说:“吃饭前。” 那么久,郭威暗想,不过他反正也没事,便说:“我还是去院里等他吧。” “你不能去。”小黑石马上说。 “为什么呀?”明明他以前来就能去的。 “你是坏孩子,你打人,不准你去。” 郭威不由笑了,故意逗他:“你偏要去,你也拦不住我。” 小黑石气得又要哭,很快又想何素教过他的话,说:“我要告诉娘,你又欺负我。” 爱告状的臭小子,郭威腹诽,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就有,娘说你欺负我,她就打你。” “我才不怕呢,你娘打不过我。” “你说谁打不过你呀?”何素的声音从他身后飘了过来。 郭威吓得连忙跳开,怪自己不该一时嘴快,吞了一下口水,他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何素也是刚刚才到,她耳朵灵,远远地就听到小黑石在哭,她一开始以为就是一时闹脾气哭几声,谁知过了半分钟也没有停,她这才赶了过来,却发现是他是因为别人打架才哭的。何素也不知小黑石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哭,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现身,直到郭威得意忘形起来。 “会不会叫人?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她板着脸训道。 瞎讲究,以前在乡下,他几时行过礼。想是这样想,他还是乖乖施大揖礼,叫了一声婶婶。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别是逃学了吧?” “没有,父亲让肖叔叔带我去军中,我就来问问他什么时候走,千万不要把我给忘了。” “你要去军中?”何素问,又朝李虎看了一眼。 李虎显然并不知道这个事,也是一脸呆愣。 “是真的,父亲写来的信上说的,还说肖叔叔知道。” “既然他知道,肯定不能丢下你不带管自己走了,你就安心回去吧。”何素说着朝他挥挥手。 “我才刚来,茶都还没有喝呢,再说了,我还想问问肖叔叔军中的情况呢。婶婶,萧叔叔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他回来得晚,我就要在你家吃中饭了。” 何素一听,马上吩咐风暖:“快,去跟厨房说,让他们中午炖萝卜。” “不要这样~”郭威一听萝卜就想求饶,以前在乡下萝卜是他们冬天最常吃的菜,他本来也没有多爱吃这个,却被何素逼着吃了很多次,吃得他现在都有点怕闻到它的味道了。 何素才不理他,就连风暖也不会听他的。郭威知道这种时候只有一个人能让何素改变心意,马上就看向了小黑石。 “小石头,你也不喜欢吃萝卜对不对?” 他的确不怎么喜欢吃,可是看到郭威讨厌吃萝卜,他硬是摇了摇头。 “我可爱吃萝卜了。” “那等会儿我的萝卜给你吃。” 小黑石被他用话一堵,气得又想哭了,不过现在有何素在,他也用不着哭。 “娘,他欺负我。” 何素听到刚刚他说爱吃萝卜时就想笑了,现在看他当着面告状嘴角不由跟着一抽。 “好,娘知道了,既然他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娘在边上看着,他一定不敢打你。”何素说道。 小黑石想了想,冲到郭威身边,在他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又马上逃到了何素身边。 “小石头,你这样不行!”被打的郭威主动抗议,“你打得太轻了,以后跟人打架要用力,这么轻没用,别人还会反过来打你。” “不要。” 郭威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头跟何素告状,“婶婶你看他,连打架也不会,将来是要吃亏的。” 何素完全听不进他的话,竟然跟她说她儿子会吃亏,这脑子也是没救了。 “小石头当然不能像你这样打架,他将来是要好好读书考状元的。” “啊?”郭威显然不觉得这事有可能。 “你忘了,月儿读书就一向比你厉害。” 提到月儿,郭威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他撇了撇嘴,说:“一个女儿家,读这么多书做什么,知道做菜就行了。” “啧,”何素摇了摇头,差点没翻白眼,“你的确还是不要读书了,还是去军中吧。别有用的道理你不听,光那些歪理你都给记住了。” 郭威不敢回嘴,心里还是觉得月儿书读得太多了,他之前问她最近在看什么书,发现她报出来的书名他都没有听过,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本书,里面有一小半字他不认得。 他也算是认真读了几年书的,虽然读得并不好,要是连他也不认得,世上又能有几个人是认得的?她这样要怎么嫁?别人一听她看这么难的书,说不定马上就被吓走了。 一直到了傍晚,萧显重才回家。 刚进了大门,他就听到客房那里传来打斗声,以为是铁头和李虎又在对练。就算是跟着他们回家,却还能记着训练,倒是不错,萧显重暗想,到客房门口探头一看打斗的却是李虎和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萧显重在他脸上隐约看到了和郭义相似的五官。 想不到郭威也长这么大了,萧显重想,再看郭威的身手,中规中矩的,至少不会拖了他们的后腿。萧显重应下了帮郭义把儿子带去军营的事,心下却担忧郭威吃不得苦没法像他们那样死命赶路,现在看起来,至少体力是不用担忧的,至于性格么…… “好。”在边上看热闹的铁头喊了一声,嘴里又塞了一块糕点,竟然不吃东西跑去打架,铁头觉得李虎是吃饱了撑的。 萧显重这才注意到他,同时看到站在他身边看得入神不由紧握着拳头用力的小黑石。 他不禁暗笑,纵身一跃加入战局。 李虎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本来想要加重攻势,一见是萧显重,他就收了手,跳出了出来。他是萧显重的亲兵,不能跟他动手,可是跟萧显重一起联合起来打郭威,这就太欺负郭威了。看两人对练了几招,他也没有再看下去,转头飞快地从铁头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叠糕点往嘴里塞。 铁头本来正要拿,眨眼就被李虎抢走了,又见他把一叠糕点死命往嘴里塞,不由骂了一句。 “你饿死鬼投胎呀!” 李虎也不理他,顾自吃得高兴,哪怕吃着有点噎喉咙他也乐意。 小黑石看到对打的人换成了萧显重和郭威,也就更加激动了,嘴里时不时地喊几声,生怕萧显重吃亏。 郭威刚跟萧显重交上手时还高兴,他在他武先生那里能走十招,也不知在萧显重这儿能走几招?可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哪怕他一直跟萧显重交着手,没有受什么伤,却是被他带着打,根本就是打着给小黑石看的。 “不打了。”郭威挥了挥手,懊恼地站在一边,说:“肖叔叔,你怎么这么欺负晚辈?” “一直听将军说威少这些年在金陵学文习武颇有成果,我这才试一试。”萧显重打趣道。 郭威总觉得这话听着不真,扁了一下嘴却不好回嘴。 这时,小黑石高兴地冲了过来,围着萧显重叫:“父亲,你快打他,他欺负我。” “不带这样的,你个小告状精,早上刚和你娘说,现在又来跟你父亲说。”郭威上前扯了一下他的小辫。 小黑石生气地打他的手,委屈巴巴地看向萧显重,想要他帮他。 “你自己打回去。”萧显重挑眉说。 小黑石嘟着嘴,软绵绵地踢了郭威一脚,然后哭了。 怎么又哭起来了?萧显重不懂。郭威也不懂,他赶紧把抓着他羊角辫的手缩了回来了,免得何素看到了以为是他弄哭的。 “小石头,我带你找夫人去。”风暖马上劝道。 小黑石伤心地点点头,拉着风暖的手走了。 何素正好做完了一件衣服,正歇着喝茶给眼睛按摩,耳朵一动就听到儿子哭着从外面回来了。 进屋一看到何素,小黑石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何素抱起他问。 他也不说,就靠在何素肩膀上哭着。何素无奈,看向风暖,从她那里完整地知道了整件事。说实话,何素也不懂小黑石为什么哭了,只能找了帕子来给他擦脸,等他哭够了再问他原因。 小黑石也说不清什么,只说打架不好,哭着哭着就靠在何素怀里睡着了。何素把脸靠在他额头上,发现他有点发烧,连忙给他擦了身子降温。 萧显重在外面跟郭威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屋,到了室内没听到小黑石的哭声,以为他被何素哄好了,等进了内室,才发现小黑石躺在床上,何素正在边上照顾他。 “怎么这个时候睡?”萧显重不解地问,记得何素说过不能让小黑石白天睡太久,不然他会夜里会不肯睡。 何素淡淡看了他一眼,说:“病了。已经让风暖去找大夫了。” “怎么就病了?”萧显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总不会是哭着哭着开始病了吧。 “许是今天整天都在外面跟着李虎他们玩,被风吹的。”何素说道。 萧显重见她忧心,伸手按着她的肩,“你别担心,小石头的身子一向好,不会有事的。” 何素不理他,就是现代也有许多孩童死于各种疾病,何况现在是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世上还有许多人会因为小小的风寒而丧命,也有人因为高烧不退出事的,何虎的儿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许大夫替小黑石把过脉,确定小黑石的病如何素猜的是因为风寒,便开了药又安慰了何素几句。 “冬天感染风寒的人多,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天小心照顾着点,别让他再烧起来,若有什么不好随时让人来叫我。” 许大夫常来肖府,跟何素等人都熟,说话也直白。何素点头,要怎么照顾小黑石,许大夫以前也都说过,她自己也知道一些,并不用许大夫随时在这儿盯着。等许大夫走了,何素也朝一边的萧显重看了一眼。 “你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萧显重摇头,说:“没事,我还不饿。” 何素也没有再催,坐在小黑石小床边上的凳子上不错眼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月儿也进了屋来,她见小黑石睡着,便小声问何素:“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就是风寒发烧,不要紧的。” 月儿点头,说:“我去厨房准备鸡蛋粥。” 何素点头,小黑石每次生病,月儿都会帮着准备鸡蛋粥,其他事她也帮不上忙。萧显重又看了一会儿,见小黑石的脸上没那么红了,就让人把饭菜送进来,劝何素一块儿吃一点。何素也不硬拖着,几口就吃完了一碗饭,再回到小黑石床头继续照顾他。 到了半夜,小黑石醒了一次,何素又给他擦了身子,又给他喂粥喂水。大夫开的药何素没让他吃,她听说如果只是轻微感冒可以不让孩子吃药,不过小黑石已经发烧了,似乎超过了轻微感冒的范围,她只能当心守着,如果他的热度一直不退就马上让他喝药。 萧显重看她一直守在小黑石床边,像是一尊石像,心里颇不是滋味。在他不在家里的日子,她定也是这样守着生病的小黑石,他说不出再让她请一个下人的话,照顾小黑石好像是她极为重要的事务一般,其他人都不好插手。 可是他又不忍着着她如此,扶着她的肩膀,他轻声劝道:“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来照顾他。” “你睡吧,我不累。” “那你到床上靠一会儿,眯一会儿眼也行。” 何素不接话,萧显重知道劝不动她,从外面又搬了一张凳子进来放到了她身边。 “你睡吧,好不容易回来休养几天。”何素见他如此连忙劝道。 “不差这一天。”他说着,又去抱了一床薄被披在两人身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我们一起守着。” “嗯。”何素轻轻应道,微微靠在他宽实的肩膀上。 第271章 夜哭 房间里点着炭盆,其实就是不披薄被也很暖,何素一向挺能抗冷,身上的冷意能让她清醒,不会像此刻来自萧显重的温暖会让她入坠梦中,变得轻飘飘的。一会儿像是飞入了百花丛中,美丽的花朵在她身边绽放,红的黄的紫的绚丽又灿烂;一会儿又像是飞向了太阳,暖烘烘的,像是要把她心底所有的阴冷都晒化了一般。 她却还是猛地睁开眼,看向了安稳睡着的小黑石,又朝萧显重望了一眼,见他好好看着小黑石,才扬起了嘴角。刚刚她好像睡了一会儿,她想,也许她可以再睡一会儿。 想是这样想,她却不会真的睡着,再醒过来时,天还没有亮,她看萧显重伸手探了一下小黑石的额头,就问:“烫吗?” “不烫。”萧显重有些心虚的说,他还真不知道多烫才算是在发烧,不过应该不烫,他摸着并不觉得烫手。 既然他说了,何素也没有再试,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吃了点东西后,她又回来摸了一下小黑石的额头。 “不怎么烫。”何素说。 萧显重这才放心,要是因为他的缘故忽略了小黑石病情的变化,何素一定会跟他生气,他也会气自己。 “要不你上床躺会儿吧?”萧显重催道。 “不用了,天也快亮了,到时候我再睡。其实你真不必陪着,要是他病上好几天,总不能只让一个人一直盯着,定是要留个人轮换着来的。” “以前小石头病了,你跟谁一起轮?” “风暖,她很能帮得上忙。” 萧显重点头,有心想问何素是不是在教风暖练武,想想还是作罢,不管教不教的,他都不好说什么,他倒是希望她教的,家里多个会武功的人,他离开也能放心些。 一直到天亮,小黑石也没有再烧起来,何素还是放心他,坚持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准他再出去玩。 “娘亲,我要吃小饨饨~”小黑石用本就软糯的声音娇滴滴地说。 他只要一生病就会变得特别黏人,也会比以往更爱撒娇。何素本就心疼他格外宠着他,一听他撒娇,哪里还受得住,就算他现在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想办法帮他去摘来。 萧显重一开始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也容得他撒娇,可是时间久了,他又嫌他太娇气。 趁着何素去更衣,萧显重就坐到他床头小声教训他。 “别总要你母亲抱着,她晚上一直守着你都没好好睡着,已经很累了。” 小黑石似懂非懂地看向萧显重,又委屈地噘起了嘴,等何素一来,他就跟何素告状。 “娘,父亲凶我。” 萧显重黑了脸,连忙跟何素解释,“我没有,这小子乱告状。” “到底有没有?”何素冷着脸淡淡地问。 萧显重莫明有些心虚,说:“我就是跟他讲了几句道理,可不是在凶他。” 何素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柔声问小黑石:“你父亲是在跟你说道理呢,不是在凶你。” 小黑石点点头,又伸手让何素抱。 “不能抱,你乖乖躺着,多睡觉,病才好得快。” “我要到大床上睡,跟娘一起睡。”他可怜巴巴地说。 何素哪有不答应的,马上用棉被裹着他,把他抱到了大床上,合衣躺在了他身边。 “要把眼睛闭上。”小黑石跟何素说。 何素点头,马上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睁眼看看小黑石是不是乖乖躺着,发现他也已经睡着了。她微微一笑,转头看到萧显重还在,就朝他挥了挥手。 “你去街上逛逛吧。” 萧显重微微皱眉,感觉自己像是多余了一样,不过他倒的确是要上街,罗氏的事他还没有解决呢。幽怨地朝床上看了一眼,他看到何素专心地照顾着儿子也没有再看他,怏怏不乐地走出了房间。 一时他有点不想去军中了,要是他在外面多呆几年,何素怕是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要是小黑石长大后越来越皮,也许何素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着他。想了想,他觉得可能性不大,何素说不定还是会宠着,他还是期盼小黑石能乖一些,不要跟人学坏了。 金陵太繁华,大街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萧显重暗暗考虑将来是不是让何素带着儿子随军,就是月儿不好安置,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还是该留在金陵订一门好亲事,再好好跟人学一学怎么侍奉公婆敬爱夫君,过个几年就可以出嫁了。 罗氏的事,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方向,可是现在又有了另一个问题。在城中晃了几天后,他发现金陵城中新来的一些名士,有他以前认得的人。他的身份早晚是捂不住的,也许以后可以不用再瞒得那么紧,让其他人有个印象,将来他把身份改回来后,他们也不用太惊讶。 上街见了几个人后,他便回了家。进了屋,他就听到何素在床上哼着歌,歌的调子很古怪,他从来没有听过,却不难听。萧显重听了一会儿才走进了卧房,凑到她肩上细听。她没有听到他回来的脚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继续缓缓哼着歌。 晚上,三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小黑石睡在中间,一开始还有点不乐意,后来却很快就睡着了。 “他一定很高兴。”何素盯着小黑石的睡脸说。 “你也不要总顾着让他高兴。”萧显重劝道。 “不然呢,得顾着让谁高兴?”何素不解地问。 “自然是我了。” 何素啧了一声,轻笑着没有理他。 萧显重伸手要摸她的脸,却被她拍开了手。 “安生点,好好躺着,你都把风弄进被窝里来了。” “屋里都没有风。”萧显重虽是这样说,但还是乖乖躺着,只伸手握住何素的手。 “压着他了。” “没有。”萧显重说,他的胳膊撑着呢。 何素无奈只能让他握着,觉得这个姿势睡觉不方便极了,不过没过一会儿,她也睡着了。 小黑石的病养了三天才好,三天后,他的病一好,萧显重就不准他睡大床了。 “我肚子还痛痛,要跟娘一起睡。”他拉着何素的袖子说。 这病装得实在是有点假,就是何素有心也帮不了他。 “乖,肚子痛是要喝生姜茶的。你是要喝姜茶还是一个人睡?” “一个人睡。”小黑石马上答道,生姜茶辣辣的很难喝,他一点也不喜欢。 萧显重听了得意一笑,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一家人亲密融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底,萧显重也得准备回军营去。不管家里人如何不舍,该走还是得走,挑了一天雨雪刚过的晴日,他带上郭威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何素和月儿站在自家院门前送他,顺便也送郭威,给他又加了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一些肉干饼子。 “哎呀,我不好了,我都有一大包了。” 郭威一看又得加一个包裹就头痛,他继母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个很大的包袱,里面又是吃又是用的什么都用。他却嫌笨重,刚刚一到就让李虎帮他拿着,还跟他说好里面的东西会分他一半。李虎也没有不乐意的,就一个包裹也不重,拿着就拿着。 听他还嫌弃,何素也没有惯着他。 “你家准备的是你家的事,这是我家的心意,拿着,要是不要,就等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扔了。” “我哪里会扔。”郭威说着,乖乖接过包袱,用手捏了几下:“怎么又是这些。” “我和月儿一起做的。怎么,你不要呀?” “要。”郭威马上说,又朝月儿看了一眼,小声问何素:“月儿做的东西能吃吗?” “瞎操什么心,她的厨艺比比你的武艺还要好。”何素说着,实在懒得理他,“我看还是给小虎吧,你都不识货。” “别,我拿着。”郭威赶忙说,马上把包袱套身上。 何素暗笑,便是不远处的月儿也跟着扬起嘴角。 “出门在外莫要闯祸,别给我父亲添麻烦。”她忍不住说道。 “我都大了,哪里还会像小时候一样闯祸。”郭威讪讪地说。 “是呀,你大了,再过几年要娶媳妇了。” 说到娶媳妇,郭威还有些害羞,他对这些事要懂不懂的,却不好意思提起。他又看了月儿一眼,等他到了年纪要娶亲,月儿估计也得嫁了,也不知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要是将来被欺负,靠小黑石这豆丁撑腰是不行的,只能靠他了。 他会这样想,也是因为常听到黄氏的一些事情,知道黄氏和离再嫁是多亏了她哥哥当初肯替她撑腰,至于她的父亲他并没有听人提及,也就把月儿的父亲会为她撑腰的可能性给忘了。 月儿想到这个毛毛躁躁的少年竟然不好好呆在金陵读书而是要去边关了,心下有些迷茫,她不懂他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却也知道,他要是真一直呆在金陵读书才是耽误了他。每个男儿都有不同的路要走,女儿家却只能安生呆在家里,没法去外面多走走。 这样一想,她也觉得整日呆在家里似乎浪费了光阴,要是不趁现在多出门,等将来有了人家,她就更不好出门了。也许她该听何素的,多出门参加宴会。 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骑着马消失在街角,何素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世人不喜欢离别。她现在也不喜欢,不过,她不喜欢也没用。轻叹一口气,她招呼素儿进了屋,就算萧显重走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回到了正院,她就听到了小黑石和风暖说话的声音。刚刚送萧显重时,小黑石还没有醒,萧显重也说不用特意叫他起来,免得他会闹。何素昨夜倒是跟他说了萧显重今天要出门去做正事,小黑石也没有多想,问了萧显重知道不能带上他一块儿去,就没有再想着这事。 萧显重之前几天也会出门,何素都说他是出去办正事了,他也就知道父亲会时常出去办正事,不过在天黑之前会回来。 何素看他起床后也没有问起萧显重,也没有特意跟他说,中午的时候,他倒是发现李虎和铁头也不见了,还问了一声。 “他们跟你父亲一块儿去办事了。”何素说。 既然是办事,小黑石也就不再问了,他一个人拿着玩偶也能玩得很高兴。 可是到了晚上,他发现何素和月儿坐下来吃饭,就忍不住问:“不能吃,要等父亲回来了再吃。” 月儿一愣,看向了何素,正想着要怎么跟小黑石说,何素就先开口了。 “你父亲今天不回来。” “那什么时候回来。” “要很久以后吧。” “很久是几天?是不是明天?” “不是明天。” “是不是后天?” “也是不是后天。” “是不是大后天?” “也不是大后天。要很多很多天以后,你还数不清呢。”何素说,免得他一天天问下去。 他点点头,扭着头没有再说什么,何素却看出他不是很高兴,这也正常,总归陪了他这么多天。何素揉了揉他的头,抱起他给他喂饭。他乖乖吃了,还顾自哼起了歌,好像是她之前为他哼过的。 这是在自我安慰?何素暗想,莫明也想跟着他哼歌。 到了夜里,他趴在她的床边,歪头看着何素。 “娘,我想跟你睡。” 何素假装认真地想了想,良久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好吧,只准今天,明天你还是得一个人睡。” “哦。”他欢快应道,又趴到了她腿上撒娇。 上了床,他倒是很快睡着了,只是到了后半夜,他忽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哪里痛吗?”何素抱过他问。 他摇了摇头,说:“我要和父亲一起睡。” 何素也是被他弄得又想笑又想哭。 “你乖乖的,等你父亲回来了再跟他一块儿睡。父亲是去做正事了呀,你以前是不是也没有见到他,他就是去做正事,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买大房子,买吃的,买马。你还想要什么,对了,你父亲还买了小狗,过几天家里就有小狗了。” 萧显重也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一对狗仔,据说会长得又大又凶,不过现在还没有断奶,不能送到家里来。 第272章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我不要小狗。”小黑石抽抽噎噎地说。 “那你要什么?小猫?” “我要大老虎。” “大老虎?这个家里不能养。”何素认真地说。 “小老虎能不能养?” “小老虎呀,让我想想……” 何素一边想一边抱着他微微摇着,没一会儿,就发现小黑石又睡着了。她把他放回床上,又去弄了帕子给他擦脸,擦完她在床上坐了片刻,总觉得她也想像小黑石一样哭一场,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哭。把帕子一放,她就躺下睡了,哪来那么多情绪,定是晚饭没有吃饱。 因为萧显重的离开,小黑石不开心了好几天,直到萧显重定的狗仔送来了,他才精神起来。 虽说他想要的是小老虎而不是小狗,可是当两只小狗围着他打转跟他追来追去玩时,他马上就喜欢上了它们,还给它们取了名字乖乖和巧巧。长得胖墩墩的棕毛小狗跟乖巧一点也不搭边,才来了一天,就把院子里的花草祸害了一遍,还咬坏了小黑石的鞋子,惹得他哭了一场。 可是哭完之后,他还是要跟小狗玩,还像模像样地教训起它们来。何素看着有趣,就教他要怎么训狗,其实她也只知道个大概,不过她也没指望小黑石真的能训狗,就是给他找点事做。没想到小黑石比她想的做得好,很快就能让它们到固定的地方方便,还能让它们知道他说不行的时候它们得马上停下来。 何素也不知这是算小狗聪明还是小黑石聪明,反正小黑石高兴就好了。 “不行,不能跟过去。”小黑石指挥着小狗,不准它们去追陌生人。 乖乖和巧巧一听,马上停了下来,转头在他身边打转,小黑石微微扬着嘴角,想要得意却又忍着,让何素看了稀罕极了,就是来做客的林氏看着也眼热。 “小石头可真聪明。”林氏说,要是她也能有这么聪明的儿子就好了。 毛参将是和萧显重同一天走的,本来毛参将刚来时,他还想请萧显重一家出去吃饭。林氏在金陵和何素关系最好,也常得何素照顾,毛参将才想到要请他们吃饭当是还礼。不过这些事,并不是那么要紧,只要他在军中多照顾萧显重一点就能还回去,能早点有个孩子才是第一要紧的。 林氏在毛参将在家的一个月,连卧房都很少出,毛参将走了,她也因为不好意思,羞得不想出门,直到家里的婆子劝着才好些。 她这次过来是送礼东西的,何素的那片桔林里养了许多鸡,时常送些鸡蛋给她,她也没有什么能回礼的,只能给小黑石做些鞋呀袜的,也正好打发时间。前些日子,她曾答应了小黑石给他做一顶小老虎的帽子,结果只差几针了,毛参将回来了,她也就顾不上这些。 现在缓过神来了,她才记起这事,急忙给她送过来,也想问问何素认不认得好一点的大夫。她总觉得她这次肯定能怀上,就想找个好大夫先备着,要是她住的那一片的大夫不行还知道去哪里找其他大夫。 何素拿过林氏做好的鞋子,夸了几句,见小黑石带着两只小狗不知跑去了哪里也没有让他当场试穿。 “这远的路,你还亲自送过来,要是让你家参将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林氏一听,面上就羞得通红,何素见月余没见,林氏更添风蕴,就连眉梢都带着一丝娇媚,让人瞧了颇移不开眼。估计是这一个月,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何素暗想。 “你惯爱笑话人,早知道我就过几天再来了。” “过几天来难道我就能不笑话你了吗?” 等提到请大夫的事,何素自然是把许大夫介绍给了她,这个小年青医术是比不上他师傅,但好在说话直白,不会绕来绕去让人听了云里雾里的,也不知病情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毛参将也就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不一定就能让她怀上,怕她事后失望,何素又劝了她几句,不过显然林氏并没能听进去。 “我们那边巷子里的人妇人认得一个神婆,听说她有一道符特别灵验,吃了马上能让人怀孕。”林氏叹道。 “你可千万别信这些,画符的朱砂对人体是有害的,别到时候你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都给害没了。” “都有好几个人怀上了呢。”林氏有些不服气地说,不过她也没有真打算去买,“这符得夜里喝,现在喝了也没有用。” “你要是实在想怀,有没有想过随军?”何素想了许久后问。 她认得林氏也有一阵子,觉得她在金陵好像总一副呆不习惯的样子,有些战战兢兢的,又天天盼着能怀孕,男人都不在的时候,林氏也时常为怀孕的事感慨,与其这样,倒不如跟着她男人去边关。 林氏轻抿了一下唇,说:“他不让我去,怕我受累,还说要是生了孩子,还是让他住在金陵比较好,能多享福。” “边关是苦了一点。”何素说。 其实她一度也想过要不要去边关,其实那里也不能算是真正的边关,只是他们暂时的边城,将来边界肯定还得动过。那样的地方,她要是去住,说不定会如鱼得水,但是小黑石和月儿却不一定习惯。罢了,她还得多顾着孩子一些吧。 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何素跟林氏说了许多她打听来的他们在军营中的事,当然关于机密的她一个字也没有提。林氏似乎对这些一无所知,一直跟她打听,难道她这些天跟毛参将都没有聊这些?那两人还能聊什么?总不会连聊天的时间也没有吧? 何素对别人隐私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趣,除非是她或者肖家利益相关的那些人。像是罗氏,也算跟她相关。萧显重跟她说罗氏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但还是让她近期不要带着月儿往罗氏住家附近的地方去,何素也应下了。当时她没有追问,反正她知道罗氏住在哪儿,以后让风暖去打听一下就是。 等家里恢复了萧显重来之前的平静,她才发现已经快要过年了,给各家送节礼的事如今已经多交给了月儿去忙,她只要想着给家里的下人过年准备多少赏钱、家里人过年买哪些料子。也是到了送节礼的时候,她才想到已经好一阵子没跟魏氏碰面了。 正好腊八,她带着自家煮的腊八粥还有月儿和小黑石一块儿去朱府。 朱府一向热闹,也是今个儿要过节,来的人反倒少些。魏氏见何素竟挑这天过来,也笑她是个随性的。 “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家哭得眼肿了都没法出门了呢。”魏氏一见了何素就打趣道。 萧显重回金陵的事虽没有人让人说出去,但也不是死死瞒着,知道的人还是有那么几个。朱参议当然是知道的,魏氏也就跟着知道了。 何素一笑,见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袄子歪在榻上,便说:“我原是怕你忙才一直没有过来,现在看来,你竟是在躲懒,要知道这样我就早几天过来了,能蹭杯茶喝也是好的。” “我才不是偷懒呢。”魏氏理了理衣袖说,朝何素微微挑着眉。 何素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又有什么事要说,她却故意不问,低头认真地品着茶还开始数起了茶杯里的茶叶有几根。 “何姨,母亲要给我生小弟弟了。”元姐儿挺着胸膛一脸骄傲地说。 何素常来朱府,魏氏对她的态度又跟对其他人不同,元姐儿也能分辨其中的差别,也就对何素特别亲近,加上有个很会照顾她的小黑石在,她也特别喜欢何素到她家来坐坐。 “真的呀?”何素惊讶地看向元姐儿,又看向绷不住笑的魏氏,嗔怪道:“怪不得呢。你怎么也不早说,都有几个月了?” “快满三个月了。”魏氏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这孩子也不闹人,不像怀着元姐儿那个时候,将来肯定是个像小石头一样乖的男娃。” 元姐儿一听,就欲说还休地看向魏氏。 “元姐儿也乖。”小黑石马上帮她说。 “是,元姐儿当然乖,以后元姐儿就要像你月儿姐姐一样,当个会照顾人的好姐姐了。”魏氏马上夸道,她本来也不是嫌自己女儿不乖,只是一时没提到她。 “我是个好姐姐。”元姐儿叉着腰仰着头说。 “我也是个好哥哥。”小黑石马上跟着说。 “是呀。”魏氏应道,待两人去边上玩后,才跟何素说:“这下子我要赶上你了。” “是,你再多生几个,争取把我远远地耍到后面。”何素说道。 “我才生不了那么多呢。”魏氏一听便笑了,笑完没一会儿,她又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一怀孕,怕是会有不少小妖精上门,说不得再过些日子,这家里又要多一个妹妹了。” “你竟肯?” “谁能肯,端看男人是不是愿意。我现在还没有提,且先看看他的心思,要是他真有了二心,我便是大方一回又如何。”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 何素觉得她来得太不是时候,魏氏怀了孕肯定有许多没脾气没处发,现在都倒在了她这里。这些事,她不是应该是跟她男人说,早说说解决吗,跟她说又有什么用,她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你别现在哭哭啼啼的,过了几天又眉飞色舞地跟我说,朱参议对你有多少,不管你多么深明大义再三劝说,他还是抵死不肯纳妾。”何素幽幽地说道,总觉得这更像是魏氏一惯的套路。 本来想要落泪的魏氏听她这样一说,什么脾气都没了。 “要是真有这么好就好了。”魏氏咕囔道。 何素撇了一下嘴,没有接她的话,这事她也没法保证,也不好接话。 说实在的,她对那些一飞黄腾达就嫌弃家里的黄脸婆在外面左拥右抱的人有些看不懂,那些重用他们的人难道就不担心他们对女人会如此对主子也会如此吗?还是对女人的态度不在他们检验人品的标准内? 也有可能古人有古人的标准,反正她是不看好那些人的,希望魏氏的夫君不会这样,不然她还得花心思劝魏氏。 魏氏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过了也就好了,正好听到两个小的抱着不存在的弟弟在扮家家酒,听他们一个个把自己弟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魏氏又被逗笑了。 “你们两个,也不一定就是弟弟,要是个妹妹呢。”魏氏故意说。 “一定是弟弟。”小黑石说,元姐儿也跟着附和。 “那也只有一个弟弟,可不能让你们两个人都抱。” “有两个,婶婶肚子里有一个,娘的肚子里也有一个。” “是吗?”魏氏听着就看了何素的肚子一眼,诧异问:“你也怀了?” “没有。”何素无奈摇头。 “也不一定。”魏氏挑眉说,有月儿在,她也没有把话挑明了说。 何素却知道她的意思,算了一下概率也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等她们离开朱府回家的时候,她路过许大夫师傅的医馆,便进去请老大夫帮着把脉。她进去的时候心下还挺尴尬,明明一点症状也没有,就是小日子晚了几天也在正常的范围内,怎么这就进来把脉了。 老大夫认得她,若不是她引荐,他也不会成了朱府常用的大夫。正好他也得闲,见何素进来了,便主动过去问她:“夫人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把个平安脉。”她含糊地说。 老大夫面色不改,继续一脸温和地请她去边上的妇人看病的地方坐,以为她跟许多来医馆的妇人一样有什么不好开口的病症。等把了脉,他还没有说结论,何素就问了。 “大夫,我有没有怀孕?” 老大夫沉默了好半天,急得何素都要翻白眼了。没有就没有,有什么好一直拖着不说的,难道这样能显得他特别谨慎吗? 终于,许久之后,老大夫说了:“日子还浅,像是喜脉,像是刚一个月,最好过几天再请个大夫看看。” 何素眉头一皱,认真地问:“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老大夫却偏不肯给她肯定的答复,说:“看着像是有,要过几天才能确诊。” ------题外话------ 女王们,要幸福呀~ 第273章 滑跤 何素没得到肯定的回答,有点不得劲地回了马车。月儿抱着打瞌睡的小黑石没有下马车,见何素回来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以为是没有,还安慰了她几句。 “母亲,这事也急不来,等以后父亲回家了或许能再给小石头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说是这样说,月儿心里却也忧心何素只生了小黑石一个,何素已经二十七岁了,月儿听说女子过了三十岁很少有孕,就是怀了生产时也会很凶险。她不知三年内萧显重能不能再回来,要是等何素过了三十,就不好再怀孕了。 何素本人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她就是对怀二胎的事还没有心理准备,想要跟月儿说老大夫的诊断结果吧,又怕她最后没有怀孕,让月儿也跟着空欢喜一场,索性就没有说。 “是,是不急,过几天再另外请个大夫看看吧。” 月儿点头,怕她太想着这事,还用小黑石生辰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再过几天就是初十,小黑石要过他的三岁生日,不过生日宴什么的是不会有的,照习俗年纪小的孩子除了周岁宴不能多办生辰宴。何素虽觉得这习俗不合理,现代的孩子哪个不是每年都过生日,但还是照着做了。 小黑石每年生日顶多就是收到一份礼物,还有一碗每年他过生日何素才会特别给他做的面。 今年何素打算给他做虾仁面,谁让他最近就爱吃虾。 至于礼物,与其说是给小黑石的,还不如说是给两条小狗的。何素让人定做了两个狗项圈,以后小黑石就可以牵着狗出去玩了。小黑石还小,这份礼物对他说就像是玩具一样,他喜欢得不得了,同样的,何素做的虾仁面他也喜欢。 儿子满意了,何素也高兴了,可是再请个大夫来瞧瞧的事她也没有忘记。又拖了五天后,她就让风暖去请了许大夫,这次许大夫给了她确定的答案,她是真的再次怀孕了。 因这几天她的大姨妈还是迟迟没来,她对这个诊断结果还是心理准备的,就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只会有小黑石一个孩子,至少短期间不会再有另一个。好像两次怀孕都在她的预期外,不过既然怀了,她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月儿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即过来看她,进屋时看到何素竟还抱着小黑石,吓得脚步一顿。 “小石头,快下来,母亲不能抱你。” 小黑石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向何素:“娘亲,你不想抱我了吗?” 何素朝月儿安抚地笑笑,低头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怎么会呢,娘亲最喜欢抱你了,就是现在娘亲肚子里有你妹妹了,要抱着你妹妹又抱着你,有点太吃力了。” 月儿一听何素说到妹妹,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母亲,为什么要说是妹妹,也许还是弟弟呢?”月儿说,伸手把小黑石抱了过来。 小黑石犹豫了一下就扑到了她的怀里,又跟何素说:“不是妹妹,是弟弟。” 何素却非常肯定说:“肯定是个女娃,我感觉这次怀孕跟上次怀小石头时的感觉不一样。” 至少这一次她没有冲动购物,甚至她最近都没有去买什么东西,想吃的东西也跟以前不一样。她怀小石头时最喜欢吃冰酪了,现在她却最想喝萝卜骨头汤,还要加满满的香菜,估计她怀着的这个是个节约又口味独特的软萌女娃。 这事月儿也不懂,何素这样说了,她也就这样听着。低头看向小黑石,月儿犹豫地问:“母亲,你现在有身子了,不如让小石头搬到其他屋子住?也免得你半夜起来照顾他。” “我身体挺好,不会有事的,现在小石头也乖,半夜也不尿床了。” “我很乖的。”小黑石也马上说。 见两人都态度坚决,月儿也不好再劝,倒是离开时跟风暖多嘱咐了几句,让她多帮着分担一些。风暖自然应下,就算是月儿不说,她也会这样做的。 其实何素夜里也不用怎么照顾小黑石,顶多就是早上抱着他去方便一次。这事风暖也知道,还跟何素说要住过来在屋里守夜,也好早上照顾小黑石。何素想了想,也没有推。怀孕的事很难说,要是她忽然半夜有点什么不好的,有风暖在也比较方便。 其他人家都是有侍女在屋里守夜的,只是何素不习惯屋里有人,一直没有安排,就是小黑石小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照顾的。 因未满三个月,何素也没有四处说,等魏氏和林氏知道消息时都已经出年了。林氏那边也传了好消息过来,她也怀上了身孕。 “她这下安心了吧。”何素说。 消息是何素让家里送东西去毛家时听林氏说的,想了想,她觉得林氏一个人在金陵也没个教导她的长辈,她家的婆子有点木木的,做家务还行,其他事上不是很机灵,就是去买菜也常常买不清楚。何素怕林氏不懂怎么安胎,第二天让吕娘子又去送了一回东西,若是林氏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让吕娘子教教她。 何素院子里就吕娘子和风暖母女,怀孕期间的许多事,吕娘子比风暖懂一些,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由她去跟林氏说也比风暖去更能让人相信。 吕娘子回来跟何素回话时,直呼自己去的及时。 “毛夫人今日出门时,不小心滑了一下,我去时她正在床上躺着呢。她家那婆子倒是知道给她炖参汤,却也不知道去叫个大夫。她们那一带就一间医馆,我就让刘忠去请了那里的老大夫,不过我看那大夫也不怎么好,怪不得毛夫人先前还来问夫人有没有认得的好大夫。” “林氏要紧吗?”何素连忙问,要是她好不容易才怀上又摔没了心里定要受不住。 “我把夫人让我带去的保胎丸让她吃了一颗,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瞧着脸色倒好多了。” “能吃能睡就好。”何素说,心下总归不放心,想着吕娘子去也没有跟林氏说上什么话,少不得过几天她再去一趟看看她,再把要交代的事跟她说一遍。 过了数日,她便带着小黑石去看林氏。 毛家离她这儿坐马车要一刻多钟,不过李忠怕马车太快震着何素今天走得特别慢,何素感觉外面走路的人都快要赶上她们了。 毛家的宅子在一条巷子中间,听说边上有好几户是捕快,地方还算清静。不过当捕快的也不定都是中规中矩的,里面还是有那些喜欢在外面偷香窃玉的。林氏也不敢跟毛参将说,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因马车进不了巷子,何素只能在巷子口下了车,戴着帷帽朝着里面走。到了门前,风暖上去拍了拍门,好半天里面才有人应门。 “谁呀?”里面传来颇为不耐的老妇的声音。 “张婆,我是肖府的,我家夫人来了。”风暖应道。 话音一落,里面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开门的声音,等门一开,里面探出张婆子布着细纹的脸。 “风暖,肖夫人,快进来。”张婆子努力笑着招呼道,等她们进了屋,她把门一栓就指了指屋里。“我家太太在里面坐着呢。” 说完,她就在原地站着,等两人进了厅堂,她就避到厨房去了,好像只有呆在厨房她才能安心。 林氏听到了声音,已经起身到了门口,何素连忙扶她回屋。 “你且好好坐着,身子可好些了?”何素问。 林氏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说:“还劳烦你专门过来一趟,你也还怀着身子呢,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好。” “没事,天气正好,出来走走也好。”她说着,就让小黑石过来叫人。 小黑石行了礼,就窝在何素身边,就算林氏常到家里来,他还是有点认生,不过等林氏递了一块点心给他,他就好了。 何素看他这样暗笑,说:“你别照顾他,他要是想吃,过会儿自己会来拿的。” “要是他喜欢就让他多吃几块,我也吃不下。前些天忽然想吃点心了,我才特意去买的,结果买来了又没有胃口。”林氏叹道。 “怀孕是这样的……”何素便跟她说起了怀孕时的一些症状,哪些反应是正常的哪些又是要注意的,还有哪些要避讳的,都跟她细细讲了一遍。 林氏听完,也知她是特意过来嘱咐她的,红着眼看向她。 “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要怎么办。” 见她如此,何素鼻子一酸也有点想哭,她发现自己最近眼皮子变浅了,动不动就想哭,昨天看到小黑石摔了一跤她就哭了,小黑石自己都没哭。也许这也是她怀女儿的证明,何素暗暗想,又开始忧心将来生下来的女儿是个小哭包。 何素努力平复了情绪,安慰了林氏几句,又问起她滑倒的事。 “你平时不是不出门?那天怎么会出去滑着。” “我那天特别馋点心,张婆又在杀鸡,身上一股子味道,我实在闻不得,才自己出去买,也是为了避避那味。你知道戴着帷帽也不怎么看得清路,我一不留心就滑了一下。幸好我走得仔细,并没有走得太快,当时也没有摔着,就是吓了一跳。” 说到这个,林氏又谢何素送来的各种东西,都是她用得到的,就是送东西来的吕娘子也比张婆子懂得多。 “你不嫌她多事就好。” 自家下人去别人家指手划脚的,换成别人家也许会介怀,幸好对方是林氏,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我谢她还来不及呢。”说完,她又迟疑了一下,朝何素不好意思地问:“等我生的时候,能不能让她来帮忙,我怕张婆子一个人弄不清楚。” 像是想到什么,她马上又加了一句,说:“要是咱们正好同时生就算了。” “没关系,我又不是头一回生,许多事就是没有吕娘子提点我也知道。等你快生的时候,我让吕娘子过来住几天,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何素劝道,又想到了魏氏,“倒也是巧,朱夫人也怀孕了,不过她会比我们早两个月生。上回我去朱府时,小石头还指着我和她的肚子说里面都有个弟弟,我这才去了医馆把了脉。” “真的呀。”林氏应着,想起老家的一个传说,说是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得出孕妇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她想着就目光炙热地看向了小黑石,问:“小石头,你也帮婶婶看看,婶婶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黑石看了她的肚子一眼,马上说:“是妹妹。” 林氏当即脸上有些不好,何素并不知道那个传说,却看出林氏当了真,连忙劝道:“小孩子说的哪里能当得真,他还说我怀的是个弟弟,可是明明我这一胎的反应跟怀着小石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肯定怀的是个女儿。” 林氏猜何素只是安慰她,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好了,你年纪还轻呢,不管是男是女,能平安生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林氏勉强点头,何素一时有些尴尬,朝一脸无辜的小黑石无奈看了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怎么这就走了?”林氏连忙起身要送,又见何素来了好一会儿,张婆子连杯茶也不记得端上来,也不知说她什么好。 “家里还有事呢。你也别送了,好好在家休息,有什么事让张婆子去办。” 林氏点点头,在何素的一再要求下也就没有起身。何素出了门口,远远地听到巷子里另一户人家传来关门的声音,那声音非常轻,只因为她耳朵尖,巷子里又安静,她才听到了。她也没有张望,拉着小黑石缓缓朝着巷子口走,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等回了家,她喝了好几杯茶,就连小黑石也跟着喝了不少。 “张婆子也实在太没眼力劲了些。”风暖一边替她添水一边说。 何素点点头,也没有接话,好像是在想些什么。 第274章 心事 “这是怎么了?” 月儿过来问安时,便觉得屋子里有些安静。尽管她一到,何素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她还是觉得何素像是有什么心事。趁着何素不在跟前,月儿就悄悄问了风暖。 风暖也答不上来,说:“从毛家回来时就这样,许是说了太多话,有些倦了。” 就算何素平时不是这么容易倦乏的,月儿也没有多想,以为她怀着孕才会跟以往不同,就像她会为了小黑石摔倒而哭一样。 说不定这胎真是个妹妹,月儿暗想,她也问了其他人,她们也说若是两胎的反应很不一样,可能就是两胎的性别不同。月儿还微觉得有些遗憾,就算弟弟妹妹她都会宠着,但是家里多个男丁总是好一点,葛先生也跟她说,家里多个兄弟互相帮扶比较有利振兴家族。 她希望家里又更上一层楼,就像小时候那样,她记得小时候她家的院子可大了,不过住着却不怎么高兴。她记不得太多以前的事,也没有想让家里非得跟以前一样豪气,只要一家人齐整就好。 隔天,何素的情绪恢复了,好像睡过一觉就什么事都好了,就连风暖都以为她昨天是累着了才会沉默。直到再要往毛家送东西时,何素没有找吕娘子而是让风暖去,还让她留心一下毛家附近的人家,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 风暖一向听何素的吩咐,何素让她去办的事,她都会尽力完成,哪怕有些事她听着有些奇怪。 何素也相信风暖是个心中有活的,说过了也就丢开了,金陵城里不缺各种热闹,她没必要为没影的事影响了心情。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年金陵城中怀孕的人很多,刚入吴王府不到半年的楚侧妃也传出喜讯说是怀孕了。吴王府里自然一片欢喜,不过是不是人人都高兴却不一定,至少巧枝很不高兴。 毕竟楚侧妃也是有位份的,巧枝也不敢明着说什么,只能对着院里的小丫头出气。 “整天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给谁看?以为自己生得很好吗?” 穿着桃粉色碎花春衫的小丫头被训得捂脸直哭,巧音正好经过,认得这小丫头叫桃央,前几日吴王夜里过来时便是桃央去应门的。 “好了,王妃说不定会有事找你,我要去办差,你还是回屋去吧。”巧音好声劝道。 巧枝轻哼一声,说:“就你会做好人,这般哄着王妃也不知是为着什么。” 巧音轻抿着唇,淡淡笑道:“放心,与你所图不同。” “你!”巧枝脸上不由胀红,也不知巧音是真知道她的心思,还是随意拿话堵她。 “出了气便好了,没得让外面的人笑话。”巧音又放软了语气,给巧枝一个台阶下。 巧枝沉着脸没有应话,却还是转头去了正屋。巧音暗叹,见桃央还在哭着,也说了她几句。 “别哭了,也就说了你几句,你还委屈上了?她比早来那么些年,就是教训你了你也只能受着。” 桃央点头,也不敢再哭,心里却还是委屈,明明王妃喜欢看她们这些小丫头打扮了鲜亮些,偏巧枝却看她们不顺眼,要是她们真这般打扮了就会瞪她们,难不成她的个人喜好还能越过王妃去?不平归不平,她们到底不敢说什么。 就是她们不说,巧音心下也是知道的,还知道巧枝教训桃央的原因不过就是桃央去给吴王开了门在吴王面前露了脸。这人也真是越发小气了,巧音心下想。 办完了吴王妃交给她的差事,巧音回去时正好见巧枝一脸喜色地从屋里出来。 见了她,巧枝时还得意地朝她看了一眼,倨傲说道:“进去好好侍候王妃。” 巧音微笑点头,等她走远才目光微微一沉,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马上又换上平常的神色,进屋去见了吴王妃。 吴王妃正在练字,见她来了,便招手让她过去。 “你来看看,我的字是不是又有进益了?” 巧音欠身称是,小步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划称赞道:“王妃的字是写得越发好了,尤其是这一笔,颇具风骨。” 吴王妃写的是“家宅安宁”四个字,巧音指着的便是“宅”字中间那一横。 吴王妃微微一笑,说:“你们就只会哄着我,不过我也觉得这一划写得比以前好。” 朱应俭称王后,徐氏作为王妃也跟着忙了起来。除了打理后院事务,她要应酬各家女眷,时不时地在家里举办茶会请一些夫人来喝茶,还每天抽出时间来练字读书。 外面的人听说了,或许有那暗中笑她用功的不是地方的,她们觉得与其有那心思不如找别的办法勾住吴王的心,她再怎么练难道还能好过从小便学这些的名门贵女。吴王妃也知道有那样的话,却没有放在心上,要是把别人的话都听进去,这王妃之位她才是真坐不下去了呢。 “楚侧妃那里东西送去了吗?” “送去了,楚侧妃很是感激呢。” 楚侧妃怀了孕,吴王妃少不得多赐些东西下去,不过她赐的都是首饰衣服为主,至于药材什么的,她倒没有送,反正送了那边也不见得会用。 “这样就好。”吴王妃忽地一笑,想到了先前听说的好笑的事。 楚家想要再安排一个女子进来,免得楚侧妃怀孕的时候让其他狐媚子钻了空子,楚侧妃却不肯,一家人正闹着别扭呢。 巧音听到吴王妃笑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却又说了些外面的事逗吴王妃高兴,说着,便说到了何素。吴王听说她又怀上了,也替她高兴。 “可惜了,现在都没法叫上她一块儿出门去了。” “王妃若是想和肖夫人说话,召她来就是了。” “也不用,她怀着身子呢,何必劳动她。”吴王妃搁下笔,有些想念乡下的日子罢了,不过,她现在也很好,会越来越好的。 她的目光清晰明亮,脸上如春风般的笑就连外面三月的阳光都会逊色。巧音看了微微一呆,马上又垂下目光,低头帮她收拾书桌。吴王妃站在一边,打开窗户望着院中的景色,那里姹紫嫣红,还有衣着鲜亮的小丫头来来往往,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现在我身边的大丫头就你们四个,巧枝马上就要去别处了,得再提一个大丫头上来,你瞧二等丫头里哪个更适合些?” 巧音微微一想,说:“暖玉办事仔细,翠柳机灵妥贴,都不错。” 吴王妃想到的也是这两人,微微一想,她便说:“将两人都提上来吧,一个改名叫巧春,一个叫巧翠。你多教教她们,以后院里其他小丫头你也多管管。” 巧音点头称是,嘴角微微扬着,她知道这是吴王妃要重用她的意思,先前吴王妃也问过她的意思,是想在府里多呆几年配人还是赎身出去。她是被父母卖进府里的,就是回了家日子也不会好过,可是嫁人……她又实在不想多费心思在这些上面,便跟吴王妃求了自梳不嫁以后都在她身边侍候。 吴王妃让她多考虑一下,要是真的自梳不嫁了,将来她去了别处,她也得跟着去,以后就跟普通的生活无缘了。她也知道会如此,可是想了又想,还是愿意跟着吴王妃。 宫中里也好吴王府里也好,她一个下人都是不能自由出入的,到哪里对她都一样,便是回了老家或者嫁了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挑那些曲折的路走。 吴王府中的春色绚丽多彩,似乎是人间胜景,却也有人喜欢野外的自然风光,更有许多人,根本无暇去看什么景色,忙着在田间劳作。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哪怕朱应俭并没有增加吴地的赋税,甚至把原朝琅定下的苛政减了几分,也够百姓辛苦的。 就算如此,百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要这税不加就好。 就是税收得再低,他们有足够的余粮饱腹,他们也不会让田地荒着,也不肯让自己歇下来。只是到了税收高的日子,从春到冬辛苦了一年,还是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家里遇着一点事就得卖儿卖女,也不知这般辛苦是为了什么。 何素难得的也生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管桔林的李植来问刘福府里要不要再买下人,一个他认得的孩子没有人养了要卖掉。这孩子是桔林附近村里的,他的父亲曾帮过李植的忙,好好的一个人前些日子生了一场急病就走了,留下一个七岁的独子。 孩子也可怜,很小就没了娘,他的叔伯也心疼他,却没法养着他,只能将他卖了。李植听说了这事,想着自家主家不错,一时心软就来问问。 何素并没有添人的打算,刘福却劝她买个比小黑石大几岁的孩子来府里养着,将来可以当小黑石的亲随,月儿也是这个意思。 “我看小石头喜欢跟比他大几岁的孩子玩,等他将来长大念书,身边也得有个跑腿的书童,现在把人接过来养着,也能让两人关系亲厚些。”月儿说道。 何素倒没有想过这个,月儿一提,她又觉得只给小黑石找一个孩子当亲随不够,至少得找两个,一文一武。小黑石这孩子瞧着有些心软,不是打架的料,她得找个会打架又懂事的保护小黑石。 “那就带来看看吧。”何素说。 她也不是非挑李植说的这个孩子,待刘福要去时,她又说:“我记得李植的儿子也比小石头大不了几岁,你也问问他肯不肯让他儿子到府里来。” “他定是肯的。”刘福马上答道,恨不得自家儿子也晚生几年,也能到小石头身边做事。 “也许他舍不得呢。” 刘福心下觉得不会,却还是应下了话,去李植那里一问,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李植哪里会不肯。 他也是这才想到自家儿子也是可以回府里当差,还是跟在少爷身边,这是多大的造化。他到了萧家后,在刘福的教导下,知道许多作为奴仆要注意的地方,还知道萧家哪怕算不上最富贵的却是极好相处的主家,刘福甚至断言萧家还能再进一步。 原本对未来迷茫的他听刘福说得多了,心头也火热起来,觉得这日子挺有盼头。 卖身为奴毕竟不是好事,要不是日子实在没法过了,他也不会带着妻儿这么做,幸好他还算幸运,遇到了好的主家,几年下来,他们没有再挨饿受冻,连他儿子的病也好了,他心下剩下的那点无奈也消散了。 隔了几天,李植就送了他儿子还有要被卖的孩子到了萧府,陪着一起来的还有那孩子的大伯。那孩子也叫墩子,跟李培当初的小名一样,姓张,瘦弱的脸上生着一双大眼睛。他知道今天大伯带他进城是为了什么,一路上都很沉默。 他的大伯也是个不擅言谈的人,才三十出头在何素这样的现代人看来却像有五十岁,李植看到他时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要是他没有走出这一步,也许会跟他一样艰难度日。 “就是他?”刘福看着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瘦小孩子微微皱眉,这也太小了,看着比公子大不了多少。 “老爷,我家墩子很乖的,也会帮家里做活。”墩子他大伯说,明明说的是实话,脖子却红了起来。 “这是我们管家。”李植介绍道,免得墩子他大伯乱叫。 “管家老爷。” 墩子他大伯呐呐地叫了一声,他家租种着别人家的地见过那家的管家,可威风了,从来不正眼瞧他们,他们在他面前也像是矮了一截似的,不敢抬头跟他说话。不过这位管家老爷瞧着倒比他认得的要好说话一些,墩子他大伯暗想。 “你们先在门房喝茶,我带孩子进去让夫人见见,能不能留下来要看夫人的意思。” 墩子他大伯紧张地点点头,看向墩子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墩子看了他大伯一眼后,就跟着刘福和李培一块儿去了后院,何素已经听说他们到了,就带着小黑石在厅里等着。等他们进了厅堂,刘福带着两人行礼,李培行得还算标准,墩子却只会拱手。 何素也不在意这些,见墩子衣着虽然破旧,但是脸上还挺干净,估计是来之前家里给他特意梳洗过了,又见他双眼有神,心下倒是满意的。她在组织里见过许多类似模样的孩子,他们都挺能吃苦,可以成为组织的中坚力量。 第275章 玩伴 “小石头,你看看,这两个哥哥以后会来家里陪你玩,你想跟他们玩吗?” 既然是挑来陪小黑石的,小黑石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陌生人的小黑石正靠在何素身边,听了何素的话,他看了他们几眼,又看向何素。 “我可以跟乖乖巧巧一块儿玩。” “你不想跟哥哥们一起玩吗?” 他想了想,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何素知道自家儿子偶尔扭捏的性子,也没有急着替他决定,而是让他带着两个孩子去院子里玩。 到了院子里,小黑石就活泼多了,还特意把小狗叫过来让两人看。李培得看着桔林和一林子的鸡,家里也养了一条狗,毛色长相都比不上萧显重特意寻来的这两只。 别看它们到家也没有几个月,现在体型已经大了一倍,一看到生人还会围过去叫,凶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人扑到一般。不过它们很听小黑石的话,小黑石一说不准叫,它们呜了几声就乖乖闭嘴不动了,目光却还是盯着陌生的人,耳朵也一直竖着。 “它们很乖的。”小黑石跟新来的两个哥哥说,又在他们展示了一遍小狗会的技能,哪怕是很平常的坐好趴下和伸手,也让两个孩子惊奇不已。 “它们真聪明。”墩子难得开了口,伸手想摸摸它们,被它们呲牙一凶又马上缩回手。 “不能凶人。”小黑石一本正经地教训道,又奶声奶气地跟墩子说:“你摸摸它们,它们一点也不凶。” 墩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摸了。乖乖和巧巧有点委屈地呜了一声,却没有反抗,它们可是看家用的猛犬,而不是宠物犬,显然它们的主人已经把这事给忘了。 “它们的毛是不是很软。”小黑石一脸期待地看向墩子,就想让更多人夸夸他喜欢的狗子。 墩子点了点头,就连李培也跟着蹲下来撸狗。 何素见外面三个孩子相处融洽,就让李福去把墩子的身契办了。 墩子他大伯听说孩子被留下来了,也不肯要墩子卖身的十两银子。 “管家老爷,这个钱你能不能给墩子,要是他将来有什么事也能用。”墩子他大伯说着,又和刘福推让了一番,凭着一把子力气把钱按在了刘福手里。 像是还有什么话说,他有些忐忑地看了刘福一眼,又看向李植。 “还有什么事想跟墩子说吗?”李植问。 “没有,没有。”墩子他大伯连连摆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要是将来墩子犯了什么事,府里不要他,能不能来跟我家说一声,我们再把他买回来。” 刘福一听,好笑地问:“你就不怕我们喊高价?” 墩子他大伯愣了愣,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又说:“家里还能凑出一点银子,总不好让墩子他爹真没了后。” 刘福也不好代表主家做什么决定,却也感念墩子他大伯心肠不坏,就是家里太穷。李植知道自家儿子也被留下了,心里正高兴呢,听他有这样的疑虑,连忙安慰了他几句,带着墩子他大伯离开的路上还说主家不少好话宽他的心。 墩子他大伯想着墩子的身契也办了,也只能往的地方想,家里实在想不下,把他卖出去他还能有口饱饭吃。 墩子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知道他大伯已经走了。手里拿着大伯留下来给他的卖身银,他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心下明白他大伯和几位叔叔们是养不起他的,把他卖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可是他隐约又有点不想被卖,想要继续呆在以前的家里。 就算萧府的饭菜特别好吃,以前他就是过年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一时也觉得吃着没有滋味。 尽管如此,他还是吃了三碗,要不是风暖怕他撑着拦着他不让他再添,他还能再吃几碗。 吃好了饭,小黑石去午休了,两个孩子被风暖领着去了吕娘子那里量体裁衣。 以后这两个孩子的规矩就归她教了,他们的衣食起居则由吕娘子安排。李培的衣服倒还勉强能看,墩子的却实在丢主家的面子,吕娘子只能先帮他赶几身出来。何素也觉得墩子的衣服太破旧,就从小黑石的一些旧衣服里挑了几件偏大的让吕娘子改改给墩子先穿上。 墩子比小黑石大三岁,身形却比小黑石大不了几多,小黑石那些旧衣服他也能穿。就算是旧的,墩子也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风暖还教他得了主家的赏得给主家磕头,他也乖乖去了,结结实实地给何素磕了头。 “好了,以后你跟李培就好好跟在小石头身边,平时多照顾他,多护着他,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风暖。”何素说着,想到了他的名字,“你的名字也得改改,以后就叫张伴吧。” “是。”张伴乖乖应道,又朝风暖看去,风暖教了他退下时如何行礼,他便行了礼才离开。 等他走了,何素倒是一笑。 “我们府里几时这么重规矩了?” 风暖难得接了一句话,“小的们都是有照着做的。” 被她这样一提醒,何素才发觉真是如此,只是她一向不在意这些,就觉得府里的人还跟以前一样随性自在。其实到了金陵后,有刘福帮着指导,府里的下人又规矩了许多,倒也不枉费她把刘福提为了管家。不过要是不提他为管家,府里也没有其他能任这个职位的,外面的人也早就把刘福当萧家的管家看了。 这天,何素带着小黑石去朱府。她不像魏氏,怀了孕后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她等孕期一满三个月见天气一好就坐不住,前阵子还想带孩子们去爬山,还是月儿给拦下来的。就连每个月去庙里上香,她都不想让何素去,哪里会让她去爬山。 何素也不好能月儿说她有些偷偷锻炼,反正明面上她以前不避人的早锻炼已经给停了。 到了朱府,魏氏一见她来了就高兴。 “你要再不来,我就该去你府上了。” “可不敢让朱夫人辛苦过来。”何素打趣道,见她的肚子已经挺出来了,哪里敢劳烦她为了说几句闲话走那么远的路过来。她是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没有太大顾忌,却看不得其他孕妇也如此。 “知道辛苦你了,我这府上可有你看上的,你尽管开口,统统可以拿走。” “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儿我可得去你家厨房看看,把所有好东西都弄走一份。” “能什么好东西?也就鸡的味道还成,还是你家送来了。” 何素偶尔也会送魏氏自家桔林里养的鸡,实在是魏氏常送她庄子里出产的东西给她,她拿不出别的,只能送鸡和鸡蛋。桔子酱当然也送,可那也不是平常都有的。 魏氏倒还说过她家山上养的鸡味道特别好,她自己却吃不出来。这个时代的鸡谁家不是这样放养的?就是想偷懒喂饲料也没处买去。 她听魏氏这样说,还以为是魏氏客气特意给她做面子,她也就假装当真,时常给她府里送鸡过来,她府里这么多下人,总能消耗完。 魏氏却是真觉得她家的鸡好吃,还趁着何素过来,跟她定了她坐月子要吃的老母鸡和鸡蛋,何素自然答应,却还是忍不住打趣她。 “怎么说得好像府里短了你吃喝一样,你家参议对你这般好,你苦心相劝他也没有纳屋里人,怎么还会在吃食上节省?” 说到这事,魏氏脸上的笑是藏也藏不住,却还是谦虚了一句。 “换成你家夫君定也会这样做的。” “唉,谁知道呢。”何素假意叹道,心下却也是这般认定的,反正她是不会让他有生之年犯下这方面的过错。 两人聊了一会儿怀孕时的事,就听得小黑石和元姐儿聊到了新到家里的小哥哥。 魏氏听了几句,便问何素:“你倒仔细,这么早就给小石头找好身边的人了。” “不这样怎么办?小石头现在还跟我住一个屋呢,总不能到我生产的时候他还在我的屋子里住着。多了几个小孩子陪着他,他一个人睡就不怕了。”何素现在越想越觉得给小黑石找玩伴的主意好,小黑石性格都比以前开朗了,也没有那么娇气。 “倒也是。”魏氏应道。 她却没有这样的麻烦,元姐儿本来就住在外间,满一岁就移到了隔壁的屋子,有一屋子丫头看着,她也放心。至于元姐儿将来的贴身丫头,青柚的女儿定然算一个的,只要她不是太蠢笨就行。将来要是许人家嫁了,一等丫头的名份也好听些,这也算是魏氏给青柚施恩。 不过魏氏盼着何素来,当然不会只聊一些生活上的闲话,还有一些不好对别人吐露的秘辛她也喜欢跟何素说,这也是何素喜欢来的原因。 等孩子们出去玩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她们就低声说起闲话来。听说吴王妃身边的巧枝开了脸,何素一时五味杂陈。 “吴王妃竟也肯?” “这有什么,那丫头心也大了,又是个直冲脾气,提上来了也没什么,总好过其他人家塞进来的人。” 比起一个还没有确立名份的巧枝,魏氏更担忧其他女子,她和徐氏私交不错,旁人一向把她跟徐氏看成一条船上的人。她和楚家的关系是近不了了,比起楚家来,她当然也更支持徐氏一些。 “可惜王妃的身体很难再有孕,要是泰公子多几个兄弟就好了。” 何素不太明白这个,为什么要多几个兄弟,要是兄弟多了将来争起来了不是多个麻烦,要是想要找帮手,完全可以从没有血缘的那些人中去找,只要从小培养好好教导(洗脑),也许会比亲生兄弟还有用。现实中真正为对方挡子弹的亲兄弟少,出于职业冲上前挡刀挡子弹却有许多。 想了想,她便说:“我看现在金陵城中有不少孤儿,却没有像样的地方收容他们,其实吴王妃大可以帮这些人,就当给泰公子找几个义兄弟。” 她也是想到卖身到她家的张伴还有街上的小乞丐随口一提,并没有想得太细,魏氏却不同,她马上想到了那些战争中的遗孤,还有一些出身贫寒的可造之材,现在又正是拉拢人心的时候,这事要是操作得好,就算吴王妃的出身不高,只要她在民间的声望高了,位置也动不了。 何素见她似乎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都没有心思跟她说话了,便借口家里有事带着儿子回去了,反正魏氏想说的话已经说了,心情也好了,她也听到了许多八卦,判定眼下金陵形势一片大好,也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何素前脚刚走,魏氏略坐了一会儿后,便让人去吴王府递了牌子,拿着一些新鲜的果子去拜见王妃。 两人在屋子里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天快要黑了,魏氏才走。这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也只有站在门口的巧音知晓,巧音还在话语里听到了何素,心下对这位参将夫人的印象更好了。 何素不知道里面的事,甚至连她跟魏氏说过什么她回去也给忘了。她最近记性不是很好,估计是因为怀孕,她觉得这胎肯定是女儿,还是一个像她一样不是太聪慧的女儿。稍微笨一点也没有什么,她只要从小教她学武,将来总不会过得太差。 进了四月,金陵的雨水也多了,何素不太出门,偶尔从风暖那里听听外面的消息,里面就有吴王妃整顿慈幼院的事,据说是吴王妃一日去城里的慈幼院结果发现里面管理混乱才会插手此事,就连吴王也支持吴王妃这么做。 在乾朝,国家规定每个地方都要有慈幼院收养老幼废残,做法大概就是提供一块地方,安排管理人员,再每年拔钱粮过去,具体钱粮数是根据里面老人和孩童的人数来定的,每人分到的口粮定得比较苛刻。每处的慈幼院还有个约定俗成,就是院中老幼的人数不能超过一定数目,不然会显得当政官员不施德政导致治下民生艰难。 第276章 放风 虽然每年慈幼院报上去的人数都不会太超过,相应的拔下来的钱粮也有定数,管理人员还是能找到办法贪墨钱粮。 把该收容的人丢着不管、把已故的老人仍旧算在人数里算是好的,还有不少地方会把年幼的孩子偷偷卖了,人数却依旧算着,金陵这儿的慈幼院就是这么办的。 金陵人口流动大,尤其是生得清秀一些的孩童稍微养到四五岁就可以转手卖出去,而留在慈幼院里的孩子在长到一定岁数后也会被卖出去或者赶出去。 吴王妃到了慈幼院发现里面的老人和孩子都与记录的数目对不上,负责人说是因为有老人过世和有些孩子走失,可是现在才开春,就算有人过世或者出别的意外,数目也不该差这么多,再说他说的话也经不起推敲,慈幼院里有这么多人在,稍微一问就能知道实情如何。 何素在听了许多消息后,才想起自己曾跟魏氏说过的话,却又觉得这事听着跟她没什么关系,马上就抛开了。 就在吴王妃整治慈幼院时,金陵进入了梅雨季。何素是最不喜欢这个季节了,闷得让人长霉,也让她对外面的事全都提不起兴致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她一看到太阳就想出门,魏氏近来正忙,何素也就没有去找她,反倒想去寺院走走,平静一下心灵。 她被允许的放风活动也就这么几项,月儿也不好拦她,想着也有数月不曾去庙里给父亲求平安了,也该去一趟。 这天也不是初一十五,何素没有去约其他夫人,就带着一车孩子去了常去的寒枫寺。她和头一次跟着出门的李培和张伴说了要让他们好好看着小黑石,到了庙里不要到处乱跑,走路也得仔细,莫要撞着人,他们也都乖乖答应了。何素却还是不放心,让风暖到时候多看着他们一些。 到了庙前,月儿陪着何素下了马车,小黑石尽管出门前一直说要带上乖乖巧巧还为此闹了别扭,出来后却乖得不行,一直跟在两人身边也不走远,想来吓他说外面有人会抓小孩回去吃还是有用的。 他们都不是头一次跟何素来上香,一圈走下来后,何素在最后一处佛堂参拜完,正想去四处走走,就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猜到是谁,低头看向小黑石。 “怎么了?”何素问她的宝贝儿子。 他朝边上指了指,说:“毛婶婶在那里。” 何素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林氏站在一颗树下正站在树前的栏杆处向下望着,脸上略显焦虑。何素朝风暖看了一眼,风暖点头,走过去跟林氏打招呼。何素也没有等她,带着他们去了刚刚订好的客房。 招待她们的知客僧认出何素是常来上香的武将夫人中的一个,对她们一行颇为恭敬。 何素见招呼她们的是以前见过几次十八九岁的知客僧便问道:“今天可还有其他夫人来?” “没有。”知客僧照实答道。 “今日的香客倒比平日少。” “本寺初一十五和佛诞佳节是香客最多的,平时来的却少,尤其是这些天一直下雨,城外的路泥泞难行,来的就更少了。” “我们来时路却是好的。”虽然何素坐在马车里看不到路,但是一路过来她也没有感觉特别颠簸。 “不是从金陵城过来那一段,而是通过其他乡镇的路。” 何素恍然点头,又说:“寺里没有那么多香客倒是多了一份清静,应有许多人专爱挑这样的日子来吧?” “倒有一些文人喜欢在这样的日子来。” “今天也有这样的客人吗?”何素好奇地问。 知客僧摇了摇头,说:“倒没有听说。” “那还有其他贵客吗?” 知客僧犹豫了一下,也不知该不该回答。 “小师傅不必为难,我也是随口问问。”何素马上答道。 知客僧显然松了一口气,怕她还会多问,跟着便说:“无妨。施主在这儿好好休息,菜饭马上就到,小僧先告退了。” “小师傅自便。” 何素说着,目送知客僧出了门,正好风暖回来了,身边还跟着林氏。 “快来坐,我远远就看到是你。怎地你也今天过来?是一个人来的吗?”何素一边问一边招呼林氏坐下。 林氏的衣着和平日很不相同,许是她一个人来的缘故,她并不想太引人注目,身上衣服的料子就比她以前跟着来上香时穿的要差一些,头上也没有太多珠翠。 何素见她额头上有汗,还体贴地替她扇风。 “我是租了马车过来的,也不知那车夫去了哪里,一时竟寻不着了。”林氏叹道。 “竟还有这样的事?回去可得好好打听打听,定要讨个说法。”何素替她不平,又说:“你若今日要出门,昨天就可派人到我家来问问,说不定我家马车正好闲着可以送你出门。” “总不好太麻烦你。” “这有什么,你还客气起来了。”何素笑道,把刚刚知客僧端来的一盏不烫手的茶推到她面前,“你先喝杯水,我出去一下。” “去做什么?”林氏马上问道。 “水喝多了。”何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氏马上就懂了,也怪自己反应太大,讪讪一笑。何素也没有在意,带着风暖便出去了,到了外面才跟风暖小声说起了话。 “寺院里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刚刚还到了几位少年,像是哪里的公子哥。毛夫人好像认得里面一位,刚刚也不是很想跟小人过来,还是小人催了几次,她才跟着来的。”风暖说道。 何素眉头微皱,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跟风暖说:“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顾着小姐少爷,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毛夫人那里呢?” “有我。” 风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何素的情绪感染,情绪不由凝重起来。何素却笑着拍拍她的肩,她都教导风暖好一段日子了,哪怕教着教着离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侍女这条路偏了,但是却成了何素值得信任的助手,就差几场实战彻底地锻炼她一下。 人要真的临危不惧,还是得见过血,何素在心里说,莫名有些兴奋。 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背上一麻,马上收敛了心情,默默开始念起了佛号,她可不能把她未来的软萌女儿教坏了。 回了屋内,林氏朝何素看了一眼,脸色微有些紧崩,何素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下,问起她出来有没有吃饭之类的小事,林氏一一答了,余光却时不时地朝外面看去。 何素假作不知,她本来也没有知道太多,只是根据种种经验本能地动了起来。她的脑子还没有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却知道要做哪些反应,至少第一步的动作她已经准备好了,至于后面的事,只能靠临场发挥。 她对自己能不能发挥得好不是很有自信,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真不是开玩笑的,还是不要参与到太危险的事当中,但若是明知有危险却不弄清楚,她心下总是难安。想要知道大概的事情,她只能从林氏这边下手。 眸光微定,她跟林氏抱怨道:“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肚子压着没法睡好,我总是会做恶梦。” “是,我也会这样。”林氏勉强应着。 “昨个我还梦到他们上了战场,哇……那场面,你家毛参将……啧啧。”何素摇头没有说下去,却是一脸的惊惧和担忧。 “怎么了?”林氏不由紧张地问。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是做梦,也不会成真。” 林氏听了也就没有再问,手上却紧紧抓着帕子。 “他们在前面拼命,我们在繁华的金陵没得为了一些没影的事让他们担心。”何素微笑安慰道,又感慨起以前的事,“说来也是我们的幸运,以前逃荒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还有这样的好日子。我们还在路上遇着过不少把人抓回去吃的,现在想想都吓人。” “是呀。”林氏点头附和。 “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既然活下来了,便要好好地活着,旁人那些闲话都用不着去听,闲事也不用管,只要男人能活下来,我们把家里顾好了,便够了。” “是这个道理。” “都说为母则刚,就是不为别人也得想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林氏抿了一下唇,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何素见她眼睛泛红,以为自己说动了她,谁知林氏沉默了片刻后却说想要去更衣。 “正好,我也想去了。”何素说,对上旁人诧异的目光也毫不动摇。 孕妇就是尿频,怎么了! 月儿觉得有些不对,具体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难道是她听了何素说的梦多想了?月儿暗忖,却又意外何素会跟林氏说这些,林氏是最胆小不过了,何素以往都是说些好听的哄着她,不过这般胆小的林氏会这一个人来上香也让月儿有些意外。 这倒不是何素心生警觉主要原因,谁没个想独自出门的时候,反正她挺喜欢独自出门的,一个人挤在人群中听着各种消息是她的小乐趣。不过这乐趣在她怀孕后就没有再去体验,就是生下小黑石她也很少一个人上街,每天看着小黑石的各种动作表情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她会心生疑虑,还是因为先前林氏滑倒时她去林氏家看她的时候听到了关门声。 那时她听到细微到太过刻意的声音,忽觉芒刺在背,这样的感觉她太熟悉了,却也让她困惑。 为什么她会在一条普通的小巷子里生出这种感觉?跟林氏有没有关系? 林氏羞涩稚气,跟黄氏等人一块儿出去时,常常会显得很紧张,何素就是看她总是战战兢兢的,才特别照顾她一点。后来两人一起出现的场合,林氏就会不知不觉跟在她身边。从这些年事,何素看不出她任何问题,就是向她打听一些金陵各府的情况,她也没有放在心下。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也喜欢听别人家的事。要说林氏有什么让她生过疑心的,也只有林氏的来历。 据说她是在父母死后去投奔表哥毛参将最后嫁给了他,这事反正在她看来不合理,换成是她,她不会想大老远地去军中寻不知生死的表兄。有这勇气经历一路艰险,什么事做不成。 当然,她不能用她的想法去跟古人比,像她这样动不动就想自力更生去别人家“借”东西的,别人也是没法理解的。 她曾听林氏说过,她和毛副将有十多年没见了,十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毛参将竟还能把她认出来,这让她惊奇。反正何素在林氏脸上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特征,就是一个长得清秀小佳人,这样的路上一抓就能有一大把,单独拎出来看是漂亮的,放在一众美人堆里却不突出。 怪她两世加起来美人看得太多,不过这样的长相,像毛参将这样的军中粗汉一见,怕是她就是叫他爹他也敢应。 察觉到不对劲后,她就让风暖去毛家的时候多留心四周的情况,有时还会让风暖特意去毛家附近的一间点心铺子买吃的。 这间铺子在金陵颇有名气,毛家附近这一间是他们在金陵中开的第一家,后来点子铺子越做越大,还在城中热闹的地方另开了两家,这间最早开的也被当家的保留了下来。 另外两家离萧家稍远,还是这间最早开的离得近一些,有几样价格稍高的点心,另外的两家去晚了还会卖光,这一家却不会。 何素也是真心喜欢这家的点心,有时还会买了带去朱府,毕竟朱府附近那一间同款点心午饭前就会卖光。 让风暖去这家点心铺子里买点心,一来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二来又方便风暖行事,何素真觉得这是不错的借口。风暖却以为何素是真的想吃点心了,不过她每次过去,还是会照何素的吩咐打听毛家所在的这条巷子里各户人家的情况。 次数多了,她还真发觉里面有间宅子住着的一对兄弟很奇怪。 第277章 恐吓 两人是租的房子,一个在官府当小吏,一个似乎是个伙计,家里还有个帮工的婆子,每天午后过去替他们做饭做家务,在他们回家前离开。 风暖有次就见过这个婆子,她没有特意去搭话,倒是听她出了巷子跟其他熟人说过这户人家的两兄弟。他们挺爱干净,自己的房间都是自己整理的,也不用她特意进去打扫,只把需要洗的脏衣服摆在外面,她去了帮忙洗晒就好。 如果只是那小吏如此也就罢了,他那兄弟也这样,就让风暖觉得奇怪。 何素听说后也觉得怪,却也没有让风暖深入查更多,想着凡事等她生完孩子再说。她总有一种盲目的乐观,觉得拖一下不会有事的,直到刚刚看到了行事古怪的林氏,她才后悔起来。 事情怕是有些不好,她暗想,心下叹了一场后,亲热地挽住林氏的手臂,小声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想去净房的两人正走到一处僻静处,今天的寺院特别安静,林氏甚至能时刻听到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腹中孩子的心跳。正在她越走越毛时,何素忽然挽住了她,把她吓了一跳。 她的身子一僵,马上回道:“没有。” “你要是有事可别自己抗着,可以跟我商量,就是我帮不上什么忙,还有郭夫人,还有朱夫人和吴王妃。” 何素慢慢报出自己能搭上的后台,发现她在提到吴王妃时,林氏的反应最大,估计这事跟吴王府扯上了关系。 那事情就有些大了,何素暗想,见林氏很是紧张,觉得还是可以再劝劝,从刚刚她编说自己做恶梦时林氏的反应看得出林氏还是担心毛参将安危的,可见也不是劝不回。 “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家男人跟我夫君关系最好,算得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就是冲这情份,你有什么难事我也会帮你的。要是你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也能替你瞒着,总好过你一个人也没个可以商量的对象。” 林氏迟疑地看着何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 “要是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解决好,事后你自己能好好的,也不会连累到你男人,我就不多问了。” 何素缓缓说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林氏却马上拉住她,目光犹豫地盯着她看。 “什么?”何素心下有些耐烦,却还是好声好气地问。 “有人找上我,让我做不好的事,要是不做,他们就打算害我夫君。”林氏吞吞吐吐地说。 何素轻笑一声,说:“别人这样说你就信了?” 林氏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说:“他们说他们在军中有人。” “就算是有人,你也可以先假意答应,再派人传信给你夫君,说不定还能把军中的这些坏人抓出来呢。”何素说道。 林氏惊讶地看向何素,显然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做。 这一看就是个菜鸟,何素心下想,拍拍她的手埋怨道:“这样要紧的事,你该早些说才是,要是你早些说了,也许坏人都已经被抓了。” 为什么她就没有想到呢,林氏狠狠地咬着唇。 趁着林氏懊恼失神,何素又问:“对了,你今天怎么会一个人来寺院,不会是来见坏人的吧?” 林氏一时不语,脸色也越发差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凡有人看到你跟坏人说过话,以后不但是你就是你家毛参将也得吃挂落。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不容易,你可不能给他拖后腿呀。” 林氏被何素说得想哭,何素却马上劝住她,免得她哭起来顾不上别的事。 “你快把今天要做的事跟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你。” “我并不是来见坏人的,”林氏马上说道,不带迟疑地把这件压在她心头的事说给了替她着急的何素听,“他们让我来害人,害吴王的公子。” 朱高泰?何素一惊,感觉今天这阵仗是小不了了。 “让你害人?你怎么害?下毒?”何素不解地问,面上倒不见着急。 “他们会把人引过来,让我把人骗到一间安静屋子。” “然后呢?” “屋子里有准备好的糕点。”林氏支支吾吾地说。 “吴王府的公子哪里会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再说了,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吃。” 林氏点头,伸手探进衣服在自己腰上摸了摸,拿出了一把匕首。 “他们还给了我这个,说是上面有毒。” “这样的东西你竟敢放在身上,也不怕毒着孩子。” 何素说着就把匕首拿了过来,她其实早就想问林氏有没有带什么武器。近来她比较懈怠,几次出门身上都不带利器,这次也一样,谁曾想还会遇着这种情况。手里没个武器,她真的心里发毛,现在手中有了匕首,她也就不慌了。 林氏被她这样一说,也觉得那刀鞘像是挡不住刀上的毒,她的后背都好像有些刺刺的,不知是不是被毒着了。 “他们让你带公子去哪间屋子?” “秋院第三间屋子。” 寒枫寺一共有四间以“春夏秋冬”各自命名的待客用的院子,一般春院只招待女客,冬院只招待男客,中间两个院子会留给男女同游的客人。要是春院和冬院的客房订满了,也会把客人领到边上的院子坐,这样的情况只会发生在忙时,像今天这样客人很少的日子,夏院和秋院都是空着的。 既然空着,怎么就会有备好的糕点?何素暗想。 “你去前面看着,到时候把人领过来,我去问问寺里的人。”何素说道。 “啊?”林氏有些迟疑,不懂为什么还得引公子过来。 “免得坏人怪你。”何素说道,既然他们计划让林氏动手,她领朱高泰回来的过程就是安全的,甚至他们还会给她留一段动手的时间,她可以利用这时间做些什么。 林氏点头,正要去前面等人,何素又补了一句:“做事仔细些,莫要犯什么糊涂,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是希望你的孩子生在富贵人家,还是生在不见得光的地方,将来只能为奴为婢?” 林氏心下一凛,重重点头,便朝着前面去了。 何素在院门口略站了站,便进去找了风暖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办点事。等她离开后,何素又想去找了寺里的主持或者其他主事者,看看寺院里有没有自保的能力,她记得常在电视里看到不少寺院有许多武功高强的大师,不知这寒枫寺有没有。 但是想到秋院那间屋子里安排好的茶点,她又担心寺院里藏着坏人的同伙。 她一边想一边走到了院门口,抬眼就看到了负责招呼她们的知客僧。 何素微一抿唇,朝着他招了招手,着急地说:“小师傅……” “施主有什么吩咐。”知客僧听到了她的声音,过来客气地问。 “不好意思呀,小师傅,我儿子调皮,刚刚跑到边上院子玩了,回来说是打翻了里面的东西……” “施主不必在意。”知客僧好声安慰道,“小僧先去看看,就是摔坏了什么,也都是不当紧的俗物。” 何素看了他一眼,又问:“边上的几间院子也是小师傅你负责吗,怕是你得再上一份点心了……” “什么点心?”这时边上有一位知客僧过来问道。 何素倒是没有回答,作为大家夫人不是什么人来问她都得答的,倒是边上的小师傅帮着说了,还问:“会不会是师弟你负责的院子里有点心被打翻了?” 今天寺院里的客人少,他负责的春院只有一间客房有客人,他师弟负责的秋院和冬院倒有三间屋子有客人,有一间似乎还没有到。 “就是那边的院子。”何素朝着秋院一指,想了想,马上又指向夏院说:“许是这边这一间,反正是中间那两间。我儿子也说不清楚,我便想叫我的侍女过去看看,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我也好过去赔礼。” “不用了,边上院子的客人已经走了。”后面来的知客僧微笑答道。 “就是客人走了,打翻的东西我们也是要赔了,请两位稍等,过会儿让我的侍女过去看看打破了些什么。” 两人也不好拒绝,打碎东西照价赔偿本来也应该,对看了一眼他们便应下了,至于心下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和佛祖知道。 何素假装不耐烦地看向院内,像是在等什么人来,又扶着肚子朝边上走了几步好朝里面望得更深一些,渐渐就绕到了后面来的那位知客僧的身后,不过很快又移到了他侧边。 她忘记自己还挺着肚子呢,何素暗想。也许也因为她是孕妇的关系,两人都没有防备她,她一移到侧边就用匕首的刀鞘敲了后来那位知客僧的脖子,把他给打昏了。 “咦,师弟……” 何素的动作很快,另一位知客僧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知他师弟为什么倒在地上,就是看到何素手里拿着匕首也不有多想,毕竟师兄身上也没有带着血迹。 “你叫什么!”何素在他叫起来之前先问道。 “济空。” “你师弟来寺里多久了?” “两年。” “你呢?” “我从小就在寺里长大的。” “怪不得你年纪比他小,却还叫他师弟。”何素说道,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对他也动手。 济空不知何素在这个时候怎地有心思问这些,正要上前去把他师弟扶起来,何素却拔出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 “人是我打昏的,”她见济空竟还没有发现,不得不先挑明,再在济空惊诧的目光下说:“我是官家夫人,你的这位师弟刚刚被我侍女认出是前几年在别处祸害女子的贼人,她还听到他和他的同伙说话,说是要约好了要来掳劫寺中的妇人。” “啊?”济空显然被何素的话吓懵了。 “这样下去,你们这间寺院名声难保,而且据我们探得他在寺里还有同伙,还有几个外面来的也还在寺中。” “这……”济空惊疑难定,也不知何素说的是真是假。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寺里多了行迹鬼祟的人?”何素问。 济空一想,还真想到了那么几个。 那些人要来埋伏,自然会有痕迹,何素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会这样问。 “你们寺里这两天有没有看起来心神不定,行事跟往事不同的,尤其是在今天?” 济空迟疑着点了点头,还真有这么几个人,地上躺着的师弟就是其中一个。 “先把人扶进来,你再去通知你寺里的主持之类能主事的人,这人得是你信得过,你觉得没有问题的。以防万一,你可以拿你师弟晕倒的事诈一诈他。”何素一古恼儿地交待道。 济空还有点懵,也不知是不是要照何素说的是做。 “快,”何素拿着匕首在他眼前晃一晃,说:“要是贼人知道事情败露,你我性命难保,甚至连寺中上下都会有危险。快点动起来,一定不能让他们先反应过来。” “是。”济空应道,帮她把昏倒的师弟抬进院中的空房间里,转身马上去找人报信。 何素把人一绑,就关好门出来院前等着。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她倒没有特别的感觉,这个时候就能展现她平时锻炼的效果了,幸好她一直都有在偷偷练体能。 乖女儿,将来也要当个遇险淡定的姑娘,她在心里默念道。 等了没一会儿,何素便见济空领着一位老和尚过来。 第278章 跟她想的不一样 “这是我们寺里的慈道方丈。”济空走近时便介绍道。 何素是见过慈道方丈的,合掌施礼后,她说:“小妇人的夫君乃是郭义郭大将军手下,曾陪他一同四处剿灭山匪,如今我身边的侍女,就是他在剿灭山匪后收容下来的。 她认出了贼人的模样,又见他行踪可疑,便跟了上去,这才探得他与别人说话。对了,若是大师不信,可以去秋院第三间客房看看,里面有一份糕点据说是下了毒,说是要拿来害人。” 慈道念了一声佛,本来过来时他还将信将疑,想着济空说不定是被人吓住了,但是听何素报了家门,又听她说出毒点心的事,他已经信了八成。 “这可如何是好?”他面色凝重地问。 虽说寺里偶尔也会有些纠纷,但这都是知客僧劝几句就能好的事,不像今日这一桩,要是闹开了,寺中下下近百口人的姓命还有寺院多年的声誉都要不保。 “寺里可有会武的僧人?”何素问道。 慈道方丈一听,面露窘色,寺里的僧人一向不曾练武,还会看轻某些练武的寺庙,现在看来,是他们狭隘了。 “师傅,济崖师兄是不是会武?” 济空从小在寺里长大,对寺里的师兄弟都知道一二,他提到的这位济崖师兄出家之前是个镖师,后来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他才出家的。当然,济空也听人说过济崖出家前怕不是什么镖师而是贼人。不管是哪一种,他现在也已经是僧人了。 济崖会武功的事,慈道方丈也知道,当初就是他做主留下了济崖。 想了想,慈道吩咐道:“还有济岸,你去找他俩找来。” “负责打理菜园的济岸师兄?” 济空有些诧异却还是马上去了。他倒没听寺里其他人说起过他的来历,毕竟济岸很不起眼。济空却知道他最心软不过,连菜叶子上面的虫子抓了也是放进山里,而不是就地处死。 “只有这两人?” 何素深受少林寺还有感华寺的影响,以为来个寺庙里面就有一半是武僧,怎么这间寺庙只有两个,这也太少了。 “是。”慈道无奈应道。 何素微微皱眉,又问:“寺里可有暗道、秘室?” “并无。” 这儿就是一间普通的香火鼎盛的寺院,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慈道心下说。 “有易守难攻的地方吗?” “老衲住的院子勉强算得上。” “等会儿我们几个妇孺怕是人借贵院避避了。”何素直白说道。 “那寺里其他人?” “假装不知,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要是有人来问可有看到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你就朝后面指。” “可是本寺后面就一片林子,底下就一条河。” 寒枫寺就建在一处矮丘上,占了高处,寺前是路,寺后有一条约一丈多的小河,平时寺里用水就是从溪里打的。 “就当人跳入河里跑了。” “河水并不深……” “趟过小河跑的,总之就是没在寺里。”何素不耐烦地说。 慈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像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样的话,此刻他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济空去找两位师兄还没有回来,前面就传来了打斗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慈道方丈听着动静有些无措,他是真没有经历过这一些,就是以前闹灾的时候,金陵城也没有受什么影响,怎么如今金陵城一片繁华,青天白日的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怕是那些贼人提前动手了。”何素说道,没过一会儿,便看到林氏领着朱高泰过来。 林氏没想到真能引着朱高泰过来,外面那些人像是没看到她一般,都不曾过去阻拦。她咽了一下口水,又看到有其他人看到朱高泰是跟着她走了,心里便认定不能照着坏人的话去做,不然就真害了毛参将了。 着急到了客院前,她远远看到何素朝她招了招手,她焦急的心思一落,便马上带着朱高泰朝何素走去。 朱高泰也正惊魂不定,他难得有一天休息就跟几位伴读出城走走。自从郭威离开后,他在家里呆得颇为沉闷,父王和母妃都要为外面的事忙,而他却只能每日读书练武。有时,他真有点羡慕郭威,可以去他自己喜欢的地方。 战乱的地方他是不敢想,出城来香火鼎盛的寺院走走,想来还是可以的,他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偏僻的所在,怎么会忽然来这么多刺客? 他出门时或明或暗跟着许多护卫,但是对方似乎也有备而来,派出的人手不少,一番打斗之后,他被冲散一个人到了角落,见坏人似乎要追过来,他只能朝着身后的寺院内院跑。 他以前也没有见过林氏,只是这人忽然出现自报了家门,又说领着他往安全的地方去,他见她怀着孩子,才勉强信她跟着她走。 只是当路上没遇到其他人后,他也生了疑虑,直到他看到了何素。 “肖婶婶。”他简直喜出望外。 何素朝他点点头,问:“今日怎么想着到寺里来玩了?” “金陵知府家的公子约的。他们还困在前面过不来呢……”朱高泰说着又着急了起来,可是看了何素的肚子一眼,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不由落在何素身后的大师身上。 何素马上帮两人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慈道方丈,这位是朱公子。” 两边刚见过礼,何素听到外面的打杀声又近了,何素便跟朱高泰说:“前面的贼人怕是不好对付,这间寺院也只有方丈住的禅院安全些。” “我听肖婶婶安排。”朱高泰说。 何素朝方丈看了一眼,请他引路,又看向一边的林氏。 “你也一块儿过来吧。” “好。” 林氏连连点头,她在看过前面打打杀杀的场面后,吓点肚子都有点疼了,现在让她做别的她也不敢,只想听别人安排。当然,得是让她相信的人,比如何素。 何素却没有那么相信林氏,她觉得林氏还有事隐瞒她,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眼看着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何素马上去叫了月儿等人一起去慈道的禅院。 月儿在院中就听到了声响,又想到何素先前的表现,心里正着急,见何素叫她们出去,她有心想问原因,又想到还有小黑石等几个孩子在身边,怕吓着他们,一时不好开口。小黑石像是感觉到了气氛,见了何素就拉住了她的手,紧贴在她身边,就是别人说要抱着他走,他也不肯。 风暖刚刚也已经回来了,她走在后面,不时朝着外面张望一眼,生怕有人跟过来。 一行人走到半路,何素看到济空领着一高一矮两个和尚走了过来。两人眼眉平和,见了慈道方丈后便向他行礼,慈道简单地把事情跟他们说了,还说了要把几位要紧客人带去方丈禅院暂避。 朱高泰还是头一回听到事情原委,只是这事跟他想的不同,那伙人明明是冲着他来的,且还是有预谋的,怎么又成了贼匪。若是普通的贼人,当不会挑他下手,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武艺将他的护卫都压制住了。 就算心下有疑惑,他仍不改面色,跟在何素身侧。 济崖和济岸听了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济崖站出来问:“方丈想让我们如何做?” 慈道一时想不好,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可是要处处听何素的安排,他又觉得不妥。 “小夫人夫家姓萧,是郭义将军麾下的参将,这位是毛参将的夫人,还有这位是朱公子。”何素重点说了“朱”这个字,济崖和济岸还没有明白,慈道却恍然了。 能当上方丈的,多少也是人精,他甚至开始想外面的贼人是不是真如何素所说的那样是普通的贼匪? “我们与贼人有隙,朱公子的随从认出了他们,已经暂时把他们拦在了外面。现在还请两位一个去引导寺中僧众和不相干的百姓避难,一个跟我们去禅院。” 何素对两位僧人说完,又转头朝朱高泰看了一眼,心下想这种时候她是不是不该瞎出主意,应当让身份最高的朱高泰来指挥?说不定他在家中被教导过这些,知道如何应变。 朱高泰见何素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倒也马上意会过来,朝何素露出一个佩服的笑,一点也没打算干涉何素的决定。他隐约记得何素救过她的事,不知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她是值得信任之人。 何素的想法只在一瞬,见朱高泰没有什么不悦,她也就把这事抛开了。 方丈禅院是寺里院墙修得最高的,院内有方丈的禅室,还有会客室、客房和藏经阁,一些比较名贵的经书就放在方丈禅院的藏经阁内。 最终跟着他们进到方丈禅院的是济岸,何素见他个子不高,心下还担心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进了院后,她看到这儿围墙修得又厚又高,大门也结实,总算放心了大半。 “寺里有武器吗?” 何素问,问完又觉得自己又是白问了,一个连武僧和暗道也没有的寺院,哪里会有什么武器。她还特意编造了贼匪跟寺院勾结的借口想拖寺里的人下水,谁知寺里的和尚武力值这么低,就两个人会武功,她都不好意思跟他们要人。 “有。”济岸的回答出乎何素的意料。 “有什么?”何素问,如果是板凳、烧火棍之类的他们以为的武器,还是算了。 “多年前四周闹灾荒,怕有流寇盯上寒枫寺,寺里就备下了一些棍棒和弓箭。我现在去取,你们这儿有人要吗?”济岸朝朱高泰看去,这儿也就这么一个半大的小子勉强算得上战力。 朱高泰才九岁,个子却不矮,瞧着有十二三岁,加上他态度沉稳,遇着这样的事也没有惊慌无措,济岸才把他算在战力里。 “射箭你学过吗?”何素问朱高泰,见他点头,就跟济岸说:“那就拿两把,多拿点箭,其他武器也拿一些。” 济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便去了。 何素也不空等着,转身把朱高泰往禅室里带,想了想,她让风暖带着月儿等人去了院中一间客房,还把身上的匕首给了月儿。 “这刀上有毒,你用着小心些。”她提醒道。 本来她拿了匕首是想自己用的,但是上面有毒这一点让她又爱又恨,她觉得自己极有可能被匕首伤到,这样的事她以前不是没有碰到过,想着她还是把匕首给了月儿。要是到了关键时候,她被自己给毒死了,她也太背了点。 月儿又惊又悔,她忙着看书抄书,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练武了,现在遇到事了,她才发觉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忙,就是给了她武器她也不会用。 “还是给风暖吧。”她说。 何素一想也是,就把匕首递给了风暖,还嘱咐她用着小心,又给她使了眼色。 “你也跟她们一块躲着吧。”何素对林氏说。 风暖马上知意,何素是想让她多盯着林氏。她面色不改,紧紧握着匕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心底的紧张褪去。 “那你呢?” 林氏焦急地问,她并不知道何素会武功的事,见她似乎不想跟她们躲在一块儿,心下担心她,又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跟何素商量这事,不然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有我要做的事。”何素说,又看向朱高泰,“你是要躲起来,还是留在外面?” 朱高泰也没有多想,便答道:“只要肖婶婶不嫌我拖后腿,我就留在外面了。” “我也要留下来。”拉着何素的小黑石马上抢着说。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有些害怕,一心只想跟何素呆在一起。 “你不能留下来,要像你泰哥哥这么高才行。”何素说道。 朱高泰听了低头朝小黑石笑着挥挥手,他在朱应俭称王之前,还曾跟郭威一起去过萧府看小黑石,那时他才只有那么小一点,想不到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小黑石却不认得他,仰着头看了朱高泰一眼后,他马上委屈地开始哭了。 “为什么这么短!”他懊恼地嚷道。 何素被自家儿子逗笑了,哄道:“只要你少哭,乖乖听话,就能长得快一些。” 小黑石马上把眼泪收住了,却还是不肯松开何素的手,直到济岸拿了武器回来,何素分了长棍给月儿、云晴和风暖,才狠心把儿子推进了屋里。 第279章 血光 “乖乖听话,娘过会儿就来。” 小黑石委屈地直摇头,却还是被月儿拉了进去。何素心下也不舍得,握着手中的棍子暗呼倒霉,她怎么就挑了一天来上香呢,难道这是佛祖给她的考验? 算了,还是不要想太多,看看到底怎么样才能保命吧,何素心下说。 “夫人真的不找个地方躲起来?”济岸见她拿起棍子煞有介事地挥了几下后,又去拿了弓箭,不由问道。 “暂时不用。”何素说,又朝慈道禅室所在的屋子看了几眼,问:“有梯子吗?” “有。” 济岸当过一阵子打杂的僧人,知道方丈禅院的角落有个杂物间,里面应该配着一架梯子,这也是方丈禅院才有的待遇。 他把梯子一架好,就见何素拎着裙子要上去。 “还是我去吧。”他马上说,实在看不得一个孕妇爬上爬下的。 “顺便看看四周的情况。” 济岸点头,几步就上了屋顶,猫在上面看了片刻,便小声跟下面说:“很多人都朝着秋院聚过去了。” “秋院?”朱高泰有些不解,难道这些人不是冲着他来的,他明明听说同伴订了冬院的客房。 何素知道原委,却不打算说出来。 “有人去其他院子搜吗?” 济岸望着远处沉默了片刻,说:“已经搜过来了。” 何素马上提着棍子到了大门口,又朝济岸打了个手势,问他外面有几个人,打完了才发现她用的那套手势是以前组织教的,济岸不一定知道。 济岸倒也不笨,想了想就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何素一看就把沉重的门栓先卸了下来。跟在边上的朱高泰也来帮忙,把门栓放到一边后,何素让他站在了左侧大门的后面,何素站在另一边。 照她以前的经验,一般来人打开两边的门后,会先朝左边看看情况,这就给了站在右边的她动手的机会。可是也不知是古人跟现代人不一样,还是来的这人个人习惯与旁人不同,他用力推开门后,慢慢走了进来,转头却是看向了右边。 他也算谨慎,推门时特意用了力,想要把门一次推开以确保后面没有人,可是方丈禅院的门实在沉重,他用力一推也只推了一半。他也不敢就这么进来,踏进来半步先朝右边看去,却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秀丽女子无措地看着他。 何素愣了没几秒,就马上捂着自己的肚子,说:“壮士饶命,我肚子疼。” 来人本来也没打算对孕妇下手,正迟疑着就感觉脑后一阵冷风,随着“嘣”地一声脆响,他感觉头顶一疼,疼痛处像是涌出了什么变得湿乎乎的。他一边伸手摸头一边转过身,同时看到了躲在另一边举着棍子的朱高泰还有他摸过痛处的手上满是鲜血。 他看着手中的血,看向朱高泰的目光透着凶狠,朱高泰暗暗后悔,他觉得自己刚刚那一棍已经很用力了,没想到还是没能把他打昏。面对他凶恶的目光,他一时知道要跑,一时却无法动弹。这时,他看到何素提棍重重敲在来人头上,溅开的血花中他好像还看到了白花花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想,却不敢细想下去。 来人应声倒下后,屋顶上的济岸也松了一口气,举起的弓缓缓放了下来。 “把人拖到一边去,关门。”何素低声吩咐。 回过神的朱高泰马上照着何素说的去做,把人往边上拖。那人软绵绵的,却又死沉死沉,让他心里升起一种恐惧,可是这恐惧很快就消散了。 “下次下手重点,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何素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想到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到这些会让他产生怎样的阴影。 朱高泰重重点头,他到底不是一般的孩子,也许在乡下的时候他还是,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将来的责任,就不得不比其他孩子更坚强从容。再者,在乡下的时候郭威没少用何素打来的猎物吓他,哪怕人和动物不一样,却让他不怎么那么害怕血腥的场面。 两人把人拖到边上,何素还捡起来人的刀,递给了朱高泰,朱高泰迟疑了一会儿,把刀紧紧抓在了手里。 见他还有些紧张,何素又安慰了一句:“我已经让人出去报信了,说不定救我们的人就在路上,我们可不能在他们到之前凉了。” 哪怕这话听着也算不上是安慰,还是让朱高泰安心不少。 没一会儿,济岸就朝两人打了手势,拿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何素让朱高泰站在右边门后,说道:“前面那个放他进来,我动你再动。” 朱高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何素却没有躲藏,而是将棍子放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坐到门前地上,捂着肚子盯着门口。 朱高泰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做,等门被打开后,何素忽然捂着肚子叫起疼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她一边喊疼,一边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前面进来的人看到地上坐着一个孕妇,并不想要理会,她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也不准备对她下手。 “这院里就你一个人?”来人问道。 “别,别过来。”何素害怕地喊着,坐着朝后退,似乎想要去够边上的棍子。 来人有些不耐烦,朝她走了过来,却见她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慢慢挪动着,可眼看着要好久才能够到的棍子却被她猛一伸手就够到拿到了手里,还马上朝他腿上打去。他以为一个孕妇没有多少力气,可是当腿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后,他不由吃疼地踉跄倒地。 何素借了木棍一撑,马上起身,当着后面跟进来那人的面,一棍敲在了地上那人的头上。后来那人看了心惊,还不曾反应,背上一阵巨痛,回过头时,他却看到一个少年举着刀朝他砍来。 朱高泰见第一刀并没有要了他的命,心下顿时恼恨自己的无力,再次补刀时不禁拼了全力,甚至发泄似地砍了好几刀才停下来。 何素看了一眼,也不管他正喘冷气,跟他说:“快,关门。” 朱高泰马上转身把门关了,还差点被握在手里的刀划着。他看了一眼刀上的血,并没有把刀丢开,反倒握得更紧了。 “再杀几个人,你以后就能直接去战场了,说不定会比郭威还厉害。”何素微笑说道,算是在安慰他。 朱高泰却有点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想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眼底的泪意,朝何素挤出一抹笑。何素心下有些尴尬,这才开始反省她是不是把朱高泰想得太能干了,这孩子几岁来着? 她一时想不起朱高泰的年纪,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因为刚刚几次动手,地上已经有了血迹,何素估计后面很难再引人进来。这时,济岸又朝她打了手势,她知道外面有一个人正要进来,决定把他当成是最后一个。 “等会儿你咳一下。”何素跟好朱高泰交待了一声,又和朱高泰分站到大门的左右两边。 来人推开门后像是发现了异常,并没有马上进来,还招呼了不远处的人。这时朱高泰轻咳了几声,那人听到声音却没有动,何素暗暗着急,这时也没法拼蛮力把门再关上,她挺着个肚子真的不方便使力。 朱高泰似乎也想到了,他忽地从藏身处探头出来,跟来人一照面后马上就跑。来人一见,不由追了进来,刚进了院子,何素就用刚刚捡来的刀子朝他颈上砍去,一刀砍完,她就把门推上,朱高泰也回来帮着把门栓放上。 他跨过地上脖子有一个大口子的人,心下有些惊魂不定,可是刚放上门栓从外面传来的拍门声瞬时把他给拍醒了,现在不是他害怕和迟疑的时候。 何素也没有在意,大步走到了院子中间,朱高泰马上跟了过去,见她正看向屋顶上的济岸。他也跟着何素抬头看向屋顶时,便看到有支箭破空而过,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人的惨叫声。 “倒是知道抓时机。”何素笑道。 朱高泰闻言看向济岸,见他已经拉满了弓准备射第二箭。一袭灰色僧衣手握弓箭脚步沉稳的男子站在蓝色白云近处,似乎在呼吸之间松开了拿箭的手让箭呼啸而出,让朱高泰心中升起一股凛然和从容。 “估计会有人翻墙而入。”何素提醒了一句,把捡来的兵器都放在梯子边,又拿了放在一边的弓箭爬上梯子上了屋顶。 她的动作太快,朱高泰想拦来拦不住。 孕妇是这样的吗?他怎么记得府里的楚侧妃动不动就叫大夫来,还请父王去她院里,父王去过两次后就没有再去了,还跟底下人直言以后再挑侧妃当挑个身子骨好的。据说楚侧妃气得好几天没吃饭,人也瘦了一圈,孩子还差点没保住,后来还是楚家来人才把她劝好的。 这样想来,楚侧妃的身子也没有那么差,都饿那么多天了,也没有伤着肚子。 这些事母妃并没有避着他,还让他且看着,将来莫要让人哄了去。他不知道自己的父王有没有被哄了去,他现在变得很忙,母妃也很忙,朱高泰知道自己还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想着不要难父亲添麻烦。 他看向屋顶上的何素,心下想,他也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 “你怎么上来了?”济岸见何素上了屋顶也有些吃惊。 “趁这个时候多干掉几下,等会儿也能省力些。” 等会儿……济岸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难不成她只是吃撑了,并不是怀孕?这也不可能,哪有人吃这么撑的。 “等会儿你继续呆在屋顶上吧,底下的让我和朱公子来。”济岸说。 何素一边放箭,一边略想了想,说:“还是让朱公子上来吧。” 济岸看出何素射箭的准头和力道都不差,没有同意她的提议:“朱公子的臂力应不及你。” 何素想想也是,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会尽量护着他周全的。”济岸有些不情愿地加了一句。 “那就多谢济岸大师了。”何素笑道。 “有什么可谢的,我也不是什么大师。” 济岸看着远处的敌人,沉着地放出了箭,哪怕在寺里修身养性了二十余年,他血中的凶性还是未褪尽。刚刚拿着弓箭时,他还担心自己许久不曾用箭会失了准头,甚至担心过自己能不能对着人射箭。现在答案很明显,他甚至有些雀跃。 心下冷笑一声,他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你说你夫家姓萧,跟京中的萧国公府可有什么关系?” 何素动作一顿,回头淡淡看向他,说:“现在并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没有关系?济岸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却没有追问下去,顾自说起话来。 “我在出家之前,曾是某位大人的家将,我家夫人便姓萧,是萧国公府隔房的二小姐。” 何素听了多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相认的意思,反倒问:“那你怎么出家了?” “他们都死了。”他说。 “你……报仇了吗?”何素差点想问是不是他杀了,想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问给自己拉仇恨值的问题,转而问了其他。 “报了。” 出家算不算也是报仇的一种?何素忽地想,马上又把念头打消了,她抓着这事不放做什么,跟她又没有关系,就算是两家有仇,这仇也扯不到她身上,萧国公府都没了,多大的仇也该消了。要是有恩,那她就有可能沾光,想来一个出家人比起报仇来更执着于报恩。 外面的贼人发现了方丈禅室被死守着,猜朱高泰在里面,便开始召唤同伙聚到方丈禅室前。 何素和济岸虽然不停射箭想阻止他们靠过来,却还是有几个人避过或者借用东西挡下了箭。何素数了数,发现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绕着院墙散开,打算同时翻墙进来。 济岸见此情形,便放下弓箭从屋顶上下去。朱高泰看到下来的是他,不由朝上面看了一眼。 “能杀人了吧?”济岸问,拿起放在梯子边上的刀。 朱高泰点了点头,觉得由一个和尚问他这话有点奇怪。 第280章 报信 何素站着屋顶,看着两人朝着围墙边而去,她也举起了弓箭对着他们一时顾不到的地方。 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她一脚,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兴奋。何素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在庙里杀人,她之前从寺院中获得的宁静,以后还会有吗?她望了一眼蓝蓝的天空,低头射出了手中的箭,看着箭射中了刚翻过墙的人。 至少她此刻是平静的,她暗想,又默默对肚子里的女儿说,乖女儿,将来你夫君要是不乖,你也这么射他。 想到那场景,何素不由扬起笑,她甩了一下发酸的手,轻抚自己的腹部。 她庆幸自己在乡下的时候上过屋顶扫雪,还修过扫雪时自己不小心弄坏的屋顶,现在她才能稳稳地站在屋顶上,还能站着射箭。就是最近体能练得小了,现在手臂已经有点发酸,毕竟刚刚每一下她都用了十成力,再射十来箭的力气还能挤出来,多了就不好说了。 也不知刘忠这小子这会儿搬到救兵没有,她都快没有力气了,心下抱怨了一句,她继续举起弓箭对准翻墙进来的贼人。 刘忠觉得今天真不是一个好日子,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觉得马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估计这就是不祥之兆,他那时就应该劝夫人不要出门了,这下好了,好好地去上个香都遇到坏人。 风暖传信给他说寺里有贼人时,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风暖弄错了。可是风暖一向很能干,他办事出过好几次错,也不见她错过一次。 既然她来说的是真的,又是夫人让他去报的信,他只能照吩咐独自骑马离开,还得假装不慌不忙地骑马飞快离开,不能引起其他人注意。 这可太难为他了,他开始几乎是一边策马一边假笑,直到看到了金陵城,脸上的笑容才收了,换上了一脸哭相。不敢有所耽搁,他马上朝着朱府而去。 到了府门前,他一下了马,就跟门房的小厮说:“我是肖参将府上的,我们夫人有急事让小的当面传话给朱夫人。” 守门的小厮认得他,何素经常出入朱府,赶马的就是他,朱府的下人虽隐隐看不起何素的身份,但也知道何素跟魏氏交好,魏氏在府中颇有威严,他们可不敢得罪她交好夫人的家仆,还有人急着抢这差事。 “小哥你且等着,我这就进去帮你传话。” “有劳。”刘忠道了声谢,伸手擦了擦汗,又整了整衣裳,生怕等会儿进去见朱夫人冲撞了她。 小厮快步跑到后院时,差点撞着从正院出来的青柚。 “你怎么毛毛躁躁的!”青柚轻斥道。 小厮可不敢得罪了青柚,连忙说:“是肖夫人派人家丁过来,说是有要事相求,我看他挺着急的,才会急着进来通报。” 青柚听了微微皱眉。 今天也是难得,朱参议休沐推了外面所有邀约,特意在家里陪魏氏。魏氏近来挺忙的,除了府里的事,她还得帮吴王妃出主意,人都瘦了一些。朱参议心疼,盯着她不准她今日再办事让她好好休息一天,就连院里的丫头也跟着放了假。青柚也避了出来,免得打扰人家夫妻相处。 可是何素跟魏氏一向要好,她也不是为了一点小事求上门的夫人,平日里也不曾占过朱府什么便宜,要是她说有要事,这事就一定很紧要。 “来人说了是什么事吗?”青柚看着小厮问。 “他只说是急事,还要当面说。” 青柚点头,说:“你先把人领进来。” “是。”小厮连忙应道,不由放了心,他刚刚还后悔不该争这差事得罪了青柚,照现在看来,夫人果然跟肖夫人交情不错。 待小厮走开后,青柚又进了院子,慢慢在廊下走着,不知要怎么去跟魏氏说。走到正屋前,她看到元姐儿从屋子里出来,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向花圃前要摘花。负责照顾她的丫头紧跟在她身后,看到青柚时还冲她笑着欠身。 青柚微笑相应,上前问道:“元姐儿这是要摘花给谁呀?” 魏氏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跟着叫她“元姐儿”,便是以前在魏府魏氏也常被母亲院中的大丫头叫名字,据说名字多让下人叫叫,女孩子比较不容易娇气,不过洒扫婆子之类的还是不敢这样叫的。 元姐儿身后的丫头正要答,元姐儿却自己抬头看向青柚,说:“我要摘花给母亲和弟弟,还有父亲。” “给这么多人?”青柚一听眸光一转,问道:“那小石头和你肖婶婶有没有?” 她点了点头,却又马上说:“他们没在。” “谁说的,就在门口呢。”青柚玩笑道。 “在门口?”元姐儿朝门口看了过去,又失望地收回目光,“没有呀~” “就在外面了呢。” 元姐儿却不信,也不摘花了,小跑着进了屋,跟魏氏告状道:“母亲,柚姨骗人,说肖婶婶和石头哥哥来了,他们没来,是不是?” “是。”魏氏哄着女儿,嗔怪地朝门口的青柚看了一眼,不知她好好的拿这个哄元姐儿做什么。 “肖夫人是没有来,她却遣了她的家仆过来,还有说有什么要紧的急事呢。”青柚进屋说着,也朝朱参议看了过去,这是向他请示的意思。 “急事?”魏氏面露诧异,转头看向了朱参议。 朱参议微微一叹,起身无奈说道:“我去更衣。” “不如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魏氏提议道。 “好。”朱参议长长应了一声。 若是别家夫人为着什么事找上门来,他还能拦着,何素这儿他却不好拦。想想何素和魏氏的交情,他要是拦了坏了两人的情份就不好了。 魏氏却不曾担忧这个,反倒在想何素能有什么急事找她,她可不是一个轻易要找人帮忙的主。 等下人领着报信的人进了后院后,魏氏远远打量了他一眼,却不认得他。 “你是肖府的人?” “是,小的乃是肖府的家仆,管家刘福是我的父亲。” 魏氏见青柚在他后面点头,便知这人报的身份没有错,又问:“你家夫人有什么急事?” 刘忠听了魏氏问话,先跪下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说:“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今日小人驾马车带着夫人小姐公子一块儿去寒枫寺。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风暖忽然跑过来跟我说她们在寺里发现一伙贼人,这伙贼人要对朱公子不轨,连她们现在也不好脱身,让我马上来朱府报信,还让我一路不能让人看出痕迹。” 魏氏见他着急,本就猜事情不了,一听到朱公子,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快去叫老爷来。”她朝青柚吩咐道。 青柚应声出去时,又找了几个健仆在边上看着,毕竟是外男,就是认得的也不能让他和夫人单独相处。 朱参议正在去厨房的路上,还想着要不要亲自下厨哄魏氏高兴,当初他还是捕快的时候可没少自己下厨,魏氏还说过他煮的东西能入口呢。才走到一半,他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是青柚。 “怎么了?” “肖夫人说的急事跟朱公子有关。”青柚马上说。 朱参议一听,脸色微变,忽地问:“肖夫人是不是去寒枫寺了?” “她派来的人说是。”青柚答道。 朱参议点头,朝着正院赶去,心下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知道今日泰公子要出去走走,据说就是去的寒枫寺。 现下金陵很平静,除了打架偷窃屡禁不止,并没有其他恶事发生,他也没有发觉城中各方的探子有什么动作,想不到这平静竟然是假的,竟有人在谋划这样的事。 到了正屋,朱参议又问了刘忠一遍,听他说完后,他马上叫车去了吴王府。没多久,一列身披黑甲的骑兵从吴王府飞奔而去,朝着城外而去。路上的行人还好奇地看了这队骑兵一眼,不知他们是哪位将军麾下的,怎地连脸上都还套着铁丝面具,藏得怪严实的。 这队骑兵快到达寒枫寺时,方丈禅院的院子里已经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有不少身上插着箭支,都是何素趁他们不备时射中的。 她觉得自己发挥了狙击手的作用,但一个不能打一枪换一个位置的狙击手是很容易吸引火力的,现在屋檐上就多了两个贼人。何素举着弓箭,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她手中也只有弓箭,就是拼刀子都拼不来。 “接棍。” 底下的济岸见状,朝何素扔了一个长棍上去,何素接了棍,在手里抡了一圈,假装自己很内行,其实她就只会用棍子敲人,根本不懂什么棍法。 上来的两人可不敢这么想,见何素挺着大肚子却能极精准地朝着露出破绽的人下手,想来手上其他功夫也不会弱,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不会损失这么惨重。每次他们要合力围困底下两人时,何素总会在屋顶为他们撕开一道口子助他们脱身。而当他们想要上来制服她时,底下两人又会过来帮她。 不过靠近梯子的地方正好也是何素射箭的死角,她没法再帮着两人,也给了歹人可趁之机。 何素握着棍子,想要叹一声天要亡我,却又叹不出来。 好吧,如果只是这两个人,她勉强还是能应付的,唯一的问题是她现在在屋顶上,就算她站得再稳,一打起来可就难说了,她肚子还有六个多月的孩子,要是摔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看了一下屋顶的高度,不吹牛,要是没有怀孕,她甚至可以直接翻下去,现在她却不敢冒这个险。 双方正僵持着,底下的两人不放心何素,想要上去助她,只是拦在他们跟前的人也很是棘手,尤其是朱高泰这边。他本来就是刺客的目标,但凡他露出一点破绽,刺客就能要了他的性命。相比于何素,小小年纪的他体力更差,要不是济岸护着他,他早就已经遇害了。 济岸分身乏术,为了护着朱高泰,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这些人像是鬣狗,死咬着他不放,知道他想上屋顶救人,就一个个的找准机会上来想咬他一口。为了应付他们,他只有先放下何素那一头,准备把眼前的人先解决了,只盼着她能多撑一会儿。 许是看出了他的打算,屋顶上的二个贼人马上举刀朝何素跑去,何素看他们脚步沉稳,一路而来都结实地踩在瓦片上,她甚至看到了他们每个落脚处瓦片碎裂的痕迹。 她握紧木棍,待他们一靠近,就抡棍冲着他们手臂而去。长兵器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让他们近不了她的身,可是他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何素就算出招阻拦,还是让其中一人绕到了她的身后。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并没有特意回头关注身后,只待眼前的人虚晃一招想引何素上勾让后面的人得手时,何素却忽然发难,朝着前面冲了过来,本来只对准他们手臂招呼的棍子捅向他的腹下要害处。在他吃痛地同时,一棍朝他的脑门敲下,同时她也感觉身后一痛,连忙抡棍回身,朝着那人的头部扫去。 来人后退一步,手中的钢刀滴着鲜血。 这种时候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她还得一击即中,否则连代价她都白付了。何素咬着牙,连面色都未改,好像来人那刀不是砍在她的背上一般,若不是刀上的血迹,来人怕是也要这么以为了。 何素看着他刀上的血却在想,他的刀刚刚没伤过别人吧,会不会有什么细菌。她以前对什么细菌病菌螨虫统统不在意,直到生下小黑石后,那叫一个仔细,除了不停叫小黑石洗手外,她自己从外面进来也会洗手。 不过就算对方的刀刚刚有砍中人,也就济岸和朱高泰两个,他们一个和尚一个少年还是挺干净的。 第281章 运气太差 何素在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时,目光却盯着屋顶上剩下的那个人,大概想到她受了伤支撑不了多久,那人没有再上前,像是要等着何素自己倒下。何素也觉得这么拖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因为失血过多撑不住。作为一个孕妇,她可不能贫血呀。 她这样一想,面色微微泛白,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身子一软,半坐在屋顶上,只能靠手上的棍子勉强撑着身子。 来人见状不禁跃跃欲试,又听到底下的打斗声越发激烈,想来他的同伴也需要他去支援,便趁机上前欲取何素性命。 何素低垂着头,像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直到来人近在身前举起刀要砍向她时,她才忽然捡起刚刚被她所杀那刺客的刀,朝对方的腹中捅去。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刀,也是她的裙子更大遮住了他的视线。腹中忽然中刀,他目光一沉,满眼通红地看向何素,想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砍向她。 何素哪里能给他这样的机会,马上举棍扫向他的腰部,将他打落屋顶。她看着他从屋顶滚落,摔到地上后发出重物落地的声响。何素不由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力地重新在屋顶上坐下,望向蔚蓝的天空。 这么好的天气,果然还是适合留在家里,以后她再也不要随便出门了。是逗儿子不有趣吗,是家里好吃的东西不够多?明明可以在家里吃肉,她却跑来吃素兼杀人,真的运气太差了。 底下两人也听到有人摔下屋顶的声音,待看到摔下来的不是何素,两人松了一口气,手上的招式也凌厉起来。贼人发现同伙合力都没能杀了屋顶上的孕妇,不由心里发怵,渐渐不敌越战越勇的济岸,一个疏忽被济岸斩于刀下。 何素听到下面没了声音,却也没有力气过去查看。 等会儿她要怎么下去?她望着寺外进来的黑甲士兵忽然开始想这个严重的问题,又想,果然官方人员总是在最后才出现,人都被他们解决光了他们才来。 这样想着,她看到院子的角落有人动了一下,她在身边摸了摸,想要拿弓箭射他,才发现弓箭早不在她身边了。 “当心!” 何素朝下面喊了一声,又朝刚刚进院的黑甲护卫打了一个手势,指向边上的刺客。这时刺客举起了手驽,对准了朱高泰他们所在的位置。 想不到来人中还有带驽箭的,何素暗想,刚才她一直也没有注意到这人,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可别就这么让他得了手,不然她前面的辛苦可真都白费了。难道这又是她人生中的一次任务失败? 带着手驽的这名刺客刻意在院中三人打得激烈的时候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翻了进来,也是因为角落偏,离朱高泰有一段距离,一时不好下手。现在好不容易摸到了朱高泰近处,又听到外面似乎有官兵进来了,他自然要赶快下手。 朱高泰以为所有贼人都死了,正坐在台阶上喘气,他实在累得厉害,连手指都不想动了。听到何素声音,他一时还有些茫然,抬眼看到的却是府里的黑甲护卫,他听朱应俭跟他说过,这是府里最厉害也最值得信任的护卫。他心下一松,并没有发觉边上有人用驽箭对着他。 济岸也没有发现,他就在朱高泰身侧,被他挡着视线没看到刺客,反倒看到黑甲护卫进来,一时有些警觉,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忽地,他见打头的黑甲护卫从怀里掏出一个半臂长的东西,他还在想这是个什么,就见黑甲护卫对准了边上手指一动。随着“嘭”地一声巨响,边人有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济岸被这声响吓到了,怎么听着像是打雷? 多么熟悉的声音呀,在屋顶上看呆的何素紧盯着黑甲护卫手中的东西,这不就是枪吗?这个时代已经有枪了?还是他们从外国弄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呀? 黑甲骑士把枪放进怀里后,也发现何素一直在盯着他,作为何素曾经的助手,常风一时有些发怵,不知何素是认出了他?还是对他晚到有什么情绪? 何素根本认不出他来,隔得那么远,他脸上又有面罩,谁认得出谁来。他和跟在身后黑甲护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腰扣是虎型的,其他人是豹型的。比他高一级的首领跟他们也是同样的装束,就是腰扣是狮型的。 朝她点了点头后,常风走到了朱高泰身边,朝他拱手谢罪。 “属下救授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朱高泰刚刚从竟然还有一个刺客的震惊中缓过来,闻言抬了抬手,说:“我没事,幸好有肖婶婶和这位大师。” 常风也朝济岸行礼,“多谢大师相助。” 济岸摆了摆手,并没有说什么,目光看着一院子里的尸体微微出神。 “对了,肖婶婶还在屋顶上呢。”朱高泰马上提醒道。 常风点头,连忙爬上梯子准备去看看何素的情况。何素看到他时还是没有认出来,直到听到了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何娘子,你可还好?” 竟然是常风,何素暗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她向他借枪玩玩他会不会肯?既然吴王府从来没有透露出手中有这么一批秘密武器的消息,常风应该不会把枪轻易给别人看。想想也是,手枪在这个时代,就跟现代的核武氢弹一样,谁能拿出来随便给人看? 那能不能“借”?何素暗想。 见何素也没有出声,脸色又有些发白,常风心下担忧,又问了她一遍:“你能站起来吗?” “不能。”何素说道,朝他伸出了手。 常风迟疑了一下,想到以前她当教头时两人还对练过,也就伸出手,让何素抓着,再用手臂微微一托扶她起来。何素其实撑一撑还是能起来的,就是她想看看“借”枪的可能,才特意让常风扶她。靠在常风身上,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腰,勉强能碰到手枪枪托的轮廓,多的也没有了。 好像枪是扣在他腰上的某个部件里,何素暗想。 常风感觉到她的动作,以为她这次是真的累着了才会靠得他这般近,想想一直以来他还没有见过何素需要人搀扶的样子,又看她挺着肚子,不禁为她忧心,她总是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危险,都没有人在身边护着她。 走到了屋檐边上,何素估计现在“借”枪无望,就让常风先下去,她再背靠着梯子慢慢往下爬。 她挺着个肚子,常风也不好背她,至于抱她……也不好下梯子。无奈地下了梯子,他在底下担忧地看着她,以防她忽然摔下来。直到她安全站到了地上,他提着的心才放下。 “你先去边上歇歇?”常风建议道。 何素点头,一个转身,忽地听常风说:“你受伤了?” 对哦,何素才想起自己背上中了一刀,刚刚她一心想着枪,都把受伤的事给忘了,怪不得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虚。 “伤口大吗?还流血吗?”她刚刚问完。 常风已经解下披风披在她背上,免得她的伤口露出来让旁人看了去。何素不解地看向他,这种时候披什么衣服,不是应该要上药吗? “你一个人来的寺院,就没带侍女什么的?”常风问。 “他们都躲着呢,”何素一边说,一边朝边上的屋子一指,又喊了一声,“可以出来了。” 本就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出来的风暖等人听到声音,马上打开门。风暖冲在了最前面,手里还握着一个瓶子,到了何素面前就打开瓶子倒了两颗丸药出来。 “保胎药?”何素问,把药吞下后还感慨,“想不到我还有吃保胎药的时候。” 她自己粗心,身边的风暖就得格外仔细,这次出来除了带了保胎药,还带了换洗的衣服和其他东西,但是并没有外伤用的药,她再仔细也想不到会遇上刺客。 小黑石看到何素也哭着冲了过来,却被常风一把拦下,还和跟过来的月儿解释道:“你娘受伤了,先不要碰着她。” 小黑石一听,本就是哭得有点肿的眼睛马上就只剩下一条缝,还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刚刚月儿跟他说不能大声哭,会被坏人听见的,他不知道现在坏人走了没有,也不敢哭出声来。跟在他身后的李培和张伴面色发白地看着一地的尸体,云晴胆子更小,已经迈不动道了。 一听说何素受伤,他们都紧张地看着她,风暖暗暗后悔没有带伤药,幸好常风他们出来时各种伤药都带了,只是他把药给风暖时,风暖却有些犹豫。 “这药孕妇能用吗?” 她曾听许大夫说过,许多外伤用的药孕妇都是不能用的。 常风也吃不准,幸好寒枫寺中也有大夫,他闻过药后确定孕妇也能用,风暖才带何素去客房上药。月儿想跟着一块云,何素却不舍得让小黑石在外面哭,让她留下来多哄哄他,却把林氏叫了进去。她不放心让林氏留在外面。 林氏不曾多想,这里稍微还能帮得上忙的女子也只有她和风暖,只是看到她背上的伤时,她顿时脸色发白开始哭了起来。 ------题外话------ 今天加更一章,晚上九点 第282章 “伤口深吗,还在流血吗?”何素也顾不上安慰林氏,沉着地问风暖。 “深的,血也在流。” “马上把伤口清理一下上药。” 风暖点头,拿着帕子擦去她背上多的血渍,手上不禁有些发抖,就连把药粉倒时她倒偏了一点。何素看不到风暖的动作,却能感觉到药粉洒到伤口的那一刹那传来的刺骨的痛,她甚至在想,如果她现在正要生产,被这痛一刺,说不定马上就能把孩子挤出来。 现在可不能出来,她努力平复呼吸,不想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风暖看着她因为上药绷紧的背松了松,可是她的心却没跟着放松下来。 血并没有止住。 涌出来的血冲开了药粉,又流了许多下来,她只得再给何素清伤口,继续上第二次药。林氏已经看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想过得帮忙,何素本来也没指望她帮忙。 “上了药,用布按一下。”何素说。 像这种一直不能止血的状况,听说用火烤一下能有用,可就算是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受得住那疼。她现在的情况还算好的,至少她还有药。黑甲护卫用的药比外面卖的普通刀伤药要好,就是对伤口特别刺激,寒枫寺的大夫对外伤并不擅长,只知道伤药的配方对孕妇无害,却不知这伤给孕妇用了能让她疼到有害。 可是何素忍下来了,断过肋骨和生产过的人比一般人能抗痛,哪怕她疼得出了一层汗,连鼻涕都连出来了。 屋子里很安静,何素默默在心里骂娘,他们也不可能听到。哪怕寺中的刺客已经服诛,朱高泰却不好在这里久留,他本来想跟何素道谢了再走,但是常风一直催着他,他也不好久呆。 “月儿姐姐,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去探望肖婶婶。”朱高泰跟月儿说道。 月儿紧拉着小黑石的手,许久才缓神应了一声,还客气地说:“好,泰公子慢走。” 她身侧的云晴看着朱高泰补了一句:“泰公子路上小心。” 朱高泰看了她一眼,这才跟常风等人走了。 何素换好衣服出来时,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好像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寺中备着的药不多,何素的情况,寺中的大夫也看不准,就劝她们早点回城。何素知道朱高泰已经早一步离开了,他受的伤不重,在马车里就可以包扎,比起城外来还是吴王府更安全一些。这个选择是明智的,何素暗想。 何素得先处理背上的伤,慢了他一步,不然跟着他们一起走还能安全些。不过常风已经留下了人手送他们回去,他们也不耽误,何素上完药出来就坐马车回城。驾车的是常风留下的人,许是急着送他们回去,何素感觉马车没有刘忠赶得平稳。 众人好像没有察觉到,都担忧地看着她。何素淡淡一笑,看向哭得可怜的小黑石,拉着他的手哄他。月儿见她有气无力的,不想让她再费心思,也跟着哄起小黑石。 “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母亲的忙?怎么现在只会哭,还让母亲担心?” 小黑石委屈地扁扁嘴,看到何素后又流起了眼泪,可是到底没有哭出声来。 “今天午饭也没有吃?”何素忽然说,“等会儿回去,月儿可得亲手帮我去煮碗面。” 月儿不知何素什么会忽然说这个,却还是点点头。 “小石头,你能不能也帮娘亲的忙,去厨房弄点好吃的来?” 小黑石点点头,朝月儿说:“姐姐,我也要帮忙。” “行。我们一起为母亲做一碗好吃的面,让母亲吃得饱饱的,快点好起来。”月儿了然笑道,又安慰地看向何素。 “吃饱了就不会痛了。”小黑石说。 “对。”何素应和了一声,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 林氏坐在边上,泪眼蒙蒙地抽泣着,何素也听到她在哭,却顾不上她。 马车到了萧府时,已经快傍晚了,刘福和刘忠着急地等在门口。刘忠送完信就回了萧府,既然朱府已经派人过去了,他再去也没有用,倒不如回来跟父亲说一声。 看到熟悉马车驶了过来,两人皆松了一口气。 马车的车帘拉开后,风暖扶着何素缓缓走了下来。 刘福一看就知道何素很不好,马上上前说:“快,许大夫已经在里面了。” 何素也没有多说什么,半靠在风暖身上进了后院。一到榻上坐下,她就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撑着精神听许大夫的诊断结果。许大夫面色凝重,给她写了方子让府上马上去抓药,又建议何素这些日子在床上躺着,不要多走动。 “可是夫人背上受伤了。”风暖说。 “没事,我可以侧躺。”何素说完,就要进内室去。 剩下的事她也记不清了,她反正一躺下就睡熟了,自从怀孕后她就习惯了侧身睡,也不怕压到背后的伤。就是睡到半夜时,风暖把她摇醒让她喝药,她也醒过来乖乖把药喝了。隐约中,她好像听到小黑石在哭,等她想细听时,哭声又消失了,她再次陷入黑甜的睡眠中。 再醒来时,还是风暖把她叫醒的。 “夫人,该喝药了。”风暖在她床边说。 她睁开眼,转头看到外面并不亮堂,以为还很早。 “怎么这个时辰喝药?”她问,从喉咙里飘出来的声音苦涩又柔弱,她想咽一下口水,偏嘴巴里干得很。 “已经快中午了。”风暖小声说,准备扶她起来。 快中午?何素有些意外,想伸手自己坐起来,手却重得抬不起来。 昨天用力过度了,何素暗想,只能由风暖扶着坐起来。 风暖把她夜里翻身压着伤口,在她背后放了一床被子抵着她的腰,这会儿她把被子搬过来让何素靠着,慢慢给她喂药。 何素还没有享受过这待遇,她就是前世肋骨断了的时候,也是自己吃药的。那时有点滴有止痛药有营养针,她还能正常躺着,肚子上也没有甜蜜的负担。喝下药,她总算缓了一点劲回来,不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隆起的腹部,长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要吃点东西吗?” “要的。我先更个衣。”何素说,一时却呆坐着不想动。 风暖过来准备扶她,何素这次没有拒绝,好在她的双腿没有脱力,还能稳稳走向净房,手上的力气也在喝过药后回来了一点。 经过小黑石的小床时,她见上面并没有人,便问:“小石头呢?” “公子昨天睡在隔壁的屋里,小姐哄他说这样您能好得快一些。” 何素点头,想着两个孩子都不容易,昨天定让他们担心了,她肚子里这个也不容易,还没有出生呢就得吃苦。 “昨天许大夫怎么说的?”她明明也在边上听着,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说是要多躺躺,不再乱动,要是躺得住就一直躺着。” “哪里能一直躺着呀。” 何素说,又在床边坐下,按着自己酸软的手臂,听着外面细微雨声。昨天明明是个大晴天,想不到今天外面却下雨了,这天气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却也不知这事的后续如何,又有几个人会受到牵连。罢了,外面的事她也管不着,风暖也打听不到,还是别想了。 等风暖去给她拿吃的时,月儿和小黑石知道她醒了进来看她。 “母亲,你好一点了没有?” 小黑石扑到床边,却不敢往何素怀里扑,月儿昨天已经反复跟他说了何素身上有伤,别人不能碰到她,他只能忍着在她边上看她。 小黑石以前都是叫她“娘亲”的,因为何素自称总是用“娘亲”,比如让他“乖乖听娘亲的话”,很少用到“母亲”,她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夸张,不是寻常人家会用的。月儿这样叫,她不好让她改了,现在却连小黑石也这么叫,她有点无奈地看向月儿,想来昨天月儿劝了小黑石许多,连他说话的习惯都给劝得不一样了。 月儿见何素看向她,想着是为了小黑石的事,便说:“昨天小石头就睡在隔壁的屋子,母亲不是说了这间屋子是留给他住的?我就让他搬过去了。里面的东西都是以前准备好的,他夜里也很听话,并没有怎么哭。” 小黑石跟着点点头,哪怕眼睛肿着却闪着亮光。月儿跟他说,只要他乖乖的,何素就能快点好起来,他觉得他昨天很乖,肯定有帮上忙。 “好多了,全靠小石头乖,我才能好得这么快。”何素摸摸他的小脸回答他刚刚的话。 “那要几天能好呢?” “十天。” 小黑石现在会数数了,十是他能数到的最大的数字,十以后的如果有人提示他也能数下去。 “十天很久。”小黑石嘟道嘴说。 “要是你听话,就只要十天。要是你不听话,就要十个十天。” “那是多少天?”小黑石着急地问。 “你自己数数。”何素笑道。 第283章 换药 小黑石伸出手指开始一个个数数,风暖把吃的端进来时,他还没有数完,又看到何素在喝香喷喷的粥,一时顾不上数数。 “娘,我也要吃。”小黑石张开嘴巴想要尝尝何素的粥。 “小石头,这是母亲养病才吃的,你若是饿了,就跟姐姐一块儿吃午饭去。”月儿说道。 小黑石看看何素碗里的粥,又看向月儿,最终点了点头。 “你多吃点,快点好。”他乖巧说道。 何素笑着点头,其实她手里的那碗粥味道并不好,就是看着加了红枣又有肉末让人挺有食欲,闻着也香,可是里面只放了一点点的盐,要咸不咸要甜不甜的。也是何素不挑食,换成小黑石,他肯定吃不下去。 小黑石和月儿的午饭是在她床前吃的,小黑石想要跟何素一起吃,何素也没有拒绝。看着他们吃肉,何素真的馋得很,她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今天也才只吃了一顿。等他们吃好去午休了,何素又吃了半碗粥才躺下休息,睡下后还问风暖怎么厨房准备这么难吃的东西。 “是照许大夫的方子做的,说是能补血气。” “就算是补血气,月子餐也有能补血气的,还是照着那个做吧。”何素说了半句,感觉侧躺着手臂有些麻,想要翻成正面躺一会儿,刚一躺下才想起自己背上的伤,马上又侧过身,跟还在床前的风暖继续说:“还是做点猪肝汤,或者红枣鸡汤之类的,配米饭馒头,不用一直给我吃粥,我多嚼几下就好了。” “是。”风暖应道。 待何素睡下后,她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去问了月儿,月儿让她还是问许大夫,这些事问他才是最准的。 许大夫原也定了下午过来给何素把脉,要是她的情况不好就得去请他的师傅来。说实在的,他宁可萧府直接去请他师傅,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孕妇受了外伤又流了这么多血能安然无恙的。 早上他一直看着外面,就怕何素昨夜病情恶化了。熬到了下午也没见人来,他见下雨天医馆没有客人,就早早来了萧府。知道何素在午睡,他也没让风暖去叫她起来,反正他下午也没事,可以在萧府多留一会儿。 风暖请他在厅堂稍坐,她远远陪着,一边等何素醒来一边问他一些何素饮食上要注意的事。许大夫也一一答了,昨天太匆忙,有些事他也没有说得太细,像猪肝之类的是能吃的,不过也不能照着月子餐来。何素身上有伤,又得安胎正在喝药,有些食材跟她喝的药药性不合,最好不要同时吃。 风暖听了点点头,又问:“夫人背上的伤,是不是得换药了?” “对。这事得你来,我会在屋外教你的。”许大夫点头,怕她看到伤口害怕还反复交待了许多,说得风暖都能背下来了。 “你这般仔细,想来你未来的娘子定会很欢喜。” 许大夫不久前定了亲,定的是他现在所在医馆的老大夫的侄女。 许大夫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是呀。出门都不便,不过早晚也是会停的。” 这样说着话的风暖颇有少女的模样,她本来就是十六岁的少女了,若是还在乡下,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嫁,孩子说不定都有了。她这些年在萧府不用操心吃穿,身形也长开了些,原本瘦弱的样子已经不在了,甚至比同龄的姑娘都要高一个头,也不知是不是常跟着何素锻炼的关系。 只是她的模样跟以前变化不大,瞧着算不上漂亮,却也不会让人生厌,放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不过要是在乡下,她这样的长得高大模样也规矩的是最容易被挑去当媳妇的。吕娘子一度也想过当初是不是不该带着风暖入了奴藉,可是见过金陵的繁华,她心下那点后悔淡得不值一提,甚至连对夫家剩下的半点愧疚也消失了。 风暖就没有想过成亲这事,她是打定主意要在萧府呆一辈子的。 她看向许大夫,轻轻一笑。 “我去看看夫人是不是醒了。” 许大夫点头,心想,倒是难得见她笑一次。 风暖怕何素醒时身边没人侍候,隔一会儿就会过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她去的时间正好,何素正准备去方便,她就进来了。她上前想要扶她,何素却朝她摆摆手。又睡了一觉后,何素觉得自己好多了,至少上个厕所用不着人扶。 “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何素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现在吃的这一顿算是点心还是晚饭。 风暖点头,又说了许大夫来的事,何素听了就把吃饭的事先推后,等看过了大夫再说。 等她到更衣回来略整理了仪表坐好后,风暖才去把许大夫叫来。她听青柚说,大户人家就是请大夫来,屋里也得有其他人在,也难怪每次许大夫来,刘福总会在院外侯着,怕也是为了避嫌。 许大夫看何素气色好些了,至少脸色没有昨天看着白得吓人,心下先松了一口气。 “许大夫,我腹中的孩子没事吧?”何素在他把脉的时候问。 “孩子倒是没事。”许大夫说,也不知何素是怎么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从脉相看非常健康。见何素喜出望外,像是不再担心旁的事了,他便一脸认真地说道:“可是你的情况不太好。” “会小产?”何素直接问。 许大夫倒也不好说是,却又见不得她这般大意,板着脸训道:“要是再出昨天那样的事,可就不好说了。” “呸,谁能这么倒霉!”何素说道。 虽然许大夫不知昨天何素到底遇着什么事,但是他想着也不可能是何素出门主动跟人打架惹来的,估计也是无妄之灾。许大夫见他这样说了,何素都没有怕,不由泄了气,不过想想何素一向挺小心,身体也挺好,只要注意点应当不会有事。 “这几天还是要多躺躺,至少要躺一个月,药也要吃着。” 听他说到这个,何素不由问:“我能吃红枣鸡汤下的小馄饨吗?” “能。”许大夫一边应着,一边想着她吃得真讲究,害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哪些能吃,哪些不能,我都告诉风暖了。”他说着,又跟风暖交代了几句,就从药箱里拿了布带和药膏出来,让风暖帮何素换药。 “你这纱布干净吗?”何素看他的布带跟药箱里其他瓶瓶罐罐放在一起,不由问了一句。 “干净的,买来之后没有用过。”许大夫说。 何素不由皱起眉。 “夫人的意思,是要用开心煮过晾干才算干净。”风暖还记得何素生产时的讲究,估计这种跟血肉碰着的东西在何素的意识中都得这么处理过才能用。 许大夫知道针灸用的针还有治外伤有时会用到的刀子、剪子得煮过才能用,想不到连布带也要?不过想想也是,同样是碰到血肉的东西,的确得弄得干净些,可是再一想又觉得不必如此。 “布上会涂上一层药,是能消腐生肌的。” 何素点头,好吧,她也就是问问。等许大夫在一块白布上均匀地涂好药膏后,就把布块交给了风暖,再避到了屋外。何素还以为他要去拿什么工具,等风暖说要替她上药时,她才反应过来。 是的,这是在古代,她脑子都有些糊涂了,何素暗叹,把衣服脱了背过身,让风暖帮着拆下绷带换药。 风暖昨天就看过何素背上的伤,有手掌那么长,很深,她昨天给何素上了药又按了好一会儿才把血止住。后来流出的血跟何素伤口上的绷带已经粘在了一起,拆起来要相当小心,免得又把伤口弄裂了。 何素回来后睡得死沉,哪怕再注意,也曾扯到过伤口,伤口其实已经裂开了一点,好在没有像昨天那样大量出血,就是伤口的样子有点惨不忍睹。 担心何素留太大的疤,风暖处理得极为小心,可是看到伤口的样子,她就知道伤疤小不了,有一边的肉已经微微收缩,并没有好好地跟断开的地方合在一起。 “夫人,疼吗?”风暖小声问,见何素低垂着头也不喊,以为她还能忍着,那她是不是能帮整理一下伤口? “当然疼。你动作快一点。”何素有些不耐烦地说,她已经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娘了,又怕教坏了腹中的女儿,骂一遍还得跟她解释一遍。 风暖一听也不敢再想别的,连忙帮她上药包扎。给何素上的药是许大夫昨天熬制出来的,方子还是他去师傅那里求的,孕妇也能用,还能祛疤,就是价格贵了一点。月儿想也没想就做主定了下来,不过这个钱怕是白花了。 风暖也没跟何素说这事,等帮她换好了药,她和何素都出了一层细汗,一个是疼的,一个是紧张的。 何素在换药之前还没有觉得伤口有这么疼,现在真是火辣辣地疼,她都要怀疑这个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般上完药不是应该凉丝丝的吗?不过这也只是她自己想想,她先前都没怎么用过伤药,而且昨天用的药比这个还要疼,这个就算用上是辣的,也没有辣得往骨头里钻。 上完药换完衣服,许大夫又来替她把了一次脉才走。 月儿和小黑石知道何素又醒了,早就在门口等着。月儿怕许大夫说的话吓着小黑石,没敢让他进来,小黑石也不敢进,他认得许大夫,知道他会开很苦的药,有些不敢见到他。等许大夫出来,月儿才和小黑石进屋。 风暖见他们都在,何素身边不缺人照顾,便说道:“我去送一下。” 月儿猜她是有些病情上的事要避开何素问许大夫,就点了点头,本来应该由她去的,可是小黑石得有个人哄着,不然又该闹得何素不能休息了。 许大夫也猜风暖有事要问,等出了院子后,就说:“怎么?是伤口有些不好吗?” “伤口又红又肿,合不太起来,还有点长歪了,倒是没有再流血,就流了些透明黄黄的水。”风暖小声形容道,又问:“这样会有影响吗?” 许大夫想了想,稍稍点头,却没有在想在伤疤的事。 “伤口肿得厉害吗?” “看起来比昨天肿了一些,却也没有肿太多。” “如果只比昨天肿了一点还算正常。夫人伤在背上,最近又得卧床,还得要小心着些。” 风暖点点头,该怎么照顾她已经细细问过他了,她都应付的来。许大夫也知道她一向是个能干的,见她连包扎伤口的事也办得仔细,倒是夸了她一句。 “你再给你家夫人换几次药,将来若没去处倒能去医馆打个下手,再多学学,也能充半个大夫救死扶伤。” 风暖又是淡淡一笑,正好许大夫已经走到门口了,她略一施礼便回去了。许大夫不知她刚刚的笑是为了什么,只当她是在高兴。 风暖却并不是觉得高兴,当大夫什么的还是算了,她现在比起学医好像更想学杀人的手段。如果她再厉害一些,何素就不会受伤了,这次的事也不会发生。 何素都让她去盯着林氏家附近的动静了,她却把这么要紧的事看漏了,这才导致了何素受伤。心下这样想着,她拐道去了厨房,去给何素点了红枣鸡汤下的馄饨。 就算她想要多会些什么,她作为侍女的本职也是不能丢的,不管哪一方面,她都要做得更好,至少作为何素教出来的人不能丢她的脸。 何素却不曾怪她查探不利,她又没有每天去盯着,哪里能知道每件事。想到这个,何素记起毛家附近还住着一户有问题的兄弟,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换成是她早就应该跑了。何素并不打算告发这件事,林氏知道的并不多涉入的也不深,没必要去承担太多责任。同行之间,只要不是敌对的,还是可疑互相照顾一下。 不过这些事,何素也不好冒然决定。 等她吃完了小馄饨,又把月儿姐弟劝走后,就叫了风暖过来。 “毛夫人那边,今天有消息吗?”她问。 风暖摇了摇头,郑重看着她,等着她的吩咐。 “你送点安胎药过去,她应该也吓着了,再看看她的邻居。” 风暖也才想起这事来,点了点头便走了,临走前她先回了屋子拿了一把匕首,这是何素昨天给她的,还说上面带着毒,让她千万小心着用。她昨天没有用上,也不知今天能不能用上。 第284章 夜访 外面的雨稀稀拉拉地下着,天也快要黑了,风暖撑着伞走进雨里,被沉重的水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起了小时候某个寻常的雨夜,就跟之后许多下雨天一样,外面下着大雨,屋里漏着水,娘亲把她抱在怀里,免得她被水滴湿了着凉,爹爹占着床上最干爽的一块地方呼呼大睡…… 她不喜欢雨天,她什么都不喜欢,但是现在在萧府的一切,她都喜欢。 风暖所想的需要她动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住在毛家附近的两兄弟似乎不在家,他们屋子没有人声没有烛光,台阶上也没有水迹。她只看了一眼便折返去了毛家,张婆子听到是风暖,马上就来应门,语气倒没有什么不耐,就是有些惊讶。 “风暖,都晚上了,你怎么来了?”张婆子迎着她进了门。 风暖把手中拎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说:“我家夫人让我过来看看,毛夫人吃了吗?” “吃了,正在屋里坐着呢。”张婆子说着,就朝里面喊了一声,“夫人,风暖来了。” 林氏正在坐针线,雨声掩了外面的声响,她没有听开门声,直到张婆子报了一声她才听到。放下半天也没有绣几针的小衣服,她抿了抿唇,准备下榻迎她。风暖是何素身边的人,她这么晚过来,应当是何素有什么话说,她这样想着,就让送风暖进来的张婆子去厨房里忙。 张婆子点头答应,心下嘀咕了一声,先前怪她有客来不上茶,现在又让她去厨房呆着,到底她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确定张婆子已经去厨房了,林氏有些忐忑地朝风暖笑笑,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肖夫人有什么事?” “夫人一直在休养,午后醒来时想到毛夫人昨日也受了惊,就让我送了药来,还让我过来问问有没有其他事需要人帮忙的。” “我没有什么事。”林氏答道,想着何素受了伤却还想着她,心下越发愧疚了。 昨天何素在寺中包括伤口时,她也在边上帮忙,虽然到最后她什么忙也没有帮上,但看到那么大的口子,她想着都疼,也不知何素怎么忍下来的?何素还怀着孩子,要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她只能把命给赔上了。 “本来还想着今天过去看看你家夫人,又怕扰了她休息。”林氏不好意思地说。 “多谢毛夫人记挂,夫人已经好一些了,也能跟人说说话。”风暖说着,意有所指地问:“您这里,还好吧?” “好。”林氏答道,并没有想太多,直到风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又答了一遍,“很好……” 说是这样说,她的语气却不确定。她知道昨天寺院中的刺客都死了以为她也安全了,现在一想,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不禁又紧张了起来,那些坏人会不会去害她的夫君? 看来是没有人来找过她,风暖暗想,淡淡安慰道:“没事就好,夫人也能安心。” 林氏不知何素有没有帮她把军中藏着坏人的事说了,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问,何素伤得这么重,她不太好意思劳烦她。可她到底担心毛参将的安危,迟疑着问了风暖。 “明日,我能去看看肖夫人吗?” “毛夫人要来尽管来便是,就是夫人现在白天睡得久了一点,要是时机不巧,毛夫人就得等上一会儿。” “不妨事的。”只要能见她就好。 风暖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林氏也没有虚留她。 她出了毛宅后,目光微微朝边上依旧一片死寂的房子瞟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雨已经停了,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她提着灯笼拎着伞慢慢朝府里走。哪怕她刚刚什么也没有遇到,心里还是比以前沉静许多,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这个心去做很多事。 回到府中,何素已经睡下了。小黑石刚刚一定要在她床边看她睡,要等她睡着了才肯走。偏她被人盯着又睡不着,只能闭着眼装睡。小黑石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一直小声问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直到风暖回来前才被月儿哄走。 小黑石现在跟李培和张伴一同住在隔壁的屋子,三个孩子昨天都受了惊吓,回来后都喝下一碗安神茶才睡下,就是月儿也喝了一碗。大一点的孩子还好,像小黑石睡前喝下那么多水,当晚就尿了床。好在他的床够大,他睡着了还知道翻身到干一点的地方睡。 风暖担忧他睡觉踢被子,半夜进去时发现床上湿了一大块,不过见他睡得很香也不好把他吵醒,就用被子拦着他,让他继续睡在干爽的角落里。 早上醒来时,小黑石发现床上有一片湿了,故意拉了被子过来盖着,却很快被本就知情的月儿说破了。他还怕月儿去何素那里告状,答应了她会背书,直到背出了才能过来找何素。 好好歇了一天,三个孩子都精神多了,好像忘了昨天的事一样,睡在同一间房子里的兴奋这才涌现出来。风暖经过他们的房间时,还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不过说话声很快就停了,估计是睡着了。 风暖进了何素的屋子,看到吕娘子在灯下缝衣服。 吕娘子抬眼看到是她回来了,在她身上看了一眼,见并没有被雨淋湿才放心,又眯了眯眼劝道:“今天我来守着,你回自己屋里睡吧。” “没事,我在这里也能睡。” 风暖说着把榻上的小方桌移到一边,准备在上面铺床睡觉,见吕娘子似还要劝她,她又安慰道:“这里挺好的。” 吕娘子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这里的确挺好的,被子是松软的,屋子也是宽敞的,没有带着霉味,就是床榻看着小了一点,却也比她以前睡的床好。风暖都已经是大姑娘的,夜里照顾一下何素也不算累,哪里有整日下地辛苦。 风暖劝走了吕娘子,才去了内室跟何素回了话,何素也没有从床上起来,听她说完就让她去睡了。知道林氏明天要来,她也只是点点头。她心下还是想跟林氏聊一聊的,就是伤口痛得厉害,让她生出闷气,连脑子也不肯动了。 不知萧显重受伤时会不会这样,她这样想着,不由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感受着孩子踢她的手掌动作慢慢睡着了。 又歇了一夜,她的精气神才算真正缓了过来,连早饭也多用了一碗。小黑石起来时知道何素已经醒了,马上过来看她,看到她正在吃饭,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想吃呀?”何素问。 小黑石用力点点头。 “想吃自己夹。” 小黑石听了就看向风暖,风暖马上去取了小黑石专用的筷子,让他试着自己夹鸡蛋饼。小黑石拿着筷子,一脸认真地夹了几次,每次都让蛋饼从他筷子上滑走了。他嘟了嘟嘴,抬眼看向假装认真吃着包子的何素。 “母亲,我的手很干净。”他拿出手在何素面前晃了晃。 “再干净也要用筷子夹,不能用手抓。” 小黑石听了失望的垂下头,又听何素哄道:“来,娘亲帮你把蛋饼弄小块一点,你就能夹起来了。” “嗯。”他点头,露出大大的笑容,让何素的表情也明媚了起来。 月儿正好进屋,见何素用筷子在分蛋饼,就知道是为小石头弄的。 “母亲,我来吧。”月儿马上说。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何素说,又看向小黑石,“都是因为小黑石很乖,我才能好起来。” 小黑石听了开心地眨了眨眼,还在原地跳了几下。月儿见何素脸色是红润了些,也没有硬劝着她。何素好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早饭不小心吃多了。 “要哄着小石头,累了吧?”何素看向她问。 她连连摇头,说:“小石头很乖,也聪明,我昨天教他认字,几遍他就认得了。” “原来小石头这么聪明呀。”何素说着,看向偷偷听着她们说话的小黑石。 他睁着大眼睛,用力点头,也不谦虚,说:“我又乖又聪明。” 何素和月儿都点头夸他,把吃得饱饱的又乖又聪明的小黑石哄去继续识字去了。 月儿先前就在给小黑石启蒙,何素也不知孩子几岁启蒙才好,见小黑石自己有兴趣,月儿又有耐心,就鼓动他好好学,免得他总带着两只小狗老在院子里玩,连下雨天也是。他自己倒是知道下雨天不能去院子里,可是小狗们不知道,常甩得屋子里一地的水。 尤其是后来天气热了,两只狗身上都会有些臭味,哪怕三个孩子会给它们洗澡,味道也遮不掉,就连小黑石身上也会沾上同样的味道。 何素好不容易熬过了孕吐,却被狗臭味熏得吃不下东西,哪怕后来小黑石答应她不带狗进屋玩了,她还是能在屋子里闻到味道,这两天味道倒是没有了,估计是小黑石搬出去住的缘故。 小黑石早就该搬出去了,李培和张伴来陪他后,何素就有了这个打算,就是那时天冷,何素不放心他一个人住着,也担心两个小的照顾不好他。后来又一直下雨……好吧,跟下雨也没有关系,是她自己狠不下心来开口,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 ------题外话------ 今天晚上还是会加更哦~ 第285章 害怕 趁小黑石没在,何素让风暖把小黑石的小床移走,免得他看到床在还惦记着回来住。 “将来二小姐睡哪儿?”风暖和吕娘子一边搬一边问。 何素一直说她怀的是个女儿,风暖也就叫何素未出世的孩子为二小姐。 何素这才想起来,不由皱了一下眉。 “到时候再搬进来,现在先放在外面去去味,我总觉得这床有股臭味。”她找了个理由说。 被何素这样一说,风暖好像也闻到了什么,哪怕上面的被褥她常换,这样的梅雨天里有些潮味是免不了的。她和吕娘子搬小床搬了一半,林氏便来了,她连忙去叫了刘忠来帮忙,才在林氏来前把床搬完。 刘忠明明也没在寺院看到贼人围困他们的过程,就是赶回来送了个信,当天夜里也发了一场高烧做了几场恶梦,昨天白天喝了药稍微好了一点,今天也能来帮着做些搬搬抬抬的活,就是看着双眼无神。吕娘子还劝他去找人收惊,见刘忠弄不大懂,准备过会儿去跟刘福娘子说。 风暖也不理这事,迎着林氏进了屋,又给她端了杏仁露,才在边上陪站着,听两人说话。 “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林氏着急地问,见何素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又有一点想哭。 “没事,会好起来的。”何素微微一笑。 “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是坏人的错,你就是太担心你家毛参将了,以后有什么事该早点来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出主意。”何素安慰道,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经吓了一点,他们这么一说你就乖乖听他们的了,那样的事你也敢应下!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做了,这是要诛九族,就是你老家所有的人,叔叔伯伯姑姑阿姨,都得抓起来杀了,连他们的孩子也是。” 林氏吓得小脸发白,抿着嘴不敢说话。 “你又是毛参将的夫人,毛参将是郭将军的人,要是你真做了不好的事,这事说不定还要扯上郭将军,到时候天下又要乱了,又得死很多很多人。” 何素虽然是编话来吓林氏的,但是林氏和风暖都当了真,觉得她到底比她们想得深一层。不过她还真误打误撞猜中了真相,刺客找上林氏还真是看中了她的身份,这一点何素是不会知道的。 林氏若不是自身有把柄,也不会被他们几句话哄住了。 昨天风暖回去后,她想了一夜,想想还是瞒不住的,这事毛副将早晚也会知道,她是个没主意的,不如先找个人商量起来。 “姐姐,幸亏姐姐出手相助,不然我可闯大祸了。” 林氏在何素刚到金陵时,叫过她一阵子姐姐,后来知道毛参将比萧显重年纪大,何素要叫她嫂子才渐渐改了称呼,现在她却顾不上这个。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何素趁机问。 林氏点点头,越发觉得何素聪明。 “我其实并不是我家夫君的表妹。” 果然不是,何素暗想,脸上露出适当惊讶的表情。 “我也是林家村的,跟我家夫君的亲表妹是隔房堂姐妹。当初我们村子因为蝗灾一起逃荒,逃到半路上遇上了强盗,死了好些人,我那堂妹和堂叔堂婶都死了。我和一群人逃进了林子里活了进来,后来又朝着京城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就被一伙人抓了成了兵丁。” 说到这里,林氏顿了一下,解释道:“我那时年纪尚小,爹娘怕我一个女孩子在路上出事,就把我打扮成小子。同村的人都知道我是女的,却一直帮我遮掩着身份,就这么在军中过了几年,还是被人瞧了出来。” 这也是林氏害怕被揭穿的原因之一,毕竟一个女子在军营中呆了几年,名声不好听。 林氏想起当初被人发现的时候,真的觉得天塌了,女人在军营里有多惨,她不是不知道。军中的将军一开始说她是奸细,她真的觉得快要被冤死了,还想要不要当下死了算了,可是后来将军审她的时候知道了她的籍贯,又问她认不认得毛大柱。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他说的毛大柱是哪个,就是叫什么柱的人太多了,她当时又害怕,就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离她出生的林家村大半天路的地方有一个毛家岗子,上面的人多半就是姓毛的,说不定里面就有毛大柱,说不定刚好她认得一个。 想是这样想,等将军形容了一遍他的那个毛大柱时,林氏觉得自己真有可能认得。 她想起了跟她娘不是很合得来的一个堂婶,那个嗓门大脾气也大的堂婶就姓毛,她有一个侄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如果是这个毛大柱,她的确听说过不少事,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爹是个熊的,听了后头女人的话给毛大柱报了兵役。 那时毛大柱年纪还很小,他走的那天,林氏她堂婶还去送他,据说回来后还去了毛家岗子打了她那继嫂子一顿。那时的兵役可不像前几年得花大笔银子赎出来,毛家也就两个儿子,一个毛大柱,一个他后娘生的大梁,换成别人家都不能办这样的事。 可是毛大柱他爹还是办了,后来到了荒年,毛家岗子的人也跟着逃荒,至于有没有逃出去,林氏就不知道了。 听林氏真能说出一二来,那位将军就没处置她,还好吃好喝养着她,派个婆子整日跟她说将军这难那难呀,在江南的郭家军有多坏呀。她那时也应得好好的,跟着婆子骂了不少话。没办法,她害怕呀,她就怕把被人家惹毛了把她丢到军营里许多女人呆的那片去。 别说嬷嬷是让她说什么郭将军的坏话,让她说她祖宗话话,她也敢开这个口,想来她祖宗也不会拿这个怪她。 林氏在家里是小女儿,她有五个哥哥,没有别的姐妹。家里可宠着她了,她犯点什么错,都只要哭一哭,家里人就能原谅她。她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倒是有人确实看到她的父母和三个哥哥被害了,至于剩下的两个哥哥现在如何,她就不知道了。 就这么被战战兢兢地养了几年后,有天忽然来了个人说要让她出去办事,要是她不办好,她在军中的老乡就都得死,要是办好了,她就能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拉倒吧,她一点也不信有这好事,面上却高兴地很,反正能让她去办事她就高兴,总好过让她一直在这儿呆着学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整得她心慌。要是离开了这里,她说不定还能跑,不过她其实也不怎么敢跑,跑了她也没有地方可去。 他们交给她的差事,她听着也心慌。他们竟然让她去跟毛大柱认亲,以后从毛大柱那里探探军中的消息。 这事她可没底,可是她不答应也不行,要是不答应,她说不定就要被扔进军营了。 之后,她就被送到了江南,找了机会见到了毛大柱。她开始还怕他认出她不是他表妹,当毛大柱问她是谁时,她就报了她堂妹的名字,还在迟疑后面要不要加“的堂姐”,没想到她一报名字,他就喊她表妹了,她都不用特意去装。 就这样,两人算是认了亲,之后他又是替她找房子又是替她置办各种东西,林氏看他挺实在的,对她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就跟他好了成了他的夫人。 “我家夫君说了将来不打仗了,他就回老家置办百来亩地当地主,把他娘的坟重新修一修。我当时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坏事,他认不得自己的表妹长什么样,俺……我们村里留下来的那些人难道也会认不出来?我也想着要是我还有哥哥活下来了,也得相认回来,那时候他还是要知道的。就是,就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何素点点头,感觉教导林氏的人也不专业,要是给她几年时间,保准让林氏换个脑子换个人。 这不是重点,她微微一笑,安慰道:“知道了也不要紧,你们现在有孩子,你和他本来也算拐着弯的亲戚,他不会为着这点事怪你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氏一拍大腿,自己男人啥样她还能不清楚,到时候他要是敢凶她,她就哭,保管让他不敢多说什么。想是这样想,没个人商量,她自己不敢拿主意。 喝了一口水,林氏歇了歇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没想到那些人还能找过来。开始倒有个人常在我家附近菜场晃悠,后来却不见他了。那个皇帝不是死了吗,他儿子也都没了,怎么还有人找上我。我当时一害怕,脑子就不好使,他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没有想过还能有其他办法。” 第286章 来历 林氏在知道原朝琅的死讯时有多高兴,在被人找上时就有多惊讶。 她是真的以为原朝琅一死,就一了百了,连盯着她的人也没有了,她也就什么事也不用再做,可以安心当她的官太太。比起给人人唾骂的皇帝做事,她当然得向着她的夫君,她一个乡下丫头,可不懂那么些道理,只知道家里的男人才是她的天,谁都越不过他去。 所以他们用毛大柱为要挟时,她才会乖乖听话,现在想来她也的确是个蠢的,除了听话明明还有其他办法。 “真可怜,你怀着孩子,又是该被人宠着的姑娘,哪里能经得了吓。”何素一脸同情地说。 林氏听了眼睛都红了,她就知道何素是个好人,她肯定能明白她的难处的。 何素当然明白,任何人给自己做坏事找的借口总有一两点是能让人听进去从心里认同的,只要不是她的敌人,别人的借口她全都认同。可如果是她的对手,就算对方是要拯救世界的,不好意思,还是换个人来吧。 林氏的事她也算弄清楚了,从林氏说等方面的神态来看,她并没有在说谎。 安慰了她几句后,何素又跟她说:“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要是以后再有坏人来找你,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至于这次的事,现在没有人知道,我们就当只是凑巧,你也是跟我约好了一块儿去寺里上香的,只是因为我家马车坐不下了,你才一个人先去了。” 林氏连连点头,现在不管何素说什么,她都只会答应。 “可惜你家里也没个护院,要是有人找上门来可怎么办?”何素叹道。 “怎么办?”林氏不由跟着问,她现在除了她夫君就担心这个了。 “要么问郭夫人借几个人,要么搬到我这儿来。” 显然比起麻烦黄氏,林氏宁可麻烦她,当即还问:“那我什么时候过来?” “先看一阵子,要是吴王把所有坏人都抓出来了,你也就不用住过来了。” 林氏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时,何素打了一个哈欠,林氏这才发现已经在这儿打扰了一早上,想着何素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她也就没有再久留。何素还客气地留了她吃饭,林氏自然没有应。等她走了,何素就在床上躺了下来,说了一早上的话她还真有点累了。 “下午你看能不能找机会找青柚透句话,就说你隐约听说贼人说了半句军中有暗探的话……”何素说道。 留在屋里的风暖应了声是,等何素稍微躺了一会儿后,便服侍她再起来吃药用饭。她原是想下午何素睡下后再找着机会出门,谁知下午青柚却来了,还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 “怎地拿了这么多东西来?”风暖问道。 “是夫人和吴王妃送的。”青柚拉着风暖小声说,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风暖点头,目光微微一动,借着机会“犹豫不定”地向青柚讨了一个主意。 青柚过来时也是不巧,何素正好睡下,她本来该留下来等何素醒来跟她说几句话再离开,不过既然风暖说何素没事,她也不必非得等何素醒过来,还不如早些回去把刚刚听来的消息传回去。 何素不知道这样的消息会给金陵带来怎么样的震荡,如果有她可以知道的,魏氏应该会跟她说。 她一直盼着魏氏上门,离她生产还有一个多月,她出来走动走动并不妨事。只是天气一直不好,要么就下雨,要么好像要下雨,让人不能安心出门。 又过去了小半个月,何素没等来魏氏,倒是等到了济岸。 不知她本人并没有见到济岸,是李忠进来传话说外面有位行脚僧来辞行,何素当时刚睡醒,等她收拾好让人去外面请人时,人已经不在了。她让月儿去打听,才知道济岸离开了寒枫寺,说是要去云游。 何素也不知他是怎么起了心思,也许是跟遇着萧家人有关。 很久以后,何素才打听到了济岸的来历。 济岸的前任主母可以也就是萧国公府隔房的小姐可以说是萧家出事前死的最惨的。 据说她当时跟夫君去任上,家里忽然进了贼人,全家都被杀了。这位萧夫人刚查出身孕,死得极惨。当时官府调查此案时,发现这家人有位家将不知所踪,因他本就出身绿林当上家将没几年,官府就判定他勾结盗贼抢劫杀人。 官府马上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逃脱的家将也就是济岸,却一直没找到他的下落,反倒是半年之内参与抢劫的盗贼一一被杀。有那侥幸逃脱的主动投案,说是那家将在追杀他们,他也并不是他们的同伙,而是被他们中的一人以比武为名引了出来。 官府这才了解实情,等出发去找引家将出来那人时,发现他一家十余口人已经被斩杀,其中包括他的四个孩子,里面还有一对才刚满周岁的龙凤胎。 这事在当地引起极大的震动,之后,那名家将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当地的匪患也沉寂了一段时间,就算后来死灰复燃,却很少有人敢再对官家出手,生怕给自家召来祸事,可是他们对普通百姓行商仍不留情,直到后来徐平到当地上任,才彻底清除了贼匪。 对济岸来说,血债血还,天经地义,既然他的主子主母被害一家断了香火,那么引他出来那人也得受此报。可他到底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也知道自己杀伐太过,这才入了僧门。他本想在寺中潜心修炼,可是经过寒枫寺一战,他才发现比起在寺中念经修身养性,他宁可去惩奸除恶,便是将来身入地狱,他亦不悔。 风暖去打听济岸的事时,也带回了寒枫寺的消息。 当日刺客在寒枫寺设伏刺杀朱高泰,波及了几个无辜的百姓,寺里的僧众也有死伤。从人数上并不多,毕竟他们不是刺客的主要目标,反倒是跟着朱高泰去的护卫死伤惨重,跟他同去的少年也死了一位。 寺里传出的消息倒没有说谁遇刺,而是用了何素的说法,说是有贼人盯上了寒枫寺。得佛祖保佑,凑巧当时有几位高门公子来寺中游玩帮着退了敌,至于何素一行曾经出现过的事则被隐去了。没办法,女眷和贼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哪怕没有照面都会被有心人编出事来。 至于何素动手的事,也没有旁人看到,外面不见一丝传闻,朱高泰本来想来萧府看她的打算也因为要遮掩何素的行踪而作罢。 也有一些人在猜出现在寒枫寺的不是普通的贼人,而是专门冲着朱高泰去的,本就受关注的朱高泰被多方的人盯着,别说出门了,他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来,只一门心思苦读,连他好友下葬,他也没能去。 到了农历六月,天气总算是明朗了,何素也从风暖那里听着城中的各种消息,像是楚侧妃家里有人犯事、郭将军府上有人偷盗、还有几位大人因家宅不宁被贬……甚至有人开始传原朝璃的消息,说他宠妾灭妻,有戾帝原朝琅之风。 何素还挺好奇原朝璃这个人,他绝对不是何素所知道的五皇子,何素的脑子有一阵子绕不开五皇子这个圈,还想起原朝璃会不会就是五皇子假扮的,近来她总算是打破了固化思维,没再去想什么五皇子。 作为跟五皇子血缘较近地位最高的人,原朝璃从传出来的消息看似乎没有什么缺点,唯一让人议论几句的就是他对原配孙氏的冷淡。 原朝璃以前就不喜欢强行赐婚嫁入肃王府的孙氏,当年外蒙入侵时,原朝璃带着一部分人撤离,孙氏又胡搅蛮缠说要回京城,身边就有人献计让她从以前的假借有病变成真病。从此孙氏就“病”倒了,她的家人跟着京中众多官员北迁,她也没有好起来,他们也没能进去探病。 近日也不知怎么闹的,孙侯府里的人竟说孙氏被人下毒云云,还说要带大夫去救人。 这事哪怕一小部分人心照不宣,但要是闹开了,谁都不好看。金陵这边肯定是看笑话为主,也有一些地方处于观望状态,不过在原朝璃所在的凉州,马上就有人说是孙侯的继室从小对前头长女下毒,现在毒发了却贼喊捉贼。 这样的说法传不到金陵,却也不知有几个人能信。 何素在听原朝璃的八卦时,也知道了他有个宠妃叫叶妃。 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叶妃的闺名,甚至连她的来历也有各种说法。有的说她是原朝璃原本想娶的女人,因为孙氏才成了妾;有的说她是名门之后,家族流放到北地时跟原朝璃相识相知;还有一些人说,她是原朝璃在北蒙进犯那年撤离北地时结识的。 不管哪一种吧,何素并没有对这个叶妃特别上心,就是抱着听八卦的心听了几句。 她也听过各过妃子的称呼,有端妃、淑妃、德妃、鸟妃?最后一个她也不知在哪里瞄见的,估计只是个玩笑当不得真,不过也可见各种妃的称号打头的那个字并不是她们的姓氏,这位叶氏估计也是如此。 叶子挺好的,生机勃勃的,以此作为封号也不奇怪。 她不知道这位叶妃封号是贵妃,金陵人看不上她,说起她时从不提那个“贵”字,只提她的姓氏。 何素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总算是恢复了,不过作为卧床安胎的后遗症,她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她也不敢运动减肥,只能控制饮食,等早晚不太热的时候在院子里多走走,小黑石也会来陪她一起走。哪怕何素现在好了,他也没有提搬回去住的事,好像已经习惯了跟李培和张伴住在同一间里,何素也没有去提醒他。 近来他的热情主要在趴在何素床边上给肚子里面的妹妹念书这事上。 何素曾让他感受过肚子里宝宝的胎动,他惊讶地在原地手舞足蹈的。可是他读得书也不多,为了能每天给宝宝读新的内容,他认真跟着月儿识字。月儿越教越觉得小黑石聪明,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何素影响,她觉得小黑石就没有一点不好的。 前些日子,她也曾去金陵一些小姐办的诗会,还是魏氏帮她牵的线,让她跟这些小姐认得的。去了几次后,有些人偶尔会说起家里的兄弟,大多是报怨他们做的一些蠢事。月儿一向都安静地听着,默默地想,小黑石从来不这样,小黑石最乖,小黑石最聪明…… 尤其是小黑石为了让妹妹将来像他一样懂事,趴在床边对着何素的肚子念书的时候……月儿不懂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倒是想起从何素那里听来的一个字“萌”。 六月,金陵进入盛夏,每天都有明晃晃的太阳悬在空中照着大地。何素不喜欢夏天,越发不想出门。 这一天,她接到了魏氏的帖子说要午后要来看她。 “怎地现在才来?天这么热,我都已经好了。” 何素抱怨道,却还是备下了瓜果点心,等着魏氏来。 小黑石听说魏氏要来也很高兴,上次在寺院出事后,一家子就没有怎么出过门,小黑石也没有再去过朱府找元姐儿玩。元姐儿最喜欢听他说小狗的事了,她还没有见过小狗呢,等会儿她过来,他要让元姐儿看看他的小狗会坐会伸手,还会站起来向人拱手。 身为猛犬的乖乖巧巧却没有机会再次向小主人的客人展示它们的机灵,那天直到傍晚,魏氏也没有来。 何素看了一眼天色,想着到了这个时候不来魏氏也不会再来了,也没有再等。 “母亲,朱婶婶怎么没有来呢?”小黑石有些失望地说。 “你朱婶婶家中事忙,许是遇着什么急事了走不开。”何素安慰道,拿起扇子摇了摇,她现在这体型天气一热实在有些难熬。 到了第二天,何素从报信的青柚那里知道了魏氏没来的原因。 魏氏昨天临出门前走路被门槛绊了一下,哪怕没有摔着,当即肚子就有点不舒服,略歇了歇后她发现肚子越来越疼,像是要生了,自然没法再出门。朱府顿时忙了起来,也没有人记着要到何素这儿来说一声。 魏氏疼了半夜,又喝了催产的药,直到凌晨才生下一个男娃。 第287章 生了 “我们夫人还说,都是因为肖夫人你没在,她才生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好在母子均安,又想起昨日失约之事,让我过来报信时记得告个罪。”青柚笑着说道。 何素本就好奇魏氏爽约的事,她心下也猜会不会是生了,听说青柚来了自然会请她进来问她几句。青柚在何素这里说话语气算是轻松的,不过魏氏当时的情形远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魏氏虽是自己绊了一下,但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火气一上来,阵痛又难忍,她难免有些急躁。上次有何素陪着,她能把魏氏劝住,还教她正确用力的方法,为了魏氏早点把孩子生下了好让她快点回家,何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次陪产的是青柚,她劝了又劝,魏氏却听不进去,还因为使力没有用对地方,白费了许多力气。这些事,却不好由青柚说给何素听,何素也没有问,只问了魏氏现在如何,听她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也就知道她的情况还算好,也没有十分凶险。 青柚来却还有另一桩事。 “过两日我家公子洗三,肖夫人若是什么不便的,也不必特意过去,我们夫人记您的情,不在意这些虚礼。” 何素近来就没有出过门,就连前几天吴王妃带着一众女眷去寒枫寺上香她也没有跟着一块儿去。萧府在何素卧床安胎后,便跟来问的人说是何素在家里滑了一跤。黄氏还来看过她,跟吴王妃上香回来时,她也拐过来给何素送了新求的平安符。 何素当时没敢表现出是因为天热不想去,就在榻上歪坐着继续装病,许多人却当她是真的还在病着,想着她都病了好一阵子了,就以为她的情况很严重。这算是善意的揣测,也有背地里等着看笑话的,好在平时注意萧府的人不多,不然还能传出更险恶的话来。 这些外面的话,何素一向不在意,她实在是不想出门,就连魏氏家她也没有再去过。她觉得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她可能都会宅在家里,似乎上次在寒枫寺使用过度的不仅是她的力量还有她的心思,现在身体是养好了,精气神却还没有恢复呢。 魏氏儿子的洗三宴她也不怎么想去,想了想,就让月儿代她走了一趟。月儿时常陪着何素去朱府,跟魏氏关系亲近,先前魏氏家里办宴会,魏氏特意叫月儿叫了过去。何素知道魏氏是一片好意思,她也找不到理由一直拘着月儿,索性就让她去了。 在外面多活动活动,眼界能更开阔,心理也能坚强起来,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也不至于像个小姑娘一样只知道哭。 月儿参加完洗三宴回来,跟何素说起了洗三宴上的情形。 “铭哥儿手脚挺有力,收生婆婆给他洗澡时,他哭得可大声了。” 魏氏的儿子叫永铭,小名叫铭哥儿。 在月儿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何素想起了上次元姐儿洗三的情况,面色不由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月儿见何素忽然不搭腔了,脸色也跟先前不同,以为她又有哪里不舒服。 何素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安慰月儿,旋即又说:“等到你妹妹洗三时,耳洞就先不要穿了吧,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小一点孩子就扎耳洞,要是她喜欢戴,等她大一点再扎就是了。要是她不喜欢戴耳环,以后永远不扎都行。” 月儿知是何素宠孩子的毛病又犯了,想要劝她,可是何素却反复跟她强调小婴儿扎耳洞出血的悲惨,最终把她给说服了。 “到时候问问稳婆吧,如果可以不扎,那就不扎。”月儿说,忽地又想,要是何素生的并不是女儿,岂不是她现在的种种担心都成了多余。 何素就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她连给孩子的小衣服都是准备女式的,哪怕小婴儿的衣服都是以简单舒适为主,男式和女式差别也没有太大。跟她相反,林氏给孩子准备的衣服都是男式的,她就想生个儿子挺直了腰杆可以跟毛参将说出她的身份。 何素开始还担心会有人找上林氏,不过许是城中风声紧,林氏那边一直很平静。何素想了想,还是没让林氏搬到萧府来,她就不是一个喜欢别人到她家里来住的,却又担心真有人去找林氏麻烦。后来,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林氏编了一套说法,让她若有人找过来就如此这般说搪塞过去。 作为一个已经打入敌人内部的潜伏者,对方想办法控制林氏还来不及,哪里会除去她,至少换成是何素呆过的组织里的人不会这么做。她个人的话很难说,要看她对那个人的感觉,要是感觉对方可能真的叛变了,她还是会下手的。 不过林氏并不会给人这种感觉,何素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林氏竟然是个潜伏者,她看着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普通小妇人,努力遮掩自己口音装成官家太太,可是真让她到能和各家夫人打交道的场合,她就怕得不得了,不敢上前。 何素释放了一点善意后,她就跟在了何素身后,几乎把何素当成了她的支撑,不过何素后来细想想,林氏曾向她问过军中的一些事,只是何素习惯说话避重就轻,没让林氏知道什么。 平时林氏过日子很会精打细算,虽总说不好意思麻烦何素的话,但是借马车、拿鸡蛋她也没有含糊过,但事后也会回礼,真要说她小气也算不上,不过何素算着如果只靠双方夫君的军饷,几年下来毛家绝对比萧家有钱。 何素之前一点也没有看出林氏的不妥,估计也是她还处在潜藏期,并没有执行什么任务。不过何素认同林氏的天份,也是训练她的人火候不够,这么好的人材真是可惜了。 敖过了让何素气得想撕衣的夏天,中元节后,吕娘子搬到了毛家,照顾即将生产的林氏,而何素也开始准备生产的事。 八月初一,何素早起在院子里散步时,看到了东方红霞满天,她当时便想,如果她今天生,她生下来的女儿就叫霞姐儿。 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气,又有侠气,说不定将来女儿还可以朝女将军的方向发展,当然得看女儿自己的意愿,她不干涉。等她吃好了早饭起身时,她觉得肚子一坠,在花园稍微走了几圈,她又去净房进出了几趟,还让风暖以为今天的早饭不干净。 “我要生了。” 何素淡定的话打消了风暖的怀疑,风暖忙按事前计划好的行动了起来。 就算没有吕娘子,家里也还有刘福娘子和王婆婆,稳婆也是相熟的,何素怕上次动胎气的事受影响还特意去请了许大夫来侯着,她就只需要在产房慢慢走动,等着孩子真正出生的时候。 她一点也没有慌,又不是第一次生了有什么可慌的,心下还有一种终于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释然。 哪怕许大夫在她躺了半个月后说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她还是担心自己在寒枫寺跟人交手会影响到胎儿发育,古代也没有完善的胎产,顶多就是把个脉,这对知道很多胎儿发育不良现象的何素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她只能盼着生产的日子早点一来,她能确定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健康。 稳婆一直都记得何素生产迅速的事,不过这次来接生,她也不敢大意。府上的人已经跟她说了何素曾在两个月前不小心滑了一跤动过胎气,还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保胎。只是吓着她的反倒不是何素,而是府里的两只站起来半人高的大狗。 乖乖巧巧一看来了生人就猛叫,还想往前扑,牵着它们的李培和张伴差点牵不住它们。平时能管住它们的小黑石根本没心思理它们,他一看何素被扶着进了产房就不知怎么地开始哭了,月儿怎么也哄不好,在乖乖巧巧的狂吠中,他可能也没能听清月儿说了些什么。 好在还有一个风暖,知道让稳婆先进产房,又喝斥它们不准上前,它们似乎并没有弄懂状况,倒是没有上前,却还是不停地叫着。许是在场的氛围也影响了它们,让它们生出了如临大敌的错觉,想要多叫叫把不存在的坏人赶走。 也是它们实在太吵了,何素在里面都没法静下心来,她一边走路,一边皱着眉,咬疼的声音一声也没有,甚至心里想着的也不是身上的疼痛。 过了一刻钟,一直以为何素是在忍疼的稳婆,听到走到门边的何素气得朝外面吼了一句。 “快把狗牵走!” 本来在外面正忙的风暖只得先把她的事放在一边,跑去牵狗。其他人在对上两条狗的时候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她把两条狗牵去了前院系着时,刘忠还吓得在边上连连嘱咐她系牢一点,气得她翻了个白眼。 回了院,她不得不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端水端其他进产房。 “娘……” 风暖一开门,何素就听到外面小黑石哭得那叫一个惨,刚刚狗叫声太喊,何素都顾不上哄他,不过现在她也没有耐心再去哄小黑石。 “把小石头也牵走!”她又朝外面吼了一声。 外面的月儿听到了,只能从后面把小石头一抱,硬是把挣扎的小黑石抱了出去。 “你怎么老是哭,母亲正在给你生小妹妹了,你还哭……”月儿也有些无奈了,她也好想哭呀,这种时候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连弟弟也哄不好。 小黑石也不听,一直扭着身子要再回院子守着何素。 “你不哭了才能去,要是还哭,以后都不准你再去见母亲了!” “坏姐姐!” “你个坏小子。”月儿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小黑石气得哼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见月儿的确不让他哭着回院子,他才渐渐止了哭声。 小黑石一被抱走,何素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却很快又被疼痛塞满了。 她气得咬牙,固执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一样。直到她感觉羊水破了,才回床上躺着开始用力。这次羊水似乎破得早了,她都用力快半个时辰了,孩子还没有出来,稳婆甚至开始担心羊水流光了孩子还没有出来。 知道何素能忍疼,她跟何素解释了一声后,开始伸手在何素肚子上摸了摸再朝下推了起来。毕竟是稳婆,没点本事怎么行。何素觉得这才是真疼,比她生小黑石还有背上受伤时还疼,幸好只疼了几下,她一个用力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稳婆松了一口气,剪了脐带把孩子清理好一包,放到了何素身边。 “恭喜夫人,是个大胖小子。” 正要喊“霞姐儿”的何素,生生把话又给咽了下去,她扁了扁嘴,看向稳婆放在她身边的儿子,哪怕他身上还沾着血水,看着也皱巴巴,连眼睛也闭着没有睁开,何素还是觉得他比小黑石生得好看,这怎么就是个儿子呢? 已经和好的月儿和小黑石站在外面着急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等里面的人出来说何素又生了一个儿子时,月儿一愣便满是欢喜,只有小黑石还缓不过神来。 “妹妹呢?”他问。 “没有妹妹,母亲生的是弟弟,小石头你有弟弟了。” “不是弟弟,母亲说她肚子里的是个妹妹。” 何素当初为了让小黑石接受她怀的是个妹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也让小黑石现在转不过弯来。 月儿跟他重复好了好几遍,他都不承认自己有了一个弟弟,刚刚和好的两个人转眼又闹翻了。直到何素让他们进去看看孩子,两人才没有继续争下去。 进了屋,两人洗净了手,抹了身上的浮尘,却还是不能靠近床铺。月儿有经验,便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二弟,小黑石却想靠近一点看,好看清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弟弟。可是孩子被布包着,他哪里能看得清。 第288章 还能变回来吗 “母亲,这个是弟弟还是妹妹。” “是弟弟。”何素官宣。 月儿朝小黑石看了一眼等着看小黑石的反应,又叹自己怎么跟他较真起来,他还是个孩子呢,也是她太担心何素生产的事,没顾得上好好控制脾气。哪怕何素伤好后,可以在家里走动,月儿还是担心上次她受的伤会有什么影响。 她没有看过伤口,却从换下包扎伤口的布条上知道她一定伤得很重。想来小黑石也没有完全忘记这件事,不然刚刚他看到有人扶着何素进屋时不会忽然哭起来,月儿暗想。 不过小黑石现下肯定没再想着过去发生的事了,他正一个劲地瞧着刚出生的小婴儿。 “怎么会是弟弟呢?明明要生妹妹的。”小黑石不满地说,他还特意给“妹妹”念了好多书,还要将来给“妹妹”摘花戴呢。 何素也不知怎么跟他说这个事,只能现编了一下理由。 “他本来是个妹妹,可是他在娘的肚子发现他的哥哥很爱哭,就决定不当妹妹了,要当弟弟,将来和哥哥一起保护娘亲,也保护哥哥。” 小黑石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小脑袋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小小声地问:“他还能变回来吗?” “不能了。弟弟不好吗?弟弟可以跟你一起牵着乖乖巧巧玩。”何素哄道。 小黑石想了想,看着床上的皱巴巴的弟弟,轻轻点了点头。月儿看了看他,没想到他就这么被哄好了,看来她在照顾小黑石上还有得学呢。 何素二胎生了个儿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她交好的几位夫人那里。 魏氏抱着自己的儿子,还地跟青柚调侃她:“还说自己怀的是个女儿,明明小石头一开始就说她跟我一样怀的是个儿子,也不是她怎地生出的想法。” 青柚也附和着笑笑,又跟魏氏商量何素二儿子洗三宴时送些什么东西过去,其实东西魏氏早就已经想好了,只再添一两样就好。 “到时候你带着元姐儿一块儿去。”魏氏说道。 铭哥儿洗三就是月儿来的,何素儿子洗三,她也要让自己女儿去,她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有事也用不着亲自去,当然也只有像何素这样跟她关系亲近的人那里她才会如此。 她早已经出了月子,本该亲自走这一趟,可是铭哥儿不肯好好喝奶娘的奶,一直认准了让她喂,让她一时不好出门。想想当初她生元姐儿那会儿,何素扔下儿子来帮她,想来心情跟她现在是一样的。她不是那种硬撑着的,尤其是在何素面前,想来何素也不会怪她,照小黑石洗三时的情形看,她也不是这等讲究虚礼的。 不过何素给二儿子办洗三礼时却打算办得隆重些,就算不能跟元姐儿比,却也不能太差了。 她也给儿子定了一个小名,其实是小黑石取的,他说他叫小石头,他的弟弟就是小木头。何素预感这是一个萧显重和小木头本人都不会喜欢的小名,她也不是很喜欢,但是在小黑石期待的目光中,她还是应下了。小名本来就是家里人叫叫的,难听些也没有什么。 不过小木头对外的小名却不是这个,而是贤哥儿。 按字辈,小木头的名字肯定得有个贤字,萧显重似乎喜欢这类的小名,却还没有定下小木头名字的另一个字,只能先这样应付着。 才三天的小木头还在过着吃吃睡睡的日子,他对此似乎很满意,没有怎么哭过,比小黑石还乖,就是不怎么笑,何素有时想逗逗他,他也不理,看着有些冷酷,可能还是太小,对外界的感知还很模糊。 洗三这天,何素也没有请太多的人,朱府来的青柚和元姐儿,郭府来的是黄氏和玉姐儿,吴王府也派了人来,是吴王妃身边的巧音。 何素和巧音也相熟,巧音自梳升为管事姑姑后,何素还没有见过她,见了她少不得寒喧了几句。 她来的也比其他客人早,借着何素儿子洗三,吴王和吴王妃大手一挥赏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等等贵重物品,里面还有武器,但并不是何素一直记在心里的枪。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搞到枪,一想到别人而她没有,她心里就刺刺的很不舒服。 不过“借”枪这样的想法,她却已经打消了,没得好好地给家里招事。至于吴王府的赏赐,何素也知多半是为了前面她救下朱高泰的事,也就安心收了下来,就是面上还是要客气几句。 “你家王爷和王妃出手也忒太方了。” 何素一脸受宠若惊,又让风暖把东西先收进库房放好,巧音特意早早地送东西来,想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 “王妃还嫌少了,肖夫人莫要见怪才好。” “只要是王妃赏的,便只是些果子也是好的。” 巧音淡笑,她平时虽不怎么爱说话,让她出面跟人寒暄几句却比巧枝更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想到巧枝,何素觉得那也是个蠢的,女子在这个时代不易,但是与人为妾却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尤其是在巧枝已经坐上王妃首席内务官的位置后,她再跳槽去一个淘汰率极大、与她以前服务对象有冲突的职务,简直像是在自毁前程。 不过可能也有她不能理解的难处吧,何素暗想,她现在对人宽容了许多,看到有些人犯蠢,她会产生些许同情,当然这点同情还不至于让她行动起来。 巧音见何素精神还算不错,想来王妃和泰公子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两人也聊不了几句,其他人也来了,她们看过孩子都夸了几句,让何素心情大好。怕何素精神还没有恢复,她们很快又互相聊些趣事,还让何素有些遗憾。 小木头还睡着,她们聊天的声音也没有很大,等人到齐了,小木头刚好也醒了,何素就让收生婆婆抱走他把仪式完成。小木头被陌生人抱着也没有哭,只是茫然地四下看,看着像是有点不高兴。 平时他只要一醒,何素就会给他喂奶,这次却什么也没有,还让他做一些奇怪的事。 忍了一会儿,当接生婆婆给他洗澡时,他像是被吓了一跳,马上大哭起来。 “哭声真响,一看就是个强健的。”旁人夸赞道。 林氏尤其羡慕,她过不了几天也要生了,不知能不能生出这么健康的男娃。想到当初小黑石说她怀的是女娃,说何素怀的是男娃,她心里略有些疙瘩,她不会真生个女娃吧? 听着小木头越来越响的哭声,何素努力保持微笑,心里却很是不爽和担忧,除了出生的时候,她还没有听到他哭得这么大声过。 以后一切仪式还是从简吧,她再不让自己的孩子遭这个罪了,何素默默决定。 小黑石在边上看着,听到弟弟哭了,不由看看观礼的大人,又看向何素。 “弟弟哭了……”他小声提醒道。 “这会儿就是要哭的。”月儿牵着他的手安慰道。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哭得直蹬腿的小木头,觉得自家弟弟真可怜。 好不容易等仪式结束了,何素接过哭声夹杂怒意的孩子,推说孩子饿了。几位夫人也知趣,便去了外间喝茶,月儿出去陪着她们。 不等她们走远,何素就抱着孩子好好哄着。可是小木头像是气极了,喂他奶他也不吃,只一个劲地猛哭,一直哭到睡着为止。何素一直觉得小木头比小黑石要好带,现在看来,得顺着他的意才好带。 等小木头一觉睡醒,没有再记得前面的事,乖乖喝了奶,又安安静静地躺着玩了一会儿。来参加洗三礼的客人已经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一向的安静。 小黑石虽然对弟弟很好奇,但是也没有整天呆在何素屋里看着小木头,他现在是哥哥了,月儿跟他说哥哥是要做许多事的,不能整天只是玩。 有月儿管着小黑石,何素也能放心坐月子。八月坐月子比可十二月的时候舒服,哪怕冬天可以在屋里点火盆取暖,何素也用不着穿上好几层衣服,却不及自然的适宜温度来得让人舒服,光是可以开窗通风这一点,就让她觉得舒心多了。 她用一块布巾包出早就出油的头发,想要逗逗小木头,可是小木头不怎么配合,总是静静看着何素不怎么出声,就是笑也是微微咧开嘴。 哪怕如此,在何素心里,自家儿子也是什么都好,唯一能跟他相比较的也只有小黑石了。 等到小木头出生七天后,林氏也生了,生的是个女儿。她虽有些失望,但因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太难受。月儿去毛家参加洗三礼时,看到了这个哭声响亮的姑娘,回来时跟何素说她生得很健康的,其他的倒没有说。 何素也没有深想,觉得孩子健康就好,她在小木头满月儿后也没有出门,之后天也冷了,她就更不想出门了,直到来年开春后,何素才见到了林氏的女儿。 这个小名叫桂姐儿的小姑娘长得很像毛参将,几乎可以说是跟毛参将一个模子刻下来的。毛参将本来也不算什么青俊灵秀,还有人觉得他长得糙,想也知道一个女娃长成这样有多让人担心。 林氏在贬低自家孩子上跟世间许多当娘的是一样的。 “我家闺女将来真要成赔钱货了,这得赔多少嫁妆才能把她嫁出去。” “也许长大了也就好了。”何素劝道,又细细看了桂姐儿一眼,总有一种她再大几年会长出胡子来的错觉。 “还没有贤哥儿生得好呢。”林氏说。 何素谦虚地笑笑,心下却是得意的。小木头的确生得非常可爱,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现代婴儿画报里走出来的孩子。他的脸盘不大,长得更像何素一些,只一双眼睛像萧显重,一双招风耳很特别,看着跟个猴子似的,当然也是可爱的萌猴子。 何素还奇怪,她和萧显重的耳朵都不是这样的形状,怎么偏小木头的耳朵长成这样,后来她才从萧显重那里知道这是随了她未曾谋面的婆婆。 何素等孩子满月后,才把二胎产子的消息写信告诉了萧显重,也把林氏生下女儿的事说了。两人怀孕之后让后面回金陵休养的参将帮着带了信过去,不过那边并没有回信,也不知他们知道了没有。 萧显重自然已经知道了,不过因为带信的参将回去路上出了点波折,导致这信迟了几个月才到他的手里,之后也没有将领再回家探亲,他也没有知道后面的事。 萧显重和毛参将真的算是幸运,是头一回回家探亲的人员,而且还让家里的夫人都怀上了孩子。 毛参将近来一直心情不定,他算着日子知道林氏快要生了,就不知她怎么样了。他的生母就是因为生产时出了意外早早去了,他就怕林氏也会如此。萧显重一直在安慰她,还拿何素顺利生产的事当例子,说做惯农活的生孩子都快,可是毛参将不信,他知道不少生产不顺利的例子呢。 萧显重知道他的倔脾气一上来,就不怎么好劝,好在毛参将也就是着急自己的,不会影响到旁人,顶多影响一下时常跟着他的萧显重,。 萧显重也乐得陪在毛参将身边,旁人以为是两人的夫人差不多日子怀孕才让两人关系更近了,其实却不是。 营中探亲的参将回程遇袭后,郭将军就一直在查军中的敌方暗探,不久前金陵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知道了一些消息,郭将军严查之下还真找出一个人来,不过现在他还没准备抓他,正等着顺藤摸瓜抓其他人呢。只是这人先前对毛参将好像特别关注,郭将军才让萧显重帮着留心。 他还不知道金陵会传消息过来跟何素有关,等再接到何素的信时,上面写着她和林氏生产的消息。他又有了一个儿子,小名叫贤哥儿,其实他已经想好第二个孩子的大名了,就是还没有机会传信回去。 第289章 小名 “我有女儿了,我总算有孩子了!” 毛参将兴奋地挥着手,用力朝跟他说这事的萧显重肩膀上捶了几下,差点没把萧显重的骨头捶断。 萧显重初时还担心把林氏产女的消息告诉他,他会不会失望,毕竟毛参将一直盼着有个儿子,甚至已经想好儿子小名叫“铁蛋”。可是毛参将一听说消息,马上就乐了,激动地都有点语无伦次。 “好!好!女娃好,女娃贴心,女娃一定像我家娘子一样好看又温柔。好,我有女儿了!女儿的话就叫铁妞,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大,啥都不用怕。” 萧显重一听这名字,马上好心提醒道:“那边已经取了一个小名了,叫‘桂姐儿’,‘桂花’的‘桂’。” “桂花好,桂花香,桂花好看。”没有原则的毛参将觉得自家娘子就是会取名字,哪怕这名字一听就是因为桂姐儿出生在八月才取的,不过夸奖过后,他显然也没有放弃自己给孩子取的名字。 “你回信的时候,跟我媳妇说一声,以后我女儿就叫‘铁桂’。” 萧显重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木木点了点头,心下默默地说,桂姐儿呀,叔叔已经尽力了。 因为毛参将的不良示范,萧显重决定一定得给自己的二儿子想一个好一点的名字,好在他当初为小黑石想名字的时候已经想过许多字了,这次他只花了几天时间就从里面挑出一个他最满意的。 “贤重……”何素念着萧显重信上写着的小木头的大名,朝正玩自己脚的小木头看了一眼,也没有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 月儿和小黑石都在边上,月儿接过何素递来的信看了之后,便说:“贤重,贤仲,倒是个适合二弟用的名字。” “你父亲他定是想了许久。”何素说,暗想,看来他和她一样取名都不行。 月儿点头,把信看完之后,才说:“桂姐儿也有大名了,毛铁桂,倒是跟她挺相衬。” “是呀。”何素感慨道。 何素她们收到信时已经是快五月了,虚岁两岁其实才九个月左右的桂姐儿一看就是个有脾气的妞,每天都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扯开嗓子大哭。何素在天气好的日子,喜欢抱着小木头去毛家,毕竟毛家近,走动方便,她过去也不用像去朱府一样特意打扮过。 她每次过去都能听到桂姐儿大哭,有时两个孩子就并排放着让他们自己玩,她和林氏在边上闲聊。什么事也没有,桂姐儿就会忽然哭起来。小木头一般不会跟着哭,除非是他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桂姐儿的哭声吵醒,他也会不甘示弱地大哭。两人同时放开嗓门一哭,何素真觉得这音量能把屋顶给掀了。 为了哄好小木头,何素一般会当即告辞带上小木头就走。小木头被何素抱着,除非他哭累了睡着,不然是怎么也不会停的。何素已经发现小木头要么不哭,一哭就要哭到累为止,这性子也不知像了谁。 月儿和小黑石都见识过小木头哭起来的狠劲,也不敢逗他,生怕他哭起来没个完。不过只要没有人故意去捉弄他,他不会像桂姐儿那样无缘无故地哭起来,就算是饿了尿了,他也会先愣愣地看着何素一会儿,何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瞪得特别大,就知道他是有什么需求了。 从这一方面来说,小木头比小黑石还好带。 荣升为哥哥的小黑石一心想给弟弟当个好榜样,最近越发懂事,也不怎么跟小狗玩,专心跟着月儿识字。月儿本来跟何素商量,想要今年送小黑石去学堂,何素却觉得小黑石还小了一点,哪怕他虚岁有五岁了,但他生在十二月,月份太小,就是六岁送去读书何素都觉得早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该各种玩,以后读书的日子还长着,哪里用得着这么急,何素心下想。 何素不急,月儿却急,她觉得小黑石很聪明,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玩上,已经开始偷偷为小黑石留意起学堂。 萧家附近有一个名声还算不错的学堂,叫启明书院,里面有三个先生,两人是秀才一人是举人。学童入学后,可以从启蒙读到考上秀才。里面负责启蒙的先生是个四十出头的秀才,据说特别有耐心,学识也不错,就是考运不好,十八岁考中秀才后止步不前。 月儿也比较属意这家学堂,她让刘忠去打听过里面启蒙的学童,知道年纪最小的跟小黑石一样只有五岁,不过他好像是学堂里另一个学生的弟弟,其他学童就没有那么小的了。小黑石一向乖巧,跟李培和张伴相处时也从不跟他们相争,她不是觉得这样的性子不好,就是怕他被欺负。 多番考虑后,月儿也觉得还是明年送他去最好,趁现在她可以多教教小黑石要是被欺负了要怎么做。可惜这事她也没有经验,好像小时候她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苦恼地想了许久后,她就把自己的担忧透露给了何素,于是何素开始教小黑石学打拳。 被欺负了就打回去,何素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哪怕他现在学了,没个三五年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比他大上许多的孩子,不过得让他有这个意识,知道怎么让自己变强。何素还觉得让小石头稍微受点欺负也是好的,免得他太娇气了,遇事情就只会哭和撒娇,当然只能是稍微受点欺负,要是多了她是头一个不答应的。 让何素意外的是小黑石好像对练武挺有兴趣。刚说要教他的时候他觉得兴奋,何素觉得也没什么,后来有几次她特意增大训练的量想看看他的耐心,想不到他也忍下来了。 “练武是不是很辛苦?”何素故意问他。 小黑石点点头,倒也没有硬撑。 “那还练吗?”何素又问。 “练的,我要变得像父亲一样厉害,以后保护母亲。” 妈呀,她的儿子怎么能这么贴心!她以前就觉得小黑石懂事,想不到他能这么懂事,她以前的认知还不够,小黑石比她想的要懂事得多得多。 不顾小黑石刚刚练武练出了一头的汗,何素马上把小黑石抱了起来又是亲又是夸。 已经醒过来被风暖抱来看何素和小黑石练武的小木头眨了眨惺松睡眼,忽地“啊啊”喊着挥了挥拳,朝何素扑了过来,要不是风暖抱得紧,他非摔下去不可。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何素连忙放下小黑石想去接他,可是想想自己也是一身的汗不由停下了动作。 小木头睡醒后一般会先醒一会儿神再吃喝拉撒,甚至有时候醒神失败会再次睡着,何素怕他错过了一顿,会抱他走动一下醒神,若是她当时有事,这事就由风暖来做。 小木头见何素不抱他,又是挥手又是蹬脚,看着像是在发火。不过小孩子发火只会让人看着想逗他,何素就点了点他的脸蛋,跟他说话。 “有这么饿吗?” “啊啊。” 回应了何素两声后,小木头就把手放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说话,瞧着就讨人喜欢。 “小木头不饿了吗?”小黑石站在他身边,伸手摇了一下他的脚。 小木头看了看他,蹬了蹬脚,像是不想让小黑石碰,小黑石却以为他是在跟他玩,不过到了后面也的确变成了玩。 “好了,先去擦擦脸再来跟弟弟玩,他也要吃饭了。”趁机去换了衣服的何素出来见两兄弟一个摸脚一个蹬脚玩得正高兴不由说道。 她从风暖那里抱过了小木头,等小黑石乖乖地回自己的屋子了,她才抱着小木头进屋。小木头趴在何素肩膀上,朝着小黑石离开的方向挥挥手,却没有叫。 “是不是还想出去玩呀。”何素问他。 “啊啊。”他看着她回答。 何素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总之先把他喂饱了再说。 小木头吃好了,又乖乖地躺在床上玩,也没有表现想要出去的样子。何素记得小黑石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很喜欢翻身玩,也会爬来爬去的,小木头却不爱动,最喜欢就是躺着啃自己的脚。 这莫不是成为搓脚大汉的预兆,何素暗想,可是一看小木头软萌的模样,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也许她应该担心自家儿子长得太好将来一不小心伤了亿万少女的心。 不是何素自夸,看过小木头的都说他长得可爱,他看着又安静,妥妥地将来就是一个安安静静地美男子,何素只要想着他将来静静着着的模样,不管手里是拿着书还是提着剑,都觉得怦然心动。 她时常得意地想:小黑石懂事沉稳,小木头俊美,她这个当娘的也太会生了吧~ 第290章 周岁宴 转眼到了六月,魏氏让人来下了帖子,请何素去参加她家铭哥儿的周岁宴。 朱参议年长魏氏许多,如今也算是中年得子,他心里高兴,加上金陵这一向又平静,他的职位也不曾动摇过,便决定在儿子周岁宴这天大摆宴席。 女眷那里,除了一些朱参议请的宾客的夫人,还有像何素这样个人与魏氏交好的。既然交好,何素也不好不去。魏氏还让她把孩子们都带去。这半年来何素都没有去朱府,反倒常去毛家,魏氏自己也走不开,也不好说她什么。 既然她要出门了,魏氏也想看看她的儿子。 何素也想看看铭哥儿。两个孩子就相差两个月,也不知个头相差多少,何素觉得自己养孩子养得挺好,但是没个对比,她也不能确定。 跟小木头相差七天的桂姐儿个头倒不比小木头小,这娃很能吃,林氏常抱怨将来会被她吃穷,比起这个,何素觉得林氏更应该担心桂姐儿的嫁妆,现在连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替桂姐儿担心,许是林氏提太多次的缘故。 何素一直担心是不是因为小木头先天有些不足,才会比桂姐儿壮不了多少,她自认为比林氏强壮,怎么会生出来的孩子相差不大? 见了铭哥儿后,何素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小木头要比铭哥儿壮实些,个子也要比铭哥儿高。何素默默地觉得小木头也比铭哥儿可爱。当然铭哥儿也很可爱,可是当娘的哪个不偷偷觉得自家儿子是最好的。 “你家贤哥儿长得倒快。” 两个孩子就坐在一块儿玩,魏氏一眼就看出小木头比较健壮,心下由衷地羡慕。她的儿子喝奶认人,别人喂他,他总不肯喝,都快把魏氏愁死了,元姐儿的时候魏氏前面一个月都是她喂的,后面两个月她只喂了白天,晚上就交给奶娘照顾,哪里会像养铭哥儿时这样一时由她喂养,幸好这两个月开始给他吃辅食了,放能得空些。 也不知何素是怎么撑下来的,魏氏暗想,看她这次出门身边只带了风暖,就知道贤哥儿也是没有奶娘的。 再一看,魏氏发现贤哥儿要比铭哥儿白这么多?她也不常让下人抱铭哥儿去院里,免得晒着或者吹多了风,怎地两人的肤色相差这么大?不但贤哥儿白,何素也白净了,身量也匀称,不像她先前为了继续给挑嘴的儿子喂奶一直喝各种补汤,现在怎么也瘦不下来。 “他爱吃不爱动。”何素随口说。 “怪不得,我家铭哥儿总爱让人抱他去园子里,都晒黑了。” 怎么说地好像铭哥儿被抱着去花园多累似的,何素暗想,不由说:“贤哥儿也喜欢去园子,就是他晒不黑,你看小石头,不就比他黑一点。” 魏氏看看皮肤比以前黑了的小黑石,总算心里有了点安慰,却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也不胖?” 屋里已经有其他几家夫人到了,听魏氏这样问,也好奇地看向何素,有认得何素的倒是觉得何素跟以前比还是胖了一点的,以前她的下巴比较尖,现在圆润了些,却也不算胖,反倒让她的面相更柔和了。 “哪里没胖?我都胖了一大圈!不信你问青柚,她上次来贤哥儿洗三时,我是不是比现在胖多了?”何素说着,就看向青柚,魏氏也看了过去。 青柚点了点头,她上次带着元姐儿参加完贤哥儿的洗三宴后,回来还跟魏氏说过何素胖了些,只是她说的比较含蓄,魏氏并不知道“一些”有多少。 “那时是富态些。”青柚还是没有说得很明显。 何素点头,又打量了魏氏一眼,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魏氏知她的意思,这是笑她胖呢。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魏氏觉得有些话还是私下说比较好,便没有再问下去。 小木头和铭哥儿坐着沉默地玩了一会儿玩具,便转头四下看,何素和月儿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如此就知道他是想方便了,正在找熟人帮他呢。何素告了个罪,就抱了儿子带着风暖去了边间,青柚还指了两个小丫头跟过去帮忙,却没有帮上,就是风暖也只有看着的份。 “真乖,看到陌生人也没有哭。”何素夸奖道。 小木头也没有出声,等回屋何素想再把他放回榻上时,他却不肯了,伸手抓着何素的衣襟,一定要靠在她身上。何素笑着在他脖子里拱了拱,把他抱在了怀里,继续听各家夫人说话。 各家夫人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她们很少看到出门在外的当家夫人亲自抱孩子的,这种事交给奶娘不就好了。魏氏以前也是这么想,现在见识了儿子只认她不认奶娘的性子后,便对只能自己抱孩子的人抱以同情。 小木头倒不是认人,他在家里的时候也会让风暖抱,好像在了外面才只让何素抱着,尤其是陌生人多的地方。 何素抱了一会儿,见他也不出声也不动,以为他睡着了,低头一看,发现他正好奇地看着屋里其他夫人说话,没有一点睡意。真是个小人精,何素心下想。 其他夫人却不曾一直注意他,她们关注的是魏氏的孩子。 没有人陪着他一块儿坐着玩,铭哥儿觉得无聊,便干嚎了几声。边上的丫头一听知道他坐不住了就开始哄他,各家夫人也都过来逗他说话。刚刚两个孩子坐在一块儿,后面来的都不知哪个才是魏氏的儿子。现在见何素把自己的儿子抱走了,她们才确定果然那个穿戴得比较隆重的是朱府的公子。 周岁宴最重要的节目之一就是小寿星抓周,不好好打扮怎么行。 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魏氏抱着孩子去了前堂,有些夫人也去了前面看热闹,因有男客在,她们都用扇子掩着脸。何素根本没有准备扇子,还是青柚马上拿了一柄给她,她才跟着出去。 一手拿扇一手抱着小木头,她也不觉得沉,还小声教小木头说:“你看看哥哥,马上要抓东西了,等你生日的时候,你也要抓哦。” 小木头似懂非懂地看着,目光紧紧盯着地上一大堆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看中了什么。 “这些是你铭哥哥的,可不能给你。” 何素不知他懂了没有,反正他的眼光没有从地上移开,让何素看着都有些想为他把他看中的东西拿过来。 铭哥儿被放在摆放着各种东西的席子上时,他有些不情愿在拍了拍地面,然后身子一撑趴在地上朝着魏氏的方向爬了过去。 “铭哥儿,拿了东西再过来。”魏氏着急提醒道。 铭哥儿听懂了魏氏的话,就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样东西,朝着魏氏爬了过去。今天席子上放着的东西,并不怎么吸引他,魏氏为了哄儿子常拿各种东西哄他,铭哥儿也更喜欢那些色彩明艳的东西。不过能放上来供铭哥儿抓周的,都是有一些意头好的,铭哥儿随手一抓就抓着一本书。 “铭哥儿将来定是个有学识的。” “定要三元及第。” 众人说着祝福的话,让何素想起小黑石抓周时抓的也是一本书,她当时也挺高兴,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没有记着了。对她来说,她的宝贝儿子那么聪明,将来念书考到功名是肯定的,何素的要求没有这么低,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文武双全,多面发展,而不是只扑在读书一件事上。 就是现在她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也知道孩子在十八岁之前,还是专注于学业比较好,至少要养成良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 在孩子的教育上,她的心理很矛盾,既想着孩子可以文武双全,又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不要有什么压力,幸好有个月儿比她有计划,要是像她时不时以小黑石的想法为主,说不定真会把小黑石惯坏。 铭哥儿也没有听别人的夸奖,把书给了魏氏后就扑进她怀里,想要她抱。魏氏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在众人的恭维中,跟她们寒暄起来。铭哥儿显然没有这样的耐心,向后院的方向扑过去,显然想要回去了。 “花花……”他说着简单的字。 这是想去花园玩的意思。 “你看弟弟就乖乖地在,怎么就你呆不住。”魏氏嗔怪道,指着铭哥儿去看小木头。 小木头朝铭哥儿看了一眼,刚刚两个人并排坐在榻上互相玩玩具也没有说话,他对这个新认识的小哥哥很陌生,并不想跟他说话,他就连在自己家也是轻易不肯开口的。明明已经会说简单的字了,但是他就是不肯说。 上次何素想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在他躺在床上使劲看她的时候,假装没有看到,之后他就直接尿裤子上。何素教训他,他也不听,不过何素的教训本来也没有什么威慑力,还不如月儿拍他的手几下让他记得住。 “花花。”铭哥儿还是想跟这个新弟弟玩的,就朝着后院指指,想让他也一块儿去。 小木头也很给他面子,就跟着说:“花花。” 何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也看向了何素。她们在家里总逗他说话,一般说这种两个字的就是想让他重复,他现在重复过了,算是做到了何素出门时跟他说的到外面要乖的话。他很乖哦,有跟哥哥玩,没有让哥哥哭。 他跟何素去毛家窜门时,也会陪桂姐儿玩,桂姐儿那个霸道脾气以前都是小木头在玩什么她就要抢过来,小木头也不会跟她抢,等她把所有玩具都抢走了,他就去何素那里表示要回家。桂姐儿一看他要走了,又舍不得他,就会哭起来,还会拿玩具来给他,不过小木头并不会给她面子。 几次之后,他依旧如此,倒是桂姐儿现在不会抢他的玩具了,而是会拿其他玩具跟他换,两人也能融洽地在一起多玩一会儿。 铭哥儿听到小木头回应了,马上要过去小木头那里,魏氏看他现在的心思在玩上了,就把他给青柚抱着。这个时候铭哥儿是不挑人抱的,只会关注眼前的事,在他激动地跟小木头的聊天中,何素只听懂了“花”这个字,也不知看着认真的小木头听懂了多少。 铭哥儿说得太激动,嘴角还流了口水下来,小木头也常常会流口水,何素就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塞着一块帕子,有时也会让他自己擦。他看到铭哥儿流口水,就把帕子掏了出来,朝铭哥儿递了过去。 “贤少爷真聪明。”青柚夸奖道,接过了帕子替铭哥儿擦了口水。 铭哥儿大概看出小木头给了他东西,也想给他东西,可是他身上也没有口袋,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脖子上戴着一个他平常并不会戴的金项圈,他就想把金项圈摘下来给小木头。 “铭哥儿好好戴着,再戴一会儿。”青柚看他摘项圈,以为是他又戴不住了,便按着他的手好声劝他。 他却不听,一定要把项圈扯下来。青柚怕他硬扯伤着自己,只能从上面帮他把金项圈套出来,谁知铭哥儿把金项圈拿到手里后马上就递给了小木头。 “给。” 小木头看了金项圈几眼,就拿了过来,以为这就跟桂姐儿拿玩具跟他换一样。 “你倒是个大方的,都赶上你母亲了。”何素打趣道。 这样的东西她当然不会让小木头拿走,小木头也不想要,这大概是他玩过最没有意思的玩具,在手里晃了几下假装玩过后,他就把金项圈还给了铭哥儿。 可是铭哥儿也不想要,两人就把那个金项圈推来推去的玩了起来,不过在有些夫人看来却以为是小木头在抢铭哥儿的金项圈,不禁诧异地朝何素一行看了一眼,觉得这上门做客的也太不知规矩,孩子这么不规矩也不知道劝着点。 何素也没有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觉得两个小子在推这个纯金打造的土豪专属配件有点好玩,等他们将来知道了这个金项圈的价值了,还会不会互相推让? 第291章 被打 小木头开始觉得这样推来推去还有点好玩,可是时间一长,他就厌了。他不是一个爱动的孩子,一看铭哥儿还要推,他就背过手,转头不再看他而是盯着何素。 “怎么了?”何素问他,他的心思实在没有小黑石好猜。 他好像还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饿。” 何素却觉得他不像是真饿,他真的饿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不过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他现在吃了,她之后吃午饭的时候就解放了。 “我去喂他。”何素跟青柚说,也跟铭哥儿打了个招呼,“弟弟肚子饿了,要吃饭饭去了,过会儿再来跟你玩。” “铭哥儿要不要吃饭?”青柚适时地问。 铭哥儿拿着金项圈点点头,青柚就抱着他再叫上府上一直住着却不怎么派得上用场的奶娘,难得的是,这次铭哥儿很乖地让奶娘喂,喂完之后,他抓了一个布老虎,准备给弟弟玩。 何素在隔壁房间给小木头喂好奶,也去看铭哥儿,见两个孩子现在对上眼了,就让他们在一块儿玩。 魏氏和朱参议都在前面招待客人,怕是一时不会回来,他刚刚在抓周的时候已经见过客了,之后便在屋里呆着就好。魏氏开始还担忧让儿子自己在屋里呆着,他会呆不住,现在他显然忙着跟新来的弟弟玩,能好好在后面呆一会儿。 可惜小木头平时肯乖乖跟人玩不用何素怎么看着的,但是今天许是陌生人太多,他一直不肯让何素离开视线,甚至还会挂在何素身上,得何素哄了才肯下来跟铭哥儿玩会儿。 为了陪着陪铭哥儿玩的小木头,何素在后院一个人吃了宴度,菜色虽说没有前面丰盛,但跟她自家比还是要好的,何素吃得也满意,就是可惜剩下了许多不能打包。 月儿和小黑石没有来后面陪她,而是在前面吃席。小黑石也不是头一次来朱府,没有那么怕生,而且有月儿在呢,他最近一直跟着月儿读书,有月儿陪着何素不在也没关系。 吃好了饭,各家夫人也没有马上走,有的聚在一块儿说话,有的去了边上听魏氏请来的伶人唱曲弹琴。席间也有一些年少姑娘,里面有月儿认得的,她们还叫了她一起去花园。她不放心小黑石,又见小黑石吃好了饭想要去找何素了,就找了个丫头给他带路,她跟一直催着她的玩伴去了花园。 等在她园子里没玩一会儿,便听后面来园子里玩的姑娘说有家孩子被打了。月儿一听便想到了小黑石,来参加宴会的男童没几个,里面又以小黑石的年纪最小,月儿怕小黑石刚刚真被人欺负了去,马上告了罪回去看看。 她来朱府也好多次了,进正院也没有人拦着,到了里面一看,见小黑石好好地站在榻边看着两个弟弟玩,这才放了心。 “怎么了?”何素见她急匆匆地进来不由问。 “外面有个孩子被打了,我就过来看看。” 月儿以为被打的可能是小黑石,可是……何素看了一眼进来后异常安静的小黑石,觉得打人那个才可能是他。 何素正想着,便听到门口有吵嚷声,留在屋子里看着铭哥儿的是青檬,她在魏氏身边的大丫头中办事算是仔细的,就是性子有些软。 “你出去看看。”青檬吩咐门口的小丫头。 小丫头应声出去,很快又回来说:“秦翰林的夫人说要见见肖夫人和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刚刚在正院门口被人打了。” 青檬一听便看向了何素,也不知是不是要让何素出去。 朱府的正院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要是被人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也只有像何素这样跟魏氏交情好的可以出入,就是主家不在,她也能留在屋里,当然,身边也不会少了小丫头看着。 这就是府里下人多的好处,今天前面设宴,人来人往,仆役们大多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青柚和青盏也都去外面忙,正屋只留下了青檬和几个小丫头,但是各院守门的人却还在,尤其是正院。这位秦夫人进不来,也知道自己不该冒然闯进来,只能让小丫头进来叫人。 月儿朝何素看了一眼,何素却看向了小黑石。 “小石头,你过来,先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何素不紧不慢地问道,又朝跟着小黑石的李培看了一眼。 李培比张伴年长,也懂得规矩,何素特意带上他就是让他来看着小黑石。 李培看了小黑石一眼,见他不作声,只能替他答道:“我们刚刚进院子前,遇着了一个跑过来玩的小公子,他看到公子身上的香包好看就想要,公子不肯给他,两人就推了几下,后来那位公子摔在了地上,我们就进来了。” 何素一听就放了一半的心,不就是推了一下,能伤得有多重,总不会刚好磕到头把脑袋磕出血来了。 看向沉默的小黑石,何素问:“小石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为什么不说话?自己的事自己不交代清楚可不是好孩子。” 小黑石总算转头看向了她,用脚重重踢了一下地面后,他才说:“就像李培说的那样。” “行,那你现在跟我出去,我们看看那位公子的娘想做什么。”何素说着,又看向刚刚出去查看的小丫头,“她们带的人多吗?” “有两个婆子一个仆妇和一个小丫头,不算多。” 这点人数在小丫头看来真不算多,魏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时带的人才算多呢。何素一听也觉得人不算多,只要里面没有什么高手,她一个人就能把她们打趴下。 “走吧。”何素说着,就去牵小黑石的手。 小黑石扭捏了一下,还是牵着她的手出去了,月儿也连忙跟在她身后,小木头也在榻上“啊啊”叫,像是要跟着一块儿去。 何素见月儿跟着上了,小木头那边也没有人看着,便说:“你就不要去了。” “可是……” “等会儿场面估计会不太好看,你一个养在闺中的姑娘,不宜露面。” 月儿听了迟疑了一下,又听小木头在里面叫得大声,连他平常不爱叫的“母亲”都喊出来了,只得留下来哄着他。 何素牵着小黑石带着风暖和李培走到了院门口,抬眼便见一个眉毛高挑、面带薄怒的年轻妇人在门口站着,身边还跟着一个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男孩子。 何素见那个男孩子约六七岁,比小黑石高半个头,还长得胖乎乎的,不由又朝小黑石看了一眼。 可以呀,能打得比他大的了,何素暗想。 其实小黑石真没有打他,就是在他抢他东西时推了他几下,最后一次用力了些把他推倒在了地上,让他手上擦破了一点皮。那小子显然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回去就跟他母亲告状了,哭得那叫一个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怎么了。 何素见这位夫人面生,以前并没有见过,倒是先问了一句。 “不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夫家姓秦,乃是翰林院学士。”她颇为自得地说,也没有问何素的身份。 “原来是秦夫人。”何素淡淡地说,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 世上哪还没有几个为了自己孩子脑子短路的家长?何素自己也是一个,别说今天小黑石本来就没有错,就是有错了,她也会死杠到底,这也是她没让月儿过来的原因。 秦夫人虽没有问何素的身份,但却是知道她的,刚刚她过来前已经问过其他夫人。 今天带着孩子过来参加宴会的夫人并不多,像何素这样一带就是三个孩子的更少,不过她跟魏氏交际的圈子并不相同,许多魏氏新结交的夫人并不认得她,更不用说里面还有许多连魏氏也没有见过。 秦夫人就是其中一个,她的夫君在大乾就是翰林院学士,在京城犹豫了一阵后才来了金陵,如今依旧担着以前的官职。 秦翰林在大乾主要负责修书撰史,金陵这边这方面的事务还不多,秦翰林过来之后清闲得很。这显然不好,在金陵小朝廷不少人都忙得团团转想早日实现天下大统的时候,他找不到活干,也就意味着没办在吴王面前露脸。 这次带上夫人前来朱府,他也是想跟吴王身边的能臣多多走动,好借朱参议的门路给他另谋一个职位。 跟他一样投到金陵的翰林不少,也不是每一个都像他这样继续呆在翰林院里,许多都另谋他职,有一些来的时间早,当时官位空缺也多,都谋到了好的缺,有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七品翰林编修现在已经成了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若是换成以前十年也未必能升到这样的位置。 吴王也不是因为缺人胡乱给人升官的,礼部的官员本来就缺,他们背弃朝廷转投金陵的少,这一位翰林编修又很是能干,吴王才特别给他连升数级,让其他官员也知道转投金陵的好处,也是在表明他提拔人才不拘一格。 第292章 吵架 其他官员见有人连升数级说不眼热是不可能的,秦翰林也一样,他自认为学识也不输给那人,只是来得迟了,吴王底下的官员建制已经填满了,再过来的人除非有大能否则都是升半级后继续担任在大乾的同类官职。 秦翰林感慨了半年时不待人后,总算决定出去走动走动,可惜一直也找不到门路,能来朱府能加宴会也是借了同族的光。 他的打算秦夫人是不知道的,他在家里惯爱摆谱,又将翰林的职位说得无比清贵,秦夫人还当他是做得好才没有调去做其他。 秦夫人自己的出身不算高,父亲只考到举人,后来靠关系当上了官吏,因为跟对了上锋,还算吃得开。他平生的憾事就是因为不是正经进士出身不能再进一步,秦夫人耳濡目染,便对读书人很是推崇,也看不上那些出身出身平平,尤其是武将出身的。 “肖夫人,贵府就是这么教孩子的?”秦夫人咄咄逼人地问道,目光还带着不屑。 “秦夫人的家教倒好,你知道孩子们之前出了什么事吗?”何素淡淡地问,她可没有耐心跟一个来找她吵架的人搞好关系,尽管她还不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如何,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不管了,敢说她儿子,先吵了再说!何素暗想。 秦夫人没料到何素会反驳,却又自恃身份,不想跟何素吵,便让身边的婆子的出面。 “这位夫人怎么说话呢,明明是你家少爷打了我家公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您不赔礼道歉也就罢了,竟还这般无礼,也难怪令郎这般顽劣!” 何素可不管什么身不身份,既然有人出来骂她儿子,她当然要骂回去,正要开口,风暖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把话接了下去。 “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还是哪只耳朵听到了,真是好规矩。许是贵府都是这般,连府上的公子也非同一般,见面什么也不说就上来抢人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肥得像头……什么一样,又看没有大人才逞凶抢东西。谁知世上不是人人给他面子,他在府里抢惯了,外面的人可不会惯着他。 这下好了,东西没抢到,自己摔了一跤,竟然还说是我家公子的错。呸,什么德行!” 对面婆子听了自然不服,又上来跟风暖吵了起来,本来想加入骂战的何素却沉默了。 风暖原来这么会吵架?平时默不作声的一个人,何素都担忧她不会说话,想不到关键时候挺派得上用处,何素感觉都用不着她上场了,心下还有一点失落。 两边吵成一团后,自然有许多夫人闻声聚了过来,其中有一些一开始就在边上看热闹,便是她们向秦夫人说明了何素的身份和位置。 秦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如果今天打了儿子的是朱府的孩子,她也许也就忍过去了,毕竟她的儿子的确伤得不重,可是听她们说了之后她知道肖家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武将,这样的人家她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怎么了?”有好事者出面问道。 何素一看问话这位她也是认得的,却不曾说过话,在金陵论地位就是魏氏和黄氏也及不上她,就是平常也不怎么见她出门,旁人很少在外面遇见她。 “徐夫人。”何素和其他几位夫人施礼道。 她微微晗首,目光还看着哭得正大声的秦小公子。 她是徐平的夫人,就是吴王妃都要敬她一分,金陵其他夫人也都敬着她,私下倒也会时常议论她的事。实在是徐平的府里很特殊,他和徐夫人成亲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子半女,徐平也没有纳妾,有些人说徐平有隐疾,但每月徐夫人又会偷偷遣身边的丫头去买药,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身体不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无子,徐夫人很喜欢小孩子,别人家要是办什么赏花宴,她是不会来的,若是办周岁宴或者洗三,她一定到场。 “为什么哭了呀?”徐夫人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哄着一直哭着的秦小公子。 秦小公子一听有人问,又委屈上了,哭得也更大声了,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扬手给徐夫人看。徐夫人这才看到他手上的擦伤,颇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地伤得这么重,疼不疼?” 这算重吗?何素这是才看到秦小公子手上的伤,还真是“惊讶”到她了,难道秦夫人是为了这么一点伤来跟她吵架的?这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一点,就算是她……她也就是怀着小木头的时候看到小黑石摔倒会忍不住哭,其他的时候还是很冷静的……吧? “疼。”秦小公子抽噎着说。 秦夫人也认得徐夫人,见她站出来说话,不由拿出帕子抹起泪来,诉苦道:“徐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我家轩哥儿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被肖夫人家的大公子给打了,我不过是来问一声缘由,她却恶语相向,我还没有见过犯下错事的人能这般理直气壮的。” 我也没有见过,何素木然看着她想,不过马上又打了自己的脸,不对,她见多了这种靠演技撑起人生的人,就算现实里没有见过,她各种剧里也见得多了。她倒是没有放在心里,只是默默在计算最大的后果。这位徐夫人身份很高,何素也知道,不过萧显重是在郭义麾下的,她是不是也不用太怕她? 徐夫人这时也看向了何素,一脸不敢置信地问:“肖夫人,真是这样的吗?” “怎么会呢?”何素叹了一口气,也换上了沉痛脸,说:“也不知秦小公子是怎么跟秦夫人说的,明明是他想要抢我儿子的东西,我儿子不肯,他抢不过还自己摔倒了……” 见秦夫人似要反驳,何素马上加了一句:“这事朱府的下人可以做证,你只信你自己儿子和他身边下人的话听不进别的,我也不怪你,但是朱夫人院中的下人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 旁边其他夫人倒是想说谁不知道何素跟魏氏关系好,说不定真会帮着她,可是秦夫人不知道这些,不然她也不会过来跟何素理论。 秦夫人现在也冷静一些,朝着刚刚跟着儿子的小厮看去,见他目光闪烁,就猜何素说的多半是真的。 “是这样吗?”徐夫人问道,低头温和地看向秦小公子。 秦小公子也不敢应,还抬头看向他母亲,可惜秦夫人现在也不能给他什么指示。 “你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吗?是哪个?”徐夫人又问。 秦小公子见她态度和善,就跟家里一向宠他的祖母似的,就伸手指了指小黑石腰上挂着的小狗香囊。 “我要那个,他不肯给我,还推我。” “你推了吗?”徐夫人转头问小黑石。 小黑石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何素。 “肖夫人,你不是说我儿子是自己摔倒的吗?”秦夫人马上气势汹汹地问。 “当然是自己摔倒的,你看看你家孩子的体型,再看看我儿子这年幼瘦弱的模样,要不是他自己先冲过来没站稳,我儿子还能把他给推倒?”何素不甘示弱地说。 “推人可不好。”徐夫人说道。 何素可听不得这样的话,淡然地看向一脸得意的秦夫人,说:“主动推人不好,不过要是有人来抢东西,推他一下算是轻的。” 真是野蛮,秦夫人暗暗唾弃,以为徐夫人会为此对何素生厌,不想徐夫人却说:“这倒也是,男孩子还是得自己守好自己的东西,不能去抢别人的,也不要让别人把自己的东西抢走。” 周围的夫人一时也弄不懂徐夫人是帮哪边的,马上又见徐夫人好声跟秦小公子说:“以后可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了。” “是。”秦小公子红着脸说。 估计还是喜欢孩子吧,也没有偏帮着谁,众夫人想。 徐夫人满意点头,又看向小黑石微笑着问:“你愿意把你的东西分给别人吗?” 小黑石一时有些犹豫,抬眼看向何素,何素知道这个时候让小黑石把东西分给秦小公子才是对的,这比较合普世的价值,偏偏她的三观跟世人不同。 弯腰把小黑石抱了起来,她好声说:“这是你喜欢的东西,既然是你的,你想要怎么处理,娘都不会说什么。你给别人还是自己收着,都没有错。” “我很喜欢的……”小黑石抓着香囊迟疑着说。 这是照着乖乖巧巧的样子做的。天气一热,狗身上的味道就重了,尤其是它们长得越发大之后。何素不喜欢他跟乖乖巧巧玩,也怕他跟它们玩耍时被站起来有她肩膀高的乖乖文文弄伤。小黑石还为此不高兴,何素这才特意让人做了小狗模样的香囊给他。她倒是想亲手做,无奈手艺还没有到家。 “可是他很难过……”小黑石又说。 已经很懂儿子心思的何素,马上给了他一个台阶。 “难过没有用,你肚子疼想吃冰娘不给你吃的时候,你也很难过,可是你难过,也不表示你可以吃。难过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告诉别人,让别人帮你解决,但是能帮你解决的人很少,你还是要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小黑石想想也觉得对,可是看了秦小公子一眼后,又小声问:“他回去会不会哭?” 他还学不会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边上几个夫人都听到了,有些不由露出微笑,在听了何素看似强词夺理但还能让人听得进去的道理后,她们不会觉得她气量狭小,反倒觉得她教儿子很有一套。她们许多也是有孩子的,孩子能品行方正自然是好,可是若要为官,还是应该灵活些。 徐夫人也笑了,微微打量了何素一眼,只有秦夫人脸上火辣辣的。 “他要是哭他的父母会跟他讲道理把他哄好的,再说了,你看他们家有这么厉害的婆子丫头,她们针线活一定也很好,说不定能自己做。” 小黑石恍然,马上又不解地问:“那他为什么要抢别人的?”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家没有人教他不该这么做吧,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做。” “我不会的。”小黑石马上挺着胸膛说,一向都是他把东西给别人,他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 徐夫人微笑看着,并没有什么不悦,其他夫人却想着何素驳了徐夫人的面子,也不知以后魏氏还会不会跟她来往。要是两人关系淡了,于她们来说也是好的,她们便有机会多亲近魏氏了。 “我看前面的花开得正好,不如大家一同去看看吧?”徐夫人说着,算是打了个圆场,也问了何素要不要一起去。 何素借口还要照顾小儿子,没有同去,徐夫人也没有强求。何素等她们走远了,才抱着小黑石进了院子,小黑石这才发现自己被何素一直抱着还扭了一下身子。 “母亲,我要自己走,我都是大孩子了。” “就是再大,娘亲也要抱着,不过不能让你弟弟看见。”何素最近发现小木头似乎爱吃醋,她要是抱着小黑石,他肯定会出声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黑石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一想到何素都很久没抱他了,这会儿高兴地趴在何素肩膀上。 等何素抱着小黑石进屋后,小木头一看,果然“啊啊”叫了两声,把手里的布老虎一扔,他就朝何素伸出了手。 “尿。” “让风暖带你去。”何素故意说。 “你……”小木头开了尊口指定了何素。 “你要叫我什么?” 小木头抿着嘴,看看她怀里的小黑石,有些不情愿地说:“母亲。” “我呢?”小黑石跟着凑热闹。 月儿见小黑石和何素心情都好,便猜外面也没什么大事,见小黑石开始逗小木头了,她也加入其中。 “我呢?” 小木头看看月儿,又看了看小黑石,低头把他刚刚扔开的布老虎捡了起来,转头顾自己玩去了。 第293章 吓哭 铭哥儿早已经睡着了,小木头只能一个人挥着布偶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也不记得刚刚是为了什么才说尿的。 小气归小气,忘性也大,何素暗忖。 他没有记着,小黑石却替他记着呢。 “小木头,你不去尿尿了吗?”他提醒道。 小木头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紧紧盯着何素。 这是真要尿了,何素一看,立刻把小黑石放了下来,把小木头抱进了内室,这次她也没有再教他尿尿要说的话,他先前的确是说了,是何素自己没有信。 等小木头尿完,何素看他也差不多要睡了,就跟青檬说了一声,带着一家子回去了。朱府的宴会还要过许久才会散,她也没必要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又不像其他夫人要等夫君一同回去。 到了午后,魏氏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整个身子一松,青柚马上过去扶着她,陪着她回正院。 “要不要叫顶软轿过来?”青柚问。 府里是备着小轿的,以前魏氏身子重的时候从正院到大门都是坐小轿,不过平时她坐的次数也不多,总觉得上轿下轿的功夫,她都能走一半路了。 “算了,再走几步吧。” “屋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夫人回去先泡泡脚,陈娘子已经侯着了。” 陈娘子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她夫家姓陈是个大夫,因为牵扯到人命官司被入了奴藉,魏氏知道她懂点医术也会推拿按摩就把他们一家买了回来。 “让她先给老爷按吧。”魏氏说。 “夫人到底是心疼老爷。”青柚笑道。 魏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力气说太多。走到院前,魏氏便听到了儿子扯着嗓子在哭,她马上加快了脚步,也不用青柚扶着了,大步进了屋。 “怎么了?”魏氏问,朝着屋里打量了一眼,抱过了向她扑过来的儿子,问青檬:“肖夫人回去了?” “铭哥儿睡着后便回去了。” 魏氏点头,在榻上坐了下来,也没有继续抱着他,让他靠着她坐着。 “你个小坏蛋,母亲今天可累了,不能再抱你了。” 铭哥儿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又看了外面,问:“姐姐……” “元姐儿呢?”魏氏也问。 “今日元姐儿午睡迟了,怕是还没有起。” 魏氏点头,又问了青檬她不在时发生的事,青檬就把何素跟秦夫人起冲突的事说了一遍。 “秦夫人?” 魏氏按了按脑袋在想这位秦夫人又是哪位?青盏见状,上前替她按了起来,魏氏便收回手,也没有再问那什么秦夫人。既然徐夫人都出面了,想来何素不会吃了亏去,那一位是最疼吴王妃,可以说满心把吴王妃当女儿,将来也许还会过继吴王妃兄弟家的孩子当孙子。 何素救过朱高泰,徐家那边的人都对何素抱有好感,徐夫人又再明理不过了,看着颇为和善的人,行事似乎都是随性而为却又暗藏章法。吴王妃出嫁前被徐夫人接到家里教导过几年,她现在理事也颇有徐夫人的风格。不过徐府清静,并没有需要显露她手段的地方,外人对此也不清楚,只当徐夫人是个温和的。 至于其他什么夫人,现下统统都不用管,就连楚家人现在都缩着脖子做人呢,何况其他。楚侧妃去年初冬生了一个女儿,这让一心盼着她生出儿子来的许多人都失望了。最失望的就是楚侧妃本人,她似乎对孩子的照顾也不怎么经心,直到吴王表现对女儿的疼爱,她才改了过来。 近来听说楚侧妃正调理身体,想要赶紧再怀一个,免得让枝姨娘抢了先。 不过虽然楚侧妃没能为吴王生下儿子,吴王妃却为吴王收了两个义子,他们都是忠良之后,因为家里出事流落到了金陵,差点被人发卖入了奴藉,幸好他们自己机警,逃出来揭发有人拐卖,还因此救下了几个好人家的孩子。 吴王妃听说了此事,又知道他们为了让其他孩子逃跑被打成重伤,就把他们接进了吴王府,后来还收为义子。这事当然得是吴王同意的,除了这两人,吴王年初又认了两个义子。 这两人倒没有什么好出身,别看他们小小年纪,曾跟着吴王上过战场,作战英勇、为人忠义,吴王颇为看重他们,才把他们带回来好好培养,在一次饮宴时,也不知谁起得哄,就这么把他们认了下来。 吴王这样看似随性的举动,外面各种说法的都有,但是在百姓心中,吴王的声望很高,不是北地那些治家不严的人能比的。 秦氏到底是秦家嫡女,隐约看出吴王此举给了底层人希望,却又没有明显表露出对权贵的不满。 许是因为吴王是商人出身,他知道给别人一点甜头才能赚得更多,也能从反复试探中摸到对方的底线,要是他们给他来硬的,他又能放下身段来,比如说收楚侧妃就是对某些朝臣的示好,可是在许多事上,他又立场坚定。 要是他能一直如此,未来大有可为,魏氏暗想。 铭哥儿听到青檬在跟魏氏说何素刚刚发生的的事,就想起了刚刚陪他玩的小木头。 “弟弟。”他四下找了找说:“不见了……” “是呀,他回家了。” “要。” “你想要贤弟弟陪你玩呀?他在自己家呢,过几天他有空了会再过来,或者,我带你过去看他,好不好?” “好。”铭哥儿用力点头。 魏氏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家里事多,她一时也走不开,何素那边现在也不往她这儿来。魏氏也不懂她在家玩什么呢,怎么都不上门了?明明常去毛家,这是喜新厌旧了? 等了几天,何素还是没有上门,魏氏也把这事忘记了,铭哥儿却记着,他还把他的一个布老虎放在小床上,说是要给弟弟。魏氏见他如此,正好有天也没事,便带着他去了萧家。 “你怎么今天过来了?贤哥儿生辰还没有到呢。” 何素看着她拖家带口的来了,颇有些意外。魏氏带着元姐儿和铭哥儿出门,光两人用的东西就有半车,下人更是有好几个,这些人一来,何素感觉萧府都变挤了。 魏氏一般出门也不爱把两个孩子都带上,也只有来何素这里的时候,孩子是一定要带的。 “你总是不上门来,只能我过来了。”魏氏叹道。 “这不是怕你忙,不好意思上门打扰。” “哼,以前也不见你少上门。” “以前出门只有小石头和月儿,现在多了一个贤哥儿,不一样了。” 说到这点,魏氏也深有感触,以前只带着元姐儿一个人儿出门,可没有这么麻烦,感觉多了一个孩子东西不是多了一倍而是双倍。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后院,何素又去叫了本来在学习的月儿和小黑石过来。元姐儿也有很久没见小黑石了,铭哥儿满月那天,两人也没怎么说上话,她见了他都有些陌生了。不过两人很快聊到了一起,还说要去看狗。 小黑石有了李培和张伴后,对元姐儿这个以前跟他一块儿玩的小伙伴就没有那么记着了,还觉得跟李培和张伴一起玩更有趣,女孩子太会哭了,桂姐儿是这样,元姐儿也是这样,她看到乖乖巧巧就哭了。 在元姐儿隐约的印象里,小黑石以前跟她说过他有两条很可爱的狗,她一直都想来看看,却一直也没有看成。那时都是何素带着小黑石去朱府,魏氏不怎么带着元姐儿出门,尤其是她怀上铭哥儿后,就更不轻易出门了。 等元姐儿终于看到了乖乖巧巧,它们距离小黑石说他们可爱有近两年了,两年的时间足够让原本可爱的猛犬长大不少。它们在小黑石的训练下,一般看到他陪着生人过来是不会猛叫的,顶多叫几声尽一下责,但是会兴奋地朝小黑石连叫一长串表示亲热,还会朝他扑过来。 可惜现在它们有铁链锁着,没法跑到他眼前,可是这架式就足够把元姐儿吓哭了。 元姐儿一哭,下人就抱着她回了正院找魏氏,小黑石也跟着进来了,样子还颇有些无辜,像是不明白元姐儿为什么哭了,乖乖巧巧那么可爱一点也不凶,刚刚也不是冲她叫的,她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怎么了?”魏氏问跟着去的青盏。 “刚刚萧少爷带着元姐儿去看狗,元姐儿被狗吓着了。” 两人是在院子里聊天的时候才说好一起去看狗的,魏氏在屋里并不知情,不过听青盏这么一提醒,她倒想起小黑石以前是说过家里养了两条狗。 “是叫乖乖巧巧吗?它们还在?”魏氏问道。 “在的,它们可乖了。”小黑石说,又看向何素,生怕何素觉得乖乖巧巧凶把它们送走,上次他想把弟弟偷偷抱去跟乖乖巧巧玩时,何素就是这么吓他的。 何素嗔怪瞪了他一眼,拉过元姐儿的手安慰了起来。 ------题外话------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哦~ 第294章 怕不怕 “吓着了吧,别怕,它们被链子吊着呢,跑不过来,也就只会叫几声。” “要是把链子解开,它们就能跟你握手了。” 小黑石被瞪了还不忘告诉元姐儿乖乖巧巧的技能,也有想让何素把它们放开,让它们可以哄元姐儿高兴,可惜元姐儿听到后哭得更大声了。 何素忽然觉得以前对小黑石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要是将来真有人欺负他,他直接放狗就好,乖乖巧巧一出,哪家孩子挡得住?不过作为看家犬,何素默默觉得乖乖巧巧还真不如捕兽夹呢,至少捕兽犬不会主动来扑她,哪怕它们只是想跟她玩,还是会抓坏她的衣服、把小黑石给扑倒、在他脸上弄满口水。 “放心,不会把它们的链子解开的。”何素安慰元姐儿,也是说给小黑石听。 本来在床上说着只有对方懂的语言玩得正高兴的小木头和铭哥儿听到元姐儿哭了,都抬起头来看她,差别是,小木头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玩了,他这是被桂姐儿练出来的淡定,铭哥儿听了一会儿却扁了扁嘴,像是要跟着哭。 “啊呀,铭哥儿是不是饿了呀?”何素一见,马上用旁的事转移了他的注意。 铭哥儿的眼泪马上就止住了,好像他刚刚就是为了吃的而哭似的。 何素趁机又说:“元姐儿饿不饿,你月儿姐姐做了好吃的点心,要不要尝一尝?” 元姐儿抽噎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上晶莹的泪珠一颤一颤的,颇为惹人怜爱,何素不由把她抱到了怀里,接过青盏递来的帕子为她擦了擦眼。 “元姐儿这么漂亮,可不好随便哭,脸都哭脏了,跟小花猫似的,都不好看了。” 元姐儿羞涩地点点头,说:“我现在是姐姐了,在家都没有哭过。” “是嘛,元姐儿真棒。” 元姐儿一听何素夸她,便笑弯了眼眉。魏氏看何素几下就把元姐儿哄好了,不得不在心下感慨她会带孩子,只是何素哄好了这个,另一个却要不高兴了。 “母亲,尿……”小木头朝何素伸出手,他已经知道只说要尿尿,何素不一定会来抱他,一定得亲热地叫她一声才行。 何素猜小木头多半是装的,可是她要是不理,他说不定还真能尿出来。无奈地放下元姐儿,何素只能抱着小木头去内室,出来时,小木头不肯再坐到榻上跟铭哥儿玩而是指了指外面。 “狗狗……” “弟弟要去看狗狗?”小黑石一听就来劲了。 实在是他上次想带小木头去看乖乖巧巧被何素拦下了,后来何素抱着小木头远远地看了它们一眼,小木头显然对它们没有一点兴趣,看过以后就趴在了何素肩上不想再看。 小黑石对此很失望,感觉这个家里除了他,别人都不喜欢乖乖巧巧,明明它们那么懂事那么聪明。难得现在小木头主动说要去看狗,他觉得弟弟长大了,总算是能懂它们的可爱之处了。 何素觉得小木头并不是喜欢看其狗,他大概是让她抱着他出去,不要跟其他孩子在一起。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天真的模样,何素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 “去。”铭哥儿一听小木头要出去,他也想跟着一块儿去。 他在自己家里就是个喜欢在花园里玩的,这会儿都在屋子里呆了好了一会儿了,也有一点呆烦了。现在陪着他玩的弟弟都要出去,他也要跟弟弟一块儿去。 “你不能去,外面有大狗。”元姐儿像模像样地教训道。 “去~”铭哥儿显然并不肯听姐姐的,看着外面伸出手,还皱起着脸,像是她们不答应他就马上哭给她们看。 “那就去。”魏氏跟青檬说,示意青檬把铭哥儿抱出去。 “我家的狗可是很大的。” 以防万一,何素还是说了一声,免得铭哥儿被吓着了,魏氏又来心疼。魏氏听了迟疑了一下,又见她并没有放下小木头的意思,看来是要跟着去,心便放下了一半。 “吓吓他也好,免得他胆子大哪里都敢去,昨个儿还想去玩水呢。” 朱府的后花园有荷花池,昨天铭哥儿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后就冲着荷花池跑过去,也不知是为了摘花还是玩水,幸好他现在还跑不利索跑了几步就摔了,身边又时刻有人跟着,才没有出什么事。 “行,那我就放心大胆地吓了。”何素玩笑道。 她抱着小木头,青檬抱着铭哥儿,后面还跟着小黑石等人,算得上浩浩荡荡地去看狗。乖乖巧巧老远听到许多人过来就开始狂吠,小黑石听着还挺得意。 “它们是不是叫得很响,要是有坏人来了,我们就知道了。” 真是狗子他亲爹,何素暗忖,转念之后又觉得自家儿子也太可爱了,果然孩子就该养养小动物,当然最好是“小”动物。 铭哥儿听到狗叫声显然愣了愣,以前让青檬抱着的时候,他还爱动来动去的,现在却乖乖窝在她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小手还紧紧抓着青檬的衣襟。青檬也知道他害怕,一直轻拍他的背哄着他,到了关着乖乖巧巧的小院门口也没有马上抱铭哥儿进去,而是在门口先问了铭哥儿。 “还要进去看吗?” 铭哥儿也不说话,就是抓着她的衣襟抿着唇,何素还想说铭哥儿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小黑石已经进了关狗的院子,伸手一边搂住一条狗的脖子就跟去特殊场所的大爷似的。 “铭哥儿你看,它们很乖的。” 何素看着小黑石同时被两条狗舔脸还开心地咯咯笑,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这时,小木头的脚蹬了几下,示意要下去。他最近摇摇摆摆地能走上几步,不过平时还是爬得多,何素怕他一直不动影响骨骼发育,一直哄着他多爬爬,当然要是能走就更好了。 不过绝不是在这样的地方爬,何素暗想,哄着小木头说:“想下去呀?这里不能下去,下面有狗呢?” “小木头,快,来摸摸。”小黑石朝他招招手。 “摸摸。”小木头也重复道,又看向了何素,想要过去哥哥那里。 何素想了想,也找不理由拦他,只能抱着他上前,让他伸手去摸狗。他摸了摸乖乖的脑袋,在乖乖舔他之前迅速抽回手,显然有点不喜欢。 “放心,它不会咬你的。”小黑石继续哄着。 小木头又看了看何素,见何素没有拦着,才又伸出手又摸了摸。 因为何素总嫌它们味道大,李培隔一天就会来给它们洗澡,他心里觉得它们比外面有些人还要干净,就是有些气味就是再洗也遮不掉,到了夏天也容易掉毛,现在已经算好的,已经换过毛了不怎么掉,前几天他来给它们洗澡总能梳下半盆毛。 就是何素也承认,两只狗摸起来手感还是挺好的,小木头摸了几把后,似乎是爱上了这感觉,想要趴到它们身上去。 想要个口罩,何素不由想,只能扶着小木头让他挂在乖乖背上,又托着他的胸口,不让他跟乖乖贴得太近。 “我也要骑。”小黑石马上说,跨到了巧巧的背上。 两兄弟被狗兄弟背着,瞧着倒是威风凛凛,就是巧巧走了没几步就伸出了舌头开始喘气,看来是背不动小黑石,乖乖倒是没什么反应。 “啊……” 铭哥儿叫了一声,虽然躲在青檬怀里,但是一直偷偷看着小木头跟狗狗玩,现在看到小木头骑在了狗身上,他也眼热起来想要骑。 “铭哥儿是不是想跟狗狗一起玩?”何素笑着问。 铭哥儿点了点头,青檬见了,就抱着他往前走一点,想让他先试着去摸摸小狗,可是他就是拉着她的衣襟不松手,连脚也缩起来了。青檬见他还是害怕,就把他给抱了回来,可是她一退,他又喊着说要摸摸,等她俯下身时,铭哥儿又缩起手脚怎么也不敢碰它们。 “哈哈~”何素不由看笑了。 铭哥儿不知道何素是在笑他,他心里着急,他想要摸狗狗,可是他就是摸不到。乖乖和巧巧戒备地看着院里的陌生人,有小黑石在身边,虽然它们都没有乱叫,但是看向陌生人的目光却透着凶狠,这也是铭哥儿不敢靠近它们的原因。 可是他又实在想摸大狗,就这么让青檬抱上抱下了几回后,他忽地哭了起来。 何素不禁笑得更大声了,不是自己的儿子她不心疼,她真觉得铭哥儿实在太逗了。 “乖儿子,怎么了?” 魏氏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她一个人在屋里呆着无聊,也就跟过来看热闹,刚看到她们的背影,她就听到了儿子的哭声。 铭哥儿一看魏氏来了,就朝她伸出了手,想要让她抱去看狗。 “狗狗~”他说着今天才学到的新词,身体朝着两条狗的地方侧着,都不敢扑过去。 “这么大?”魏氏看到乖乖巧巧便认出这是猛犬,别说几个孩子了,就是有成年人来说不定也会被扑倒制住。 萧府养这么大两条狗,魏氏也能理解,毕竟府里能干的下人太小,护院更是没有。 第295章 贵客 看着样子挺凶的乖乖巧巧,魏氏一时不知该不该让铭哥儿靠近,可是又看到小黑石和小木头骑在它们身上,好像它们并没有危险。不过要是儿子害怕,她也不会强迫自己的儿子跟狗玩。看了一眼憋笑的何素,魏氏露出不想跟她计较的表情,这人竟也不来哄哄。 抱着儿子,魏氏转身正要走时,铭哥儿又不肯。 “摸摸。”他说。 “你想摸狗?你不怕?”魏氏惊讶地问,没想到自己儿子的胆子还挺大,像她。 铭哥儿用力地点点头,脸上还挂着刚刚的泪痕,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青檬过来帮他擦了擦脸后,魏氏见他好像真的不怕,就抱过来让他摸。 “它们真不会咬人吧?”魏氏见乖乖巧巧死死盯着她,心下还是有几分害怕的,就怕它们忽然扑过来。 “不会。”小黑石抢着回答,从已经背不动它的巧巧背上下来,伸手摸它的肚子。 “它都会露出肚子出来了。”他说。 何素跟他说过,小狗朝他露肚子就表示相信他不会伤害他,这也是小狗很乖很听话的证明。 魏氏并不知道这一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抱着儿子去摸狗,可是她离狗还有一步远呢,儿子就整个缩起来死死扒在她肩膀上。 “铭哥儿?你不想摸狗了吗?” “想。” “那你转过来,伸手摸摸。” 铭哥儿沉默了,魏氏甚至拉了一下他的手想让他去摸,也被他的一声惊叫给拦下了。 好吧,要是怕就不要摸了,她这样一想,就准备抱铭哥儿离开,可是走了一步,铭哥儿又不依了。 “要摸摸。” “可是你不是怕吗?” “不怕。” 铭哥儿坚持认为他不怕,可是当他离狗很近的时候,他就是不敢伸出手去碰。魏氏也不知说他什么好,没有同情心的何素还笑着打趣。 “这就是所谓地‘叶公好龙’吧?” “是,知道你读书了。”魏氏无奈说道,只能跟铭哥儿说,“我们今天先不摸了,等下次来再摸。” 铭哥儿固执地摇摇头,说:“摸摸。” 魏氏也不知要怎么办,就跟何素商量,“要不让狗转过去,让他从后面摸?” “从后面摸很有可能会被咬。” “你听,会被咬。”魏氏马上抓了何素话中的重点,劝不肯死心的铭哥儿,“它们还认得你,不肯让你摸的,你下次来再摸好不好?” 铭哥儿想了很久,点了点头,又提了一个条件:“样样。” 他指了指骑在狗背上的小木头,魏氏秒懂这是想要像小木头一样骑在狗身上。 “行,下次来,我们就这么摸。” 一直远远躲着看热闹元姐儿也羡慕小木头能骑在狗背上,可是她一步也不肯上前,她就是害怕,不像铭哥儿害怕还不承认。 铭哥儿回家前,还心心念念下次来要摸狗,何素嘴上应下,心下还是担心,怕他摸的时候惹着乖乖巧巧被它们吓到。小孩子不会控制力道,小狗被惹急了也不可能忍着脾气,人家可是猛犬,不是什么宠物犬,现在天又热,脾气上来的时候很难说的。 她觉得魏氏也不见得愿意让铭哥儿再来,都是当娘的,换成是她,也不会让儿子主动涉险。出乎何素所料,过了没几天魏氏又带着孩子来了,跟她一块儿来的还有徐夫人。 “我唐突到访,萧夫人不会见怪吧?” 徐夫人进了萧府微微笑着跟何素说道,柔和的眼角带着些许细纹弯起恰好的弧度。她穿着一身素色绣金祥云纹的褙子,里面是浅紫色的衫裙,瞧着很是温婉,却又透着让人不敢忽视的气场。 “怎么会呢,徐夫人拔冗前来,让敝宅蓬荜生辉,小妇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何素嘴皮子挺溜地说着场面话,心下却直犯嘀咕,不懂徐夫人为什么会来。 徐夫人和魏氏闻言皆是一笑。 “果然如吴王妃所说,是个嘴巧的。”徐夫人说道。 何素听她提到了吴王妃,就知道这位不是来找茬的,她还以为是铭哥儿周岁宴的时候她驳了徐夫人的面子让徐夫人记恨上了这才找上门来。听说有些心眼小的因为对方多看一眼记恨在心非得报复,她就怕也遇到这种心理扭曲的。显然,徐夫人并不是,好像还是她的“友军”。 她朝魏氏看了一眼,就算是友军,忽然上门也是会让人吓一跳的。 魏氏朝她眨了眨眼,并没有说什么。 “狗狗。弟弟。”被青檬抱着的铭哥儿看着何素说。 “你家贤哥儿呢?”魏氏听懂了儿子的意思,帮着问道。 铭哥儿明明上次怕得不敢摸狗,回到家后却一直记着要再来,每天吵着要来摸狗狗看弟弟,现在都到了何素家,还一个都看不到,他显然很不满意。 “他睡着呢。” “这个点还睡着,不怕他晚上不肯睡?”徐夫人不解地问,她虽然没有生养过,但是对养孩子颇有心得,甚至比世间许多当娘的都知道得清楚。 “贤哥儿嗜睡,就是白天睡得多,晚上也一样能睡着。倒是睡了一半被叫起来,他就会各种气不顺,一定要再睡着,睡到他高兴了才会好。” “原来如此。” 她们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后院。萧府不大,也没有什么好的景致,何素住的正院也没有特别的花草,倒是角落有一棚牵牛开得正旺。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别的人家或许都不爱养。 何素也不是自己特意养的,当初她们搬进来的时候,花园里自己长出来这么一颗,吕娘子有时会给它浇点水,其他的也没有怎么管,之后那个角落每年都会长几株牵牛。这花架也是吕娘子搭的,她看今年出了好几棵,就给它们搭了个架子,免得它们总缠在一块开不了几朵花。 徐夫人落了座后,吕娘子便端了茶进来。要是有陌生的客人来,端茶这事就得她来,风暖得在何素屋里呆着装场面。 徐夫人喝了一口,赞了几句,又看铭哥儿坐不住,一直想要往外去。 “外面有什么?”徐夫人好奇地问。 “府里养了两只猛犬看家,铭哥儿也不怕,想要去摸摸。”何素笑着解释道。 “不怕。”铭哥儿重重地说。 徐夫人见他还故意挺着胸很是逗趣,便捧场地夸道:“铭哥儿胆子真大。” 铭哥儿听了笑眯了眼,更想快点去看狗狗,证明他胆子大。 “走,我们陪铭哥儿去看看。”徐夫人也知道有她这个客人在,主人不好不陪着,可是铭哥儿想看狗,为了她特意拘着孩子可不好。 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可惜自己无福,以前她还喜欢跟府里一个下人的孩子玩,结果后来那孩子变得骄纵了起来像他的父母一样,让她不喜。她现在没有再特别接近府里某个下人的孩子,却爱赶场去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等着将来有一天,自家能过继一个孩子来。 这事她和徐平也讨论过。是不是吴王妃娘家的,其实无所谓,论血缘,徐平跟吴王妃的父亲并不算亲,徐平的亲大哥还在呢,底下的孩子也有不少,可是徐平是绝不会养大哥家的孩子,谁让他大哥不孝,当然薄待了他母亲。 孩子血缘远一点没什么,关键还是要品性好,她近来看吴王收养了好些义子也有些眼热,也想跟着认一个,她并不是非得认义子,认个义女也不错。不过这种事要看缘份,她也不是是个孩子都喜欢。 铭哥儿到了吊着乖乖巧巧小院门口,便又缩起了手脚躲在青檬怀里不敢乱动。 “狗狗~”他指着里面朝他呲牙的乖乖巧巧给徐夫人看,却连手指也是弯着的,不敢直指两条狗。 乖乖巧巧已经发现又有陌生人来了,正处在戒备的状态,没有小黑石跟着,它们显得比前几天暴躁。 天气一热,家里大大小小都会午睡,今天实在没想到会有客人来,睡下的时间又比往常迟,小黑石和月儿就多睡了一会儿。徐夫人到了之后,何素倒是让人去叫月儿和小黑石了,他们却没有那么快过来。 “是呀,是狗,铭哥儿想摸吗?”徐夫人问,看到两条凶恶的大狗倒是没有在怕。 “要。”铭哥儿马上说,又看向魏氏,想让魏氏抱他过去,别人抱他会害怕。 这是还在害怕?魏氏暗想,实在不想陪着他练胆子,余光不由朝何素看去。何素扁了一下嘴,认命地拍拍手,吸引铭哥儿的注意。 “铭哥儿,要不要婶婶抱你去摸狗狗,它们听我的。” 铭哥儿不像元姐儿从小经常看到何素跟她很是相熟,何素对他来说还很陌生,他不是很想让陌生的人抱。 “是呀,让你萧婶婶抱去看狗。”魏氏马上说,这种需要胆量的事果然还是让何素来比较合适。 你倒是不客气,何素用目光跟魏氏说着,伸手抱过了并没有太抗拒的铭哥儿。 “好了,我们摸狗去。” “摸。”铭哥儿挥了挥拳头,不过马上把拳手藏到了身后,又把脚勾了起来。 何素无奈,在离狗一步远的地步停了下来,哄道:“好了,你看转过来看看,它们是不是很大?” 铭哥儿犹豫了好久,才转头稍微看了一眼,再点了点头。 “大。” “来,铭哥儿,你把手给婶婶。”何素一边说一边抓住了他抓着她衣襟的一只手,“你看你的手这么小,婶婶的手这么大,能把你的手给包起来。” 铭哥儿看着点点头,又应了一个字:“大。” “你看,这样抓着,狗狗都看不到你的手在哪里了呢。”何素说着,抱着他的手朝前面伸了一点。 铭哥儿还是有一点害怕,想要往后面缩手,可惜力气却敌不过何素。 “没事,你看狗狗是不是没有叫。” 铭哥儿偷偷看了狗狗一眼,见它们的确没有叫,目光也没有以前那么凶,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乖乖和巧巧当然不敢凶,它们很聪明,知道这个家里小黑石是对它们最好的会陪它们玩的,女主人虽然也会陪它们玩,但有时会对它们很凶,还会偶尔露出像要把它们炖了的目光,它们出于动物的本能非常怕她。看到小黑石时,它们还会扑过去跟他玩,看到何素,除非她释放了什么信号,不然它们都不敢近她的身。 这是何素被它们抓破好几条裙子后才教会它们的事。 何素本来是站着抱着铭哥儿的,见铭哥儿没有那么怕了,微微蹲下身,继续伸着手,又朝眼前的乖乖命令了一声:“伸手。” 乖乖不敢发出其他声音主动伸出了爪子搭在了何素包着铭哥儿手的手背上,铭哥儿被吓了一下,却没有那么怕,他紧紧盯着乖乖,看到它就这么把手放在何素的手背上,相当于放在了他的手背上,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手手。” “是呀,它会伸手,是不是很聪明。” 铭哥儿连连点头。 “我们再一起摸摸它。”何素带着他的手在乖乖头上碰了碰,他的手被何素掌控着,他碰到狗的皮肤也只有手腕的一部分,他还是很高兴,觉得自己摸到狗了。 “好,摸完了。”何素马上把他抱起来准备走人。 “摸摸。”铭哥儿却不想走还想再摸。 “已经摸过了呀。” “摸摸~”铭哥儿继续拖着了语调撒娇道,估计在家没少用这一招。 “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了,我就再抱你去摸狗狗。”何素也很懂得怎么向小孩要好处。 “是呀,叫一声,叫婶婶。”魏氏在边上教道。 “婶婶。”铭哥儿学着叫了一声,顺便喷了何素几滴口水。 “你可真客气。”何素打趣道,用青檬递来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嘴。 他马上露出小米牙笑了,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徐夫人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她最喜欢这个年纪还不太认生、天真可爱的孩子。等孩子再大一些,家里教了他们礼仪和尊卑,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铭哥儿高兴完了,还记得再去摸狗,何素又逗他,要碰不碰的,直把他逗急了,才让他碰了一下,还让他的手指在乖乖头上涮来涮去。他真的碰到后,就没有那样怕了,也敢自己伸手摸,但非得要何素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才行。 第296章 吃醋 何素抱着铭哥儿玩得正高兴呢,马上就听到自家孩子过来了,听脚步是月儿和小黑石,待他们走近时,何素一回头才发现小木头也在,他被月儿抱着正一脸呆愣地看着她。何素忽地有些心虚,就像那什么被抓一样。 “哎呀,你醒了呀?”何素笑眯眯地看向自己的宝贝二儿子。 小木头乖的时候真的——她觉得世上没有一个孩子能比他还乖,可是等他闹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能劝得住他。不想让他闹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在他闹起来之前转移他的视线;第二个就是找其他人转移他的视线。 这是何素养儿子(作战)时,总结出的经验。 “你看铭哥哥来看你了。”何素说着,把怀里的铭哥儿马上交给了青檬,又从月儿怀里把小木头抱了过来,好声好气地问他:“饿不饿呀?要不要吃东西?肚子胀不胀?要不要去尿尿?” 铭哥儿摇了摇头,靠在了何素的怀里,瞧着还有几分可怜,不过到底是没有哭。 另一边,月儿和小黑石在魏氏的指点下向徐夫人行了礼,小黑石记得这个夫人,那天她站出来帮他说话了,便觉得她是个和善的长辈。 徐夫人也知道萧府的情况,等他们行过了礼,她便拿出了见面礼塞在他们手里,月儿那儿是一个镯子,小黑石和小木头是一块玉佩。他们看向何素,见何素点头才肯收下,小木头收下后更是马上就把玉佩给了何素。 这孩子挺会吃醋,也很会哄人,何素喜滋滋地想。 不过小木头本来也不喜欢玩这些东西,倒是喜欢家里几个布偶。小黑石也有许多新奇的布偶,现在铭哥儿玩的,就是魏氏让府里的针线娘子照着何素以前送的布偶做的。何素给小木头的布偶也是她新做的,旧的她怕时间久了里面有灰尘,没有留着。 小黑石的一些旧衣服倒还在,说是旧的,其实也就穿了几次,何素当时留着是想给自己将来的孩子或者送人,林氏在刚怀上桂姐儿的时候就向她讨过小黑石穿过的旧衣服,说是能保佑她孕期顺利、平安顺产。 甚至连魏氏也问她要过,她也给了,当时她以为自己怀着女儿还在想她是不是该向魏氏讨几件元姐儿穿过的小衣服。可她到底对这些习俗不是很在意,后来就没有要。 徐夫人见小木头把玉佩给了何素也没有在意,还逗了小木头几句,安安静静窝在何素怀里的小木头,并不怎么给徐夫人面子,问他什么他都没有什么回应,还会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不像铭哥儿,现在一直在跟身边的人安利小狗,让她们也去摸摸。 小黑石见自己养的小狗得到了认同,比得了什么东西都高兴,还绕着铭哥儿跟他花式夸起了自家的狗。 何素无奈地看着他,低头发现小木头正不错眼地看着小黑石和铭哥儿。 “你看,你哥哥被人抢走了,变成别人家的哥哥了。”何素打趣道。 小木头看看她,伸出了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行行行,算你狠。”何素马上转头避开,免得嘴上的胭脂沾到他手上,“要不要下去跟哥哥一块儿玩?” 他想了想,没有回答。 “饿吗?”何素又问,他刚刚睡醒应该要吃点东西了。 小木头点点头。 外面太晒,借着小木头回去吃东西,一行人又回了正院,路上徐夫人还校考了小黑石和月儿学问,当然一个问得深一个问得浅,两人都能答上来。 “贵府的孩子真是聪明得很。”徐夫人夸道。 “哪里哪里,他们还差得远呢。”何素勉强谦虚道,心里却乐开了花。 众人在屋里又呆了一阵,等外面凉下来了才离开。何素望着远去的车马,又看看自己身上略旧的衣衫,微微撇嘴。如果来的只是魏氏,她不会刻意穿得很隆重,顶多上点胭脂加几根钗子,只是没想到今天徐夫人也来了,她这么穿就显得有些失礼。 好在月儿和小黑石都是打扮过才去见的徐夫人,不会太丢份,何素看了出落得越发水灵的月儿一眼,又看向打扮过后贵气十足的小黑石,觉得有他们在,外面的人也不会注意到她。至于小木头,他不喜欢生人,就是经常来往的林氏,他也不爱搭理她,也不知他哪里入了徐夫人的眼,还说要来他的周岁宴。 本来只打算少少请几个人自己热闹一下何素,不得不吩咐刘福准备一番,既然徐夫人来了,郭夫人那里她也得请,不然显得她跟徐平那边的官员走得近,像是有二心似的。 武官这间也是分派别的,郭义和徐平明显是两派,两边的夫人也很少来往,更不会主动去结交对方。何素在里面当然算是特例,她甚至跟吴王重臣之一的朱参议家都走得很近。有人说她和魏氏是在朱家庄结下的缘份,不是后来的夫人能比的,也有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觉得她和魏氏的关系不会长久。 一个是魏家嫡女,一个是村妇,两人都聊不起来,但是好些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却依旧很好,现在也很少有人会说何素是村妇了。她也不是白白跟魏氏来往,举手投足都会不由自主地向魏氏这个标准的贵妇学,这是自主学习算是她自动触发的技能,都不用她刻意去想着这个事她就开始学了。 言行举止她能学,穿衣打扮她私下还是随自己的意思,哪怕魏氏每年也会送她一些好料子,她也嫌穿着抱孩子不方便不怎么穿,只在外出时穿一下。 小木头出生后,她很少外出,去林氏家她是不会刻意打扮的,免得林氏不自在。初一十五她也不再去寒枫寺,理由都是现成的,小木头太黏人她不好出门。小木头其实在家倒是肯安安静静地自己玩,到了外面却一定要何素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加上他现在还没有断奶,何素也的确走不开。 至于带着他出去,何素总觉得要么不带,要带就把家里其他孩子都带上。可是小黑石和月儿对去寒枫寺有点排斥,估计是上回吓到了,何素也不勉强他们,等小木头大一点再说。 到了小木头周岁宴那天,何素请了相熟的女眷上门,还让她们带上孩子。她把家里一间厅堂,暂时改成了游戏室,里面有许多何素以前为了哄小黑石高兴,特意去回忆起来做出来的玩具,比如儿童保龄球、钓鱼、套圈……有一些还是何素自己还做过。 不过何素的手艺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好,她也就拿给小黑石玩玩,如今既然要办周岁宴了,小木头将来也要玩或许以后也能送人,何素就让刘福去找木匠定做了一些。这些玩具拿来时外面已经打磨光滑还刷了一层清漆,呈现原木色。 何素嫌木匠那里也没有什么鲜亮的颜色,就没让他上色,拿回来后和月儿等人给它们缝上了一层色彩鲜亮的布,又做了一点设计,把儿童保龄球的瓶子的包布做成衣服的样子,瞧着更有趣了,让本来就喜欢这个游戏的小黑石一有空就来玩几把。 小木头对保龄球兴趣不大,他更喜欢玩钓鱼,确切地说他更喜欢何素为他钓鱼,钓到后他马上会把鱼扔回大木盆里“放生”,让何素再钓给他看。 厅堂里用彩纸剪成的卡通图案装饰着,还挂着不少造型漂亮的灯笼。这些灯笼是不久前七夕节和中元节的第二天,何素让刘福去买的,别看量多,但是并不贵。里面其他布置也是府里人自己弄的,何素决定小木头的周岁宴要多请一些相熟的夫人和她们的孩子来了之后,离小木头的生日还有近一个月,府里的人慢慢做也能赶得上。 何素手不怎么巧,胜在点子多,知道这些东西要怎么弄,也知道要找怎么样的材料。 在一府之人的努力下,这间游戏室得到了来参加小木头生日宴的孩子们的喜爱。 “我记得上次来这里不是这样的呀?” 魏氏望着梁上垂下来的像是云朵的白色棉花团,还有夹杂在中间或大或小的金色星星,默默地在想要不要给自家孩子也弄这么一间游戏室,瞧着怪有意思的,铭哥儿也喜欢,他刚刚到的时候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新弄的,既然都叫了孩子来,总不好让他们都在榻上玩。” 何素说,看着小黑石从后面抱着小木头去看铭哥儿钓鱼,不过铭哥儿显然没有什么耐心,钓了几次钓线底下的铁饵都对不准鱼嘴上的磁石,眼看着要发火,元姐儿一看就上去帮忙,把他想要的最大的鱼钓了上来。 “我的。” 早就盯上最大那条穿着花衣服的大木头鱼的桂姐儿马上说,这也是她除了父母外说得最溜的话。 “我的。”铭哥儿有样学样,马上把鱼抱在了怀里。 元姐儿看看铭哥儿,又看了看桂姐儿,还是帮着自家弟弟一些,对气呼呼的桂姐儿说:“盆里还有好多呢。” “我的。”桂姐儿挥着小拳头说。 ------题外话------ 晚上十点还有一章~ 推荐好友的文《玄媚重生》/竹露清响; 现代二十八岁平凡女青年玄媚得病死了,再睁眼已变成蓝冥大陆上一个同名同姓的十六岁先天痴傻女玄媚。 刚穿来便亲临一场血腥的兽潮突袭事件。 尽管她还对这个世界感到无限的懵逼,但她仍然发挥了她那野草一般的坚强韧劲,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她的到来,开创了蓝冥大陆的新纪元。 第297章 游戏室 “桂姐儿,不能这样。”抱着桂姐儿的林氏见女儿又开始耍霸道马上告诫道。 可惜桂姐儿任性起来林氏根本劝不住,且只要林氏一劝,她就扯开嗓子要哭。 “球球。”小木头忽然指着边上儿童保龄球。 桂姐儿还算听他的话,转头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保龄球瓶后,显然更喜欢那个,就扑腾着要过去。林氏只能抱着她往那边去,正好那里也空着,其他孩子都在边上看着没有去玩,像是不知道要怎么玩,林氏也不知道。 桂姐儿才不管这是怎么玩的,想要直接去拿瓶子,小黑石马上过去说:“不是这样玩的。” 被他从后面抱着,还想要看钓鱼的小木头动了动脚,想要告诉自家哥哥他要回去,可惜小黑石以为他要掉下去了,反倒把他抱得更紧了。小木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保龄球瓶,最终乖乖站着没动。 “你家贤哥儿真乖。”和何素一样看着自家儿子一举一动的魏氏也看到小黑石和小木头,这要是换成铭哥儿,只要旁人稍微不顺他的意,他定是要又哭又闹了。 “我教得好。”何素厚着脸皮说,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教,是小木头自己乖。 魏氏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平时只看到她宠儿子,没见她怎么教,难道她是私下偷偷教的? 那一边,小黑石开始跟桂姐儿讲怎么玩保龄球,还把弟弟塞给了张伴,上手为桂姐儿示范了一下。边上有一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也不懂这个要怎么玩,许多都聚在另一边玩套圈,现在看到小黑石一扔球远远地砸倒排在远处的一堆奇奇怪怪的瓶子觉得怪有趣的,也想过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一球把排着的所有瓶子都打倒。 可惜玩球的位置已经把桂姐儿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给占了,就连铭哥儿也跑过来想要扔球打瓶子。 何素正担忧孩子太多会不会打起来,就听说徐夫人来了,屋里已经到了的几位夫人听了还纷纷议论,不知这徐夫人是哪一位,在场的也只有黄氏和魏氏知道。 黄氏也不知何素是怎么跟徐夫人搭上了关系,她在金陵人面广,特意让人去打听一番,好像是在朱府认得的,估计是魏氏搭的线,却不知魏氏为了什么?难道是想把萧参将调到徐将军手下去?她的夫君跟萧参将关系亲近,不然也不会把独子放在萧家养了这么些年,想来也是不肯放萧参将走的。 除了这个,黄氏也看不出何素有其他值得徐夫人拉拢的。何素和魏氏也许是在山庄里熟识后成了好友,跟徐夫人呢?两人以前又没怎么见过,总不会是一见如故吧?或者是何素孩子生得多入了徐夫人的眼?可是何素生的也不算多呀。 何素请了徐夫人入内后,看到的几位夫人皆有些惊讶,何素也假作不知,等两边打过挺招呼便请徐夫人去客厅用茶。 萧府的大厅分三间,中间的是中厅,是留着客人来喝茶稍坐用的,左右两边都是饭厅,不过现在左边已经被改成游戏厅了,饭厅设在右边,中间用屏风隔着。不过屏风的隔断效果有限,尤其是对声音,徐夫人一听便发现隔壁挺热闹,有不少孩子在,便有些坐不住。 何素却是特意请她在中厅用茶,旁的夫人怕自家孩子闯祸都去了游戏室,那里最边上也设了座位,都是竹制的座椅茶几,颇为新奇,坐着也不累。徐夫人没有孩子,跟其他夫人也不相熟,何素也不直接带着她过去。正好,隔壁传来一阵哭声,何素无奈皱眉,难道她刚刚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孩子们打起来了? “怎么有孩子哭了?”徐夫人适时地站了起来,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孩子。 何素也不用继续坐着,陪着徐夫人去了隔壁。到那里一看,她倒是没有看到孩子打起来,就看到桂姐儿一个人抱着保龄球哭得震天响,林氏好声哄着,脸胀得通红,边上有个大一点的孩子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 明明就轮到他玩了,他不过就是上去说了一声,让桂姐儿把球让出来,她怎么就哭了呢,还哭得这么惨。 何素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也许会想说:孩子,你还是太年轻,这哪里叫惨,桂姐儿真的哭得惨的时候你还没有见识过呢。 小木头看着桂姐儿哭,那是相当的淡定。保龄球游戏区也不是只有一个球,小木头示意让张伴抱着他去另拿了一个球。张伴还以为他是要拿球哄桂姐儿,谁知小木头抱着球,却给了不安站着的大男孩。 “啊?”男孩不安地接过球,回头看向跟着他的大丫头,不知该不该拿。 “你玩吧,桂姐儿经常哭的。”小黑石也过来安慰道,哪怕这个男孩子比他还要高半个头。 张伴和李培也都比他要高,他也是这么跟他们说话的。 桂姐儿见没有人理她,就嚎得更大声了,林氏虽没法让她不哭,但能把她抱到边上,免得让人看笑话。她现在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她的孩子是在场最小的,哭几声似乎也没什么。 “怎么哭得这么惨。”徐夫人看着心疼,上去好声劝她。 桂姐儿一听有人问,就哭得更大声了,不过边上小黑石和小木头都不在意,小黑石还一个劲地催那个男孩扔球,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球扔了出去,心里想着自己还是去玩套圈吧,玩这个太吵了,可是小黑石看他扔出去只打倒了两个瓶子后,便嘿嘿一笑。 “我能一个球把十个瓶子都打倒。”小黑石挺着胸膛得意地说,家里保龄球就他玩得最好,就是月儿也不如他,李培和张伴么,至少没有去赢过他。 男孩子一听不服输,没再想去套圈,就抱着球想再扔,其他孩子也想要扔,可惜现在已经轮到铭哥儿了,有小黑石维持秩序,他们也不好抢先。 铭哥儿把球一扔,结果球歪了,滚到了边上,一个瓶子也没有打到。 “哈哈。”他还是高兴地拍拍手,并没有很懂这个游戏的真正玩法。 “鱼……”小木头适时提醒道。 张伴知道小木头更喜欢玩钓鱼,就把他抱了过去,元姐儿看了看两边,犹犹豫豫地也抱着铭哥儿去钓鱼了。 “铭哥儿,我们跟弟弟钓鱼去,这次你自己钓。”元姐儿哄着他说。 铭哥儿看小木头过去了,就点了点头,想来比起扔球,他也更喜欢看包着各种花色衣服的木头鱼。 何素见没有孩子打起来,略松了一口气,隐隐又有点失望。好吧,她觉得男孩子小时候打打架其实没什么,她也想看看小黑石真跟人打起来行不行。 桂姐儿还在哭着,徐夫人也继续在她边上耐心哄着她,林氏不认得徐夫人,频频朝何素看,想要她来介绍一下,可惜何素看着自家儿子呢,没有接收她的目光。她也不想接收,至少在桂姐儿哭声停下之前不想。 照这样看起来,徐夫人是真的喜欢孩子,何素暗想,她对长得并不讨喜脾气又大的桂姐儿都这么有耐心,对其他孩子估计也就更喜欢了。 不远处黄氏看到这一幕,也是这样想的。 她和几家夫人正站在一边指点稍大一点的女孩子插花呢。 月儿用布做了许多可以堆花,正跟对这些有兴趣的女孩子们说这要怎么做、怎么插起来才好看,大人也过来听着凑趣。玉姐儿也在边上,她现在正是爱漂亮的年纪,看着漂亮的花就想要。黄氏看她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好,心下也很是安慰,却又为自己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心有不安。 至少她还有一个玉儿,可是徐夫人却一个孩子也没有生过,黄氏暗想。 徐夫人又是替桂姐儿擦眼泪,又是跟她说好话,总算是让她的哭声停了下来。擦过脸后,桂姐儿见小木头他们在钓鱼,也不想再玩球了,就把怀里的球给了徐夫人。 “你不想玩了吗?”徐夫人好声问。 桂姐儿一听,又开始犹豫,然后脆声说:“放放。” 意思是先在徐夫人这里放着,可不是要给她玩哦。 徐夫人不禁笑了,跟林氏说:“你家女儿倒是机灵。” “是。”林氏不好意思地应道,又朝何素看了一眼。 徐夫人也没有继续跟她聊下去,略说了几句后又去看别的孩子玩。林氏本想马上抱着女儿跟到何素身边,可惜桂姐儿一定要去钓鱼,林氏只得抱着她过去。 自家的女儿怎么脾气这么倔?林氏很是无奈地想。 等客人来的也差不多了,边上宴会也准备好了,何素便去把小木头抱了过来。 “走,乖儿子,咱们抓周去。” 小木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又看看木盆里的鱼,显然还想玩。 “过一会儿再来玩,让他们都钓给你看。” 小木头点点头,他就是喜欢看人把鱼钓起来,不是真的想要鱼,不像桂姐儿,她就是想要东西,要是钓不上来,她就想自己扑到盆子里去掏,就算里面没有水,林氏也不能让她真的进去。 第298章 抓周 “你怎么比男娃还皮。”林氏教训道,知道是要抓周了,想趁机把桂姐儿从这个让她太失控的地方抱走。 桂姐儿当然不想走,就是铭哥儿也不想走,魏氏来叫他时,他扁扁嘴还想要哭。 “不许哭,哭起来太难看了,没有人喜欢。”魏氏以前也跟铭哥儿说过这样的话,铭哥儿一向不听,可是这次他却听进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桂姐儿的哭声给吓的。 “我们过来会儿会再来的呀。”魏氏好声说。 铭哥儿终于点了点头,跟魏氏去了边上房间。 倒也不是每个带孩子来的夫人都把孩子给叫过去,她们自己过去就好。相比于游戏室,抓周的厅布置得很简陋,何素直接把铭哥儿放在摆满好几样东西的榻上,有的夫人也会放一样东西添个好彩头。 魏氏就放了一个金算盘,上面的算盘珠子是翡翠做的,一看就价值不菲。黄氏也放了一个小小玉马,铭哥儿见了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显然很喜欢。徐夫人也添了,她还是头一个添的,放的是一枚鸡血石的古印。何素不懂这个,不知它的出处,在场其他夫人许多出身平平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东西意头不错一定很贵。 小木头看着这些东西,并没有特别高兴。 “乖儿子,抓一个,拿到娘这里来。”何素兴致勃勃地说,也好奇小木头会更喜欢哪个。 可惜小木头坐着一堆东西中间并不动,大大的眼睛看着何素,静静听着何素跟他说各种话哄他拿东西。 他这是故意的,何素心想,索性说:“你还要不要吃饭了?你再不抓,我们要吃饭去了,就剩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没有人跟你玩。” 小木头看看她,显然是在想她说的是真是假,等何素搂着小黑石转身假装要走后,他马上动了起来。 “母亲,吃。” 这是他也想吃饭的意思。 “你拿个东西我们再去吃饭。”何素转头跟他说。 他随手就拿了离他最近又好拿的印章,就朝着何素爬了过去,把东西递给了她。 众人看小木头拿的是印章,都说了许多吉祥的话。 魏氏认出这是徐夫人刚刚放上去的印章,见徐夫人也高兴,便说:“看来贤哥儿挺有眼光,跟夫人也投缘。” “喜欢就好。”徐夫人笑道,朝何素抱起来的小木头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小木头生的是真漂亮,在徐夫人见过的孩子里论可爱是排在前列的,就是不爱说话。她还是喜欢闹腾点的孩子多一些,像桂姐儿这样时不时发发脾气的,她反倒觉得有趣。 也难怪她会把府里下人的孩子宠得无法无天,徐夫人暗想,若是她真有一个孩子,再怎么宠也不为过,就是宠成败家子她也认了,可惜她没有,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过过瘾。 小木头抓完周,何素便请在场的夫人移步正厅用饭。桂姐儿又要闹,想要小木头抓周时摆出来的那些东西,吕娘子一听,马上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桂姐儿一看没有了,反倒不去想着了,又听说有好吃的,也就没有闹着要那些东西。 何素请来的夫人正好围着能坐下一桌,孩子另有一桌,且吃的东西也跟大人不一样,像是做成小猪模样的奶黄包、金灿灿的鸡蛋煎饺、甜津津的水果糖水…… 许多孩子还想着去隔壁玩,并不想坐下来吃饭,何素给他们准备的吃食吃起来方便,看着也新奇,他们每样吃一点也就饱了,马上便去了隔壁玩。 孩子们一走,厅里便清静了许多,他们身边都有下人跟着,各家夫人也都放心。带着孩子出门,难得可以这般舒心,何素还给她们准备了度数不高的桂花酒,她们一群女人都互相起哄着喝了几杯,一直坐到傍晚了才散。 孩子们玩的时候有几次差点闹起来,可是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又觉得舍不得,还跟小黑石约好了以后再来玩,至于宴会真正的主角小木头,他早在吃饱后没多久就去午睡了。一向午睡要靠人哄的铭哥儿还想去叫小木头不要睡陪他再玩儿,后来在榻上叫着叫着他也睡着了。直到要回家了,魏氏才去把他叫起来。 铭哥儿一听说要回家了,可他还没有许多东西没有玩过,就开始大哭。本来差不多就要醒的小木头被铭哥儿的哭声吵醒,也开始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哭声一团,看着像是有多难分难舍似的,可是何素却看出来小木头不是舍不得铭哥儿,而是怪他把他给吵醒了。这话她也不好说,等魏氏把铭哥儿抱出去哄好带走后,她才好好安慰怀里的小木头。 “乖儿子,别哭了,是铭哥儿不乖,以后我们不跟他一起玩了。你喜欢跟铭哥儿玩吗?” 小木头负气摇摇头。 “那桂姐儿呢?” 他还是摇头。 “那今天其他孩子呢?” 小木头继续摇头,他们都太吵了,他一个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钓鱼吗,我们再去钓鱼好不好?铭哥儿钓到的鱼他都没有带走,那大一条也在,你要不要?” 平时何素钓鱼给他看时,用到的鱼只有今天的一半,那条大鱼以前更是没有摆出来过。铭哥儿一听,也觉得那条大鱼特别,就想何素去钓大鱼。 “我们喝口水再去好不好?睡醒了要喝水。”何素哄着他,倒了温水给他喝。 小木头慢慢喝下温水后,就没有再哭,何素替他擦干净脸后,带他去钓大鱼。到了游戏室,她见本该恢复冷清的游戏室里小黑石还在跟张伴玩保龄球。 “这都一天了,你也不累?今天的字练了吗?”何素问。 小黑石动作一顿,捏了捏手里的球,到底还是把它放了下来。 “那我明天还能打吗?” “你要是把今天该学的都学好了,让你姐检查过了,就是今天想要再玩也是可以的。”何素笑道。 其实偶尔偷懒一天不学习也没事,何素也不是死逗着他学习的人,只是觉得他都玩一天了也该累了,不能一直玩下去,得改换一下心情。 小黑石倒也乖,明明很喜欢这个游戏,却还是听话放下了球去学习了。他心下倒是想着快点学好了再回来玩,可是等他学完天都已经晚了,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一切只能等第二天再说。 可惜这个游戏室不能一直留着,到了第二天小黑石再去,游戏室已经拆了一半了。 “为什么拆了?”小黑石问负责拆除的刘忠。 “以后有外客来不好。”刘忠说,看到小黑石有些失望,马上补了一句,“有一些会装到公子的房间,以挂旧了再拿下来。” “我的房间?” “是呀,不过玩具还是要先放到正屋,夫人说的。” “哦。”小黑石欢快地应了一声,又跑回去问何素,“母亲,我的房间要变成游戏室了吗?” “并不是,就是布置得更可爱一些,是不是很喜欢?”刚锻炼完的何素擦着汗说。 “玩具呢?”小黑石又问。 “玩具会放在正屋的一个箱子里,以后你要玩哪一样就过来拿,玩完之后要收拾好再放回来。每次只能拿出去两样,也不能放着不收拾、把收拾的活只交给李培或张伴。” “哦。”小黑石答应得倒快,完全没发觉自己喜欢随手放东西的事。 这事得怪她,何素深刻地反省,这种不好的习惯都是被她影响的,小黑石本来什么缺点都没有,除了太喜欢跟狗玩,其他都是好的,现在却因为她有了一点小小的缺点。她得帮他改过来,要是实在改不好,就让他身边的人多留心提醒他。 不过这些玩具最后玩得最多还有铭哥儿,他时常过来,有时魏氏抽不出空来,就让青檬陪着他来,一向说了不开魏氏的他竟然也肯,每次都要呆在下午才走,还跟时常过来窜门的桂姐儿混熟了。 当桂姐儿和铭哥儿同时哭起来的时候,何素是绝望的,幸好,小木头不会跟着一起哭,他们也有专门的人顾着,不用何素去操心怎么哄。 除了孩子,徐夫人偶尔也会过来,她好像知道什么时候何素家里有孩子会上门,来的日子总能碰上桂姐儿和铭哥儿。何素怀疑她在萧府门口安了探子,不过若只是门口,盯着就盯着吧,谁还没被盯过梢呢。 也因为徐夫人来得勤,城中各家夫人对何素的态度微妙了起来,至于先前在朱府跟何素起过冲突的秦家更是一点响动也没有。 徐夫人来得次数多了,有时也会跟何素聊几句,同样是夫君在外征战,两人还是能聊到一块儿的。何素听得出徐夫人是个心性豁达,却也知道看人不能只看到表面。 当初徐平初到南京时,南京的形势十分复杂,他能坐稳南京布政使的位置,徐夫人帮了不少忙。 先前徐平手下有一名官员犯了朝中所有官员都可能会犯的错,被徐平判了重刑,也算是给拖他身边的人下水的那些人一些警告,可别指望他会投鼠忌器。那官员的夫人还曾求到徐夫人跟前,徐夫人平时跟她颇聊得来,却并没有相帮,金陵城中许多夫人现在还说徐夫人不讲情面。 这种情面她当然不会讲,端着官太太的架子,却连自家夫君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都觉得对方是失职的,就应该跟着一块受罚的,但凡能聪明点、目光长远些,她和她的夫君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可不是什么宽厚人,也不会为了只闲聊过几句的人去折夫君的面子。 要是无伤大雅的小忙,平素她也是愿意帮的,若对方是何素,她说不定会帮得更多。萧家的情况,她都清楚,包括萧显重的来历。就是何素的来历她知道的不多,旁人似乎也打听不出来。外面各种猜测都有,她也不信一个人在这世上会无亲无故像是平地里冒出来似的,不过何素的来历也不要紧,至少她并不是敌人。 徐夫人接近何素,原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要是有她顺便帮了也算替吴王妃还了一点人情。可是萧府的日子过得平静安乐,她找不到需要帮忙的地方,甚至连安慰何素都没有机会。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徐夫人暗想。 渐渐地,她好像习惯了萧府的平和,隔几天就会过去何素家,看看一群孩子逗狗玩耍、又哭又笑,看着何素保持着耐心,似乎没有不耐烦的时候,又似乎已经不耐烦好多次了。 孩子的成年是飞快的,哪怕她时常过去看看他们,他们似乎也一下子长大了。小木头和铭哥儿转眼就五岁了,等到了明年,两人就要上学,小黑石就是六岁入学的。 为了这个,最近两个孩子闹得有点不开心,倒不是不想上学,有小黑石这个榜样在,他们一直都觉得上学很有趣,有很多同龄的玩伴,就连不爱出门的小木头也是想要去上学的。但是,萧家和朱府离得不近,两人要是上学肯定不会上同一个学堂。 魏氏已经替铭哥儿找好了书院,是金陵一大族的族学,若不是朱参议有几分面子铭哥儿还进不去,像小木头这样的四品参将之子也是要被拦在门外的。 萧显重升了一级,从原先的五品变成了四品,何素并不懂其中的差别,只知道他还是参将。这些年他也回来过几次,都呆不到半个月就走了,何素也没有再怀孕,倒是林氏怀上了,不久前总算生下了一个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何素感觉她的腰杆都比以前挺了,脾气也比以前爽利不少。 何素也不知生女儿到底哪里不好,她只要是自己生的,一定会宠到底。就像上学这事,她也是听他们的主意,要是小木头真想跟铭哥儿一起去那个“贵族书院”,她肯定是会为他托人走动想想办法,可是小木头并不想去,他还是更喜欢小黑石在念的书院,因为那里离家近。 他不喜欢离家太远的地方,连朱府他都不怎么爱去,这宅男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第299章 冒险 铭哥儿一开始知道小木头不会跟他读同一个书院,便闹过脾气,魏氏被他闹烦了,加上跟何素关系又好,也打算去想想办法让两人进同一个书院,结果何素主动拒绝了。何素给出的理由是担心小木头在学堂里受欺负,魏氏也没法保证不会,她自己还担心呢。 到了仲秋,铭哥儿发觉自己和小木头还是得去不同的书院上学,又闹了一场,魏氏跟他说了很多理由,像是小木头住的地方远呀等等,他都不听,还去找了小木头,想让他以后住到他家来,那就能跟他上同一个书院了。 可惜小木头无情地拒绝了他,还非常认真地跟他说,他只想上家里附近的启明书院。 铭哥儿感觉友情受到了背叛,伤心地回了家,还说再也不来萧家玩了。闹了几天别扭后,魏氏还在想是不是要劝劝他,他又开始闹着要去启明书院,魏氏到现在也没能把他哄好。 铭哥儿也聪明,看出魏氏这次不打算听他的,便到萧家来找外援,也就是何素。他知道萧婶婶和母亲关系好,上回父亲惹母亲生气了,就是萧婶婶帮着劝好的。 虽说是偷偷出的门,但是他还是带着两个下人,平常魏氏不能带他来萧府时,也是他们陪着他来,就是另外还有几个仆妇这次没有跟来,驾马的也不是平常那个车夫。这样已经算是小小少年的大胆冒险了。 “铭哥儿,来找贤哥儿玩呀?”何素见他来了不禁打趣,“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来的,前几天有事才没有来。”铭哥儿学着大人的语气说道,看到小木头在榻上认字,跑过去讨好地看着他,“贤弟弟,我来看你了,我还给你带吃的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帕子包着的栗子糕,递到了小木头的面前,生怕小木头因为他这几天没有来找他不跟他好了。 小木头看了看他的帕子,发现有一点点皱,就不想吃里面包着的糕,便跟他说:“你吃吧,你刚从外面来,一定饿了。” 被他这样一说,本来还不觉得饿的铭哥儿还真就饿了。 “要不要喝水,我们家里的热热的牛奶。”小木头又好声好气地问。 “我要喝。”铭哥儿马上点头,觉得小木头对他真好。 在不远处看着的何素听了两人的对话,非但没有觉得儿子懂事,还在想这小子又把自己不想喝的牛奶推给了铭哥儿。 小木头有一点挑食,而且挑的点有点奇特,还是同样是栗子糕,他一定要吃完整的一块,边边角角掉点沫沫他就不吃,更别说压扁的那些,要是每一块都是破的,就是他再爱吃的点心,他也不吃。 当初给他断奶的时候,真的折腾得何素头发都掉了快一半,前期明明已经给他吃辅食了,因为要给他断奶,他连辅食也不吃了,就这么饿着,硬是要喝奶。何素想了很多办法,都在小木头的倔脾气和他不知疲倦的哭声中败下阵来。 后来她去买了一头产奶的水牛,还花了她不少钱,想让小木头多一种奶可以喝,结果等牛奶煮过了还特意加点了糖端给他喝时,他一口也不喝,反倒主动要求吃辅食。何素私以为没什么味道的天然奶,肯定没有加糖的牛奶好喝,可是小木头就是不喝,反倒是小黑石很喜欢。 何素买母牛也的确不是为了小木头一个人,母年每天的产奶量大,一家人都能分到一杯,包括她。中年女人也是要补钙的,她可不希望跟人动手时骨头不经打。 为了让小木头喝奶,何素跟他讲了很多条件,小木头勉强算是答应了,不过每次喝的都不利索,不是剩下小半,就是磨磨蹭蹭地想要把这事给混过去。 何素无语,也狠不下心来训他,只能静静看着他作,然后逗他把牛奶喝下去。 每次桂姐儿和铭哥儿来,小木头在他们喝完自己的份后,会主动把他的牛奶分给他们,不懂小木头心思的两人还以为小木头对他们有多好呢。 好在两人也没有天天来,少喝一天也不会怎么样,何素便假装不知,想看看他还会出什么招。 铭哥儿喝着牛奶吃着点心,开始说起魏氏的“狠心”,说着还叹了一句:“要是我能住到你家来就好了。” 小木头看着空空的牛奶杯,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就不知道何素会不会同意,他偷偷朝何素看了过去,正好何素也看着他在笑。 “要是铭哥儿真住过来,当时候就让你们两个人住同一间屋子。” “真的吗?”铭哥儿开心地拍手。 小木头却不高兴,他到现在还住在何素屋里,怎么也不肯搬出去。以前何素曾把他睡着后搬到隔壁的小房间里,他半夜醒过来后,又偷偷地回了正屋,为此还受凉病了一场,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才好。那一场病差点没把何素吓死,之后何素就没再提让他搬出去的话,就连萧显重回来那几天,小木头也继续在正屋里住着。 现在他都要上学了,也该自己睡了,何素暗想,目带期待地看着小木头。 他几乎都没有多想,就劝铭哥儿:“你都是大孩子了,不能这样,要听母亲的话。” 真希望他说的这话,自己也能听进去,何素心下吐槽。 很奇怪,同样的话别人说了铭哥儿都不听,小木头说的他就听。他也没有说不好,沉默了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想跟你玩。” “你休息的日子就能来玩了,也可以每天晚上来吃晚饭,我把牛奶留下来给你。”小木头特别体贴地说。 难得听他说这么长的句子,何素还是很欣慰的,至少证明他不是不会说话,当他想要达成自己目的时还是很会说的,希望他进了学堂之后也能继续保持,最好能变得独立一些。 两人玩了一阵儿,便听到小黑石下学回来了。李培跟在他后面替他拿着书箱,他回来后先去换了衣服梳洗一番再过来何素这儿吃点心习字,中间也会说说白天在学堂里发生的事。 看到铭哥儿也在,他倒没有太意外,铭哥儿以前曾因为跟桂姐儿闹别扭说再也不来了,后来还不是又来了,还常跟桂姐儿玩在一起。 不过桂姐儿真的凶,上次都把铭哥儿给打哭了,林氏当时差点也给哭了,哪怕毛参将是武将并不归朱参议管,但是朱参议的官大,又只有铭哥儿一个儿子,要是把铭哥儿打伤了,家里得怎么赔? 幸好铭哥儿伤得也不重,就是脸上微微青了一小块,魏氏虽然心疼,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孩子们都还小,如果七八岁了还这样,她说不定要跟林氏好好说说。 之后,林氏都不敢再带桂姐儿来,一阵子后,铭哥儿还主动问起怎么桂姐儿没来,让小黑石很是惊讶,他还以为铭哥儿不会再想跟桂姐儿玩了,反正换成是他,他是不会跟爱打人的孩子玩的。 不管两个弟弟在边上说话,小黑石开始练字,一般会练到吃晚饭才停,等月儿过来吃饭时,他就会把自己写的字拿给月儿看,月儿会从中挑出十张来,让小黑石第二天交给先生。 在月儿过来前,接铭哥儿的人先到了。来的是青柚,魏氏身边的几个得用的侍女中,也就青柚的话铭哥儿肯听。 “我明天还要来。”铭哥儿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凶巴巴地跟青柚谈条件。 “好,可以来,夫人定也是答应的。”青柚笑盈盈地说。 铭哥儿又觉得一个条件不够,说:“我要跟贤弟弟住几天。” “今天已经晚了,你衣服也没带,住着不方便,得过几天先把东西准备好才行。”青柚也没有马上答应,抬眼朝何素看了一眼,见她并没有拦着的意思,心下已经在想回去怎么跟魏氏说。 “那我明天来住。” “得看明天有没有其他事。”青柚劝着,跟何素拜别后,带着铭哥儿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小木头飞快地朝何素冲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母亲,不要让铭哥哥来住,他太会哭了。” “你个小坏蛋,你铭哥哥对你那么好。” 小木头不作声,显然知道何素说的没有错,他也知道铭哥儿挺好的,也喜欢跟他在一块儿玩,却不想为了铭哥儿从何素屋里搬出来。 何素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又觉得这是个让儿子独立的一个好机会,说:“铭哥儿来跟你住一夜,你再去铭哥儿家住一夜,看看别人家夜里是怎么安排的,以后去了陌生地方就不会怕了。” “我不去陌生地方的。”小木头一本正经地说。 “肯定要去的,难道你还要在家里一直呆着?”何素说着,把他给抱了起来,“都是大孩子了,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搬出去一个人住了。” 被点到名的小黑石停下笔,抬头应道:“是呀,小木头乖,等你长大了就不能总跟父母在一起了,你得去认得更多的人,去更多的地方。” “我不去,我就跟母亲在一起,要是母亲去,我就陪着一起去。”他奶声奶气地说,把何素的心都萌化了。 小黑石看了他一眼,暗笑一声马屁精,低头不再管他继续练字。 ------题外话------ 今晚十点,还有一更~ 第300章 亲事人选 何素面对小木头的糖衣炮弹十动然拒,小木头也不是头一次对她使这招了,她可不会每次都上当,再者,她是真心觉得小木头应该搬出去一个人住,不然下次萧显重回来晚上为难的可是她。 小木头又磨了何素一会儿,见何素不为所动,倒是很爽快地放弃又回去顾自己玩,不过是背对着何素玩,用背影表达他在生气,何素还从中看出了几分萧索,不知博同情是不是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小木头这是怎么了?”月儿一进屋就看出小木头在生气。 听到自家姐姐问了,小木头重重垂了一下头,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月儿暗笑,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何素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在意,又问起月儿今天晚饭加了什么菜,月儿兴致勃勃的说了。 “今天腌肉的酱我加了新的调料,母亲等会儿尝尝,看是不是合口味。” 何素点头,瞧她像是极喜欢厨艺一样,心下却为她可惜。她已经十八了,前两年她还会出门去参加一些小姐们的诗会,随着跟她同龄的小姐一一出嫁,她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渐渐地她也不再出门。 她的生母罗氏已经送去庵堂带发修行,月儿并不知道这个,也不知道罗氏曾对她亲事的影响,心下只怪自己姻缘不顺。 何素和萧显重也不是没有替她张罗过,萧显重有一年回家时,就带着一个年轻的副将一同回来。何素听说对方是某个没落勋贵的隔房子侄,年轻有为,性情疏阔,倒的确是个不错的结亲人选,且对方父母双亡,亲人只剩下一个远嫁的姐姐和几个叔伯,将来就是知道了月儿的身世,只要他自己稳得住,其他人也没资格出来挑剔。 两个小年轻也远远见过一面,印象似乎不错,可惜这孩子运气不好,去年年初战死了,月儿为此还很是低落了一阵。 外面的人皆不知两人相看过的事,既然这门亲事断了,何素不得不为月儿另寻人家。 魏氏和徐夫人也为她出了不少力,两人都知道了月儿的身世,知道了该找什么样的人家。千挑万选后,两人总算选出了一个耕读世家的年轻举人。这人的母亲就是改嫁过的,偶尔有人拿这点取笑他,他都会站出来据理力争,为那些改嫁的女子说话。何素也看中了他一点,想要找人说和。 因今年是考年,去年下半年后这人就开始闭门苦读准备科考,何素也没机会接触,倒是魏氏找人跟他的父母透了话,说不要急着给他订亲云云。 不过找的那个是拐着关系的,免得旁人猜到月儿身上来。何素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遮掩的,女子年纪到了相亲成亲不是很正常,连相看过几个都得瞒着防着别人说嘴,做人也太累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去传话的人身份不高,今年三月这名举人考中进士后就火速订亲了。 这事说来还有点尴尬,他订的是吴王的兄长太常寺寺卿的嫡女朱雪韵。何素先前还在自己家里见过她,因为她是月儿为数不多带回家来的手帕交之一。 差不多何素前脚刚说了那榜排名第六十二的进士钱某某年轻有为尚未娶亲给月儿提了个醒,没两天朱雪韵就跟他订亲了。何素不知道这位朱小姐知不知这事,她的母亲秦氏却知道这位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的钱翰林是魏氏看中要说给她某个认得的适龄女子的。 金陵也就这么点大,位置高一点的人家谁家不是几双眼盯着,至于魏氏这么做是为了谁,看看钱翰林的家世,再看看她交好的几位夫人的后宅便能猜出一二来。别说只是魏氏交好的武官夫人家女儿的亲事,就是魏氏亲生女儿的婚事,秦氏也会上来抢一抢。 秦氏和魏氏不怎么对盘,当年朱应勤刚来金陵时隐隐有传闻说他将接替朱苟为参议,后来这事没了下文,朱应俭称王后,朱苟继续任着参议还是中书省参议,朱应勤却去了掌管祭祀的太常寺,哪怕听着显赫,却还没有礼部紧要。 朱应勤这些年倒没有说什么,秦氏却颇有微词,觉得是朱苟这个义兄做了些什么,才让吴王远着自己的亲兄长不用,让一个外人坐在要紧的位置上。 她一向都注意着朱府的一举一动,可惜魏氏治家严,她也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直到她听说魏氏托人去接触了一个姓钱的举人。当时她只是想看热闹,猜出是为萧家选女婿后,她还笑魏氏眼光不好,竟挑了这么没地位的人,可是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这样的人也不错,跟她的女儿倒也相衬。 朱雪韵跟月儿同岁,她的亲事也一直没有着落。月儿是被生母拖累,朱雪韵算是自己作的。 她从小是个跳脱的性子,流放之后,她跟当地的一些孩子玩在一起,性格更加泼辣。当时秦氏也没有多管她,觉得生活在那里,女子还是泼辣些才不会吃亏。 她哪能想到他们还有回去的一天,还会有那么大的造化。 可是朱雪韵的性子已经定了,秦氏约束她想让她改,又请了嬷嬷重新教导她,统梳都没有用,她气急了就敢把首饰一卷离家出走。府里也不敢把消息传出去,她一走还得偷偷去找她,可把秦氏愁坏了。偏家里千万百计地替她瞒着,她自己嘴大,后来在外面跟几位小姐说父母怎么让着她时把这事透了出去,传着传着事情就有些变味。 她一个女子在外面的种种际遇,外面怎么猜的都有,时间久了,她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秦氏为此着急上火,朱雪韵却不在意,还被几个小姐勾着去金陵某些场所听曲。她们倒是遮着掩着,没透出姓名,当然也是纯粹听曲,却没有做其他,朱雪韵却不知道遮掩,还在街上主动跟一个认得的男伶说话,还大气地去首饰铺子里买了一块玉佩给他。 这下她的名声是彻底摔在地上起不来了,要说朱雪韵全然不知道这么做的坏处,倒也不是,她还是知道女子有许多要守的规矩的。可是在金陵,她听着许许多多女子做过的大胆的事,就把这些规矩给看淡了,甚至想要自己试一试,证明自己也不输给她们。加上她本就大大咧咧的,才导致后面的结果。 秦氏知道自家女儿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堪,吴王的形势又一片大好,朱雪韵定然也能跟着沾光将来弄个郡主当当,在给女儿寻摸亲事时便往高门大户那边选。可是这样的人家又不肯要一个名声不好的儿媳妇,加上金陵一直隐隐在传吴王和他兄长关系不好,许多人对秦氏的探问都视而不见,一来二去,朱雪韵的年纪就被拖大了。 现在看到别人家挑的人选,秦氏忽然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自家女儿将来也许还会闯出什么祸来,要是真嫁到大户人家去,日子过成什么样还不好说。倒不如挑个门户低的,慢慢培养着,把他们家拿捏在手里,若真是个好的,可以在仕途上推他一把,等将来他真出息了,旁人还会羡慕她有眼光。 跟朱应勤商量过后,朱应勤也应下了这事,自家女儿在外面的传言他也听过几句,其实他早就想建议秦氏给女儿找一个门第低一点的人家早早嫁了,是秦氏不肯硬是想挑一门好的亲事。现在看到秦氏想通了,挑的人选也不错,朱应勤还松了一口气。 钱家为此也高兴,想想朱雪韵极可能是未来的郡主,哪怕名声有一点不好,说不定也是别人乱传的不必太当真。兴奋之下,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有人跟他们提过不要让儿子早早订婚,就是记得怕也不在意了,别人说的亲事再好也好不过娶一个未来郡主。 魏氏知道了这事很是生了一场闷气,偏生吴王妃跟秦氏妯娌关系虽不好,但是吴王妃对自家的侄子侄女却不坏,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想来以后给月儿找个更好的。 朱雪韵刚听说家里要给自己定亲时,她还有一点不满,她一直听别人说当媳妇可难了,没有在家时呆着痛快,可是偷偷去看了这位钱翰林一眼后,她便肯了。 本来她还想去跟月儿分享这个喜讯,在她名声坏了后,各家小姐都避着她,也只有月儿不在意,偶尔会跟她说说话,还请她去过她家,玩各种各样她弟弟的玩具。她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到底是得在金陵,真是什么样的东西都有。 可是母亲不让她再去肖府,说是订过亲不好出门,别人家都是如此的。她想想好像还真是,许多女子在订亲后就不出门了,直到成亲后才会再出现在各大宴会上。她的名声又不好,更得忍着,盼着成亲后再去找月儿玩。 第301章 话本 朱雪韵虽不能去找月儿,却写了信给她,月儿看到她字迹歪斜的信,心情也很复杂。她并没有见过那位钱翰林,可是不得不说那比父亲介绍的副将更合她的心意,她还是想要嫁给做学问的人多一些。 隔了好几天,她才回了信过去,信里除了恭喜她成亲外,还劝她有空多练练字。既然是嫁给翰林,她自身也得有点学识才好,月儿这样想才会劝她,可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朱小姐的信。 日子久了,她也就把这事丢开了,朱小姐跟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月儿只是见她明明性子直率却被外面传成那样,有些替她可惜才跟她接触。现在她已经要成亲了,月儿主动跟她交好的理由也就没了。 她现在越发喜欢做菜了,花费一番心思后,便有确切的成果,自己能尝到好吃的,家里人也能高兴,总好过想着那些缥缈的事。要是实在得闲,她也可以看看书,除了那些传世名著,世面上有些话本子也挺有趣,月儿记得何素也爱看,有时看到好的还会推荐给何素,免得她去买了一样的。 何素看书的速度跟她做针线的速度差不多,见月儿推荐的书越来越多,有一次便说:“你要不要自己试着写话本?” “啊?我?”月儿一愣,她还没听说过有女子写话本的。 何素指了指话本子上作者的名号,说:“你看这个‘百花客’,也没有人会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我记得你会的字体有两种,一种秀气好看些,一种方正些,你用方正的那种写,再取个霸气些的名字,又有谁会知道。” 何素的这个提议太过大胆,跟她受过的那些教导似乎并不一致,也许正是如此,她反倒有些跃跃欲试。去他的亲事,她除了成亲,明明还有其他事可以做,她心下隐隐地想,当然,这是绝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心思。 这天,正好小木头第一次去朱府过夜,铭哥儿过来跟他住了一夜后,他估计觉得感觉并不太差,又答应了去铭哥儿住一晚。何素还特意让吕娘子也跟去,免得好小木头半夜醒过来又顾自外出找人。 饭后,小黑石回自己屋子乖乖温习功课去了,何素正在享受难得的个人时间,月儿便偷偷抱着一叠纸来找她。月儿想来想去,这东西还是只有何素能看,她可不好意思拿给别人让她们指点。 “什么?”何素看月儿递了一叠纸过来就有些头疼,这莫不是想让她练字吧? 她已经把前些天鼓励月儿写话本子的事给忘了,哪怕月儿面上泛红地说是她写的,她也以为月儿这是写的情书。 这么厚?男人收到会被吓到吧,何素暗想,等翻了几页后才知道不是。 “文采挺好。”何素只看了几页便说道,也是因为文采太好,她有点看不下去。 “母亲觉得如何,可堪入目?” 月儿那天回去后,怎么也忘不掉何素给她的建议,熬了几天连厨房也不去了,写了一叠书稿出来,她还没有对一件事这么上心过。可是写完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拿去书斋,虽说她的女先生家里就有书斋,她可以那里问问,但总也要有人会看才好,让她知道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何素又翻到了头一页,看着上面写着“何夕雁”,觉得挺有内味儿。 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月儿,她说:“这名字取得挺好。” “取自‘今朝灞浐雁,何夕潇湘月’,不会像女子吧?” 何素本能摇头,停顿数秒后,说:“听着像是个落魄书生。” 原来是笔名不是书名,她的心中在呐喊。 月儿目露困惑,也不知何素是不是在夸她。 “那内容呢?”月儿追问。 实在不想看下去的何素很是认真地说:“这就要看你是要写给谁看,是要写给饱读诗书的人家呢,还是普通百姓。要是你是要写给饱读诗书的人看的,里面多用些典故,填些诗句,倒也挺好;要是你想普通百姓也看得懂,这部分内容就得精减一下。” 月儿点头,又问:“还有呢?” 何素沉默了片刻,说:“等我好好看看,明天再跟你说。” 月儿点头,临走前反复地跟她说:“您可一定要看呀。” “看,我一定看。”何素一口答应,等月儿离开后才叹气,脸上也露出扭曲的表情。 想不到她都一把年纪了,竟会熬夜看古文小说,还不如让她参加负重训练呢。可是既然答应了,她还不能不看,坐在被窝里,她多点了几根蜡烛照亮,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书,默默地想,她在组织里训练时都没有熬夜看书。 屋外是黑漆漆的夜,正是天气渐渐凉爽夜风助眠的日子,她却要浪费睡眠时间看这样的书。在她几次差点睡过去之后,她总算在天亮之前把月儿人生的第一本话本给看完了。 跟她看的为数不多的话本小说相比,月儿写的还是稍显青涩,不过也不是看不下去。 其实能耐得下心来,就是哲学书她也能看下去,何素暗想,放下看完的书稿倒头就睡。 跟何素一样,月儿也很迟才睡下,她一心想着何素看完她写的话本会有什么反应,都没有心思睡觉。拿给何素之前,她已经改过好几遍了,拿给何素看的是她最满意的版本,当时拿给她时,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改的,这已经是最好的,但是现在静下来想想,似乎她还可以写得更好。 她一时睡不着,便起来点了灯坐到书桌前,想要把自己刚刚想到的需要改的部分写下来。写了几张纸后,她忽然觉得需要改的地方越来越多,不禁有些焦躁。早知道就把这些都改了再给何素看,也不知她看完了没有,月儿想,又想去何素的院里看看。 想了想,她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望向外面安静的院子。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响也没有,偶尔会在远处传来乖乖巧巧的低吼声,也不知是为了哪里的虫子,还是只是梦中的呓语。 她站在窗口闻着窗外的清新的空气,感觉屋里的沉闷正在被挤走,连她的身子也变得轻盈了。直到微微打了一个哆嗦,她才把窗户关好,又回到书桌前把她想到的简略的写下来,等着何素明天说了她的建议,她再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改。 心里想着事情,月儿第二天早早就醒了,一梳洗完她就去了何素的院子。月儿以为何素一向起得早,她这会儿过去会遇到她,结果进了她的院子才发现她还没有起。 “母亲还睡着?”月儿问已经起床的风暖。 风暖点点头,说:“许是二公子没在,夫人就多睡会儿。” 月儿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就是小木头在,何素该早起还是会早起,她又不是被小木头吵得不能多睡,而是自己挤出时间来锻炼。 不过长年的生活习惯的确会本能地影响身体,哪怕何素昨天睡得再晚,时间到了她就会醒。可是醒归醒,她的眼睛还是有点胀,不是很睁得开。 看来是老了,以前她几天不合眼都没事,现在不过就是小小熬了个夜,竟然早上就起不来了。感慨了片刻,何素闭着眼睛从床上起来,机械地开始穿衣梳洗。屋里的东西她都知道位置,就是闭着眼睛她也不会撞着。等洗过脸后,她总算清醒了些,也能把眼睛睁开,这时,她刚好听到了月儿和风暖的说话声。 月儿也真是……何素暗叹,又开始担心月儿太过沉迷,要知道有些事是要看天赋的,努力不一定就有好的结果。至于月儿写话本这件事本身,何素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至少比早恋要好吧? 等何素走出房门,月儿就一脸欣喜地走了过来。 “有点耐心,等小石头去学堂后再说。”何素一句话堵了她所有的问题。 月儿无法,只能可怜巴巴地看了何素一眼,默默先去厨房看看早饭有什么。 何素起得早可不是一般得早,她在院中打了小半个时辰拳后小黑石才会起床,然后跟着她一块儿来锻炼。两人再练上两刻钟,小黑石就去洗澡换衣服准备上学,何素继续练,等到早饭端来了才停了。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后,何素会跟小黑石等人一块儿用早饭,等小黑石去上学了,她会再练上一个时辰。 一般等她练好了,小木头就该起了,可是今天小木头没在,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月儿又在边上等着,她等小黑石去上学后就没有继续练,洗澡换了衣服后,她跟已经等得心急的月儿聊她的观后感。 “文字写得挺美,估计有些人一辈子也写不出这么有诗意的句子来,不过就像我昨天说的,诗意不一定就是好。”何素有模有样的说,装得跟自己真的懂似的,“至于你写的故事,有点太俗套了,感觉跟世面上的话本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千金喜欢上落魄书生的故事。” 市面上的话本大多数是这个类型,不过女子也不一定是千金,还有可能是美艳的狐妖,有时还不止一个,不过这种写男主三妻四妾的,一看就是直男癌写的,何素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月儿听了有些羞赧,她其实看的话本不多,但是故事类型的确都是才子佳人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写的时候也就不自觉地参照了这个。想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写这样也许的确不太好。 “里面小姐落难,公子相救这一段,是写得最好的,是我们以前逃荒的经历改的吧?” 月儿点头称是。 至于书中两人吟诗作对那一部分,何素就不说了,她对此毫无经验也无从说起。 “感觉男主和女主事情挺多的,也难怪你写得这么厚,要不你整理整理,列个事件表出来,再把头一部分好好写出来。也许故事会很长,到时候可以跟书局说分成几册出,不用一册写完。至于故事嘛,可以再多加一点冲突,像是女子家里反对又被权贵看上呀,男子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呀…… 不过这个表妹最后可别成了妾室来展现女主的大方,忒人让恶心了。” 月儿一听连连点头,这样一算她幸亏昨天没写,这估计得要大改,最后会写得很长。 “不过你也不用把所有情节都用在一本书上,有好的事件可以先记下来,将来写其他话本的时候也能用。” “我能一直写吗?”月儿歪着头问。 “要是卖得出去,书铺掌柜一直收的话……”何素说,她是纯粹以养家糊口为标准在看这件事的。 本来想一本写成传世名著的月儿想法立刻就不一样了,如果是为了吸引旁人来看,的确得改改。 “女子除了每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其实还是有其他事可以做的,只是约束女子的规矩多不让我们去做,可不是我们做不了。”何素说道。 月儿微微一笑,应道:“确是这个道理。” 就像教她的葛娘子,不也是有自己的事做。 葛先生也是一个豁达的人,以前她教月儿各种规矩时,还跟她说不必太受这些规矩约束,人生在世还得自己舒心。 颇有道家风范的葛娘子早已经不再教月儿了,她在家休息了一年后,就被魏氏请上门教导她的女儿。 葛家开始以为葛娘子教过月儿后,会有其他人再来请她当女先生,谁知后面不见一点动静,就在葛娘子觉得闲在家里也没事,要不要找间道观去清修半年时,魏氏找上门来。 魏氏在萧府见过葛娘子几面,对她印象不错。她以前在魏家都被凶巴巴的老嬷嬷管怕了,就想给女儿找一个懂得变通的。至于葛娘子以前跟人和离过,这都不算事,别人若为她请了这样一位女先生挑剔她女儿,这样的人也不必结交。 再者,就她胭脂虎的名号,她的女儿也别指望能有多好的名声。 第302章 捷报 月儿去朱府时,也会去找葛娘子说话,葛娘子对她的亲事比本人还想得开,常说缘份都是天注定,是缘是劫不一定;与其想着那些,倒不如多读几本,要是读书没意思,可以静坐悟道,一旦入了道,许多事都能想通。 受她和何素的影响,月儿的确一点也不急,但是看着她认识的同龄人一个个有了着落,魏氏和徐夫人又对她的亲事很上心,她的心偶尔又会悬了起来。 就在这样心情起起落落之中,她忽地看到了一条她以前不曾想过的路,便想要上去走走,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修修改改半个月后,月儿人生第一本话本的上册总算是写出来了。 帮她把书送去葛家开的博远斋的是风暖,月儿不放心让办事粗糙的云晴去,又不想让府里太多下人知道,便向何素借了风暖。风暖办事要比云青稳妥,也不会多问,她比较放心。 她写话本的事,也没有明着跟云晴说,她每日只帮着磨好墨,月儿便让她下去了。她和何素一样,不喜欢有人整日跟在身后,不过夜里还是会让云晴睡在外间陪着她。云晴睡眠好,几乎倒头就睡,要是月儿起夜想喝点水,云晴也帮不上忙,还是得她自己来。 刚来金陵的时候,月儿也觉得云晴得改改,明着暗着提点过她几句后。她当下改是改了,没几天又故态复萌,月儿也懒得再说她,心下隐约也想过,要是她出嫁要不要带云晴去?还是她可以问何素要风暖。 想想换成是她,也是舍不得风暖的,她也没好意思开口,也许她该另寻个小丫头慢慢教导起来。 风暖稍稍变了装便抱着月儿的书稿出了门。她跟博远斋的葛掌柜以前见过,葛掌柜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她来,见她进来后先朝书斋里看了一圈,像是在确定有没有人在,弄得神神秘秘的。葛掌柜也不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行迹可疑的婢女,多半是来替她家小姐买话本子的。 葛掌柜对肖家印象不错,如果不是肖家搭线,他的妹妹也不能进朱府当朱府大小姐的女先生。要知道当一个四品武官家女先生和跟一个三品中书参议家的女先生是完全不同的,凭着这层关系,他铺子里的生意都比以前好了,左邻右舍哪家不羡慕他有个好妹妹,好似当年他妹妹归家暗地里看笑话的不是他们一般。 不过葛掌柜也不是记仇的人,世上喜欢说闲话的人多了,他只要记着对葛家好的人就行。正好铺子里也没有人,等风暖凑近柜台时,葛掌柜也和颜悦色地跟她打了一个招呼。 “今天怎么换你来了?你要买什么?” 以往来买书的都是云晴,月儿会给她列一个书单,她只要照着买就行。有时月儿也会亲自来挑,有些书刻印或者抄录出来后不止一个版本,她得自己看过才能买到合意的。 风暖来的少,何素就是要买书,也不会刻意绕路来关照葛家的生意,一般会在离家近的书铺买。小黑石读书的启明书院附近就有一家书铺,书铺的老掌柜跟创办书院的老先生是兄弟,书院学子用的东西照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都是在那儿买的。 “掌柜的,你们这儿收话本子吗?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写了一本,让我拿来问问。”风暖直接说道。 葛掌柜总算明白她行迹可疑的原因,想来她那亲戚也是头一回写或者不便露出身份,不知要找哪家书铺。 “收的。”葛掌柜说。 现在哪家书铺不卖话本子,有一些甚至偷偷卖些不堪入目的禁书,葛掌柜可不做这样的生意,普通的话本子卖卖就好。 风暖把怀里的书稿递了过去,葛掌柜见铺子里也没有人,便在柜台前看了起来。大概翻了一遍后,他微一皱眉。 “是不是没写完?” “是的。内容太多,得分成上中下三册,这只是上册。” 话本子分成几册出的不是没有,一般却是要作者有一点名气之后才会如此,头一次写的都是老老实实的只写一册完结。不过想想对方或许跟肖府有点关系,又的确写得不错,葛掌柜倒是愿意试试。葛家自家有个刻书坊,印书的成本比别家低,试一试的成本并不高。 两人说定了相关事宜,拟了契约,风暖便把书稿给了他,还约定了下次交稿的日子。回府之后,风暖把这些都跟何素和月儿说了,还把稿费拿了出来。 月儿拿着热乎乎的一两银子,一时心情复杂。 好少,何素暗想,她还以为会有五两十两的,怎么才只有一两。其实就是这一两,也是葛掌柜多给了,如果风暖去陌生的书铺问,掌柜会把价格压得更低。 “还要写吗?”何素试探着问。 月儿点头,她一点也不觉得一两银子少,这是自己赚来的银子跟家里给的月例银子不一样。 见她没有嫌少,似乎还挺高兴,何素吞下了本来想说的给她当台阶的话。 就在月儿等着书印刷完上架时,前方大捷的消息传来,郭义领兵又夺下两城,金陵欢声一片。 去年,徐平大将军已经攻下了辽东,之后便领兵支援郭义,本来僵持数年的前线总算有了动静。 西北苦寒,许多物资皆不足,郭义大军打着求助百姓的旗号,几年来时不时地会偷偷施些粥汤。哪怕这些稀薄的粥水只供给老人妇孺,免得西乾兵士混在其中冒领,吴王在西北的名声也一点点变好了。 当然,郭义的名声更好,毕竟出面施粥的是他。 许多人劝他低调,不要做这种露头的事免得吴王忌讳,郭义却不好说这本来就是吴王密令他做的。 他在原朝琅手中吃了大亏,对上位者弯弯绕绕的心思存着忌惮,一时觉得自己照着吴王说的去做总没有错,一时又怕被带坑里。去年徐平率军前来,助他一同对付西乾时,郭义曾想把军权都交给他,想来徐平作为吴王妃的叔父出头指挥更合适。 没想到徐平竟然不肯,还说年轻人就该多受累,他一把老骨头还是跟在后面就好。 郭义想到这事,就想拿他的话打他的脸,说什么老骨头,冲锋的时候比他冲得还前面,怪不得当初周鹏达会把他逼走,这也太威武了。 还有一个冲得比他还前面的就是他那憨货儿子,这小子能活下来也是他命大,不过战场上只会逞强是不行的,郭威还有得学呢。 这次再攻下两城后,西乾的领地就只剩下甘州和凉州,之后是战是降就要看原朝璃的决断。 金陵本就是热闹繁华之地,先前每次前方传来捷报,城里就会热闹好些天,就跟过年似的。这次城中的人庆祝的更厉害,朝中这两年隐隐就透出风声说吴王要称帝,民间也这么盼着,每次前方大捷,他们便想提前庆祝吴王称帝,顺利也是暗暗庆祝吴王定都南京。 偏吴王似乎很有耐心,一直没有提这事。现在酉乾已经被逼退一隅,要是再不称帝倒显得吴王气弱不敢称帝,估计此事在年前当有定论。 其实吴王与几位重臣年初就在商议此事,一直迟迟未定,是定不好都城。 大乾的京城是燕京,从地理位置上看太靠北了,不过燕京有现成的宫殿,原朝琅登基后还特意修缮过。当时灾民多,民夫价格便宜,他觉得这个时候兴土木是一举多得,可惜他忘记了修建皇宫的钱是从国库出的,国库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了。 所以修了那么些年,皇宫还没有修完,民夫倒是死了不少,有累死的也有饿死的。朝廷分给他们的粮食总是被上官克扣,他们能分到的没有多少。 吴王在数年前攻下燕京后,也不知拿这座修得宏伟大气只剩下一部分没修完的宫殿怎么办。 金陵城的人见他这几年并没有搬去燕京,越发笃定他是要定都南京,金陵的房价如今涨到天价,就何素那处桔林都翻了倍,何素几次想把那里卖了赚一笔,然后用这钱另外买地。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想法,觉得吴王将来肯定要定都燕京的,照她大概推测的时代来看,现在该轮到燕京当京城了,一当还是好几百年,现在买那里的地不亏。且吴王占领燕京后,一部分官员西逃,一部分官员归吴,有大量房产地产卖出来。 西逃的官员在吴王统计后,他们的家产就被充公官卖了。 何素起先还不知道这事,她觉得金陵的房价都这么贵了,燕京肯定更贵,要买只能去其他地方买,比如江南。 后来,她忽然想买一个温泉庄子,因为魏氏在金陵附近有一处温泉庄子。这个庄子是魏氏以一个合理的价格最近买的,这也是对方看在朱参议的面子上才给的价,大概是市面上报出来的价的三折。 何素羡慕坏了,也不知是羡慕温泉庄子本身,还是魏氏能捞到便宜产业。反正她就想要一个温泉庄子,想得有点入魔,就像买刀的时候莫名就想各种尺寸来一把,哪怕里面有的大小并称手。 ------题外话------ 晚上十点,还有一更~ 第303章 冲动型置产 金陵的温泉庄子何素是不敢想的,她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家买不起。别处的应该能问问,就算远一点也没什么,买下来可以度假用呀,将来每年冬天就住在温泉庄子里,有钱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嘛,在世界每个度假胜地都有一幢房子,这才是有钱人的生活呀。 跟很多人一样,只要心中有了想买的东西后,她能找上一堆理由说服自己这个东西的确是应该买的。 心动不如行动,很快她就找了相熟的中人一问,中人便提到了燕京倒有几处不错的温泉庄子最近要卖,还说现在燕京地价挺便宜。何素也没去想那里的地价为什么便宜,就觉得她捞便宜抄底的时候到了。 那里可是燕京呀,听说房价将来可贵可贵了,别说买了,一般人租都租不起。 她几乎把家里能动的钱都动了,还出手了一部分首饰,最后在燕京买了一个温泉庄子、两个普通的庄子、三间铺子和两间宅子。 到最后钱不凑手,她还真的把桔林给卖了,还让李植夫妇收拾好了去燕京打理庄子。刘福也被她的大手笔吓到了,暗想她是不是有什么小道消息,却又不好多问,说不定是主家将来要搬去燕京正提前置产呢。 魏氏也是等她卖了桔林才知道她竟然在买燕京的地产,跟何素不同,她从朱参议得来了的消息,知道吴王心中都城的首选并不是燕京,也不是金陵,而是济南。 吴王会想到济南,是为了威海卫,那里曾经有大乾唯一的水师。 他与水师将军俞广洋早年熟识,就是俞广洋的庶子带着他做海贸生意,让他大赚一笔不说,还让他发现海外的世界不是他以前所想的蛮荒之地,那边有许多胜过大乾许多的技术包括武器。他便是靠着这些、还有海外优秀的粮种,撑下了连年的征战。 海贸是块肥肉,这是不少人私下都知道的,原朝琅信重的钱家早年也盯上了这块肥肉,可惜俞广洋不是省油的灯,在双方几番争斗之后,钱家说动了原朝琅取消了水师,还将俞广洋派去西北。 俞广洋迫于家人在朝廷手中,只得答应,后来虽然在暗投吴王之后假死脱身,但是因被追杀,伤重不治而亡。现在俞家的当家人是跟吴王有过生意来往的庶子,可惜他在领军作战上没有天赋,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吴王打算将来收拢俞广洋旧部重建水师,并建立海船队,把海贸收为国有。跟大乾的禁海政策不同,吴王准备发展海贸,这也只是他众多规划中小小的一步。 他从年少开始打理家业起,便开始考虑怎么提高商人的地位,明明商业跟生活息息相关,为何他们就会低人一等,就因为他们精明?他也在想如何让商业的好处惠及底层的百姓。 百姓太穷了,光靠地里的产出,他们只能得到温饱。可是这并不是商人的错,也不能算是朝廷的错,是整个社会走到了一个瓶颈。 他这么考虑着,也把他的种种设想放在他的地盘试过,其中有收获也有挫折,最大的挫折还是社会的桎梏,别说朝廷了,就是他的家人也不会赞同他的这些观念的。 他一直以为无法跳出的这些旧规,直到天灾人祸忽然朝着大乾扑来,让渐渐腐朽的大乾快速走向灭亡,他忽然发现这是一个机会,而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已经为他做了足够的准备。 他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商人得抓住那一点点机会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一种有趣的体验,他也不仅仅只想当一个商人,他想要做的事其实有许多。当然前路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可是他还是一步步走过来了。 未来,也许阻力有更大,世人轻商由来已久,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都看不起行商之事。山东作为衍圣公的祖藉,当地文风浓厚、最重儒学,曾有书香门第的人家将家中硬是要从商的子侄赶出家族的事例,吴王想要定都济南并在将来发展商业,估计当地人都会上来骂一句,说不定还有人排队死谏。 想当初吴王刚称王时,就有不少酸秀才说他不忠不义,有一阵子金陵以北和金陵以南的学子分立两派,一派夸他一派骂他,好不热闹,偏他又不好说什么。 说起来,山东这地方也让吴王很头疼,此地很早以前就归吴王所有,每年闹灾荒都有山东。一年之中,当地学子消停了不骂他了,大概就是因为受灾城里没粮了,等领了救济粮,吃饱有力气了,他们便又开始继续骂。吴王曾换了几任官员都不管用,实在是衍圣公在当地影响太大,百姓都听他的。 剩下那一部分不听什么圣人言的,极有可能去当了饷马或水匪。 吴王虽有想要定都济南,但想到这些又有点犹豫,毕竟是都城,他总得多考虑考虑。 魏氏收到消息后,已经悄悄让人去济南买下不少铺子,哪怕将来转手卖出去也是好的。她正想找机会跟何素提一句呢,谁曾想何素竟然一声不吭就买了燕京大量的地产,她都不知说她什么好。 “你有没有想过买济南的房产,济南,挺不错的。”魏氏带儿子来何素家玩时,悄悄跟何素提点道。 “济南?”何素正把一碟点心推到魏氏面前,听她提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名时,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济南。”魏氏说着朝上指了指,再伸手拿了一块糕吃了起来。 这难道是上面要定济南为都城的意思?她历史没怎么学过,并没听说过济南当过京城,而且她对济南也不熟,以往也没往那边做过任务,会回大吃货国也是在欧洲的任务失败回来避风头的。 看来世面上假消息很多呀,何素暗想,也不好说什么,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消息,旁人劝是没有用的。 这话也特别适合在她自己身上。 不管是不是济南,在天下即将大定时买地总是不会亏的,只要买的地方不要太偏,一些日子过后那些地方总会涨起来的,就是有的涨得多,有的涨得少。 “你现在说也晚了,我没钱了。”何素直白地说,“马上连点心也要吃不起了。” 自家的桔林一卖,府里开始从外面买菜买鸡之后,何素才发现外面竟然连鸡也涨价了,早知道她就去乡下建个大一点的养鸡厂了,现在府里的菜色简单多了,连鸡也不能天天吃了。 “要不要借你一点?”魏氏主动问,她还是留着一些现钱的,总不能真把钱都砸在置产上。 “你就不怕我还不出?” “你夫君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还用担心这个?” 何素知道魏氏是好意,却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日子能过就好了,发大财什么的,我也不想了。” 这就是把家里所有钱都花在投资上的人爱说的场面话,何素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笃定燕京会是京都,以后她买下的房子房价会翻好几倍。 魏氏却当她说的是真的,说实话,何素从没有表现出她对金钱的看重,当然世人对钱财都是有追求的,就像她也一样,不然她也不会让人悄悄去济南置地了,但也不会为了这个患得患失,把累积财富当成活着最大的追求。 人一旦有了地位权势,财富自然就来了,她一向是这样想。 不过朱府的财富,只有一小半是朱苟在当庄主时积累的,大部分还是魏氏的嫁妆,是魏家以前的忠仆找到了她,把府里藏起来的财物交给了她。 如果魏家还有其他后人在,这些财物她还是分给他们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找上她的魏家人都是一些旁支远亲,都没有资格继承这笔财产。加上这些财物在她的经营下已经翻了几番,就是她现在本金部份还回去也没什么。 若是能让魏家再次强盛,她愿意付出财力,也愿意借用朱苟现在的地位推魏家一把,可惜魏家已经没落了。她当初刚来金陵时,这里的夫人们还会因为她是魏氏女高看她一眼,甚至觉得是朱苟高攀了她,现在哪个不是在说她运气好,落难时都能嫁得这样出色的郎君。 她当然是幸运的,多少她认得的高门小姐,或死于人祸,或远去西北,来金陵的几乎没有几人,也许有一些还留在燕京,成了普通人家的妇人。那样也是好的,能活着便是好的。 她难得偷闲,跟活得横冲直撞又平和自在的何素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带着铭哥儿回去了。 自从上次铭哥儿和小木头各自到对方家里住一夜后,两人的关系更好了。但凡家里多了一点好东西,铭哥儿就想带过来让小木头吃,让一向嫌弃儿子的朱苟都有点吃醋。 “他对他老子都没有这么孝顺。” 魏氏暗笑,还跟何素说了这事,却没有告诉两个孩子,免得他们发现他们眼中的严父是个孩子气的。 ------题外话------ 17号下午,编辑忽然说要上推,得万更~ 没有存款的人万了四天,真的也是要跪了。 明起就不用万了,开心的周末来了,哈哈~ 第304章 败家 何素感觉男人都差不多,对儿子是又爱又恨,并且很容易相爱相杀,不过她没有跟魏氏分享萧显重的糗事,她好像还是习惯不随意透露家里的事,却会不着痕迹地打听别人家的事。不过幸好她问到了信息后忘得也快,心里倒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在听过魏氏提点后,何素起初没有放在心上,时间久了,却也担心起来,毕竟她差不多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花在了在燕京置地上,要是吴王不准备在那里定都,她大老远的弄这么多地做什么,管理起来也不方便。 还有那个温泉山庄,就算温泉山庄可以留着度假用,可是她没事也不会带上一大家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度假呀,小黑石还要上学、小木头也快上学,她不可能扔下家里不管一个人去远方度假。 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她要是敢一个人去外地度假,等着她的就是各种编得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谣言。 可是她都买了,还花了家里所有的储备金,现在家里已经没什么现钱了,她就只留下了过年需要花用的钱……想到这个,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真想回去半个月前把自己一巴掌打醒。她怎么会这么冲动!就算要买,也不能把钱都给花了呀,这要是被套了,家里的日子都要没法过了。 一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蠢事,何素整个人的心态就有点崩,也不知幸还是不幸,这个当口,萧显重回来了。 萧显重回来何素当然是高兴的,就算不为别的,也要为他带回来的金钱珠宝,但是一想到她把家里的钱败光的事,她就头皮发麻,不知要怎么跟萧显重说。 她想起某个参将夫人说过的话:男人在外面打仗,女人就该好好守在家里过勤俭度日,可不能祸祸钱。 何素跟这位参将夫人不怎么对付,对方见不得旁人常穿新衣服出门,包括何素,每每看到总会有不少话说。何素都会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翻白眼,面上却还是得保持微笑。何素新衣服用的好料子大多是魏氏给的,就算穿新的也不代表她祸祸钱了,再说了,女人买几件新衣服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可说的。 而且这位夫人还看不起女人,以前还说过何素给月儿乱花钱请女先生,自己家里也是把儿子当宝把女儿当草。 何素觉得自己偶尔会冲动消费,但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像家里的三餐,她家是从来不会故意剩下一点的,都是吃光光的,先前在外面还因此被人笑话了呢。但是这种小地方再节约,还省不下她这次花出去的钱,还温泉山庄,她要温泉山庄干嘛,说得她多有耐心泡澡似的,她哪次洗澡不是十分钟以内搞定。 不过心里对自己有再多多少吐槽,面对萧显重时,她还是体贴贤惠的好妻子。 “这次回来还走吗?”何素微微笑着问,替他打理洗过的头发。 “不走了。”萧显重心情也很好,一切总算是结束了,他活着回来了。 在战场的这些年,他的心境有了许多变化,从一开始建功立业的雄心,到后来想要平安回家的决心。他的家也不一样了,他又有两个儿子,而他的夫人,似乎还是以前的样子,模样几乎没怎么变,几年过去了,她不显老不说,还比以前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他捏着她的手,看着像开放在石壁之中的山花一般明艳动人的何素,这哪里像是生养过两个孩子的,倒像是刚出嫁的新媳妇。一想到两人从认识到现在的种种,他一时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何素也想说呀,不过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交代她败家的过程。 这事她可怎么说呀……她正为难着,孩子们来了。小黑石还在上学没有回来,小木头却在,他知道萧显重是他的父亲,萧显重以前回来过,他一直记着呢,尤其记着以前父亲一回来就跟他抢母亲的事。这次他得把母亲看得紧一点,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萧显重无奈松开手,开始应付他这个古灵精怪又霸道的二儿子,跟他一比,小时候的小黑石要乖多了。 有孩子们在,屋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何素也没有找到机会说败家的事。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没顾得上说。她倒是想过睡下前跟萧显重说的这事,那样的时刻,萧显重一定会特别好说话,也就不会计较她败家了。可是她没能抓到那个时间,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不是比萧显重先睡着。 要不这几天就别说了吧,何素早上醒来后暗想,且让萧显重高兴几天,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之来再来感受人生艰难。 这样一想,她自己的心情也为之一松,许多人都说逃避现实没有用,对她来说却是有用的,说不定逃着逃着她还真能把现实给忘了。 萧显重这次回来是来金陵述职的。西北边关暂定,已经不需要那么多将士驻守在那里,他便随着徐平的大军回来了。郭义安排边关的事宜后,也会进京,不过跟萧显重不同,他来是为了年末的大朝会,年后他会返回边关继续驻守。 以后萧显重也就不算是郭义军中的人,这在军中来说也是平常的事,他和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没有太多感触,他们还因为他可以早早回家,把他存着的一点吃食都给抢了。 至于他以后的去处,他也还不知道,得回来看兵部的安排。他本来想着回来去兵部尚书那里走动一番,现下的兵部尚书他也不认得,武将从军中离开后得个好的缺不容易,甚至有的人从此就在清水衙门呆一辈子,他可不想这样。 几天后,他刚找到门路知道怎么跟兵部尚书搭上关系,吴王便在早朝时宣布了称帝的消息,也定下了都城。 第305章 定都 吴王决定定都燕京! 不管朱应俭心里多偏向济南,却也知道定都燕京的好处胜过济南许多,尤其是前几天又有来自山东的灾民挤在金陵城外说话还挺不好听,他便放弃了定都济南的想法,还准备好好整一整山东的风气。 何素听到这个消息时都乐傻了,果然是燕京,跟她所猜想的一样,她就记得燕京要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京城,难道她还有记得的历史知识。魏氏的小道消息果然是错的,好在她那时没钱了,不然说不定也会去济南买房。她没有败家,她给家里攒下了家底。 萧显重很快也收到消息后,匆匆回府后他悄悄问何素:“家里还有多少钱财?” “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显重从外面得来的东西一向都是交给何素管理,以前就是送礼要用也不会这样问她,怎么现在问起这个来了? 把外面得来的消息告诉何素后,萧显重说道:“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定都燕京,咱们少不得要在那里置办些产业。我的职务还没有定下来,现在正得闲,不如去燕京一趟把这些事处理了。” 何素一听,更高兴了。 “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她故意苦着脸说。 “没有了?”萧显重惊讶地问。 “没有了。” “花哪儿了?” 萧显重也没觉得家里多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者何素多了贵重的首饰,这些钱能用到什么地方,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买地买房了。” “你已经买了?买在哪儿了,金陵吗?” 萧显重以前就听何素说过要买铺子买庄子,后来没听她提,以为是她买不到合意的,难不成她不久前刚刚买了? 何素不说话,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子,从里面一叠衣服的后面捞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打开上面的锁后,她拿出几张地契递给了萧显重。 “你自己看吧。” 萧显重看她拿出的地契有好几张,便想,能买下这么多庄子铺子,也不算亏,金陵的地价降不到哪里去。等细细看了地契上写的地点时,他才发现这些都是燕京的地产,里面两间宅子的位置他知道,就在以前萧国公府附近,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 “怪不得把钱花光了呢。”萧显重不由说,伸手把她揽在怀里,问:“你怎么会想到去燕京买地?我先前还以为吴王……陛下准备定都南京呢。” “我有小道消息。”何素随口说。 萧显重以为是她从魏氏那里听来的,原来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好,不然这么要紧的消息魏氏也不会透给何素。 “以后月儿出嫁,就给她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当嫁妆,宅子两个儿子一人一间,现在先住一间租一间。”何素说着自己的打算,觉得自己实在太能干了。 能这般为月儿着想,她有心了,萧显重暗叹。 何素说着,又抽出最底下的地契,说:“这是个温泉庄子,你喜欢泡温泉吧?” 萧显重微一挑眉,以前萧国公府也有一个温泉庄子,不过那是国公府的,分府出去的人想要用得特地去萧国公府请示国公夫人。他的兄长因为身子弱,每年都会去温泉庄子住半个月,还曾为此被其他府的人说过。他也曾跟着去泡过温泉,当时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何素买的,她一定很喜欢,以后他每年冬天都可以陪她去温泉庄子住一阵。 看了看地契上写着的地点,好像就在萧国公府的温泉庄子附近,那附近有好几个温泉泉眼,建了不少温泉庄子。 收回思绪,他看向嘴角藏着得意的何素,说:“喜欢。我身上有些旧伤,泡温泉最好了。” “那我算是买着了?” “是呀,你最能干了,家里有你管着,我也放心。” 何素得意地差点没原地转圈。 哈哈哈哈,她一个人现代人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要不是钱不够,她还会在燕京买更多地产,只要儿孙不败家,光靠房产他们将来就能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个,何素便问萧显重:“你以前给我的钱我都用来买地买房,剩下的都是一些古董字画,不怎么好动。可是你这次带回来的金钱还在,要不要你再去买点?” 萧显重看看手中的地契,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这也差不多了,要是我们置办太多产业也容易招眼,再说家里还是要留点现钱,说不定年节的时候用得着。” 也对,何素也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把钱都花在投资上是不行的,还是得留点家用,不然家里肉都不敢多吃。 另一边,魏氏也收到了消息,她暗叹何素的运气好,想不到还真就定都燕京了。 “皇上先前不是属意济南吗?”魏氏夜里私下问朱苟。 朱苟知道魏氏在济南买铺子的事,这也没什么,知情的几位大人家里都偷偷买了,连陛下自己也买了不少,显然他是真有心定都济南。 但是若真要定都济南,还得重新修建皇宫,还有其他许多事得安排,算下来是笔不小的钱,朱应俭显然不愿意付这么大的代价。 先前朱应俭曾亲自去燕京看了原朝琅快修好的皇宫,的确恢宏大气,看过那里后,他也生出要是重新建一座宫殿总不能比它差的想法。与其这样,倒不如住进去,燕京离山东也不远,他也不可能只在威海一地开放海贸,不必非在那里盯着。 “在济南立都花费过巨,且当地的文士时常对陛下出言不逊。” “山东布政使是不是又要换人了?”魏氏不由问。 来来回回山东布政使都换了好几个,却还是没能做出成绩来,也不知下一任会如何。 “刘军师要回来了。”朱参议淡淡说道。 魏氏越发不解,问:“他不进内阁?” “陛下本有此意。想来是怕他太年轻又长年在外,旁人不信他能力,才让他去山东呆几年。” 魏氏听了,忽地一笑,说道:“那可有的热闹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吧?” “是呀。身边只一位妾室,还有一个庶子。那孩子跟铭哥儿同岁,听说人也聪明,就是体弱。从西北回来也好,对孩子的身体好。” “这般行事,那群酸秀才还不得天天到他府前骂,不过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魏氏想起刘长旭当初在京中的才名,觉得那些酸秀才也不见得讨得着便宜,说不定还得被他气得吐血。 “对了,萧参将的职务可有着落了?”魏氏又问。 魏氏知道萧显重回来了,也在注意着他的动向,知道他想谋个去处不想再去战场。 虽说朝中大势已定,但四海的战事不会马上就停,就是云南那边也还会打上几年,许多武将这些天正提这事,他们可不想没有仗打。云南形势凶险,不比西乾好对付,萧显重也不想谋这样的缺,而是想留在京中。 作为何素的好友,哪怕何素没有过来找她帮忙,魏氏也跟朱参议提了一嘴。她觉得何素怕是根本没有想到来求她,或者是萧显重本人想先试试其他办法,要是实在不行,才去依靠自己夫人的门路。 男人有时会为了面子舍近求远,魏氏也没有正式托朱参议去帮忙,只让他帮着留心。 “有寒枫寺那件事,他什么职务求不得。” “那可好了,何妹妹该安心了,家里的男人一直不在可不好。” “还是像我们这样好吧?” 朱苟说着,手上便不老实,魏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拦下他的动作,又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真的?”朱参议惊喜地问。 “还不一定呢,等过几天再找大夫来看看。” “好。”朱参议憨笑一声,哪里还有白天在外面的威严。 魏氏便是最喜欢他这一点,哪些两人已经成婚多年,却没有像世间许多夫妻一样只是成了孩子的父亲和母亲,并没有其他情份。那就太没有意思了,她年少跟父母闹别扭,就是不想嫁人以后过着沉闷的日子,想寻一个真正好的姻缘。只是没想到她的姻缘是找到了,家却没有了。 定都燕京的消息传出后,金陵百姓多少有些失望,他们一直以为陛下会一直留下金陵。 不过也不是生活在金陵的人都这么想,他们有许多也不是本地人,为将来打算,一得了消息他们就开始行动起来。朝中的官员更是如此,有些原本在燕京就有府邸的倒是不怕,没有的那些不得不提前派人去京城找房子。 朝中是准备年底前就去往燕京,明年正式改国号为“大辉”、改年号为“明武”,朝中还会颁布一系统的新法,官员建制也会有所变动。这些朱应俭已经和几个心腹大臣说过了,也透出了风去,先看看朝臣的反应。 大臣们关注朝局变化,为里面的事争执,自然没空管着家里,这些事有家里的夫人管着呢。 黄氏、林氏等也是要搬去京城的,她们的夫君从边关回来也不会再来金陵,而是直接去燕京。郭家在燕京人头熟,黄氏一得了消息就已经先派信得过的家仆进京准备,又问了郭义麾下的将领夫人,看她们有没有需要需要她帮忙的。 有些人曾经跟着夫君随军,就是忽然要搬家也不慌,大不了到时候去京城租个房子,或者去交好的人家住一阵子,再慢慢安定下来。林氏就不同了,一想到要卖了金陵的房子再去京城买房子,她的心里就发慌。 她来向何素讨主意时,何素就让她准备好银钱请郭府的家仆在未来的郭府附近买间院子。金陵的房子是要卖还是留着,可以让毛参将拿主意。黄氏的娘家就在金陵,如果毛副将继续在郭义麾下效力,这边的房子也可以托黄氏帮着看一眼。 “你不托郭夫人一块儿买吗?”林氏问道,她心下还是更愿意跟着何素买。 “不了。朱夫人也要进京,我已经跟她说好了。”何素说。 她早先卖地买房子的事,林氏并不知道,魏氏那是她自己消息灵看出来了。林氏前些日子倒是想着何素有些日子没有送鸡蛋给她家了,不过冬天天冷,鸡本来就不爱下蛋,她便没有多想。 何素跟魏氏关系好,两人一起行动也正常,她跟魏氏并没有太多交情,不好也跟着。要是得麻烦魏氏,她还不如麻烦黄氏,想来黄氏先前会这样跟她们说,也是想为没家底的人家出点力。 听了何素的主意后,林氏便去取了银票去拜访黄氏,正好刚刚有另一位参将夫人来过郭府,为的也是房子的事。林氏听说也有其他参将夫人求过来,心里才踏实些,不过等她说明来意时,黄氏却微微有些吃惊。前面那一家夫人是想请她的家仆进京后帮着租一间院子,而不是直接买下来,毕竟买院子是大事,总得自己看过。 “毛太太也放心?就不怕府里家仆看走了眼,买下一间不合你眼缘的?” “怎么会呢?府上的人能干着呢,定比我这等没见识的懂得多。” 黄氏一听,微微笑道:“要是到时候不合眼,你可不能见怪。” “不会,只要直接能住就好。” 黄氏本想问这么大的事要不要等她夫君回来再决定,但是黄氏现在只知道郭义会回来,明年初一祭天时,郭义作为朱应俭手下几大重要将领之一,定然是要出现的,毛参将却不一定。边关不能没有人在,说不定就有那不长眼的,专挑这个时候来给大辉找晦气。 若是毛副将没来,与其让林氏没头没脑地自己去买房子,还真不如让家仆去,黄氏暗想,还主动问了她金陵这处院子的打算。林氏正想要说,见黄氏问了,便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还不知道夫君的意思,就想先租出去。” “的确还是先租出去的好,现在金陵卖房的人多,你急匆匆想卖根本卖不到一个好价格。” “是。”林氏连连点头,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郭府在金陵的宅子也是不卖的,还会留一房家人下来看管打扫,等将来行情稳一些才做打算。”黄氏说着,便朝林氏微微一笑。 林氏马上顺着她的话,把家里房子出租的事托给了她,黄氏本来也愿意相助,不然不会提这个话。 她知道萧显重已经回了金陵,将来也不会继续呆在郭义麾下了,也不知郭义对此是怎么想的,她对这些事也不懂,只知道多照顾跟着郭义的人的家人,就是何素那里她也让人去问了一声,就是萧显重不再跟着郭义了,交情总不会断了。 第306章 外室 腊月,锐利的冬风呼啸着,向世人展现着她的冷酷,想要让世人避让臣服,不敢直面她的孤傲。只是世人顽劣,即使风刀霜剑逼近眼前,仍不肯避于室内,倒衬得冬风像是跳梁小丑一般。 不过若是能呆在家里,也是没有人愿意在大冬天外出的。 何素坐在马车里,手里捧着暖炉,倒觉得也没有这么冷,反倒是几个小的冻得受不了了,小木头更是恹恹地埋在她的怀里,一刻也不能离开,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装的。何素觉得小木头身上挺暖,抱着他比捧着暖炉还管用。 掀起车帘,她朝外面望了一眼,哪怕外面太阳正好,她还是担心跟萧显重学骑马的小黑石会不会冻着。从马背上小黑石写满兴奋的红扑扑脸上看,她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 唉,早知道小黑石喜欢骑马,她以前就该教他的,何素暗想,就是现在让她出去教她,她也愿意,总好过老是坐在马车里,只是坐一天半天的她还能忍,这都过去好多天了。 望着马车前面长长的车队,她也不知别人家的夫人是怎么忍下来的,还是她们都不会骑马? 他们现在正随着大队一起进京,队伍最最前面,是陛下的车驾,后面跟着的重臣近臣,像萧显重现下的职务,萧家的车马挂在靠后的位置。萧家后面还是许多马车,所有人的家仆行李都是跟在最后面,也不是跟着各家主子。 朝中的官员基本都随着陛下一同进京,他们的家眷有极小一部分先出发进京了,也有一些因长辈等身子不好的人不想冬日赶路,准备来年开春后再进京。但是这样的人家到底是少数,许多人都想跟着大队一块儿走,就连查出身孕的魏氏也咬牙坐上了马车。 头一年在京中过年,需要忙碌的事情多着呢,魏氏不好留在金陵。为了照顾她,朱苟特意请了许大夫随行进京。 其实朱苟更想请许大夫的师傅方老大夫随行,可是方老大夫年纪大了,受不得舟车劳顿,本来他是推荐他的另一名徒弟来的,可是魏氏却想到了许大夫,比起陌生的大夫,不如这位性直的年轻大夫呢。 知道进京要受累,魏氏前些日子就开始吃补身子的药,在马车上也垫了厚厚的被子。只是马车的前进速度不是她能控制的,陛下都在赶路,他们这些臣下和臣妇又怎么敢多说什么,几天下来,她的气色差了不少。 何素一开始听说魏氏又怀了的时候还挺为她高兴,现在却只剩下担心了,只是两家的马车相隔太远,她也不好过去陪她,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等日渐西斜,小黑石被何素叫回了马车,萧显重也跟着回来了。 “冷不冷?”何素问,摸了摸小黑石的脸。 “不冷。” 小黑石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向何素撒娇,那是他那娇气的弟弟才会做的事,再说父亲在呢,他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外面风不大,刚才还挺暖的。”萧显重说,见小木头正盯着关心小黑石的何素,便伸手把他从何素的怀里抱了出来放进自己怀里。“贤哥儿明天要不要去骑马呀?” “我还小,我怕冷。”小木头口齿清晰地说。 “你一直坐在马车上才会怕冷,等你下去了就不冷了。” “我会生病的。”小木头可怜巴巴地说,朝何素眨了眨眼,也没有刻意多说什么,可是那委屈的小眼神已经让何素投降了。 “就让他在马车上坐着吧,小石头也少出去,要是在路上病了可就麻烦了。” 萧显重点头,却也没有把小木头放回何素怀里,想了片刻后,他问何素:“你想不想去外面骑马。” 何素当然想,比起坐在马车里,她更愿意在外面骑马,她一点也不怕冷,还觉得吹吹冷风舒服极了。可是她就是出去骑马也不一定吹得到冷风,因为她得戴帷帽,那玩意儿在骑马途中会一向往她脸上盖,让她非常不爽。 她对帷帽这东西从来没有习惯过,比起戴上它出门,她宁可不出门少出门。 “算了,等以后我们到了庄子里也可以骑。可惜你的差事已经定下来了,不然我们到了燕京就可以直接去温泉山庄住。” 萧显重已经接到了兵部的调令,在他跟兵部尚书走动之前。他去的位置还是他先前没有听过的,似乎是朝廷即将新设的衙署。他也向新近回来的武官打听了一下,看看他们走动得如何了,发现他们也都有了官职,似乎朝中现在空出的职位比较多,就是跟他一样分到新的衙署的没有一个。 他也不知自己以后是要做什么的,不过听着,却不是一个坏的去处。 “就算是差事下来了,前面也许还没有我什么事,你要是想去泡温泉,我也能陪你去。”萧显重体贴说道。 何素眼眉带笑,显然对他话很受用。 “母亲,我要喝水。”小木头忽然打断了两人爱意正浓的气氛,也解救了略显尴尬的月儿和小黑石。 “行,喝点水。” 何素怕小木头水喝多了常常要上厕所耽误行程,每次只准他喝一小口水,但是会算准时间,隔一会儿就会提醒他该喝水了,免得他渴着。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何素暗想,也不知小木头是真渴了,还是故意使坏。 萧显重也这么怀疑,垂首把下巴搁在小木头脑袋上,用胡碴刺他。小木头想要躲开,却被萧显重抱着没法躲,只能噘着嘴看向何素。 何素嗔怪地看了萧显重一眼,把小木头拉过来喂水,萧显重摸了摸下巴,也没觉得有多刺手,抬眼就见小木头一边喝水还一边偷瞄他。萧显重越发觉得这孩子贼精贼精的,看着闷声不响,肚子里却像憋了什么坏主意,也不知是像了谁。不过要是说长相,他的一双耳朵跟他过世的娘亲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会在自己二儿子身上看到过世的娘亲的影子,细细一算,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去祭拜娘亲了,也不曾祭拜过自己的父亲,现在他总算能名正言顺地回去了。 在回京之前,他已经去换了新的户藉,最近改名改姓迁户的人不少,如果是普通百姓,官府还会盘问一番,但是萧显重是有品级的武官,官府也就没有多问。英雄莫问出处,就算萧显重以前是江洋大盗,现在他也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不会再有人追究他在前朝的事。 两个儿子对他们改姓的事显然很意外,何素以前一次也没有跟他们提过他们是姓萧的,待何素添油加醋地给他们讲了原由后,他们发现自家竟还曾背负着血海深仇,皆惊叹不已。她瞎胡说的时候月儿也在,当时家里出事时月儿还小,许多事她也不清楚,就连她也被何素唬住了。 不过很快地她想起何素说的跟她知道的一些有出入,至少萧显重的死里逃生并不是她所说的知道家里出事后直接从京城逃离,而是隔了一段时间后父亲偷偷回京来接她,他们才逃走的。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她的生母改嫁之后又如何了? 她已经记不得生母的模样了,没有多的惦念了也没有怀恨在心,仿佛那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只是忽地想起,她又想要知道生母的近况,想知道这些年,她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女儿?这样的念头自从出现后,便一直盘桓在心底,月儿不敢透给别人知道,也不知进京后到底要不要去打听。 跟着圣驾进京有利有弊,好处是随行有大军保护,不用为安全担忧,哪怕队伍拖得再长,身边总会有兵士护着;坏处就是,如果夜里住宿的地方条件一般,所有好的东西会优先提供给陛下和高官,剩下的人就得吃苦,甚至经常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只能跟士兵一样就地扎营。 何素开始并没有想到路上会这么艰辛,她想着跟皇帝进京,哪怕这个皇帝她以前就认得,但是人家现在地位不一样,他们跟着他一路上肯定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是萧显重提醒她要准备帐蓬。 要帐蓬做什么?何素一开始思考,马上倒也想到了理由。这次进京的人实在太多了,估计像他们这样的小官只能一路住帐蓬。住就住吧,何素还有一种回归本真的欣喜,别人家就不同了,许多人家的夫人叫苦不迭,甚至有人家闹出笑话来。 朱应勤家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金陵还真是个温柔乡,如果不是陛下忽然定都燕京,各级官员又得在限期内赶往京城,都没有人知道朱应勤有个外室。他不想把外室留在金陵,只能将她带回家去。他和秦氏是患难夫妻,也是顾念着这层情份,他一直没有正式纳妾,只把他偶尔认得的某个商户家的小姐养在外面。 在金陵这样做的官员很多,却不是每个都像他一样,在进京之际选择把外室带上。 第307章 后悔 朱应勤不算好色之徒,如今在家里也没有通房小妾,以前朱家出事前倒有一个通房,还是秦氏怀孕后主动替他安排的。也不知秦氏经历了流放了之后是忘了得多找个人照顾他,或者是觉得两人的情份已经不一般了,没必要再安排什么通房,反正她一直没有主动提这事。 她不提,朱应勤也没好意思主动提,倒是旁敲侧击地说过,秦氏似乎没有听懂,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朱应勤与秦氏共同患难,算得上夫妻情重,但是他对秦氏过份计较的性子一直不怎么喜欢,甚至还想过,他和朱应俭兄弟生份便是秦氏以前总说朱应俭占家里的便宜的缘故。 日子久了,又有外面温柔可人的投怀送怀,朱应勤才去找了一个外室,也不敢让秦氏知道,一时偷偷养在外面。 秦氏一直不知情,她以为朱应勤偶尔外宿是跟人去烟花之地应酬,这倒也罢了,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的,她也不好计较,只要他不把人领到家里来,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现在就领了,领的还是一个惯会装柔弱的。 他把人领回家时,秦氏就闹了一场,却也知道闹开了她也理亏,哪位夫人家里没个妾室通房,是她觉得自己跟着朱应勤吃了苦头才故意不安排,现在人都领进来了,她也不好拦着不让进门,不然被人说闲话的会是她。 这次进京,随行的人多,到了夜里住宿的时候住房本来就不够,除了陛下的侧妃能占一间屋子,其他人家的妾室都只能跟仆妇挤通铺,偏那外面养的不肯,朱应勤竟还帮着她说话,气得秦氏恼火起来。她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闹出来,免得让其他人看了笑话,可是她忍了,她的女儿却忍不得。 朱大小姐一向脾气大,气急了直接能上去开骂,还动了手,直接甩了那女人两巴掌。朱应勤气得想要打她,可惜流放的那几年,他的身体落下了病根,回来后一直仔细养着再没有做过重活,几年下来力气竟还不如自己的女儿了。 秦氏一看不好,怕女儿落下什么不孝的名声,那外面养的也就算了,还没有什么正式名份,只能算个下人,就算真成了妾室,她也比嫡小姐矮半个头,但是冲撞了朱应勤却是不该的。秦氏只得挡在了她前面,跟朱应勤闹了几句,哭诉她跟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竟然想宠妾灭妻,堵得朱应勤都不好再说什么。 闹得这般大,外面的人都听到了,不到半天同行的夫人也都知道了,甚至连何素这儿都有人传过来。 看来大家每天赶路都闷着了,何素暗想。 因为月儿亲事被抢的事,何素对秦氏印象不佳,哪怕她不会在背后说什么,热闹却没有少看。萧显重已经从何素那里知道了那门差点说成的亲事,还曾暗暗去看了那位钱翰林,倒的确是生的一表人材,可惜也太急功近利了一些。 妻室的家世就算再高要是人品不好,将来也只会成了拖累,跟皇家沾上亲也不一定就能保证前程光明,各朝各代惹上祸事的皇亲国戚可不少。 钱世钟钱翰林现在也心思复杂,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出身能跟皇家结亲是他的幸运,他也不怪父母没有跟他商量就做了决定,只是这位朱大小姐风评太差,性情也不好,更无半点学识,钱世钟宁可娶一个秀才人家的千金也好过娶这么一位。 他也是进京的官员之一,朱大小姐打了父亲妾室的传闻他也听说了。自从订亲后,他已经被不少同窗暗中取笑,怕是以来这样的取笑不会少了。 他是新任的翰林,所在的马车并不靠前,反倒跟萧家的马车有些近。他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跟月儿议亲的事,却在中间休息的时候远远地看过月儿一面,对她颇有印象。这位萧小姐虽是武将之女,但是休息时常会捧着一本书在看,她戴着帷帽,他也看不清她的容貌,想来是位知书达理的小姐。 从身份上说,他中了进士之后若是去求娶武将之女,对方估计也是会答应的,可惜现在想这些也晚了,钱翰林收回思绪,不敢太过造次。 月儿看了一会儿书,等要回马车了,才依依不舍地把书收起来。何素不准月儿在马车上看书,说是车内光线不好又颠簸,看书会伤眼。月儿知道何素是好意,也乖乖听她的,可是她习惯每天看书练字,一连几天都只能干坐着浪费时光,她觉得很是难受。 何素也难受,她的难受却是因为每天只能干坐着不能动,所以到了休息的时候,打水生火这种事,她都自己乐呵呵地去做,不让风暖沾手。萧显重哪里能看着她做活,哪怕知道她是为了解闷,他也会主动陪着她去,两人像是出来郊游一般,一路有说有笑的,倒让边上的人家很是羡慕。 何素和萧显重去打水时,小黑石陪着小木头在马车边上等着。小木头想要跟着父母去打水,可惜萧显重不让他跟,小黑石也拦着他说要陪他玩,还会带着他去折草找虫。小木头以前并不喜欢玩这些,许是在马车里呆得烦了,现在竟也有了兴趣,抓着一把枯草也能玩得兴致勃勃的,还喜欢上了在草丛里找虫子尸体。 “等会儿记得要擦手。”在边上的月儿说,她也没有只顾着看书。 小木头点头,还把他找到的蛾子的尸体给月儿看,月儿嫌弃地别过脸,觉得男孩子喜欢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一抬眼倒是看到不远处有人似乎在看她,不过对方马上移开了目光,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要是乖乖巧巧能下来就好了。”小黑石有些遗憾地说。 萧家行李不多,最大件的就是这两条狗,哪怕何素一直嫌弃它们,也觉得把它们丢在金陵不好得带到京城去,为此家里还不得不去买一个大铁笼,把两条狗关在最面放在马车上。每天晚上休息时,小黑石会去带它们出来溜一圈活动活动,免得它们闷坏了。 它们一开始很不习惯,哪怕为了安抚它们铁笼外面罩着布,它们还是不停地狂吠,让边上人家的下人心惊胆战的。不过带狗进京的好像不止萧府一家,前面装着高官财物的队列里也曾传出过狗叫声,听着也是条烈犬。 因为队伍实在太长了,对跟在后面的云晴等人来说,有乖乖巧巧在她们反倒放心。 萧家本来也没有太多下人,何素问了他们意思知道他们都愿意跟她进京,就把他们都带上了。 其他人家都会精减随行人员,像黄氏这次进京就发卖了一批不得用的下人,林氏也把家里的张婆子留在了金陵,让她帮着看房子。要是将来那房子得卖了,林氏就把身契给她放她出府。张婆子年纪大了,卖也卖不出去,她本就不是个机灵的,林氏一早就想换了她,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 云晴的奶奶王婆子年纪也大了,何素本来也想要留她在金陵看房子,她家的房子也不准备卖,却也没有马上租出去,打算过阵子再说。可是王婆子却不肯留下,生怕她们以后不要她了,云晴也舍不得离开奶奶。 可是王婆子到底年纪大了,赶了几天路后,便开始不舒服。幸好朱府请的许大夫,萧家也熟,便请他过来给她诊脉开药。本来云晴和风暖是轮换着去前面马车侍候的,现在她得照顾王婆子,只能一直留在后面,跟府里的行李和狗呆在一块儿。 同他们呆在一起的除了萧府的下人,还是萧显重的亲卫李虎。 作为亲卫,萧显重从郭义麾下离开时也是带着他的,只是萧显重回金陵时,李虎因为还在养伤没有同行。萧显重本来已经去信让他直接去京城了,谁知他还是在他们出发前赶到了金陵,估计是没能收到他的信。 李虎一点也不觉得现在赶路的日子苦,正好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可以一边赶路一边养伤,有时呆得烦了,还会骑马离开一会儿,去边上的山林里弄点野味,清理干净好,献宝似地拿给何素。 何素原先在家已经不怎么下厨了,现在到了外面实在没事干,又开始亲手烤兔子。 她烤肉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子还好,外焦里嫩,看着油汪汪的让人食欲大振。可惜一只兔子一家子分,每个人也分不到多少,可就是分着吃每次都吃不够才越发觉得香,就连一向挑食的小木头都爱吃。 晚上扎营夜宿时,何素一家人围着篝火烤兔子,自然会引来别人的目光,何素挺能分辨这些目光哪些是因为馋哪些又别有深意。 第308章 入京 那些在金陵过惯眠花宿柳日子的男人赶了几天路后,似乎开始变着法子找乐子了,他们也不敢到车队前面去寻,免得得罪了真正的权贵,就把目光放在跟着后面的人家。昨天何素还听说有户人家的庶女攀上前面某位高官家的公子,女方似乎还挺得意。 别人家怎么想的何素也管不着,自家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要是有人敢对家里的人动什么歪心思,她可不会客气。 不过有萧显重在,也用不着何素动手,借口吃饱了想活动活动,萧显重便跟李虎过了几招,别人看他把刀耍得虎虎生风,也不敢过来招惹。现在还是陛下需要用到武将的时候,那些公子哥可不敢惹这些粗人,有些人可能看着官位不显,说不定跟陛下或者陛下身边的人有过命的交情。 其实各家小姐,哪怕是庶出的,他们也不爱碰,没得最后招来麻烦,反倒是跟在车队里各家水灵灵的丫头怪让他们心痒的,她们可比千篇一律的大家小姐有趣得多。 府里最得用的那几个丫头,一般都会跟在马车里侍候,留在后面大部分不怎么重要,里面有一些眼皮子浅的,给点好处哄几句半推半地便肯了。 因着队伍太长,晚上休息时,下人跟主家又是分开的,主家也不知道下人那些闹出了什么事,也许下人里有那知情的,也找不着机会说。 快到京城时,李虎也发觉不对。 男仆和女仆住的地方是分开的,他是跟着男仆那边住,晚上睡得也熟,很少有半夜起夜的时候。这天夜里他忽地内急出去方便,便听到墙外有动静,他开始听有人哼哼还以为有人被欺负了,后来发现是你情我愿的也没有多管,悄无声息地又回去继续睡。 到了白天,他趁着休息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风暖。总是不光彩的事,他也不好直接去告诉萧显重。 风暖面上一红,这些天她都是跟月儿一块儿住的,下人那边闹出的事,她还真不知情。 何素不放心月儿一个人睡,特意让她过去陪着,论武力值云晴可比不上她。 “这事你不要管,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咱们府里的下人就那么几个,总不会做出什么丑事来。”风暖这样说着,忽地想到了云晴,这丫头前两年似乎开窍了,走在外面时眼神总会乱飘,看到有什么青年公子聚在一块儿,总想叫上月儿过去看看,她也好跟着一起去。 可惜月儿从不肯答应,还劝她少看热闹。风暖当时也以为她就是爱热闹,这两年才有些懂了。看了李虎一眼,她总不好让李虎去盯着云晴,也许是她想多了呢。 “怎么了?”李虎见她似有事要托他却迟迟没有开口不由问。 风暖略一想,搪塞道:“你自己也警醒些,可别犯混。” 李虎一听,闹了个大红脸,连风暖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找个了借口去忙别的。 这事风暖也没打算告诉何素,至于云晴那里,等到了京城她再试着去套话,云晴心思浅,从她那里套话不难,若她真有什么不妥,她再告诉何素不迟。她总觉得云晴太好说动,还为此替月儿担忧,将来月儿出嫁身边跟着这么一个好糊弄的丫头,要是遇着什么事连个帮手都没有。 就拿月儿出话本的事来说,云晴也帮不上忙,让她出去跟葛掌柜交涉,她可不敢,月儿也不放心。比起去外面安排事情,云晴宁可在家里多做几件衣服。明明小时候风暖比云晴还不爱说话,现在外面的事,风暖都能担起来了,云晴却没怎么变,还养出了一些娇脾气,就像小户人家的千金一般。 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主子都没有说什么,风暖暗想。 说到话本,因为得进京,月儿不得不出发前把话本赶出来交给葛掌柜,这事她和何素还瞒着萧显重。 如今萧显重回来了,他们又要回京,月儿先前也不知以后还要不要继续写话本,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也已经想好了下一个故事写什么,忽然让她放弃,她心有不甘。 就在她为难之际,葛娘子跟她说了也会一同进京,还会在京中开一间书斋,还玩笑着说让月儿多照顾她的书斋的生意,她会继续为她列书单。月儿这些年的月例几乎都花在买书上,这些书就是葛娘子建议她买的,算是引着她成了博远斋的大客户。 葛娘子也知道月儿写话本的事,倒不是葛掌柜告诉她的,毕竟葛掌柜以为写书的是萧家的远房亲戚,是葛娘子偶尔看到原稿后认出了月儿的字才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的笔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就算月儿下笔刻意用力,隐藏着女子的娟秀,还是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对这事也没有偏见,算起来她本人才是更出格的一个,远离家乡,带着几名仆役进京,还要在京城开书斋,哪怕她会以她兄长的名义把书斋开起来,在世人眼中也算特立独行的。 这时也是她临时起意,魏氏请她一起入京继续教导元姐儿时,她心下便是答应的。与其留在金陵等着下一户人家来挑她去当女先生,她还不如继续跟着现在的好东家,省去许多麻烦不说还是跟着去京城见识一番,像她这样的身份想要离开家里可不容易。 年少时,她曾随父兄去过一次京城,当时觉得京城也没有多热闹,还比不上金陵。现在她对一个地方热闹与否反而不关心了,只希望那里能开明些,容得下与世情不合的女子。 既然要入京,她也不希望只靠着朱府过日子,要是将来朱府的大小姐不再需要女先生教导,她也可以继续在京城生活下来。为此,她得有自己的产业,比起什么庄子,她更想开一间书斋,这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道远斋,里面除了卖市面上的书外,她会专辟一个角落放道家典藉,那些她不喜欢的书就是卖得再好,她也一本不放。 知道月儿在写话体后,她觉得专门帮她书斋写话本子的人也有了。她看过月儿写的东西,能让她看得下去,再多练练应当能吸引住客人。 月儿隐约也察觉自己的先生已经知道她在写话本的事了,从她的态度上看并没有反对,还愿意帮她出书,她也就更放不下写话本这件事,就是不知将来父亲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走了一个月左右,他们总算是到了京城,队伍前面的人还好,没有受太多的苦,跟在后面的仆役们每天都得早起晚睡,一个月下来生生瘦了一圈。不过能平安到达,瘦点就瘦点,能沾光跟在皇帝一同进京,是值得夸耀一辈子的事,哪怕他们一直跟在后面,连皇帝长什么样也没有看清。 皇帝和重要的大臣进城后,城门会先封闭一阵子。重臣们会先到宫城外再各自回家,而暂时被挡在城外的众人等城门解封后,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城门一开,后面有些高官人家的下人似乎等不及了,一直催着前面的人快走,前面的人有一些却要等后面的仆役汇合了再一块儿走,加上城里出来的一些来接人加入进来跟着堵在城门口,一时场合便有些混乱。幸好守城的官兵一直在维持秩序,在场的人也要脸面,并没有闹起来。 萧家避在边上,也在等后面的下人过来了再一起进去。 早在他们启程之前,萧显重已经让刘福父子先进京把院子收拾出来。当初何素买房只看了地段和简略的平面图,并不知道房子的状况如何能不能住人。李植夫妇比刘福还早进京,不过他们是去了乡下庄子,并没有住在城里,更不会去收拾房子,萧显重也不放心让他们来布置宅子。 何素本来是打算明年开春让刘福进京把屋子收拾一下租出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定都了,萧显重也回来了。 萧显重先前看过房契,知道那些房子在哪儿,就是不知道刘福选的是哪一间。他跟刘福说挑好的那一间收拾出来,也让他在能通往两间宅子的街口等着,不必到城门来。等李虎驾着马车从后面跟萧显重汇合时,堵在城门口的人才只走了一小半。 乖乖和巧巧像是感觉到了外面的混乱,一直叫个不停,外面的人倒也不怕,也不曾避让。幸好李虎机灵,生生挤出一条路来,把他们从后面带了上来。 “走吧。”萧显重一看他上来了,便让李培驾着马车进城。 李培年纪小,驾马车的技术还是这一路上慢慢练出来的。前面马车多,他生怕跟人撞着,一时有些慌。李虎坐在另一边的马车上,时不时地还能空出手来帮他一把,一行人总算是顺顺当当地进了城。 马车一直走了约一刻钟,路上才没有那么挤了,他们也才有心思打量京城的街道。 第309章 职务 “好热闹呀。” 李培看着沿途叫卖的小贩,听着他们特殊的口音,觉得很是新奇。也不知这街上本来就有这么热闹,还是知道今天有许多人进城才有这么多人过来摆摊的。 在小摊前面停留的人还真的有,大部分是下人,零星有几个好奇的少年公子。许多下人回府后,每个月也不见得能出门一次,这样热闹的长街下次看到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们自然想好好看看逛逛。她们身上大多还有点散碎零钱,买东西的时候都不怎么讲价,免得掉了队。 管事的时常在边上催着,却没有仔细盯着,也不怕里面有人会跑。都一路跟到京城了,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跑呢。 “是很热闹。”李虎附和着李培的话。 他上次来京城时还是他很小的时候,也是跟着萧显重和何素一块儿来的,那时他的小叔还在。不过最终他没能进城,只是看着萧显重和何素进了城,走进干净平坦的街道,那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他以为自己过几天也能像他们一样走进去,却一直被挡在了城门,继续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还得时不时跟人打架拼命。 现在他总算是进来了,哪怕迟了很多年,当时同行的人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了。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却又很快恢复了情绪,兴冲冲地看着街道两边气派的建筑。 他们走的也不快,在萧显重的指路下,约过了两刻钟,他们才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等候多时的刘福。 见过礼后,刘福跟赶马车的李培说道:“往前面走,看到挂红幡的茶楼左拐,再走了一会儿就到,刘忠就在站口站着呢。” 萧显重一听,就知道刘福选了常圣街街尾的那一间宅子,刘福说的那间茶馆他知道,年少时还去过,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开着,也不知茶馆的主人换了没有,这幡子倒是没换。 他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绣着“茗”字的红色幡子渐渐近了。一般茶馆很少用这样鲜艳的幡子,觉得太俗气了些,跟喝茶这样的雅事不搭。这间茶馆不同,许是因为茶馆里面的桌椅门框都是暗色的,幡子鲜艳些正好跟茶馆相得益彰,旁人也没法说嫌它俗。不过也没有其他茶馆仿着这样布置,免得落了下乘。 马车靠近时,正好有几个少年意气风发地从茶馆里出来,萧显重瞧他们的打扮猜测是哪家受宠的少爷。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哪怕只是一个庶子,他也曾这样张扬过,最终却屈服于现实,直到家族覆灭。 茶馆的掌柜正好出来透气,也好奇看着过来的马车,实在是乖乖巧巧时不时地叫上一声太吸引别人的目光。他也看到了萧显重,一时有些怔然。萧显重不确定他是不是认得自己,他当时跟一帮朋友来茶馆玩耍时年纪还小。 不过萧显重觉得掌柜的肯定记得郭义,郭义当初曾跟人在茶馆里打架,还砸坏了好几桌东西。 想到这个,他便笑着放下了车帘,默默等着马车在家门前停下。 何素对京城的道路并不熟,直到进屋后才知道他们以后会长住的屋子是哪一间。 当初她买宅子时,也比较属意常圣街的宅子自家住,另一间出租。 论面积常圣街的这间宅子要稍小一点,前后两进,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何素比较喜欢宅子的布局,第二进的五间院子比较集中,主院和后罩房之间隔着一个大花园,不像另一间宅子,几个院落是绕着花园分布的,虽然景致会更好一些,但是不方便串门。 何素还是喜欢人员集中住在一起,不要东一块西一块的。因为独立的花园太占面积了,几个院子就更显得小的,只有主院宽阔些。好在府里的下人不多,住进来后也不觉得房子小,还嫌有些冷清。 萧显重和何素自然是住主院,剩下的四间院子,姐弟三人各占一间,还有一间可以空着当客院。只是当何素跟小木头说他以后可以一个人有一间院子时,如她所料的并没有在小木头脸上看到欢喜的表情。 在金陵的时候,何素哄了他些日子让他答应从主屋搬出去一个人睡。不过他要求房间得是在何素边上的,每天何素还得哄着他入睡,等他睡着了才能离开。 “我还小,我要跟母亲一块儿住。”他抱着何素的腿奶声奶气地说。 何素都快要被他的声音甜化了,哪怕知道这是人工糖,是小木头为了继续住在主院里装出来,何素还是动摇了一下。可惜,有萧显重这个严父在,小木头的愿望没有达成,他可以说是小木头的克星,就像他回来后主动担负每晚哄小木头入睡的任务一样,让他跟何素亲近的机会越来越少。 “不行,你要向你哥哥学学,开始一个人住。”萧显重一脸严肃地说。 小木头不怎么怕他,说:“哥哥以前也是住在母亲边上的房间的。” “以前是家里房子不够,现在房子多了,就不用挤在一起住了。” “不挤的,我很小的。”小木头缩着身子很是乖巧地说。 “好吧,”萧显重点点头,在小木头露出笑脸之前说:“那你就先跟你哥哥住在一个院子,以后读书也能有个照应。” 小木头愣了愣,半晌没说话,也没有哭。何素一看他紧紧抿着唇,乌溜溜的眼睛泛着水光,心下很是心疼,可是当着萧显重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难得当爹的出面管儿子,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跟他唱反调。 赶了几天路,大家也都累了,带来的行李也没怎么收拾。匆匆吃了一顿晚饭后,他们便各自回屋,小木头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被小黑石牵着去他的院子。 何素等萧显重去洗澡时,悄悄去了小木头住的屋子,小木头除了外宿那次也是头一回住到离她这么远的地方,她不亲眼去看过自己都睡不安心。小黑石的院子就在正院边上,过去也没有几步路,她进屋时,小木头的屋子里还点着灯,张伴正在边上榻上铺床,准备留下来守夜照顾他。 “夫人。”见何素进来了,张伴连忙行礼。 何素朝他摆摆手,走到小木头床前,见他乖乖躺着,眼睛却没有闭上。 “还不睡呀?”何素摸摸他的小脸问。 “我在等你来呢。”小木头可怜巴巴地说。 “这样呀,那我来了,你是不是该把眼睛闭起来睡了呀?” “你再哄哄我,我再把眼睛闭起来。” “行吧,老母亲来给你念一会儿书哄你,保证你很快就能睡着。” “不要念书,要听故事。” “故事以后再讲。今天大家都累了,娘也累了,想不出故事来。” “那你要记得来讲。” “这可难说,娘亲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 “记性好的。” “不好不好,一点也好。” “很好很好就很好。” “行吧,要是我忘记了你要记得提醒我。” “嗯。”小木头乖乖点头,在何素亲昵的说话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摸了摸他的脸后,何素转身又嘱咐了张伴几句才回了主院,心下想,家里果然还得点添人,小黑石住的院子也太冷清了。进屋时,萧显重已经洗好澡了,见她进来就朝她伸出手,牵过她让她在靠近炭盆的地方坐下。 “外面这么冷,你还出去?小木头只是爱撒娇,你就是不去他也会乖乖睡的。” “小孩子就该多撒娇,不然再大一点,像小石头一样听话了,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要是宠坏了怎么办?” “我生出来的儿子不可能被宠坏只会被越宠越好。” 就算是真的宠坏了,何素也不觉得那是宠坏,他只是不懂得压抑恶的天性,这算什么坏。 萧显重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可是想想小黑石以前也很爱撒娇,现在却很懂事,有兄长的风范,说不定他的孩子的确宠不坏。 休息了一夜后,府里得开始忙了起来,离过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哪怕何素等人进京前先到京城的刘福父子已经准备了许多东西,府里缺的东西还是很多,有些地方也得重新布置过。 萧显重不能在家帮忙,第二天他就拿着正式的调令去官署报到,熟悉一下新的职务。 何素一直也没问他现在在哪个部门,古代的一些部门她也不懂,她只知道品级。萧显重现在是从三品,在武将当中算高,但是他手头没有兵马,就是品级再高也没有用。 萧显重一向好强,应该不想让她看出他正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她还何必问他逼着他吹牛呢。 萧显重倒不是故意瞒着何素,而是他一开始也不懂他的职务是做什么的,什么都察院,以前他都没有听过。朝中其他大臣也没有听过,也没有怎么关注,他们的精力现在都在皇上说要开设的商部上。 根据任命,萧显重被派往新设的都察院任都卫指挥使副使,正使恰好萧显重也认得,是当初和萧显重一同救出郭义的常英,现在已经用回他原来的姓,改名叫纪常英。 纪家,原也是大乾的开国元勋,后来因为卷入皇位之争败落,如今京城中知道的纪家的老人怕是不多了。 萧显重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马上就想起了家里大人曾提过的纪家,只是这事他也不好求证,探问上官来历什么的,实是不智之举。 纪指挥使当年救出郭义后在军中呆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刘军师来了熟悉了军中事务才离开,也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离开的时候,萧显重也是有天忽然发觉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才意会过来他已经走了,至于他去了哪里,军中也许只有刘军师知道。 都察院主要分为两个部门,一个是御史台,一个是都卫司。 御史台设都察御使,可监察百官、巡查省县、考察官吏;至于都卫司,萧显重起先以为是为辅助都察御史而设,直到跟着纪指挥使去抄了两户暗通西乾的人家,又去核实了某个官员通敌的罪证,才发现都卫司负责的事务更广,且不必听从都察院长官都御使,而是直接听命于皇帝。 用简单的话说,都御使和都卫指挥使是平级的,都卫指挥使可能还更受皇帝信任,核实都察御使上报的内容,也是都卫司的事务之一,都卫司还有事急从权的权利,不必事事非得等皇上批复后再行动。 知道萧显重有一个亲卫李虎,纪指挥使便给李虎安了六品校尉的官职,还跟萧显重说他可以再配一个六品的校尉,可以从他认得的武将中选,也可以从都卫司现有的人员中提拔。那时萧显重初到,还不太懂都卫司的职责,便说再看看,等熟悉后他发现都卫司等同于皇帝的耳目,手中的权限也大,提拔手下也就更谨慎了。 萧显重不知皇上是不是念旧情才将他安排在这个职务上,却知道要把握机会,把位置坐稳了。 因都卫司许多事务事关机密,萧显重也就不好再向何素透露身份,幸好何素也一直没问。像李虎报到时,还有人专门提醒他出去得保密,司里的事不能向外面透露。萧显重这儿倒没有人提醒,许是因为他的官职只在纪指挥使之下,别人以为他知道。 纪指挥使倒是想说,后来想到他的夫人是何素,保密那一套,他还跟何素学过呢,再说司里的事就算何素知道了也是无妨的,皇上是不会说什么的。 第310章 涨价 等何素把家里整理好,一家人安顿下来,已经要过年了。萧显重每天早出晚归的,瞧着很是忙碌,自然也没法帮着处理府里的事。何素也没想着非让他分担,也不觉得他白天总是不在会冷清,他已经不会再回战场了,一想到他每天都会回家,到家后都能发现她的辛苦,她就觉得特别满足。 除了整理家里,她得给交好的夫人家送帖子告诉新家的地址,还得跟左邻右舍来往。萧家左边的人家也是新搬来的,家中主人在工部任职,还有个比小黑石大两岁的二公子,主家风评不错,可以来往;右边的人家住着的是一位礼部的官员。 这家大乾朝时便在礼部任职,宅子也是那时买下的,当初离京时也没有卖,只留下仆人看着宅子。刘福初来时向留守的仆役请教了许多事,也问到一些主家的情况。何素知道自家的邻居为人还不错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跟难缠的邻居打交道,也不想邻居家里弄出什么乌糟事教坏了儿子。 邻居也好,房子本身也好,何素对自己捡漏买来的房子更满意了。 刘福私下还跟何素说了一件事。他们这间宅子,先前曾有人想要强买,似乎是这宅子原先的主子回京了,想把这宅子再买回去。幸好刘福是跟着朱府的人一同进京的,沾着朱府的光,他才放心大胆地把那人拒了。 “价格怎么样?”何素还挺好奇对方会出什么价。 “只肯比原价高两成,后面的几间宅子十二月初的时候都涨了五成了,现在怕是涨得更多。”刘福说,暗暗感概幸好自家夫人消息灵通,能在房价最便宜的时候把房子买下来,不然还不知道他们入京后得花多少钱买房子呢。 “也忒小气了。”何素嫌弃地说道,默默在心里得意,果然她的投资眼光就是好,拿到手不到半年就涨了五成,不过也幸好有魏氏相帮,不然自家这宅子也不一定守得住。京中城高官太多的,不是高官的那些说不定也有当高官的朋友。 她也有这样的朋友,就是不知这位朋友入京后身体状况如何了,大年初一的时候能不能进宫朝见皇后,依魏氏的性子,只要动手她是一定会去的。 萧显重现在是从三品的高官,初一那天也得面圣,何素也一样。她进宫得穿的命妇服也已经送来了,瞧着绿不拉叽的,上面绣着七对翟鸟,绣得倒是挺精致。怕她进宫后闹出笑话来,魏氏还送了一位嬷嬷过来几来教何素礼仪,比何素本人想得还周全。 两家现在住的比以前近,坐马车过去只要一刻钟,以后两家来往就更方便了。何素一时想要过去看看她,卧床养胎的日子她知道,实在是太无聊了,魏氏又是个躺不住的,也不知平时要怎么解闷。她想过多过去陪陪她,可是她自己家里还有一堆事呢,她一时也走不开,就是她自己府里的事理明白了,朱府也还要忙上一阵子呢,她过去了还给她们添麻烦。 倒是林氏那里她去了一次,哪怕两家如今离得远了,何素也不想断了跟林氏的关系。论交情,何素还是跟魏氏关系近一些,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她跟林氏却没有什么话聊,幸好她比较会找话题,光是聊孩子就能打发许多时间。何素也不是在浪费时间,她觉得林氏很有趣,作为她的半个同行,何素忍不住不去关注她。 就是何素不去,林氏也是会过来的,她跟黄氏又说不上话,桂姐儿也喜欢跟小木头玩。何素私以为,桂姐儿喜欢的是她家的玩具点心还有乖乖巧巧。 这丫头胆子是真大,一口能把她胳膊咬下来的大狗她竟一点也不怕,在金陵时还曾故意拿吃的逗它们玩,等它们吃到了她会从它们嘴里把它们叼着的骨头抢下来。 那一次连何素也吓着了,被抢食的乖乖显然是生气了,当时已经在发火的边缘,可是桂姐儿一点也不怕,也没想过要停下。幸好林氏不糊涂,吓得骂了桂姐儿几句,还在她身上拍了几下,桂姐儿才松了手,乖乖也没有再生气。为此桂姐儿又大哭了一场,还是满地打滚的哭法。何素也是开了眼界,庆幸自家两个孩子从来不会这样哭。 就像小木头,他就是再生气也不会哭。萧显重代替了何素去盯他睡觉,他也没有说什么;故意把他从何素身边抱开,他也不会闹,只会在萧显重不在的时候时不时地要何素抱他,或者紧紧跟在何素身后,就连何素出门他也一定要跟着,明明以前他最不喜欢出门的。 就这么手忙脚乱地就到了除夕,一家人意识到这是萧显重头一次在小黑石出生后回家过年,心里越发高兴了。 何素也是听月儿提了一嘴才想起这事,原以为只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过新年,想不到里面值得注意并不是他们搬到了新的地方,而是萧显重跟他们在一起。也不怪何素没有意识到,到了京城后何素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加上萧显重每天都很忙,何素都要不记得家里多了个人,就连大年三十那天,他白天也没有在家,勉强在入夜前赶回来了。 “怎么今天还要上值?”何素问道,却也是空问一句,隔壁礼部的官员据说这些天也很忙碌,毕竟登基大典是大事,不能出一点岔子。 “忙过明天就好了。”萧显重说道。 “唉~明天我也得进宫呢。”何素叹道,一想到明天的安排心情就不好。 明天的登基大典和祭天大典等并没有命妇什么事,命妇却还是得早早起了,等所有仪式结束,皇后会回到中宫,命妇也会在那里朝见皇后。 之后就是宴会,她们得到宫中呆到晚上宴会散了才能走。何素光是想到一整天都得在外面,就不是很想去。 可惜她也推不掉,连身体还没有复元的魏氏都得去,何况是她,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前面都努力这么久了,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没事,规矩你也学了,到时候跟着别人家夫人做就是了。你这么聪明,只会比别人家做得更好。”萧显重安慰道,却不曾想过何素是不想去。 哪家夫人不以进宫为荣?哪怕规矩繁琐了些,许多人却乐在其中,就算有那真心爱躲懒的,一次两次也是肯去的,开开眼界也是好的。何素可不一样,她是真心觉得这事没什么意思,现代的时候她看过许多宏伟的建筑,大概就那样,没什么可多看的。要不是皇后认得她,她说不定会找个借口请假,女人嘛,总有不放便的时候。 朱应俭宣布称帝后,皇后也马上定下来是徐氏,曾有些人暗中猜测朱应俭会不会换一个皇后,但想想徐平,再想想朱应俭的长子,换皇后的可能性不高。徐氏又是原配,朱应俭又怎么会在这当口不立结发妻子为后改立别人。想想西乾的原朝璃因宠妾灭妻一事被人诟病,朱应俭才不会犯同样的错。 在定下徐氏为皇后时,朱高泰太子的位置也定了下来,原先朱应俭还是吴王时,朝中大官还奇怪他怎么迟迟没有立世子,莫非是对长子有什么不满?现在看来,先前只是时机未到。 太子人选是朝中大事,现下尘埃落定,免不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们肚子不争气呢。楚侧妃生下女儿后肚子就没有动静了,巧枝也怀过,后来孩子掉了。楚侧妃院中的一名婢女也怀过,她倒是生下了一个儿子,却因为自己身份太低,连这个孩子也不受看重。 楚侧妃也曾想过把孩子记到她的名下,可是她只是侧妃,这事她自己想了不算,得皇后同意才行。她不觉得皇后会同意,又想着自己年纪还不大,将来未必就生不出儿子来,也没有太眼热别人家的儿子。 就算现在太子是皇后之子,楚侧妃依旧不觉得自己输了,只要她生出儿子来,只要她好好把孩子养大,未来如何还不好说。但是在那之前,她不能露出自己的心思,还得在皇后面前恭恭敬敬的,免得皇后给她小鞋穿。 宫中的这些事,何素也没有兴趣去知道,待萧显重回房换了衣服后,她陪着他去了边上客厅,孩子们正等着他呢。 “你先简单吃点东西,吃完来干活,我们给你留了活了,你可别想偷懒。”何素说道。 月儿等人听了便在边上偷笑,其中小木头笑得最厉害,萧显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先吃了晚饭。因他每天回家时间不定,他们现在晚饭都不再等他回来一起吃了,她饿一会会也就罢了,孩子们饿着了可不好。 匆匆吃完后,他走向孩子们聚在一起的宽榻上。 “说吧,要让我做什么?” “先来剁饺子馅,剁好了出去把这间院子的灯笼挂起来,再把福字贴了,有些地方位置太高,小石头贴不着。”何素指挥道。 小黑石微微一笑,没好意思露出牙齿来,他本来就松动的乳牙前两天掉了,害他一排牙齿的中间出现了一个空缺,瞧着很难看。他一想到明年得顶着这么难看的牙齿去上学,心情就不好。 第311章 家务 萧显重一听何素说给他留了活,也没有多话,马上准备忙起来。记得以前他们在濠州过年时,他也帮着做过家务,他还为她煮过饭,虽然一点也不好吃,到目前为止,他自己煮的饭也是他吃过最难吃的饭,没有之一,军中头一次做饭的糙汉子也比他做的好吃。 那时他觉得何素很能干,对事的态度有些与众不同,却也不能说她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了,萧显重还是觉得何素与跟的女子不同,但是她微微笑着为家里的事忙碌时,他又觉得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妇人,是他的夫人。 转头朝何素看了一眼,那时她有现在这么动人吗?萧显重看到何素站在烛光下眼眉带笑,整个人生动张扬熠熠生辉,把他的心底都照亮了。 可惜何素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催道:“快动手,不然半夜吃不到饺子了。” 萧显重只得点头,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 难得看到萧显重做活,小木头很勤快地过来监工,等萧显重在何素的指导下开始剁肉时,他很大声地嚷道:“不是这样的,你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萧显重一边问一边手上快速地挥着刀子。 “母亲可以用两把刀,你才一把。” 何素近年来虽然不常下厨,但是剁肉馅这样的活她没少干,有时还会抱小木头去厨房,表演双刀流剁法给他看,小木头一直以为剁肉的正确方法就该是那样的。 这小子,怎么拆她的台,惯爱在萧显重面前装文雅的何素暗想。萧显重见何素面难尴尬,不由幸灾乐祸地笑自己的笨儿子拍错了马屁。 小木头还不自知,跟认真地跟何素说:“还是母亲厉害,剁出来的馅也好吃。” “你喜欢就好。”何素无奈说道,不想理这对父子,转身去看月儿和小黑石写字。 两人已经写了一个下午,现在总算要正式在裁好的红字上写“福”字。以往这事都是月儿来做的,现在小黑石有了自己的院子,何素就让他写自己院子的福字。 小黑石对这事很感兴趣,又怕自己写得不好,才特意练了一个下午。 “这个字不错,比上一个好。”何素夸道。 小黑石腼腆笑着,耳尖的小木头马上从萧显重边上跑了过来,抓着何素的衣摆,仰着脖子想看哥哥写的字。 何素顺手就把他抱了起来,教道:“以后你也要像哥哥一样好好练字、好好读书。” 小木头点头,悄悄在何素耳边说:“我要比哥哥读得好。” “我听到了哦。”小黑石一边写字一边说。 小木头一听,马上趴在何素肩膀上背对着小黑石,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瞄到他的动作的小黑石暗笑,心下也哼哼了几声,他一定不能比这个撒娇精学得差,不然他将来会经常看到小木头在何素面前献宝的样子,想想都让人来气。 “剁好了。”萧显重放下了刀子,朝着何素喊了一下,目光盯着她怀里的小木头,都这么大了还让何素抱着,明年可不能这样了。 接收到他的目光,小木头抱住何素的脖子,免得等会儿萧显重又把他抱开。 月儿早就切好了饺子馅的其他配菜,等萧显重的肉馅切好了,便把它们拌在一起,这过程中何素也开始准备饺子皮,又让萧显重洗净了手跟小黑石去布置院子,等他们把外面的活做好了,就可以回来一起包饺子了。 萧显看看小木头还在何素边上呆着,就叫他出去帮忙。 “外面风大,要吹病的。”小木头一脸认真地说。 萧显重原本还想再劝,何素却出声拦下他的话。 “你们出去也多穿一件,莫要偷懒就这么出去了,要是病了就不好了。燕京本就比金陵冷得多,幸好雨水少,这些天也都是晴天没什么风,不然都不敢出门去。” “我倒没觉得冷。” 萧显重顺着她的话说,却还是和小黑石穿上一件袄子再出门挂灯笼,小木头就这么留在了屋里。月儿和何素都得忙,也顾不上他,他左看看右看看,又悄悄去了门口透过门缝望着出去挂灯笼的萧显重和小黑石。 “他们挂好了吗?”何素好笑地问他。 “没有,还早着呢。”小木头说。 “等你再大一些,就能出去帮忙了。” “我帮忙做饺子,外面有父亲和哥哥就够了。” “饺子不用你帮着做,这是女人做的。”月儿说道。 “不过要是你学会了,肯帮着家里做家务下厨房,将来你的媳妇肯定高兴。”何素又补了一句,她可没有男人不能进厨房的观念,还认为男人也得帮着一起做家务,只知道坐着等别人做好端过来的是大爷不是夫君。 “不要媳妇,我要娘。” “你个小家伙知道什么是媳妇吗?”何素笑着打趣道。 这孩子以前可不会说这些话,有事也不爱开口,何素一度还担忧他将来与人交流有障碍。不知是不是萧显重回来后让他有了“危机感”,他的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知道。” “你竟然知道?”何素有些不信。 “忠哥哥想娶媳妇了,但是娶不上。” 刘忠年纪不小了,刘福自然盼着他能成亲开枝散叶,但是府里适龄的丫头只有云晴和风暖,考虑到云晴可能当陪嫁丫头跟着月儿嫁出去,剩下的人选就只有风暖。进京的路上,刘福父子虽先行离开,刘家娘子却在,她私下跟吕娘子提了这事。 吕娘子一听就想答应,可是这事她答应没用,风暖的亲事不归她管,让她嫁还是不嫁或者是嫁给谁,都得主家说了才算。 进京后,吕娘子就跟风暖提了这事,还准备去何素那里求个恩典,何素一向待人宽厚,不会故意拦着她不让她嫁人的。 但是风暖自己不肯答应,她听了吕娘子提起这事时,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听错了。后来反复确定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后,她没有多想就拒绝了这事。 什么亲不亲事的,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她还想在何素身边呆一辈子呢。 她这样的理由根本没法打消吕娘子想要女儿出嫁的迫切心情,两人最近正为这事闹别扭。吕娘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的去留肯定也是跟着风暖的,就像王婆子跟着云晴一样,偏风暖自己主意大,不肯听她的。她劝风暖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风暖要是打定主意不听,她还真没有办法。 府里就这么几个人,这些事哪里能瞒得住,再说吕娘子还特意先问过何素风暖能不能出嫁,何素的意思是等风暖满二十了,她想要出嫁或者赎身出去都行,但一定得风暖自己答应自己跟她说,吕娘子说了不算。 何素始终觉得二十岁出嫁太小,世间其他人的想法她改变不了也不想去改变,自己手下的人她还是能决定的。不过她这要求也不算过份,许多大户人家把丫头嫁出去或者放出去也都是她们满二十之后。 何素不知小木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平时也没见他出去呀。 “你可不能说刘忠,当心他不高兴。” “他没有不高兴,他也不想娶媳妇。” 这事何素也听说过,倒不是刘忠真不想娶媳妇,而是他没看上风暖。许是有个云晴在边上比着,他心里更喜欢模样出众活泼些的姑娘,加上风暖太能干,他一见她就有些怵,可不敢把她娶回家去。 “说不定明年就想娶了。”何素打趣道。 府里一早要准备要添人,只是京中各府也是这样打算,官方的中人都会把手里的人领去位高的人家让他们先挑,这么一层层挑下来,轮到萧家也就挑不着什么好的了。何素也不急,对她而言家里的人还是够用的,就是几个孩子得再挑几个人跟着,也许还得挑个年纪跟刘福差不多的。 林氏最近也新买了一个仆妇,也姓张。这位张娘子比留在金陵的张婆子要有眼色,人也能干,就是话有些多,嘴上没个把门,还喜欢乱问别人家的事。如果当初在金陵的是这位张娘子,林氏的那点事说不定早就被她看出来了。 林氏似乎也有些后悔买了这么一个多嘴的,偏对方又能干,做家事是一把好手,也会带孩子,林氏一时也不知要不要把人给换了。何素不想以后也面对这样的难事,决定下次买人的时候得仔细着些,那些别人挑剩下的估计也不能要。 府里也不准备买年长的,而是想买年纪小的慢慢教导起来,顶多再添个正式的绣娘。 何素对买人这事并不排斥,她被送进组织接受训练,跟这些被买卖的人的处境是一样的。有时她会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成也成为了某个组织的小头目,可以挑选她的手下,他们想要得到食物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人生没有这么简单,能跟着她已经算不错了,她比许多教官都要亲切得多。 等萧显重和小黑石挂好灯笼又贴完福字进屋时,都冷得先去了炭盆边烘手。 “可还行,还能做饺子吗?”何素笑着问。 小黑石点点头,说:“外面可真冷,我们拿出去的米糊都冻住了。” 米糊是熬出来贴福字时用的,他们挂好灯笼再来拿了米糊出去贴福字,出去也没有多少时间,米糊就冻上了。他们只能把福字拿到屋里来上米糊,出去贴的时候动作也得加快,免得刷在纸背上的米糊冻住。为了赶时间,有几张福字贴得有些歪了,萧显重略有些心虚地烘着手,只盼孩子没有发现。 “以后还是得白天把这些都贴完。”何素说道。 “那父亲做什么?”小木头问。 萧显重远远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又在给他挖坑,过去就用手搓了搓他的脸。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小木头不高兴地扭了扭身子,见逃不开,就向何素喊:“母亲,你快来……” “我忙着呢。”何素笑道,搓着手中面团,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萧显重得意地捏了捏他的脸,一把把他扛到肩上,去边上转圈吓他。小木头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叫,听声音除了害怕还有一点高兴。何素等他们玩得好一会儿了才出声叫住他们,让他们一块儿来包饺子。 萧显重已经有些年没有包饺子了,一时不记得要怎么做,看月儿包了几个后,他才想起了动作。试了几回后,他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就是包出来的饺子没有月儿包的好看。就是何素包的,也没有月儿包得好,不过论速度,月儿和萧显重加起来也没有她快。 饺子是留着半夜吃的,那个时候都要睡了也吃不下许多,他们要包的量也就不多。其实就这么些个饺子,何素一个人很快就能包完,只是为了图一乐才把一家人都叫过来。难得他们也肯来帮忙,没有其他人家坐着等开饭的的习气。 等饺子包好了,离子夜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一家人就聚在榻上,听萧显重说说战场上的事。萧显重在军中混得久了,连口才也变好了,编起故事来不比何素差,连何素也听得入迷。就算如此,在午夜来到之前,小黑石和小木头还是睡着了,只有月儿还醒着。 为了找点事做,月儿和萧显重下起了围棋,何素在边上捧着茶默默看着萧显重在月儿的放水之下苦苦求生。她不会下棋,却能看得懂,在看了两人下棋后,她觉得自己当初也没有跟着月儿一块儿学下棋是对的,不然也得坐着被月儿吊打。 第312章 入宫 萧显重没料到女儿的棋艺这么好,心下有些尴尬,月儿有一些些小得意,哪怕她拼命忍着笑意,可是她微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情。 “子时是不是到了?”眼看要下不下去了,萧显重把棋子一放,忽地跟何素说:“咱们是不是得准备祭祀了?” “放心,这些事有刘管家呢。”何素说着,到底还是给萧显重递了一个台阶,“不如你去找人问问,看他们准备好了没有,别是睡着了。” “好。”萧显重一口答应。 等他出去了,何素才伸手点了点忍不住笑出声的月儿的脑袋。 “你再这样,下回你父亲可要跟你比拳脚了。” “知道母亲心疼了,”月儿打趣道,忽地想到什么好奇地问:“要是母亲跟父亲比拳脚,哪个会赢?” 何素认真地她想了想,表情略带为难地说:“当然是你父亲,我就是力气大了一点,动作灵活了一点。我哪里能跟你父亲这样上过战场的人比。” 月儿忍笑听着,默默希望何素说的是真的,不然……她轻吸一口气,决定以后要好好教弟弟,一家之主总得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趁着萧显重离开,何素试着叫两个儿子起来祭祀。不过她也就象征性地叫了声,也不是非得他们起来的。在她想来,新年来临的那一刻,跟以前和以后千千万万个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刻是一样的,只是为了遵守前人所定的仪式新年才显得特别隆重,只要看开了,也就不用在意了,意思意思也就算过了年节了。 “既然他们还想睡,就让他们睡吧。”何素说。 月儿知道何素的性子,也没有勉强,倒是萧显重进屋时见两个孩子还睡着,过来想把他们叫起来。 “算了,咱们自己她祭祀就好,他们要睡就让他们睡着,明早再拜也是一样的。”何素拦下他的动作,不想孩子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他们叫醒。 “可是明天我们得进宫呀。”萧显重说,却也没有继续去叫他们起床。 何素一想也是,趁着两个儿子睡着,又跟月儿交待了几句,免得第二天他们起来看不到人会闹别扭,尤其是小黑石。月儿点头,家里的一些事就是何素不在,她也懂得怎么安排,前些年何素怀孕过年时,家里的事就是她处理的。 萧显重听月儿跟何素说话时颇为稳重,不想又想到她的亲事,如今已经回京,他的职务也定下来了,等到明年一定给她找好人家,明年年尾或者后年年初把她嫁出去。 出了年月儿就十九了,她跟其他十九岁却不曾订亲的女子不同,许是家人不曾为这个催她,她又时常在家没有去听外面的闲言碎语,也就没有觉得到现在也没有出嫁有什么问题。比起这个,她竟然在刚搬来京城府里这么忙的时候,又熬夜写完了一个话本子,就等着何素有空的时候让她帮着看看,帮着她润色一番。 何素总会有一些新奇的建议,会拔开蒙在她眼前的面纱,让她看到更多的路。她喜欢越来越开阔的世界,能让她不用去想一些无趣且琐碎的事。 外面的爆竹声此起彼落,还有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就在她年幼时曾抬头望过的天空里。 她以前在乡下时,都不记得过年还会有这样的景象,而现在,自家的院子里就放着一排烟花,一切似乎跟她年幼时又一样了。 以前萧显重不在家,家里过年只放几串爆竹就作罢了,难得何素这般大方,今年特意去买了烟花来。 何素不喜欢浪费钱买价格虚高的东西。现代一个烟花才多少钱?这里的烟花至少贵十倍,样式又普通,她实在觉得没必要花这个钱买。但是想到萧显重回来了,又换了新的职务,家里的孩子也没有看过,这才让刘福去买了几个。 可惜几个小的还都睡着了,何素不得不让管家留出几个,等到元宵节让孩子们放着玩。 完成了仪式后,他们吃了饺子,还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别人家的烟花,等外面渐渐安静下来了,何素和萧显重各抱了一个孩子去他们的屋子,月儿也回去睡了。 四周都静了下来,可惜这样的安静也持续不了多久,何素和萧显重合衣睡了没一会儿就得起来准备进宫。外面的天还黑着,何素出门时能看到满天繁星,灿烂得像是假的一样。 刚刚子时出来祭祀时,何素没觉得冷,许是因为刚刚躺了一会儿,再出了房门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风暖已经在外面提着灯笼等她了,今天她也会陪着何素一起进宫。怕进宫时丢了府里的面子,风暖今天特意打扮过,头上还戴着好几些首饰。 何素也没有细看,跟着她走到府门口时,听到同一条街上其他官员也准备出门了。萧显重上值时一向是跟李虎一同骑马去的,李虎现在就住在萧府,何素本来想给他安排一个院子,他却坚持只要在后罩房给他一个房间,何素也不硬劝,就给了他一个位置最好的。 李虎住下来后除了吃得有点多,平时就跟隐形人一般,在府里无声无息的,不刻意去想,都不觉得府里还多了一个人。 除夕夜,何素本来想叫李虎一块儿来过年,他却没有答应,何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等他们要出门时,他已经精神十足的站在门口了。 萧显重跟何素说了一声后,跟李虎骑着马先离开了,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大部分人家都是夫妻共乘一辆马车进宫,命妇和官员要进的宫门不同,等到了东华门,车上的官员会先下车,马车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命妇们进的小门。 何素来得不算早,小门前面已经排着好几辆马车准备下人,护卫的将士在边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也没有人在这里耍威风,命妇一下车车夫就赶着马车马上离开了,门前并不拥挤。 何素仔细看了下车的命妇,见没有人戴帷帽,心下松了一口气。果然这种时候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不然整脑袋的珠钗都白戴了。 入了宫门,天才蒙蒙亮,自有宫女上来问何素和风暖的身份,再引路领她们进去。 皇后住的是清宁宫,就在皇帝的住的大兴宫的后方,何素走上小半个时辰才从宫门走到了清宁宫,路上何素并没有看到坐轿子的人,却在清宁宫门口看到了一位下轿的老夫人,也不知她是走得哪条路。何素也不认得对方,想来对方的身份也不会低,便微微颔首,等这位老夫人进去了,何素才走了进去。 正好天也亮了,何素进屋时并没有看到皇后,倒是看到魏氏坐在一边,身边围着好些人。她微笑应付着,瞧着并没有什么不耐,何素却看出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想了想,她径直走了过去,挤到了她跟前。 “朱夫人,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她笑着问。 魏氏正有些不想说话,见何素来了心下微松,微笑点头后说:“你也来了。” 她正在想要怎么跟何素寻个地方私下说话去,何素便主动小声问:“上次的事……” 魏氏眨了眨眼,又朝边上几位夫人看去,在场的夫人也是人精,以为两人要说什么私密事,找了个借口便走开了。等她们走了,魏氏抿嘴朝何素一笑,何素也笑着在她跟前站着,小声跟她说话。 “累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喝了,不方便。” “不是说今天要在这儿呆一天?总不会让我们不吃不喝吧?” “稍微吃点喝点,最好能忍着。” “你可别忍,这一大早的,热乎乎地喝点水胃才舒服。” 魏氏听她说的有理,勉强喝了一口热水,又跟何素说:“这也是今天,又是在皇后的宫里,不然外面这些水呀茶呀可不能多喝。” “是。”何素应道,这些道理她都是懂的,就是有时管不住自己的手。 记得以前有次出任务,他们进了一间科技公司盗取资料,一切本来很顺利,别人在拷贝资料时,她就在办公室里巡视,然后就看到有张桌子上放着一包拆开的薯片。一想到那包薯片明天有可能因为受潮被直接扔掉,何素就忍不住从里面拿了几片吃。谁知刚一咬下去,警报就响了,何素到现在也不懂警报是为什么影的。 魏氏也的确有些乏,在何素面前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闭上眼,打算略歇了歇,有何素在她眼前挡着,也没有人看出来。不过她到底不会真的睡着,还有力气跟何素说话。 “倒把你给拘在这儿了,难得今天来的夫人这么多,里面说不定有你未来的亲家呢。” “我两个儿子都还小呢。” “女儿呢?” “女儿也还小。” “你可上点心吧,今年月儿都十九了,萧家的事别人都会知道,到时候说你的也不会少。” “我是从来不怕别人说的。” “你这是没有尝过厉害。罢了,还是我给你留心吧。” “你还是先顾着身子吧。”何素无奈说道。 魏氏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坐了多久,外面响起礼炮声,估计是登基大典已经开始了。何素没有一点看热闹的心,也不参与别人对前面登基仪式规模的讨论。 礼炮声停了就有宫女端着点心进来,想来也是怕她们饿了。何素也拿了一块粉红色的糕点吃着,目光也在殿里打转。 从进殿后,她就觉得里面挺暖和的,却一直没看到什么火盆炭盆的,古代也没有空调,也不知这屋子里的热气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有什么特别的设计?她家能不能搞一个? 何素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出来发,还和跟着魏氏一块来的青盏小声讨论起来,魏氏默默听着,在昏昏欲睡的边缘勉强撑着精神。她对这些事没有一点兴趣,好好的何素怎么会聊这个,这些事交给家仆去打听不就好了。何素常去朱府,跟魏氏身边的丫头都熟,青盏的性子比青柚外向些,跟何素常能聊起来。 除了聊取暖的方法,魏氏迷迷糊糊地还听两人聊了葛娘子还有许大夫。 许大夫现在还呆在朱府,要等元宵后再起程回金陵。府里有小丫头见许大夫年轻有为,偷偷向许大夫示好,可惜许大夫就跟个瞎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发觉。 “许大夫这样的竟也有小丫头能看上?”何素不禁问,回头又看向风暖。 风暖愣了一愣,旋即微笑附和,说:“是呀,就那个许大夫?” “小姑娘的心思我们也不懂。” 说着这话的青盏的在何素看来年纪也不大,这也是一个有主意的,已经决定自梳不嫁了,如今是魏氏身边最得用的丫头,平常还有院里的小丫头给她端水送茶,比青柠过得还舒服。不过魏氏最信重的还是青柠,青柠的大女儿现在就跟着元姐儿。 “小姑娘嘛,难免想多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魏氏默默听着,暗想,怎么府里的这些事她以前都不知道,青盏也不跟她说,说出来她也能高兴高兴。她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礼炮又响了。 “这是回来了?”何素看向外面问。 “哪儿呀?才完成一半吧,”魏氏说,“后面就快了,等他们从祭坛回来就好。” 何素似懂非懂地点头,见又有宫女送点心来了,就又吃了一块儿。微微睁开眼的魏氏见她在吃,也不由跟着吃了一块。 “饿了吧?” 魏氏点点头,轻抚自己的肚子,感觉自己歇了一会儿人已经精神多了。 第313章 朝贺 “你也不要总在我跟前站着,去见见其他夫人,我也得去跟人打招呼了。”魏氏扶着青盏的手起身,既然身体好些了,她也不能再继续在边上躲着休息。 “是。”何素应着,朝人群中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先去向谁打招呼好。 “那一位……”魏氏努了努嘴,示意何素注意一个站在角落的夫人,说:“那就是都卫司正指挥使的夫人,姓蒋,父亲是个县令,马上就要升官了。” 何素还是头一次听到什么都卫司,一时不懂魏氏为什么特意跟她说这个。 看她还懵懵懂懂的,魏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就是你家夫君上官的夫人。” 何素恍然,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太忙,我也没有问他外面的事。” “连这都不问你就这么进宫了?要是得罪了人,你怕是都不知道。罢了,明个儿我让人给人给你送本谱牒来,你好好把京城各府的关系记熟了。” “哦。”何素点头,心里在想她说的谱牒是什么,听意思有点像是各家人员资料。 记录家族关系的谱牒可不是一般人家都有的,只有老牌世家才会藏着这个,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从小都得背,魏氏到现在都还记得。虽说新朝新气象,但是朝中还是有一些旧臣,加上她早就有意识地把新旧官员记录下来,手中更新过的谱牒可以说比较详尽。 如果不是跟何素关系好,她也不会跟她分享,怕就怕她拿了也不好好去记,白费了她的功夫,希望月儿能比何素靠谱些,帮着把谱牒背下来,免得何素出去交际惹祸,魏氏暗想。 何素本人倒是不担心这个,不就是背资料,她背东西还挺快的,就是容易记岔。 魏氏在众多命妇中本就显眼,许多夫人都想跟她结交,前面刚到京城的时候各家都忙,魏氏又因为身子不好在家休养,她们也没有机会拜见,难得这次能见到了,她又跟都卫司副指挥使的夫人去边上说悄悄话。她们也不好上前,直到看到两人分开了,才慢慢走了过去。 且不管魏氏那里有多热闹,何素径直去了蒋夫人那里,跟她打了招呼。 纪夫人似乎跟月儿差不多大,生得娴静柔和,一看就是男人会喜欢的长相。许是因为她年纪小,又是新设的都卫司的指挥使夫人,上前跟她攀谈的并不多。她在京中也没有认得的人,便只能在边上坐着,假装喝茶打发时间。 她不认得何素,却听夫君说过副指挥使的夫人可以来往,便一直等着对方过来。刚才她听说在边上跟户部尚书家的朱夫人一直说悄悄话的就是萧副指挥使的夫人,便默默关注着两人的动静。等何素向她走过来自报家门时,她心下微微一松。她还担忧萧夫人有别的靠山,跟其他人一样不把她这个正指挥使夫人放在眼里。 其实到现在她也不太懂自家夫君是做什么的,会嫁给他,不过是机缘巧合。她的父亲很赞同这门亲事,哪怕他先前不喜纪常英是武将又曾是皇上的长随,却也因为这层关系把自己的嫡长女嫁了过去。在两人订亲后,父亲就在家里改了口,对浴血沙场的将士称赞有加,还让她以后多帮着家里。 纪夫人出于孝道,不好说父亲什么,现下父亲并不在京城,她也不用再听父亲的那些言论。 知道纪夫人也是初到京城,两人光是聊天气就能聊上好一会儿。何素面上敬着这位纪夫人,心下却在想能坐上正使之位的想来要比萧显重年长,说不定就是四五十岁的糟老头,这样的老头子竟然娶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夫人,真是个老不休。 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男人都是喜欢身边被年轻漂亮的姑娘环绕着的,就是可怜了女人,何素暗想,一时也有了危机意识,生怕萧显重也起了花花心思。 跟纪夫人聊了一会儿后,她便告罪走开了一会儿去更衣,回来后,又去见了黄氏。郭义已经被封为一品武侯,黄氏也就成了侯夫人,围在她身边的人不少,却也有知道她来历的,暗叹她的好运气。 何素与她见过礼后,略聊了几句,黄氏对她一如往常,甚至比以前还要亲切些。郭义回来后,已经跟黄氏说过萧显重的身份,还说他当初能结识皇上还有萧显重的作用。黄氏知道后,重新想了两家的关系,对何素自然更亲密了些。 只是何素到底不是她夫君麾下将领的夫人了,略说了几句话就得离开。 何素默默退出了黄氏的圈子后也没有走远,去跟边上巴巴看了她许久的林氏搭了话。 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的张娘子,何素问:“桂姐儿是一个人在家?” “是呀。”林氏面色为难地说。 果然,她还得再买一个下人,不然她带着张娘子出门时,桂姐儿都没有人管着,她虽然给她留下了不少吃食,但也怕她冷着饿着。不过现在她最担忧的反而不是这个,不好意思地看了何素一眼,她凑近何素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我要去如厕。” “那你去呀。”跟她说做什么,何素无语地看着她。 “我不好意思去。”她红着脸说。 看她是真的急了,何素只能陪着她去,守在殿门口的宫女认出何素是刚出去过的,一时似有些不解,不过面上却不曾表露。她们去净房时,身后都是有人跟着的,免得出什么事。跟着两人去净房的宫女也是先前跟着何素一起去的那一个,她明显多看了何素一眼。 唉,她的形象呀,何素暗叹。 林氏面上也臊得慌,心里也后悔自己一时没忍住喝多了水。她就想着这是宫里的茶水点心,多吃点是福气,加上又的确好吃,才没有管住嘴。 命妇服有好几层,每次更衣都不方便,张娘子还算有眼色,知道要帮林氏整理衣服,何素则在一边等着,对林氏的目光无动于衷。 “好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林氏出来后上前讨好地说。 “快些回去吧。”何素无奈地朝她看了一眼,放弃了跟她计较。 两人回到殿内后,林氏自然地跟在了何素身边。毛参将现在也升到了四品,可惜这次他得镇守边关不能回来参加典礼,郭家也只回来了郭义,郭威被郭义留在边关。 郭义回来时,还帮毛参将带了东西给林氏,林氏现在算是家资颇丰,就想要学何素去买个庄子,家里的下人也得再买。可惜她不懂这些,又听说现在外面的庄子很贵,一时有些犹豫。正要向何素问这事,她便听到外面传话说是帝后回宫了。 殿内的各家夫人都动了起来,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陪着她们的侍女也都去了偏殿。不过从帝后回宫到皇后真正出现在清宁宫至少过去了两刻钟,何素估算着时间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总算是要见上皇后了。 不行,不能想到时间,一想到她就饿,何素清了一下脑子,一脸恭敬地站着,心里已经开始纠结晚上宫宴会有什么菜,她要不要多吃几口不要装相?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殿外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殿内的气氛越发肃穆,何素恭着身子,等皇后入殿走到上首坐下后,随众人的动作向皇后她行礼。礼毕,皇后再请众人平身,还亲切地跟站在前面年纪大的老夫人交谈给她们赐座,像魏氏这样怀着身孕的很快也有了座位。 排在前面的夫人都是人精,很快跟皇后聊上了,殿内的气氛也变得和乐融融。说话的主要还是排在前面的几位夫人,何素的前面还排着十来个人,她想要越过她们跟皇后说上话是不能的。 大辉命妇的等级跟前朝一样,都是跟着夫君的等级来,并没有特殊的称号,除非是已经到了一品以上另有重大功勋的,才会在一品夫人中间再加上“护国”之类头衔。 也只有加了特殊头衔的命妇还有皇亲,命妇服的颜色才会跟其他人不同。何素、魏氏等人身上穿着的都是绿色的命妇服,镶浅黄色的边,根据品级不同边带上面绣着的翟鸟数量也不同。何素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七对翟鸟,因萧显重是三品官员;魏氏的衣服上绣着八对,因朱苟是二品。 但是像皇后的嫂子庆王妃穿着的是紫色命妇服,上面也镶浅黄色的边,绣着九对翟鸟,她的女儿喜乐郡主穿的却是朱红色的命妇服,代表她未嫁的身份,边带上也绣着九对翟鸟,在一众夫人中极为显眼。 除了衣服,命妇们戴着头饰也是有规定的,这些都会同命妇服一同赐下来。不过同样的衣服首饰,不同人能穿戴出不一样的效果来,有些瘦弱些的就算衣服合身,看着气势也弱,而且不管是紫色还是绿色,都不适合皮肤黑的人。 何素这几年在家带孩子也不怎么出门,兴致来了也会用牛奶、鸡蛋等手边的东西护肤,皮肤已经比刚从乡下离开时白净不少,加上她坚持运动,身形匀称,倒是能撑起这身衣服来。只是她一向不喜欢引人注目,没有特意打扮,站在位置上又缩着身子,倒也没有人特别注意她。 第314章 宴会 皇后和几位重臣的夫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喜乐郡主的婚事,喜乐郡主的亲事虽然是早就定下的,定的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家,皇后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还打趣了喜乐郡主几句。喜乐郡主当即羞红了脸,连其他夫人也忍不住说了几句玩笑话。 庆王妃微笑听着,适时出来给女儿解围,其实她已经有点后悔给女人定的亲事门第太低,让京中其他人家看了笑话,偏喜乐自己很满意。到了这种时候,庆王妃也不好悔婚,只能让女儿嫁过去。 “杨老夫人的孙女也到了豆蔻之年了吧?” 皇后又好奇地问到了在场几位夫人家中未出嫁的小姐,似乎颇有兴致,这也让许多夫人心下一动。虽有许多人盯着皇上略显空虚的后宫,但也有人惦记着如今已经十四岁的太子,比起事事以利为先的皇上,这位太子似乎更好接近一些。 魏氏也爱凑趣,当场便问:“知道皇后娘娘爱热闹,想看看各家的小姐,要不等到春暖花开,在宫中办一场赏花会如何?” 皇后微微一笑,并没有拒绝,说道:“若是真要办赏花会,你家元姐儿也得来。” “皇后娘娘开口了,臣妇哪敢不从?让她多认几个姐姐也是好的。” 这事算是这么定下来了,不管皇后娘娘是为了什么,各家夫人都决定回去让家里适龄的小姐好好准备起来。也有那家里并没有合适年纪小姐的,反倒想跟魏氏多拉拉关系,将来走她的路子,也许还能搏一搏。 月儿是不是也得去?何素听了皇后与众夫人的话暗想。 不管办在春暖花开时的赏花会月儿是不是得去,晚上的夜宴何素是得要参加的。 等皇后跟排在前面的夫人都说过话后,便赐下东西,等众人谢恩后,她又略坐了坐才回了内殿稍做休息,换换衣服。留在外殿的夫人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吃新上的点心茶水,五品以下的命妇在得了皇后赏赐后准备出宫了。 晚上的宴会只有五品及以上的命妇才能参加,参宴官员的标准却是设在六品以上。何素不知中间差了一级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那些早早要离开的命妇眼中暗藏的不甘是为了什么。皇宫都来过了,难道都想吃过饭再走?宫中的御膳真有各种剧中说的那么好吃吗? 她对皇室并没有太多的尊敬,也许是组织从来没有教过她。她记得组织以前还接过暗杀某国皇室的任何,这样重要的任务是不可能有她这个二流菜鸟的份的。任务后来是成功的,不过说起来,组织被袭击好像就是在任务成功之后不久,难道是皇室的报复? 大黑客就这么死了……何素暗暗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没有早想到这一点。 晚上宴会的场地官员和命妇这边是分开的,一个在正殿一个在偏殿,中间隔得不远,命妇坐在偏殿这边还能听到从正殿里传来的丝竹声,若有官员喝多了嗓门大一些,她们也听得见。跟着皇后从清宁宫移步到举办宴会的场地后,皇后跟众位夫人客套了几句,便离开跟皇上去了正殿。 许是没有皇后在,偏殿里各家夫人也放开了些,席间也会小声说着话。宫里给命妇也准备了度数低的果酒,却没有一位夫人取用,何素也随大流喝着甜津津的梅花露跟坐在边上夫人攀谈着,心里却在想宫里的菜一点也不好吃,还没有月儿烧得好。 她能感觉宫中的御厨下了功夫,用料和烹饪方法都很讲究,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冷了,还是味道太丰富的缘故,吃起来没什么滋味,有点不像这道菜本身该有的味道了。难吃是不难吃的,可惜不是她会喜欢的那类美食。她还在其中一道菜里吃到了辣椒,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她安利辣椒的过程。 当时还叫茱果的辣椒,何素哪哪都没买到,后来是黄氏和皇后各送了她一盆。她得之后,也没有偷吃,但是让人留了种,准备种到她的桔林里,等她生下孩子后再吃。可是后来桔林里要养鸡,种辣椒的地方就少了,李植夫妇就在他们住的屋舍前面开了地,把管家给他们的种子种了一些下去。 其实那时何素已经忘了这事了,她一心扑到养小黑石身上,其他外物她都没去记着,直到管家来跟她说茱果红了,她才想起这事来。 她当时倒是好好过了几天吃辣的瘾,但是后来发现还在喝奶的小黑石有点上火,她就不吃了。这东西她不吃,家里其他人也不爱吃,何素舍不得种下的辣椒浪费,等它们完全成熟了用来做辣椒面,还给魏氏等人都送了一些。 她觉得世上只有魏氏有可能跟她一样欣赏辣椒的美味,可是她想错了,魏氏也理解不了,还抱怨她送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害她呛着了。 就在何素觉得全世界都不能理解她的快乐的时候,徐氏让人来向她要辣椒,何素一高兴,除了辣椒面还给了油辣子,还有她自己指挥家里厨师做的辣肉酱。各种以辣为名的酱料送到了徐氏那里,辣椒的名字也正式叫开了。 又过了一阵子,徐氏又派了人来,这次是直接问她要种子,也不知她从哪里知道何素手里还有许多辣椒种子。何素也没有多想,反正当初的有一盆辣椒也是徐氏送的,她就当还回去了。 后来金陵城许多卖酱料的杂货铺子就多了一种辣酱,据说是金陵的某个富商家的新产品。何素也才意识到这位富商极有可能是朱应俭的手下,喜欢吃辣酱的好像是朱应俭而不是徐氏。不管怎么样吧,东西她给了,别人怎么用她也不管,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分一杯羹。 不过到了年前,徐氏让巧音送了一纸契约过来,说是送她辣酱生意的份额。人家既然送来了,她也没有客气,虚推了几下就收受了。 现在每年辣酱生意的红利都有不少,她基本不用为钱财发愁。这事她也没有跟萧显重说,赚来的钱她是准备当私房钱藏着的,女人要是自己没点钱都没有底气,哪怕她有手艺可以去“借”,但是能轻轻松松地躺着赚钱,谁又想去冒什么风险呢。 不过现在她手上也没有钱,这些年赚来的钱她已经偷偷都买了铺子,当初她让人在京城买的铺子另外还买了两个挂在她名下的,都是地段好带后院的好铺面。这事只有风暖知道,她谁也没有告诉,有一个人她已经准备卖出去了换两间不打眼的院子,另一个她打算放着出租。 如今徐氏成了皇后,辣酱的份额她本来想不要了,后来是徐夫人派人来给她送年礼时劝了她让她安心拿着,想来这也是皇后的意思,何素也就没有再推。 徐平现在也是一品武侯,徐夫人作为新晋的侯夫人比黄氏还受追捧,许多夫人都知道她喜欢孩子,刚刚还有不少人在请她去她们孩子的周岁宴呢。 今天到场的大部分夫人,何素在金陵就见过,她们也知道何素,还知道她为二儿子办的颇为有趣的周岁宴。 这里面魏氏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小木头生日宴后,她就让人在家里照着弄了一间游戏房,也会请各家夫人的孩子来玩。只是年纪小的孩子都不受控,铭哥儿时常会跟他们吵起来,几个人玩着没一会儿总会有一个被弄哭,铭哥儿跟小木头玩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次数多了,铭哥儿就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来他家,别人家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游戏房。 铭哥儿倒是欢迎小木头来他家,还会主动把他不肯给别人玩的东西拿给小木头玩,这也是魏氏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就像别人想不通为什么她和何素关系能这么好一样。 其实何止是她的关系跟何素好,徐侯夫人跟何素的关系也好,只是两边走动得没有像她这样勤,别人看不出来罢了。有件事何素还不知道,当初皇后让人来要辣酱其实是为了徐侯夫人而不是皇上,她才是真正喜欢上辣酱的人。 皇后去要的次数多了,皇上才好奇尝了一点,他却没有马上就喜欢上这种冲击性极强的味道,却觉得应该会有人喜欢,并从中看出了商机。与其让何素白白浪费了让别人抢了先,他索性就吩咐手下的掌柜去做这门生意,再给何素分红。 即使现在他成了皇上,给何素的分红也没有变,她救下了太子,这些本就是她该得的。到现在皇上也不能对向说出何素在救太子一事上所立的功劳,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给她赏赐。 何素对实质性的赏赐相当满意,不过若是有的选,她当初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事后她为了保胎休养了小半个月,哪怕一切有惊无险,但是谁知道再来一次运气会不会有这么好,她本就不是一个以大局为重愿意舍己救人的人。 宴会进行到大约早上七点的时候,帝后便退场了,皇后回清宁宫前还到偏殿跟众夫人举杯敬了一杯酒。 在这之后,各家夫人略坐了约一刻钟便陆续离开,官员那边约两刻钟后也渐渐散了。便是约定俗成一般,官位越高的人越早走,哪怕在场的人喝得再多,这顺序也一点也没有乱,命妇这边也是一样。 何素排在中间,等她带着风暖走到宫门口,已经有许多马车侯在那里了。何素转头想看看自家马车在哪里,就见萧显重牵着马上前。 “我让马车去前面等了,你能走吗?” “能呀,怎么不能?” 何素说道,上前走到他边上,问:“等了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出来。” 两人并肩走着,路上还引来其他人家的夫人好奇的目光,不过萧显重站在外侧,正好正挡住别人的视线,只是眼尖一点的,一看就能知道两人的身份,还有一些年长的已经知道萧显重的来历了。 他的来历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家现在的房子跟以前的萧国公府很近只隔了一条街,边上在礼部任职的官员认得萧国公府的人,也曾远远见过萧显重。他家夫人也已经在何素这边探过口风了,何素并没有否认,只说是“沾着亲”,并没有提到底有多亲。 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就算他是萧国公府的人,直接承认也不会有人来问罪,但是他没有认,可见他以前的跟萧国公府的关系并没有太近,也确定有些眼尖的人的猜测——他或许是萧国公府某房的庶子,也只有庶子不好干脆出来承认。 礼部那位官员以前曾受过萧国公的恩惠,对萧国公颇为敬重,哪怕萧显重跟萧国公的关系有些远了,跟其他萧氏族人相比也还是近的。这户人家姓李,是礼部某司郎中,李郎中自己也忙,又一直碰不到萧显重,只能让李夫人对萧家多关照一些。 先前何素在为小黑石找书院时,他家夫人也过来给了建议,还说有门路让小黑石进京中一间风评挺不错的书院。 何素还在犹豫中,因为那间书院离家有点远。 一想到两个孩子要早晚坐半个多时辰的车去念书,她就觉得太辛苦了,还不如在家附近找间书院读了算了,只要人聪明,不管在哪里读都能有出息。两人现在还小,只是在启蒙阶段,用不着非去名校读,一般的书院就可以了。 显然,萧显重并不这么认为,但是他也不想借萧国公府的名号,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也许他还是该应下,萧显重暗想,看着走在他们前面豪华的马车,眼中汹涌着各种情绪。 第315章 落雪 “下雪了。”何素忽然说。 萧显重回过神,果然看到漆黑的天空飘下了点点雪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路上。 何素觉得有点新奇,她当然不是只对下雪新奇,又不是没有见过下雪,但是像这样没有先下上半天雨就直接飘雪了,她以前的确是没见过,北方果然跟南方不同。记得昨天天气还挺暖的,晚上也没有什么风,想不到才隔了一天就由晴转雪了,今天白天的天气是什么来着,她一呆在宫里都没有怎么注意。 伸手接了一下雪花,她兴致勃勃地跟萧显重说:“我们多走一会儿吧?” “你不冷吗?” “不冷,一点也不冷。” 就是有点饿,何素在心下加了一句,不过这话说出来有点煞风景,她现在也是一个懂得气氛的女人了,还是不要说了吧。 萧显重本来想说孩子还在家里等着的话,想想还是没说,难得两个人能自在地在街上走走,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了,孩子们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吧。 靠近宫城的那段路路边还有红灯笼照明,再往路旁没了灯笼,路上越来越黑,只有两人手中的灯笼照着前路。府里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马车上幽幽的光像是跟他们隔了一个世界一般。 时不时地会有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上面挂着的灯摇晃着,毫不停留地往前走,照着前面落雪的景象。不会有人停下来多看他们一眼,旁人看到下雪似乎都急着赶回家,也只有两人悠哉在路上走着。 见路上并不亮也没有人看见,萧显重索性拉着她的手,跟她亲呢地靠在一起。何素也任他牵着,哪怕有没有他牵着她都看得清路也走得很稳,但是有个人在边上,她可以更放心一些,要是有个脚滑的时候,至少有个人能拉她一把。 也许这样慢慢走也不错,萧显重心下想,总会有人走在他的前面,也有人在后面赶着他,他不必理会那些,只要慢慢地跟何素一起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走着即可。 今天的宴会上,他看着排在他前面的人心下是羡慕的,他还更靠前一些,却也知道这并不容易。他也许会在现在的位置上呆上好几年,之后朝中的格局会如何变化,似乎还没有他能说话的地方。也许他大可不必去想着那些,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没一会儿,有人骑着马从两人身边经过。感觉对方停了一下,两人动作整齐地转头瞟了一眼,看到是以前的熟人常风。他现在在大理寺任职,名字并没有改,他本来就是孤儿,并不记得自己真正姓什么。大概也发现自己盯着别人夫妻有些失态,他马上收回目光,驾马快跑着离开了。 “倒是有些年没见了。”萧显重感慨道。 “是呀。”何素顺嘴应道,其实先前见过常风好几次。 自从她在寒枫寺救下太子后,常风曾偷偷来看过她,也许是朱应俭的命令吧。何素也挺想见他的,主要是想问他关于枪的事,不过他私服外出时,身上却没有带枪,让何素颇为失望。她也直接开口问过,常风吞吞吐吐的也不肯明说。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何素还后悔自己打草惊蛇了。进京的路上,她也曾远远地看到过常风,他当时还是皇帝亲卫,也不知怎么就派到大理寺了,话说大理寺是做什么的?她是不是得回去好好补补课? 两人又走了约一刻钟,见雪下得有些大了才上了马车。 后面已经没什么马车了,街上也很安静,何素显然很喜欢在这样安静的夜里能够出来在街上闲逛,如果能顺便干点什么……算了,那些不好的习性还是都改了吧。 “父亲母亲,你们可算回来了。” 一回到家,萧显重和何素就看到月儿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是小木头不乖吗?”何素马上猜到了理由。 月儿当即点头,说:“是呀,他早上醒来发现你们没在都闹了一天脾气了,饭也不肯吃。” “一天都没吃?” “没吃,怎么劝他也不肯听。” 何素一听就有些着急,萧显重却先她一步进了厅堂,见桌上已经准备了好些吃食还热气腾腾的,不由看向月儿。 “刚刚李校尉已经先回来了,他说你们快要到了,我就让厨房准备了些宵夜。” 何素点头,正要去叫趴在榻上的小木头过来吃,萧显重却拉过她,把她按在桌边坐下。 “你先吃,吃好了去换衣服,都累了一天了。”何素皱眉看向他,哪怕什么也没有说,表情显然是不赞同的。 萧显重却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又叫在榻上跟弟弟说好话的小黑石也过来。 “来,你们也吃。李虎那里有送吃的过去吗?”萧显重问月儿。 “送了。” “那就好。外面已经下雪了,看来明天我们得在家里呆了一天了,等过几天天气晴了,我们一起去感华寺,给你们祖母上香。” “不用去拜年吗?”月儿问,余光却朝榻上的生闷气的小木头看了一眼。 萧显重知道她问的是要不要去萧家族人那里拜年,也没有多想,他就说:“不用。” 族人那里不去就不去吧,月儿也没有很关心,她就怕小木头一天没吃饿坏了。小木头的脾气很犟,萧显重这样放着他不管,不可能让他乖乖听话,至少以前她们试过用这样的方法管小木头没用。只是萧显重要这么做,她们也不好说什么。月儿悄悄朝何素看了一眼,感觉她有一点不高兴。 何素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吃了厨房准备的馄饨,吃好了就擦擦嘴去了隔壁卧室,把压了她脑袋一天的首饰给拆了,也换了衣服,洗漱完了,才披了一件袄子去了隔壁。 “好了,天也不早了,吃完就都回去睡吧。” 月儿朝榻上的小木头看了一眼,也不知要不要问。 何素也看向了小木头,感觉他似乎也在等着何素说话,何素抿了一下唇,转头朝正好放下筷子的萧显重说:“今天你就跟儿子睡,什么时候把儿子教好了再搬回来。风暖,去给老爷收拾东西。” 侯在屋外的风暖马上应了一声,都没有给萧显重反应的时候,就进屋把他的东西收拾好了。 月儿默默垂下目光,跟边上的小黑石对看了一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都散了吧,早点回去睡。我看这雪得下一夜,好在咱家也不用去走什么亲戚,明天好好在家歇着,早上还可以多睡一会儿。”何素淡淡说完,看向似乎有话要说的萧显重,“带上儿子,去睡吧。” 萧显重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什么,起身去榻上把小木头从腰上一捞就把他抱起来了。小木头也没有闹,就是抬头带着委屈地看着何素。 何素自动避开了视线,跟风暖交待了几句后,便顾自回房了,萧显重还能听到她栓门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从军中回来了,竟然还不能天天跟何素睡在一间屋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看向小木头。小木头自己正伤心呢,哪里理得了别人。 萧显重抱着小木头到了他住的屋子,近来陪小木头住的张伴有些无措地站在边上,也不知自己今天还要不要再守夜。 “去打些热水来。”萧显重说。 他得把身上的衣服换了,还得洗漱。风暖已经把他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似乎他以后都要住在小木头屋里一般。 萧显重在军中呆久了,许多事也喜欢亲力亲为,除了让下人帮着端水送茶,他也很少有用到他们的时候。尽管如此,他还得觉得家里要多添几个下人,好在何素也是这么想的,倒不用他再去多劝。 洗漱过后,萧显重看着继续趴在床上生气的小木头,也不知要拿他怎么办。 “要吃什么吗?”萧显重问。 小木头不回答,转了一个头,用屁股对着他。 “洗脸漱口洗手呢?” 小木头不出声,萧显重等了一会儿,也没了耐心,就把灯一吹,上床睡了。 风暖早先已经在小木头的床上多铺了一床被子,想来何素是打算让他和小木头一起睡。小木头睡的就是大床,就是再加一个何素也睡得下。可是他不喜欢萧显重睡在他这里,等他躺下了,他气恼地转头去推他。 可惜他哪里有力气能推得动萧显重,哪怕后来他改用脚推也没有用,萧显重觉得不痛不痒地都没去管他,不过等他累得睡着后,萧显重还是帮他把衣服脱了抱进被窝里,心里在想,也不知明天何素能不能让他进房。 答案是否定的。第二天正院的院门直接就锁了,连饭都不再一起吃。何素自称着凉,为了不过病气给他们,暂时自我隔离。 其他人无奈,只能暂时先到小黑石的院子里一起用饭,不过在开饭之前,还得把小木头劝好了。 第316章 教导 “吃饭了,要是你不乖乖吃饭,母亲就再也不见你了。”小黑石趴在床边拉着弟弟的手哄道。 小木头委屈地嘟着嘴,却没有说话,也有一点生自己的气。他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把生气的事给忘了,就着萧显重喂来的热汤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喝完之后他发现喂他的是萧显重才想起昨天的事来,又气得躺在床上不肯下来。 “要是你把你娘气跑了,以后你就见不到她了。”萧显重在边上说。 “明明是你们不好的。”小木头气呼呼地说,还朝萧显重翻了个白眼。 他们怎么就不好了!萧显重无语盯着他。 月儿马上过来解释道:“昨天小木头起床没看到人,虽说知道你们是进宫,是在忙公事,但是还是气没有事先知道。” 竟是为了这个? 萧显重看了小木头一眼,不懂什么时候老子出门还得告诉儿子的,就是他年少骄横的时候也不曾这样。不过他这个父亲在小木头这儿一向没有什么威严就是了,他无奈地想。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还这么爱管事,连吃饭都得别人来劝着的小毛孩,我们才不会把要紧的事告诉你呢。过几天我们还要出去,要是你不乖,你就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带你去。” “不用你,我自己也会去。” “你还敢自己去?到时候被坏人抓了给卖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母亲了。” 小木头对抓小孩的坏人印象深刻,何素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街上有坏人装成好人抓小孩,让他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跑。他还是听话的,就是不想听萧显重的话,转头又不理他了。 “起来吃点东西,不然明天我们也得跟你母亲分隔在两个院子。” “来,我把吃的放在这里,你饿了自己吃,记得不要把床上弄脏了。” 月儿拿着装着吃食的盘子放到了小木头的床边,又跟萧显重等人出去隔壁厅堂用饭,小木头看着盘子里的点心犹犹豫豫的,到底没挡住它们散发的香气。 “他吃了吗?” 随时关注着几个孩子动向的何素,问刚从小黑石院里回来的风暖,风暖点了点头,把何素的饭菜也端了过来。 何素这才放心,有心思吃饭,还叹了一句:“真不让人省心。” 风暖笑笑没有接话,等何素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院门还要关着吗?” “关着,反正今天也没有人会来走亲戚,等明天看情况再开。” 不就是比脾气犟吗,好像她会输了似的,她就看看大的能不能把小的管好,小的能不能以后懂事些。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到了早上还飘着些许雪花。这场雪本来就京城众人的预料之内,前些日子有些回暖,照往常的天气看,这个季节回暖后不久定会下雪。他们开始还担心雪会在正月初一白天下,到时候影响了登基大典,也不知新皇帝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看起来老天爷挺给这位新皇帝面子,雪一直到初一晚上才下,初二下午就停了,又下得不算大,并不会演变成灾情。对此,有人已经开始说新皇帝是真命天子云云,对他前先推行的新政所生的质疑都轻了几分。 萧府初二也的确没有人上门,萧显重看孩子们一个个闷在屋子里也不出声,下午看雪停了索性带他们去花园玩雪。小木头也被带去了,哪怕他声称一点也不想去,还是被萧显重裹成了球抱了过去。真被抱走了,他也不反抗,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比不过萧显重的。 花园里的草木假山上都盖了一层白白的雪,比平时更添几分风韵。花园正中建有一个五角亭,被怪石奇木环绕着,也算是院中一景。五角亭除了入口那一面,其他四面都装着遮风的竹帘,夏天的时候帘子都是卷起来的,只有冬天才会放下来,却也挡不了多少风。 萧显重也顾不上这些,把小木头放在亭子后,他就出去她跟小黑石玩雪,让小木头在亭子里看着。 月儿见他们似乎要打雪仗,并不打算加入,还避着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堆雪人。角落的雪想要堆个大的怕是不够,她便据着雪团,想要用一大一小两个雪团拼个雪娃娃。 李虎就住在后罩房里,听到动静也出来看热闹,正好看到萧显重这么大个人在跟儿子打雪仗,他瞧着好玩,便加入进来帮小黑石。小黑石自知不会是萧显重的对手,已经找了帮手来,也就是乖乖巧巧,现在多了一上李虎,他总算不用被压着打了。 乖乖巧巧很能帮得上忙,时不时朝萧显重扑去,想要把他给扑倒,不过都被萧显重躲过了。以前,他曾听何素抱怨过说这两条狗太大了,他当时不以为然,想着看家的狗就应该大一点,现在被它们围堵,他才发现它们的确有点大。有了乖乖巧巧吸引萧显重手里的雪团,小黑石和李虎砸中了萧显重好几下。 “小木头,一起来玩。”小黑石中间也没忘了叫小木头一起来。 小木头抱着双臂,哼了一声别过脸,用动作表示拒绝。他要是能这么答应,何素就不会头疼了,小黑石无奈地摇头,继续跟萧显重玩。 一夜的雪其实积得并不厚,没多过多,他们就把花园里的雪祸祸光了,身上也出了一身汗。 月儿猜他们就要回去了,就让云晴云拿了托盘来,把她做的巴掌大的雪娃娃送了一个给何素,也送了一个给小木头。 “这个给你,你看,是不是很好玩。” 小木头不应声,目光却朝雪娃娃瞟了一眼。 “怎么了,姐姐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要了吗?” 小木头认真地想了想,朝月儿看了一眼,说:“要的。” “那好,给你,让人给你放在门口。” 小木头点了点头,又说:“我也要做一个,让人给母亲,行不行?” “好呀,母亲一定很高兴。我们回你住的院子去做,这儿的雪都没多少了。” 小木头点头答应,由月儿牵着回去了,路上还答应了回去要先吃点东西,不然没有力气做雪娃娃。他早午饭吃得都不多,早就已经饿了。 萧显重算看出来了,除了何素,小木头也就跟月儿亲,他这个父亲说的话是没有用的。 “以后多教教你弟弟,他都被宠坏了。”萧显重对小黑石说。 小黑石却不同意,说:“小木头很乖的,有很多别人家的孩子脾气可坏了,也不肯好好吃饭,为了一点玩具就又哭又闹的,小木头从来不会这样。” 萧显重一想也是,嘴上却不能认,说:“他昨天不就闹脾气了,哪家孩子闹起脾气来会不吃饭。” 小黑石看了萧显重一眼,小声说:“铭哥儿也不肯吃饭,桂姐儿也是。桂姐儿不但不肯吃饭,还会砸东西呢,听毛婶婶说家里的碗都被她砸坏好多了。” 不愧是铁桂,比一般姑娘脾气都大,萧显重暗忖。 “你毛婶婶也没有罚她?” “罚了,一罚她就哭,她哭起来可大声了,连乖乖巧巧都嫌她吵,只要她一哭,它们就开始狂叫。”小黑石忍不住吐糟,还一本正经跟自家没见识的父亲说:“您只要见过桂姐儿,或者去学堂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就知道小木头是乖巧的,他也就偶尔闹脾气,只要哄哄他,他就好了。” 感觉他说的小木头跟他认得的不是同一样,萧显重暗忖,却不得不承认小木头不发脾气的时候是乖的,还特别聪明,就是太粘何素了一点,也不知是像了谁,他小时候可不这样。就算如此,小木头也是一个乖孩子,也许等今年送去学堂后,唯一的毛病也能改了。 想通了这个,他也就不再继续想着去管着他了,但是让他去好声哄他几声,他也不肯,这是何素做的事,他才不哄儿子呢。 小木头也不接受他的好话,跟月儿做好雪娃娃后,他特意放在一个漂亮的瓷盆里,想要亲自送过去。可惜正院的门还是关着,他叫开门后,风暖端了东西进去却没让他也去。 “母亲吃过饭了吗?我刚刚吃了点心呢。”他特意跟风暖说。 “吃过了,二公子不用担心。”风暖浅笑说着,也没有跟他客气,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小木头撇了撇嘴,转头看向月儿,可怜巴巴搓着红通通的手。 “只要你乖乖听话,明天我们就能进去了,母亲是病了我们才不能进去的呀。”月儿哄着他说。 “母亲真的病了吗?”小木头小声问。 月儿也不敢说是不是真的,心下多半觉得何素是在装病。 “是。”月儿勉强说道。 “会不会很严重?” “没事,母亲身体一向很好,当初怀你的时候……生了很重的病也没事。”月儿中间停顿了一下说。 萧显重就在不远处站着,闻言朝月儿看了一眼,又看向跟在身边的大儿子。 “你母亲怀你弟弟的时候生过很重的病吗?” “没有呀。” 小黑石也没有多想就答道,他倒是记得母亲因为别的原因在床上躺了很多天,那算是生病吗? 萧显重见小黑石也不像是在说谎,但是月儿为什么要这么说?难不成何素生病是瞒着小黑石没让小黑石看出来的?既然看不出来,应该也不是很重的病吧? 不管是小病还是大病,她生病的时候他没能陪在她身边总是事实,她一个人养着三个孩子一定很辛苦,他还是让着她一些吧。 正院内,何素看着小木头让风暖送来的雪娃娃笑弯了眼,哪怕这雪娃娃做得有些斜,还有点头重脚轻的,在何素眼中也是完美的。 “夫人,二公子还是外面等着呢,要让他进来吗?” “不用,今天就关着,谁来都不让进。” “是。那明天呢?” “明天可以进,不过老爷的东西继续放在小木头屋子里。” 正好她小日子到了,跟萧显重睡一张床上挺别扭的,还不如让他搬出去住几天,也让他感受一下带娃的辛苦,让两人也多点机会加深一下感觉。想罢,何素不由感概了一句:唉,她真是一个贤妻良母。 可惜萧显重并没有感觉到她的“良苦用心”,又陪着小木头睡了一夜后,他以为何素会让他搬回去了,毕竟早午饭他们也在一起吃了,何素对他们也是笑脸相迎的,好像昨天的分隔不存在一样。可是到了晚上,等他们说定明天去毛家拜年后,何素就开始催他们回去休息了。 这个他们之中,也包括了萧显重。 “我还要去跟小木头睡?”萧显重一脸错愕。 “对呀。”何素一脸理所应当地点头,说:“你已经把他教好了吗?他的那些毛病以后都不会再犯了吗?” 萧显重跟小木头对看了一眼,小木头尽管也不想跟萧显重睡,但是看到他一样不愿意,反倒肯了。 “没有教过呢。”他告状道。 “你看,你儿子本人都这么说。子不教,父之过,所以……”何素作了一个挥手让他离开的手势,让他一时都无语到笑了。 “那要到什么时候呀?” “那就要看你教得有多用心了,等小木头说他改好了,以后再不随便闹脾气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也没有随便闹脾气,”萧显重一想,马上把昨天月儿说的理由搬了出来,“他是觉得我们出去没有提前跟他说,他才闹别扭的。” “是这样吗?”何素低头问小木头。 小木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到底还是点点头,说:“你得跟我说的。” 至于萧显重跟不跟他说,他也不关心。 “我让你姐姐跟你说了呀,这样不就可以了吗?前一天我们本来是要跟你说的,是你自己睡着了呀。你说你是不是提前睡着了,连半夜的烟花也没来得及放?” 何素问,见小木头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说:“第二天我们很早就要走了,也就没有机会当面跟你说,可是我们让你姐姐跟告诉你了。同样一件事,谁说不是一样?对不对?” 小木头隐隐觉得不一样,但是似乎好像又一样,便迟疑地点点头。 第317章 拜年 “那以后就不要闹脾气了。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要是没来得及当面跟你说,让别人跟你说了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嗯。” “真乖,长大一岁果然不一样了呢。”何素夸奖道。 小木头微微嘟着嘴,偷偷笑着,心里那点别扭全没了,看起来心情挺好,何素不由也跟着笑了,庆幸自己一通瞎掰把这事给圆回来了。自家的儿子渐渐大了,比小时候好哄多了,只要她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他又认同,这事就算过去了。 看到母子俩其乐融融,萧显重不由问:“既然小木头已经知道错了,我就不用再教他了。” “他只是在一件事上知道错了,许多道理还是不懂的,趁现在你也休息就多教教他,以后要是他再任性,这事就要算在你和他两个人身上。” “不会还有惩罚吧?” “当然有,你们不会想要知道的。好了,早点回去睡吧。”何素挥挥手说。 萧显重看她意志坚决,想着她还没有消气,只能领着孩子们走了。路上,他拉着小木头的手,一本正经地教训他。 “你看看,都是你,让你母亲生气了。” “母亲没有生气,母亲还说我乖呢。” “你要是乖,为什么我还得再教你?” “因为你不乖,你不会教人。”小木头一脸认真地说,说完还得意地冲他笑了笑。 萧显重看到他那得瑟的样子,不禁有些手痒,不由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拍得不重,小木头却有些吓着,因为何素从来不会拍他的脑袋。 两人才出了院子,萧显重看他表情不对怕他哭起来,马上把他抱了起来。 “我怎么不会教人了?我以前在军中底下有不少兵,他们都听我的,里面的几个兵油子都被我管服了。” 小木头扁扁嘴,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要是你真这么厉害,就不会教不好我了,就是你教不好,你才不能跟母亲住在一起。” 啧,这臭小子,萧显重感觉被扎心了,却暗暗庆幸小木头没有哭,要是他把小木头给弄哭了,何素会更生气,也不知她这气到底什么时候消?大过年的,她怎么就生气了呢? 何素却没觉得自己在生气,还觉得这个年过得挺舒心,孩子夫君都不在,她好像又恢复了单身的生活,可惜没有啤酒炸鸡,也没有剧可以看。 儿子就算再贴心可爱,她也是需要休假的,还是那种每天还能见几面确定没出事却什么也不用她操心的休假,就像现在这样。而且有萧显重陪着儿子睡,她也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小木头晚上会怕呀、张伴不能好好照顾他呀。少了这些烦恼,她晚上睡觉都香多了,早上醒来更是容光焕发。 她是轻松了,萧显重却一点也不轻松,他不知道小木头到底是怎么睡的,每天都能从床的这一头滚到床的另一头,还时不时会在睡梦里踢人,哪怕他踢人不痛,却会把他从梦中踢醒。 以前小黑石睡相很好,晚上很乖呀,怎么小木头就不是这样呢?萧显重暗想。睡相不好这种事他也无从教起,谁还能管住自己睡觉的时候往哪边翻?没翻到床下就不错了。 这事他管不了,小木头其他事,他又觉得不用管,细细看来,这孩子还是很乖的,什么都不用人操心,又聪明又懂事,稍微那一点点倔强也没有什么。想来何素也是这样想的,她也没有指着他真去教导小木头,就是在生他的气呢。 也不知今天她会不会消气,他不想再跟儿子住了。 从面上,萧显重一点也没看出何素有在生气,早上起来后,一家人按说好的去毛家拜年,何素跟他并排坐在马车里,偶尔还会冲他笑。 “小木头还真乖,今天起床,还自己穿衣服呢。”萧显重故意夸道。 “真的呀,这么能干?”何素很是配合。 小木头微微一笑,说:“鞋子也是我自己穿的,父亲不帮我穿。” 萧显重一听,看向他的表情略垮,这还是不是亲儿子啦? 真不愧是补刀小能手,何素嘴角微扬,问:“怎么没有叫张伴帮你穿呀?” “他去帮我端热水了。”小木头说道,为防拖张伴下水,还加了一句,“他还给我热水喝,还有点心。” 坐在外面车驾上的张伴不禁一笑,感觉府里两位公子真的哪哪都好。 不这样觉得的估计只有被坑的萧显重,不过在他见了桂姐儿后,他觉得自家儿子更好了。 前几次林氏带桂姐儿过来玩耍时,他都没有在,也就没有见到桂姐儿。这次上门拜年,虽然毛参将没在,但是进去喝杯茶还是可以的,不过为了避嫌,他不会留下来用饭,等会儿会先回府。 初一见时,他觉得桂姐儿真不愧是毛副将的女儿,两个人生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萧显重知道这孩子比小木头晚生了几天,看个子却比小木头要高,人也生得结实,有点不像是女娃。也不知是衣服穿得多还是怎么的,他觉着桂姐儿有点圆滚滚的,连下巴肉都有两层。 小姑娘现在爱漂亮,喜欢一切红色的东西,大过年的许多小孩子都是穿红色的,桂姐儿穿得红通通的也不出格,就是她脑袋两簇红花实在招眼。林氏给她梳了两个包包头,本来只用红色的发带绑着,桂姐儿非要戴花,一朵还不够她还要戴很多朵,不给她带她还闹。 “桂姐儿,你花也戴得太多了,不疼吗?”两家关系近,何素说话也没有收着。 “我就说多了,她还不听我的。” 桂姐儿也不听何素的,询问地看向月儿。 “要不要拿掉几朵,拿掉几朵也好看。”月儿提议道。 她这才点点头,说:“就拿下来一朵吧,给贤哥哥戴,他头上没有花。” 她一脸同情地看向小木头,好像没有戴花很惨一样。 小木头也梳着两个包包头,男娃的发型差不多都是这样,就是大户人家用的发带精致些。小木头的发带是常青色的,上面绣着火红的小狮子,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真的狮子,甚至连月儿也没有见过,她说这是一种珍奇的神兽,可以辟邪。 当时准备绣狮子的何素听了还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从哪里听的这传言,竟然还信了。后来想想好像狮子是国外才有的,她在这儿还真没有见过,估计传来传去的才让狮子成了神兽。 小木头挺喜欢狮子的,他看过许多府邸的门口都有石狮子,庙门口也有,瞧着比小黑石喜欢的老虎还厉害。他喜欢厉害的东西,哪怕他性子安静,总归也是个男孩子,至于红花什么的,他也是不可能戴的。 “给贤哥哥戴。”桂姐儿把月儿帮她拆下来红花递给了小木头。 小木头不想戴,转头避到何素身后去了。 桂姐儿看他不戴,反倒越发想让她戴,拿着花就往小木头脑袋上按,论力气小木头还不如她,但是小木头有治她的招。 “以后不准你到我家来玩了。”小木头气呼呼地说。 桂姐儿一听,动作也停下来了,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何素,“哇”地一声就哭了。遇到这种时候,何素会分情况,要么哄哄桂姐儿说几句小木头的不是,要么哄哄桂姐儿让她乖乖听话。这次何素用的就后一种劝法,桂姐儿也挺有经验,一听就知道何素不会帮她,马上就不哭了。 萧显重看桂姐儿哭起来真是收放如此,略有些惊奇,还发现她刚刚哭得震天响,眼泪连没有几滴,估计连她亲娘都知道她是装的,也没有上去劝劝,还在边上剥着萧家送来的桔子。 京城水果贵,就这么一篮子桔子,她自家是舍不得买的,也就别人送来她才能吃到几个。 “要不要吃桔子?”林氏剥好了桔子,问已经收了一半眼泪的桂姐儿。 “吃。”桂姐儿马上说,把手里的花给了她,又从她那里拿了桔子。 林氏给了她半个,还让她分给哥哥姐姐们,她每个人都给了一瓣,分给小木头的是最小的,似乎是怕小木头嫌小,一分完她就把剩下的都塞进了嘴里,喷出来的汁水溅了一身。 “慢点吃,还有呢。”何素说着,替她擦了擦嘴。 桂姐姐眯着眼一笑,也知道桔子里何素家送来的,好声好气地跟何素说:“萧婶婶,我明天还要吃。” “你个小馋猫,你家里还有呢。” “没有了。” “我不信,你肯定藏着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尝尝。” “是呀,之前买给你的糖呢。”林氏也故意问她。 “没有了,吃完了。” “一定还有,你拿来给你哥哥姐姐尝尝,下次你来我家,我们也给你吃糖。”何素哄着她说。 桂姐儿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点点头,去了自己的屋里老半天,拿回来三颗小小的糖要给他们。 “这么小呀?”何素笑着问。 “他们吃的少。”桂姐儿理直气壮地说,还不忘加一句,“我吃得多。我能吃两盘点心。” “这么多?”何素故作惊讶。 “可不能吃这么多了。”林氏告诫道。 第318章 吃吐 见林氏似想说什么却没好意思说,何素便看向萧显重,“你不是还要去朋友家吗?” 这只是两人说好的脱辞,萧显重之后并没有饭局,倒是晚上要去纪家吃饭,何素等人也会一起去。 林氏一听,虚留了几句,却也知道萧显重是不会留下来用饭的。等他离开了,林氏说话也放开了些,开始跟何素说桂姐儿吃撑的糗事。 桂姐儿正月初一那天又吃吐了,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桂姐儿以前吃吐过好几次。有一回是在萧家,她只要看到盘子里还有点心,离开之前就一定要把它们都吃掉,那次许是因为她来之前就吃了很多东西,那盘点心她有点吃不下却还是硬要吃,吃着吃着就吐了,还是对着装点心的盘子吐的。 当时盘子里还有几块点心,何素见上面沾上了污渍,准备把它们扔了,桂姐儿却不舍得,非要拿了继续吃。这种时候就算她哭闹,何素和林氏也不可能把脏了的点心给她,却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这些点心喂了乖乖巧巧,又给桂姐儿打包了其他几块回家。 据林氏说,带回家的点心,桂姐儿是不会一次吃完的,她就像藏食的老鼠似的,一块点心每天咬上一口能吃上好久。但是她在家三餐吃得多,林氏每餐只吃一碗饭,桂姐儿却要吃两碗,除夕夜她饺子就吃了好几盘。 林氏不是没想管过她,她这吃法太费钱,家里都要养不起了,可是她哭闹起来又实在烦人,只要想到给她一块点心就能让她安静下来,林氏自然会忍不住把点心给她,就跟现代人忍不住把手机交给孩子玩一样。 初一那天,林氏不得不进宫。前面几天她就一直在跟桂姐儿说这个事,怕她趁家里没人出去乱跑,还跟她说了会把她锁在屋子里。平常屋子里肯定都放着炭盆,林氏怕她会玩火,那天炭盆也没有放,就打算让她在床上呆一天,而床边的凳子上,放着许多点心茶水,让她当饭吃。 林氏也是计算过量的,这么些点心,桂姐儿就是都吃了也不会吃撑,估计还吃不饱。饿着一点也没什么,晚上她回来的再跟她吃点夜宵就好了。 结果那一天,桂姐儿就吃了一块点心,剩下的点心都让她藏起来了。林氏也没有发现,照常跟她吃了夜宵,见她狼吞虎咽的还劝她少吃点。可是她还是吃多了,回去后又吃了了偷藏的点心,就把自己给吃吐了。 桂姐儿现在也是一个人睡,半夜吐的也没有人发现,怕林氏知道后说她,还用被子把床上吐脏的地方紧紧盖着,结果整床被褥都弄脏了。 “桂姐儿,以后不能吃这么多了。”何素劝道。 桂姐儿低着头,也知道吃吐是件不好的事,却故意不接话,转头跟小木头说:“我们去玩雪吧。” 何素知道她是听进去的,能不能一直放在心上却不一定。 等孩子们出去了,林氏趁机问道:“你们府里是不是还要添人?” “是呀。你家要添吗?到时候一起选?”何素猜到她的意思主动问。 “好。”林氏连忙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张娘子就准备好了饭菜,毕竟是正式来拜年的,林氏让人准备的饭菜也丰盛,家里平常可不会吃得这么好。何素也没有跟她客气,去魏氏家里吃饭她还会收着点,在林氏家却不会。 “张娘子的手艺不错,比我家厨子还好呢。”何素夹了一块酿豆腐说。 “她的确是个能干的。”就是嘴大,这话林氏没好意思说。 林氏带她进了一回宫,现在左邻右舍都知道皇后娘娘住的宫殿有多大,地上又铺着什么砖,院里还栽着什么花……林氏生怕她给家里招祸,已经跟她说了不要出去说。张娘子挨了训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答应得那叫一个快,林氏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 以后还是让她去做一些杂事吧,家里可以再安排几个小丫头,她看别人家的夫人带出去的丫头都是年纪小的。 吃好了饭,何素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还约了她初七过来吃饭,林氏自然答应。 回了家,何素和几个孩子皆换了衣服去歇了一会儿午觉,萧显重已经在家里吃过午饭,还趁着何素没在家,把被褥悄悄搬回了正屋,何素发现了也没有说什么,继续躺了下来。 也没有睡上多久,她便又起床换了一身衣服补了一下妆,再让人去叫了孩子们起床准备去纪府。本来她不想带孩子们去的,头一次去纪府带这么多孩子似乎不好,但是萧显重说带着也没事,正月跟平时不同,可以把孩子都带去。 “纪夫人瞧着倒是挺年轻的,好像比月儿差不多大。”何素在路上闲聊道。 知道要去纪府,何素已经让人去打听过纪府有几个孩子,她好备见面礼,结果刘福回禀说一个也没有,还说纪指挥使成亲还没到一年。何素听了,心下暗想,定是这纪老头前面那位夫人不会生,他才休妻另娶,就像葛娘子的夫家一样,所以纪夫人才会这么年轻。 萧显重听了却在想,像纪大人这样年轻有为的说不定京中还有不少,他总能从中找出一二还没有成亲的想办法说给月儿。 纪府离萧家有段路,跟毛府正好是两个方向,离徐侯府却近。何素进京后还没有跟徐侯夫人走动过,似乎萧显重回来后,徐侯夫人就不再上门了。 等马车到了纪府后,纪府门口已经停着不少马车,今天纪府宴请了不少客人,大部分是都卫司的人,还有一些纪常英交好的武将。这些人中成亲的不多,以至于何素到时,女宾呆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 何素跟纪夫人介绍她的儿女时,纪夫人显然有些意外。 她虽事先打听过萧家的情况,但以为萧夫人那个稍大的女儿大约十岁出头,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大,似乎比她小不了几岁。她先前以为何素才二十五六岁,难道是她看错了?可是她看起来真的不像有这么大的女儿呀。 在场的其他夫人,何素都不曾见过,估计她们的夫君跟郭将军的派系不同。何素还以为她们会不会排挤新人,但是一切都很顺利,就是有人对她报出来的年纪表示不信,个个都夸她驻颜有术,让她装谦虚装得很累。 小黑石和小木头收获了在场所有夫人的称赞,收了好些见面礼,甚至有人问起了月儿的亲事,知道月儿还没有订亲,还劝何素不用忧心,未曾娶亲的好男儿多的事。 何素现在听到有人这样说,总觉得对方暗藏着什么意思,当着月儿的面也不好直问,只能等萧显重回去后再跟他商量一二,当然不是在晚上的时候商量。 来赴宴的夫人也有带孩子的,过年的春宴不带孩子就吃亏了,不过女眷加上孩子也就坐了两桌,听说男人那边足足坐了三桌。吃席的时候,两边就隔了一个屏风,还有小男孩坐不住探头探脑地朝男客那边看。 男客那边喝起酒来,声音闹得很响,何素时不时地就听到几个耳熟的声音,也已经认出这位纪常英纪指挥使她是认识的。竟然不是什么老头,而是朱应俭最开始的手下,这是不是意味道萧显重的职位很稳? 当初她训得没有太狠吧?何素默默反省,觉得自己那时很人性化呀,比她遇到的很多魔鬼教官,她已经算是对学员好的,就算有不小心整到一两个吧,这一两个也不包括常英。她当时一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朱应俭府里的,不可能对他太坏。 做人,这点眼色还是要有的,她默默在心里夸了一下自己,都亏当初留了一线,现在夫君在他手下做事,她才不用太担心。 小黑石和小木头都很乖,就算跟他们坐在一起的孩子去了隔壁,他们也没有去。等女客吃好了去偏厅喝茶时,两个孩子也跟了过去,并没有跑出去玩。 “贵府的少爷可真懂事。”有位夫人夸道。 “哪里哪里。”何素谦虚笑道,却赞许地看向两个儿子。 两个孩子现在已经很懂得分外面和家里,在外面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加上长得又可爱,别人家的夫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待她们喝过两杯茶略坐了一个时辰后,男客那边才算吃完,里面十个有八个喝多了。萧显重也喝得脸上红通通的,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也不知有没有喝醉。何素倒是确定其他人有喝醉的,因为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很大声地叫了一声“教头”。 何素当然不可能应,这种时候她比谁都镇定,扶着萧显重上了马车,连脖子都不带转一下的,生怕因为一点出格的举动让别人联想到她身上。 倒是有人朝说话的张黑牛踢了一脚,朝他瞪了一眼。 “喝大了?” “没,常大人。”张黑牛被常风一瞪,傻笑一声,却也不怕,说:“到底是副教头,还是护着教头的。” 常风微一皱眉,并没有应声,却也说不出话来反驳。 第319章 祭扫 “你这张嘴呀,真该早些找个女子来管管你。”纪常英听张黑牛说的有些过了便在边上说道。 “我也想呀,不是找不到嘛。”张黑牛叹道,又看向常风,“连副教头也找不到媳妇,更不用说我了。” 常风懒得理他,跟纪常风交换了个眼神后就走了,张黑牛还想接着聊,却被其他人拉到一边。何素教过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他们可没有都喝醉,听不得他在这儿说混话。张黑牛也是喝大了,别人跟他说说其他的事,把他的注意力转开也就开始扯其他事。 纪常英也不是头一次跟他喝酒,知道他的脾气。 平时张黑牛还知道收敛没有喝太多,也不知是过年高兴或者说新朝已立,他以为世道安泰了,不用再处处小心,才会多喝了几杯开始乱说话。会这样想的人,以后大概也就这样了吧,纪常英想,又朝不远处消失在拐角的常风望了一眼,片刻又收回了目光,转头去送其他要走的宾客。 “臭。” 马车内,小木头不放过任何一个怼的萧显重的机会,还看向何素,想要得到何素的认同。 何素一笑,说:“是呀,现在你知道你父亲养家有多不容易了吗?常常要弄得臭臭的,还不能每天在家里。” 本来被小木头气得想翻脸的萧显重立马得意了,到底还是他的夫人懂他,知道他的辛苦。他一把将抿着嘴不说话的小木头搂在怀里,还故意用胡子蹭了蹭他的脸。 “臭吗?哪里臭?” “臭,好臭……” 看到父子俩打闹,其他人皆微微一笑,感觉回家的路上热闹了许多,不曾被新春初雪后的寒冷影响。回了府,他们下了马车慢慢往家里走,何素见萧显重还抱着小木头呢,就让他把孩子放下来让他自己走。 “没事,我抱得动。”萧显重说,说话的时候也没忘了朝着儿子喷气。 小木头嫌弃地别过脸,用手捂着鼻子,一点也没觉得高兴。不过等萧显重抱着小木头到他住的院门口时,还是把他放了下来。 “好了,回去睡吧。” 说着,他跟在何素的后面转身去了主屋。小木头不解地看着他,询问在看向小黑石,见他也面露不解。 “好了,回去睡吧。” 小黑石正要这么劝弟弟时,就听远处正院门口何素说了同样的话,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小黑石当机立断,马上拉着弟弟进去了。 “嘻嘻。”小木头偷笑一声。 无奈看了他一眼,小黑石故意说:“真好,今天父亲又要跟你睡。” 小木头一听,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哥哥,你想跟父亲睡吗?”他好声好气地问。 “不想。”小黑石淡淡摇摇头,至少今天喝醉了一身酒味的父亲他不想。 不等小木头再说什么,小黑石就把他送进屋里,让张伴来照顾他洗漱,自己也赶紧回了房。小木头歪头站在自己屋里,片刻后小跑着去关门。 “公子,洗脸了。”张伴说道。 正踮着脚想要栓门小木头动作顿了顿,还在想是要先叫张伴来帮他栓门还是洗脸时,萧显重就进来了。他朝门边的小木头看了一眼,又进了里屋看了床上的东西,发现他早上搬去正屋的被褥又都回来了。 看来偷偷搬回去是不行的,他想,看到小木头正站在门口盯着他。 “怎么站在门口?” “我要洗脸了。”小木头答非所问。 萧显重喝多了也没有顾得上许多,无奈让张伴去打水,跟小木头一起洗漱。睡下时,哪怕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酒味还是很重,他也看出小木头是真不喜欢这个味道,却故意凑近他。 “我明天还要喝酒,要是你不想我住在这里,就去跟你母亲说,你已经改好了,不会再任性了。” 小木头捂着鼻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说谎的。” “难道你想我一直住在这里?” 小木头一时也想不好,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萧显重无奈看着,却有些没有睡意。他得想一个法子,总不能真一直这么在小木头这儿住下去。他是不是得强硬一些?免得何素以后总无缘无故发脾气?可是他也不知怎么对何素强硬,对上何素他莫名有些没有底气。 睡了一夜,他还是没有想到办法,却已经准备着带着全家出门去感华寺。 去年过年前,他就准备要去的,只是一时抽不出时间来,只能正月里再去。 出门要带的东西,何素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感华寺离京城有段路,他们得在外面住两天。几个孩子也知道初四这天要出远门,还知道初六回来那天,晚上要去朱府吃饭。 跟城中相比,城外要冷清得多,马车出了城门后都没有遇着什么人。他们也无暇去看城外未曾融尽的雪景,让刘忠尽量把马车赶得快一些。 京城外面这一段官道修得还算好,去岁何素等人进京时,走的就是这条路,当时因为走得不快,倒没有觉得太过颠簸,不像是现在为着赶路刘忠驾着马车飞快地走在无人的官道上,何素都担心会不会出车祸。 小木头被震得有些难受,恹恹地想要到何素怀里去,却被萧显重抱了过来。 “放心,我会照顾小木头的,以后出去都由我来抱着他。”萧显重紧抱着小木头说。 “真的?那可要辛苦你了。”何素似笑非笑地说。 “不辛苦。小木头很乖的,也不任性,是不是呀?”他低头看向小木头。 小木头看了他老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 何素不禁失笑,跟欣喜看过来的萧显得对看了一眼。 “想不到你们父子一起住了几天,关系都这么好了,看来还可以再住几天。” “不用了,已经够好了。”萧显重连忙说。 小木头呆在萧显重怀里,也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够好了。” 何素笑笑没接话,萧显重也看不出她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马车走了一天,除了中午他们下来活动一刻钟,都一直在上面坐着,饿了就吃准备好的点心,一直到了日落才到了感华寺附近的镇子上。 刘忠找了一间客栈住宿。客栈里没有什么客人,客栈的掌柜对一行人在这样的日子来住店并没有觉得奇怪,显然他们不是头一批新春出来投宿的客人。感华寺的事附近镇子都知道,掌柜的夫人还时常去寺里上香。 他们要了两间上房,一间中房。上房一间是何素、月儿和风暖住的,另一间是父子三人住的,刘忠和李培合住一间。 住了一夜,第二天,他们早早出了镇子去了感华寺,却也没有直接去寺里面,而是先去山上扫墓。 墓前收拾得很干净,有一两处墓地还人近期祭拜过的痕迹,其余的像是没有人来过。他们摆好了祭祀的东西,就开始祭拜。 小木头挨在何素身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以往就是清明他们也不曾去扫墓过,冷不防来了这里,他有一点害怕。比他还高的坟包有很多排,他知道里面躺着过世的人,眼前这一个躺着的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祖母。他不知道祖母是什么样的,应该跟以前常来府里的徐侯夫人差不多,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躺进坟包里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心里的疑问,萧显重沉默地看着墓碑,忽然觉得一家人这样齐齐整整地出现在娘亲面前,便是他尽的最大的孝。 祭拜过后,萧显重又在坟前站了一会儿,也跟几个孩子说起了他们的祖母。他们好奇地听着,也没有人问祖父的事,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萧显重在决定来扫墓前也跟孩子们说过他们的祖母,特别是小木头,因为他的耳朵长得跟他祖母的耳朵一模一样。他们对这位祖母还有印象,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的祖父却什么印象也没有。 下了山,他们才去了感华寺。刘忠已经去感华寺订了客房用午膳,年节时总会有人来探望寺中的女眷,寺里准备了不少吃食。但因为是尼寺,宾客用饭是在封闭的偏院,也不可随意在寺里走动,更不可能轻易见到送到寺里来修行的女子。 萧显重他们并不是为此而来,寺里也没有关着他们相熟的女眷,就是月儿的生母罗氏也不是关在这里,而是在金陵附近的一座建在深山的庵堂。罗氏的继子考虑到把当时在金陵的罗氏送来感华寺太远,且感华寺收的布施数目不小,就选了另外一家。 哪怕现下萧家跟感华寺并没有太多关系,萧显重还是施了一大笔香油钱,就当是为了感谢当年寺中的人对娘亲临终前的照顾,也谢谢她们当初的收留。如果不是寺中的师太给他的兵法和拳法,他也许不能立下功劳,还能在战场中活到现在。 何素一直以为在寺里用饭也许会遇到以前的熟人,结果一个也没有看到,直到要走时,才在前院看到了明真。她变化很大,何素都有点认不出来她,看到她浅浅一笑,挺有出家人的范,何素也没有上前跟她说话,只远远跟她施了一礼。 说起来也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俗世的事,出家人并不一定想要知道。乱世已经结束,大家都还安在,这样便足够了。 吃过午饭后,他们略歇了歇便离开了,就连午觉也是在马车上睡的。就这么半睡半醒了一个下午,他们在入夜后才到了一个镇子投宿,这样第二天他们就只要走半天就可以回到京城,还能赶得上晚上朱府的春宴。 萧显重还是没能跟何素住一间房,他看着自己同床的两个儿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夜里都没有睡好。何素也没有睡好,理由却跟萧显重不同。出门在外,她的警惕心又起来了,夜里总不敢睡得太熟,免得出什么事。不过等上了马车之后,不管马车再颠簸,她都能坐着睡着。 也是因为她在马车上睡得很香,其他人也就静静地呆着跟着打一个盹,并没有离京时的活跃。靠着马车上的补眠,何素到府梳洗后,又恢复了精神,并没有半点疲态。 “萧家那边要怎么办?”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在屋里喝茶的萧显重。 刚刚他们到府时,刘福就说昨天有人送帖子上门过。萧显重看过帖子,知道是来人是萧家的,还是他以前见过的长辈,跟他父亲颇聊得来,不过跟他关系平平。 萧家出仕的官员在原朝琅死后两不投靠,避世在家,现在大辉初定,便有几个人又回来。朝廷对这样的人经过一番考核后会重新录用,一般会让对方继续做原来的职位,品级却会降半级。 这位回到户部的任职的萧侍郎以前是从四品,现在就降成了正五品,职务倒是没有变。 受萧国公府案的牵连,萧氏的族人就是在朝中为官的,也会被调离重要岗位,就像这位萧侍郎,明明在最吃香的户部以前负责的却是非常冷门的藩王属地的户税。 如今大辉虽然封了一个庆王,但是圣上不忍兄弟分离,赐下封地后把庆王留在了京城,以后庆王只享有封地的税收,但不能干政,也不得擅自离开京城。圣上已经定下了规制,亲王的嫡长子为郡王、嫡长孙为国公,之后这一支会一直继承国公的称号,享受食禄。 朝中大臣对皇上提出的亲王制并没有意见,这本来就是皇室内部的事,他们也不好在大辉初立时为着这个事跟皇上唱反调。且前朝藩王之乱的后果,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与其让藩王去封地建立自己的势力,还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跟皇上的义兄户部尚书朱苟一比,庆王对大辉创立似乎都没有出什么力,在现在的朝中结交的重臣也不多,旁人只会觉得他能坐享荣耀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若是他再能干些,也许旁人还会有别的想法。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第320章 宴客 既然亲王只有一个,跟户部相关的事务不多,萧侍郎现下便有些清闲,倒让他有机会听到别人提到了常圣街搬来的萧姓官员跟萧国公府有点关系。 他让人去一打听,似乎还真有其事,他也记起了萧显重是谁,毕竟是他以前常来往的族兄宠爱的庶子,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回去跟族里商量后,族里一直也不知要怎么做。 他们开始还想等着萧显重上门拜访时再跟他说其他的事,但是萧显重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就连过年祭祖他也没有来,甚至没有去墓地祭奠萧国公这一支。 当初萧国公府出事,族里就把萧国公这一支的人分出了族,这是官员获罪后一般家族都会做的,也没有人会怪族里绝情。至少他们还护住了萧国公这一支在族里的产业,准备将来送去给萧国公的后人。 可是因为船只翻覆,萧国公这一支族人几乎死绝了,唯一留在京城的一个幼童也病故。这些产业就被族里平分了,但是族里也买了一座山,为萧国公这一族的人修了墓,不管是被处死的还是死于意外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墓冢,也安排了人专门打理。 既然萧国公还有后人在,哪怕是隔了几房,也该去祭扫才是,到时候两边再相认,最是自然不过,可是萧显重却没有去。萧侍郎打听出萧显重去祭拜了他的生母,隐隐还有些生气,竟然为了一个妾室弃祖宗于不顾,真真上不了台面。 他觉得萧显重是没有长辈教导的原故,才让人来投了帖子,却不准备再来,想让萧显重先去拜访。他是长辈,理应萧显重主动去拜访才是。 萧显重却不打算去。 萧国公这一支葬在哪里,他已经知道了,他倒不是不想去祭拜,而是定了初八那天再去。 他也想看看萧氏一族的反应,虽说他回来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那边总该听到点风声。他也想知道他们那边对他这个庶子会是怎么样态度,若是只是想跟他为了互利互惠而认亲,他就觉得没有认回去的必要。反正都分族出来了,那边也管不了他,他又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对方对他这个庶子明明也没有多看重。 至于这一支的财产,萧显重还真没有想过,他一个庶子本来就分不到什么家产的。 萧氏一族的人也的确没打算把财产交还给他,且不说那些产业已经被族里的人分了,要想再拿回来并不容易。就是还在,他一个庶子也的确是分不到的,若是他胡搅蛮缠,他大可以过续一个侄子到萧国公府名下帮着传承香火,这也比一个庶子继承名正言顺。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萧家去过朱府的宴会后起了变化。新晋户部尚书朱苟,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姻亲故旧。这两年朱苟才开始在族里设立族学,资助家贫的族中子侄,但是真正出仕的还没有,唯一一个有点出息的还等着今年圣上开恩科时来试试水呢。 想跟朱苟拉关系的人不少,他这里走关系走不通,就只能从魏氏这边入手。 跟魏氏有来往的倒有不少,可惜魏氏以前在京中有个骄纵的名声,真正跟她关系好的夫人小姐没有几个,即使是现在能入她眼的也不多,最值得一提就是萧何氏了。 金陵跟过来的官员自然知道何素跟魏氏关系好的事,刚恢复官职的一些前朝旧臣却才知晓,他们一度还想不通魏氏怎么会跟一个武官夫人关系好,后来发现这位萧副指挥使也不是纯粹的武将,他是挂在都察院都卫司名下的,他的夫人会跟魏氏交好,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谁都知道都察院就是以前的御史台,就是多了一个都卫司罢了,供职于御史台的武将,也算是半个文臣了,加上不少人已经听说萧副指挥使乃是萧国公的子侄,也就越发觉得他更偏文臣。何素也不知旁人想得这么多,只觉得这样跟着一群人来拜年没什么意思,吃都吃不饱。 来跟她搭话的人挺多了,不少人问起了月儿,似乎有做媒的意思。何素虚应道,并不太想聊这个事,却也不排斥。要是她们真的认得不错的青年才俊,让月儿见见接触接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又不会累。 散宴后回到家,她明显有些倦怠,就连宵夜都不能消除她几天的疲劳,也就没那么多精力去拦着萧显重搬回来。萧显重心下窃喜,在床上黏黏乎乎的,却也知道这些天都坐马车赶路何素怕是累着了,也没有闹她,还特意替她捶了腰。 何素也受着,不像别人家的媳妇知道心疼夫君不敢让夫君动手,有些眼色好的还会反过来替他捶,萧显重想是这样想,却不是在抱怨。他哪里还敢抱怨,何素让他搬回来住就算好的了,以后他还是顺着她一些吧,尤其是在教小孩这样的事上。她的确教得很好,没有需要他插手的。 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觉,何素才算真的缓过来了,但是也不敢多躺,今天家里要宴客,还有许多事要操持呢。 大辉初建,原本该是初八正式开朝的,但是考虑到年前众人都很是辛苦,有些官员到了年三十还在府衙里忙着呢,皇上便把头一年开朝的日子定在了初十,元宵也由原本的休一天变成了休三天。官员对圣上此举心怀感念,却也有人觉得这样下去官员会惰怠。 前朝时,官员的假期很少,平常的日子是逢五休沐,也就是每个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能休息,节日放一天到三天不等,只过年的时候能多放几天,从十二月二十五放到初五,外地的官员可以请长假,只要上官批准就好。 朱应俭这人也算勤勉,但也讲究劳逸结合,过年这段日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事,除了一些紧要部门安排人值班,其他人大可不必那么早上朝,他也能跟着歇几天,这些年他也不曾得闲,跟家里人相处的时间都少了。 正是因为今年假多,萧显重在打听了同司官员宴客的时间后,定了初七请他们来吃饭,一起请的还有他以前的同袍。朱府萧显重并没有请,何素也跟魏氏说她只管挑好时间来,为单独为她家开一桌,魏氏后来便定了初九来吃午宴。 初八萧显重和何素得去郭侯府吃宴,早上还要去城效扫墓,春节的时间排得还是很紧的。这样一来,他也就没空去萧侍郎家里拜访,只能看初九或者元宵放假的时候有没有时间。 萧侍郎甚至是整个萧家族人却有点急,在知道萧家跟户部尚书关系不错时,萧侍郎就想再登门拜访一次,就是一直拉不下脸来,族里也开始清点萧国公以前留下来的产业。这些死物跟族里子侄的前提比,根本不担一值。 可惜他们急没有用,萧显重不急,还在准备宴客呢。 毕竟是家里第一次设宴请客,也算是办温居酒里,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其实有许多事都是月儿去盯的,何素在这些事上还没有月儿做得好,她似乎已经很习惯把家里这些复杂的事交给月儿去处理。她顶多就是在后面挑错,让月儿的安排更尽善尽美。 月儿接过这事时也没有多想,她在金陵时帮何素管家都习惯了,何素把这事交给她时,她顺口就答应了。 回味过来时,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一半,何素看着也忙,不是把事都推给她自己却在边上躲懒,月儿也就不好推脱。 做当家夫人要忙的事也太多了,月儿暗想,要是将来她也过这样的日子,她都抽不出空来写话本。现在她最着迷的还是写话本,把完成的第二本话本子改了又改后,她等不及想等萧显重去上职后拿给何素看了。 过了午时,离何素家不算近的林氏早早就到了。没办法,桂姐儿知道今天要来萧家玩,一早就开始闹了,她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说服她吃过午饭再来。这丫头难得有一天吃饭在林氏劝她少吃点之前就停下来的,林氏都有点盼着萧家天天办聚会了,她好借着带桂姐儿过来让她少吃点。 桂姐儿依旧穿得红彤彤的,进屋时倒还记得行礼,不过一行完礼,她就呆不住,马上就问小木头。 “贤哥哥,乖乖巧巧呢?” 小木头一听就知道桂姐儿想干什么,说:“它们在后面睡着呢。” “我要去看看它们。” “它们睡着了,不能看。” 上次桂姐儿跟乖乖巧巧玩差点被咬,把几个大人都吓着了,她们现在都劝着她,不想让她去跟乖乖巧巧玩。 “桂姐儿,我们去玩扔沙包吧。”小黑石提议道,转移她的注意力。 桂姐儿想了想,勉强点点头。 “怕是等会儿客人多的时候,要麻烦你多顾着一点孩子了。”何素跟林氏说道,就怕别人家的孩子来了跟桂姐儿闹起来。 林氏马上点了头,也没有想太多,说:“你且安心,我一定把他们看住了。” 第321章 招待 何素和林氏又聊了一会儿,外面就另有客到,何素马上出去迎接,留了月儿在客厅招呼客人。 这次到的客人只有男客,是萧显重都卫司的同僚,萧显重请他进了男宾专用的客厅后,又让李虎来招呼。小黑石他们总归是小了一点,没法帮着招呼客人,不像李虎,许多人都知道他是萧显重的亲卫,由他来倒是适合。 郭侯爷是过了约一个时辰后才到的,黄氏和玉儿也一块儿来了。也不知是当上了侯夫人,还是郭义回来了的缘故,黄氏的气色比以前红润了,何素见了不由打趣黄氏几句。黄氏听着有些害羞,双颊不由微微泛红。 看来是的确过得很滋润,何素暗想。 前面已经来了几位夫人,何素也不好拿这事在旁人面前多说,只好转了话题。以往黄氏和何素还算亲近,平常也有来往,尽管现在萧显重已经不在郭义麾下,黄氏还曾为此有过想法,现在却都放下了。认真说来,京城的这些夫人里,她跟何素算是最熟的,以后也可以多多来往。 过了约两刻钟,纪常英夫妇也来了,何素现在对熟人成了萧显重上官这事并没有多的想法,反倒在想她以前教过的那几个人里,有没有适合月儿的。他们都是皇上信重的人,想来将来都不会混得太差。 但是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常生还算周正,其他的都不是太适合。常风勉强也算一个,可是他年纪太大了。 就算他们之中没有适合的,朝这个方向去找总没有错的,萧显重估计也有这样的想法,近来对手下将官中没有成亲的,都会多看几眼,就是还没有看到合适的。另外还有一个对象,也是他近来考虑得比较多的,就是郭威。 以前郭义在军中玩笑时,就说过两家结亲的话,当时萧显重没有多考虑,实在是郭威太顽劣,加上他老子太过风流,瞧着不是良配。可是郭义家遭巨变后,似乎改了以前的脾气,跟黄氏成亲后更没有再去外面拈花惹草,不知道的都当他是个老实的好男人。 郭威就更不用说了,似乎先前一直没有开窃,满心想着都是下次能多杀几个敌军。 男人在战场上敢拼是好事,可是这样的人,萧显重却不打算说给自己女儿,免得女儿早早成了寡妇。 大辉初定,不管是和前朝余孽还是一直虎视眈眈想要犯境的外族,又或者是云南麓国的葛布早晚都得一战。战场上刀剑无眼,勇猛的人不一定就能活到最后。 郭侯爷对此事却似乎并没有死心,儿子年纪不小了,他回京之前问过他对亲事的看法,他支支吾吾地也说不上来,还说什么月儿也还没有订亲他不急。人家订不订亲,跟他又有什么关系,郭侯爷心里不免多想,便想来探探口风。 萧显重从军中离开另谋出路时,军中有一些将领不能理解,他倒是觉得这一天总算是来了。他从来不觉得萧显重会一直呆在边关,尽管他有才能,也已经适应了军中的生活,但跟他这样喜欢跟人上战场拼命的并不是同路人。 他也不知道都卫司是做什么的,却认得都卫司的指挥使纪常英,便猜这个司是皇上的心腹,若是两家能结亲,多少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将来若有人在朝中说他拥兵自重之类的,能有个人在朝上为他分辨几句总是好的,他现在跟朝中众臣都不熟,想找个人帮他说话都没有。 作为武将,谁不想自己手里多几个兵,要是遇上强敌来犯,多一点兵力就多一分生的希望。但是兵力一多,当皇帝的就容易猜忌,他是吃过大亏的,实在不想家里将来再出什么事。 但是结亲的事还得两家愿意,要是有一家不情愿,他也不强求。他和萧显重年少相识,这些年又一起出生入死,交情还是不错的,现在只要别让这交情冷下去就好。有他这个侯爷主动跟萧显重来往,原先觉得萧显重说转职就转职的人也就放下了心中成见。 其实在萧显重回金陵之后,军中转职的将领不少,西北暂时不需要那么多将领,他们本来就得去别的地方,只是都不好意思头一个站出来罢了。 有一位郭义军中的将领现在去了京卫营,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当初萧显重也有意去那里,就是没找到门路。 军师刘长旭是最晚到了,他已经被封为山东布政使,等开朝后便会上任。这几天刘府也颇为热闹,一个个的都是想为他介绍好人家的姑娘,刘长旭却一直不松口。他的侍妾秋萍为此受了许多数落,她偏一声不吭,也没有去劝刘长旭早点成亲。 刘长旭最满意的就是她这一点,还是就是她生的儿子。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哪怕身体弱些,却深得他的疼爱,可惜因是庶出,不好带出来,他还挺想让他跟同龄的孩子多玩耍的。 开席前,萧显重少不得把他的两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跟叔叔伯伯见面。 有人是见过刘军师的儿子的,这会儿看了小木头,便说:“也就你家的贤哥儿能跟松哥儿比比。” 刘长旭的儿子小名就叫松哥儿,生得唇红齿白,又很文静,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个女娃。 “他跟松哥儿是同年吧?”刘军师问,见小木头面色红润,心下也有点羡慕。 “对,还有毛参将家的女儿。” “对对对,他当初得了个女儿可高兴了,别人得了儿子也没有他那般得意。”说着,来人起了好奇心,朝小木头说:“老毛的女儿是不是也来了,贤哥儿是吧,你去把毛家妹妹领过来。” “你个大老粗,可别吓着老毛的宝贝女儿。”郭义劝道,心下却也有些好奇,他听黄氏说过毛参将的女儿跟她爹长得很像,他就想看看是有多像。 萧显重迟疑了一下,就跟小木头说:“你去问问你毛婶婶,看看方不方便。” “是,父亲。”小木头脆声说。 萧显重听了耳朵直痒,这小子莫不是跟何素学的吧,惯爱在外人面前装乖。果然就有几个大人被他哄住了,还跟萧显重称赞了几句,萧显重只能得意的笑笑,也不好拆儿子的台。 小木头去偏厅时,林氏正在劝桂姐儿不要再吃干果了,再吃下去她要吃不下晚饭了,桂姐儿不肯听,就有其他几位夫人也过来劝她。听小木头说毛参将的同袍想见见桂姐儿,林氏也不多想,就把女儿塞给了小木头。 “你带她去吧。桂姐儿,过去要乖,要乖乖叫人。”林氏说,实在是懒得再劝桂姐儿了,想让小木头把她带走。 小木头看向何素,见她也点点头,就朝桂姐儿招招手,让她跟他过去。桂姐儿并不怎么想去,迟疑了一下后,却还是下了地跟着小木头走了。她就是好奇另一边有什么,想去看看热闹。 桂姐儿一进了正厅,看到有许多陌生的叔叔伯伯在,不由挨到小木头身后,有些好奇地盯着他们。他们也好奇的看着穿得红通通,生得圆滚滚的桂姐儿,似乎都有些吃惊。 “桂姐儿,过来叫人。”萧显重朝她招招手。 桂姐儿跟萧显重也不太熟,却知道他是小木头的父亲,知道要乖乖听他的话,照萧显重说的一一叫人。小黑石还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桂姐儿一眼,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乖的时候。 叫过人之后,旁人少不得给她一些见面礼,还忍不住说:“像,真像。” 连刘长旭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给的见面礼也大方。 毛参将在军中人缘还是不错的,对同袍的孩子也好,也常逗松哥儿玩,就是松哥儿体弱,不太能出门。先前有一次毛参将还把松哥儿放在他的脖子上,想要逗他玩。 刘长旭以前在街上也见过有其他父亲这么带孩子的并没有多想,就是换成是他,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想来他的儿子也不喜欢被人这样抱,当时哭得可惨了,甚至不小心尿了。 毛参将也没有在意,倒是刘长旭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又觉得自家儿子还是别让毛参将接近了,免得又吓病了。 他看了看桂姐儿,想着若是换成他把她放在脖子上,她会不会也被吓哭?瞧她大胆的样子,估计是不会,很有可能是他的脖子先折了。这孩子是不是也养得太壮实了些,要是自家儿子也能这么壮实就好了,刘长旭暗想。 “刘兄明天来我府上吃宴时,也把孩子带上,总得捞些东西回去。”郭义打趣道,也知道刘长旭不带孩子来是因为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妾室不能陪着一块儿来,又加了一句,“我家夫人一直想见见你家懂事的小郎君呢。” “既然是侯夫人要见,明天我就把他带过去。”刘长旭笑道,知道这是郭侯夫人会帮着照顾孩子的意思。 桂姐儿得了一堆见面礼,才被小木头和小黑石牵着回去了。马上就要开宴了,孩子和女客是坐在一块儿的,小黑石和小木头都小,都得去偏厅坐。 林氏见桂姐儿回来,手里还抓着不少好东西,笑着摸摸她的脸。 “来,娘帮你把东西收起来,马上就要吃饭了。” 桂姐儿看着手中的东西,别过身子,大声说:“不要,我要自己拿。” “都要吃饭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你还吃不吃饭了。” “我就要自己拿。”桂姐儿大声说,听得出若是林氏再多说她就要哭了。 月儿见她如此,马上让人去屋里拿了一个布袋过来,跟桂姐儿说:“来,把东西放袋子里,你再抱着袋子,免得东一个西一个的掉了。” 桂姐儿认真地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却还嫌月儿让人拿来的袋子是白色的。 “为什么没有红色的袋子?”最近就喜欢红色的桂姐儿挑剔地说。 “是呀,怎么没有呢?”月儿笑着说。 说归说,桂姐儿还是把东西都放到白色的袋子里,然后紧紧抱着,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你个小财迷,看你吃饭的时候怎么办。”林氏嫌弃地说。 “有人会喂我的。” “你都六岁了,还让别人喂饭,羞不羞?” “不羞。我在家都是自己吃的。” 林氏也是被她气乐了,不过也是,她这女儿几时知道羞过,今天没有哭闹已经算是好的了。 吃完饭,林氏便先告辞了,桂姐儿下午急着要早点来都没有午睡,刚刚吃好晚饭她就开始瞌睡,迷迷糊糊的也不忘把装了见面礼的袋子紧紧抱着。 男客那边最先走的是刘长旭,他一向都是如此,旁人也没有在意。 席间,纪常英跟郭侯爷相谈甚欢,底下人也凑趣,一顿春宴可以说吃得宾主尽欢。小黑石也跟来家里做客的孩子在他院里的游戏室玩的很开心,尤其是桂姐儿回家之后。 何素今天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到家里来做客的哥哥弟弟,月儿则是陪着比她年纪小的妹妹,小木头还小,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管住桂姐儿,让她不要哭也不要弄哭别人。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何素轻舒了一口气。 “一年就忙一场,倒也还好。” “怎么会是一场?说不定我会请朋友回家聚聚;还有月儿出嫁的时候,家里也得摆酒。” 月儿在边上听了,低着头不说话,瞧着像是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何素假作不知,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既然萧显重也回来了,也开始关心月儿的亲事,她只要安静地在一边呆着就好,有什么需要她当中间人沟通的,她再出面。她对月儿的亲事还是很矛盾,尤其是让她主动去替月儿找未来的夫君,这不是女人自己的事吗?为什么要让家长出面去做? 甚至连两个儿子将来的媳妇,她也不打算管,就让他们自己去找,至少他们找回来的她会不会满意点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322章 陵园 跟初四那天一家人离京去扫墓相比,初七的长安城似乎又热闹了一些,街上多了行人,有些是去走亲访友的,有些却是在家里呆不住出来闲晃的。街上许多铺子都还关着,他们也没有多的地方可以逛,略走了一会儿就又回家猫着了。 萧家的马车从街上经过时,街上的人正是多的时候,何素还特意看了一眼,想知道那些摊子摆出来了没有,等发现还没有,也就放下了帘子。 “我们又去扫墓吗?”小木头问。 昨天何素就已经跟他们说过今天要去扫墓了,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稀奇,前天刚去扫墓回来,怎么又要去了?以前明明一次也没有去过,为什么现在却要常去?他不是很喜欢去墓地,那一个个坟包让他有点害怕。 “是呀,这次是去给你祖父扫墓。”何素应道。 小木头想了想,便有些不解地问:“祖父和祖母,不是在一起的吗?” 尽管他不知道祖父和祖母是什么样的,但是父亲和母亲是在一起的,祖父和祖母应该也是一样才是。 这个一般要怎么说?何素看向萧显重。要是跟她有关的事,她倒是能随口编出一些话来蒙混过去,但是事关家里的长辈,还是要有一个官方的答案。这样的答案,也只能让萧显重来说。 “是呀,他们分开了,不在一起了。” 但也不算完全分开,他的母亲依旧算是萧家人,哪怕她被送入感华寺,却是记在家谱里的,因为她生下了他。也是因为她被送入感华寺,并在那里亡故,感华寺为她所立的墓碑上只写了她的姓名,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写。没有写什么萧门妾,也没有写上孝子萧显重所立,好像俗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可以不在一起?” 小木头显然还不能体会其中含义,看看何素又看看萧显重,小脑瓜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说,萧显重也知道他没有在想什么好事,不由伸手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压了压。小木头吃痛地叫了一声后,萧显重就没有再用力,却也没有放他离开。家里的事他们早晚也会知道,与其让他们在外面听说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让他告诉他们。 “你们祖母也就是我的生母是你们祖父的妾室,正式来说你们都不能叫她为祖母。她因为一些事,在我小的时候被送去了庙里,后来过世了。” “你也去庙里住了吗?”小木头问。 “我没有去。” 小木头一听,马上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向萧显重,在他想来不能跟自己的娘亲呆在一起是让人难过的事,他连搬出去不跟何素住在同一个院子都很难过,他的父亲竟然跟母亲隔得那么远,就连坐马车都要很久。 萧显重假装没有发现小木头的目光,又跟何素说起了其他事,自己娘亲的事他这就算是说过了。何素感觉他的兴致不高,不像是去她婆婆那里扫墓时那样平静。 她想象不出他的感受,什么父亲嫡母之类的,在她两世加起来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人生中都不曾出现过。她能用来比照的长辈只有组织的教官,他们实在没法成为参考对象。 她却知道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得跟着他一块儿低落,又要在恰当好处的时候支撑他,顺便给他洗个脑。像这种时候,往往是洗脑的好时机,她可以给他灌输一些观念,比如现在她才是他的全世界之类的。 不过,洗脑这门技术她还没有学到家,教官曾说过,要是还没有百分百学掌握最好不要乱用,不然容易让对方起疑,她也就在培养年纪尚小的家仆时会用类似的方法。 就算不能洗脑,给予适时的关心,让对方上升一下亲密度还是可以的。何素紧紧靠着萧显重,想要通过他的体温给他一点温暖,如果可以,她其实应该拥抱他,这不是在马车里又有这么多孩子在,她没好意思抱嘛。 马车走了约两个时辰就到了城效的一座山不高的山的山脚下。这座山叫小灵山,本来是萧国公府的产业,后来又归到了族里,用于安葬一些在京中过世不必迁回家族墓地的萧家人。除了最后一任,前几任萧国公并没有埋在这里,而是埋在萧家在山西的家族墓园中。 最后一任萧国公被处死后,萧氏族人替他收敛尸身,当时将他暂时葬在另一座山上,在流放的人落水溺亡后,萧家人见当时的圣上余怒已消,才将萧国公的棺柩移到了小灵山。 既然这一支的人已经分出族去,又还是戴罪之身,族里也没有打算让他们葬回家族墓园,却也没有随随便便将他们葬在小灵山,而是专门圈起一块地修了一个陵园,安葬萧国公这一支的人。 进到用柏树围起来的陵园,可以看到一个个坟墓,墓前所立的碑许多都比外面坟冢的大,上面刻着的是萧家某对夫妻或者夫妻加上未成年子女的名字。这样特殊的墓是死在流放路上的那些人的衣冠冢,甚至都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衣冠冢,有些人并不曾留下什么东西,墓室里面什么也没有放。 萧显重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墓在哪儿,只能在墓园里一排排地看过去。 一个角落里有个稍小的墓冢,萧显重远远就注意到了它,因为它前面立着的碑不见了,萧显重还过去看了一眼。瞧坟冢的泥色,跟边上的坟冢颜色是一样的。萧显重在边上几个坟冢的墓碑上扫了几眼,发现都是庶子,推测这个没有墓碑的墓冢可能是他的。至少他还有个墓,萧显重略带自嘲地想。 又找了几排后,他在一个稍微靠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他父亲和嫡母合葬的墓,还在边上找到了他兄长一家的墓。他的兄长是在狱中病故的,他的墓中葬着的可不仅仅是衣服。 萧显重带着家人先给他的父亲上了香,也去祭扫了他的兄长,凭心而论,他的兄长对他态度不算差,只是因为生病两个相处的机会不多。他的嫡母似乎也不放心让他跟兄长多相处,时间久了,两人也就生份了,尤其是兄长成亲后。 他的嫂子实在是能干,他不由看向何素,若是现在他的嫂子还活着,凭何素不知能不能守住家产,当然,这是在双方都不动手的前提下。他一个庶子在家族正式分家前,是不能有私房的,家里分给他的不算。若是他在战场立下功劳受了封赏,家里也会分去许多。 罢了,还是不要去想这样多余的事了,萧显重暗想,又吩咐刘忠在墓园入口处烧了许多纸钱,这是为园中葬着的其他人烧的,都是亲戚,总不能只烧给自己家。烧到一半,有个驼背的老翁过来察看,看到萧显重时,他还看了好几眼,却也没有认出他来。 老翁是住在山下看守陵园的,忽地发现有人上山祭扫才过来看看。 “前面可是萧五爷家的二老爷?”老翁试探着问。 他虽没有见过萧显重,但是先前他已经听京城来的人说过萧国公府有位隔房庶出的二老爷还活着,可能会来祭扫。 “正是。”萧显重也没有遮掩,他本就已经决定明天去拜访萧侍郎,以后就当成平常亲戚走动。 “萧老大人先前就说萧二爷你会过来。”老翁说道,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话。 萧显重笑笑,也没有跟老翁多寒暄,既然族里分了本属于萧国公府的产业,修一个陵园请一个守墓人的钱想来还是有的,他只要清明年节过来祭扫一番就算尽到心意了。 既然萧显重态度疏离,何素也没有多的行动,这种场合她还是照着萧显重来做比较好,免得亲切错了人。 等香烛纸钱都烧完了,萧显重便带着家人下山了。看出他心情不好,路上他们都没有说,直到马车快要进京城了,萧显重眉间的郁气才消散些。也许这还有何素一直握着他的手的缘故,他现在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之中哪怕是小木头也是想着他的,不然不会一直照顾着他的情绪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他是幸运的。 但是让他完全释怀,他又做不到。他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了,才更想不通当初他的父亲对他算好还是不好,他似乎把后宅的事都交给了女儿,孩子这边高兴就逗一下,不高兴就不会理睬。 这样怎么能把孩子教好,他性子没有被养歪,靠的就是他的娘亲。 何素跟他娘亲教孩子的方法不太一样,萧显重一度担忧何素会把孩子宠坏了,现在他却没有这个疑虑了,要是何素养坏了,他帮着替她把孩子教回来就好。他可不敢再当面跟何素说她把孩子宠坏了,免得何素又跟他闹脾气。 第323章 打架 怎么过个年比做任务还累,这样想的何素正坐在马车上,扫完墓回来在家中稍作休整后,一家人又要去郭侯府。行程本身并没有多累,就是坐马车的过程有点煎熬,比挤在火车的货物箱里混过境时还要煎熬,看向几个孩子,何素发现他们倒是挺精神的,难道是她现在年纪大了?容易累了? 她不承认,她的年纪才不大呢,不过三十三岁,记得有几个二十五六岁的夫人都没有她外表年轻,保持运动果然是有用的,她得保持这个的好习惯。 马车到了郭侯府,回京之后,何素还是头一次来郭侯府。下了马车,何素发现侯府的府门比在金陵的郭府大了一倍,大门上面的牌匾也变大了,在金陵时写着的是“郭府”,现在写着的是“郭侯”,并没有其他封号。何素总觉得这跟她所知道的侯府有点不太一样,可是她也没有见过真正的侯府。 现在朝中提到侯爷,都会说到姓氏,若是朝中还有另一位郭侯,别人提起时就会说某某街上的郭侯,不过朝中也没有那么多侯爷,圣上只封了四位,其中也只有郭侯和徐侯是一品武侯。 武侯的品级主要体现在府门的规制上,就连门前的牌匾侯府跟一般人家也是不同的。离得近些,何素能看到牌匾上隐隐的花纹,似乎刻着的是一只老虎,角落里刻着金印。 她扫了一眼,并没有多看,心里倒是感慨古代的手工艺挺不错。 像郭侯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再到门口迎接一般的客人。一家人进了厅内时,里面已经很热闹了,像是他们来迟了一般,他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见过礼后,何素跟郭侯夫人还没有说几句话,就看到林氏在偏厅探头探脑的,像是找她有什么事。郭侯夫人也看到了,便请了何素过去偏厅用茶。 何素过去后,便嗔怪地朝林氏看了一眼。 “怎地了,又想去方便?” “不是,”林氏面上一窘,说:“桂姐儿跟一群小子玩去了,我想让贤哥儿和小石头也跟着去。” 所有夫人都在厅里喝茶没去看孩子,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去。 能来郭侯府的孩子何素也知道是哪几个,里面有几个霸道的,有几个大一点的还知道让着桂姐儿,有几个却不会。里面有个李家三兄弟,分别叫大山、小山和高山,是跟毛参将交情不错的李参将的儿子。 大的那个比月儿小几岁,已经成亲了,好像连儿子也有了,他是不可能去偏厅跟孩子们呆在一起的,毕竟孩子们呆的偏厅还有不少女客呢;小的两个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李夫人一向宠孩子,应该说一向宠儿子,这三个儿子都养得有几分霸道,如果有什么东西是小木头在玩,他们还能让一让,若是桂姐儿在玩他们又看上了,却是不肯让她的。 顺带一提,当初李大山到了寻摸亲事的年纪,有人曾跟李夫人提起月儿,李夫人却没有看上。一个整日在家娇养着,还花那么多银钱去读书识字的,李夫人怕她吃不得苦又爱端架子。有好事的把这事说给了何素,何素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真是谢她祖宗十八代,她还看不上李家把儿子当宝把女儿当草的家风呢。 女人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活路,她就看看有没有那等没眼色的会把女儿嫁过去。 还别说,真的有,还是一个县令家的小姐,不过是丧母的长女。李夫人倒没有“丧母长女不娶”的讲究,见过后又满意,至少比对月儿满意。 何素还记得李家长孙满月,何素去道贺时李夫人那得意的嘴脸。何素也见过她那儿媳,可以说对李夫人毕恭毕敬,哪怕何素再宠儿子,也不希望将来的儿媳妇是这样的。 她要是需要一个姑娘对她恭敬,直接买个丫头就不好了,何必让儿媳妇变成这样?儿媳妇只要儿子满意,品性不要太差就可以了。 林氏也不怎么喜欢李夫人。她在家也是被宠大的,看到其他人家把女儿当成草她心里就看不过眼。李家虽说孩子多,但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何苦把几个姑娘养得还不如别人家的丫头。她的确有时也嫌桂姐儿是个女儿,可是这不是有特别原因吗,再说了,就算她自己再嫌,也好好养着她,桂姐儿吃的用的哪样不比她自己的要好。 桂姐儿性子霸道,喜欢抢玩具,但是打人什么的她以前是不会的,她就是哭嚎,嚎到所有人都怕了为止。但是自从跟李家三儿子李高山闹过一次后,她之后也知道打人了。 别看李高山比桂姐儿大一岁,个子还没有桂姐儿高,身体也不怎么好。 何素觉得是李夫人实在生得太多了,后面几个孩子营养跟不上,她自己的身子也被掏空,瞧着气色也不好。不过她自己很高兴,尤其是长子成亲生子后,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要是李高山跟桂姐儿抢玩具,桂姐儿是稳赢的,谁让桂姐儿壮实呢。可是头一回李高山来抢桂姐儿手里的玩具没抢过来时,他就推了桂姐儿一把,桂姐儿当时还小点,被推倒了还有点意外,显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操作,她抢了小木头那么多回玩具,小木头最多就是要回家不跟她玩了,从来没有还过手。 她也嚎了几声,见大人也没有帮她,还让她让着哥哥,她当时气得脸都红了,嚎了好半天也不肯停,林氏都不得不抱着她去别的地方,免得扰了别人。 当时李夫人也是看到自家儿子抢桂姐儿手里玩具抢不过还推人的,却只是笑笑说“小姑娘气性真大”,也不知这话林氏是不是听到了回去后说了什么,等下一次再聚会李高山再来抢桂姐儿玩具时,桂姐儿就把李高山给推倒了。 “不要脸,抢妹妹的东西。”桂姐儿当时说。 这话一听就是林氏先前哄桂姐儿的时候说过被桂姐儿给记下了的。李夫人当时瞧着就有些气恼,却又不好跟小姑娘计较,只能哄着被弄哭的儿子。 “你这丫头怎么跟哥哥抢玩具呢?”她抱起儿子后阴阳怪气地跟桂姐儿说。 林氏听了也有点生气,可是她不敢当面跟李夫人对骂,只能看向何素,想让何素帮她说话,不过何素还没有说什么,一向嘴快的桂姐儿自己就答上了。 “因为他不要脸。” “不要脸,羞羞。” “爱哭鬼,不要脸。” “不要脸,臭不要脸……” 何素当即很想笑,感觉自己通体舒泰,什么气都出了。 桂姐儿也不知道她是在骂人,也没觉得刚刚李夫人的问话是在说她霸道,反正以前林氏先前劝她时说的话,她都给记下来了,还活灵活现地用大人一倍的音量给说出来。何素等李夫人脸色越来越差了快要绷不住时,才叫了桂姐儿一声,让她去跟小木头玩。 小木头颇能看懂气氛,马上带上桂姐儿不管哇哇大哭的李高山去别的地方。 事情到了这儿本来应该算了,可是李高山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哥哥李小山,后来有一次聚会桂姐儿和李高山再闹的时候,李小山就来帮弟弟。一般聚会小孩子在玩,边上都是有丫头婆子看着的,一看到李小山把人推倒了,还要扑过去打,她们连忙把两边拉开又去叫人。 何素记得那次李夫人过去的特别慢,估计是以为自家两个儿子合一起肯定能对付一个小丫头,可是桂姐儿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她直接把李小山的手给咬了,谁拉也不松手,李高山想要去帮忙却被其他丫头婆子拉着不让他去。几位夫人到时看到的局面是李小山跟小他三岁的桂姐儿一对一在打架,还被打哭了。 据边上的丫头说,桂姐儿被打了好几下,看着脸上都有些肿,李小山为了让她松口还一直抓她头发,但是一点用也没有。何素私以为这招她是跟乖乖巧巧学的。等大人来了拉开了自家孩子,两边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何素还能听到桂姐儿在哭嚎的中间骂几句“不要脸”。 因当时是在郭府打的架,黄氏招来边上看着的丫头婆子说明了过程,又各说了两边的孩子,也送了伤药等物给两家,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后来这些孩子隐隐就成了两派,一边是桂姐儿打头的,小木头和小黑石也跟着,却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见了李家兄弟就一起骂他们不要脸。另一派当然是李家兄弟打头的,跟着的几个是常去他家玩的孩子。 那时候两边的孩子还小,桂姐儿又长得壮,对上大她几岁的孩子也不吃亏,可是现在李小山都九岁了,个子高了桂姐儿许多,林氏总怕他再来欺负桂姐儿时桂姐儿会吃亏。要知道当时桂姐儿都把李小山给咬出血了,现在人家的伤口还没有褪呢。 她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等何素让小黑石和小木头去找桂姐儿玩时,两边果然已经对上了。 “怎么了?”小黑石问站在边上邓家小郎君邓远志。 邓远志的父亲也曾是郭义麾下的参将,品级比萧毛李低一级,现在已经派往了另一支军队,如果不出意外,不久后就将去往云南边界当守军。他有两个儿子,邓远志是大儿子,会留在京城,小儿子会跟着父母一同去边界。 邓远志一向跟小黑石玩得好,也是因为小黑石才会站在桂姐儿这边,不过平时他们几个大孩子就在边上看着,并不会主动去打人,反倒会在他们打起来之前把他们拉开。 “小小山想要他的玩具。”邓远志指着一个面生的孩子说,小小山说的就是李高山,因为他的哥哥叫小山,他们便都这样叫他。 小黑石见这孩子生得比自家弟弟还好看,就是瘦瘦小小的,眼眶里含着泪,要哭不哭的,看着有点可怜。 想起昨天大人们说过的话,小黑石便问:“你是不是松哥儿?” 松哥儿怯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桂姐儿。 “你别怕,他们是好人。”桂姐儿指着新来的小黑石和小木头。 松哥儿这才点点头,很小声地说:“是,我叫刘永松,今年六岁。” “石头哥哥,你认得他?”桂姐儿问。 “是呀,他是昨天送你东西的刘叔叔家的儿子,跟你和贤哥儿一样大。” 桂姐儿点点头,倒没记起什么刘叔叔,反正送她东西的叔叔都是好叔叔,哪怕里面也有李叔叔也就是李家兄弟的父亲。 这话桂姐儿刚刚已经听郭侯夫人跟她说过了,她只是意外小黑石也知道。 刘长旭今天来的很早,就是想让自家儿子跟同龄的孩子们多玩玩。郭侯夫人已经听郭义提过,说是刘家的孩子会来,让她多照看着些。其实这也用不着她亲自照顾,只要让妥贴些的丫头盯着便是了。 刘长旭也没想麻烦郭侯夫人帮他照顾孩子,一直照顾松哥儿的两个仆妇今天也跟了过来,侯府下人也不少,有这么些人在,想来也出不了事,又不是在军营里,还得担心敌军忽然来犯。 他没有想过同龄的孩子有时杀伤力也是挺大的,要是真期负起人来,大人还拿他没折。大人没有办法,可是小孩有呀。 今天来的第二早的孩子就是桂姐儿。一向爱热闹的她一听说能出来玩,一刻也不肯在家里多呆。到了之后,她发现只有一个眼生的男孩子也不怕生,马上就去跟他搭了话,还拉着他跟他一块儿玩布包。 用花布包着米粒做成的李子那么大的布包,近来颇受孩子喜欢,玩的人把布包一个接一个的往上抛,不让它们掉下来。厉害的比如何素能同时在手里抛五个,这个本来就是她想出来的,她当然玩得溜;更厉害地比如玉儿,她能同时在手里抛七个。 其他人家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姐还没有到的时候,她倒是会跟弟弟妹妹一起玩这个,等人一多,尤其是月儿来了之后,她就会跟在月儿身后学她的样子,摆出懂事大姐姐的范儿,不跟小屁孩们一起玩。若是有陌生的孩子来了,她也不会跟他们玩这个。 第324章 玩耍 桂姐儿也不用玉儿陪着一起玩,她以前也常去郭家,一点也不怕生,哪怕现在的郭府已经是郭侯府了,于她却是一样的。捧了一堆布包,她示范给松哥儿看要怎么玩,哪怕她现在还只能在手里同时抛两个,她也觉得自己在同龄的孩子里是最厉害的。 松哥儿没见过这个,非常捧场地一脸惊叹地看着她,桂姐儿拉他来就是让他来捧场的,看他非常配合,至少比低头顾自己玩的小木头要配合,她就又带着松哥儿去玩了其他东西。 郭侯夫人知道今天会有不少孩子来,也收拾了一个游戏厅出来,小孩子可以玩的东西不少,还特意多安排了一些婆子看着,免得又有孩子在家里打起来。 桂姐儿和松哥儿倒是很能玩在一起,一个爱现,一个捧场,桂姐儿还教松哥儿玩圈套,哪怕她的准头不行,却能把圈扔到瓶子上,把瓶子给砸倒,松哥儿却做不到。他以为这就是一个用竹圈把瓶子给砸倒的游戏,看到桂姐儿一砸一个准,对她更加崇拜了。 后来到的小伙伴多了,桂姐儿还是记得拉着松哥儿一起玩,主要是让松哥儿看着她玩,松哥儿倒也听话,还真乖乖跟着她。等李家兄弟来了之后,看到桂姐儿身后又多了一个孩子,便有些不服气,看到松哥儿手里还抓着几个好看的布包就想要。 松哥儿一听到有人凶巴巴地让他把布包交出来,他就想要哭,沙包是桂姐儿要他拿着的,她专门挑了最好看的布包先占着,想要等会儿接着玩,现在有人问他要,他当然不肯。桂姐儿其实都忘了让他拿着布包的事,但是看到一向跟她不对付的人想要来抢,她当然不肯。 两边的人瞧着又要吵起来,跟着他们的下人也战战兢兢的,上回因为两帮孩子打起来,有不少下人受了罚,还有几个这次上京都没资格跟来。好在这时小黑石他们来了,小黑石虽说是算在桂姐儿这边的,但是一向都是两边都劝着,不让他们打起来。 “这个弟弟是新来的,这些东西他都没有玩过,你就让他多玩一会儿吧。”小黑石跟李高山说道,“你上回不是还说扔沙包不好玩,是小孩子玩的?” 李高山朝他哥哥看了一眼,想看他怎么说。李小山和小黑石同岁,两人平时不玩在一起,有时李小山还会故意跟小黑石唱反调,甚至有一次在小黑石落单的时候想堵他。可是小黑石看他只有一个人也不怵,李小山朝他放狠话,他就跟他讲道理,李小山说不过要动手,他也能跟他动手。 小黑石上学后越长越斯文,但是身体却比一般孩子要健壮灵活,何素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当然是占的功劳最大的,第二大的就是乖乖巧巧。每天要牵着两条猛犬放风是件费力的苦差事,也很能锻炼他的力气和灵活度。 那次两人也就互打了几拳,就被赶来的其他孩子分开了,李小山没讨着好,知道小黑石不是个好惹的,后来也没有再堵他,就是嘴上依旧会不服气。 现在他们是在侯府,临出门前父亲特意跟他们说过让他们去做客时乖一点,不要跟人打架。他们的母亲虽说宠着他们,但是更敬着李参将,李参将都发话了,她也不能帮着他们。 这次李参将是跟郭义一同回京的,他知道自家夫人一定会宠着家里几个小子,对他们也就格外严厉。昨天两人为着一点小事在家里闹起来的时候被父亲各打了一顿,李夫人只敢在边上劝劝,却不敢上前来拦。 李夫人现在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对两个小一点的儿子也就没有以前那么纵着,偶尔也会说他们几句,却不怎么严厉,至少比她管教女儿的时候宽容多了。兄弟仨都不怎么怕她,却都怕自家父亲。 李参将也从他们嘴里听说过桂姐儿的事,他们说起这事是有告状的意思,结果李参将却反过来骂了他们一顿,也让他们暂时不敢再跟桂姐儿起冲突。 李小山不想跟他们在侯府又闹起来,却又不想丢了面子,故作不屑地说:“算了,你们玩吧,我们才不玩这种东西。” 见他们让步了,桂姐儿还想上前嘴上再讨些便宜,小黑石马上拦下她。 “你还玩不玩了,马上就要吃饭了。” 桂姐儿想了想,也没有跟他们吵嘴,转身跟其他小伙伴玩套圈去了。 “贤哥哥,你玩不玩?”桂姐儿主动问。 小木头一看等着玩套圈的人挺多了,便摇了摇头,站在了一边。 “我看着你玩,你扔准点,扔中间那个。” “好。”桂姐儿干劲十足的说,她就喜欢别人看着她玩。 小黑石看两边的人都散开了,就跟邓远志去一边说话去了,关于上学的事两人有聊不完的话。 松哥儿吸了吸鼻子,又静静地在一边站着,小木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不去玩套圈吗?” 他腼腆地摇了摇头。 小木头看他还抓着布包,又问:“你也不玩布包吗?” 松哥儿又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说:“我不会。” “我教你吧。”小木头说,桂姐儿就是他教会的,当初桂姐儿因为扔上去的沙包老接不到还哭过,都是他教她好几遍,她才学会了也不再哭了。 松哥儿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是等小木头要他手里的布包时,他又紧张地抓着。 “这是桂姐儿的。” “她现在在玩其他的呢。” 松哥儿还是不肯,小木头也不勉强,就让人去另拿布包过来,在手里一抛一抛的给松哥儿做示范。 “你试试。”小木头也给了松哥儿一个。 松哥儿头一次扔的时候太用力了,扔得太远没接信,脸上不由有些发红,也不想再扔了。 小木头虽然奇怪这么简单他竟然没有接住,但是见他没有哭,也就没有因此作罢。 “开始都是这样的,慢慢就好了。”他学着何素的语气鼓励道。 松哥儿迟疑着点点头,到底还是想玩,又扔了几次后,就能把布包扔起来,小木头又给了他一个,让松哥儿试试两个一起扔,他给他示范同时抛三个,松哥儿这才发现他比桂姐儿还厉害。 “你多练练,多练练就会了。” 松哥儿很是向往,继续在那里抛两个布包,一开始也不怎么顺利,布包常常会掉下来。看他掉的次数多了,小木头自己也不玩了,专门帮松哥儿捡掉地上的布包。练了许久后,松哥儿总算能同时抛两个布包,还能抛好几次。 “真聪明,真棒。”小木头朝他拍拍手,何素就常常跟他这么说。 松哥儿脸上红红的,显然很高兴。 桂姐儿耳尖,也不玩套圈了,马上凑过来说:“我也很聪明很棒,我早就会玩了,我还能跟乖乖巧巧玩,他们都不敢。” 为了向松哥儿说明自己的厉害之处,桂姐儿用手比划道:“乖乖巧巧是贤哥哥家里的大狗,很大很大,有老虎那么大。别人都怕它们,我不怕,我敢抢它们的骨头。” 小木头看了她一眼,不知要怎么说。 “你好能干。”松哥儿惊叹道,想象着桂姐儿刚刚用手比划的像马一样大的狗。 军中也养着几条猎犬,没有马那么大,可是非常凶,常常会冲着他叫,他有点害怕它们。 得到夸奖的桂姐儿马上就得意了,又能安心回头去跟别人玩了。不过她也玩不了多久,玉儿就来叫他们去吃饭,边上的婆子丫环都端了热水来让他们洗手,本就跟着他们来一直在不远处侯着的下人也过来帮忙。 松哥儿显然对照顾他的两个孩子很有好感,要去吃饭的时候也跟在桂姐儿身后。林氏牵着桂姐儿,让她坐到了小黑石边上,还让小黑石多照顾着她一点。小黑石自然答应,本来想让小木头坐在桂姐儿的另一边,后来见松哥儿在桂姐儿边上坐下了,就让小木头挨着松哥儿坐。 郭侯夫人过来时,见松哥儿已经在桂姐儿和小木头中间坐下来了,心下有些担心,怕桂姐儿欺负了松哥儿。 “贤哥儿,你多照顾着松哥儿。”郭侯夫人浅笑说道,其实是说给边上的丫头婆子听的。 “好的,郭婶婶放心。”小木头一口答应。 “我也会照顾松哥儿弟弟的。”桂姐儿抢着说道。 “桂姐儿真乖。” 郭侯夫人夸了她一句,想着桂姐儿既然这样说了,应该不会再欺负松哥儿。至于李家兄弟,他们没有跟桂姐儿坐在同一桌,为了避免两帮孩子闹起来,她特意用小桌给他们分成两桌,在她的计算里,松哥儿是跟李家兄弟一桌的,可他既然跟桂姐儿玩得来,也不用特意把他挪过去。 跟大人的座位安排不同,孩子们的位置安排得比较随意,都是关系好的坐在一起,跟品级官位没有关系。 松哥儿吃饭有点挑食,只爱吃些清淡的,跟小木头有点像,但是小木头看到他连香菇也不吃时,就有一点意外。 “你不吃蘑菇吗,蘑菇很好吃的。”小木头还分不清各种菇的种类,统称它们为蘑菇。 松哥儿动作一顿,小声说:“我不吃的。” 正在啃鸡腿的桂姐儿耳尖,等她把肉吞下去后,就一本正经地跟松哥儿说:“你不能挑食,所有东西都得吃,这样才长得壮,打架才不会输。” 前面几句是她听别人说过的,后面那句是她自己加的。 松哥儿也不是头一回听人说这个,拿起筷子拔了香菇几下,再抬头看向桂姐儿,同时马上把筷子缩回来放在嘴里含了一下,假装已经吃过了。 桂姐儿没看得那么仔细,真以为他吃了,小木头却看出来了,有些惊讶地看向松哥儿。 这个人好聪明,他暗想,默默决定以后要多跟他玩,他喜欢跟聪明的人玩。 小孩子们吃饭有的很快就吃完了想要去玩,有的得要人哄着吃上半天,看到别人吃完了去玩还会急。桂姐儿是那种吃得快但也要吃很多吃上半天,看到别人吃完扔下她去玩了她就要急的人。已经知道了她这毛病,小木头和小黑石常常在边上陪着她,等她吃完了再跟人去玩。 松哥儿本来吃得就慢,一口饭会嚼上老半天才肯吞下去,常常吃到一半就有点不肯再吃了,就是仆役哄着他,他也是几颗几颗米饭这样吃,变相地拖时间。 桂姐儿见有个人在边上慢吞吞吃着,她也就更想多吃点,直到小黑石拦下她。 “你不能再吃了,不然又要肚子痛了。” “不会痛的。”桂姐儿嘴硬地说。 “那也不准吃了。” 小黑石还是挺有大哥范儿的,他说了之后,桂姐儿瞪了他几眼,最后还是乖乖把筷子放下了。 “这样才乖,你看别人都去玩了,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玩?” 桂姐儿一看边上真的没有什么人了,马上点头说:“要。” 这时松哥儿才有点急了,想要快点把碗里的饭吃完,但是他一次吃得又不多,就算用力嚼也要很久才能吞下去。又吃了几口,他正为碗里剩下的几口饭着急呢,前面便有下人来叫他和萧家兄弟过去。 今天来侯府吃饭的人许多萧显重和刘长旭都认得,里面有几个昨天因为跟其他宴会撞期了没去萧府,听说两人的儿子来了,知道其他人都给过见面礼,自然得叫出来见见,难得刘长旭的儿子也来了,肯定要一并叫出来。 第325章 自尽 桂姐儿看到他们去前面了,有一点着急,都没有人陪着她玩了,月儿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桂姐儿落单了就把她叫了过来。 “刚吃好饭不能乱跑的,你先坐一会儿,等两个哥哥回来了就让他们陪你玩。” 桂姐儿点点头,说:“还有一个弟弟。” “哪家的弟弟?” “松家的,松哥儿。” 月儿一听倒想起先前军中的军师有个庶子叫这个名字,便问跟着桂姐儿的张娘子,“是不是刘家的松哥儿?” “对。”张娘子点头。 果然是他,月儿又想了想,便跟桂姐儿说:“那个不是弟弟,他比你和贤哥儿还大几个月呢,你们应该叫他哥哥。” “我不要哥哥,我要弟弟。”桂姐儿任性地说。 “哥哥就是哥哥,你的弟弟将来会从你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可不能混叫。”月儿微笑劝道。 桂姐儿在所有大人小孩子中最听月儿的话,既然月儿这样跟她说了,她也就点点头。 “我要好多弟弟。” “等你父亲回来了,你记得跟你父亲说。”月儿促狭地说。 桂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 月儿听说等郭义等人回边关后,现在守在边关的一些将领会回来休息两个月,郭威到时侯也会回来,这事还是玉儿跟她说的。听说郭威在边关立了不少战功,现在也是个百户了,月儿倒不怀疑郭威会立功,就是在想他犯的错会不会跟他的功一样多。 过了一会儿,小黑石和小木头回来了,松哥儿却没有来,而是被他父亲直接带回家了。 刘长旭每次总在他们喝多闹起来之前告辞,他们也习惯了。松哥儿没想到这么快要回去,当时还有些惊讶地看向刘长旭。 “怎么了?”刘长旭问他。 松哥儿摇摇头,乖乖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反倒是小黑石猜到了跟他说:“松哥儿,下次来我家玩。” 松哥儿点点头,又看向刘长旭。 刘长旭颇为意外,却还是笑着帮松哥儿答应道:“松哥儿会去的,是不是呀?” 松哥儿点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今天跟哥哥玩的开心吗?”回去的马车上,刘长旭问松哥儿。 “开心。”松哥儿大着胆子说,又小小声地加了一句,“还有一个姐姐。” “哦~” 刘长旭虚应道,以为他说的姐姐是指月儿,并没有料到是有人给松哥儿降级了。 小黑石和小木头回去时,还怕桂姐儿发现松哥儿走了会闹,却发现桂姐儿已经睡着了。林氏也猜到女儿会早早睡着,这丫头玩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消停了。这样算起来,她还挺喜欢这样到处吃宴的日子,女儿白天玩累了,晚上就会乖乖睡觉不会闹人。 吃完宴,林氏一向都是早早带着女儿回家。何素她们又坐了约一个时辰才走,没有桂姐儿在,其他孩子偶尔也还是会起争执,就是没有她在时容易吵起来。 萧家在京中需要走动的人家还不多,卫府和郭侯府是一定要走动的,朱府是因为何素的关系才变得亲密,既都已经搭上了关系,自然还是要走动起来。至于其他相熟的参将之类,得看他们叫不叫,他就是去,也只会自己过去,并不会叫上全家。 像是初九这天他去萧侍郎府上拜访,他也没有叫上何素等人一块儿去,正好魏氏会过府来吃午宴,他可以避出去。 魏氏来时听说萧显重出去了,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一进了何素的屋子,就大剌剌地脱鞋坐到了榻上。 “这几天可累死我了。” 何素正好也有同感,也跟着说:“可不是,都没个好好休息的时候。” 魏氏点头,对点心之类的也没有什么胃口,扶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喝着红枣桂圆茶,目光朝何素一瞟。 “怎么了?”何素一看就知道她这是有什么事想说。 “昨天你是不是见到刘布政使的庶长子了?” “是见了一面,小石头他们好像还跟他挺玩得来的。” 听何素说完,魏氏忍耐了片刻,才说:“刘家出事了。” “什么事?” “刘布政使的妾室,就是他那庶长子的生母,被人找上门来说她是逃妻。刘家也不知怎么弄的,竟趁着刘布政使不在,同意把她给放还回去,结果那女子也烈性,就在街上碰死了。” 何素恍然记起先前在濠州的巷子里曾碰到过一个拦路的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就是松哥儿生母原先的男人,想不到竟寻到京城来了。 “怎么也是生下过儿子的,怎么就这么放她出去了?”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家里两个大的糊涂,明明全靠儿子撑着家,还想要摆架子,还想给儿子安排亲事,儿子不答应,就只能把气给撒在侍妾身上。” 何素沉默地片刻,问:“这就白死了?” “怎地会。那上门寻亲的男人听说被刘布政使的心腹跟着,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就给制住了,现在以谋害官眷的罪名送入了大牢。”魏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又加了一句,“怕是活不到元宵吧。” 何素秒懂她的意思,叹道:“那孩子倒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倒也不算可怜。”魏氏说,小声解释道:“刘布政使似乎有意把那侍妾以正妻之名安葬,这样他那儿子以后就不再是庶子了。” “那也是可怜的。”何素对什么嫡子庶子真心无感,萧显重就是庶子,不也好好的。 魏氏想了想,也没作声,片刻后才说:“也是刘布政使一直不肯成亲,他的父母才会借机把那女子送走。昨天刘布政使已经收拾了东西搬离刘府,在另一间宅子里停灵。” “会不会有人出来说他不孝?” “自然是有的,你夫君呆的衙署隔壁那些,怕是今天都不会出门在家赶弹劾折子呢。哼,他那父亲当年被撸了官职虽说有别人下绊子的缘故,但最要怪的也是他其身不正,现在别人尊称他一声太爷他还飘起来了,还想用亲事拿捏儿子。” “你这说的是亲父子吗?”何素听了直皱眉。 “京城这样的人家多了去了,你可别只凭一腔好意待人。”魏氏劝道。 “不然呢?”何素顺嘴问。 “多看看多想想,也可听听你夫君的。”说着,魏氏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何素。 “怎么了,我夫君那儿也听不得?”莫不是别人也看出萧显重其实是个憨的? “萧家那里……怕也是不好对付吧?萧家如今官位最高的是在户部任职的一位侍郎,却也比不得你夫君。能认祖归宗自然是好事,可是麻烦也会很多。” “他说我们已经分支出来了,就当一般亲戚便是。亲戚间的关系,不见得能比沙场过命的交情硬,他已经有许多兄弟了,亲戚没有就没有吧。” “倒也是,他的亲戚也帮不上什么。若是他想要再进一步,当然是不容易的,可是贬是不会贬的。”魏氏意有所指地说。 “那是。” 何素看着她的肚子,想着她当初怀孕救下太子的事,还有以前的种种,相信有这样的情份在,萧显重不会混得太差,只要他不作死。据她看来,她和萧显重都不是会作死的人。 刘家的事后面果然闹大了,还没有开朝,圣上那里已经接到不少弹劾他的折子,许多都说他不孝。儿子正月里从父母家里搬出来,用世人的标准看就是不孝。 圣上且先压着,也令心腹去跟刘长旭谈了话。圣上把山东那地方留给他,还等着他大展拳脚之后再给他一个爵位,不过他家里的状况他也知道,如今已经很不安宁,要是他再有个爵位,岂不是更闹腾了。 私心来说,圣上也是想让他把亲事定下来的,他连人选都挑好几个了,就等着找他来商量,趁着春暖花开时皇后办赏花宴时赐婚下去,偏大过年的出了这档子事。 刘长旭本来就有些拧脾气,早些年倒是想着娶个高门贵女,让当初悔婚的人后悔去,后来不知怎么就被秋萍给劝回来了,竟迟迟都没有娶亲,甚至有次还半真半假地说有些轻诺寡信的贵女还不如他的侍妾贞洁。这话他也就在军营里说说还好,还会有一帮军汉附和,要是放在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官员以为他含沙射影而记恨他。 认真说起来,秋萍前面嫁过人,又被她的汉子推出去赚钱,在世人眼中哪里算得上贞洁。 这事也怪他当初处置不当,秋萍的男人是他让人去打发的,哪里想得到他竟能寻到京城来。现在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秋萍过去的事,有一些人是留不得了,这是为了刘长旭好,也是为了他的儿子好。 至于他家里的事,圣上还不打算在刘长旭开口前伸手去管,想来刘长旭心里也是有决断的。 第326章 贬职 刘长旭并不是家里独子,他还有几个庶出的弟弟,比起他这个不服安排常年在外的嫡子,他的父亲也许更喜欢其他儿子。这些年刘长旭举荐了不少同族子弟却不提携他的几个庶弟,这让刘父很不满,不过他最不满意的地方应该是刘父自己也想让刘长旭帮着谋一个缺刘长旭却没有答应。 自从被革职后,刘父心心念念就是重新上任,把那些当年落井下石的小人踩在脚下。当然,他在念着这些的时候,也没有少跟妾室相处。现在他的儿子要去山东任一方之主,给他安排一个官职是很容易的,他当然不想错过。 刘长旭自然不愿,就是他的母亲来劝他也没有答应,他的母亲先前还来劝他给他的庶弟安排位置,端得是贤惠大方。 刘长旭也不知自己是喜这贤惠还是厌这贤惠,秋萍也是贤惠的,什么事都为他和儿子着想,其实她便是被那男人带走了,府里也有人在后面跟着呢,并不会伤着她什么,只是在人多的地方一时不好出手。就是那男人想要的怕也不是她这个人,而是银钱。 可女子当街跟男子拉扯,到底是坏了名声,更有可能让人因此知道她的过往,她怕是不欲拖累他们,才这般决绝。 只可怜了松哥儿,听说这事后连饭也不肯吃,隔天就病倒了,刘长旭除了应付外面的事还得劝解他。比起家里来,刘长旭反倒更担忧儿子。 家里的事在父亲对他的公事指手划脚开始,他已经有了打算。刘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里不止刘父一个读书人,只是里面最出息的一个是他。当然这是在二十年前,现在最出息的是刘长旭,且他不像他的父亲,对刘家其他子弟只可有可无地提拔一下。 刘家有族长,刘长旭提拔的其中一人就是族长的孙子,有这份情份在,刘长旭本也不怕刘父拿身份压他。只是秋萍的事出得太快,让他没来得及反应,他索性下了猛药,免得这事永远不干不净地恶心他。 他不信那个男人找上门来没有一点猫腻,搬出刘府后,他就让人细细去查了。刘府里用的下人有一半是他的人,前面看似稍微有点不寻常的事,现在都能串联起来。 到了开朝那天,圣上拿着弹劾刘长旭的折子当朝质问,刘长旭谢罪,之后被贬为七品参议。圣上又命工部侍郎徐长林为山东布政使,令刘长旭随徐布政使上任。 这位徐长林是徐皇后的二哥。徐皇后有两位哥哥,都不曾读书,哪怕徐平当年回来后说要供他们读书,他们也读不进去。 大哥徐长木喜欢农事,现在挂职在户部,任司农一职,同部的官员都知道他就是挂个职,平常大朝会小朝会他想来就来不想来也可以不来。京中虽有国丈府,但里面常住的就只有徐长林一家还有几个孩子,徐父徐母还有徐长木夫妇已经在城效买好了一个庄子,东西也都搬过去了,准备在那里继续种田过日子。 徐长林对农事兴趣不大,他喜欢木工,京中技艺高超的工匠多,他进京后喜欢跟他们切磋学习,还开了一间工坊,养着几个弟子继续像在金陵一样接活做生意。但是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在工坊做事,他也很少接活亲自动手,怕给妹妹丢脸,而且这价也不好定。 他的许多木活都是做给自己家的,最近他正在赶一个雕着缠枝牡丹花纹样的衣柜,准备摆到乡下给他父母用,这当口他的妹夫皇帝忽然跟他商量让他去山东当布政使,他心里是拒绝的,甚至不惜让皇帝选他兄长徐长木去。山东总闹饥荒,他去更对口。 刘长旭这事在朝堂上肯定要闹出来,刘长旭也愿意闹出来,顺便也给皇帝做面子,但山东布政使这个位置也的确是个难题。两人一商量,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由国舅爷去当明面上的布政使,至于后面的事要怎么来,全都让他听刘长旭的。 换成别人可不会这么听话,也没有足够的身份担得了这职。 这事听着好像并不难,对徐长林来说仍然不易。 皇帝当时听他提到徐长木,也觉得好笑,跟他说要是能说动徐长木,也是可以换他去的。徐长林还真没有这个把握,至少在金陵开工坊时,他时常跟人打交道,嘴皮子还灵点,换成徐长木,那可真是一块木头。 勉为其难地答应后,他在朝堂上听到圣上正式下旨时,默默还盼着朝臣出来反对。 反对的人的确是有的,只是都被圣上强硬地压了下来去,刘长旭的事他给了群臣面子,那么其他事他也就不用再继续给面子了。 怕也是知道这一点,反对的朝臣也就走个过场,态度也不坚决。 圣上对刘长旭的处置可以说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们也看出圣上整治山东的决心。可是对刘家来说,这样的处置打击是巨大的,就连刘父也蒙了。 刘长旭从府中搬出去后,刘父心下就也有些忐忑,毕意儿子的官职也是很要紧的,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是会影响儿子前程的,要是儿子丢了官,他就不再是老太爷,也不能在族里说一不二了。只是想到刘长旭和圣上的情份,他以为训斥几句就会过去,谁知皇上罚得这位重,直接让他从一方大员降为了七品参议。 原先听说刘长旭要去山东当布政使时,刘父还想要跟着去,现在他哪里还会有这个念头。七品参议甚至都还比不上族长的孙子官位高,他跟着像什么话。刘父知道族长正在进京的路上,一想到要被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大一个辈份明明处处不如他却处处压着他的族长训,刘父真的悔不当初。 让他更是意外的是一个他宠爱的庶子好端端地出门回来时脚却折了,说是在花楼与人起了冲突被人打折的。 府里也报了官,可是官府的态度瞧着比较敷衍,估计这事会不了了之。刘父想着许是以前看不惯刘长旭的人对他的家人下手,越发后悔把家事闹大了。 不管他后不后悔,等刘长旭带上儿子跟徐长林去山东赴任前,秋萍已经被记为正妻下葬,松哥儿也就成了嫡子,不过原先说好的去萧家玩的事,也就没有成行。 京中一直在传刘家的事,何素也关注着,直到他们离开了京城这事的风头才算过去。 之后京中关心的重点就是圣上开恩科的事,这事跟萧家有一点点关系,在濠州的曾在萧显重娘亲身边当差的赵姑姑的儿子王松进京赶考。 萧显重进京前曾让人送信去王家,还跟他们说了若是要进京可以来找他。赵姑姑考虑再三,到底还是觉得儿子去科考身后有个靠山会比较好,哪怕什么也不做光是杵在那里,也能免去许多麻烦。 王松当年在濠州也见过萧显重,想不到他如今竟这般厉害成了三品高官,哪怕是武官,也是王家够不着的人物。 萧显重对赵姑姑的儿子挺上心,还为他引荐了一位先生,令王松心怀感激。本来萧显重还想让王松住到府里来,王松听说萧家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又觉得出入不便,想要出去另租房子。何素就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把家里在京中的另一间宅子挑了一间院子出来给他住。 开恩科的消息一出,京中的房价就涨了,何素马上将不住的宅子收拾出来,正好里面能收拾出五间有大有小互不打扰的院子,她就把宅子拆分出来出租,言明只租给读书人。现在里面最大的正院,被江南来的同一书院的三位学子租了,其余的也很快租了出去,只有一间院子还空着。 宅子里还配了门房厨娘,王松自己也带了小厮,住进去许多事都方便,还能跟同来科考的举子打交道。后来他见院子宽敞,还邀了一位被京中客栈的高房价难住的同窗来同住,其他院子里也都住着好几位考生,就他一人占了一个院子有点浪费了。 萧显重在宅子出租前也去看过,见那边的宅子更宽敝,一度想过从常圣街搬出来,后来见何素有了打算,他也没有再提这事。自家现在也是够住的,他并没有不满的地方,尤其是何素把府里的下人配齐后。 如今月儿身边又添了云开和云明两个九岁的丫头,正院也添了一个小丫头叫风和,才只有八岁,小黑石和小木头院里添了一个仆妇两个小厮,又添了绣娘等人。何素还给萧显重配了一个长随,免得总让李虎跟进跟出的,让别人误以为这位六品校尉是家里的仆役。 萧显重见她想的仔细,心下大安,却不知何素日日为府里的开支忧心。她倒不是真怕家里吃穷了,就是看到一个不小数额的支出,觉得没有必要。 乱花钱也是她,想省钱也是她。 萧显重跟萧家那边的事也算定了,何素没听萧显重特意提过,只在某天那位萧侍郎办宴会时带着孩子去坐了坐,算是认下了亲,多的来往却也没有。 也是托萧府的关系,现在贤元和贤重兄弟俩在一间离家近、据说还不错的书院上学,邓家的邓远志也去了那里。这间书院是萧家人办的,因为规模不大,知道的人不多,平时招的都是一些姻亲故旧的孩子。 不过这间书院的束脩并不低,跟何素先前打听的那间“名校”是一样的。 至少比那间“名校”近,又是家里亲戚开的,就是再多费些钱,何素也肯,在这些地方她是一向不去想着省钱的。 她不知道这间书院曾经非常有名,萧国公怕别人以为进了书院就跟他攀上关系,才把书院分出了萧国公府的名下,也是因为如此,在萧国公获罪时,书院才保存了下来。 书院是还在,在里面念书的人却怕受牵连走了大半,书院的规模也因此变小了,甚至连书院的名字也改了,以前书院叫萧竹书院,后来改成了秋意书院。何素一听这书院名就感觉要凉凉,想不到这还能是间好书院,不知情的一听觉得没听过这书院,把孩子送进来的也就少了。 这些年来,书院里面的先生没有变,剩下的学生也刻苦,就是当时的朝局让他们对是否科举一时都有些迷惘。京城中有许多书院都是如此,江南的书院这些年还能从金陵的会试中比出高下,京城这边都看不出深浅,也就没人知道秋意书院其实很不错。 这间书院,萧显重小时候也念过,只是他在众多学生中并不出挑,近年来改变又大,他送儿子进学时,里面教过他的一个老先生一时没认出他来。 这位老先生就是萧家人,凡是他教过的都叫他仪老。他也是家里庶出的,从小生母亡故,被嫡母养大,对嫡母很是恭敬,哪怕嫡母让他不要出仕来当先生,他也觉得这是嫡母知道他性子木讷为他着想,并没有生出其他心思。 因此在萧显重来念书时,他对萧显重比较严厉,怕他因为兄长病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至少萧显重的姨娘便不是一个安份的,谁知他会不会学了她去。 萧显重隐隐也感觉老先生对他另眼相看,心下对读书这事就有些排斥,常爱跟学堂里其他不爱读书的人混在一起。这些人中有的是将门之后,正好认得郭义,两边偶尔会约出来玩,他和郭义就是这么认识的。 仪老看到萧显重虽没有认出来,但却知道元宵后要送孩子来的是萧显重。 他校考了两个孩子的学问,给他们分了班,贤重只在家里跟月儿启蒙过,便分在起步的丙班,贤元已经学过几年了,就被分在甲班。在他们行过拜师礼后,仪老提醒他们要在学院里潜心学习,莫为杂事分心,莫沾染山野脾气。 萧显重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现在再听到仪老略带偏见的话,他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会觉得仪老老了却还是这么顽固有一点点可怜。 第327章 恩科 仪老的儿子孙子都没有出仕,有的在书院打杂兼照顾他,有的在外面开了书铺。 听说他曾有个孙子读书颇有天赋,后来出去游学时出了意外没了,他的老妻为此哭瞎了眼,从此呆在佛堂里不肯见他,平时只肯让她那一双可怜的儿子儿媳进来照顾。 没有人知道缘由,旁人只知道他们这一房,也只有仪老被人敬着些,其他人都很平庸,就连曾经出仕的仪老的兄长在萧国公府出事后也被人寻了个缘由临致仕了还被撸了职,让许多人看了笑话。老大人一时不忿竟一病不起,没熬几个月就去了。仪老为此悲痛难当,还大病了一场。 等他病好后,书院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显赫的书院了,兄长家的侄子等人也都回了老家守孝,不再继续呆在京城,哪怕孝期满了也没有回来。 仪老之前还曾去信询问,却没有得到侄子的回复,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跟他这个叔叔来往了。 萧显重身在都卫司,有些事只要他想查就能查出外人不知的秘辛来,包括仪老的家事。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仪老还是一个好先生,他有几个学生想要去考今年的恩科,还曾回来向他请教过。 贤元贤重兄弟在秋意书院上了几天学后,又多了一位新同伴,那就是铭哥儿。 铭哥儿在金陵时就为不能跟贤重读同一个书院闹过,后来好不容易被劝好了,他们却来了京城。在京城,魏氏认得的人就更多了,马上就为铭哥儿找了一间不错的书院,铭哥儿也答应要去了,直到他发现贤重在读的书院除了贤元哥哥,还有另一个哥哥,也就是邓远志。 有时放学早,邓远志会先来萧府玩一会儿再回家,跟贤重不知不觉也混熟了。相比之下,铭哥儿跟学堂里的孩子却一直处不好,有次闹得不高兴,还偷偷跑来了萧府。现在萧府离朱府近来,他想偷偷跑过来也更方便了。 看到他玩得最好的小伙伴现在有了新朋友,他却在学堂里混不开,也没有人听他的话陪着他玩,他就有点不高兴。既然贤元哥哥的朋友能跟他念同一个书院,他一定也能,这样想着,他就又开始闹了。 魏氏见他如此,又听何素提到原本在京中风评不错改过名字的秋意书院,索性就把儿子转过来,免得她大着肚子还一直要为儿子不肯上学的事闹心。 她这一胎怀得极为辛苦,赶路上京多少还是伤着胎气,最近都受不得累,每天为府里的事忙一小会儿肚子就会不舒服。好在她手下的人还算得力,很能为她分忧,她才能安心养着。 何素时不时地也会过去看她,家里有月儿在,就算事情再多,她也能偷闲出门,加上两个儿子都上学了,她在家呆着也怪无聊的,宁可多出门走动走动。魏氏那里各种消息多,这几天还让她背谱牒,她感觉就像是在听一段段故事,挺有意思的。 不过她也不是真这么闲,前几天她还去了乡下把几个庄子的事安排好。李植夫妇是头一次打理庄子,有些事打理起来还不怎么顺,刘福却很懂,他在原先的主子那里就帮着打理过一阵子庄子。何素听说后,就让他去乡下指导了李植半个月,有什么事决定不了的再回来问她。 小事刘福自己就能处理,但是像是有佃户抱团给下马威说不想再租萧家的地时,刘福就来跟何素拿主意,看是不是拉拢几个佃户降一下租子,再把几个刺头的地收回来。每个主家处理这种事喜欢的方式不同,他觉得还得何素先定个调。 何素觉得刘福提的建议方向不错,却只用了一半。她并没有给佃户降地租,而是收回了一半的地,买了劳壮苦力回来种地。 上次她去买人时就发现许多大户人家买人都喜欢买年纪小的,年长的只挑几个好的就成,就是她家也是一样。这样一来,就有许多年纪不上不下的仆役没有人要,尤其是一些罪奴,许多人都不想买,怕他们性子烈不好管教。她打听过这些人大部分会被一个极便宜的价格卖出去做苦力,与其这样,倒不如她买下来呢。 别人担心他们不好管教,何素却不怕,她也没打算自己去做什么,现在萧显重回来,他老说他在军营里管教士兵有多厉害,这些人交给他想来一管一个服。 萧显重也没有自己出手,直接把这事交给了李虎,正好那些日子李虎扭扭惺惺地说不好意思白住在萧府想给钱,也不知是因为知道来借住的王松想出房资,还是听了别的什么话。 萧显重自然不会要,王松给的他也没有收,不过王松送的一些礼他却是收的。礼尚往来嘛,他要是不收,王松也许还住不安心,更不敢带他的同窗回来同住。 李虎这都住了几个月了,忽然再来送礼也矫情,萧显重也不打算要,怕他住不自在就把管教庄丁的事交给了他,他在军中是见过萧显重练兵的,萧显重相信他的能力。 李虎一去,果然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的,回来还跟萧显重说,这些人比军营里那些要老实多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听话的兵……不,是壮丁。 至于那些被收回田地不服气的佃户,被李虎叫来的同袍吓那些新来的庄丁时同时被吓住了,剩下那些也不敢再说降田租的事。 何素定的田租是跟边上的庄子是一样的,她事先还打听过,说是边上庄子的佃户除了交田租还要交这钱那钱的,她把这些都给他们免了,也算是变相减了他们租子,他们竟然还来闹。就是她真治不住他们,她也宁可把田荒着种草养羊养鸡,说不定收入还比种田高呢。 萧显重在她买庄丁时,就知道是庄子里不太平,这才让李虎先叫上人去庄子上溜一圈。吓唬那些庄丁还是其次的,吓那些佃户才是真的。 何素没有想得那么深,她隐约有一个印象,在古代官的地位是很高的,一般民众根本不敢跟官员横,这才是她的底气。 要是她实在管不住,她其实也不打算找萧显重商量,她会去找魏氏。魏氏名下的庄子比她多得多,她每个都打理得很好,肯定有她的办法。相信要是她去问,魏氏也很愿意教她,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何素面前显摆的机会的。 朝中的恩科设在四月下旬,也是给天下举子留出年后入京的时间。 到了四月,哪怕家里没有举子的人,也感觉到京中燥动又压抑的考前气氛。何素那个月都没有去庙里拜拜,听说不管哪个庙,现在都会被举子及他们的家人挤满,要是不想被挤还是迟些来吧。等到考完了,何素都替他们松了一口气,哪怕街上偶有失意的考生醉后放声痛哭,但是气氛总算正常了些。 举子们对过答案,有的出去聚会为将来做准备,不管中还是不中,他们都得打算起来。有一些人知道自己不会中的,已经开始准备回乡,只待榜单一出让他们彻底死心,他们就能走了。王松也算其中之一,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火候未到,这次只是来试试运气,积累一下经验。 他出来时也跟家里商量过,想看看是不是在京中寻个事做先留下来,免得来回奔波。现在有萧显重帮衬,还为他牵线认得了不少名士,王松本来对留京的念想也从一分成了七分,只是这事他还是得写信回去跟家里和先生说过。 若是他留在京中,他的夫人少不得也得进京来。他几年前已经成亲,娶的是他先生的长女,膝下已有一子。 先生倒是支持他留京的,却不能在财力上资助太多,王松的小舅子也会走科举之路,需要花费的地方还多着呢。幸好他的父亲一向生财有道,母亲又会持家,家里才能一路支撑他考下来。 科举一结束,别人是轻松了,月儿却提起了心。 葛娘子的书斋已经开了,就在这儿附近,叫道远斋。因为恩科,书斋里的各种文集一直卖得很好,只要是其他书斋没有的,举子总愿意买下来看看,好像多看一本就能多一分考中的希望。 等到科考快要开始前,葛娘子就来找月儿约话本子的书稿。照以往金陵博远斋的经验,每次考完试,铺子里买话本子的人就会增多。葛娘子既然想把书铺开下去,当然要赚这个钱。她在京中认得的写话本的人还不多,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月儿。 其实月儿已经写了好几本,何素也帮她看过提过意见,反正她现在不用管儿子,白天闲得很。就是如今外面都是举子,月儿想着也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去书斋买这个,就没有把稿子送过去。 既然葛娘子上门来,她把写完改好的都拿给她,葛娘子看过后全买了下来,还让月儿多想几个化名,免得等书出了,一看都是同一个人写的,别人还以为道远斋就认得一个会写书的。 哪怕这也是事实。 第328章 落榜 月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化名来,跟葛娘子一起想了好半天,才取了几个,后来也跟何素说了这事。何素一听里面有个化名叫“千机子”,当即觉得葛娘子这取名的水平也不怎么样,不过这化名听着倒适合写一些仙侠故事。 何素也就是随口一说,月儿却上心了,正好她写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有点腻了,想写写别的,下一本写仙侠倒也不错。为了看看市面上有关仙侠的话本子是如何写的,她特意去了书斋挑书,顺便也想看看自己的书卖得如何。头一回在京城出话本子,她还挺紧张的,生怕卖不好给葛娘子添麻烦。 道远斋的掌柜是葛家旧仆,认得萧府的两个丫头,一看云晴跟着一位小姐进来,便知来的小姐是谁,对她还颇为恭敬。 月儿见书斋里年轻的文士还是很多,也不好意思多呆,略问了掌柜的几句便走了,关于神鬼的话本子也只买到几本,好像是跟道远斋合作的书斋出的,月儿写的话本子也会放在那间书斋卖。 临走时,她感觉好像有个文士多看了她几眼,估计是在想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看这种话本。管他呢,反正她自己高兴就好,再说了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自在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她已经十九了,父亲似乎在这次进京赶考的文士中物色她未来夫君的人选。她以前觉得读书人比粗汉好,现在又觉得许多读书人顽固迂腐,还看不起女人。她每次去书斋总会遇到这样的人,也许刚刚看她的那个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 看不惯就看不惯吧,难道因为他们看不惯她就得哭哭啼啼过日子吗?这话还是何素跟林氏一块儿聊起李夫人时说的。李夫人也看不惯何素,甚至看不上她,那又如何,她觉得自己不算差,日子也过得挺好,并不会因为李夫人的态度她的生活就会有什么变化。 待到了五月初,举子们榜单总算公布了,有那“遥望龙墀新得意,九天敕下多狂醉”,也有那“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的。 王松落榜了,他年轻尚轻,哪怕心下有些许失落,倒还稳得住。他接来同住的同窗和住在萧家宅子另几个院子里的人中都有上榜。 五个院子一共住了十七个人,上榜的有七人,这在概率上来说是相当高的,甚至有那邻人听说了,那几天还时常往府门前经过想要沾沾喜色。 考中的人若是要在京中谋职,并不会马上搬走,会继续租住几个月,看将来如何再做打算。王松虽没有考中,但一时也不会走,他已经寻了门路准备在一间门院里当先生,就等着家里人入京来。 他的同窗经过殿试后,最终被派往一个小镇当县令。如今各种官位空缺,许多举子上榜就能马上被派出去上任,不像是在前朝有些学子考出来后一直在等官位出缺,有的等上十余年也没有结果。当然,派去的地方是好是差却不一定,学子事先活动便是为了能去好一点的地方。 王松的同窗家境一般,对他来说能得个县令的缺已经很不错了,准备回家省亲后便去上任。王松还让他帮着带信回去,他的同窗自然帮忙。两人经过这次科举关系更胜一筹,就算王松这次没有考中,再过两年考中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王松同窗排在二甲,在众多新科进士中并不起眼。京中众人都盯着一甲年轻进士,尤其是那没有成亲的,还有人说皇后将来御花园设赏花宴,从高门贵女中挑一位来赐婚给新科的探花。 新科探花家境不错,又生得仪表堂堂,新科进士跨马游街时,街边高楼上有女子从那窗口扔鲜花、扔手帕、扔香囊,探花得的是最多的。 这也是京中的习俗,每次殿试成绩出来,圣上亲自定了名次,新科进士便会骑马绕行在京中最热闹的几条街,两边的茶馆酒楼每当这时总会挤满了人。 当日何素也在路边茶馆订了一间包厢凑热闹,还叫来月儿让她一块儿看,说不定里面有她合意的,可惜月儿并没有瞧中,何素也不知萧显重到底是挑了哪一个,只觉得每一个似乎都有女子喜欢,尤其是年轻些的总有不少人扔花给他。 说好的矜持呢?何素看着像在自动吐花的茶楼窗户,感觉又涨了见识。 等关于赏花宴的传闻出来,何素也有一些惊讶,当初不是说是为了给太子选妃才办了这宴会,怎么现在扯到探花身上了。估计也不止是那探花,皇上皇后当初在金陵收了几个战士的遗孤当义子,他们之中好像也有不曾婚配的。 皇后手里怕是有京城未婚少男少女的册子吧,就像她背熟的谱牒一样,何素暗想,月儿说不定也在那册子上,若论年纪排,至少排在了前三。 月儿也听说了赏花会,知道自己是要去的,不管她是不是想要嫁人,衣服首饰却得早早准备起来也好盛装出席,总不能邋里邋遢地出席皇后娘娘首次举办的赏花会,就连跟着去的云晴和风暖也都裁了新衣服,配了新首饰。 云开和云明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很是羡慕,都盼着自己快点变得有用,将来也能跟去皇宫。云晴也对进宫的事兴致很高,月儿见她如此,倒有些放心。 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云晴瞧着有些恹恹的,有点像是病了,前面有段日子都不爱吃东西,近来胃口却不差,饭量比以前还大。 月儿和何素一样,觉得一个人胃口好,就是病了也病得不重,现在再看她兴奋的样子,月儿就想果然不用去多管她,说不定是因为新来了两个小丫头闹别扭,过一阵子想通了就好了。 何素也发觉云晴先前有些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觉着她有点像是水土不服,现在天暖了,估计她也适应了,也就恢复了,除了胖了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北方的冬天比较长,时常猫在家里吃吃吃,怎么可能不胖,就连她常常运动的人手臂都稍稍粗了一点。 到了进宫那天,她和月儿穿戴一新早早准备出门,萧显重见了还朝何素多看了几眼,让她一路心情都很好。 这次皇后娘娘邀的是四品以上在京官员家年满十岁未曾婚配的嫡女,太子今年十四岁,若有那十岁的小姑娘合了皇后眼缘,说不定将来就有大造化。这样想着,京中不少人家都把家里十来岁的小姑娘打扮得贵气逼人。 郭侯夫人这次也会去,玉儿也有十岁了,哪怕不少人都知道玉儿并不是郭侯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记在郭家家谱的嫡女,身份还是珍贵的。皇后邀众家小姐进宫时,也都送了帖子,郭侯府也收到了,显然是认同了玉儿的身份。 既然如此,郭侯夫人也不好推托不去,倒像是怕了别人的闲话一般。女儿身世如此,她也拦不住别人说什么,只能自己硬气些,能不去管别人的闲话。 不过她也知道女儿这样的身世是不可能被选为太子妃的,至于侧妃什么的,哪怕将来再尊贵,终究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待何素进宫看到郭侯夫人和玉儿时,当即明白了她的心思。 玉儿今日也是精心打扮过的,鹅黄色的衫裙套着几层轻纱,瞧着仙色十足,她又梳着两个包包头,上面绑着缀着五色小花的发带,又带着一条镶着五色宝石的流苏额饰,很是灵动,却也显得她比真实年纪小了许多。玉儿本就生得瘦小,这样一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谁家七岁女童。 玉儿还不自知,发现今天月儿穿的衣服也是月白配鹅黄的,便觉得两人的衣服差不多,还为这样的巧合沾沾自喜。 “玉儿今天真漂亮。”何素意有所指的夸了一句。 “不及旁人家的孩子许多。”郭侯夫人掩嘴笑道,也夸了月儿几句,便让两人去一边跟几个打扮得并不华贵的小姐们玩。 里面本就有月儿认得的小姐,她在金陵时经魏氏介绍也认得不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还有她们的妹妹。她们对月儿也颇有好感,只是见她也来了,微有些诧异,她们还以为好些日子没有出来的月儿已经订亲了呢。 没一会儿,这诧异便没了,就连已经订亲的喜乐郡主都来了,旁人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喜乐郡主很爱热闹,到了便去找了几个聊得来的人说话。在场许多人跟喜乐郡主并没有交情,却也有一些近来跟喜乐郡主走得很近,似乎事事都捧着她,让她颇为受用。不过她也是念旧的人,哪怕月儿当初劝她读书让她颇为厌烦,甚至想过月儿是不是觉得她没学问太粗俗,现在见了月儿她还是觉得有几分亲切。 “月儿,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定亲了呢。”喜乐郡主上前打趣道。 边上有人听了不禁朝两人看了一眼,不知她们的关系是好是差。 月儿轻笑,类似的话她已经听得多了,早就不会再把这类的话放在心下。 “还没有呢,不然也不能有幸来宫里聚会了。” “这有什么,我常来宫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果然还是那个脾气,说话惯没个把门,月儿暗叹,也不知要怎么帮她收场,只勉强笑道:“郡主是有福气的人,自然能常进宫沾沾贵气,我们这样的却是难得来。郡主,你看那边的花开得多好看。” 喜乐郡主转头看了一眼,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又拉着月儿小声说:“听说那个探花不错。” 边上的人一直注意着她,哪怕她觉得自己说得小声,话音也传到不少人耳中,就连跟着月儿的玉儿也听到了,不由愣愣看着喜乐郡主,难道大姐姐们都是聊这些的? “郡主惯会说笑,也不怕说了这样的话,让某人听到了。”她提醒道。 喜乐郡主一听,也的确发现自己这么说不妥,却还是嘴硬道:“怕什么,八月我就要成亲了。” “日子已经定下了?”何素问道。 喜乐郡主这才觉得羞,微微点头,故意叹道:“本来我还想在家里松快几日,只是那边催得紧,像你这样就好了,还能一直呆在家里。” 月儿感觉这话她都没法接,轻吸一口气才说:“是我们羡慕郡主觅得如意郎君才是。” 喜乐郡主一笑,说:“你放心,你也能寻着好的。” “呵呵,借您吉言。” 月儿实在接不下去,连妇人说话那套都搬出来了,眼看着喜乐郡主还要跟她说话,她只能朝玉儿看了一眼。 玉儿倒是挺懂,马上说道:“月姐姐,我想去看那边的花。” “哪朵?哎呀,这是什么花,开得真好。”月儿说道,跟喜乐郡主说了一声,就跟着玉儿去边上看花去了。 御花园中奇花异草不少,许多都是前朝皇帝搜罗的,哪怕后来原氏宗室的人西逃,这些花草却是带不走的,便一直留在原地。那时宫里轻便好拿的东西倒是少了大半,许多都是逃跑的宫侍私拿的,却也有不少宫侍留了下来。 朱应俭占了京城后,一时还没有想好是否入住,但是这皇宫他却让人看住了,也继续养着留下来的宫侍。 有不少宫侍生怕朱应俭不记得他们,把他们赶出去,在宫中很是安份。负责打理花草的宫侍也很尽心,不敢让宫中花木有什么损失,甚至还在想若是他们把花草照顾得好一些,说不定新皇上看着欢喜,会早一点搬进来。 宫里没个主子在,他们到底心下不安,幸好现在皇帝住进来了,他们也都留了下来。有宫侍听到有小姐对宫中的花木好奇,还一一为她们解答。 近来,月儿正在构思有关仙侠的话本子,感觉里面要写到的东西很多,像是千奇百怪的妖物,还有各种草木。听了宫侍的介绍,她顿时茅塞顿开,世上本就有许多现存的稀奇的草木动物,她大可以稍微改改照搬过来用。 待她还想细问时,便听有人说皇后娘娘来了,她连忙带着玉儿回到母亲身边,等皇后坐上后座时行礼。 第329章 画作 月儿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当初住在她家对面的徐氏竟然成了皇后,她知道朱应俭家里富裕也有本事,却没料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想想当初,她还跟朱应俭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从一个小村子里逃离,他还逗她说话,跟她分饼子吃,想不到转眼他就成皇帝了。 往事如烟,她还不能跟任何一个人提起,怕惹出事端,想来就是说了也是没有人相信的。 也许可以写进书里,月儿暗想,觉得自己真有点魔怔了,事事都想到书。 别说月儿想不到世事的奇妙,就是庆王妃也想不到自家乡下出身的弟媳能有这样的造化,早知道就在她娘家表姐妹里找个适合的姑娘嫁给朱应俭了,倒是白便宜了乡下货。想是这样想,庆王妃如今却不敢在皇后面前有什么不敬,就连儿女那里她也特意嘱咐了一遍。 她今日带女儿进宫,除了来凑热闹,也是想让女儿多结交几个品性身份俱佳的小姐,莫要总跟一些吹捧她在混在一起,没得学歪了。 庆王妃一直觉得自家女儿会在金陵闹出笑话,都是被几个不像样的骗了上了当,女儿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次赏花宴元姐儿也来了,哪怕元姐儿的年纪还没有到,却是皇后在正月初一那日指定叫的。魏氏因为身子重了没有陪着她来,她是独自进宫,到了之后也没有先来御花园,而是去了被请去皇后的寝宫呆着,跟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跟楚端妃生的长平公主玩了一会儿才跟着她们过来。 宫中如今只有一后一妃,另有两个嫔,有一个就是巧枝。她原本姓李,嫔妃也没有封号,宫中就叫她李嫔,知道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中的人对她都颇为敬重。另有一个姓张嫔,是二皇子的生母,也算是母凭子贵才能升到嫔位。 今日皇后娘娘办赏花宴,宫中也有人传会从里面选出几个充盈后宫,若真要挑,定也是要在里面年纪大的那些小姐里面选。宫中的侍人很有眼色,虽说月儿到了年纪了,但瞧她行事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反而是跟着喜乐郡主的几位小姐像是有什么打算。 楚端妃也猜宫中是要进人了,才忍不住跟着皇后来凑热闹。她现在事事敬着皇后,语言中再也不曾对皇后有半点不敬,外人一看还以为宫中的一后一妃相处得颇为融洽,至于底下那些事,又有谁知道呢。 也有人注意到元姐儿是跟着皇后一块儿来的,皇后对她很是亲切,就在猜她莫不是也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可是这年纪会不会小了一些? 众人看她的打扮也比平时更显稚气,就猜魏氏并无这方面的心思,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要拉拢元姐儿好让她帮着在皇后那儿说说话。 行过礼后,皇后让众人莫要拘着,也让元姐儿下去跟其他姐姐们玩。元姐儿跟着魏氏去过不少宴会,里面有许多夫人小姐她都认得,只是今日她进宫时,魏氏让她莫要太打眼,多跟信得过的人姐姐们呆在一起比如月儿,所以她跟其他认得的姐姐们说了话后,就去找月儿说话跟她呆在一起。 别看她人小,已经很有长姐的风范,还能跟月儿聊聊魏氏怀孕的辛苦和弟弟铭哥儿的淘气。 “要是铭哥儿有贤哥儿一半乖就好了,母亲对他又心软,好在父亲能狠下心来管他,可是父亲公务繁忙,也抽不出空来。” “好在还有你这个长姐在,铭哥儿一定很听你的吧?”月儿笑着问道。 元姐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她和贤元在一块儿,都是她在边上陪着一起玩的,看到她现在说话有模有样的,她就想逗逗她。 “他不敢不听我的。”元姐儿带着得意说。 “真好,要是我有一个能乖乖听话的弟弟就好了。”玉儿有些羡慕地说。 “弟弟才不好呢,还是妹妹乖。” 玉儿却还是觉得弟弟要比妹妹好玩,两人便在边上聊了起来,也没有去管其他人家的小姐在做什么。 皇后和几位夫人寒暄过后,便起身跟众人一块儿在御花园逛逛。哪怕刚刚喜乐郡主说御花园没什么好逛的,在懂得欣赏园林花木的人来说,御花园里处处都是景致,不管是造型奇异的假山还是长得正好的陌生的花草,都让这些小姐惊叹连连。 如今园子里开得正好的就是芍药,有夫人凑趣,说皇后的姿容胜过芍药许多,皇后却是笑笑,把话引到年轻的贵女身上,那些夫人也凑趣,说想让她们以芍药为题写诗作画,皇后自然答应。 走了一圈,皇后等人便在园中的观景轩稍坐,里面各式用品早就布置妥当,夫人们各自找地方坐下来喝茶说话,小姐们则去准备着笔墨纸砚的桌子前写诗作画,里面帮着分配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比月儿小几岁,一向颇有才名。 月儿跟她也聊过几次,因太多人盯着,两人的对话总是草草收场,到现在也没有熟起来。 她这次也不想做诗,倒是跟玉儿和元姐儿凑在一起,商量着一起画一幅芍药图。 那边准备得正热闹,这边也有夫人出来说自家女儿诗画上还欠缺些,倒愿意出来弹琴供皇后欣赏。皇后自然答应,令人去取了琴来。 何素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手里捧着杯茶,半天也喝不光一盏,免得还要去更衣不方便。等听了三个人弹完琴后,何素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多喝点茶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听着优雅的古琴声,真的差一点就要睡着了。 怪她心里准备没做足,何素动了一下脖子暗想,又觉得这天气也有很大的关系,这样暖烘烘的日子里爱犯困的肯定不止她一定,瞧边上不是还有一个吗?她朝一个眼睛已经闭起来的女子看了过去,发现竟是喜乐郡主便马上收回目光。 庆王府她还是少招惹,毕竟是皇帝的亲哥哥家,就连朱家明面上也要礼让三分呢。 转头看向聚在一起的三个孩子,何素听玉儿在夸月儿画得好看,心下也跟着骄傲,哪怕不是她教出来的,却是她挑的女先生教出来的,差不多。 “你画的也好呀。”月儿说道。 玉儿近来也在学画画了,看得出她的画颇有灵气,这幅芍药图中的蝴蝶就是她画的。元姐儿画的是最开始的假山院墙,画得有一些简单,却因月儿画的芍药娇艳多姿没有人注意到她画的背景的好不好,反倒觉得这样画更能突出芍药花来。 月儿的想法却跟他们不同,画完之后她不由在心里喊:不好,最近手生了。 虽说玉儿夸她画得好,她自己却知道因为近来花了太多心思在话本子上,练画的时间不多,没有在金陵时画得好了。芍药的花瓣层层叠叠,如何表现中其中颜色的变化,让花朵栩栩如生需要下功夫。她画得还是有点木了,有几处颜色没有上好。 重画一张是来不及的,再说,她也不必太出风头,差不多就可以了,月儿想着便放下了画笔,等着画上的颜色慢慢干了。 “我们去看看别家画的芍药吧。”月儿跟两个妹妹说。 两人点头,其实不光是她们去看别人,有些比她们早画完的也会过来看她们的画,她们站在原地会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如避开一些。不过画桌前还是留了人在的,免得有人把画弄坏了。 到场的小姐许多都是三两成团,她们清楚个个得皇后青睐是不能的,便希望这人至少可以是自己的好友。在看过月儿等人的画后,有人便交换了眼色。哪怕这画是月儿和其他两位身份不低的小姐画的,但是呈上去后出风头最多的肯定是月儿。 月儿在在场的小姐里是年纪最大的,这些年也没有人听说过她在议亲,莫不是在这里等着呢? 有些消息不灵通的免不了这么想,甚至有那知道月儿身世的,更觉得她可能想进宫,毕竟在外面她怕是找不到合意的亲事,只能想着进宫搏一搏,至于她那继母,定然也是盼着她进宫后能帮到两个弟弟的。 何素隐约知道在场的夫人中应该有知道月儿身世的,不管是谁,只要一个知道的,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样倒方便家里给月儿寻摸亲事,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都不知要怎么跟对方去说。 她偶尔会把目光看向月儿,倒没把心思放在画上,画好不好有什么要紧,月儿也没打算在这里出风头。 月儿也有些日子没去参加什么诗会了,平时在外面看到别人家小姐的画作机会也少,便不知道自己的画作算是好的,尤其是她觉得自己画得失败、又是跟两个妹妹合画的情况下。 可惜别人却不这么想,见她画的比许多人的都醒目,就想要把画给毁了。月儿她们的画桌边,只有云晴一个人守着,真有人想来搞破坏她也拦不住。 第330章 流血 出来到底不比家里,在家云晴能时不时地偷个懒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尤其院里多了云开和云明后,云晴每日还开始歇午觉,有时月儿醒了她都没有起,王婆子说她她也不听,还说别人家的大丫头都这样。王婆子年纪大了,对外面的事知道的也没有她清楚,还以为真像她说的那般,被她顶了几次,后来说她的次数就少了。 在外面云晴倒也知道要端着,不能想歇就歇。刚刚何素听琴听得想睡,云晴比她更想睡,无奈她是站着的,连打盹也没有办法。她心下有些烦闷,进皇宫的新奇感快都消失了,现在只想早些回府躺下。 云晴近来总是容易困也容易累,前阵子吃东西也没有什么胃口,近来才好些,吃得也比以前多了,人也不可避免地胖了一圈。王婆子跟她说胖点好,她却不想要这么胖,无奈一直管不住嘴,动不动就容易饿。 正想着这些,她也没注意到边上有人端着茶过来,在她微微侧身动一下免得站着不动麻了腿,这人就撞到了她身上。 “小心。”那人喊道。 云晴听得“咣当”一声,再听到她的声音,也不知她事后喊有什么用,却也没有功夫跟她理论。刚刚那一撞,她正好肚子撞上了桌角,现在肚子疼得厉害,都有些直不起腰来。 在场的人听到动静,都朝她们看了过去,云晴也发觉哪里不对,抬眼时才发现刚刚那侍女端着的茶水倒在月儿她们画的画上。云晴脸色一白,连肚子上的疼都有些忘了。 “怎么会这样?” 玉儿先嚷了出来,她一听到动静,就跟月儿她们从不远处回来了,探头一看竟是她们刚刚一起画的画被泼了茶水,一时有些气恼。 月儿却沉得住气,看过去时,发现那闯祸的丫头有些面熟,她的主子似乎是时常跟在礼部尚书孟家小姐身后的。月儿不由朝孟二小姐看了过去,边上也有其他人正看向她。孟二小姐似乎也有些意外,她马上感觉到了月儿的目光,坦然回看了过去,神情上似乎还有一丝着急。 “萧姐姐,都怪我那丫头鲁莽,你可千万不要记恨别人。”边上有位绿衣小姐上前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就是以前常跟在孟家小姐身后的,只是不知她今天这样做是为了谁。淡淡看向她,月儿笑道:“怎么回呢,她也是不小心。画损了就损了,没什么要紧,我们以后再画就是了,只要人没有受伤就好。” 绿衣小姐似乎没料到月儿这般大方,勉强笑道:“萧姐姐不怪我就好。” 玉儿似乎还有些不服气,见月儿并不打算计较,到底没有说什么。 赶来的宫中女官见她们并没有吵起来,不由放缓了脚步,朝相关人等看了一眼后才命人把桌子收拾干净。 见女宫过来了,刚刚聚过来的小姐散了许多,月儿等人只能等在边上看几个小太监收拾东西。 女官淡淡说道:“还剩下一柱香的时间,各位小姐还请快些完成。” 说这话时,她还特意多看了月儿一眼。各家小姐自然称是,等女官走开后,边上众人的表情幸灾乐祸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也好。月儿却像没有看到一般,倒是玉儿和元姐儿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心下有些着急。 “月姐姐,怎么办?” “没什么,咱们就各自写一首诗交了便是。这里各家小姐都是惊才绝艳之人,我们就是写得差些也没有什么。”月儿笑道。 她们一听,便只得点点头,开始取了纸笔构思诗句,在时间到达之前勉强写了一首。月儿以前是写过芍药的诗的,现在也没有心思写新的,就把以前写下的稍作修改交了上去。 女官收好了诗句,便请各家小姐过去稍坐。月儿等人走在中间,走了没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在议论,她开始并不想理会,后来隐约听到了几个字便不由回头。 “你看,有血。”有人说道。 月儿转头也没有看到血,倒是先看到云晴脸色煞白走在后面,脚下拖着一道斑驳的血迹,像是她哪里受伤了在流血一般。 “云晴,你怎么了?”月儿过去问道。 云晴说不上话来,脚上一软便要摔倒在地,月儿连忙扶着她,不由转头朝何素焦急看去。何素这时已经在位置上站了起来,她对血呀受伤呀之类的字眼一向敏感,早就听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没有想到这事还跟云晴有关。 皇后一时也有些诧异,正好边上也备着医女,便让她过去看看。医女到了云晴身边替她把了脉,表情微微一愣,便马上回来在皇后耳边回了话。皇后听后,顿了片刻,便看向已经走到座位前面的何素。 “既然萧夫人家中仆役身体不适,还是早早回去吧。” “是,皇后娘娘,臣妇告退。”何素说道,远远也朝月儿使了眼色。 月儿也行了礼,便跟在何素身后匆匆离场。 留在园中的人都有意外,却也有笑话何素为了一个侍女殿前失仪的,就算有魏氏当靠山也没用了。 怕云晴出血脏了地方,宫侍拿来厚被子裹着她,把她给抬了出来。显然他们并不乐意搬一个丫头,走了一半路神色就有些不快。 风暖上前说了不少好话,还给他们塞了装着银两的荷包他们才肯动。到了宫门口,风暖少不得还得万般感谢,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宫里的人不论大小都不好得罪,这是何素早前跟风暖说过的话,风暖也就只能笑脸相迎。 何素和月儿远远地走在前面,把云晴的事交给风暖,如今身在宫中,有些话她们路上也不方便说,私下倒是交换了不少眼神。 月儿初时见云晴出了血,还当她是来了月事刚刚又被撞了一下才会如此,何素常跟她说女子来月事时得当心,不然容易血气过旺或者淤塞。只是云晴这量有些不寻常,若不是因为月事,月儿能想的就只有另一件事了,哪怕她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认为有可能真的是。 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口,云晴已经失去意识,何素和月儿就是有一肚子话想问,现在也不方便。家里的马车停在较远的地方,没到夫人们离开的时间,车夫也不知要把车赶过去,风暖还得赶过去叫人。 “是直接送医馆吗?”进了马车后,月儿才开口询问。 何素摇摇头,已经猜到一二,说:“怕是要寻一个靠得住的大夫来。” 月儿明白何素话里的意思,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一路上很是沉默。回了府,何素就让管家刘福去找大夫。刘福还在想今个儿夫人回来的倒早,等看到云晴被抬下马车时,心下也是一沉。 他一面唤人去请大夫,一面问:“这是怎么了?” 何素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答,想了想,让人把云晴搬到正院一间空着的房间里,又让月儿回去做自己的事,算是把她支开了。 “只是日子不巧,并没有什么大事,让府里莫要乱说。”何素朝打听的刘福说道。 刘福知意,心里也翻过许多心思,再细想想云晴先前的举止,刘福便猜她这是怀孕了。刘福也不知她是几时怀上的,若是在新的下人进府前,府里能犯下这事的有他和儿子刘忠,还有王大厨,剩下的就是两位主子萧显重和李虎。 自己的儿子对云晴有那么一点小心思,刘福一直是知道的,可惜云晴似乎看不上刘忠,现在刘忠已经跟府里新来绣娘姐妹中的妹妹谈及婚嫁,可别临了又换了新娘。不过想来想去,儿子要是做下这事,定是会跟他说让他去帮着求娶,既然儿子没说,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应该不是他。 至于他和王大厨,他想来想去也不大可能,那么剩下的就是嫌疑最大的萧显重和李虎。可是萧显重除了过年那几天被赶出了正院搬去贤重的房间住,其他时间都是住在正院,根本没有时间做什么。他对府里的几个丫头也没有什么言语上的暗示,似乎并不像有什么歪心思的样子。 军中出来的汉子,要么就像萧家这样只守着糟糠妻过日子,要么就荤素不忌,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带。哪怕萧显重是萧国公的后人,不像一般的军汉,言行兴止却跟一般的将士差不多。 刘福在萧家这么多年呆下来,也瞧不出当家的夫人是个宽厚的还是个河东狮,老爷也没有做出什么让夫人恼火的事来,不然他还能验证一下。若是老爷真有那心思,学以前的庆王在外面养个外室也是可以的,怎会跟女儿身边的丫头有了首尾? 若不是他,那就只有李虎了,刚从军中出来的血性少年,一时动了心思也是有的,若真是他,也是云晴的造化,想来她自己也愿意跟着一个有官职的,刘福暗忖。 这时,回屋换好衣服的何素已经从风暖那里知道了另一个可能。 “你是说在回京的路上……你那时怎么不说。”何素拔下头上的首饰问道。 “那时只知道别人家的丫头有,却不知里面还有云晴。” 何素也是没想到,她心里的怀疑跟刘福差不多,不过她的重点怀疑对象是萧显得,李虎什么的,她想也没想过。从军中回来的男人,又是个一向晚上爱折腾的,他会对其他人下手也不奇怪。 正好这时大夫也来了,何素便过去看看大夫怎么说。还没进安置云晴的屋子,她就听到王婆子在里面大哭的声音,言语间是在怪别人害了云晴,却也不知她说的是谁。吕娘子在边上劝着,心里还有些嫌弃,没料到云晴瞧着是个好的,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进京路上的事,她隐约也知道一些,她是从别人府上胆子大的仆妇跟边上的人轻声说话时,听到了一两句后才知道的。后来她夜里也有些留心,怕出什么不好的事波及到她们这些不相干的。 同一个府的下人在通铺是住在一块儿的,可是那时王婆子病了,云晴就陪着她住在一个角落,也是怕王婆子过了病气给别人,吕娘子也就没机会看出云晴的异常。 有几天夜里,她好像听到有人偷偷出去了,至于去的是不是云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她都不清楚。 白天赶路的时候,她们这些奴仆也没有马车可坐,都是得自己走,只有生病的王婆子能在装着行李的马车上坐一会儿,到了休息的时候每个人都累得不行,恨不得沾了床就睡,就是她再想留心也没有余力。 但是她也不能确定,现在还不知道云晴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呢,说不定是在京城怀上的,那就不好说了。 何素见大夫进去后,王婆子还不依不挠地哭着,当即冷喝了一声:“你还想不想让你孙女好了!” 王婆子也不敢哭了,偷偷看了何素一眼,却也不敢说什么。 大夫把过脉,迟疑了一会儿,似有些欲言又止。 何素猜出是有什么原故,却也不怕别人知道,便说:“有话大夫就在这儿直说吧。” 既然当家夫人都这样说了,大夫便说:“这位姑娘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如今虽动了胎气,但是孩子还在,若是请稳婆来或许还能生得下来。” 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萧府的老爷的,当家的夫人肯不肯让他生下来,大夫暗想。 “风暖,让人去请稳婆。”何素吩咐道,既然能生下来肯定是要让孩子生下来的,就算这孩子是萧显重的也一样。 “大夫,是不是要先把她救醒?”何素又问,既然要生孩子了,云晴继续这么昏迷着肯定不是事儿。 大夫点了点头,又是喂药又是扎针,还掏出了参片让人去煮汤,到底是在稳婆赶来前把云晴给救醒了。 “这是怎么了?” 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边上有熟人也有陌生的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想起在宫里的事后,她才猜到了一点,却没有猜到事情的真相,紧接着何素的话让她脑子一炸。 第331章 孽缘 “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何素问。 云晴一脸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 王婆子正要问孩子是谁的,何素却在她前面问了:“孩子他爹你这几个月见过吗?” 云晴摇了摇头,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就不是家里的人了,何素暗想,看她傻呼呼的,不禁又问:“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云晴这会儿脑子还乱着,何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根本没想过隐瞒或者编一些瞎话。 “他说他姓王,家中有人做着三品的大官。”云晴说,却又不确定了起来,想了片刻又说:“他还给了我一块玉佩。” 萧家虽对下人不错,但是玉佩这样金贵的东西却也不会轻易赏给下人,云晴见月儿出门时身上佩戴的香囊上坠着玉佩便有一些羡慕,当那人送了玉佩给她时,她不知怎么就晕了头了。 听到这儿何素已经明白了,对于这种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弄出的事,她真没有兴趣管。皱眉看了她一眼后,她就跟大夫指了指边上愣住的王婆子。 “有劳大夫,这是她祖母,你跟她们说说得怎么办吧。” 也不待屋里人有什么反应,何素便离开了,她肯出医药费就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主子了,其他事她可不想管。 吕娘子在屋子里愣了愣也想走,可是想想她跟王婆子的交情到底没好意思出去,见王婆子反应过来生气地在云晴身上重重打了几下,还得帮忙把她拉开。 “好了,可别打坏了。”她劝道。 大夫倒是淡定在坐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多了,萧府这一件只是小丫头自己不争气,还算平常。听到云晴委屈大哭,他也没有想着劝劝,现在想哭就哭吧,将来说不定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离开了云晴暂时安置的房间,何素便去了月儿的院子。她以为云晴的人跟家里人有关,回府后才没有让她去月儿那里,现在想想,还不如直接把她送到后罩房去。 这都是什么事呀,她在心里长叹。 风暖没有跟着她出来,她和云晴到底也是从小相识,如今她这样的状况,她也狠不下心来扔下她不管。在门口劝了几句后,稳婆就来了,风暖还叫了风和去准备热水。 风和也是个沉闷的性子,话不多,手脚却利索,模样倒是比她生的好,也不知将来在府里呆不呆得住,风暖心下暗想。转身想要再进屋去帮忙,吕娘子却不准她来,里面正生产呢,风暖这样的黄花闺女当避着才是。 月儿在自己屋里也有些坐立难安,云开和云明都不敢出声,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何素进屋后,支开了两人,才跟月儿说云晴在来京的路上跟某个官家公子好上了现在正生孩子呢。 “竟是如此……已经要生了?我竟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现在想想,她近来种种异常倒的确像是怀了孕。” 月儿一想也是,沉默良久后问:“之后要怎么办?” “先查查孩子的父亲是谁,要是等孩子六个月了若还没有结果,就把她们送到乡下庄子里去。” “云晴怕是不会肯吧?”这丫头最是喜欢城里的热闹,近来又爱偷懒,哪里能适应乡下的生活。 “她说了不算。我们家已经算是宽容的了,换成别的府里直接打杀都是有的。再说,她有什么好不肯的,本来就是农户出身的,在府里住了些年就当自己成了大户人家的千金了吗?” 月儿听了也没有出声,心下也在想是不是因她们对下人太宽容才会出这样的事。她不知云晴怎地会做出这样轻浮的事来,论年纪两人也就差了两岁,月儿在接受葛先生教导时,云晴都是在边上听着的,怎会岔了心思就这么被人哄了去。 两人聊了几句也有点聊不下去,对这事何素的一些想法也不能跟月儿说,正好有人通传说是朱府来人了,她便去了前面。 朱府来的是青柚,何素一见她来,就知是魏氏有什么紧要话跟她说,想来是宫中宴席散了之后魏氏收到了消息才特意让她过来。一番寒暄后,青柚见何素神色如常,才大着胆子问了云晴的事。 何素也正想找个人问问,就把事情跟青柚说了,又问:“朱府的仆役可听说过路上的事?” 青柚还真没有留心过,一路上魏氏身子不舒服,她只顾在前面马车里照顾着魏氏,并没有去留心后面的事,这样说来就是自家府上也不见得是铁板一块。 “萧夫人不必烦心,这样眼皮子浅的直接毒哑发卖了就是。” 能不能不要一来就提这个,何素暗想,换成以前她也许就做了,现在一看对方要生孩子了,就有点下不去手。 她却不知魏氏也以为云晴闹出的事跟萧显重有关,特意叫了青柚过来支招。青柚身上还带了让人吃了一尸两命的药,既然事情闹出来了云晴又的确受了伤,现在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可是若云晴肚子里这孩子跟萧显重无关,事情又不一样了。 “云晴这事,宫中不少人家的夫人都瞧见了,若有人以治家不严把事闹开,府上也只能受着。好在皇后娘娘并不会追究宫中失仪之罪,就是萧小姐这婚事……” 这次宴花会皇后的确是想给月儿赐婚,人选是她和徐侯夫人挑的,便是那位探花郎,谁知却闹出这事来,最后这婚也没有赐成,倒是为皇上留下了两位美人。 参加赏花宴的夫人许多都眼尖,一看就知道云晴的情况不对,现在这事已经传开。魏氏也是怕这事越传越难听,倒累了萧家的名声,耽误了月儿的姻缘,才让青柚过来。知道何素心软,在知道云晴肚子的孩子是外面的人的,青柚才没有直接建议何素让云晴“暴毙”。 “萧夫人可有信得过的人牙子?”青柚问道,怕何素这事处理不干净,青柚连一些小细节都替她考虑好了,可惜何素却没有按惯用的法子处理。 “先等等吧,云晴正在生呢。” “府上要养着这个孩子?” 何素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既然这个孩子要出世了,就让他生下来,不过就是一个孩子。 “先这样吧,且看看骗了云晴的男子是谁。” 青柚欲言又止地看向何素,到底还是说道:“要是知道了,夫人难道还要把云晴送过去?云晴是月儿小姐贴身的丫头,要是对方有点不好的心思传出什么话去,连月儿小姐的名声也要跟着坏了。” 何素却也没有想过这些,不过她觉得渣男把云晴接过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且先看看吧。 “等我家老爷回来了,跟他商量过再说吧。” 青柚见何素的解决事情的态度也没有很积极,也有些无奈,好像只有她们这些人才觉得这是大事,她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青柚也没有多劝,她不过是别人家的仆役,凭着交情跟她提醒过了也就算了,要是再多说怕是会招来何素的厌烦。 待萧显得傍晚回家时,已经在外面听说了妻女在宫中发生的事,也听李虎提了一嘴回京路上的腌臜事,只是没想到回到院中,家里竟还多出一个小婴儿。 “哪来的孩子?”他问站在院门前的风和,心下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回老爷的话,是云晴姐姐的。” 何素听说萧显重回来了,又听到院中婴儿的哭声明显,便站在门口等着他。这事她也不打算瞒他,见他问了风和,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等他看向她时,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好像家里并没有出什么要紧事。 不过在他进屋后,何素还是略带自责地先说了一句:“云晴生了,府里都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怀了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都怪我没把这些下人管住,竟让她犯下这样的错事,怕是府里的名声都要被她带累了。” 萧显重见她似有气恼,反倒放心了些,却还是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置?” 何素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刚刚青柚说过的标准答案,而是说了自己的那一套。 “先找找孩子的父亲,要是过年前仍没有下落,就把她们一家都送到庄子里去。” 萧显重看向她,见她略有些心虚,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底的,就是太心软了。她对自己府上的人一向不错,也从不摆夫人的架子,似乎没有把她们当成下人,而是像他看待军营中的下属那般看待她们。 只是家里的奴仆跟同袍是不同的,不可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待。 “我会让李虎去查的,这事你不用管。”萧显重说,又怕自己语气不好,略缓了缓才问:“怎么让她在正院里生?” “我怕她回月儿的院里生不像样……”她可不敢说怀疑这个孩子是萧显重的话,让云晴在正院生也是方便她行事。 萧显得听了也没有多想,便说:“让她搬到柴房去。” “她的儿子没足月就生了,有点弱……”何素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被萧显得皱着眉瞟了一眼,又吞下了下面的话,跟侯在外面的风暖说,“让她们搬出去吧。” 第332章 王七 风暖一直在屋外侯着,里面说了什么她都细细听着,见何素没有提到柴房,就知道她的意思,马上叫上她娘亲把人给挪到了后罩房。 王婆子在边上抱着小娃娃,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孩子很小,连大夫都说怕是很难养活,王婆子却不舍得把孩子这么扔了,这总归是她孙女生下来的,还是一个男娃,听云晴说那冤家也姓王,看来这娃也是注定要当她们王家人。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见主家把她们往后面赶,反倒有些安心。 要是这么个孩子在跟前,说不定哪天主家气不顺就把这个孩子给溺死了。这事就是放在原先她们村里,云晴和孩子都得溺死,没得生出来丢人现眼。幸好主家宽厚,竟没有罚她们,也没有把她们赶出去。 不过她也没有傻傻地以为主家可以宽厚到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让她们好吃好喝呆着,云晴这事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就连她也气得胸口痛。 她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王婆子实在想不通。主家宽厚,哪怕云晴时常偷懒也不曾说过她,她们在萧府过得轻松自在,就算是她大了想男人了,先前只要她点头,她还可以跟刘忠成亲。 王婆子一直觉得刘忠这孩子不错,偏云晴不肯,而且云晴当时说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环,将来是要陪嫁出去的,王婆子一时也不好相劝,刘家那边也没有太坚持。现在刘忠已经跟别的姑娘在论及婚嫁了,云晴又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敢再想这些,只要能让她继续呆在府里有个可以庇护她们的地方,她就觉得谢天谢地了。 云晴生完孩子之后实在累及了,被抬到后罩房的的空屋子时都不曾睁开眼,孩子也没能喝上奶。幸好王婆子对照顾体弱的孩子有经验,倒是想着法子让孩子吃了点东西下去。 孩子是早产,非常的瘦弱,哭声就跟猫似的,也一直没有睁开过眼,喂他吃东西他似乎也没有力气多吃。云晴醒来后倒是想给他喂奶,却一直喂得不顺利,加上她身体受创,基本躺在床上都不能动,前面几天全靠王婆子细心照顾。 等她身体略有好转,可以坐起来下床稍微走一会儿的时候,李虎已经查到了那位王公子是谁。 说来这位王公子倒没有刻意隐瞒他的身份,他家中的确有当朝三品官员,就是他任工部尚书的堂伯父。想着新朝建立之后朝廷必定会开恩科,他堂伯父就带着族中几个还算出息的子弟一同进京,里面就有家中同辈的儿郎中排行第七的王七郎,也就是哄骗云晴那位。 不久前朝廷果然开了恩科,他也算争气考中了进士,他的堂伯父还为他做主定了一门亲事,算起来女方算是下嫁,他自然得小心应对。 这些日子为防女方对他有什么不满,他连听曲都不去了,顶多跟几个好友出去喝个茶互通一下消息。他们分散在不同的衙署,每个衙署都有些外人不知道的消息,私底下拿出来说些不甚机密的用来加深感情也没什么。 除了这些正事,一些风花雪月的事他们少不得议论几句,王七郎听说都卫司副指挥使家有个侍女宫中失仪,还有人说副指挥使家的小姐怕也跟她侍女一样是个在闺阁呆不住的。都是金陵城中呆过的,各种秘事听过不少,王七郎还附和了几句,一点也没想到这事还跟他有关。 直到他独自去更衣时,忽地有人将他一把拎到了角落按在墙上,从背后压着他问起他进京路上的事,他才隐约想到什么。 “你可还记得这玉佩?”李虎压着王七郎,把从云晴那儿拿来的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下官给云晴的。”王七郎倒还记得。 进京路上他其实送出去了两块玉佩,都是品质一般的货色,却换得了两个娇滴滴的丫头作伴。一个是某家的通房,因家里主母厉害,难得有机会近老爷的身,跟王七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不过这样的女子也颇有些难哄,后来还从王七郎那里要了好些东西去。 另一个便是云晴了,他甚至还曾跟同样寻乐子的友人吹嘘过,说是遇着一个滋味不错的雏。 “她怀孕了,前几天早产生下一个儿子。” 王七郎都不用多想,便说:“这孩子也不一定是我的,这样轻浮的女子说不定路上又跟其他男子好过,我就听说有别人去找过她。” 他也不算瞎说,在他吹嘘过后,便有他的友人让他去指出来是哪家的丫头,后来他见他友人似乎也看中了云晴,心下还别扭了一阵。至于他那友人是否得手,他也不得而知,就是想着可以用这个当借口脱身。就算云晴生的孩子真是他的,他现在也不能要。 他对堂伯父安排的亲事很满意,要是这亲事黄了,别说他的仕途会受影响,就是家里也不能饶了他。 “我家是不会让这样的女子进门的。”他倒还有几分骨气,料想来人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心下暗想云晴是哪家的侍女来着,是不是就是萧副指挥使家? 李虎倒也没想逼他认下,萧显重已经跟他说过,他过去只把事情问明就好,云晴是月儿的贴身丫头,原本将来要么当陪嫁丫头要么嫁给府里的人,送去跟萧府不远不近的人家是不能的。就算她现在生下了孩子,萧显重也不会答应,要是对方实在想要,顶多把孩子送过去。 王七郎还在想对方会做什么,忽地觉得身后一松,再回头时,后面已经没有人了。他大松了一口气,急急回去友人坐着的包间,快要到时,又想起自己还同有去净房,犹豫片刻后到底是熬不住便冲向不远处的净房,先把要紧的事解决了再说。 李虎回去后就把这事回复了萧显重和何素,何素听对方不肯认,反倒松了一口气,要是那边闹着要把人接过去府里才难办呢。 “那就把她送到庄子里去,让李培夫妇给她安排些活做?”何素试探着问。 “可以。” “正好庄子里庄户多了,他们的衣食很是费工夫,李家娘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这些你安排就好。”萧显重想,不过就是多养一个孩子倒也没有什么。 若是萧国公府里的公子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事,至少会把孩子弄回来,怎么也是自家的骨血,不然将来别人家若用萧家的庶子当奴仆,也伤及萧家的颜面。不过他跟王家并没有交情也没有过节,就先在乡下养着再说吧。 何素之后便招来了风暖,也跟她说了李虎去盘问的结果,让她过去说一句,顺便也告诉云晴等她坐完月子就跟王婆子和儿子去乡下庄子。 风暖过去时,云晴正在笨手笨脚地喂儿子喝奶,她到现在也没有缓过神来,不懂自己怎么就多了一个儿子,却又想这毕竟是一个儿子,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再当下人了? 等风暖把话一传达,云晴当即变了脸色。 “除了王家公子,还有别人吗?”风暖问道。 王婆子这会儿也在屋内,手上抱着刚刚云晴喂好奶的乖元孙,生怕自己出去了留风暖一个人在屋里会害了她的孙女和元孙。这会儿听风暖这般说,她有心想给云晴分辩一句,想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偏又说不出口。 “我怎么会有别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云晴气得大喊,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都给吓了一跳。 “那个王公子很笃定有别家公子去找过你。” 云晴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一样,脸胀得通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谁?”风暖问道,目光微微沉了下来,她也不过是诈她一诈,想不到她还真的。 “我……你不如让我死了吧……”云晴捂着脸哭道。 王婆子一听,也在边上跟着哭,嘴里还念着:“我可怜的孙女呀,怎遇上这样的歹人,要是我老婆子当时没有病就好了……” 风暖静静听着,目光却一直盯着云晴,等她情绪稍定,又问:“你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怎么知道,那里黑漆漆的,他用的又是跟王公子一样的熏香……”云晴哭喊道,气恼地捶了几下床。 风暖都不知说她什么好,也不是很想知道她的事。 云晴却还顾自说着:“我当时就觉得这人比王公子要高壮些……也就这么一次……” 虽是如此,她到底也不敢肯定地说自己生的孩子就是王公子的,要是王公子不知道她这丑事倒还罢了,显然王公子已经知道了,怪不得后来王公子都没再来找她了,她还以为是快要到京城的缘故,还很是为此失落不安了一阵。 风暖淡淡看了她一眼,说:“等你坐完了月儿,就去乡下庄子住吧。” 云晴一听马上摇头,说:“我不去,我不去乡下,我要呆在小姐身这,没有我在那几个小的根本什么也做不了。风暖姐姐,你去帮我求求小姐,小姐最心软了。” “即使没有你在,小姐也被照顾得很好。”风暖说,现在细想起来云晴似乎除了多来了几年,并没有什么长于某事让府上非留下她不可的,以至于在她出事之后,她只能靠着那点情份博取同情。 云晴显然没料到风暖会这样说,又见风暖同一种悲悯的目光看她,一时又羞又恼。 “我就知道你一直嫉恨我……” 这种时候风暖心里只想着,果然生的好看的人脑子不一定好,何素以前曾跟她说有人借着容貌好做事能比丑的容易很多,可是若只有容貌好没多少见识,最后只能沦为玩物,还不如生得丑点还是一世平安。 世上还有一些事,却是要生的普普通通的人去做才好。不管是生的好看还是生的普通,都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本事,不然就会成为芸芸众生中被世事影响无力躲避反抗的那一个。 王婆子听自家孙女说话越发没脑子,连忙过来说几句话缓和气氛。在她想来,能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已经算是好的,至少没有把她们都给卖了,刚生出来的婴儿这般瘦弱,她年纪也大了,哪个人家能要。 风暖自然不会跟云晴计较,临走前还嘱咐了一句:“到了乡下,你便说路上遇着了歹人才有了这孩子,以后脚踏实地过日子,未尝就过不下去。” “是。”云晴不作声,王婆子却连连点头相应。 她并不怕过苦日子,只要家里人好好的就成,至于云晴,等她到乡下吃上几天苦,被富贵糊住的脑子也就清醒了。 风暖从云晴处回来时,等在院门口的吕娘子朝她招了招手。 “怎地了?”风暖过去问,就怕她娘又跟她说成亲的事情。 “以后莫要老去后面。”吕娘子劝道,就算女儿不肯嫁人,名声也不能被带累了。 云晴这事在府里只瞒几个新来的,呆得久的这几天都已经知道了。 何素问云晴时,吕娘子就在屋里,不久后刘家娘子来问,她就告诉了她。两家人本来因为两个孩子的亲事没成有点别扭,现在因为这件事又和好了。两人再加上厨房的王家娘子也算是家里的老人了,王家娘子比较忙,不太能出来跟她们一块儿聊天,吕娘子也就跟王家娘子关系更好些。 真要论起来,她跟同时来萧家的王婆子更能聊得来,哪知道云晴竟会出这事。刘家娘子这会儿也庆幸当初云晴没看中刘忠,家里也没敢去打云晴的主意,不然她这独子就要成活王八了。 至于何素只让两人搬去庄子里住的事,两家都说便宜云晴了,尤其是吕娘子这样从乡下出来的,最见不得这样的女子。反过来再看她的女儿,她现在是越发满意了,不成亲就不成亲吧,别闹出什么事来就成。 第333章 偶遇 待云晴被送去了乡下,城中对萧家的闲话也淡下来了。这些天为了避风头连月儿都不怎么出门,何素也就去去朱府,看看快要生的魏氏,顺便说些事情让她解闷。 魏氏这胎怀得不好,到了五月底,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儿子,因为孩子身子太弱了,连洗三宴都没有办,只自己家里人聚了聚。何素也没有刻意挑洗三这天过去,隔了一天才去看了出生不久的康哥儿。那时魏氏精神依旧不是很好,何素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隔了十来天再过去时,魏氏的精神才算好些,她看向何素身后面生的丫头,就知是萧府新来的。 “今日怎么不是风暖陪着一块儿?” “风暖陪着月儿出门了。新来的两个丫头到底还小一点,还是让风暖跟去我才放心。” “月儿倒是该出门走走。是去了哪家的宴会?”魏氏问。 “不是,她就是去书铺逛逛。” “也就你家月儿,平时出门总是到书铺逛,就没听你说过她去了首饰铺子或者布庄的。这么大的姑娘了,你也不急。” “原先我家老爷似乎有看中一个,现在却没有下文了。”何素说。 魏氏也知她家的情况,知道有些事何素出面将来容易落下埋怨,却也不好催着她。 “这次真算是平地起了波澜,上好的姻缘也只能便宜别人家了。” “许是这缘分本就不是她的吧。”何素笑笑道。 “你怎么说起话来跟葛娘子差不多了。” “可不敢跟葛娘子这样超尘脱俗的人比。”何素打趣道。 葛娘子在府里呆得久了,魏氏也摸清了她的脾气,魏家以前也是信道的,后来因佛教盛行,就随了大流开始信佛。魏氏也常去拜佛,心下对道家也是信的,对葛娘子的一些言行也并没有觉得不妥。 葛娘子虽不爱沾染俗气,但是对经营书斋倒是颇花心思,里面有几本话本子写得不信,魏氏坐月儿无聊也会翻几页。她绝想不到她看得进去的话本子是月儿写的,月儿今日出门也是去看看自己新写的话本子卖得如何。 这些日子也不能出门,她索性在家里好好构思要写的仙侠故事,何素正好也被闷在家里,就跟她一块儿讨论。 月儿搜罗了市面上一些神怪故事,发现美女妖精与男子的故事占多数,里面也有几个跟升仙有关的都是有什么奇遇得人点拔就升仙的,这样故事写上薄薄一本也就差不多了。但月儿心下却觉得不足,明明这些故事有许多可以说的地方,草草了结有些可惜。 而见多识广的何素又给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直接杜撰一个不被历史记录的时代,里面妖邪和仙门道宗是世人皆知的存在,数百年来道宗为了铲除妖物跟妖物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总算暂时将妖物封印于六道之外,只余一些小妖残留人间。 月儿顿觉耳目一眼,商讨后,跟何素定下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被妖犬养大以采药为生的孤儿,他有一个超牛的身世,当然这要到故事后半才揭露出来,前面就是受受欺负升升级,一不小心捡个宝又一不小心救个美。 这样一个故事肯定不是分个几册就能写完的,月儿头一回写这个心里也没底,光是为了妖犬养大男主是不是为了吃这个问题,就跟何素讨论了很久,她显然不相信会有妖比人还好,后来何素用这个妖是母的,将来能变成美艳的女妖精为由,勉强说服了她。 到底就是见识少,不知道就算犬妖是男的,也是可以跟男主来一段至死不渝兄弟情的,何素腹诽。 月儿显然对不是非黑即白的故事走向有些吃不准,妖竟有好的?道宗里竟有坏的?写到后面她甚至担忧这本书葛娘子会不会要。 葛娘子看过之后,反倒对这个新奇的故事很很感兴趣,至于月儿担心的那些,她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就是她也碰到过几个不像样的道士,不久前还有一人以论道之名接近她说要跟她双修,真让她恶心坏了。不过她对犬妖也有点意见,一看是母的,她就觉得有点腻味。 “可别让它将来变成美艳的妖精,忒俗。” 月儿一听,深以为是,于是犬妖又变成了公的,他会成为男主亦父亦师亦友的存在。不知为什么,月儿发觉何素好像很喜欢这只公犬妖,明明也不见她喜欢家里的乖乖巧巧。 等她今日到了书斋一看,发现想要只犬妖的少年还不少。 她以千机子为化名出的《少年修仙记》已经出了第二册了,书斋定的是半个月出一册。月儿到时,正有个少年在安利他的同伴,他的同伴显然看过第二册觉得还不错,这才决定过来买书。 “要是我也有只犬妖就好了,它多乖呀,有人欺负青山,它会去帮忙。” 青山就是书中男主的名字。 “它还教男主法术,要是我也能学会法术就好了。” 他们不说月儿还不觉得,原来有一只犬妖这么方便,怪不得何素会喜欢,她为了方便也有过许多奇怪的念头,像是坐在一只大鸟的肚子里,从金陵到京城只要一个时辰之类的,也许她是可以多写写关于犬妖的内容,让它有各种各样的本领,不过现在身受重伤还得靠男主养着才能避开追杀的犬妖肯定还使不出各种厉害的法术来。 两个少年离开后,月儿想看看有没有别人讨论这本书,就在书斋里等着,还拿了本书慢慢看着打发时间。书斋里的人不多,月儿本来站在书柜前看书,后来发觉自己似乎碍了别人的道,便退到边上去,抬头也朝需要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取书的人看了一眼。 这人好面熟,月儿暗想,感觉自己但凡出门好像常能遇到他,以前在进京的路上也见过。 莫非这人就是那位王公子?月儿忽地想,看向他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转头也朝她看去,哪怕隔着帷帽,他也是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的。他脚步顿了顿,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前,这时,书斋门口的光线暗了暗,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刚进来的人用尖锐地声音问道。 月儿一听就认出是喜乐郡主的声音,也不知喜乐郡主是不是想让人在外面认出来,她犹豫着行了一礼。喜乐郡主却不看她,目光一直盯着边上的男子。 莫非是他?月儿想起一个人来,一时也觉得这事有点麻烦。 “我经过书斋,进来看看我要的书出了什么。”钱世钟答道,目光微微有些闪动。 “什么书非得来这儿买?” “是这间书斋雇的文人写的书。” 莫不是话本子,月儿暗想。 “你呢?”喜乐郡主这才看向了月儿。 先前宫中赏花宴结束后,喜乐郡主就感慨月儿错失了良缘,本来那探花可能是她的。庆王妃听了,知道两人的交情还在,又怕喜乐将来被月儿蒙骗了,就把萧家曾托朱家跟钱家说亲的事告诉了她,又吓她说要是月儿名声坏了说不定会委身为妾云云。 家里新来的那位妾室把父亲都给迷住了,母亲为此苦不堪言,她也在妾室手里吃了几次苦头,被父亲罚了几次。一想到月儿也会如此,她就有些慌。钱世钟一向对她态度淡淡,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喜乐郡主猜测他应当是喜欢月儿这样饱读诗书的,要是月儿向他示好…… 她越想越担心,就让人偷偷留心钱世钟的行踪,在过了小半个月后,果然就看到了两人在同一间书斋相会。 月儿肯定不能认下这样的误会,说:“这间书斋是我先生开的,我时不时就会来。” 喜乐郡主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又不知要怎么做,气得拿起边上的书册扔了过去。 “休想瞒骗我!” 有风暖跟在月儿身边,这样的书册自然砸不到她,就是钱世钟也不能看着喜乐郡主砸人。虽说他一开始有些心虚,怪自己不该总想着过来看看佳人的音容,但这事与月儿无关,也不值得喜乐郡主这般撒泼。 “郡主请自重,你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了?” 他已经知道月儿的身份,也就知道前一阵子外面关于萧大小姐的传闻不少,他还为此担忧过,生怕她为此气恼失落。 “哪有什么闲言闲语,你们还不承认,明明先前你们说过亲!” 钱世钟一听当场愣了在那里,月儿却在想果然如此,喜乐郡主知道这事了。 一看到外面聚集的人多了,她担心会影响府里的名声,当即正色道:“郡主莫要胡言,家中父母虽在为小女说亲,但里面并没有已经订亲之人。小女的身份虽不及郡主尊贵,但也不是旁人能胡乱裁脏的。” “你……” “到底是何人跟郡主说了此事?可有人证?” “是我母亲说的,她……” 第334章 教训 “好了。”钱世钟喝道,打断了她的话,又朝月儿施了一礼,说:“还请小姐莫要见怪,下官从未听闻自家与贵府的事,若真有此幸,当欣然允诺,怎会有后来的亲事!” 月儿侧身避过,仍是一脸凛然。 “书斋不是分辨私事之地,两位若有什么误会,还请移步他处。” “是。”钱世钟垂首应道,转头淡淡看向喜乐郡主,也朝她作了一揖,“还请郡主移步。” 喜乐郡主气得跺脚,到底没有继续在书斋呆下去,一甩袖子便走了。 钱世钟追了上去,有心想问亲事的事。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若是这事真是庆王妃说的,那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一想到自己错失良缘,还要跟在刁蛮粗俗的郡主成亲,现在还得在大街上追着她跑,他便有些厌烦。 喜乐郡主走了没有多远,便遇到了她的表兄秦仲祺跟一群朋友走了路上。 “表兄。”她叫了一声,故意跟后面的钱世钟置气,回头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要跟我家表兄吃茶去。” “郡主当真?”钱世钟在后面问道,他这会儿心思也乱,实在没有心情跟喜乐郡主在外面被人继续看笑话下去。 “当然是真的。”喜乐郡主满不在乎地说,眼睛的余光却看着钱世钟。 秦仲祺刚被叫住时还有些诧异,现在隐约看出些什么,便出来打圆场,说:“钱兄要不也一块儿来喝茶吧,难得这样的好天气。” 秦家这一代中出息的子弟不多,父兄官位不显,他这次恩科也名落孙山。如今家里能保持体面,全靠当庆王妃的姑姑,他可不能丢了王妃姑姑和郡主表妹的面子,给她们惹事,还把未来的表妹夫也得罪了。 钱世钟跟秦仲祺见过几次,知他是个圆融通透的人,脾气马上消了大半。他本来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的无理取闹他都能忍下的。看了一眼天色,他想起自己不过是借着外出办公刚巧路过书斋时在里面站了站,并不是正逢休沐。 “我还有公务呢。”他略带为难地说。 本来以为他要进来跟她一块儿喝茶的喜乐郡主顿时恼火起来,嚷道:“滚滚滚,我还缺人陪不成?” 钱世钟听了面色也不好,朝秦仲祺拱了拱手,侧身便走了。喜乐郡主看他真的走了,气得原地跺脚,转身就进去边上的茶楼。本来并不打算去茶楼喝茶的秦仲祺只能跟友人告了个罪,跟着进去了。 喜乐郡主坐在包间里,兀自生着闷气,秦仲祺进去后叫好了茶和点心才进了包间。这个包间正好临街,郡主坐在窗边吹风,秦仲祺为了避嫌坐在茶桌靠门边的方向。 他跟这位表妹小时候倒是见过,那时她脾气也不怎么好,后来她家被流放,他就一直没有见过她,直到他们去了金陵。从流放地回来后她脾气好像更大了,跟家里姐妹也聊不到一块儿,秦仲祺和家里姐妹只能尽量跟她友好相处。秦家在朱家起事后,在朝中很是受了一番打压,家里的人现在行事已经很懂得顾着别人的眼色。 喜乐郡主受册封后,似乎更不爱跟家里的姐妹说话了,只爱跟捧着她的人混在一起。 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姐,这样定是会被人看轻的,可是她是郡主,秦仲祺倒觉得无伤大雅,甚至觉得刚刚那钱世钟太不晓事,什么公务能有陪好郡主要紧,若是喜乐郡主高兴了,他就是办差办得差些也照样能升官。 “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秦仲祺好声问道,生怕再惹怒了她,却又想知道事情缘由,他也知道该怎么劝。 喜乐郡主嘟着嘴不肯说,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叽叽喳喳地把事情都说了。说完那丫头朝窗下一指,说:“就是她,她就是萧小姐。” 秦仲祺凑到窗门看了一眼,见月儿进了边上的布庄,远远地也只看到一袭穿着月青色衣裙的身影,并不能看清她的模样。 眸光一转,秦仲祺便说:“郡主,要不要表兄帮你出气?” “怎么出气?”喜乐郡主好奇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懊恼,她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砸了,却不知要怎么补救,只能靠别人出主意,不过在补救之前,她得先出了气。 “既然她是萧副指挥使家的小姐,前些日子谣传行为不俭的就是她。这条街上浪荡子弟不少,只要让他们过去拦下她说她几句,最好能扯下她的帷帽让人看看她的容貌,她的名声也就坏了,萧家定会草草将她嫁出去。” “不会让她为妾吗?”喜乐郡主有些担心地问。 “不会。”秦仲祺不知喜乐郡主哪里来的想法,怎么也是高门贵门,竟连这些也不懂。“她父亲是从三品的官员,怎会让自家的嫡长女去做妾?就是把她送进庵堂也是不会的。” 那可是萧家,秦家当初可没法跟萧家比,哪怕这萧副指挥使听说只是庶子,却也是萧国公府出来的,当不会这么糊涂才是。 喜乐郡主听了这才放心,待秦仲祺出了包间时,目光便有些犹疑不定地看向楼下,她曾真心把月儿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没有她守住自己的未来夫君重要。 月儿从布庄出来时,风暖的手上多了一包绣线。她近来发现在话本子上花了太多时间把其他事都荒废了。为了更正这一点,她给每天的时间做了规划,早上写字画画,下午刺绣抚琴打理家务,晚上写话本子。 自从开始写《少年修仙记》后,月儿在跟何素的讨论中有了许多青山和妖犬的画面,她就画了几张,可是因妖犬是白色的,画出来的图总不怎么合心意,她想试着绣出来,特意出来看看市面上的绣品,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绣法。 “小姐还要去逛吗?” “不去了,咱们回吧。”月儿说,忽地闻到了一阵香味。“什么东西这么香?” “似乎是附近铺子的烧鸡刚出炉。”风暖鼻子也灵,一闻就猜中了味道。 “不如买五只回来,给大家添个菜。” “是。”风暖应道,一想到可以添菜,心情也挺好。 走到烧鸡铺子前面,她一看挤在那里买烧鸡的人挺多,便说:“小姐,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买。” 她一边说一边朝四周看了一眼,倒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月儿也发现想买烧鸡的人很多,反倒劝她:“要不算了吧,别去挤了。”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风暖说着就去排队,没几下就挤进了队伍最前面。 她一个姑娘家,还真不怕,竟然跟男人一起挤,月儿正在那里感慨,也没看到有几个男子正直直地朝她走过来,打头那人一个箭步上前就把她的帷帽给掀了。 “哟,这不是萧副指挥使家的千金吗?不是说怀了吗,怎么到街上来了?” “莫不是来找相好的?” “萧小姐,你看在下这样的行不行呀?” 月儿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还不等她回嘴,边上已经聚了好些人过来,皆上下打量着她,对她指指点点。月儿咬了一下牙,勉强镇定地下来,冷眼看向打头那人。 “是何人指使你们与都察院的人过不去的!” 说到都察卫,旁人马上就想到了御史台,一时看热闹的人目光也变了变,却也不曾散去,就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官员的秘辛。 围着月儿的几个浪荡子心里也有点慌,他们平素就爱做些调戏女子的勾当,一般女子都是自认倒霉忍下这事,想不到这次竟踢到铁板了,还是御史台的铁板,刚刚秦仲祺也没有跟他们说她的父亲在御史台当差呀。 这会儿已经站在喜乐郡主身后跟她一起看热闹的秦仲祺也反应过来了,都卫司也是都察院的,他们跟御史台是一起的。 说到御史台,当朝官员就没有不怕的,就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也难保自己的亲人或仆役没有犯混的时候。 不过本朝初建,御史台还没怎么弹劾同朝官员,除了圣上初创的商部里面的相关官员。为了阻止圣上设立商部提升商人的地位,朝中百官从金陵吵到了燕京,最终还是没有拦下圣上创新的步伐,就连他们前面拦下来,圣上也正在用曲折的办法达成。 有些人似乎已经妥协了,要是商业的繁荣真如圣上所说的那样,他们也能分得一杯羹;有些人却还在抗争,御史台算是其中最大的力量。御史台的人还特别抱团,不管他们对外面的事是如何锋利尖锐,里面却关系融洽,谁家遇到点什么事,其他几家都会拔笔相助。 就是不知他们对都卫司的人是不是也一样不留情面,几个浪荡子盘算着,互相看了一眼,就有人带头反驳。 “什么都察院,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来见识一下萧小姐的风采的。” “对。” 其余几人附和道。 “我来京之后很少出门,也不曾在街上报过家门,你们又是怎么觉得我姓萧的?”月儿看到他们慌了,不由镇定了许多,便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什么你没上街,我们就常看到你上街?”有人跳出来反驳。 “你们都看到了?” “对!”他们叫嚷道。 “那就请诸位公子留下姓名,家父自会一一上门询问,看的到底是何人在寻事!” 其实他们的姓名,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就算如此,这会儿让他们报出来,他们却是不敢的。眼看着要让月儿占了上风,里面就有那混的恼羞成怒。 “你这小娘子怎么话这般多,我倒要看看你这嘴有多利。” 说着,他便伸手过来,有想对她动手动脚的意思。边上的人只顾着看热闹,竟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相帮的,只是那男子还不曾摸着人,就被一只火烫的烧鸡砸了满脸。众人看去,见是一个生得高挑的女子,正怒瞪着这伙人,估计就是这位萧家小姐的婢女。 “不会就是那个有了身子的丫头吧?生了?”有人故意打趣道。 风暖可不是一个好占便宜的,正好边上有一摊子是卖伞的,她把烧鸡一放,抽了一把伞就朝来人身上招呼。 “是生了,你家祖宗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见了长辈也不知道行礼?不孝子孙,净知道在外面丢人现眼,来丢祖宗我的面子!” 月儿还不曾见识过风暖骂人的功夫,刚刚还怕她吃亏,听了风暖的话后,她倒有些同情那些浪荡子了。 那些人算上奴仆人数不少,风暖下手也有分寸,不好朝死了凑,一时有些束手束脚的。 月儿正替她着急,忽见边上看热闹的人中有一骑马的上前朝他们身上用力抽了两鞭子,那力道可不同于风暖的手下留情,只一鞭子下去便有人被打裂了衣服露出一道手臂长的血痕。 “哎哟,谁呀!”被打的两人一边嚷,一边吓得朝其他人身后躲。 “你爷爷!”来人戏谑说道。 月儿看向那人,因他背对着光,她刚刚一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是当他一开口时,她就认出他来,心下一松,她不由微微扬了扬唇。只是当看清他的脸时,又跟自己想的不在一样,她记忆中的郭威不是这样的,不管怎么样,他能活着回来,便是好的。 第335章 人选 郭威坐在马车,看着月儿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些年没见了,你怎么一点也没变。”他似有些嫌弃地说。 月儿微一挑眉,说:“你倒是黑了许多,瞧着也没怎么长高。” “胡说,小爷我现在在军中算是高的。” 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耍起花腔来,让在二楼看热闹的秦仲祺和喜乐郡主有些困惑。两人刚刚就看到有一队人骑马过来,打头那个怎么看都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好像对京中什么事都新奇,东看看西问问,有些话听着就让人发笑。 这条街不准跑马,他们骑在马上过来得也不快,不过在看到月儿后,打头那人就冲了过来,似乎跟月儿认识。 “会不会是郭侯府的世子?”秦仲祺猜测道。 郭义在离京前已经为郭威请封了世子,郭萧两家的交情许多人都略有耳闻,从两人的反应来看,来人怕就是小时候养在萧家的郭侯世子了。 郭威说不过月儿,话锋一转问道:“会骑马了吗?” “我也是将门之女,自是会有的。”月儿淡笑道。 郭威朝后面挥了挥手,便有人牵了一匹通体雪白像是披着一身银甲的骏马过来。 “给你了。”郭威大手一挥说。 月儿略一迟疑,缓缓走到白马跟前轻抚它的脖子。她骑马的次数虽说不多,也没有见过许多马,但是这一匹瞧着品相就比其他的好,也比其他的好看。 “它叫白光。” 名字倒不错,这样想着,月儿便翻身上马,调侃道:“既然都给出来了,你可别心疼。” “你也忒小看我了。”郭威说着,从下属那里拿了一个斗笠过来,没办法,他们只有这个,怕路上下雨他们特意带着的。 “戴吗?” 月儿想了想,其实帷帽那层纱幔很透,有跟没有差别太大,就拿过斗笠戴了起来。趁这个时候,郭威朝底下目光乱飘的几个浪荡子凭空抽了一鞭子,却也没有打到人,只让他们听个响。 他们被唬了一跳,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来路,什么也不说就上来对他们动手。打回去吧,他们见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很不好惹,也不敢冒然还手;吞下这口气吧,他们又觉得丢面子。 “爷是郭侯府世子,你们要是想来单挑,尽管来,爷等着你们。” 放了狠话后,他也不管他们的反应,打马慢步离开,月儿骑着马就在他身侧走着,望着似乎比往日开阔的街道,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就像是遮在她心上的迷雾总算散开一样。 喜乐郡主和秦仲祺在茶楼上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时心情复杂。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铺着阳光的街道上,马背上相谈甚欢的男女像是没有发觉行人探究的目光一般,慢慢在街上走着。女子清新婉约,似夏日的新荷临水而立;男子健硕凛然,似草原的雄鹰迎风展翅,两人骑马并行,远远一看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作。 然而,这幅画作落在何素眼中,她实在欣赏不了。 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月儿看起来好像还挺高兴,她不会是……何素有些不感相信。这没道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看都要看腻了,怎么会又就这么看对眼了呢?而且对方还是郭威,是她错过了郭威什么优点吗? 快到萧府门口时,郭威才看到有人立在府前,细一看竟然是何素,他马上下马兴冲冲地朝她施了一礼。 “萧婶婶。” “回来了。”何素淡淡地问。 “嗯,回来了。”前一秒还情绪很高的郭威听到何素的话不知是打开了哪里的开关,忽然眼眶就红了。 情绪波动这么大,不好,何素默默在心里为郭威减分,明面上倒很是客气。 “一路上不容易吧,要不要来家里吃个饭?”她招呼道。 郭威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再来,今天还得先回家。” 还真打算来呀,何素暗想,应道:“也是,早些回家去吧,莫让侯夫人担心。” 郭威撇了撇嘴,像是不爱听这话,含糊说:“我回了。月儿,明个儿见。” 月儿点头,瞧着很是平静的目送郭威离开,耳朵却有些发烫,主要还是被何素给盯的。何素一直用余光盯着她,就看她的表情能撑到几时。 “母亲,你也刚从外面回来呀?我去厨房看看,小石头和小木头就要下学了,也不知点心准备好了没有。”月儿想了一个借口就要走。 “等等!”何素说道。 月儿不得不停下脚步,正想要说什么,谁知何素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风暖。 “风暖跟我过来。” “是。”风暖应道,对月儿提醒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是何素身边的丫头,当然还是更听何素一些。 月儿无法,不知风暖对刚刚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就是顺便跟郭威一起骑马回来,根本没有什么。也不知她会怎么想,对了,还有被人寻衅的事,是不是有人想要对付萧家? 何素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可是带着风暖进屋后,她头一句问的却是:“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烧鸡,小姐说买来加菜的。” 回来之前,风暖还没忘记拿回刚刚放在卖雨伞摊子上的烧鸡,也没忘记为她拿的伞付钱,小贩也没有为她刚刚生猛的表现怕她,还小声夸她打得好,看来那些个浪荡子在那一带挺不受待见。 “等会儿拿去厨房热热吧。”何素说,这才让风暖把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风暖想了想,就从月儿进书斋开始说,把两人在外面遇到的事大概告诉了何素。 何素知道月儿和郭威只是在街上偶遇后松了一口气,既然郭威出来英雄救美,两人会一起回来倒也不奇怪,月儿对郭威的态度看起来也跟对旁人不同,这是不是也不奇怪?这事且不论,竟然有人敢在街上寻事,这是想跟跟萧家过不去还是想跟月儿过不去? “你觉得那些人是谁叫来的?”何素问道。 “我在回来之前,留心看了两边的动静,发现喜乐郡主的侍女就站在边上茶楼的二楼窗边。” “喜乐郡主?” 风暖点头。 “也是个没脑子的。”何素嫌弃地说。 喜乐郡主的传闻,何素在金陵就听了不少,哪怕有些事并不能说是她的过错,只是她次次都把把柄留给别人,不说她几句似乎都不行。她到底有没有发觉自己行事不周?还是她以为这都是别人的错?就跟她母亲的想法一样。 庆王妃对魏氏交好的夫人隐隐都有些敌意,哪怕两家如今关系缓和了些,两边中间的隔阂也没有消失。庆王妃一直没把何素放在眼里,等她抢了何素的女婿人选后,似乎也就更不待见何素了。 何素也不知一个王妃在京中能有多大的面子,等萧显重回来后,便跟他说了这事。 萧显重在外面已经听说月儿在街上被人欺负的事,也幸好当时郭威忽然出现横插了一杠子,外面对于月儿的流言才不多,说的都是侯府世子当街打人的事。不过月儿这事想彻底这么被揭过去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得赶紧替月儿把亲事定下来,好让流言快点平复。 想了想,他便跟何素说:“你觉得郭威如何?” 何素见他问得认真,便猜他是为了月儿问的,心里也有点矛盾。 “你觉得他如何,我就觉得他如何?”她答道,不过语气时明显带着勉强。 萧显重也知她一向觉得郭威皮,怕他不靠谱,就是他也是这样想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萧显重有些迟疑地说。 “是谁?” “你知道的,先前我曾在新科进士中为月儿挑选未来夫婿,现在已经订亲的就不说了,还有一个,人品也还不错,可惜这次落榜了,据说是因为身体有恙的关系。他的才学倒是好的,家里是行商的,家资颇巨。” 商人呀,何素见萧显重提到这个态度犹疑,就知他对跟商人结亲还是不怎么乐意,哪怕圣上已经推了几条新政提高商人的地位,大部分人的对商贾还是轻看了几分。哪怕平时两边来往时看不出,在儿女要结亲时,这种观念就会清晰地显现。 “他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幼年丧母,他的父亲一直未娶,想来是个长情的。” “还有一直未娶的?连个侍妾也没有吗?”何素好奇地问。 “倒是曾娶过一个,听说后来也亡故了,侍妾什么的,我还没有去打听过。” “是哪家呀?”听到这里,何素不禁多问了一句,总觉得这设定有些耳熟。 “姓陈,做木材生意的,在京中开了一家挺大的木材行,月儿嫁妆要用的木材我本打算从他家买。后生叫陈海元,是家里独子,比月儿大两岁,谈过几次亲事都因为战乱没成,才把年纪拖大了。” 第336章 静静 香蕉你个芭乐,这会不会也太巧了一点,陈家人竟然就在京城,她之前常常逛街,好在一次也没有碰着,何素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萧显重见何素沉默了下来,便问:“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郭威。”何素当即说。 她要是挑陈海元就是自己有病,天呀,她要不要去把他们给灭口呀? 萧显得意外她答得这么快,说:“你之前不是觉得郭威不好吗?” 何素眼珠子一转,说:“我并没有觉得郭威不好,只是怕这孩子性子还没定。其实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些也没有用,你还是去问问自己女儿吧。” “啊?你是说月儿对……” 何素还真不敢肯定地说月儿对郭威有意思,便假作为难道:“是呀,这事你得自己去问问,别总是来问我。” 说着,她就催着萧显重去找月儿,总好过两个人跳过月儿定主意,其实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来好好运转她已经锈住的脑子。 萧显重听着也觉得有理,可是走到月儿院前时,他忽地想,这种事不是应该由何素来问的吗?怎么由他来。要知道在高门大户里,就是当父亲的,平常也不会随意进出女儿院子的,更不用说聊这些了。 但是他家有些特别,并不是他不信何素,只是有些事还是由月儿亲自跟他说比较好,将来出了什么事也就不用把过错推给别人。想是这样想,让他去问女儿的意中人,他心里莫名就有股火气。 郭威那臭小子一点也不靠谱,他其实并不情愿让月儿嫁他,就是别人家再好,能有她呆在家里自在吗?可是女儿总是要嫁的,他得快些下决定才行。 “父亲?” 从弟弟们的院子出来的月儿见萧显重在她的院门口徘徊,不解地走上前去,待行过礼后,她马上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萧显重本来还问不出口,看到月儿神情闪烁,心下倒是明白了,也就用不着问了。 “回去好好等着吧。”萧显重有些不甘愿地说。 月儿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本来想羞涩推托,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却变了味。 “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真是女大不中留呀,萧显重心下感叹,转身回去找何素讨安慰去了。 可惜何素现在也没法给他安慰,她都要被陈家的事烦死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她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要怪就怪京城地方太大了,她用走的也只能在家附近几条街转转,再走远点半天内根本没法赶个来回。作为当家夫人,她还是不适宜消失太久的,哪怕她现在就是出门都会带着风暖,也是有风暖在,有些消息她不方便亲自去打听。 不过她也没有想去刻意打探什么消息,平时留心的也是有关前朝余孽的消息,陈家那边她想都没有想过。她不知道陈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好像涉及的产业很多,说不定以前她真去过他家铺子。 当初整个陈家她认得的人也不过是宅子里那几个,外面的掌柜她是一个也不认识的,至于他们有没有远远见过她,她就不清楚了。 至于陈海元会进京赶考什么的,她更是没有想过,家里都有矿了为什么还要出来考科举?官员的俸禄也不高呀。比如萧显重,他都已经是三品官员了,靠他的俸禄却是养不活家里上下这么多人的,全靠家里铺子庄子的收入才能让家里保持现在的生活。 如果少雇几个下人,也许还能多存点下来,何素暗想,她还是觉得家里的下人有点多了。 正在一个劲抱怨自己的疏忽,刚刚出门的萧显重就回来了。她整了整衣摆,抬头看向他,暗想怎么从他的嘴里探出陈家的事。 萧显重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迟疑了片刻后说:“月儿答应了。” 何素猛然一惊,想不到月儿还真有那意思。 “唉,郭威呀……” 萧显重长长叹了一声,在何素身边坐下,有些想不到有一天郭威竟然会成为自家女婿。 何素也想不到,语带安慰地说:“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们已经不懂了。” 这话说的,萧显重无语地看向她,问:“难道我们很老了吗?” “不老吗?说不定隔年我们就要成为外祖父外祖母了。” 说到这个,何素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老了,竟然这么快就要成外祖母了。仔细想想之后,她又有点庆幸,老的也不是她,而是萧显重,她还比他小两岁的。 萧显重也想到了这个,他就算不舍得女儿外嫁,却知道每个女子都会出嫁,比起那些不知底细的人来,郭威显然更适合。 “你找个机会去郭侯府走一趟,探探侯夫人的口风,也不知侯府现在是什么打算。”萧显重说。 何素点头,却又觉得比起跟对方家长商讨,还得先问清楚小的那个的意思。 “威少说他明天要过来,你要不要问清他的心思,也跟他说说咱们家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萧显重有些不解。 “不纳妾的规矩呀。” “咱家还有这规矩?我怎么不知道。”萧显重故意打趣道。 何素气得推了他一下,问道:“你说你不知道这个规矩?你再说一次。” “好了,我现在知道了。”萧显重马上服软,见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最近一段日子,不知何素是不是为没有管住云晴而自责,对他比往日要温柔,连说话也比以前柔了几分。萧显重当然挺受用,可是偶尔也会想要看看她闹个脾气。 何素倒不是为云晴的事自责,不过这事也跟云晴有关。她一想到知道云晴有孕时自己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萧显重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萧显重平时还是对她挺好的,没有一点让她不放心的地方,她却没有那么信任他,挺不应该的。 可是她也知道想要让她改了随时怀疑人的脾气,怕是一时改不了,只能对萧显重好一点,缓解心底的歉意。 什么歉意不歉意的,在她现在的脑中已经被陈家出现的巨大冲击冲没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跟以前比变化有多大,陈家人看到她时会不会把她认出来,出门时戴着的那种帷帽似乎效果并不怎么好,仔细看还是能看清人的长相的,她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不出去吧。 “你不用担心……”萧显重忽地说。 何素心头一跳,以为萧显重看出了什么。 “我会先跟威少好好说说,要是不行,就算月儿难过,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何素刚松了半口气,忽地又想:然后呢,要是不答应郭威,难不成就要答应了陈家了?郭威这小子明天可千万别掉链子呀,哪怕是假话也好,千万得过了萧显重这关,不然她以后见他一次削一次。 为了等郭威,萧显重还特意请了半天假。他猜郭威应该会在上午过来,下午会去他外祖家拜访。 郭威的外祖姓范,早就已经致仕,平时呆在京中常跟一帮老友约出来寻花钓鱼,日子过得颇为惬意。他有两子一女,都是嫡出,年轻时也有过两个偏房,皆无所出,在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后被放出了府。范老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外放为官,并不在京城,京城只有他的孙儿在。 比起跟儿子到陌生的外地过日子,他宁可呆在京城管着几个孙子还有元孙。 郭府跟范家一直都有来往,当初郭府出事时,范家还曾出力保全郭威。郭威对外祖家印象也不差,哪怕中间有许多年不曾走动,他对他们也比对黄氏亲近。 不过在他心里最亲的还是萧家,他一直记着何素教他射箭,在他犯错的时候管教他的事。哪怕当时他也曾气得牙痒痒,经历过几次生死后,他才发觉何素教他的话都是有用的,何素的那些教导渐渐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助力。他越想越觉得感激,甚至连以前月儿对他的小唠叨都变成重要提醒,被他牢牢记着。 至于萧显重的话么,他反而没怎么听,他挺好奇萧显重跟何素是怎么成的亲,肯定不会是双方父亲做主。郭威知道萧显重的身份,萧显重应该是逃亡路上跟何素成的亲。这样一个沉闷的人,是怎么在逃亡的情况下还能拐到一个聪慧的夫人的? 哪怕他没有接触过太多女人,也看得出何素跟寻常女子不同,就连被她教出来的月儿,也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不一样。回来之前,父亲已经跟他说过对他亲事的打算。那时他还想用月儿还没有成亲为由搪塞过去,谁曾想父亲竟然直接说了他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就是玉儿。 郭威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觉得他和月儿可以结为夫妇。 那个月儿?郭威想到她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比他高的事,还有就是书读得比他好,这几年想来她又读了更多的书,而他反倒忘记了几个字,前些天以前学过的几个比较难的字,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郭义也没有跟他说理由,让他回去后先考虑考虑,要是想好了,就把他写的一封关于郭威亲事的书信交给黄氏。昨天他回到了侯府,就已经把书信交给黄氏了。 第337章 上门 来京的路上,郭威心里还有些迟疑,总觉得那个瞧着有些沉闷爱管人的月儿不适合娶回家当夫人,可是当他看到她站在人堆之中,凝眉应对眼前的局面时,他忽然就想,闷点就闷点吧,他会逗趣就行,这样聪慧的人别的男子不见得认同。 再说了,她已经比世间其他小姐有趣多了,别家小姐哪有能利落上马的。 郭威在旁人打趣说起他的亲事时,也是对未来的夫人有过设想的,总得说来他的要求也不高,会骑马不死板是头一个,另一个就是脾气好不会大吵大闹,月儿正好也是。加上他也不得不承认,多年没见,月儿比他记忆中要漂亮多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也不知月儿是像了谁,肯定不会是何素,两人并不是亲母女长得并没有十分相像,至于萧显重……眼前这个冷眼瞪着他的真的是那个萧参将?怎么看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他的目光也跟以前不同了? 郭威隔天就兴冲冲地来了萧府,本来想跟何素说家里已经安排人来提亲了,偏没有见到何素的面就被请到了客厅,萧显重亲自接待了他。 他有些不安地坐在厅内,被萧显重盯得手脚都不知要怎么摆了,他记得以前在军营里萧显重对他挺客气的呀,有时他犯错被人取笑,萧显重也不搭腔,就在边上跟着笑笑。难不成他这是不愿意?郭威暗想,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来,喝茶。”萧显重招呼道。 郭威看着已经摆上来有一会儿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心下在想,萧婶婶和月儿怎么还不出来,几个孩子也没有在。对了,他们应该是去上学了。萧显重不用上值吗?难不成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还是他知道他要来,特意在家里等着他。 “路上还顺利吗?”萧显重跟他聊了起来,见他的目光时不时朝外面看,心里越发不痛快。 这小子还当是小的时候呢,都这么大了,哪能随便让他们见面,萧显重暗忖,又问起他一路的见闻,还聊到了京城的繁华。 “你看京城跟金陵比如何呀?”萧显重问。 “都挺好的呀,我还是喜欢京城,周围跑马的地方多。” “金陵不好吗,夜里多热闹呀。” 郭威在军中几年呆下来,也不是当初的愣小子了。军中汉子说起来话,喜欢给人挖坑的也不少,他们就是看他年纪小捉弄他。这些人中一向没有萧显重,可是不代表郭威会这么放松警惕,他在刚要答时就知道萧显重的目的了。 “萧叔叔放心,这些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去的。”他拍着胸口说。 “我记得你以前说不会冲得太前面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呀?” 郭威一时也说不出,抓耳挠腮的,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半晌才跟萧显重挤挤眼。 “你懂的。” 在军中大家也不分长幼,只注重品级,不过郭威有些不一样,他是郭义的儿子,跟军中的不少将领说话常常没大没小的,他们都当他子侄看,并不在意这些,有时还会跟他开开玩笑。可是现在显然不一样了。 “威少的意思,我不懂。”萧显重故作为难地说。 “萧叔叔,您就别叫我威少了。” “哦,也是,该改口叫世子了。” “不用,就咱们两家的交情,您叫我名字就成。” “这怎么好呢。” “本来就要这么叫的,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郭威有些嘴软地说,他要是还没有看出萧显重是在给他摆架子,他就是个傻子。 萧显重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郭威又有一点心虚。这会儿要是何素在,他还好意思跟她开口再扯几句,可是跟萧显重他不知要怎么说。 “父亲有这个意思,已经准备去找徐侯来做媒了。”郭威试探地说道。 徐侯从边关回来后就呆在京中不再领兵。他年纪大了,也不想跟底下的人去争那点军功。圣上对他也信重,已经任命他为兵部尚书,有他在,皇后跟太子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 由徐侯出来说媒,也算是天大的面子,萧显重一向知道郭义在这种事上颇为仔细,只是光凭这样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原来是你父亲的意思……” 郭威点点头,马上感觉到不对,说:“也是我的意思。” 说完,他的脸就烫了起来。太难了,娶个媳妇怎么会这么难,不是只要当天去迎亲把人接过来就好了吗? “你的意思?” 萧显重皱眉看向他,像是在怪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郭威心头一突,也不知自己刚刚的回答是对还是不对,他还不如跟何素说呢,顶多被她调侃几句,至于肯还是不肯,何素都会摆在脸上,不像萧显重。他现在到底是肯还是不肯?郭威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像是没有看出郭威的不安,萧显重悠悠喝了一口茶,又说:“我们府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吧?” “啊?嗯。”应该算是知道吧,都一起住过那么些年,郭威暗想。 “我的后院极其干净,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 郭威点点头,还在想他为什么说这个,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我也没有,肯定不会有的。” 小时候母亲跟几个姨娘斗气的事,他现在还有隐约的印象,他就不明白女人这么麻烦,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在家里放这么多,他肯娶上一个就算是给老郭家祖宗面子了。不过月儿跟那些麻烦的女人是不同的,她什么都好,就是她父亲看着有点难搞。 “你确定?你都不曾去见识过。” 原来一开始跟他说金陵夜里热闹,是想看他有没有见识过?郭威暗想,所以他不该那么答?可他本来也没有去见识过。 脑子一热,他就哈哈傻笑一声,说:“这有什么好见识的,不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难道月儿就多一个脑袋不成?” “当然没有,月儿跟外面的人不一样,她特别能干,特别有学问,针线好厨艺也好,哪哪都好。” “是吗?”算他还有点眼光,萧显重暗忖,面上微微一叹,“只可惜她的生母……” “这有什么呀,不用在意的。”郭威连忙说,这事郭义也跟他说过。 想不到何素竟然是月儿的继母,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来,看来世间的继母也不都是坏的,他知道黄氏也不坏,就是心里过不去那坎。 萧显重也是知道黄氏的,当初郭义初遇黄氏时他就在边上,想不到郭义出手相救是看中了人家,他倒是怎么都不亏。就是有黄氏在,萧显重才不怕月儿嫁过去会受委屈,黄氏也是有女儿的,她当不会苛待生母改嫁的月儿。 “家里一直怕月儿嫁到挑剔的人家受委屈,这才一直留着她在家里,想要好好挑挑,本是想要去门第低的人家去找,这样的人家以后也不敢给月儿眼色看,就是她跟同辈的夫人来往也不会受人议论。” “我知道,我会护着她的。”郭威自然是有什么话都挑好的来,他其实并不懂女人之间交际的那些事,想着总不会比在边关凶险。 萧显重一看就知他心思还浅,好在这次他回来后也不会再往边关去了。郭义在边关,他的亲生儿子当留在京城,历朝历代许多都是这样做的。 只要他在京城,萧显重总能教教他,月儿也不用担惊受怕的。可他作为武将,将来总有一天还是会上战场。“古来征战几人回”,只希望月儿将来不会遭受巨变,萧显重暗想,心里又开始犹豫。 郭威端着茶,小心喝了一口,目光也期待地看着萧显重,等着他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见萧显重许久没有开口,郭威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好好说一说自己的优点,再跟萧显重套一下关系,哪怕两人在军中分属不同的方阵,也是上过同一个战场的。 不待他开口,萧显重盖上了茶杯的盖子,马上他的小厮就进来说可以开饭了。 郭威如蒙大赦,心想总算是熬过去了,可以跟月儿见面了。谁知到了饭厅,他才发现男女是隔开坐的。他和萧显重坐一桌,屏风后面何素和月儿坐一桌。 “威少多吃点,我和月儿在厨房忙了一早上了。”何素在屏风那边说道,又朝面色微红的月儿看了一眼。 月儿垂下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敢去看屏风对面的人,就连模糊的身影她也不好意思看。 她和郭威年少相识,当初在乡下的时候,倒也有人打趣过两人,月儿面上反驳,也说着郭威的种种缺点,但是暗中却想郭威比乡下其他孩子还是要好的,要是她真的一直要呆在乡下,也许嫁给郭威是最好的。 那时她对郭威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就是觉得他比乡下孩童要好一些。可是离开乡下后,她又认识了许多人,心里的念头就换了。比起顽劣的郭威,稳重知礼的读书郎似乎更好一些,她本来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也喜读书,跟读书人似乎更能合得来些。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亲事一直定不下来,里面有父亲不在的关系,大概也有她生母改嫁的关系吧。 她也是到了京城后才发现这事,在金陵家里还挂着肖府的牌匾,也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可是回到京城,家里跟萧家认亲后,整个京城的好像一下子都知道了。幸好新朝初立,众人要议论的事有很多,她家的事还不显眼,可是云晴的事出来后,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萧府,关于她的话就多了。 有一个改嫁的生母,还有一个不洁的贴身丫环,她隐约也觉得自己是说不到什么好的亲事了,偏家里人并不曾用怜悯的目光看她,何素好像什么也没有老考虑过,一直跟她说着话本子的事。也许这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劝她,告诉她除了嫁人,她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何素这般洒脱,那天被人堵在街上时,她也是恼怒惊慌的,也许将来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时刻,她希望那时自己的身边能有一个人,不要让她孤立无援。 那个时候,郭威出来了,她记忆中顽劣的少年如今已经威风凛凛可以替她出气了。有许多事果然还是得男人来做,比如当街甩人鞭子,她也不是不能甩,只是就算她有鞭子在手,她也是甩不出去的,就是风暖也不便动手。 不过打人就是打人,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还是不好,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觉得有人挺身而出不顾后果为她出头让她颇为欢喜。她其实并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只是总想着维持一丝体面,可是跟着郭威,似乎她可以更任性一点。 难得的是,父母本就在考虑是否应下她和郭威的亲事,她一直以为郭侯府的世子会有一堆女子抢着嫁他,她想要达成心愿需要费一番波折,想不到竟这般容易。两边的长辈似乎早就商量过了,只是两个小的还不知情罢了。 又或者只是她不知情,父亲替她在新科进士中寻摸夫婿人选她是知道的,可见父亲一开始不想让她嫁入郭侯府。在世人眼中,嫁入侯府跟嫁给家世普通的进士有些天差地别,家里却不曾考虑过这些,每每思及此,月儿就有些感动。 “你身边的两个丫头都小,你自己练武也练得不勤,以后可怎么办?”何素忽然叹道,估计已经想到两人大打出手的场景。 月儿也不知要怎么回应,郭威还在外面呢。 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他们老郭家的人从来不跟女子动手,郭威心里想,在萧显重面前到底不敢说什么。 岳父什么的也太吓人了,郭威暗想,忽地想到家里的妹妹玉儿,一想到有哪里的臭小子会对妹妹不好,他心里也不舒服,多少也能懂得萧显重的心情。 吃好了饭,萧显重也没有在家久留就回了官署。他就请了半天假,总不能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不过他出门前也没忘记把郭威从家里送走,铁了心在两人亲事定下来之前不让两人见面。 “外面舌头长的人很多,你注意点吧。”萧显重提醒道。 郭威能怎么办?当然只有乖乖答应的份。 ------题外话------ 月儿心思的变化,有人在前文看出来过吗? 第338章 传言 回了侯府,郭威头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打听黄氏有没有去徐侯府,听说是递了帖子明天再去,心下抱怨她动作慢了。抱怨归抱怨,他知道这事不能怪黄氏,怕是他太心急了。 唉,他能不心急嘛,要是不把亲事说成,他岂不是还得被萧显重挑剔,等定了亲萧显重估计就不会再来盯他了,他应该就能自由出入萧府了吧? 他会这样想也是他太年轻,不知道岳父对女婿的挑剔不是一时的而是一世的。 换了一身衣服,郭威就去了外祖家。 范府离侯府很近,当初圣上赐下侯府时,也曾问过郭义想要哪条街上的宅子。他旧居也还在,因为当年的一场大火房屋损坏严重,周围邻居又说时常听到半夜有人在废屋哭泣渐渐都搬走了,要是他想在旧居重建,官府可以出面把那一带的屋子都买下来,可以扩建成合侯府规制的大小。 郭义想了想,还是挑了离郭威外祖家近的地方,至于旧居,他也让人修缮了外墙,里面的屋子都没有动。去年年底进京时,他偷偷把钱君斌一家老小绑进京城,官方的邸报里写的是钱家重要男丁战死,外人也都这么以为。圣上知情却没有多问,反正都是死,还是让郭义出出气吧。 待到正月刚过,郭义就在旧宅杀了他们慰灵。 这种事明目张胆的做总是不好的,他至少修了外墙,算是稍微遮掩过了,之后又请了僧道来做法事。不过遗留在地上的血迹非常明显,有些僧道一见还被唬了一跳,以为是院中有恶鬼作祟。 这些年,死在旧宅大伙中的这些人都是由范家人在祭,哪怕是跟郭范氏关系普通的几位姨娘,范家人也每年都有祭拜。 当时郭家的大火被扑灭后,里面的尸首已经分辨不出,原朝琅又封锁着消息不准人收敛,趁夜将郭府里的尸首胡乱堆在大理寺的停尸房,后来又弃于荒山。范家人再去收尸时,已经分辨不出哪具尸体才是郭范氏,只能将烧焦的女尸全都安葬在一处。 这次大仇得报,郭义重新选了一处地方安葬众人,他还请旨追封郭范氏为一品侯夫人,圣上也答应了。 他能做到如此,范家算是很满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郭威的亲事。 听说郭威回京,范老一早上都在自家走来走去静不下心来。他的夫人前些年病故了,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她的外孙,哪怕知道他还好好活着,终是难以放心。 等到了下午,郭威总算是来了,府里的仆役见他下了马,一面让人进去通报,一面迎着郭威进府。迎客的人中还有管家,当年离京前郭威也曾见过,现在已经头发花白,精神瞧着倒还好。 郭威也不怕生,路上跟他问起了范府几位老爷的身体,管家一一答了,心下还很是感慨,没料到还有再见的一日。 祖孙相见少不得抱头痛哭一番,家里留下的几位女眷都是郭威的平辈,范老也没有叫她们过来见礼,想来郭威定了下午过来,也是想等他的几个表兄弟回家后再一一认亲。 管家在边上劝好了两人,又提了让郭威去给范老夫人上香。范老刚擦了泪,等看到郭威上香时,免不了又红了眼眶。 郭威怕外祖父太难过,借着要喝茶,跟外祖父在外面厅里坐下。 范老一直想知道这些年郭威过得如何,原朝琅还在时,郭义也不好经常送信来,他们只知道郭威还活着,其余的也不清楚。后来听说郭威去了战场,家里都为他着急,好在那时两边已经能正常通信了,郭威每隔几个月总会写信来报平安。 这也是范老当初不希望女儿嫁到将门的原因,这般提心吊胆的,哪家大人受得住。幸好郭威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范老听说他不会再回边关,也很是松了一口气。期间他又考了郭威的学问,见他答得零零落落,暗想家中女儿嫁到武将家的确不好,这学问连家里十岁学童都不如。 聊着聊着,免不了聊到了他的亲事。郭义离京前来范家跟范老说过等郭威回了京,他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趁这几年他在京中,最好能三年抱两,至于人选,郭义说是心中有数,但是还没有最终确定。范老知道事关女子声誉,也没有追问是哪家的姑娘,也是他的老妻没了,不然定是要追问的。 现在外孙来了,他倒好意思问了。郭威也不隐瞒,就说是萧府的小姐。 “是不是就是萧国公府后人那家?”范老对外面的消息倒还灵通,郭威一提他就知道是谁了。 “对。” “你自小便与他家小姐认识?” “是呀,小时候我父亲把我放在萧家,是萧婶婶一直在照顾我,直到后来回了金陵。” “这位萧小姐为人如何呀?”范老不禁多问了几句,实在是那阵子外面有些话传得并不好听,他总得为外孙把把关。 “为人很守礼,平时爱读书,女子该学的她都学了。她又是家里长姐,挺会管人的。”郭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范老眼灵,一看他如此就知他的心意,其他话他也就不说了。外面的谣言可以不信,只是萧小姐生母改嫁的事却是实打实的,好在她自小跟着现在的萧夫人,听说两人关系亲密跟世间亲母女并没有不同,可见两人的品性皆是好的。 “既然定下了,就收收心好好过日子,莫学你父亲。”范老还记着郭义当年处处留情的事呢。 郭威摸了摸鼻子,一口应下,总算发觉自己被萧显重挑剔的根本原因在哪里,不是他本人不够好,而是他老子没有带好头。幸好他老子现在都改了,郭威暗想,却也可惜他没有改得更早一点,不然当初府里的后院不会总有人闹。 郭威和月儿的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京中刚在传郭侯府的世子回京还未婚配,他定亲的消息就传开了,各家待嫁的小姐一听说是萧家小姐,个个后悔没有早一步去郭侯府探口风。 郭侯夫人在京中交好的人家就那么几位,一些瞧不上她出身的,她一向也不走动,别人就算想到她跟前递话一时都搭不让关系。郭威的亲事能定下来,郭侯夫人也松了一口气,人选是郭义和郭威自己相中的,又是她从小认得品性俱佳的姑娘,跟她也合得来,跟玉儿关系也好,想来将来也能好好相处。 知道两人定亲的消息,家里就属玉儿最高兴了,她一向喜欢跟着月儿玩,现在她要成为她的嫂子了,以后就要住到她家来了,她想想都开心。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像是有人见不得月儿好一般,关于她的各种谣言又在京中传开了。 郭威偶尔上街听人说了几句,心里来气,想要查查是谁在散布消息,却没有一点头绪。无奈之下,他只能到萧府向萧显重讨主意,看看有没有他能做的。 可惜他也没在萧显重这儿得一句准话,反倒被萧显重挖苦了几句,还说许是他惹来的风流债才导致这样的流言,真是快要把他冤死了。 垂头丧气地出了萧府,他正准备走,就听边上巷子里有人嘶了几声,他看过去时,就见李虎站在那里朝他招手。 郭威在军中跟李虎关系不错,也知道李虎是个坏主意多的,马上目光一亮。 也不知两人怎么合计的,隔了一天,京中就开始传另一桩秘闻,说的是某位官员家中小妾有孕,不足月却产下一白胖小子,后来被发现是回京的路上与人私通怀上的。 接着来京路上下人们中间那点事就传开了,许多人家不得不在家里自查,不管有没有的,至少不能露出马脚来。 只是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明明没有的事最终也变成了有,还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一些明白人在猜这事会不会萧府传出去的,不过也有人说是先前小妾产子的那位官员的夫人传的,也没个准。 在这些消息中,有人因为争风吃醋被打的事似乎就变得不值一提,就连萧府的流言也淡了下来。这种事既然都淡了也就过去了,除非将来再闹出什么事来被一并翻出来,不然旁人无端端地也不会反复去议论萧家人的事。 京中向来不缺什么吸引眼球的传闻,关于各府下人的丑闻很快也过去了,世人又有了新的事去议论。 在他们转移了话题之后,萧府和郭侯府议亲的事还在继续。正式订亲后,两人成亲的日子也挑出来了,就在来年的正月底,那时郭义也能回京,就能来参加两人的婚礼了。 订亲之后,月儿就不好再出门了,就连书斋买书都得由风暖代她去。云开和云明还小了一点,最近正跟着刘福娘子学规矩呢,徐侯夫人也建议何素另请一个嬷嬷再教月儿一些规矩,毕竟她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还是郭家长媳,有许多事她得重新学过。 何素自然说好,月儿的亲事定得迅速,许多事她都考虑不到,有个人能提点她一句是最好不过了。 嫁妆的一些东西也得置办起来,幸好大件的以前已经备下了,现在就差家具。从郭威成亲用的院子量来尺寸后,家具就得做起来,木材和木匠是萧显重先前就相中的,都来自陈记木工坊,是的,就是何素不怎么想去的陈记木工坊。 第339章 家具 刚听说陈家也在京城的时候,何素都快炸了,不过等她稍一打听这个陈家的情况,心下又定了不少。陈家主要的店铺离萧府都很远,坐马车慢慢过去要一个时辰左右,骑马可以快一些,不过京中的女眷就少有出门骑马的。 也因为隔得这么远,何素都抽不出时间过去探消息。这事她也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自己去,偏那附近也没有她来往的人家,她大老远的过去都找不到借口,家里最近事又多,每天都离不了人。 既然她不方便过去,想来陈家人不能过来吧,何素暗想,这种情况她也只能安慰自己,以后外出去多注意一些,应该不会被人看清容貌,也就不会被人认出来。她总归是官眷,每次去铺子里买东西,也没有掌柜会盯着她的脸猛瞧,稍稍带到几眼总是免不了的,要是帷帽的纱幔再厚一点应当能遮住不少视线。 自我安慰的次数多了,她也就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 慌不要慌,在前世的时候,就算同城有她上次任务时照过面的人,她也大可不必担心,她可以变装呀。哪怕现在是在古代,她的发色换不了她可以换发型,妆容什么的她也可以改改,最要紧的就是避开陈家主要活动范围。 她自己打算的挺好,却没想到萧显重竟然会想要到陈记木工坊做月儿嫁妆里要用到的家具。 “怎么会选陈家,两家前面还差点议亲呢?”何素也不好明着反对,只能另寻了一个理由推托。 “无妨,陈家并不知道我曾有过那个意思。” 认真说起来,萧显重是先看中了陈记木工坊所制的家具,才相中陈海元的。 陈记木工访的确离萧家不近,离都卫司也有一段距离,不过先前他因为公务曾路过陈记木工坊,正好铺子正在出货,是某个大户人家嫁女订的家具。萧显重见做工不错便留了心,后来还顺道去看过几次,不过倒是一次也没有碰上陈家的家主和公子,反倒是他动了心思想要招这位陈公子为婿后,才悄悄去看过他几次。 既然现在这亲事不成了,两人也没有正式接触过,就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他会选陈记也是为着铺子里的木工师傅手艺不错。他不放心让何素自己去外面订家具,光看府里所用的家具摆设就看得出何素选东西都以实用为主,并不追求样式材质。嫁妆送过去后,还得晒出来让别人来看看,要是过于朴素他怕会被以前的同袍笑话。 其实他最开始相中的是徐记木工坊,也就是国舅爷开的那间木工坊,哪怕不是国舅爷亲手做的,从他铺子里卖出来的家具听着也有面子些。可惜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太多了,徐记在年底之前接不了新单了。既然徐记不成,他便马上想到了陈记。 跟何素提了这事后,他又嘱咐道:“木头就用黄花梨,图案样式你让月儿看过了再定。” 一听可以让月儿来定,何素连连点头,说:“是得她看过喜欢才好。” “要是你看到可心的样式,也可以让他们做一套,咱们屋里的家具都是刘管家进京中后着急买的,瞧着不够大气。” “我觉得挺好,床成够大,柜子也够深。”何素马上说,她才不要跟陈家打太多交道呢。 “要是我们自己用,可以用曲柳,花费倒也不大。” 何素算是听出来了,萧显重这是开始追求生活品质了。 “先紧着月儿吧,她这是要嫁入侯府,嫁妆总不好太简便,两个儿子将来娶亲也要不少花费呢。等月儿的嫁妆送出去后,府里的进项就少了,其他东西以后再说吧。” 萧显重想想也是,便没有再提,也没有发现何素轻轻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既然已经定了在陈记做家具,跟他们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好在作为三品夫人,想要买个家具什么的也不用自己去铺子里说,那边自会派掌柜过来问。木材什么的,她也用不着亲自看,让刘管家去掌眼就行,反正她也看不懂哪根木头好,就连对方来人,她也用不着当面见。 铺子里的家具都有图册,刘管家请陈记的掌柜在偏厅喝茶,再让风和把图册送进后院。 “你看吧。”何素拿都没拿,直接让风和把图册给了刚刚过来的月儿。 月儿有些害羞地应了一声,接过图册认真看着,很快就选好了样式,至于上面要用的图案却一时拿不定主意。陈记送来的图册记的都是京城流行的图样,并蒂莲和牡丹是一般人家用的最多了,还有人会在上面柜门和床架上雕百子千孙图。 月儿就盯着其中一张百子千孙图,侯府人丁单薄,想来是喜欢用这个图的。 “这个不错,挺有趣的。”何素见她盯着看了许久,探头看了一眼说道。 月儿面上微红,抬头看向何素,把图册递给了她。 “母亲觉得这图上画着的像不像我们以前在里湾村的情形?” 何素接过看了一眼,看到图中几个小童或放风筝或提灯笼,要说像她也看不出这些小童到底是像谁,总觉得他们长的都一样;要说不像吧,好像里湾村的几个孩子的确也这样玩过。 想了想,她看向月儿,问:“你是不是想自己画?” 月儿微微点头。 “把你和郭威小时候的样子也画进去?”何素又问。 月儿再次点头,红着脸都不敢抬头。 何素算是看出来了,月儿现在整个就是恋爱中的少女,也不知这脑子怎么转的,以前两人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呀。她和萧显重之间也没有这样,变夫妻就变夫妻吧,萧显重还硬整了一个仪式给她,只是她这心境好像没怎么变。 哪怕现在儿子都上学了,她的心情也没在太大的改变,这样,真的可以吗? 晚上萧显重回来时,何素用审视的目光偷偷看着他,这个人是她的夫君,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要跟她度过一辈子的人。一辈子有多久,她并不清楚,生命总会在她以为还很漫长的时候忽然停止,所以她从不曾去考虑长度,只要当下过得自在便好。 “陈记白天来过了吗?”萧显重换好常服后问道。 何素垂下目光,淡笑着为他倒了一杯茶。 “来过了。” “定好样子了吗?” “样式定了,图案没定,月儿说想自己画。” “自己画?可还得及?” “她说她赶一赶这两天就能画出来,应是来得及的。” “那就好。”萧显重喝了茶,见她神色淡淡,便问:“可是累着了?” “在家里有什么累的。” “那就是闷着了。这几天天热,你又要操心月儿的事也不好出门,是不是在家里呆烦了?” “家里挺大的,不烦。” 萧显重觉得她说的跟她心中所想并不一致,想了想便好声说道:“等天气凉下来,咱们去温泉庄子住几天吧。” 何素买下温泉庄子后还没有去住过一次,现在她越发觉得这庄子买得有点鸡肋,最大的好处就是冬天也可以种菜,有时吃肉吃腻了想换换口味时可以有一口蔬菜很是落胃,哪怕她吃肉吃腻的时候很少。 听萧显重提起温泉,她也有点想去了,便点了点头应下。 萧显重看她兴致不高,继续逗她说话。 “今天阿威没来吧?” “没有,你都说了别让他每天过来,他怎么会来。”何素嗔怪道,也不知他为何总要拦着两人见面,明明月儿和他都订亲了,“不过他送了西瓜过来。” 说到这个,何素就不得不说一下郭威的用心。 “他在瓜皮上刻着一男一女一对娃娃,瞧着挺有趣,不过那瓜却毁了,也没法再放到井水里浸凉。切开后,画着图的那一块都给了月儿,也不知她吃完了没有,要是真整块都吃了,她晚饭该吃不下了。对了,好像还剩下一块,你要不要尝尝?” 郭威下午送来的瓜挺大的,因是顶着烈日送来的,那瓜吃着有点热,一点也不能降暑。这么大一个瓜,总不能月儿一个人吃了,光是分给她那一块就够大的了。总归是郭威一片心意,剩下的只能家里能分分,也不怕吃不完,后罩房还住着李虎呢,他胃口贼好,能吃得下许多。 萧显重一听,暗暗感慨郭威不愧是老郭家的人,论讨女子欢心,他是拍马都赶不上,只希望他的这些心思只会用在月儿身上。 吃了郭威送来的瓜,萧显重见何素还在说郭威对月儿的用心,心思也转了一圈。难不成她也喜欢这些,送瓜送花送金鱼?她不是最不喜欢不实用的东西吗?要是她想要,他也可以为她去买呀。 何素还真的不想要,她这么反复说,是想让萧显重放宽对两人见面的限制,成亲之前不能见面也太不人道了。原先何素还打算在萧显重上值后,让两人见一面,可惜月儿现在得跟着徐侯夫人推荐的嬷嬷学规矩。这个嬷嬷长得极像何素前世的一个恶魔教官,何素一看到她腿肚子就打颤,自然能避着就避着,也不敢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被她说教。 隔天,何素收到了来自萧显重的“惊喜”,他觉得再给何素送郭威送过的东西,显得他脑子没有郭威灵活,于是他买了何素可能会喜欢的郭威又没有送过的烧鸡和八哥。 何素收到时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想要忆苦思甜再尝尝烤小鸟? “它会学人说话。”萧显重说道,想来这种养着有趣的鸟儿比养什么金鱼有意思。 看来不是用来吃的,何素放了心,她就在想哪怕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买观赏鸟烤着吃这不是瞎折腾嘛。 “挺好玩。”何素虚应道,觉得男人养八哥这点爱好还是可以满足的。 君不见现代的公园里有多少拿着鸟笼的老大爷,可见养鸟这活动男人都喜欢,不过她倒没有见过大娘大婶拎个鸟笼在公园里闲逛的,也就没想到这鸟是萧显重买给她玩的。烧鸡是给她的,这个她倒是清楚,一定是萧显重想养鸟怕她说,就先买点吃的贿赂她。这套路,她懂。 萧显重一看何素逗了逗鸟,好像很有兴趣,就跟她细细说了这鸟要怎么养,何素听着就不对劲,感情这烧鸡不仅是因为他想养鸟还是让她帮着养鸟的劳务费,这就有点过了。她连乖乖巧巧这么有用的看家犬都不想养,更不说养鸟了。她要是想听人说话,府里这么多人,她哪里不能听,随便出门去街上溜一圈她也能听到许多家长里短。 想了想,何素觉得还是得摆出一点当家夫人的样子来,免得他乱买东西不说还来带累她。 “这买鸟的钱,是你的零用钱?”何素淡淡地问。 萧显重一听,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凝固。何素曾经跟她说过,他每个月最多只能花五两银子,多不退少不补。不过说归说,何素却没有真的过问。他作为一家之主也是领月例的,每月有二十两,这些都是记在账面上的,有时他在外面请人吃酒,隔天酒家就会来府里收账。 一般官员的府上都是这么付钱的,若是跟酒家熟悉了,还可以一月一结。萧显重在外面请人吃酒的次数不多,只能隔天结。不过京中的花费不小,他手下几个弟兄在外面酒呀肉呀吃起来,每次怎么都得毛二十两。好在除了请人吃酒,他也没有其他大的花费,至于同僚之间送礼是走的府里的公账,不用他自己掏钱的。 就算如此,他的月例每个月也没有多少结余。 萧显重的俸禄每月折成银钱大约也就二十两,这还是圣上继位后给每级官员都提了俸禄,前朝的时候从三品的官员每月只有十两出头的月俸。只是这二十两想要维持家里的开支根本不够,只够他自己花用,若不是他当武将的这些年有所积累,何素又福至心灵在定都前买了铺子庄子,家里根本没法过现在光鲜的日子。 ------题外话------ 不好意思,二更晚了~ 第340章 家计 府里的铺子庄子买下还不到一年,可以说还没有回本呢就得变成嫁妆送出去了一半,以后府里的收入就更少了。 虽是如此,何素倒还没有真正发过愁,毕竟这些事以前都是月儿在管着的,她也就是每年看一下账目的总数,没有时刻感受到家计的压力。前些年他们在金陵生活,每年勉强满足收支平衡,现在却不好说,光是两个孩子上学的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家里又添了好些下人。 何素假作跟萧显重计较零用钱也是想提醒一下他,别净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自己每个月的开支她现在是没在特意卡他,等她管起来的时候,他就别想再出去请人吃酒了。 萧显重也知道府里的情况,在月儿的亲事定下来后,他就看过府里的开支结余。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的道理他也是懂的,月儿要嫁的是侯府,他总想把亲事办得体面些,但是倒也不必为了办好一场亲事让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他只是在自家的能力范围之下给月儿最好的。 不过就算府里的得先紧着月儿,一只八哥的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照家里现在的花用,等两个儿子成亲的时候怕是连好点的聘礼都出不起。” “你也想太远了,焉知我不会升官?” “俸禄也就够你自己花,你还能省下来给儿子当聘礼?” “等月儿成亲时,自会有旁人送礼进来,里面总会有一二好物可以留给儿子。” 何素一时无语,她本也不是真跟他计较家里花用,就是不想养那八哥,想让他退了或者以后不要再起乱买东西的念头,尤其是活物,乖乖巧巧也是他自作主张捉来的,他都不知道两条狗入夏前掉毛有多烦人。 可是见萧显重一点也没有当回事,她就真有些生气。 “那就这么着吧,总不至于饿死。”何素淡淡地说。 萧显重知道她生气了,可是他好好地把东西买回来哄她,怎么不见她高兴反倒让她说了一顿,也不知是什么脾气? 两人也没有再多聊什么,正好外面来报说晚饭好了,这个话题就先到这儿。至于是不是会就这么结束,肯定没那么简单。 反正第二天,等萧显重出门后,何素也坐马车出了门。她就带着风暖,也没有跟府里的人说她去哪儿,家里都以为她是去了朱府,其实她是去买买买了。 哪家铺子的衣服贵,她就去哪家买;哪家酒楼的菜色贵,她就去哪家吃,既然都是花钱,当然要自己亲自花出去才爽快。 风暖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心知定是跟老爷昨天买的八哥有关。那鸟现在由风和养着,她是不想帮着侍候的,乖乖巧巧还能看家,一只八哥能做什么?如果是信鸽,倒还可以养养,不然养鸡也成呀。 饱餐一顿后,何素显然还不想回去,就坐在马车上,让风暖继续往前走。待走了约一个时辰,她叫停了马车,说是吃撑了想下来走走。风暖自不可能拦她,马上把马车停在一处稳妥的地方,放下凳子扶何素下来。何素戴着灰色的旧式帷帽,缓缓看着四周的店铺,陈家的木工坊似乎就在这附近。 她果然还是想亲自来看一看,尤其是气头上的时候,她就想把不顺心的东西都了结了。家里那些她了结不了,外面那些她至少得试试。 风暖垂着头,也不知何素怎么会让她特意准备这帷帽。 如今京城女子戴的帷帽其实是金陵的样式,用的都是薄纱。也曾有人回京后想过要不要把纱幔换成旧时厚的样式,但是喜乐郡主整天都戴着纱幔薄透甚至长度只到嘴巴的帷帽出门,旁人见得多了也就没换过来。别看喜乐郡主名声不怎么样,她的身份毕竟在那里,她的穿戴还是有一定女子效仿的。 不过也有一些守旧的夫人喜欢戴旧式的帷帽,何素戴着这样的帷帽出现在街上也不突兀。 “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逛的铺子。”何素看了一圈说。 “这条街上都是一些工坊,还有卖古玩字画的,不及刚刚酒楼在的那条街热闹。” “工坊?”何素故意问。 “对,陈记木工坊就在前面。”风暖朝前面一指。 何素朝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像是觉得看不太清楚,两人又往前了一点。现在是夏季,又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工坊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什么熟悉的人也没有看到,又觉得这帷帽戴着就像给自己扣了一顶假发,实在太闷热了。 “附近有可以坐坐的地方吗?” “夫人的宅子就在那边。”风暖回身一指,想要让何素往回走。 当初何素用卖辣椒的钱,在京中买了两间铺子,现在有一间铺子她已经卖了,又买了两间宅子,风暖知道这两间宅子在哪里,每月的租钱就是由她来取的。 两间宅子一间是整间租给了一户人家,另一间是分割成两处租给了两家人。何素买下宅子时还被赠了一个看门的老汉,实是他年纪大了原先的主家不想带走,想让何素继续留下他。何素也正好想找个人看门,倒省得她再去买了,就继续让他看着宅子,要是宅子里出什么事,就让他去萧府找风暖。 到现在为止,宅子里都没有出过什么事,他也不用跑去萧府报信,增加她私产暴露的可能。 老汉平时就住在门房时,用小炉子自己煮点吃食对付一顿。门房的边上原有一间杂物房,现在也堆着许多原先宅子里留下的杂物,老汉怕主家过来时没地方坐,愣是在那间杂物房收拾出一处坐榻。风暖上次去的时候见过,不过她也没有进去坐,等收到了钱就走。 “远吗?” 何素不太来这个区域,对这边的地型不太熟,当然把宅子买在这儿也是不想让府里发现她有私产。 “大约得要两刻钟吧。” “罢了,还是回去找间铺子吃冰吧。” 何素都快要被热死了。 风暖自然答应,心里也希望何素可以回来,再买下去真有点多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何素还是在冰铺里吃了三碗冰酪,里面有一碗还是很贵的荔枝冰酪。等她吃好了,外面也凉了一点,她的心情总算舒爽了,开开心心回了府。 刘管家倒也好奇她们这一天去了哪里,竟连午饭也没有回来吃,不过夫人的事,他一个下人也不好多问,风暖的嘴又紧,就是有事他也问不出来。 其实也用不着问,等第二天各家铺子送来账单时,刘管家也就知道何素去了哪里。 平常在府里,何素是最少给自己花钱的,有了儿子之后她都会把钱花在儿子身上,很少出门买买买。她恨不得时刻都呆在儿子身边,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儿子。这种想法到现在也没有变过,就是偶尔她会觉得孩子们需要一点挫折或者去吃点苦,却又狠不下心来让他们吃苦受罪。 如今两个孩子开始上学,她似乎并没有需要操心的,他们的功课是由月儿盯着的,以后估计得他们互相盯了,她没有这么好的学识能帮上忙。她倒不会为这个沮丧,想来这个时代又能有多少当娘的能当陪读。 孩子们一点点健康成长是好事,她就是想给他们更好的,偏孩子他爹不配合,前个儿买狗昨个儿买鸟明个儿是不是又想买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她都没有乱花钱了,家里的钱都是要给孩子的。 萧显重傍晚回来的时候,一直侯在门口的刘管家连忙把今日送来的账单递给萧显重看。萧显得早就猜到何素的气还没有消,就是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法出气,不过这也是他能想到最省事的出气方法。 “我知道了,你去付了吧。” 刘管家略带为难地点点头。 萧显重也知他在为什么为难,叹道:“划一半到我账上,慢慢扣吧。” 刘管家听了只勉强应了一声,萧显重每个月的月例都没有结余,这得扣到几时?萧显重心里也清楚,此刻只能假装不知,先这么对付过去。 进了后院,他看到两个孩子正在逗八哥玩,见他回来了便朝他行礼。 萧显重摆摆手,又问风和:“夫人呢?” “在屋里呢。” 何素正坐在镜前拿着新买的首饰在自己头上比划,她知道萧显重回来了,也猜他已经看到了账单,如果他责问她,她就说是为了月儿成亲那天穿戴才买的。 待萧显重进了屋,她便从镜中偷眼看他,见他翻了翻她新买的衣服,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他换好常服出来时,才跟她说了一句:“这些东西跟你挺相配。” 何素觉得他在说反话,偏又从他脸上看不出痕迹,有些无趣地放下首饰后,她转身看向微微笑着的萧显重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她的气总算都消了,萧显重暗想,正想说点什么,贤重忽然冲进了屋子里。 “母亲,那只八哥可以养在我和兄长的院中吗?”他一脸期待地问。 “行,拿去养吧。”何素毫不留恋地说,见萧显重面色微变,还不忘贴心的加上一句,“要是你父亲想看,记得让他看看。” “好~”贤重长长应了一声,余光朝萧显重看了一眼,好像在说父亲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喜欢养鸟。 萧显重假作不知,总觉得轮到自己心情变差了。 第341章 毁约 家具纹样要用的图,月儿隔天就画出来了,府里也怕误了时间,当天便送去了木工坊。坊内也有制图的师傅,又将她的原图细化重制成适用于家具纹样的,把图送来供她过目。月儿看了还是挺满意的,便让陈记木工坊照着图做,两边也定下了交货的时间。 一切本来挺顺利的,可是过了大半个月后,陈记的掌柜忽然来访,说是家具他们做不了了。 “定金他们也收了,怎么就说做不了了呢?”何素问匆匆来报的刘管家。 “说是铺子里的木工师傅伤着了手,做不了活了。” “这么巧?”何素有些不信,却也不觉得会有铺子无端端推了上门的生意,加上她本来也不想跟陈记有什么牵扯,便说:“这样,你让他们把木料、图纸都送来,他们不做就不做吧,我们可以另请师傅来做。” “是。”刘管家应道。 他本以为府里这样的要求对方会很愿意答应,刚刚陈记的掌柜赔礼致歉时姿态放得很低,就连定金对方也说双倍奉还了,没想到对方却说木料可以半卖半送,图纸却是拿不过来。 “这是为何?”刘管家沉着脸问。 “也怪我们工坊的师傅大意,不小心把那图纸烧着了,他就是为了救那张图纸才伤着了手没法做活了。”陈记掌柜一脸沉痛地说。 听到这儿,就连刘管家都觉得这事不太对。 “既如此,我再跟夫人说说,不过京城也不大,掌柜的做事还是要仔细点才好,莫让人寻着错处做不了生意。” “正是,谢管家提点。”陈记的掌柜依旧陪笑道。 刘管家进去一说,何素沉默了片刻后便点头,说:“那就只要木料。” “是。”刘管家应道,待陈记掌柜走后,也让儿子出去打探消息。 刘忠出去了半天回来时说,的确听陈记木工坊附近的人说工坊里有位老师傅伤着了手,最近都不能做工,本来接下的一些单子都由其他师傅帮着做了。 难道陈记掌柜说的是真的?刘管家正在想,就见刘忠似乎还有话说。 “怎么了?” “我听说前两天,庆王府的管事曾去过陈记木工坊,会不会是……” 刘管家一听也生出同样的怀疑,可是这话却不好说出口。 在刘忠去陈记木工坊附近打探消息时,刘管家也去了京中其他木工坊询问,也不知是不是今年好日子多,所有木工坊都满单了,不能再接活。倒是有一家木工坊还肯接单,刘管家看过里面师傅的手艺,做得不算差,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间工坊地方小,只能上门服务。 要是实在没有别的木工店接单,让师傅上门做也没有什么,其实有许多大户人家都是养着工匠的,有什么要做的就由他们在家里做,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麻烦。 不过木坊的两个木工师傅年纪都还不大,听说以前上门做工时还曾让主家的丫头为他们争风吃醋,刘管家也不好拿主意,只得把木匠难寻的事先告诉何素,也提了可以雇佣得上门做工的木工师傅的情况。 “这倒没什么,大小了我们去外面另租一间院子让他们做工。出租的几间宅子都是配着门房的,就在门房一家住的空院里做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人你得查实了,别又做了一半就跑了,白白耽误了时间;还有陈记送来的木料你也要仔细盯着。” “木料小的已经看过了,倒都是好的,就算他们为了庆王府的生意才推了我们,也不好把我们得罪得太死了。”刘管家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这事府里怕是只能吃哑巴亏了。 “这就不好说了,那边跟朱夫人一向关系可不怎么好。”何素淡淡说道,再说了,现在还有喜乐郡主跟月儿之间的纠葛,人家是不是故意寻事,会不会再下绊子还不一定呢。 喜乐郡主虽订了亲,但成亲的日子一直没有定下来,也不知是庆王妃想多留女儿几年,还是有别的考量。不过若是庆王府有人出面看家具,想来是喜乐郡主成亲的日子定下了,何素暗想。 晚上,她跟萧显重说这事时,也从他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喜乐郡主的婚期就定了十一月,时间是有些赶了。” 这能怪得了谁,还不如他们自己办事拖沓,何素心下说。 听说庆王妃在金陵时就已经为女儿囤了不少好木料,一直没做也是想等进京再说。等进了京,家资不丰的钱世钟一直没有买下宅院,也没有置办齐像样的聘礼,婚期才一直拖着没定。 庆王妃倒真动过换女婿的想法,只是女儿年纪到底大了,要是这亲事不成,还得等上一年半载让风声过去,喜乐郡主可等不了那么久。加上喜乐郡主自己也认定了钱世钟,哪怕庆王妃透了月儿的事给她,还让她身边的小丫头添油加醋的说了月儿和钱世钟关系暧昧,也没有打消女儿的念头。 原本要取消这亲事并不难,自然不可能是庆王府毁婚之类的,只要让钱世钟暴毙就行,可是喜乐郡主认定了钱世钟,还跟月儿较起了劲,听说月儿的亲事定在明年正月,她非要赶在月儿前面嫁了,让府把亲事定在了今年年底。庆王妃又劝又骂,她就是不听,后来连庆王也烦了她,就让庆王妃答应,把这女儿早早嫁出去清净。 一旦婚期一定,其他的问题都简单,钱世钟也不用买宅子了,庆王妃提出把喜乐郡主的郡主府分出一块隔成几进院落,再另开一道门,挂上钱府的牌子即可,前朝的公主郡主就有这样做的。 钱家那边想了许久,最终也答应了,既然省下了买宅子的钱,聘礼也就能准备得像样些。 至于喜乐郡主这边的嫁妆,庆王妃早就准备好了,木料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雇木工坊的师傅来家里做就成,再加上家里原前就配着的几名木匠,该是能在婚期前把家具赶出来。 庆王妃的打算是给郡主府小两口住的正院用紫檀木做一套好的家具,再给钱府留给小两口住的院子里置办一套次一点的,也算全了钱家的面子。 就算喜乐郡主身份尊贵,嫁到别人府里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就是前朝公主也有被婆婆立规矩塞人的,何况她一个名声本就不好的郡主。好在钱老夫人庆王妃也见过,是个性子软糯的,喜乐郡主只要把架子摆出来就能唬住他。 可惜她这女儿生来就是讨债的,她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萧家小姐自己画的家具图样,非得要一样的。陈记木工坊也为难,这种事做了也是砸招牌的。庆王妃派管家恩威并施才把陈家拿住了,现在陈记的老师傅已经被请进了王府准备给郡主打家具,至于萧家嘛,就看他们会不会病急乱投医了。 萧显重听说月儿画的图样烧坏了也生了疑心,便说:“这些先缓几天,我去好好查查。” 何素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查你的,图样我可以让月儿再画,略改改应是无碍的。明天我还可以去一趟徐侯府……” “你想麻烦徐侯夫人去徐记木工坊说说?” “是的。” “会不会太麻烦徐侯夫人了?” 萧显重在军中也跟徐侯相处过,心下最是敬重他,现在自家夫人为着一点小事竟要去麻烦人家,他总觉得不妥。 “不麻烦吧……”何素迟疑着说,以前徐侯夫人还总来她们家打发时间,她也没嫌过什么。 萧显重也知道何素常跟徐侯夫人和魏氏来往,也许凭她们的交情请对方帮个小忙不算什么,可是这也是人情,他要怎么跟何素说这些人与人相处的关窍呢?还是他其实不必忧心,女人间的来往跟他所想的本就不同? 他知道何素只要去,徐侯夫人应该是会帮忙的。哪怕何素和家里人都瞒着他,他还是发现了何素背上的伤。 如今他身在都卫司,有些事要查起来也方便,何素这伤的来历他也清楚了,也就知道自己为何能到都察院中任职。他也知道有些事碰上了,也不能在边上看着什么也不做,可是一想到何素曾身处险境,而他不曾在她身边为她做什么,他心里就不好受。 思及此,他对何素也更让着些,除了她太宠儿子这事,别的他都能忍,哪怕她把家里的钱银都花光了也没事。 何素还不知道萧显重已经知道她曾为救太子受过伤的事,正想着去徐侯府要带点什么。她过去当然也不能空手去,这点礼数她还是懂的,徐侯夫人家里也不缺东西,与其送她一些贵重的还不如月儿做的点心来得讨喜,她记得徐侯夫人以前就喜欢吃月儿做的点心。 过去跟月儿说这事时,月儿也乐意,她已经知道陈记木工坊毁约的事,还知道她画的图样已经毁了,何素去徐侯府应是为了这事。她还特意问了何素她要不要跟着去,不过女子为着自己的嫁妆特意上门求助,似乎会被人说闲话,何素便没让她跟着。 月儿又要重画图样,又要学规矩,还是绣嫁衣,已经够忙的了,何素就不耽误她时间了。 次日,何素先递了帖子,再提着点心去了徐侯府。徐侯夫人看到她来显然很高兴,马上招呼她坐。 “还是你记得我这个老婆子,知道过来看看我。” “哪里老了,我正要说侯夫人您看起来越发年轻了呢。”何素说着就把月儿做的点心捧了出来,“月儿如今不好出门,不能来看望夫人,这些点心是她早起新做的,还有她新学的样式呢。” “那可得尝尝了。”徐侯夫人笑道,她一向喜欢月儿的手艺,总觉得在萧府吃到的点心特别香。 两人聊了几句后,徐侯夫人主动问起月儿婚事准备的事,算是给何素递了话头。庆王府那点事,她已经听说了。要说她本来就不喜欢皇后这位大嫂,不过以前庆王妃还算顾着面子,没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如今她身份尊贵,行事倒是越发不像样了,好像事事都想要抢在旁人前头一样。 钱世钟是她和魏氏一起挑出来的人选,好在现在月儿定下的亲事也不错,那边看着却不太好,她抢了也就抢了,谁知她竟连打家具的工匠也要抢,还故意把亲事定在月儿前头,也不知是想恶心谁。 要说庆王府若要打家具,许多人都以为庆王妃会挑徐记木工坊,徐侯夫人也是这样想的,还让徐记做好准备空出人手来。倒不是徐家盼着她这点生意,实是亲戚一场,面子上总要过得去。只是庆王妃一面在皇后面前服软,一面又在外面透出徐记木工坊技艺平平的口风,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徐侯夫人还挺喜欢徐家这几个孩子了,最见不得旁人自以为出身高贵来踩上一脚,既然她犯上来了,她也不能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月儿的婚事旁的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就是陪嫁的家具还不曾打造。” “怎地不去徐记木工坊定?”徐侯夫人主动问。 何素一听就知道有戏,说:“听说徐记生意火爆,手头的单子能做到明年去,我们怕赶不及呀。” “没事,正好铺子里新从金陵调了两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过来,可以让他们先给月儿做。” “真的?” “这点小事我还能诳你不成?”徐侯夫人说着,便让身边的丫头拿她的帖子去徐记木工坊,让徐记的掌柜明天就去萧府把事情定下来。 “你家家具要打什么样式,只要有图样,徐记的师傅都能做。” “图样月儿还在画着呢。” “竟是月儿亲手画的?” “是呀,画的是百子千孙图,不过其实是年少时乡野少年的童趣时光。” “青梅竹马就是好。”徐侯夫人感概一句,又说:“想来外面也会有人喜欢这样的图样,不知能不能放出来让其他人家用?” 何素想到莫名被烧掉的图样,微笑点头,说:“自是可以的。” “你若这样说了,等家具做出来了,我可就让人摆在铺子门口先晒晒招一波生意。” “本来就是要放出来晒的。就是家具用的木料,我们已经买了,徐记的掌柜会不会嫌我们生意小呀。” “放心,徐记可做不出店大欺主的事来。既然你都肯让店里用你们的图样了,这手工费我也让他们免了。” “不必如此,徐记肯接我们的活便很好了,怎能让铺子里的师傅做白工。” “月儿画图也不是白画的,还不知是哪边占了便宜呢。”徐侯夫人笑道。 何素默默觉得徐侯夫人和煦的笑容并不单纯,不过能费下一笔钱总是好的,她上次气性过去后,就开始后悔自己乱买东西,首饰倒也罢了,买来的衣服别看样式新颖又有好几层,但那也是夏装,月儿的亲事定在正月,那身衣服穿了有点不合时宜。 她不得不找相近的布料让人到时候另做一件夹棉褙子,也得用同一块料子给萧显重也做一身,不然光她这个当丈母娘的穿得像只花孔雀似的也不像样。 从徐侯府离开的路上,何素细细地想了徐侯夫人今日痛快答应的原因,也担心月儿那里并不情愿。回去后,她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在月儿那里探了探口风,没想到她没多想就答应了。 “市面上的图样无非就是如此,总会有相似的地方,别人要用就用吧。” 她昨天重画图样时,删删改改的又画了好几幅,一时倒不知用哪一幅好,感觉哪一幅放着不用都可惜,如今既然有别人要用那就正好,也不枉她熬夜把图画出来。 画图的时候,她也想到不见的那张图,想来陈记的人说是烧毁的怕是不可信,许是这店家不实诚拿了她画的图给别人用了。 月儿一想到如此,画的时候也更用心。上交图样定下来后,其实她心里总觉得还有些地方可以改改,只是因为时间紧,她也不好多纠结,这次重画倒是给了她机会填补先前的不足。 何素见月儿真不在意,莫名有种老怀安慰的想法,这女儿教得不错,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完全继承了她的大气,又继承了萧显重的头脑,不作不怯,嫁到哪儿都能把日子过好。 不过图样的事,何素还是得跟萧显重说一声,萧显重这人有时还挺重规矩的,偏这部分何素也不懂,也不知会不会撞到他不能忍的地方。 萧显重听后也很赞同。见何素面露困惑,萧显重便把他今日查到的事跟何素说了。 “陈记拿了月儿的图样给了喜乐郡主做陪嫁的家具。” 喜乐郡主?何素微一皱眉,有些理解不能,她还以为庆王府扣下图样是想用其他方法来恶心人呢。 “她先前不是还疑心月儿跟未来郡马有事,怎么会特意用月儿的图样定制家具,这些家具是要一直摆在婚房里的……” 何素作为女人都不能理解,萧显重就更不懂了。 这可真是真的勇士呀,自己捡玻璃渣生吞!何素心下感慨。 第342章 小人 “这事没有庆王妃的同意,喜乐郡主是做不到的。” 萧显重提点了一句,怕何素不知庆王妃的为人在外面吃了亏。 “那位一向跟朱夫人打对台,想要看我们这些人的笑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何素不以为意地说道。 萧显重倒还不知道这一桩事,说:“后面由徐侯夫人出面倒也好,庆王妃当不敢跟徐侯夫人对着来。” “她这又是何苦,净给自己找不痛快。”何素叹道,想到喜乐郡主,又想想月儿,便厚着脸皮说:“有她这样当娘的,自然就教不好女儿。不像我,我把月儿教得多好呀。” 正要喝茶的萧显重深深看了她一眼后,微微点头,才静下心把茶喝下去,暗忖,她还真敢说,要是真学了她去,这会儿月儿该在磨刀子了。 不过就是他现在也想磨刀子,庆王妃办事阴损,她若是只想抢了萧家前头嫁女倒也罢了,竟跟一些木工坊都打了招呼不让他们接萧家的单,现在怕是只有徐记木工坊敢应下,剩下还有一间,时间太短萧显重还没有查到这间木工坊的底细,想来是有不妥的。 待萧显重喝过了茶,何素话锋一转,说道:“这次陈记这事办得不地道,就算庆王府不好得罪,也没有这样踩着我们的面子往上爬的。” “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必在意,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便是。”萧显重不以为意地说。 何素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萧显重不跟陈家关系亲近起来,她跟陈家接触的可能就少了,两边又在京城不同的区域,在街上偶遇的机会并不大。 “他们以为攀上庆王府便好了,哪有这么容易。”萧显重戏谑道。 何素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搭了几句话,心下却开始想别的事。隔了几日,等月儿嫁妆要用的家具总算是在徐记做上了,何素才让风暖多去陈记附近走动走动。 “你也不必做什么,只留心看看陈记的掌柜,或者更上面的人跟哪些人走动就是。” “是。”风暖乖乖应下,自去行事不提。 陈记闹这一出,正好让何素能假装还想找陈记不痛快去探探陈家的底,甚至还可以去探何家的底,免得他们现在也在京城她却不知道,到时候在街上给遇到了就麻烦。让风暖从陈记查到何家的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怀疑陈家当家的谋害继妻,想查查他继妻家中的情况。 当然了,这样做还是有点风险,她和原主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要是能确定何家人没在京城,她也就不必冒着风险让人去查了。 隔了几天,风暖倒没有发现何家跟陈记接触的事,甚至还不知道什么何家,就连陈广信她也只见过一次,另有一个人也出乎她意料地出现在了陈记木工坊。 “你是说毛夫人?”何素提到这个名字脑了里就开始乱转。 风暖点头,她看到的就是林氏。 郭威回京时,毛参将也跟着一块儿回来,这次他的假期还挺长足有半年,不过这半年里他还得带着妻女回老家一趟,事情也挺多。离京之前,毛参将请萧家人吃了一顿饭,还是去京城比较高档的酒楼吃的,估计是林氏跟他说了许多。 那次吃饭,何素跟林氏出去更衣时,还稍微聊了几句。林氏说她已经跟毛参将说了自己的身份,当然了,她算半个探子差点害了太子那些事她没有说。毛参将也没有怪她,还说要跟她以后好好过日子,把她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何素一向觉得林氏的脑回路跟她很不一样,光是她看男人和过日子的标准就跟她不同。 吃过饭后隔了一两天,毛家就回乡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等再回来时,林氏又有了身孕,因为路上受了苦,回京后一直在家里休养,也没有来找过何素。何素也不太方便过去,如今毛参将休假在家,过去总会在家里碰到他,他对女子怀孕的事有一堆问题要问,何素都被他问烦了。 不过自从毛家又买了一个得用的婆子后,照顾林氏的事就交给了她,毛参将也不用再忧心忡忡的,见个生养过的就想请教一二,都不记得林氏已经不是头一次怀孕了。 记得府里派人去毛府送东西就在数日前,那时也没听说毛府要打家具什么的?莫不是毛参将觉得孩子要出生了,想要把家里的家具都换成新的? 毛家现在用的家什许多都是旧主留下的,郭侯府的管事在替主家寻摸宅子时,也帮着毛家和其他几位参将家寻了几套。后来主家有圣上赐下的侯府,原先相中的宅子也没有必要买,先到京城的管事把主要的精力花在翻修整理侯府上,其他人的宅子他也帮着挑好了,还在几间木工坊看中了几套做好的随时能用的家具,至于买不买就看各家夫人自己了。 林氏最终并没有买,她挑的那间宅子里面还有一些旧家具在,稍作清理还能用。何素后来也送了她一些旧家具,都是家里的几个宅子里清出来的,这种白得的东西林氏最喜欢了。不过到底是官夫人了,也许毛参将也像萧显重一样开始注重生活品质了,想要把家里的家具都换成新的成套的。 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让林氏去处理这事。 “毛参将呢?” “听说是回金陵处理那里的屋子了。” 毛家在金陵的屋子现在是租给了别人,那间屋子也不大,总麻烦人去收租也不便,正好有人想买价钱也过得去,毛参将就想卖了算了。当初这屋子是记在他的名下,若要买卖也得他本人出面,或者府里的人拿着他的名帖去把这事办了。 偏他的府里并没有可用的人,一直跟着他的亲兵现在也回老家休假成亲了,只能他亲自去办。 这来来回回地又得花不少时间,大热天的他也不嫌晒,何素暗想。 “家里有什么现成的东西没有?”何素问道。 风暖知她是想借送东西去看看林氏,答道:“要不要送些二少爷穿过的小衣服过去?” 想到习俗,何素觉得林氏会喜欢这些,便点了点头,说:“好,你去把衣服收拾出来,我们明天去。” 萧府和毛府有一段路,何素第二天趁着早上太阳还不猛,便带着风暖过去了。 毛府现在的宅子比金陵的又大了不少,约和金陵的萧家一样大,里面景致不多,林氏并不喜欢家里留太多只能白白看着的地方,得用心维护不说整个宅子还会因此贵上几分,这才在当初侯府管事选的几间宅子里挑中了这间。 想跟她挑同一间宅子的不少,后来还是看在这宅子到底小了一点,许多人口多的人家怕住不下才作罢。 金陵虽然繁华,但是在林氏心里到底不如京城这样沾了皇气的地方,哪怕圣上当初就住在金陵,意义也是不一样的。能在皇帝住的宫城不多远的地方有一间宅子,她想想都像做梦一般,也不希望这一切真成了梦转瞬就醒。 在毛参将回来前,她就想到两人马上得回乡省亲,到时候她的身份极有可能被拆穿,为免到时候不好收场,她得在两人回乡前把这事告诉他。想是这样想,她却不太敢开口,她就一个乡下丫头,跟官家小姐没法比,生的又是个女儿,要是毛参将厌了她另娶她人,她可怎么办?她难不成就要成为其他夫人看不上的侍妾? 不过这样的担忧在毛副将回来后很快就打消了。桂姐儿虽不是个男娃,但很得毛参将宠爱,父女俩才一天就好得就差没一起洗澡了。毛参将还曾让桂姐儿骑在他脖子上带出去玩,也曾在玩闹时被桂姐儿一脚踢中了鼻子流了好一会儿鼻血,这样他都不生气,还怕桂姐儿吓着,看起来是真疼女儿。 见他如此,林氏才有勇气跟毛参将说了她并不是他亲表妹的事。毛参将听了之后也为此烦了一夜,转天便好了,是不是他的亲表妹有什么紧要,两人女儿都这么大了。 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是移开了,那几天林氏觉得自己做人都松快了。回乡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两个哥哥活了下来已经成亲生子,日子过得不错,另一个心愿也算达成了。 毛参将的亲娘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他不想跟自己的父亲和继母一家打交道,一直不怎么想回乡,不过为了重修他亲娘的墓,也是想回去显摆显摆,最终还是去了。 到达他出生的村子之前,他才知道父亲早已经过世,他的继母也改嫁了。不过那女人听说毛参将当了官,还想回来摆当娘的谱,被林氏的两个嫂嫂骂了回去。有些事他们夫妻俩不好出面,林氏的娘家人出来说几句却无妨。 那阵子一家人就住在林氏兄长家,毛家的房子田地已经在毛参将父亲死后被继母卖了,两人都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为了将来回来方便,他们重修了宅子,离开前还让兄嫂帮忙看着,免得被人占了去。 在乡下的那段日子,真的是林氏这些年来过得最舒服的,家里有亲人在,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宠着她,村子里又人人羡慕她,不会像在城里一样会有人因为她的出身看轻她,就连桂姐儿到了乡下也很少来烦她了,她在村子里有许多小伙伴可以一起玩,都变得不爱着家了。 可是她也不会为了这些就留在乡下,她还是喜欢京城的,不像桂姐儿在乡下玩久了,黑了一圈不说,连贤元贤重都要忘了。 等他们回京后,毛参将也带着桂姐儿来过萧府一次顺便送些土特产,可是贤元兄弟俩要上学,她并没有碰上,没法跟他们一块儿玩。那时林氏在家里养胎,这才由毛参将带女儿出门。 林氏是在回京的途中查出有孕,那时也没法更改行程,只能尽量注意慢慢回京。 林氏在确诊之前隐约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怀上了,这才会在身体有一些症状的时候提出去看大夫,不然那点小病她平常都是连药也不吃自己杠过去的。 上次林氏怀孕毛副将并没有在身边,也没法体会这种忽然被告知他要当父亲的惊喜,当他从大夫那里听说后都高兴傻了。可是就是再傻,他们也得继续进京。 林氏在路上还拼命忍着难受,总觉得有点难受是正常的,当初她怀桂姐儿的时候早期也难受,可是并不会影响她的身体,当时她还摔上一跤呢,孩子不也好好的,还比一般孩子还壮。 可是到了京城后,她的所有难受越发严重了,毛副将连忙去请了大夫。大夫看过后说她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 当时林氏还想静养就静养吧,总好过怀桂姐儿那会儿总得担惊受怕的,只是没想到这事会就这么找上她。 其实就是何素不来找她,她也会想办法去找何素,也许她去找何素会更好些。 “姐姐,你来了。”林氏待何素进屋便亲热地叫了她一声,目光又朝边上站着的新来的婆子看了一眼。 何素已经不是头一次见这位赵婆子,是位各种规矩都好也懂得侍候人的,她一来连原先爱说嘴的张娘子也不怎么敢出门了。毛家还有两个小丫头,都是毛副将挑的,一个可以照顾桂姐儿陪她玩,另一个可以照顾林氏肚子的孩子。 其实在林氏看来都用不着请这么多人,无奈京中每户人家都是如此,她家也不好跟别人家太不一样。 之后她一直很后悔没有劝着毛参将一些,不然也不会把祸星惹进家门。 何素跟林氏到底也算相处好几年了,她一个眼色,何素便猜出她这是在暗示这位赵婆子有些不妥。 “大太阳的你怎么还出来了,快进去坐着。”何素上前扶了她一把,趁机在她手中拍了拍,示意她已经知道了。 林氏心下大定,偏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竟连眼泪都涌上来了,这些天她一直都很害怕,现在知道有何素替她出头,她总算不用怕了。 第343章 求助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还红眼了呢?”何素打趣道,心里却在说,拜托演戏的时候能不能认真一点,事关性命的。 张婆子也发现林氏的情绪不大对,怕她漏出什么话来,就在边上冷眼盯着她,林氏心下一慌,也不知怎么接何素的话。 “是不是想你家老爷了?”何素打趣道,拉过她的手抓着说:“怀孕的时候一个人挺难熬的吧?上回你也是这样的。你说你家老爷出远门了,你怎么也不递个信过来,我也好过来陪陪你。” “怕你忙。”林氏说道,感觉到手上的热度,渐渐镇定了下来。 “忙倒是真忙,不过这点空我还是有的。先前为了给月儿打家具这事……”何素说着又顿了一下,转头朝屋里其他人看了一眼。 “怎么下人还不送茶过来。” 赵婆子知机说道,欠身退下,像是去催那些办事慢的小丫头了,对这事她隐约也听说过,好像是跟庆王府有关,这样的事的确不是她一个下人该听的。 何素马上让风暖在门口站着,免得忽然有人进来。 用眼神示意林氏放心后,林氏便把这些日子的烦心事一五一十低声跟何素说了,何素一面听着,时不时地又要大声在外面说几句话遮掩。 “你说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家……” “不要脸……” “他们家那后院呀……” 赵婆子远远听着,又朝门口的风暖看了一眼,默默在厨房准备茶水,等到过后屋里的说话声似乎听着像在聊些杂事,无关其他府邸阴司,她才端了茶过去。 “不敢有劳婆婆,我来吧。”风暖站在门口说道。 赵婆子知道两家关系甚笃,萧府的丫头在毛府也没有什么讲究,据张娘子说上回风暖还帮着一起择菜,一点也把自己当外人。 “那就麻烦风暖姑娘了。” “客气了。”风暖微微笑道。 赵婆子把茶盘交给她时,也朝里面看了一眼,见林氏勉强笑着并没有太失态的地方,想来是没敢多说什么,心下略放了下心。风暖接过茶盘,扫了她一眼,便转身进了屋。 “来,姐姐喝茶。”林氏看到茶来了便招呼道,哪怕端茶的并不是自己府里的下人。 “好。对了,光顾着说话了,都忘了把贤哥儿以前穿过的小衣服拿给你,我挑了几件还算新的,你看看可要呀?”何素指着月儿挂上手上的包袱说。 “要的,我本来想着等天凉下来了去你府里要呢。要是我肚子里这个能是个男娃就好了,我也算对得起毛家了。”林氏摸着肚子说。 还有功夫想这个?不把这次的事解决了,毛家能不能在还两说呢,何素腹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桂姐儿才起床。这些天天热,她晚上迟迟无法入睡,哪怕有张娘子为她打扇子也没有用,直到半夜天凉下来了才好些,早上也比平常睡得久,一般要等热得没法睡下去了才会醒。 听说何素来了,她急匆匆地过来,像模像样跟何素行过礼后,便说:“萧婶婶有些日子没来了呢。” “你月儿姐姐要嫁人了,家里事情多了。”何素说着就把她给抱在腿上,最近家里两个儿子都不肯让她抱了,让她颇为寂寞。“你这丫头好像又壮实了些,将来挑婆家可得挑个家底厚的,不然都养不起你。” 桂姐儿也不怕羞,哼了一声说:“那些穷的我才看不上呢,我要嫁给日日能给我肉吃的。” “光吃肉可不好。” “就是。”林氏也搭了话,嫌弃地看了桂姐儿一眼,“每日就知道吃肉,也不知道学做家事,白长一身力气。老爷又宠着她,她只要撒个娇就什么都答应她。” “父亲对我好。”桂姐儿颇为得意地说。 何素捏捏她身上的肉,说:“你也很久没见乖乖巧巧了吧,要不要去陪它们玩玩?” 桂姐儿想了想,朝林氏看了一眼,见林氏没有拦着,马上点了点头。 “我要去的,我也想它们了。” “就没有想你月儿姐姐做的点心?” 桂姐儿扭了一下身子,说:“就一点点想。” “这些天天热,不如让她来我家住几天。月儿那院子种着不少草木,夜里很是凉爽。”何素跟林氏说,又低头跟竖着耳朵听着的桂姐儿允诺道:“要是你来住,又乖乖听话,萧婶婶晚上就烤肉给你吃。” 以前在金陵时,何素有时也会在家里烤肉,尤其是有了辣椒粉之后。那时毛家离得不算远,何素会去把林氏和桂姐儿接过来一块儿吃,吃完了再让府里的马车送他们回去。 哪怕有近一年没吃过烤肉了,桂姐儿却还记得那滋味。 “有辣辣的吗?” 这孩子天生能吃辣,家里其他几个孩子还只能吃微辣的时候,她已经在吃重辣了。 “有,管够,不过你吃一串肉就得吃一筷蔬菜。” 桂姐儿马上点头,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吃蔬菜,就是有肉的时候会只顾着吃肉。她对肉也不挑,不管是猪肉还是鸡肉,红烧的还是清炖的,她都爱吃。何素做的烤肉她当然也爱,又是许久没吃的,听何素这样一提她便转头期待地看向林氏。 “要是两家近点的时候还好,如今也太远了些……” 林氏推脱道,心下却是同意的,这本就是她刚刚求了何素的,现在家里有坏人在,让这么个用点吃的就能骗走的孩子呆在家里,她怎么也不放心。她倒也罢了,怎么也是在逃难路上活下来的,自认还有几分机警,若不是因为怀着孕,她都不会太害怕。桂姐儿就不同了,她出生后就没有吃什么苦,林氏也不想她太早知道世间的险恶。 “所以才说让她过去住几天。你怀着身孕,我就不请你去了,本来乡下庄子也能去住几天避避暑,如今家里事多,你也不好奔波……”何素说道。 考虑到要准备月儿成亲的事,避暑她是不用想了,好在府里的后花园挺大也凉快,夜里在里面的亭子纳凉也挺舒服的。 “母亲,我要去。”桂姐儿看着林氏巴巴地说,自从林氏怀孕后,桂姐儿懂事多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开始就大吵大闹的,当然要是求了几次林氏还不顺她的意,她还是会哭上几声的。 “母亲,我要去嘛~”桂姐儿又说。 何素听出她这语调已经不对了,马上劝道:“乖乖的,不能哭,哭了就不让你去了。” 桂姐儿紧抿着嘴,马上表示自己不哭。 “去去去。”林氏无奈地挥挥手,假作勉强答应了下来,跟何素说:“倒要麻烦你了,要是她不乖,你们尽管打就是,不必惯着她。” “放心,有月儿在呢。” 月儿的话,桂姐儿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 看着何素带着月儿离开,已经听到里面说话声的赵婆子也没有太多惊奇,还问林氏要不要让新来的丫头跟去。 “不必了,新来的丫头都还不会什么,没有萧府的丫头得用,去了还多添一张嘴。”林氏有些怯懦地说道。 赵婆子也没有坚持,府里这位大小姐也不算紧要,林氏肚子里那个还在就行,林氏也不年轻了,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怀孕,她应当也不想有什么闪失。 何素带着桂姐儿回了府后,便让厨房准备烤肉要用的东西,正好郭威送了冰酪冰饮来,何素就留下他一起用饭。 “可以吗?”郭威看向何素面露惊喜。 “可以的。” 何素也做一回主,实在看不得萧显重总是拦着他和月儿见面。 算起来,不久前两人见过一次,也是何素安排的。那日正好徐记木工访的掌柜来拿图样,何素听说郭威也来了,便把月儿画好的几张图拿出来让他也帮着选选,他选的那张正好跟月儿选的是一样的。都这么心有灵犀了,何素就让他去花园吃茶避避日头,跟正好逛园子的月儿来了个偶遇。 郭威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何素特意安排的,毕竟天这么热,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逛什么院子。那次月儿还送了一个香囊给他,说是里面放着许多防蚊虫的草药,郭威自然欢喜。只可惜两人呆不到两刻钟,何素就来催他走了。就算何素大方地让两人见了面,也不能让他们呆上太久。 希望这一次能呆得久一些吧,郭威暗暗盼着。 萧显重回府时听说郭威也在,颇有些不乐意,回屋换常服时也没有遇到何素不能细细问她。听说他们都在后花园,他也就往后花园去,人还没有到,就听到几个孩子玩闹的声音。 “桂姐儿,摸过狗记得等会儿洗手。” “我知道的。” 桂姐儿竟然还也在?萧显重在花园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的父母,便去了亭子跟指挥下人架火盆铁板的何素问了情况。 “毛大哥去金陵处理房子了,我看毛大嫂怀着孩子在家挺受累,就帮她管几天孩子。”何素说道。 萧显重跟毛参将以兄弟相称,何素也就随了他的叫法,只是林氏私下有事求她的时候都是叫她“姐姐”。每次听到她这么叫,何素就猜是又有什么事了。 第344章 这人哪里怪怪的 “你怎么让郭威进来了?” 萧显重看到跟几个孩子一起疯玩的还有郭威,便有些埋怨地说了一句,幸好月儿没有跟过去一块儿玩而是站在亭子边上盯着下人腌肉呢。 “这么多孩子在,就叫他跟着来热闹热闹,你也让人去叫一下李虎,今天我准备了很多肉,够他吃的。” 萧显重看向切成薄片的几盆,一时没了什么胃口,天这么热,他更想吃点清淡的。 “这么多,会不会吃不完?”他不禁有点忧心。 “多吗?我还怕不够吃呢。”何素随口说。 她自己也有好一阵子没吃烤肉了,估计怎么都得吃上十来盘吧。不过萧显重吃食讲究,可能光肉不爱吃。 “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做碗冷面?” “迟些再说吧。”萧显重说,想来应当不止他一个人想吃冷面。 不过真到了入夜时分花园里烤起肉来后,冷面什么的,他早抛到脑后了。 肉就是香,配着郭威送来的冰饮,很是相衬。何素知道萧显重会想喝几杯,就用郭威拿来的冰饮加了果汁和白酒给他做了喝的。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样混起来的酒会难吃,没想到却意外的顺口,还有淡淡的果香,比他喝过的许多酒都好。 有美酒相伴,他的胃口就更好了,肉一盘接着一盘,哪里还一点没胃口的样子。 他吃的烤肉都是微辣的。辣椒这东西军中也有,西北苦寒,冬天不喝点烈酒身子都撑不住,只是酒水价高且不好得,他们分得的量不多,不能时时都喝。 数年前,军中的伙房出了一道新菜——辣酱烩白菜。这个菜刚吃的时候有点呛喉,但是能暖身,许多人冲着这一点就是再呛也会多吃上几口。吃得多久了,他们都喜欢上这个味道,嫌其他的菜味道有些寡淡,恨不得每道菜都放辣酱进去。 萧显重其实不怎么爱吃辣,加一点点就觉得差不多了。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个疑问,他也军中见过整个的辣椒,总觉得它跟茱果长得很像,那时何素想买他还拦着,也不知她后来买到了没有。如今何素应该已经买到了,既然辣椒的确能吃,市面上也能买到,何素当不会错过。 先前何素买下的几个庄子里有人要退租,何素便退了好些个刺头,买了仆役自己种。萧显重路过时,见有个庄子就在种这种辣椒,也不知是她跟风种的,还是她一早就开始种了。 京城也有卖辣椒酱的铺子,喜欢的人不少,便有商人收购辣椒制酱卖钱,给的价还不低,现下城外种辣椒的人有不少呢。 “嘶……” 萧显重刚吃了一片多沾了辣酱的肉片,辣得直吐舌头,连忙喝了一口酒解辣,转头时,他便看到何素和桂姐儿正在分几片刚烤好的上面洒着满满辣椒面的肉片,看得萧显重舌头都疼了。 “桂姐儿能吃这么辣吗?”萧显重不由问。 “能吃的。”桂姐儿连忙答道,生怕萧显重不准她吃。 这孩子以往跟着林氏都是跟一些夫人孩子打交道,很少跟中年男子说话,心下对他们便存着几分敬畏。她又认得萧显重,在金陵时,每次萧显重回来,她和林氏就得避着不去萧家。她不知道什么避嫌,还当是萧显重特别凶不喜欢她们去的缘故。 其实萧显重对她挺宽容的,听她这样说了也没有去拦她,倒是何素劝了几句。 “吃完这几块就不能再吃了,你看你肚子已经鼓出来了,再吃又要吐了,这么好的肉吃掉多可惜呀。” 这话最开始还是桂姐儿自己说的,她有次吐了之后大哭了一场,林氏开始还以为她是哪里难受,谁知她是在心疼那些吐掉的点心。 “我们明天能再吃吗?” “能。” “那我就不吃了,存着明天吃。”桂姐儿现在已经能听劝了,到底是要当姐姐了,又或者是毛参将回来之后劝过她,她渐渐懂事起来。 吃完盘子里的几块肉后,何素也没有放她去玩,让她先坐着缓一缓。 坐了没一会儿,桂姐儿就盯着桌子上的杯子问:“萧婶婶,我想再吃一杯冰饮。” “你吃了几杯了?” “一杯。”桂姐儿乖巧地答道。 “明明都喝了三杯了。”贤重在边上说。 “那就不能再喝了。”何素说,见桂姐儿不高兴地踢着地面,就让贤重带她去玩一会儿,她也能抽空再吃上几盘肉。 萧显重感觉自己已经吃了不少了,可是闻到烤肉香时,又觉得还能吃上几盘。一面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吃,一面又盯着在边上隔着一米却还能悄悄说话的月儿和郭威。 刚刚郭威在问月儿有没有喜欢的花,若是有,等天凉了可以种在新房的院子里。 “若能种棵梨树就好了。”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旁人都喜欢菊呀梅呀这类的话,偏月儿觉得梨花也很好,梨子还能吃。到底是何素教出来的,她骨子里也有几分务实。 “行,就让人去种棵梨树。桃树要不要?你不是也爱吃桃子吗?” “桃树和梨树种在一起,颜色杂了些。” “这有什么,可以种在屋后。” “屋后原有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一些芭蕉之类的,没什么意思。” “芭蕉也挺好的,绿油油的,夏日瞧着挺凉爽。” “倒也是,那就种在芭蕾边上吧,又是粉又是绿的,定是好看的。” “你决定便是。”月儿害羞说道。 “既然你喜欢,我就定下了。” 郭威也很懂要怎么接话,脸皮也够厚,让离得不远的萧显重等人都没法听。萧显重想要上前说几句,却让何素拦了下来。 “你吃得如何了,要不要去边上走走再回来继续吃?”何素问,又用目光指了指边上的李虎。 肉一烤好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吃,李虎这种时候也不跟他们来抢,哪怕现在吃得人不多了,他也一直让着别人先吃。 啧,又是一个在何素面前装乖的,萧显重暗想,仍旧跟着何素离开一会儿,临走前却还不忘瞪郭威一眼。 郭威垂下头假装没有看到,在开饭前萧显重没把他赶出去,这会儿想要再赶可就不容易了。他也看出来了,今天有何素帮他,萧显重没法轻易把他赶走。 “就不该让他在的。”萧显重抱怨道。 “啧,亲都定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何素白了他一眼,反正是在夜里,估计他也看不见。 “既不是正式成亲,就当守礼。” “屁。成了亲就得当媳妇、当儿媳妇,哪有当未婚妻的时候事事让男人捧着来得自在。” 萧显重被她拿话一堵,一时也不知说她说话粗俗好还是说她爱扯歪理。偏这些他都不好说,何素甚少出口成脏,尤其是在外面,她一向举止大方不见一点粗俗,可见她是有寸的。至于说她扯歪理,他却也不好就这么认定,也许于女子来说这段日子是最珍贵最甜蜜的。 两人走了一会儿,感觉走出了下人薰过艾草的区域,虫子多了起来,便转身回去。萧显重望见桂姐儿也不嫌热正压在乖乖身上呢,也不知要不要让何素去说说她。知何素对孩子一向有点纵容,萧显重正在想理由开口,就听何素靠近他跟他说了句话。 “今天我去毛家的时候,看到了毛家新来的那个赵婆子……啧,我这去了几次,总觉得这人哪里怪怪的。”何素露出困惑地表情,不过马上又笑着摇了一下头,“罢了,许是我又多想了吧。” 要是别人听到她这样说,也许就真当她多想了,可是萧显重不会,当初他们进京离京的路上,有好几次都是靠着何素超过常人的敏锐才逃过一劫的,要是她觉得这赵婆子怪那就真的怪。哪怕有些时候她也说不上原由,事情却证明她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在良久的沉默后,何素便知他是把话听进去了,嘴角微微一勾。没办法,这事牵扯的有点大,赵婆子是有问题,可是这人也不是自己找上门或者毛参将从街上拉来的,而是毛参将去正经的人牙子那里买下来的。既然如此,人牙子有没有问题? 还有陈记! 让林氏去陈记木工坊见陈广信的就是赵婆子,可见他们有一个组织,这个组织铺得有多大,何素也不清楚,总不能靠她和风暖两个人来查。她能做的就只有把这事交给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 都大半年过去了,她也知道一点都司卫的职务,似乎跟官方情报组织有点像,这事交给他们去办是最对口了,她也不用亲自出面跟陈家人对上。 于她来说,这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暗中看着陈家自己作死。 好好的不当首富,竟然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何素幸灾乐祸地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叶菁华,一个穿越的人过于相信自己从书中看来的那些既定的情节,结果反倒被这情节牵着鼻子走。不像她……因为什么也没有记清,反倒得救了,还凭着仅有的记忆拐到一个超好的夫君。 上天是公平了,给了叶菁华好的身份、好的脑子,却没有让她学会灵活机动,在这一点上,何素不要太强,她要是不灵活,前世根本不能活到被鸡骨头卡死。当然,这死法也没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把事交给萧显重后,她也就没有再管,相信凭萧显重的能力和他跟毛参将的交情,他会好好处理。至于林氏会不会暴露,这要看他们这次能抓到多少有用的活口,这些活口又是怎么看待林氏的,是把她当成一个背叛者还是一个能一直隐藏下去的潜伏者。 其实在何素看来,林氏的事经不起推敲,只要问问她家乡的人就大概知道她逃难路上的事,可是这事也不好说,也许那些知道林氏女扮男装在军中呆过的人不想把这事透出去坏了她的名声,会一直帮着她瞒着。关于这事何素还没有好好问过林氏,只让她将来有什么事就坚持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找上她。像她这样有身份真实,也没有做过什么的人,应当不会轻易被定罪才是。 桂姐儿在萧府住了两天就开始想家了,何素也没打算让她一直在家中避难,想来让桂姐儿回去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除非对方有特别的药物和专属的解药这种玄之有玄的东西。她带桂姐儿出来也是为了让对方知道,桂姐儿就算离家几天也是正常的,并不是因为对家里的什么人起了疑心,也能暂时安一下林氏的心,让她知道她的处境并没有那么难。 林氏也知道桂姐儿不可能一直呆在萧家,只是就呆了两天会不会也太短了些? “你这孝顺女儿说想你了,还起早跟月儿一起坐了点心说要拿回来给你吃。”何素牵着桂姐儿进了屋跟林氏笑着说道。 “这孩子……”林氏心中又妥贴又感动。 “也是给弟弟吃的。”桂姐儿跟着说。 “你弟弟一定很高兴。”林氏说道,招桂姐儿到身边,细细问她在萧府这两天做了什么,当她听说她跟月儿一起跟着嬷嬷学规矩时,惊讶地都合不拢嘴。 “她学了规矩?”林氏问何素。 “学了。”何素点头,说:“家里的嬷嬷是徐侯夫人推荐的,听说以前是宫里的,颇有手段。桂姐儿很听她的话,又有月儿陪着,倒是能静下心来。” “真的呀。”林氏听了不禁有些意动,女儿也到了请嬷嬷或女先生的年纪,偏她从不知要从哪里找这样的人,要是萧府这位嬷嬷是个好的,倒是可以请了她。 “她一个月的薪金要多少?” “五两银子。”何素也听出林氏的意思,又加了一句,“徐侯夫人当初推荐了她来,也有让她一直跟着月儿的意思,月儿身边只有两个小丫头,就这么嫁到侯府终是让人不放心。不过这位田嬷嬷当初也没有应下,大约是想看看月儿的品性,最近瞧着倒是有些松动了。” 幸好是要长久跟着月儿了,不然这五两银子一个月的嬷嬷她家也请不起,林氏暗想。 第345章 双面间谍 “以后月儿嫁到了郭侯府,跟你离得就近了,你可以让桂姐儿多过去学学。” 林氏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倒不好为了这个总麻烦未来的世子夫人。” 跟她交好的是何素并不是月儿,她麻烦一下何素也就罢了,麻烦夫君上司的儿媳妇就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她又怕以后再也没有合适的嬷嬷能管得了桂姐儿,就想让桂姐儿再去学学。 “要不,让桂姐儿再去住几天,把她一吃就停不下来的毛病治好就好。” “我已经好了。”在边上听着的桂姐儿插嘴道。 林氏挑了挑眉,表示不信。 “你也不怕冷清。”何素笑着应了下来,说:“没事,就让她来。要是她身边的小丫头规矩还差点也可以跟着来学学,月儿身边的两个小丫头被教导过一遍近来像样多了。要是云晴那时候……唉,不说了。” 两人聊这些时并没有避着赵婆子,虚虚实实地让她听些话去,又加一些听着像是不能透给外人知道的事,想来更能让赵婆子相信林氏没有背叛。 只要把她稳住了,林氏一家暂时就是安全的。 何素也给林氏支过招,让她暂时应下赵婆子的要求,要是实在有什么紧急的事,就假装身体不舒服先拖着。林氏应是应下了,能不能做好她自己却没底,何素却还是信她是有这个能力的,都是当母亲的人了,逼一逼能做成很多事,只要她自己不慌就好。 当着赵婆子的面,何素和林氏说定了隔几天就接桂姐儿过去住几天,一来让她学点规矩,将来就是请了女先生,她也不会因忽然被管着了而心生排斥,二来也是跟月儿再多相处几日,等月儿出嫁了,她也就不便跟月儿常见面了。 当别人家媳妇哪有这么容易的,哪怕黄氏这人以前相处着倒是个好的,可是成了婆婆后就不一样了,加上她又是个继婆婆,许多事便有些不好说。 桂姐儿喜欢跟月儿玩,也喜欢萧家的饭食,一听可以时不时过去住几天,还觉得挺高兴。只是等毛参将回来后,她便不能再过去住。毛参将也住不了多久就得回边关了,自然想跟宝贝女儿多相处,哪舍得让她住到外面去。 过了中秋,毛参将要出发,这一去又不知几时才能回。临行前他又来了萧府一趟,把妻女托付给萧显重,主要还是想让何素帮着多照顾着点。 原本他这次回京是打算接她们去边关的,近来边关尚算平静,倒也能住。可是林氏一怀孕,他便打消了念头。就算要接她们去,怎么也要等林氏肚子里那个满五岁,那地方太小的孩子不太好养,生个病连好一点的大夫也没有。 毛参将也知道自己跟林氏聚少离多,让她怀个孩子不容易,只盼着这次能是个男娃,他就是死了也有个摔盆的。 他的这些打算林氏也是知道的,林氏也跟他说了,若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娃,就等孩子大一些再带着他去边关;若是个女娃,等她三岁了,她们就过去。她比毛参将更盼着能生个男娃出来,要是她不生,想来外面会有狐狸精抢着生。 对于毛参将的托付,萧显重自然答应,只是毛府的事隐隐却有些棘手。 “毛大哥是托了你什么难事?怎么瞧着你有些发愁呢?”当天晚上,何素趁机靠在他身边问,有心想探探赵婆子那事查得如何的。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却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半点急切不能随意打听,不然就会露马脚坏事。她以前办事要么太毛燥要么半慢拍,要是能瞅准刚刚好的时机出手,一切倒是能如行云流水般转瞬就水到渠成。 但是她能瞅准时机的次数到底是少,不然也不至于前面任务一直失败。 “倒是有件难事。”萧显重说道,低头看向何素,伸手把她搂在怀里。 “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云一般扑在他心里。 萧显重沉默了一会儿,说:“毛大哥托我照顾他的妻女,偏如今有贼人潜伏在他府中,我们还不知贼人的目的是什么,不好打草惊蛇。” “可是那赵婆子?” “正是。” “原来她真有古怪呀。”何素假作惊讶,说:“我还去了毛府好几次……” “她似乎想隐藏身份谋划什么,一时不会对你和毛大嫂不利。”萧显重安慰道,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就是不知她想尽方法进毛府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要害毛大哥一家吧?” “不像是,倒是想借他们的身份。只是这事不到后面是看不出来了的,他们这些人都跟前朝有关,是些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人,想要他们口中问出点事来不容易。” 都是老套路了,要是能轻易撬开他们的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冒着风险混到敌方内部探消息了,何素心下想。 “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事透给毛大嫂,让她有事不要惊慌,暂时顺着对方,把对方的情况探听出来。” 正走神回想前世种种离奇间谍故事的何素猛然听萧显重这样说,一时有些转不过脑子。 “双……不,什么,我想说什么来着?”她差点就说出双面间谍这个词来,缓了缓神,才找回了思路,沉着脸说:“毛大嫂一向胆子小,她怕是办不了这事吧?” 她刚刚想说什么,萧显重想了几瞬便抛开这事专注何素后面的问题。 “这我也知道,才想让你帮着去劝劝,慢慢把事情告诉她,稳住她。” 何素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想这事能不能办,心里却乐开了花。哈哈哈哈,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这下林氏的事能瞒过去了,她还能间接参与到这件事里,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萧显重见她不应声,以为她是在为难。他知道何素交好的夫人是哪几个,朱夫人和徐侯夫人等,他实在看不懂为什么何素能跟她们交好;林氏跟何素走得近他却是理解的,两人皆没有什么高的出身,也都喜欢过精细日子,当能聊到一块儿去。 他其实也不想把林氏牵连进来,在军中毛参将很照顾他。他刚进军中那会儿毛参将是对他有点成见,后来事情过去了,两人的关系就来越好,毛参将还曾救了他几次。如今难得边关尚算安定,林氏又总算再次有孕,这要是出什么事,萧显重感觉没法对毛参将交待。 沉默片刻后,何素点点头。 “行,我会跟毛大嫂说,不过你们有什么消息也不能瞒着我,我好知道让她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 “好。”萧显重一口答应。 他也觉得这事由何素出面跟林氏说比较妥当,纪指挥使也是这个意思,萧显重听得出纪指挥使挺信任何素,并不怕让她知道一些机密事,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瞒着。 趁夜还长,萧显重就把他们查到的事捡些能说的告诉了何素。这些天他们只沿着赵婆子的来历查,还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也没有查到陈记那里,想来是最近两边并没有接触的关系。何素默默听着,暗暗为他们的调查进度着急。幸好如今她也被扯进来了,正好可以在边上点一把火。 隔了一天,她去毛府接桂姐儿,也送些自家庄子新产的葡萄过去。林氏见了她来自然高兴,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次却是避着赵婆子的。 “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现在在都卫司,那里会查一些不归一般官衙管的事。前些天他们查一桩事时,正好查到了赵婆子身上……”何素压低声音说道,编了一个最恰当的说法稳住她。 “这可怎么办?”林氏一听就有些慌,生怕扯出她的事。 “这却是好事。他们查不出她们这些人进京的目的,又觉得她入了你家有点蹊跷,就想让你先稳住她。” 林氏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听不懂一般。 “只要这事办得好了,你跟他们就算过了明路,以后再有人来被查到就有了托词。不过有一样你可千万要记得,在这之前,你跟这些人都不认得!要是有人后面这样说,便是因为你不听他们的话故意陷害你。” “我知道。”林氏马上说,何素前前后后跟她说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是要抄家灭门的,她可不想沾。她现在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会跟这些孽党有什么牵扯。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可见你肚子里这个是个有福气的,要是弄得好,还是份不小的功劳呢。”何素说道。 “功劳什么的,我可不敢想。”林氏苦着脸说,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做人还是要有点想头的,不然怎么有动力,何素想着便说:“你就不想弄点私房钱,将来贴补家里或者留着傍身也好。” 第346章 牵扯 一听到私房钱,就没有几个人能说不要的,林氏也是一样。虽说毛参将把家里的银钱都交给林氏保管,但这也是家里的钱,以前她想着自己瞒骗了毛参将的事并不敢花用太过,更不敢把这些钱划拉到自己的名下偷偷藏起来。 这次回了老家发现自己还有两个兄长还活着,她的事又已经让毛参将知晓了,她也有些略动了心思。 她活下来的两个兄长一个行二一个行四,叫二河和季河,因为四字难听,当时爹爹给她四哥取名时就没用四这个字。两人跟其他没了的哥哥一样,自从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子挺好,还曾为了谁摘果子给她打过架。 不过成了亲了,到底有些不同,她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知道哥哥成了亲,家里的妻儿比她这个妹子紧要,倒也不指望他们还把她放要最紧要的位置。可是这情份还是在的,她想凭自己的力量帮扶他们一把,要是娘家好了,多少也算是她的依靠。 上次二嫂跟她说家里的几个孩子瞅着有几分机灵,想要送到学堂去。虽说这些年林家日子过得不算差,但也只是能吃上几顿饱饭而已,想要送孩子去上学却有些吃力。 林氏也听得出嫂嫂是想让她帮扶家里的意思,当时她却没有应下这话。一来是她身上除了一些首饰并无金银,二来她也是不敢在毛参将在边上时去帮扶娘家。毕竟她瞒骗过毛参将,就是他现在不计较了,要是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来,他也会一样不计较吗? 事后她反复想,觉得还是要帮一帮,加上她也见过自家的侄子,也觉得其中有几个有几分聪明。不过她的两个哥哥听说了这事隔天就来找她,偷偷跟她说让她不必记挂家里,两人在逃难的路上捡到了一些好东西,足够供家里几个小子去上学堂,就是还没有跟几个婆娘说罢了。 一想到兄长还是想着她的,林氏反倒更想帮一帮娘家。不过她家二哥也说了,要是几个小的真的聪明,又读出点名堂来,到时候还是要请她帮一帮的,现在却还不必。 林氏也听得出两位兄长为了几个孩子好好考虑过,也去镇上问了许多人,知道科考并不容易,尤其是考中秀才之后要想再往上考没点人脉都寻不到一个好一点的先生。 他们也算赶上了,自家妹子这般能干都当上了三品夫人连宫里也去过,还见过宫中的皇后娘娘,将来少不得有麻烦她的时候,既然如此,前面这些小事他们便咬咬牙自己解决了,免得事事都去靠她坏了兄妹情份。 他们其实也是怕林氏帮得多了,毛参将会看不上她待她不好,一些当了官就喜欢往家里领年轻漂亮的小娘子,他家妹子就算在十里八乡是最好看的,但是在京城怕就排不上号了,她也没个儿子傍身,他们想想都为她愁。 林氏也一直为生孩子的事发愁,现下又多了赵婆子的事,几个月下来她都没有长肉还瘦了一圈,让毛参将很是心疼,还以为是先前回乡累着了还没有缓过来。毛参将特意在临行前去了萧府一趟,也是怕他不在时林氏有个什么不好的没个能依靠的人。 不过听了何素的安排后,林氏心头松了一口气,还真认真地考虑了私房钱的事。要是她把这事办好了,是不是真能有钱?她也不盼着数目有多大,能有个十两二十两的,就能在过年的时候让人送回去给两位兄长了,要是能有个一百两……想到这个她心头就开始乱跳。 不敢想不敢想,一百两是不可能有的,五十两就是最多了,她马上对自己说。 何素也就随口这么一说,也不会跟她说定数目,就是到时候官家那边没有表示,她也可以私房拿钱出来,就当谢她帮她了结陈家的事。 “孩子的福气在后头呢。”何素笑道。 林氏也跟着微微一笑,眼中微微发亮。 听说何素白天去了毛府,当天晚上,萧显重便问了她林氏的情况。 何素早有准备,便说:“她怕得不得了,却还是应下了,让我们千万要保住她的孩子。” “这是一定的。” “对了,她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说她也吃不准,怕是她自己想多了。”何素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萧显重不得不又问了一句,倒是看出何素有些故意。 “你也知道毛大哥回来后,便觉得宅子里的一些家具并不怎么像样,就想换一些成套的,至少有客来也体面些。他原是想等他们省亲回来再安排这事,却没想到京中的木工坊最近都忙,毛大嫂又怀孕了,并不想操心这事,就把这事拖着。 前几日,那位跟毛大嫂说知道有间木工坊空出了位师傅,说的就是陈记。 毛大嫂听我说过跟陈记之间的事,却也不好说给那位知道,便说近来木工坊都忙,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价钱,还是等明年再说。 结果昨日那位又跟她提了一嘴,说是价钱公道。毛大嫂本来是想去的,知道她身份可疑后,现在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敢听了,怕是要拒了这事。” 萧显重听到这里也知何素是怀疑赵婆子跟陈记的人暗中有来往,也不知是里面的伙计掌柜,还是陈家的当家。 “旁人会不会觉得我家跟陈家有隙,才去故意寻他家麻烦?”何素故意问道。 萧显重摇了摇头,安慰道:“不会。他一介商贾选了庆王本就寻常,我若为这事寻他的不痛快,倒显得我气量小,不敢跟庆王府叫板却去为难一个商人。” “那还要查吗?”何素问。 “当然是要查的,岂能为了这点事就不查了。毛大嫂会去陈记吗?” “我瞧她很是胆小,从老家回来后身子又一向不好,怕她去了又受什么惊吓,也是劝她先拒了。” “的确还是先顾着身子,你看看家里有什么能用的药材,也让人送些过去。” “还用你说,便是以前在金陵她怀桂姐儿艰难时,我也常让人送医送药过去,她生产前还让吕娘子去她家帮忙呢。” 这些妇人之间来往的事,若是何素不说,萧显重也就不知道,他只听出何素说林氏怀胎不易。他跟林氏并不熟,只两家吃饭时见过一面,是个有些娇小的妇人,听说这样的妇人生产会比较艰难,只盼她莫要被这事惊了胎才好。 之后,萧显重照常查他的,何素也时不时地去毛府。只是月儿的婚期越发近了,她有些忙不过来,萧显重也怕她头一回筹备这事辛苦,还特意去请了赵姑姑来帮忙。 王松落第后在京中一私塾寻了个差事,还接了家中妻儿入京,如今仍是住在萧府的宅子里。赵姑姑怕他们刚来,许多事弄不明白,也跟着进京住上半年,也正好能看看萧显重。 知道月儿说了侯府的亲事,赵姑姑便认定了何素是个好的。不过她也知自己并不是什么正经亲戚,又沾了府里的光才能便宜租着那么大间院子,便不好意思常来,怕府里以为她是来打秋风的。 这次萧显重说有事要麻烦她,她自然高高兴兴地来了,有她和刘管家卯着劲想要把婚事办好,何素几乎都用不着多操什么心。只是月儿要出嫁了,家里的种种事务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又要打理这些又要顾着她毛府那里的事,一时也挺忙的。 到了十一月,喜乐郡主的亲事近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还发了帖子给月儿,月儿自然没去,连添妆也是托了其他人带过去了。 “这种时候让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你莫要去跟她正面对上,有些人不晓事,既没有读过书懂得一些大道理,也没人教着不知为人处事要注意什么,遇事容易想偏。这样的人说是很难说通的,有些甚至会拧巴一辈子,你只能绕着她走,免得被她盯上了。”何素私下跟月儿说道。 月儿知道自己先前画的家具样子是让喜乐郡主占了去,心里也一直想不通,两人以前也算有点交情,怎会为了一件没成的婚事就闹成这般。她自是不知道钱世钟心中的那点妄想,也不知有人在喜乐郡主那儿编了许多她的不是。 “世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我们瞧着像是疯的,有些人觉得我们是疯的,若只是心里想想私下说说,你都不必在意。但是当她们对着你发疯了,你得能保全自己。”何素说,也是怕月儿太忍让,将来吃了亏。 “母亲,我知道。” 何素能这般为她考虑,月儿心下很是感动,一想到她在这个家里呆着的日子不多了,心下还有几分不舍。何素也挺舍不得她,要是月儿在,她就可以常常偷懒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娶上儿媳妇,到时候她就把事情都交给儿媳妇管。 庆王府这次嫁女,办得颇为体面,这也是皇家进京后头一次办喜事,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庆王府上下都紧着弦,尤其是听说皇上皇后也会出来参加喜宴后。这样一来,庆王府派帖子请的宾客就没有不去的,除了萧府。 如今外面已经隐隐有风声说萧府跟庆王府不对盘,似乎是为了儿女的亲事,不过大部分人不觉得是为了钱世钟,还当是因为萧家小姐抢了侯府世子才让堂堂郡主嫁了这么个出身平平的。 萧家没去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萧显重是武官,得要值勤,他的上司得出席喜宴他当然就去不了了,至于他的夫人,萧显重也以生病为由让她推了。 何素本来也没有打算去,为了一点小事深入敌营以身犯险,这种事她才不干呢,被人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她已经看出来了,不管是京城还是金陵,总少不了看热闹说是非的人,这些人倒也不会只盯着一件事说,这样就太没趣了。 不过让何素没想到的事,林氏也要去庆王府吃宴。郭侯夫人去何素还理解,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同在京中互相捧个场也是要的,可是为什么林氏会被邀请?她也没听说毛家跟庆王府有来往呀。偏林氏还应下了,她不得不应下,赵婆子硬劝着她去。 她苦恼应下后,转天就来萧府求助了,赵婆子也知道原因,想着林氏这人真担不了事,让她一个人去她不敢非得拉着跟她交好的人一起去给她撞胆。 “你怎么来了?”何素本来还诧异她怎么带着张娘子就过来了,听她把事一说,心里也是有点为难。 “姐姐,你也会去吧?到时候我们呆在一起吧。” 只要跟何素呆在一起,就算赵婆子想让她做什么她也不怕了。 “她也没说什么非让你去?” “她说去了就知道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何素暗想。 “姐姐,你会去吧?”林氏目带期待地问。 “这次你叫我姐姐也没有用了,我家都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跟庆王府闹得有些僵,要是这样还去,岂不是真成羊入虎口了。” “那我怎么办?” 林氏一点也不觉得何素是羊,不像她,她才真是只羊呢。 何素也不能不管她,想了想就说:“要不我给你另寻一个靠山?” “谁?”林氏问,暗想何素大概会说魏氏,又或者郭侯夫人。 萧郭两家就要成亲家了,最近来往得也颇勤,反正瞧着关系融洽,真跟一家人似的。 “徐侯夫人。” 月儿陪嫁家具的事解决后,何素也发觉是徐侯夫人是在借这事给庆王府难看,她就不介意被当成借口,反正本来她就想寻庆王府麻烦。自己府里办不到罢了。如今有人能办到,不过是借府里的名义用用,她有什么好不满的。 借这事何素也看出徐侯夫人是个厉害的,也不怕庆王府。 “徐侯夫人能答应吗?” “徐侯夫人最好说话了,以前你不是也在府里见过她,她还挺喜欢桂姐儿的。”何素笑嘻嘻地说,像是一点也不为难。 第347章 岔子 在金陵的时候,徐侯夫人常来萧府,林氏比她来的更勤,尤其是桂姐儿知晓一些事后,每天就要来萧府玩一趟才高兴,也就时常能跟徐侯夫人遇见。说起来,林氏虽常跟徐侯夫人见面,但除了偶尔寒喧几句,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跟徐侯夫人说过。 她有点怕徐侯夫人,生怕自己失了礼惹她厌烦。至于何素说徐侯夫人喜欢桂姐儿的话,她也是不信的,这定是何素编出来哄她安心的,她只记得桂姐儿每次玩闹的时候,徐侯夫人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不高兴,哪里像是喜欢桂姐儿的样子。 徐侯夫人还真的挺喜欢桂姐儿,她一看到桂姐儿玩得生猛就有些想笑,却不想被人瞧出来只能忍着。她也不讨厌林氏,以前来萧府时,她看到林氏总是战战兢兢的也觉得她挺有趣,听何素上门特意来请她帮忙照顾林氏一点时,她爽快地答应了。 “我原还想照顾你呢。”徐侯夫人微笑说道。 何素莫名头皮麻了一下,说:“月儿就快成亲了,我家还是低调些好。” 徐侯夫人笑笑,没有说什么,她以前还以为何素看似毛燥是个忍不了气的,想不到竟很懂得进退的。徐侯夫人虽是想再看看庆王妃对上何素时会不会又闹出什么笑话来,但是看在何素一心想让月儿的婚事顺利完成,便没有强求。 她也没有问何素为什么会求到她这里,像是林氏这样的身份,一向不都是由郭侯夫人罩着的吗?除非这次是林氏要对上庆王妃,徐侯夫人暗暗猜测,又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逗笑了,她还真想看看那个胆小的林氏能做出大胆的事来呢。 林氏听说徐侯夫人应下来后,一面感慨何素有办法,一面前所未有的镇定。徐侯夫人是谁?当今皇后最敬重的婶婶,庆王妃都得避让的人家,这样的人肯让她跟着,她觉得自己可以在庆王府横着走了。 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去横着走,她忧心赵婆子会让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到时候难以收场连徐侯夫人也不肯帮她。 关于她要去庆王府的事,何素也告诉了萧显重,萧显重安慰她不必担心。因那天皇上皇后会驾临庆王府,庆王府里布置了许多暗探,现在不过是再多布置几个人手罢了。 何素一听也没有太纠结这事,事情她已经上报了,帮手她也找了,要是再失败……她就只能接受失败。 喜乐郡主成亲那日,时近中午,差不多到了庆王府的酒宴开始的时候。何素站在廊下,默然看向天空,心下有些难安,总想着林氏被什么事一吓肚子疼的事。如果是她自己去,她反倒不怕了,偏去的是林氏,何素皱着眉想。 正好新来府里教导月儿的田嬷嬷有事来问她,她一看到她就想到了以前的教官,心情瞬时平静了下来。 “又不是小鸡仔,怎么胆子这么小!” “就是死了也要把任务完成!” “你这么菜,能活着回来吗?” 这最后一句倒不是跟田嬷嬷长得很像的教官说过的,而是大黑客说的,想来她被她大黑客时常嫌弃也没有动摇也是在训练的时候练好了心性的缘故。 “夫人,您看这样安排可好?”田嬷嬷在她跟前问道。 “好。”她刚刚说的何素其实没太过脑子,却还能笑盈盈地说一句:“让嬷嬷费心了。” “是老身份内的事。”田嬷嬷恭敬应道,就算主家敬着她,她也不好拿翘,只是夫人这会儿像是有什么事。 “若是夫人无其他吩咐,老身便退下了。”她开口问道。 何素倒还真的想起到别的事,却是不能跟田嬷嬷说的,客气了一句便请田嬷嬷去忙了。看着田嬷嬷的背影,她想她前世那教官应当不是田嬷嬷的后人之类的,只是单纯长得像,听说田嬷嬷以前都在宫里,要是能曾生育那岂不是怀过龙种,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来她家做嬷嬷。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的兄弟有后代,也不知田嬷嬷有没有兄弟…… 胡乱想着这些,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何素吃好了午饭正准备睡午觉,就听前面说林氏过来了。 “快请她进来。”何素马上说。 林氏可以说那边的宴度一结束就匆匆过来了,还让赵婆子先回去照顾桂姐儿不用跟着她,赵婆子似乎对她还算放心,又猜她可能想说一些喜宴上的事让没去庆王府的何素知道,也就没有坚持要跟着。 “你走得慢些。”何素见她脚步飞快地进了院,连忙朝她喊了一句。 林氏看到了她,心头一松,脚步也就慢了下来。待进了屋,何素便让风暖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我瞧你好好的,也没有什么事呀。” “是没有什么事,这才高兴的。”林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次赵婆子跟着她去庆王府并没有让她做什么,不过庆王府中似乎的确出了点岔子,是不是跟赵婆子有关,林氏也不知道,反正她好端端地回来了。 想到这个,她又跟何素说起她今天跟在徐侯夫人身边受到的种种礼遇,想不到她也会有今天。不过说她闲话的也有不少,她都偷偷瞧见了。 既然她没什么事,何素也就顺着她的话聊起喜宴上的事,东拉西扯一顿后,等林氏的情绪平复了,何素提醒她可以回去了,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马车也不好快行,还是早点回去得好。其实林氏过来也的确没事,就是想着得来跟何素碰个面说上几句话,不然她都不能安心,既然话说过了,她也是得走了。 等到林氏回去了,何素又让风暖去外面打探了一下消息,得来的消息是喜乐郡主的婚礼办得很顺利,好像真没有什么问题。 何素也没有让风暖多去注意,反正她想知道什么可以从萧显重那里得到消息。 可惜接下来几天,萧显重都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何素也找不到机会问。至少她已经知道了结果,至于其中曲折,等他闲下来再问吧,何素暗想。 等萧显重没有那么忙了,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何素正想找一天问问,便听毛府传来消息说是林氏生了。如林氏所愿,她这次生了一个儿子,只是这孩子生下来不是很健壮,奶也不肯好好吃,总是啼哭不停。林氏一急,自己的身子也跟着不好,奶水都变得不足。 她也找不到其他人能托付,只能来找何素,何素又是帮她去找奶娘,又是安慰她,每天早出晚归的,直到年前了才好些。 “这几天我看这孩子胃口好些了。”何素呆在林氏屋里小声说,生怕吵着边上睡着的孩子。 脸色略白的林氏点点头,一想到接下来一个月何素不会过来了,心里总是不安。她现在把何素当成了靠山,什么事都想问问她再决定,好像离了她她就什么也做不成一般。 “这几天你多听听赵婆子的,她在养孩子这事上懂得挺多。” 林氏显然不怎么想让赵婆子太接近孩子,说:“孩子都不喜欢她抱,张娘子还能帮着哄上几句。” 孩子哭闹不休的时候,府里几个人大人都来帮着哄过,就连桂姐儿也来帮忙,最后她没把弟弟哄好还把自己给急哭了。所有人中,张娘子是最能哄住孩子的那一个,连何素都没有想到会如此。 “那就让张娘子多来帮着管管,你找准机会多休息,脸都肿了。”何素叹道。 林氏前些年瞧着还是一个清秀佳人,这次生完直接就成了黄脸婆,整个人气色不好,又有一点肿胖。林氏自己还没有照过镜子,只知道每天没什么精神,心情也不好。一想到之后几天何素不过来了,她的心情也更差了。 就算如此,何素还是不能只顾着她,府里过年的事还有月儿成亲的事她都得忙着。虽说她抽不出空过来,风暖还是每天会过来问问情况,也算是稍微安安林氏的心。 何素这日从毛府回来时,难得萧显重已经在家,他前些日子一直很忙,有时连晚饭也赶不回来吃。何素一般等上一会儿就会让厨房留出他的份,而不是一直等下去。月儿还觉得有点不好,这跟田嬷嬷教她的不大一样,不过看到何素吃得很香,也不好拦下她让她等着。 “今天怎么这么早?”何素看到他笑着问。 “公务都忙完了,便提前下了值。我看今天天冷,让厨房多做了一个羊肉锅。” “正好我想吃了。”何素笑着接话,在炭炉边站了一会儿,等身上暖了再去换了衣服。出来时,她看到萧显重剥了好几个桔子放在边上,等她出来了招呼她来吃。 “这是怎么了,这么贴心?”何素吃着桔子打趣道,有心想说是不是又是跟郭威学的,想想还是不要拿郭威来刺激他了,难得他最近都不拦着两个孩子每天见上一面。 “顺手罢了,你要喜欢,我以后都给你剥。”说着,他又拿了一个桔子。 “行了,我吃现在剥好的就好,吃多了要上火。” 萧显重听了便放下了桔子,问:“要不要给你化个冻梨?” “化个冻柿子吧。” 萧显重听了就跟外面吩咐了一声,也跟着何素吃起了桔子,问:“毛家小郎君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铁蛋呀?” “对。” 第348章 骂战 林氏怕孩子养不活,就给他取了一个贱一点的小名,其实也不算多贱,狗蛋驴蛋之类的她自己也觉得不好听就没有给儿子用。毛参将回边关前说了要是生的是个小子就叫铁勇,小名就叫勇哥儿,她就给取了个铁蛋,等孩子大一些再改叫勇哥儿。 萧显重想直接叫他勇哥儿,偏其他人都叫他铁蛋,他嫌这名气土气不想跟着一起叫。 “稍微好了一点,胃口还是不怎么开,身子也瘦弱,跟桂姐儿小时候没法比。”说着,何素看了萧显重一眼,问:“可是赵婆子那事有什么消息了?” “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好像她进庆王府真的只是去看热闹一般。” “庆王府里……有人吗?”她意有所指地说。 萧显得没有应声,只朝着何素微微一笑,何素心下便懂了。吃了一瓣桔子,她感觉这桔子的味道比往日的都甜,冬日干冷,屋里的炭火熏得人嗓子疼,吃点桔子润润正好。 “我听林氏说,喜乐郡主成亲那日,庆王府似乎有点什么动静,是出了什么事吗?”何素漫不经心说道,也没有盼着他回答,要是等三秒他不说,她大概会问今晚还会别的什么菜把话题岔过去。 “庆王府中有人在皇上皇后的酒水里下毒。” “有人谋害皇上?”何素问。 “是。是庆王妃一向信用的一个仆役干的,他的家人不知生死,怕是被人胁迫的。” 何素想了一想,说:“好像并没有听说皇上降罪庆王府呀?” 皇上的确是没有降罪,这事外面的人也不清楚,萧显重却是知道的。原本庆王世子想从他现在的冷衙门换去紧要些的地方,这件事一出,庆王世子调职的事便没有人再提起了。庆王也责怪庆王妃整日只想着摆威风,没有把府里管好。 “说得他好像有多忙没空管家似的。”何素讽笑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府里这些人还是要留点心,不然出什么事,阖府都要受牵连。” 不管是庆王府的事,还是毛府的赵婆子,都是一个教训。 “你不帮着留心吗?”何素歪着头问。 萧显重看向她,不禁笑了笑,说:“你不留心也行,我会留心的,要是连我的府上都会人摸进来了,我这都卫司的副指挥使也白当了。” 何素一笑,倒不可能真把这事都交给他,不过多个人帮着留心总是好的,再说了他是官方的人,消息也比她全。 “我在京城统共也就认得这么几户人家,现在毛家和庆王府里都出了事,可见京中有二心的人不少呀。”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叹道:“也确是如此。原朝琅暴戾独断,的确为天下不喜,但前朝在原朝琅之前待百姓和众官员是不错的。圣上如今要兴商业开海运,有许多家族都不喜欢,觉得他这样做有违圣人言。” “就是被二国舅压得都不敢说话的那些个圣人……” “你消息倒灵通。” 许多闺中女子只爱聊些风花雪月,少有像何素这般对天下事这么关心的。 年初二国舅和刘长旭去了山东,山东对两人并不欢迎,尤其是对刘长旭。那边的文人一向厉害,看他不顺眼的便会写诗写文讽刺,好像谁不写上一首就是畏惧权贵、品德低劣。刘长旭去时就有准备,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吏,也不必顾着什么身份,听外面有人下笔不堪便写文跟人回骂。 几乎是来一个他辩一个,言辞还颇为犀利。他写的这些东西都挂在府城一家茶馆的一面本来就设了专让人挂自己得意之作的影壁上,开始他只是挑一两人回,后来一次回四五个人也是有的。 回得最多那次他曾一天回八个人,正好在墙上按九宫格的样子按横三竖三这样的顺序贴上,中间那一张是空白的,有人一开始看着还觉得奇怪,看懂后谁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他写不出来,听说取他写好的八首诗的头一个字,正好是合成一句骂得颇难听的句。 后来那些文人也不写诗了,却也没有停下对他的攻击,他便每隔几天从听到的那些话挑几句为题,写一篇辩驳的文章贴在茶楼。那间茶楼的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从一间在府城并没有什么名气的中低端茶楼成了家喻户晓的存在,甚至有人每天过来喝茶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刘长旭的文章。 何素怀疑这个茶楼是不是刘长旭开的或者占了份额的,不然怎么会单单挑了这里。 不过别看刘长旭时常跟当地学者掀骂战,他的本职工作也没有扔下,别的还看不出,至少今年山东入冬后难民少了,不再有一堆人流窜到其他地方行乞。 何素她让风暖时不时出去探消息,让她把外面传得广的都打听过来,也不算是特意关注时事,不管有用没用有趣没趣且先听着,说不定将来能跟什么事连上号。 萧显重又跟何素聊了一些山东那边的事,便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两人到饭厅时,几个小的都已经到了。 何素一看到贤元贤重便忍不住问:“怎么你们学堂还不放假?” 这话她见他们一次就拿出来说,兄弟俩听得都有些无奈了。 “后日便放假了,我们来回都有马车,也不怎么冷。” “马车里倒是不冷。”何素说,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的的学堂冷。 他们先前入学是萧显重送他们去的,入学之后也有下人接送,并不用何素亲自去接。她会知道他们学堂的布置,是有一日正好路过时顺利等他们下课,后来因贤元忘了东西,才跟他取东西时进去看了一眼。不过事后贤元跟她说让她以后不要去了,说是先生不喜女子去学堂,倒让何素气得想夜里翻进去捣个乱。 当然,她也就是想想,她现在也是成熟的大人了,不会再去做这种幼稚的事。就是时不时地要跟儿子普及一下男女平等的道理,免得他们跟着老先生读书读成个封建顽固的。 正是因为她看过一眼,才知道那为了采光好四面透风的教堂到了冬天非常冷,先生只准他们每人拿个手捧的小火炉,并没有在教室摆放其他取暖的物什。何素心疼儿子受苦受冻,恨不得包了学堂的炭火,让他们冬日免受寒冷,他们却说将来科考的地方一样也很冷,现在适应起来正好。 看来学堂里对他们洗脑的不止老先生一个,何素暗想,也知自己要是真跟老先生去提什么炭火的事怕是会被赶出来。 “我们有暖手炉,也不觉得冷,有位师兄只能拿个汤婆子取暖,他家里倒是有个铜手炉,却用不起好的炭。”贤元说道。 “你们没想过帮他?”萧显重忽然问。 “他比我们年长,以前有位跟他同岁的师兄倒想过帮他,可是他不喜欢,后来两人还闹僵了,如今没有人敢再轻易帮他。” “倒有几分风骨。”萧显重点头道:“这样出身平平又心气高傲的人,的确不宜直白地送他东西帮他。” 教坏他们的人原来家里也有,何素暗想,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后一句还是有点道理的,何素也不喜欢儿子去帮这样自尊心高的人,免得最后落埋怨,至于萧显重前面一句嘛……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风骨,反正她不能理解,在她看来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母亲,等我放假了,我就来帮你打理家事。”贤重很是懂事的说。 何素一听,不由伸手把他圈在怀里,说:“不愧是娘的乖儿子,娘太感动了。” 贤重面上不想让她这么圈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兄弟俩上学后就不好意思再让何素抱了,明明何素觉得自己体力挺好,把两个孩子一起抱起来都行,偏他们不肯。她也看出他们是因为害羞,唉,孩子大了,她得注意着点,让他们保持住男子汉的面子,可是既使不能抱,勾肩搭背还是可以的,他们跟朋友不就如此。 比起当一个被他们敬重的母亲,何素更想跟他们成为能聊各种事的新潮妈妈,就算他们还不懂什么叫新潮。 “好了,坐下吃饭。”一向见不得她太宠儿子的萧显重说道。 何素也没有说什么,跟小儿子挤了挤眼便坐了下来。月儿在边上瞧着暗暗想笑,心里又暖烘烘的,极喜欢家人和乐的样子,也不知她嫁到侯府后吃饭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她知道成亲前跟成亲后有许多不同的,就像她写话本子的事,她也不知嫁过去后能不能再写。 若是府里事多,她抽不出空来,这事便只能断了;若是事不多,她倒可以趁郭威白天出去上值时偷偷写一点,可惜跟何素一起商量故事情节的日子不能再有了,她总不能经常往娘家跑。 萧显重坐下后也看了月儿一眼,月儿的亲事基本置办得差不多了,等两个儿子放假了就会让他们帮着去亲友那边送请帖。只是有一家,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送,那就是月儿的外家。 第349章 血缘 月儿当初是萧显重和何素从罗家救出来的,要是他迟来几天去,月儿也许就死在罗府,可是就算如此,她跟外祖家的关系却不能就这样说断就断,要是当晚辈的长辈计较这些多半是要被说不孝的。 罗家人先前也一直没有跟萧府接触,也不知是怕罗氏的事再被提起惹来笑话,还是怕萧显重报复。只是月儿的亲事定下来后,他们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衙署附近,让他膈应得很。 能嫁入军功彪炳镇守一方的郭侯府,成为郭侯独子的夫人,换成谁都会被高看一眼。像萧家这样如今家世不显,女儿却能有这样的造化,又着实少有。许多人都说萧家要起来了,这种时候有胆大的当然想来借点风。 罗氏的父兄开始还怕萧显重会来找他家麻烦,后来见萧家一直没有动静,胆子也大了起来。 如今罗家最出息的就是罗氏的大哥,在户部任职官拜六品。他们当初并没有去金陵投靠吴王,这次能官复原职还是多方走动的结果,像罗氏的父亲已经致仕在家,不能再继续任职了。 都是在户部,前朝时罗主薄比萧侍郎还受重用些,如今萧侍郎却调到了紧要的位置上压了他一头,据传就是萧侍郎跟萧显重认了亲,跟户部尚书交好萧显重才帮了他一把。确切地说,交好的是新的萧夫人和户部尚书的夫人,也是因为如此,罗家虽然心动,但不敢出面。 他们都不知萧显重的这位继夫人心性如何,要是知道他们有所图谋,说不定不会帮他们还会给他们下绊子。 可是月儿订亲后,这事就不一样了,萧显重与郭侯出生入死,凭两人的交情他定能说上几句话。就算何素曾经照顾郭威,却也不好明着出来反对,毕意月儿已经要嫁入郭府了。罗家所求也不多,就想给家中二子在兵部谋个缺。 郭威如今就在兵部,兵部尚书徐侯跟萧郭两家都有旧,凭着这个关系,萧显重安一个人进去应该不难。他们知道当初罗氏再嫁一事伤了萧显重的脸面,可是这事也不能只怪他们,当时那样的情况,大家都是要先保全自己为上,就连萧氏族人不也是如此。 现下萧显重跟族人又开始走动了,那他们是不是也能跟他继续来往? 他们也听说何素并无亲族在世,这样的女子给不了萧显重什么助力,不像他们。若是他们借萧显重的关系谋了官位,将来在官场上也能跟萧显互相照应,于他也是有好处的,他没道理不答应。 想是这样想,他们却不敢冒然去跟萧显重说这个事,只能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晃一晃,让他别忘了他们的存在,也不要忘了月儿成亲,他也得请罗府一家的。 “就不能不请吗?”萧显重提了罗府的事后,最先开口反对的就是月儿。 小时候那些事她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想到外家她心里就不舒服,在那里她没有一点好的回忆,却也不想怨恨他们什么,便只能不去想起。她都没去怨恨他们了,他们竟然还要凑过来,真让人心烦。 萧显重闻言沉眉看向她,说:“这些话你却是说不得的。” 哪怕屋里只有她和萧显重夫妇二人在,这些话也不好轻易出口,一旦心里失了分寸,以后在别的地方也容易脱口而出。 “就不能不请吗?”何素旋即也问,跟略带委屈的月儿对看了一眼安抚地朝她笑笑,又微笑看向板着脸的萧显重。“你也不想让他们来吧?” “要是能不请,我就不必这般为难了。” “那就请呗。”何素说。 “请了一次之后,怕就要甩不掉了。” “当天来府里吃酒的人多了,难不成每一个你都要这样担心?” 罗家跟其他人家又怎么一样,萧显重心下说。 何素也知道他的意思,这罗府的事其实她在萧显重提出来之前就考虑过了,倒不是她想得周全,而是有一个事事都考虑周全的赵姑姑在。赵姑姑当时也说这罗府还是要请的,到时候可以单独给他们设一桌,他们但凡要点脸也不会反对。 何素对怎么处理这种事着实不熟,后来也没有跟萧显重提这事,想来请不请罗府他自有主意,到时候她听着便是了。如今见他为难,何素就把赵姑姑的提议跟他说了。 “也只能如此了。”萧显重叹道,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事只能这么安排,只是事先跟何素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委屈了她。 隔天,萧显重又在官署附近见到了罗二爷,罗府也只有他得闲也拉得下面子过来。两人目光一接,萧显重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朝边上一巷子走去,罗二爷马上跟了过来。 “妹婿别来无恙呀。”罗二爷朝他拱拱手说。 “罗二爷莫这样叫,你家妹妹已经嫁与旁人了,莫再与我扯上关系。”萧显重很是冷淡地说。 “小妹当时还年轻,家里不忍心她在府里虚度年华,才会出此下策。要是知道妹婿安在,我们一定会拦着她再嫁的。”罗二爷一脸沉痛,若不是萧显重知道实情怕都要信了。 “你们莫不是忘了月儿离开你们罗府时是怎样的情形?”萧显重也不欲跟他多说什么,直言道:“这事我还记着,月儿也还记着呢。” “萧大人所指何事呀?”罗二爷故作惊讶,这事他们在府里已经商量出说法:“当时月儿得了病,我们便给她择了一个小院单独养着,谁知有天忽然不见了。我们便猜是你来过,也不敢声张,家里父母为了这事日夜担忧。听说月儿好好的还回了京,二老这些日子才展露欢颜。” 萧显重冷笑一眼,斜睨着他,难道他以为这样编上几句他就会信了不成?难道他就看上去这般愚蠢? 罗二爷被他这么一盯,背上不由出了一层冷汗。这些天他只远远看着萧显重,只当他平时的威风都是摆出来的,底子里也不过是先前那个顽劣的庶子,现在被他这么一盯,却慌得不敢跟他对看。 萧显重到底是在沙场上征战过的人,就连家里的乖乖巧巧都被他几下就训得服服帖帖的,何况是罗家没有见过世面的文人。 “我知道你兄长在户部任职,若不想连最后一个职位都保不住,就别出来寻事。”萧显重说着,往怀里一摸,把今早放在身上一张请帖拿了出来,按在罗二爷身上。 “府里会单独给你们弄一桌,你们若是好好吃了这餐酒,咱们以前的仇怨就算了结了,不然,你们就且等着吧。” 罗二爷只觉得自己腿肚子打颤,想要说些辩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回过神时,萧显重已经扔下帖子走了,他被冷风一吹,脑子总算冷静了下,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我们一定去。” 萧显重听了并没有停留,他宁可他们不来,只是……唉,他这时倒羡慕何素,她的过去几乎是一片空白,不会有这样烦人的牵扯。也许她也有她不好启齿的过去,就是有,他也便当不知道吧,就当她真是上天安排来跟他做一世夫妻的,没有过去,只有将来。 能这样不受过去挟制地活着可不容易,哪怕像他这样遭遇抄家灭门的人,如今不也又跟萧家又搭上了关系,还得妥协请差点害死他独女的罗家前来吃席。人总有各种各样的难处,他自己身在这些难处中,便盼着何素能像她一向做的那样大步前行。 临近过年,城中过年的气氛越来越重,等萧显重和贤元贤重送完了请帖,他也开始放假。知道今年年后他们要忙的事情多,他们就把去俞氏那里扫墓的日子定在了年前。赵姑姑听说后也跟着他们同去,在俞氏墓前还痛哭了一场,又让萧显重生出许多感慨。 过了年到了初一,他便去给父兄等人扫墓,还在墓园时遇着了萧家族里的人。月儿要成亲,萧显重也给族里送了喜帖,萧显重以为他们怎么也得在老家过了初五再出发,想不到这才初一就在京中遇到他们了。 一番认亲后,萧显重便跟他们约了在萧侍郎府里办春宴那天再细聊。 春宴的帖子他一早就收到了,他们估计是怕他当日见族里来了这么许多人心里有意见,才提前跟他碰个面。这次过来的都是族里的同辈,年纪颇轻,族里来参加喜宴的长辈还是要等过几天再出发。 跟他们略聊了几句,双方就各自归家了,萧显重猜这些人来了定是都带着家眷的,上了马车后不由朝自家这几个人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何素身上。 “过几日萧家的几位嫂嫂弟妹也都会在,你若有合得来了多聊聊也无妨,若是觉得合不来,也不用特意跟她们拉关系。” 何素听了不禁扬起笑容,也没管子女在场,伸手搭着萧显重的肩膀按了按。 “你这般能干,现在都是她们来跟我拉关系,当面是不会冷着我的,且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萧显重说道,还啧了一声,似嫌她不像样把她的手拉下来,然后就这么在手里握着,也没看子女们的神色。 大的两个还好只当没看到,贤重却挤眉弄眼的,像很是嫌弃,直到被萧显重踢了一下才好。 第350章 哭声 正月十六,壬午日,宜嫁娶。 天还没有亮,月儿就被叫起来上妆。她眼睛微微有些肿,昨个又有族里的姐妹来添妆,按风俗她得跟她聊上几句哭上几声。这些日子来,她连着哭了好几次,何素教她的那种哭了只流泪不伤眼的哭法她一点也没有学会。 昨夜何素悄悄过来教的那个,她也不知能不能学会?她脸上发烫地想。 等敷过眼睛消了肿,她才开始由人侍候上妆。中间她吃了一个水煮蛋和几块点心填了填肚子,水什么的她只喝了小半杯,生怕上轿后闹出什么笑话来。 萧郭两家找人合出来的吉时是在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为了配合时间,府里的酒席也会等新娘子出嫁后再开。不过大部分宾客不会卡着吃饭的点才来,在吉时之前她们就早早到了。 何素从来没在家里看到过这么多了,于她的神经也是不小的考验。四周的声音太多了,她觉得脑子有点炸,不得不时不时地清一下脑子。 家里的原本的下人肯定是不够的,何素还向魏氏借了十个人才把这场面应付过去。 来的客人何素大都认得,有些是萧显重的新旧同僚,她在春宴或者其他会共同出席的场合见过她们;有些是萧显重族里的亲戚,她前几天见过了。 萧显重以前对她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族里几位嫂嫂弟妹对她客气得很,之后来的一般长辈好似也把她看成亲闺女似的,亲热得她都不好意思说。 当时还有人主动跟说要是府里有什么需要她们帮忙的尽管开口,何素先前听魏氏说过有些同族的亲戚说不定会在她府里安人之类的,也跟她说有些忙还是可以让她们帮的。于是,何素就把自己一点也不熟的罗氏一家人交给了族里的几位长辈招待。 里面有位堂奶奶辈分最高,约六十几岁,最是爽利,她有两个孙子先前曾进京赶考,当时是借住在萧侍郎家的,到达京城时也曾来萧府拜访过,只是两人都不曾考中,后来在萧侍郎的安排下一个留在了京城一个回了乡。 这位堂奶奶对何素最是客气,招待罗家人的事她也揽下来了。虽说萧府安排了让罗府单独坐,但是只罗府那么些人在一个角落坐着总是不好看,族里就把几位长辈坐的那一桌安排在了他们边上,也是盯着他们的意思。 罗氏的事族里的人都知道,本来有几位老人还想说这事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不必为了她伤了亲戚和气断了跟罗家的往来,不过等萧显重说了当初偷偷从罗府把月儿接出来的缘由后,他们也就不再劝了。 萧显重对以前的事说得很含糊,萧侍郎也不曾细细问他,他在春宴提到这事时,他也是头一次听说。以前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子,态度上也比较明显,他的几个儿子也跟他一样更看重萧显重的嫡兄一些。如今他们就算想要跟萧显重走动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萧显重做的是武官,跟他们之间终归隔着一点什么。 不过当今似乎并没有特别重文轻武,也不知是不是云南那边还在用兵的关系。圣上还训练了一支水师,就是为了开海运所用,许多人对水师的未来还是比较看好的,入秋后朝廷头一次半公半私派出去的海船收获颇丰,一时有许多人盼着下次海运也能搭上一脚在其中分一杯羹,原先反对的那些人声音也小了。 这次海运收获虽丰,但也是经历了磨难,差点就回不来了。朝中这些大臣原本觉得海外之地的人都是未开化的蛮子不足为惧,现在脑中的想法却是有点变了。圣上能夺得天下就是靠海外得来的粮种和火器,就连现在京中风靡的辣椒酱也是海外传进来的,甚至有人在传海外遍地黄金,也不知是真是假。 只是对方有厉害的武器,生得又高壮,没有一点实力,普通的商人还真不敢冒冒然出海,更不敢去想他们的财物,如果能跟着有朝廷水师护着的商队出行就不一样了。 事关利益的事多了,朝中对官员的清廉要求也更高,这方面的事都察院管得最多。朝中官员现在也回过味来,都察院中都卫司跟御史台并不一样,都卫司是圣上亲自监管的衙司,从查到抓一步到位,三品左右的官员数日前还能在朝中与人争辩,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还累及整个家族,整个过程不必经过漫长的审判,连三司都被跳过了。 都卫司的指挥使姓纪,是当今的亲信,旁人想走门路都不敢,副指挥使萧显重看着倒还能说说,不过都卫司现下经手的案子还不多,这也是众人虽对都卫司权柄过在有些质疑,在看在陛下并不怎么用它挟制朝臣,众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陛下也没打算在新朝建立后不久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吏治,这些都得一步步来。陛下的心思朝中官员有些是真明白,有些明白了却没记在心上,以为还能多混些日子,却不知那终日在忙一年却办不了几个案子的都卫司已经记下他们了。 萧侍郎虽对萧显重有些偏见,但见他身居要职,在京中又颇有人脉,对他又谨慎了一分,也先写信给老家的族长细细跟他说了这些,这才有了萧显重跟族中的兄弟在初一扫墓时偶上的事。 其实族里还曾想过这次派来京城吃席的人得挑一二年少时跟萧显重交好的,偏萧显重小时候有些顽劣,跟他交好的那些也都差不多,长大后也越发不像样了,跟来京城容易惹事。后来想想萧显重生母离家后,他跟族中的兄弟来往也断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另挑了不曾跟萧显重有过冲突的进京。 萧显重跟他们也的确颇聊得来,还让负责选人的族中长辈颇为欣慰,却不知萧显重早就不是年少时的萧显重,这会儿来的就算是那些跟他交恶过的,他面上也是会应付过去的。 族里有意示好,萧显重这边也客气回应,两边一时相处得也颇为融洽,不然何素也不会把招待罗家人的事交给族里人。 “牲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到了吉时,郭威带着几位年轻儿郎骑着挂着红绸的骏马前来接新娘。迎亲的队伍一路走一路还洒铜钱,不少地方路人为了捡铜钱还差点打起来。 不过想顺利接到新娘也没有这么容易,女方亲友少不得设几道关卡为难他一下,莫让他以为萧家的女儿轻易就能娶回家。 贤元贤重早就想了不少点子,又是出对子又是让他写催妆诗,只跟他来文的。正好跟郭威来接亲的少年郎里有几个是他外祖家表兄弟,颇有才学,帮他应付了过去,就连催妆诗也是在他耳边提点着帮他想出来的,不然凭郭威先前那几个人还真有可能被难住了。 过了舅爷这一关,还有拦路的小姐妹,一般年轻女子皆怕羞不敢上前,只有一些七八岁的小姑娘敢来拦人讨红包。桂姐儿正好在这个年纪,又是个厉害的,光是往那儿叉腰一站,别人就想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幸好郭威从自家妹妹玉儿那里知道了桂姐儿会来拦路,立马塞了一个大红包给她。 桂姐儿一接到一个塞着厚厚纸片的红包,也是愣了愣,等他们过去接到人了她才想到翻出来看看,结果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五两的银票,其余的都是白纸。桂姐儿当即气得想哭,却马上让本就猜到招术的贤重哄好了。 今天林氏得在家照顾孩子,不能前来,便让家里的小丫头带着桂姐儿过来,贤重怕她遇事哭闹,时时注意着她。 等郭威接了新娘到了前院时,何素这个当母亲的就得哭着来阻拦,风俗就是如此的。何素一早就在酝酿情绪了,看到了一对璧人过来,正要哭呢,就听到身后有个老太太先哭了一声。 “我的外孙女……” 何素一听就知道不对,马上接下她的话,用大她一倍的声音说:“女儿呀……” “我的心肝呀……想当初那么小一个呀……还生着重病连人也认不清呀……” 怎么也参加过好几场婚礼的,关于婚嫁当娘的要怎么哭,她还是有数的。 当娘的哭嫁时主要就是感概一下养女儿的艰难、说一下女儿的优点再叮嘱她过去当媳妇要如何如何。在金陵时,有些夫人面薄,哭的时候词说不得这么溜,还会有嘴利的亲戚帮着哭。何素还听过有位帮着哭的姑姑边哭边骂媒人的,皆因这门亲事家里看不好,无奈当初被媒人所骗着急给订下了,之后不好反悔只能捏着鼻子把女儿嫁过去。 当时那新娘哭得也特别惨,何素几乎想劝她逃婚得了。 何素猜测刚刚那老太太就是月儿的外婆,她但凡惹人注意了,之后京中定要再传一遍萧家的事,与其众人聊那些旧的,何素还不如主动放点料给他们,也让自家在舆论上占上风。 第351章 甜羹 罗家今日早早就来了,一到便有萧家的女眷请她们去里面吃茶,罗老太太和她的媳妇女儿原是想去后院看看月儿,偏被人拦着。萧家来陪着说话的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莫让月儿大喜的日子沾了晦气,被人有由头说怀疑品性的话。 罗老太太也没有坚持,只在那里抹着泪。萧家有几位年纪不大的太太看着还有点心软,想着外孙女儿都要出嫁了这当外祖母的都没有机会见上一见也挺惨的,当月儿出门时也就没拦着她出来观礼。谁曾想她先前还只是安安静静地哭,来了前头却忽然喊起来了。 萧家老太太听了暗暗生恼,她前些天捧着何素却也不是只为了她的两个孙儿的前程,实是听说何素在萧显重最难的日子一直陪伴左右对月儿教养得也好,才对她好。她娘家那边有一房弟妹在夫君亡故后早早改嫁,改嫁这事虽然会被人说嘴,但是只要不是太刻薄的人家都不会拦得太厉害,尤其是她无子可依的情况下。 改嫁这位本有一女,念在女儿年幼离不开亲娘,婆家就让她带着女儿改嫁,不过这女儿的户籍还是在婆家这边的,将来婚嫁也是由婆家这边做主,她的亲娘是无权决定的。可是待到了小姑娘长成的年纪,某天她忽然逃回了伯父家,说是她娘亲逼她嫁给一个老头子继弦。 她伯父家一问才知道这些年她的母亲生了儿子后,对她并没有以前那么疼爱,她继父对她也一般,今年有个跟他继父生意上有来往的偶遇了她便动了心思。她的继父跟她娘亲一商量,就准备悄悄把她送去,等生米煮成了熟饭,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姑娘这些年很懂看人脸色,冷眼看着府里的动静,还是她娘亲这些天忽然对她亲热起来的事,让她生出警觉,便从府里的下人那里探了探口风,才知道事情如何,便趁着上街买东西时偷偷跑了出来。 她伯父家自然不肯让她去当什么继弦,不过那户人家也颇有来头,后来还是萧老太太这边过去帮着把事情解决的。那时萧国公府还没有倒,旁人多少要给萧家一些面子。萧老太太为着这桩事,回去还把她的媳妇敲打了一顿,之后对那些女儿心志不坚的人家便没什么好脸色。 见那罗老太太这般不识趣,她便示意几个嬷嬷过来劝,罗家虽带了几个丫头婆子过来,人数却是远远不及萧家这边的,借着帮她擦眼泪用帕子一堵就给她搀扶到里面去了。不过这一哭一扶的多少闹出了动静,院中有人见了暗暗议论起来,更多的却在听何素哭嫁,她正哭到在乡下养女儿的艰难。 前些年年岁不好的时候,日子如何难过就算这些当夫人的没有体会太多却也是知道的,这次听何素哭了一遍,也跟着抹了抹泪,感慨一下民生多艰。 等何素哭起月儿的能干时,众人才知道这些年月儿一直在帮着理家,跟她的继母很是和睦,那些猜测何素会不会为了月儿的嫁妆跟萧显重闹翻的人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月儿的嫁妆昨天已经送到郭侯府了,那满满当当的六十六抬嫁妆虽说不能跟喜乐郡主比,但也胜过京中不少小姐,就连萧家人见了都咋舌,想不到萧显重这般有钱。 里面有许多是他的战利品,字画什么的只能照原来的送过去,首饰是何素拿去首饰铺子融了旧的那些新做的,光是手工费就花了不少钱。 既然罗老太太已经被扶进去了,关于叮嘱月儿在郭府要如何做的部分,何素就哭得相对比较简略。 萧显重和贤元贤重在边上看着心里都颇为惊讶,女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说法,他们从何素那里听过,也曾在外面见过女人耍泼,就是没想到何素也能把这套玩得很溜,不知是不是女人都有这种天份。 众人一看也差不多了,马上过来边哭边劝,贤元也准备背月儿出门。别看贤元年纪小,看着也不怎么壮实,要背月儿还是简单的。 月儿本就哭得厉害,心里一边为外祖家的不着调委屈一边为何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感动,等趴到贤元背上时,眼泪更是忍也忍不住,又还得照媒人教的喊着不嫁之类的。贤元倒知道她只是喊喊,不然她要是从他背上跳下跑了他也拦不住,不过她落在他脖子上的眼泪却让他明白他姐姐是真的要嫁到别人家去了。 一直到月儿坐上轿子走了,女眷们过来又劝了一阵才算好一些。 贤元贤重还有萧家几位堂兄弟是要跟着去郭侯府的,这会儿已经准备上马车了。萧显重看着紧闭的轿门,心里也有几分感慨。他自然不能像女人一样哭,便一直绷着脸冷眼看着过来拜别的郭威。 “走吧,好好过日子。”萧显重挥挥手说,哪怕郭威脸上的笑容再刺眼,这人也是他的女婿了。 等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走了老远,萧显重和何素还在门口站着。 “进去吧,该开席了。”何素在他身边劝道。 萧显重点头,吸了吸鼻子,那模样着实有几分可怜,刚刚哭了一场喉咙微哑的何素却是有些想笑。都在同个城里住着,有什么好难过的,又不是见不着了,何素腹诽。 转过身,何素一边命令厨房准备喜席,一边请族里女眷帮忙,安排客人入座,她因刚刚哭了一场,得回后院稍微收拾一下。众人也有数,并不曾说她什么。 毕竟前面有那么多客人在呢,何素也不好在后院呆得太久,急匆匆地刚跨过一道门,边上便有人凑地过来,何素唬了一跳,手心刚捏成拳,转头一看却是常风。 “你怎地在后院?”何素不解地问道。 常风朝四周看了一眼,跟她拉开着一段距离,小声说:“我前几日在街上看到庆王妃身边的管事跟罗老太太身边的人在一块儿说话,当时我也不认得那是罗老太太身边的,今日见了才看出来。” 何素一听便想到了罗老太太刚刚古怪的举动,看来这是故意来找麻烦了,也知会不会还有后手。 略一思索,她问道:“你一直在盯着人吗?” “还是让她离开了片刻,刚刚人多,许多女眷挡着路,我看她是往后院去了。”常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竟然跟丢了一个婆子。 “难免的,你去前面坐,我会另外找人问问。” 常风点头,还是嘱咐了一句:“你当心些。” 何素笑着应下,却不知有什么可当心的,难不成那老妇还是个高手不成?也没有想上许多,何素便继续回院稍作整理,很快又去前院找了风暖风和还有李虎,让他们去探探情况。 萧显重和她都得待客,离开太久显然不合适,只能把事情交给底下人。 风暖奉命去了厨房,在何素看来一个瞧着也不是十分强壮的婆子要使什么手段,总少不了下毒这一项,当然还会有在府里放点别的什么东西栽脏陷害的。风和和李虎去追查罗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可能去过的地方,也是防着她其他手段。 何素请外面的宾客照位置落座后,又特意去了罗家人坐的那一桌。那里她原本是交给萧家老太太帮忙照顾着,她并不打算露面,现在却不得不走一趟。 萧家人和罗家人看到何素出现都有些吃惊,何素倒是没什么,过来跟众人打了招呼,又在萧老太太耳边低语几句,目光朝着罗老太太身后的婆子直直看了一眼。 “你且去忙,放心。”萧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说。 “麻烦堂祖母了。”何素一脸感激,又跟萧家的女眷说笑几句才去别处招呼客人。 何素其实进来也并没有跟萧老太太说什么,只是请她受累再盯着罗老太太一会儿,免得她又作妖,目的只是想看看罗老太太身后那婆子的反应。只一眼,何素就有数了,不管对方再镇定,她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别看罗老太太刚刚出去闹了小半场,这会儿见何素进来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家里其他女眷也是。 萧家的这些女眷哪个是好相与的,刚刚也不知是谁趁乱把她们一起拉下去,手上还颇有劲都把她们抓疼了,她们想想都有些怕。事后,她们在屋里也想跟她们理论,凭什么就不准她们出去观礼了,结果来了一个小媳妇,把罗家的门风数落了一遍,倒让她们没处还嘴。 其实罗家的一些女眷除了罗老太太自己都不知她好好地怎么就哭了起来,自家她挺疼爱的一个孙女出嫁她都没有这样,这孙女婚事还是她硬逼着定的,孙女还不怎么乐意,可见她对这孙女的疼爱也没有多深。罗家的几个男人却是知道的,若不是问过他们,罗老太太也不敢做主应下庆王妃那边。 等何素出去了,倒有罗家的女眷小声议论了几句,大抵就是说何素瞧着出身低微,只不过是运气好成了三品的夫人,罗氏明明处处比她好现在却不知道在哪儿了,也是个没福的。 罗氏的继子到了金陵后,在萧显重的安排下另攀了关系,如今安生呆在金陵做买卖,没有再回京城的意思。再说了他们都把罗氏送走了,要是回了京城被罗家府追究怎么办?哪怕圣上对商人多宽容,他们这些从商的还是不想跟当官的起冲突。 罗家人也没有特意去金陵寻她,罗氏再嫁的夫君已经过世的事他们也是知晓的,至于女儿会如何,他们也没有问起。“夫死从子”的道理,他们都知道,哪怕罗氏现在的儿子是继子,她也得守在家里,都已经再嫁过一次了,总不能嫁第三次。 罗家人不过问,也是怕别人总记得罗家有个改嫁的姑娘惹来闲话影响了底下女儿的姻缘,哪怕罗老太太跟庆王妃那儿有了来往,他们一时也没有打算去寻罗氏回来。 常风没有看错,前几天庆王妃的确安排了人去跟罗老太太身边的人接触。京中位高权重的几位大臣的夫人,常风都知道,连她们身边得用的丫头婆子他也记得几个,那天见的常风却认不出,还以为是庆王妃娘家秦家那边的仆妇,想不到竟是罗家的人。 萧家跟庆王府前阵子闹得挺不愉快,喜乐郡主的嫁妆晒出来前,旁人就在徐记木工坊前面见过相同样式的家具,有人瞧着好还在徐记木工坊定做了。等旁人一看喜乐郡主陪嫁的家具在徐记木工坊有相同的款式,便以为那也是在徐记做的,可是再一问才知道不是,还牵扯出别的缘故。 外人说得隐晦,也并没有牵扯到萧府,只说庆王府行事霸道,爱抢别人家的东西。也有人怀疑被抢的是不是萧府,可是看了萧府晒出来的家具后,发现萧府所用的花纹虽也是百子千孙图但留白较多偏写意,不似喜乐郡主和徐记晒出来的那么繁复,旁人也没想不到这两份图纸是同一个人画的。 喜乐郡主为此又闹了别扭,被庆王训了一顿才算好了。 至于庆王妃那里,何素等人都不觉得她会咽下这口气,只是没想到她会联系罗府的人,常风也没有想到。他入了前院后也去寻了萧显重,萧显重自然谢了常风相助,待他要去处理这事才发现何素已经布置下去了,可见常风是先告诉了何素再来跟他说的。 萧显重正想着这事,便见李虎过来回报,说是罗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去过厨房。 今天为了准备喜宴,府里请了酒楼的大厨来掌灶,还在另一间酒楼订了大菜,要是这些菜出了什么问题,一时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边的人出了纰漏。 萧显重沉着眉,一时也在想要如何处理。离月儿出门已经过去近两刻钟了,宾客早就已经落座,见酒菜迟迟没上底下也有一点议论。 “看清她靠近的是哪几个菜吗?”萧显重问。 “厨房的李大厨倒还记得,说是就在放着府里准备的汤羹那附近,他知道酒楼一共来的是几个人,里面的确有几个婆子却没有她这样打扮的,就上去问了一声,她自称是绕路过来看看有没有全素的菜色,说是她家老夫人吃素。” 有许多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信佛,不食荤腥,府里也知道了如此,特意准备了几个素菜,包括那婆子盯着看的羹汤也是甜羹是全素的。 “已经验了吗?”萧显重又问。 “验了,没有验出什么不妥。”李虎说着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他也不是专门的大夫,也验不出几样毒。 何素过来时见两人在一边说话,猜到内容,便也凑了过来,李虎就把事情又给她说了一遍。 何素想了想,说:“要不要找猫狗试毒?” 忽地脑子一转,她又说:“先把羹汤上到罗家这一桌,看她们吃不吃。其他桌子先上安全的,总不能让宾客一直等着。” 萧显重闻言点了点头,何素便利落地下去跟风暖吩咐了一声,又去找了刘管家安排相关事宜。 本来上菜这活,是请朱府来的这几个丫头帮着做的,因为这事,罗家和萧家这两桌的上菜丫头就换成了风暖。风暖先给罗家上了甜羹后,转身便跟萧家这一桌的女眷致了歉。 “各位夫人不好意思,刚刚外面起了一阵风,有片叶子落在了这碗羹汤里,容奴下去换一碗新的。” “没事,你且去吧。”萧老太太挥挥手说。 这种事本就不能怪她,也不会有人在别人家闹起来。他们这一边只有两桌,跟其他宾客中间还有花架隔着,坐在里侧的罗家人看不清外面的情况,看到外面已经有人上菜便以为上的是跟他们一样的羹汤。一想到所有人都有,只萧家女眷没有,罗家的两位太太心下还颇为得意,正要让人打一碗过来,罗老夫人却瞪了一眼。 “片刻都等不了吗?” 她这样一说,几个媳妇也不好再动,心下却笑这婆婆惯爱摆谱,何苦要等着萧家那边上菜了再一起动筷子。可是没办法,谁让她是婆婆,她的话她们不得不听。 过了一会儿,风暖便端了甜羹和另一个菜上来,甜羹是萧家女眷这一桌的,另一个菜却是罗府的。她端菜的托盘不大,里面只摆得下两碗菜,这样一来,罗家这边就会总比萧家女眷这边先上一道菜。何素一直让风和在暗处盯着罗家人的举动,见罗老太太一直拦着人吃甜羹,别的菜却不拦,便知果然是甜羹有问题。 萧家女眷这一碗甜羹其实是府里早上吃的燕窝羹,剩下的也不多,厨房又加了点红枣桂圆混着煮煮,端上来倒还像样。这也是摆出来给罗家人看的,让他们以为外面都在吃着这个甜羹了。罗老太太见她们吃了好些时候了也没有出什么事,便转头看向她的嬷嬷,嬷嬷也是一脸困惑。 等到宴席结束,她们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因罗家处境尴尬,要么只能早早得走,要么等其他人走光了他们再离开。想到甜羹的事,他们自然想早一点走,等菜一上完他们就起身,萧老太太还受累送他们出了门口,等她们走了才好安心回去吃席。 第352章 交杯酒 萧府的酒宴一直到午时末才结束,有些跟郭侯府关系好的,晚上还得去那边吃。作为娘家人,萧家和萧家族人除了几位新舅爷自没有人过去。 怕一直留下来还得劳烦何素招呼,萧家族人待散宴后不久也回去了,约好了等月儿三朝回门那天他们再过来认亲。这样一来,两边就算是分了族的,关系也算十分近了。 留在最后面走的是魏氏和桂姐儿,桂姐儿会在萧府吃过晚饭再被送回去,魏氏却是要等她家的下人帮着萧府洒扫后再带着她们回去。 其实她大可以先走,哪有让主家留下来等下人的,实是她见罗老太太今天闹得这出不寻常,便留下来想问问何素。后来见何素也挺忙的,倒也没好意思过来问,只能抱着一肚子好奇回去了。 等魏氏带着府上的人走了,萧家需要收拾的地方也不多了。朱府的这些个下人很是能干,个个长得齐整出去端菜也颇顺眼不说,干活也细致,做活的时候都只顾着做事小有闲聊,跟何素印象中的丫头不大一样。细细一想,她好像只见过魏氏身边的几个丫头略松快些,其余的都是规规矩矩的,并不敢有一点放松。 回到自己院里,何素换下了厚重的衣服,总算能坐下来好好歇歇。萧显重也换好了衣裳,坐在她边上陪着她吃茶。女儿出嫁了,儿子去送亲,宾客也回去了,府里只剩下奴仆还在外面收拾,倒显得正院有些冷清。 何素也给萧显重倒了一杯热茶,说:“好好歇一歇,累着了吧?” “有这么多人搭把手,倒是不累。” “忙过这一场能歇上好久,小石头还小呢,他的婚事可以跟月儿一样晚一点。” “你不想早点找媳妇帮你来管家吗?”萧显重打趣道,知道她每次处理家事都要怨上半天才会动,也说过好几次想找个媳妇帮她管忙的话。 何素撇了撇嘴,叹道:“我受点苦也没什么,只要让我多独占儿子一些日子。” 萧显重无语,又有一些感同身受,果然孩子成亲早了晚了当父母的都得发愁。 萧府这边是安静下来了,侯府那边却是正热闹的时候。月儿和郭威拜过天地进了新房,等仪式都完成了,郭威也不好在新房里久坐,得去外面招呼客人。 怕月儿一个人呆在陌生地方不适,府里安排了玉儿来新房陪着她。两人最是相熟,哪怕玉儿改口叫她嫂子让她有些害羞,也让她心里自在些。 郭威成亲,郭侯夫人在金陵的亲戚也来了。她的父亲觉得不好意思,便没有来,来的是她的两位兄长。两家人这些天就住在侯府里,等新娘子拜过了天地,黄家两位夫人就带着女儿过来看新娘子。 月儿认得黄大夫人,也记得这是位拿鼻孔看人的。好在她初嫁,便只要羞答答听着人打趣就好,也不必多回什么话。 “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都把我家那个比成乡下人了。”黄大夫人笑着说道。 跟她一比,黄二夫人显得文静些,微笑着并不怎么搭话。新房里除了黄家人,范家的人也在,她们也不是硬要跟黄家人相争,只是看她们呆着不走,她们便也得留下来,哪怕什么也不说光是看着屋里的布置也好。 玉儿也认得范家这边的亲戚,她们刚进来时就跟月儿一一介绍了,月儿见过礼,并不显得更偏向范家,自然也不会更偏向黄家。 其实范家这边的亲戚若在月儿面前摆架子,月儿倒也只有受着,毕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那黄氏不过是金陵普通的乡绅,靠在黄氏这些年才在金陵排得上号,怎么也想来拿身份压她?说什么大户人家,当月儿听不出是在说她家曾经当过农户吗? 等一波波的夫人到新房看新嫁娘,郭侯夫人便派人身边的丫头把两位黄夫人叫出去,她们一走,范家这几位郭威得叫舅母的夫人也跟着离开了。月儿倒也松了一口气,庆幸两家并没有都住在京城,不然还有得闹呢。 待到华灯初上,外面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景象。月儿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催着玉儿去前面帮着招呼客人。玉儿见月儿身边有田嬷嬷在,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田嬷嬷刚刚已经在院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院里只用年纪十来岁的小丫头和负责洒扫的仆役,里面并没有跟府里老仆有诸多关系的,更没有郭侯夫人的人。 田嬷嬷这些天也见过郭侯夫人几面,光是看外表也看不出心性,不过只要她不往后院来安人,便算是个好的了。听得外面欢声一片,她猜已经开席了,正在想厨房有没有备下她们的饭菜,就见小丫头拎了食盒进了院子。 院中的小丫头似乎有点怕她,一见到她便着急跟她行礼,田嬷嬷淡笑看着,等她把食盒拎进去布好菜,才确定这的确是准备给月儿吃的。 “这是厨房本就备下的,夫人过来吃点吧。”小丫头脆声说道。 月儿也看出她是这个院中比较得用的,便过来问了她的名字。 “奴本叫如意,要是夫人不喜,可另给奴改个名字。”她很是恭敬地说。 月儿身边的丫头都是以云为名,除了云开云明,出嫁前府里又另给她陪嫁了两房下人,也就是充个门面,要不要重用他们还是用侯府本来的这些却不一定。 “‘如意’,这名字挺好的。”月儿说道,并不打算这么快选了近身的丫头。 看了一眼如意刚刚送来的饭菜,月儿发现侯府的饮食比较精细,比萧家要讲究不少。月儿倒更习惯每次吃饭都把盘子里的菜扫光,却也没有像何素那样看到有菜剩下来就难受。她早就想过侯府跟自家的定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既然嫁过来了,得好好适应才是。 略吃了几口饭菜,月儿便放下了筷子,其实她一点也没有吃饱,只是胃里胀胀里,没有心思吃。前面的酒宴依旧热闹着,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她现在呆的房间也像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到处都是红色的,红得她心头直颤。 她在屋里稍稍走了几步后,又静静地在床上坐下,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酒席的声响轻了些,像是已经散了席,可是她细细听着好像还能听动旁人欢笑的声音,再一听那声响又没有了。正在想是不是真的散了席,她便看到云开进了屋。 “小姐,不,夫人,前面散席了,老爷喝多了酒,正被人扶回来了呢。” 月儿被这陌生的称呼叫得脸上发烫,镇定下来后便吩咐她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醒酒汤。云开刚走,便有几个婆子扶着郭威回来了,月儿看他一身酒气醉得不醒人事,倒也没有恼他,为人妇总有遇着夫君喝醉的时候。 哪怕她是怀着这样的念头帮郭威宽了衣擦了脸,还是被酒气熏着了。也不见父亲喝过这么多呀,月儿暗想,细细回想一家人在京城生活的这一年,倒是记得有几回萧显重深夜才回的,都是直接回了正院,已经在自己院里呆着的月儿自然不会知道他有没有喝多。 要是一年只有几回的话,倒也是无碍的,月儿红着脸想。 “夫人,醒酒汤来了。”云开端着托盘进屋说道。 月儿看郭威醉成这样也喝不了,便说:“先热着吧。” “是。”云开应了一声,又问:“夫人可要准备热水洗漱?” “要的。” 她脸上的妆都闷一天了,早知道郭威回来会喝醉,她就该早点把脸洗了。等走到点着龙凤烛的桌前,她忽地看到系着红绳的酒盏,早前媒人曾说这交杯酒新人得晚上洞房前喝,其余的仪式倒是都结束了。 朝床上看了一眼,月儿觉得郭威应是喝不下多余的酒了,心里倒也有一丝恼火,索性就把其中一杯拿起来把里面的酒给喝了。酒杯里盛着的本来也不是什么烈酒,月儿喝着还觉得甜,目光不由朝另一杯看去,想了想就把另一杯也给喝了。 两杯甜酒下肚,她心情也舒爽了,就去房间另一头的盥洗室洗脸更衣。 郭侯府很大,她和郭威住的院子便胜过萧府三个院子。两人的婚期定下后,院内修缮了一番,郭威还亲手种下了她喜欢的花木。不过如今还在正月天气正冷,院里也没有什么景致,到了夜里更看不出什么,还没有看屋里的摆设有趣。 里面摆放的家具都是新做的,用的就是月儿画的样子。一看到这花纹,她就想到小时候在乡下的生活,不由伸手摸了摸。 “那些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郭威的声音忽地在她身后响起,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不是喝醉了吗?”月儿不由问。 “都是装的,不然那些人哪那么容易走。” 月儿点点头,想到刚刚喝光的交杯酒,莫名有些心虚,便催道:“一身的酒气,你先去洗洗吧。” “好。” 哪怕郭威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酒味,还是爽快应下,先去梳洗。月儿趁他在沐浴了,马上把酒盏里的酒满上,盼着他不会发现。 忽地,她想起出嫁前何素偷偷跟她说的话。 “夫妻之间虽说贵在坦诚,但是藏着一二无伤大雅的秘密也没有什么,谁都有秘密,不必太较真。” 这话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月儿暗想,嘴角不由扬了起来。 第353章 报复 且不提新房内芙蓉帐暖春宵苦短,萧府这边正院的灯火也亮了一夜。 罗家的人从萧府离开后,李虎就跟了上去。他是靠着萧显重的关系才进了都卫司混了一个虚职当着,没有萧家帮衬他这种没家世的小小武官在京城根本呆不下去,别看他平时没什么声响,对京中许多关系却看得清楚,也知道都卫司这样的地方,不是一般武官想进就能进的。 这些年除了在沙场上跟着萧显重拼杀,一得了闲萧显重也会教他读书明理,大抵也有盼着他成才的意思。他自己心理也有这个盼头,既然家里只有他一人活下来的,又有这样的运气,他怎么都得混出点样子来。 如今竟有人对萧府动手脚,真当萧府好招惹不成? 跟着罗家人到了罗府前面,李虎便躲进附近一条巷子盯着,中间倒是看到有人出来,却不是罗老太太身边那婆子。待到了掌灯时分,出去那人便回来了。 李虎略一想,便在罗府附近转了几圈,找了一处僻静处翻墙进去。当年何素都能翻进去,李虎自然也是能的。 这么些年下来,罗府家里的花销更大,钱财更是吃紧,连外墙都没钱翻新加固,府里也有好些年没有进新的下人了。李虎进去后几乎一路畅通,直到靠近宅子中心的位置才看到有人匆匆过来。他避到角落,认出是罗府的二老爷进了府里最大的一间院子。 他又在那院落附近转了转,从后面翻了进去,沿着正屋的墙角悄无声息地摸到一处窗户后面。但凡屋里点着炭盆的,房间总会有一扇窗户留一道小缝,李虎便靠那里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李嬷嬷,你确定把药都下到甜羹里了?”罗二爷着急问道。 “是呀。虽说没有在每一碗里都下,至少七碗八碗总是有的。” 怪不得他挑了一碗验并没有验出来呢,李虎暗想。 “庆王妃给的到底是什么药,会不会得过一两天才会起效?” “管事的只说不会害人性命,并没有说是什么药。”李嬷嬷答道。 “若是过一两天才起效,又何苦让我们下到喜宴的菜色里,定是能当然发作起来的药。”罗大老爷说。 “不错。”罗太爷赞同地点头。 罗老夫人在边上安静坐着,面上的神色有些沉重,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家里的事她一向都是听夫君儿子的,就连这次的事也一样,若不是他们同意,她定不会在外孙女的喜宴上做这样的事,就连自己那宝贝孙女她也不会硬逼着嫁到她不愿意的人家。 看如今这局面,这事怕是没办成,不管萧府知不知情,庆王妃那里他们也不好交待,罗老夫人生怕他们把事情的失败怪到她身上,明明她都是照他们的意思安排的。 “会不会是萧府已经知晓了换了甜羹?”罗大老爷试探着问。 若真是如此,罗府怕是要陷入最坏的局面了,事情没有办好,庆王妃不见得会再赏识他们,偏又跟萧府结了仇。 屋里沉默良久后,罗二爷便提议道:“若真有什么不好,不如直接去侯府找世子夫人?” 李虎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暗暗啐了一口,见他们商量了许久也没个结论,在他们去吃饭后,他便悄悄离开了罗府,先回萧府回禀了这事。 早前没有端出去的那些甜羹正放在厨房的一间杂物间里,下午风暖和风和也都一一细细查看过,倒是没觉得哪一碗的味道有异,就是有几碗边上沾着粉末。风暖就把这些挑了出来,弄了一只野狗来试药,那狗吃了疑似加料的甜羹后拉了好半天,本来就瘦弱的小狗越发显得可怜了,不过命倒是还在。 刘管家也请了大夫相验,确定这的确使人腹泻的药,剂量小的话并不会害人性命。 “许是她想看着府里出丑吧。”何素暗想。 “使这样下作的手段,不管本心如何,可见其心不正。”萧显重沉着脸说。 “好在这次有人报信,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只是总一昧防着总不是办法,谁知道下次庆王妃又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术来,何素也不知她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一昧盯着萧府,估计是上次家具的事她们反击了刺激到她了吧。疯子的思维果然难懂,何素暗想。 等李虎把探来的消息说了之后,何素就看向萧显重,想看看他打算如何。 “要不要弄包泻药来下在他们的饮食中,让他们自己尝尝拉肚子的滋味。”李虎提议道。 萧显重也准备给他们一点厉害,尤其是听说他们竟还想去月儿那边后,就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 见萧显重没有应声,何素猜他是觉得李虎的报复方式不好,便说:“不如将知情的那几个人的头发都给削了,再留把刀之类的吓吓她们?” 这是她所知道的道上惯用的吓人方法,如果有心爱的宠物也可以杀了在屋子里吊起来吓人,何素在心里说,不过这个点子有点血腥,她现在还是很注重形象的就没有说出来。 “行,就这么办。我记得他府里还有几个年少的孩子,把他们的头发也割了,他们那里刀子就不用留了。”萧显重说道。 李虎笑着应下,正要走,何素便叫了风暖,让她跟着一块去。风暖跟在她身后也很多年了,做的都是一般探听消息的事,还不曾执行过别的行动,正好罗府那边戒备不严,可以让她跟着去练练手。 萧显重看了她一眼,倒没有拦着,等两人走后,他才问何素:“你也知道李虎的心思了?” 啊?何素一脸茫然。 “前些天我跟他提到终身大事,他说看中了风暖,近来事忙,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萧显重解释道,看何素的表情就知道她并没有想到这事。也对,就是他听李虎提起时也有些吃惊,不知他是几时起了这个心思,何素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还是很看好李虎的能力的,若是他肯一直在他底下做事,自然最好,要是哪天他想要另谋高就,也没有什么,萧显重还不至于为了这事跟他坏了情份。 如今他住在萧府,萧显重于他有如兄长,自然会关心他的婚事。李虎听到他问这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说出心里的名字时却不像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来已经在心里想了许久,就等着他问了。 何素知道李虎能干,可是风暖也不差呀,她好不容易把她教导出来可不是让她相夫教子的。她身边得用的也就风暖一个,她可是打算留她一辈子的。 待到深夜,李虎和风暖回来复命时,何素打量了风暖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心里才放心,可是她再看李虎,也没有看出什么来,这小子倒挺会藏。萧显重问了几句,便让他们下去了,大家都忙了一天,也该歇歇了。何素却没这个心思,比起什么罗家庆王妃,还是风暖被李虎看中的事给她的冲击更大。 组织里曾有人中途退出成亲的吗?没有吧,除非是为了任务需要,倒听说先前有一个诈死跟男人结婚的,后来被找出来后全家就被杀了。 现在不是在组织里,她也不是教官,可是她是主子不是吗?不是说这些人挑了就是归她的吗,怎么现在要归别人了?何素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啊!” 第二天,随着罗夫人的一声尖叫,罗府原本平和的早晨就这么毁了。当然真正毁了罗府平静的不是她的尖叫,而是罗家人被剪了头发这事。哪怕主子们再三让府里的下人不准声张,但很快外面都听说了罗家人被人削了头发的事,毕竟当差的人还是得出门的,府里的下人也有许多没那么嘴严。 不过床边留下插入床板的剪子的事,罗府的主子都没有声张,这事也只有院里几个得用的下人知道,一时还不会传到外面去。既然没有那剪子光是削去头发一时,就够外面的人说道的,一时说罗家得罪人的也有,说招了邪祟的也有。罗家人自己心里也有猜测,也更不敢声张,更别提报官之类的。 庆王妃那里也得了消息,她见外面没有传出萧府食物不洁的事就知道罗府没把事情办好,本也不想再搭理他们,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她更是不会再跟罗府有什么牵扯了。 想不到萧府出手这般狠,也不知他们是不是知道她背后指使的事了,庆王妃在府里暗暗思量,面上却并无慌张的样子,就算查到了她这里,萧府难道还敢像对付罗家一样对付她不成? 正想好,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庆王的妾室杨氏想吃燕窝,庆王令人来要了,庆王妃也就没再去想什么罗府的事。 杨氏便是庆王在金陵置的外室,进京时庆王不舍扔下她,就把她带在了身边,如今她已经怀孕半年,平时惯爱要这要那的,偏庆王又宠她,只要她求便满足她。 庆王妃脸上一沉,既然是庆王来要,自然不能说不给,只能挥挥手让下人去取,可心下到底不甘。 “王妃不必跟那没眼力的置气,王爷也是贪新鲜罢了,要说喜欢,他也是最喜欢大公子的。” 庆王世子膝下已有二子,庆王的确很疼孙子,还亲自教他们识字,可是他到底也是疼那狐狸精的,不然怎么会故意来下她的脸子。 燕窝这样的东西府里都是有份例的,就是她儿媳怀孕时,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怎地那不要脸的一开口,她就是巴巴地让人送过去。别说还不知她怀的是男是女,就是怀的是个男娃,也不过是个庶子,哪里就这么金贵,什么好东西都吃的。 怪只能怪喜乐郡主喜宴出了岔子,竟有人来投毒,下手的还是她先前信任的奴仆,为了这事她差点连管家权都丢了,这些天也都呆在自己的院中自省,只在有客来时才出去见见。她儿子快要到手的差事也丢了,要是这差事没丢,庆王还是给她几分面子的。 女儿帮不上她,儿子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这王妃越当越憋屈。要是喜乐郡主嫁的不是普通人家而是郭侯府就好了,庆王妃近日总是这样想。 先前因为家具的事,她被徐侯夫人下了脸子,却也知这事起因在她先前说话不慎上,也不想继续跟徐侯夫人斗气。她还是畏惧这位徐侯夫人的,哪怕从身份上说王妃比侯夫人要高,可是谁让徐侯掌着实职呢。 外面的谣言她也听了,关于萧府的并不多,倒有人说两家会起冲突是为了郭侯世子。庆王妃先前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后来听得多了,也开始这样想了。 在金陵时她也是见过郭威的,当时郭威也是她看中的女婿人选之一,只是他后来去了边关,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回头想想,若是她没有给女儿订亲,说不定这亲事还真能落在喜乐郡主头上。嫁入侯府跟嫁入钱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想想钱府现在用的还是郡主府的房子,她越发觉得这亲结得不好。 要是女儿嫁的是侯府,她现在哪里用得着受气,徐侯夫人也不敢来压她一头,怕是连皇后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她也知道女儿都已经嫁了,现在想这些也晚了,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若不是月儿得了这亲事,说不定她还能跟女儿说说,如果女儿嫁到了侯府,儿子的差事也不会丢,庆王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来打她的脸。她为了朱家做了这么多,在流放地那么苦她都熬着帮着护住两个孩子,怎么却落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次罗府并没有把事办成,她心里虽还有气,但也不是非盯着萧府不可,只是有什么不顺利她就想起萧府来,就觉得那是她们的过错。 何素是不会明白这样的想法的,大多数人都不会明白,这种迁怒有些没有道理,就像有些人为自己失去工作而生气时听到旁人升职加薪就过去打了他一顿。 第354章 烦恼 何素这边只当庆王妃是为了家具的事报复了过来,就连魏氏和徐侯夫人也是这样想的。 徐侯夫人自有她的消息来源,魏氏却是听何素说的。何素哪里不知道她那天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听消息,怕一直不告诉她她挂在心上,何素还特意去了一趟朱府,顺便说了许多庆王妃的坏话。 “你可算是知道那是个没气量又短视的了。”魏氏说道,以前她也说过庆王妃的小话,那时何素也就跟着应和几句,态度不够强硬,怕是她自己没有亲身体会过不知道这样的人横在眼前有多恶心人。 “怎么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吃过苦也享过福,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怎地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跟人过不去?不是该在聚会时嘲讽我几句就过去了吗?” “你难道想被她说嘴?” “不疼不痒的,我倒是不在意。” 魏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先前都跟何素说过许多次名声的重要了,她却不怎么听得进去了。不过她家自有自己解决事情的方法,看看罗府的惨状就知道了。 “你们下手也挺黑,连人家十二岁的姑娘都被剪了头发。”魏氏掩嘴笑道。 这事何素也觉得冤枉,她一直以为李虎不会去剪罗府小姐的头发,顶多把几位少爷的头发剪了也就是了,其实萧显重也是这个意思,只怪他当时说话没说清楚。听说那位十二岁的姑娘正要开始相看人家,头发一被剪,她有些日子不好出门,怕是连花期都要误了。 不过剪都剪了,何素也只能把事情硬杠下来。 “要是那天的羹汤吃到你的嘴里,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虽说那只是普通的泻药,但是孩子老人吃了还不吃会如何呢,这般黑了心肠,只让他们断几把头发算便宜他们了。经此一事,罗家人几乎都不好出门了,就连得去上学的几位公子都改成了在家自学。 罗家的事虽说外面都传遍了,但是沉浸在新婚之乐中的郭威和月儿却不知晓。到了三朝回门那天,他们带着府里备下的礼物早早出发,就想早些跟萧家人相处。 今天萧家的午宴是家宴,晚宴萧氏族人都会过来,算是认亲宴。怕说不了多久的私房话,他们才会早些出发。 马车到了萧府门前,郭威扶着月儿携手下了马车。贤元贤重早就等在门口了,两人和萧显重特意请了假,就是为了等月儿回门。明明才几日没见,两人看到自家姐姐就很是激动,月儿的眼眶也有些红。 “你们怎么在外面等着,在屋里等不也一样。”月儿嗔怪道。 “长姐回门,我们在门口迎一迎也是应当的。”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郭威一路就靠在月儿身边,让渐渐发觉的兄弟俩生出别扭,心下总算明白为什么父亲会看郭威不顺眼了。 见两人夫妻恩爱,何素倒也没有多的想法,本来两人就是情投意合,要是新婚才三天就开始闹别扭了,她就要怀疑两人中是不是有一个被掉包了。萧显重表情略有些僵,待两人行过礼后,他便看向准备坐下闲聊的郭威。 “你回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吧?身上的功夫可还在?” “在的。” “那正好,我们去花园练练,看看你近来是不是心生懈怠荒废了武艺。” 郭威哪里敢说不,自然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兄弟俩偷偷笑着,跟去两人去看热闹,月儿却有些担心,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探头望了一眼。 “有什么好担心的,沙战上都没事,难道还能在自家打出好歹来?”何素说着,打趣了她一句,“到底是出嫁的人了,知道护着自家男人。” “母亲……”月儿羞涩地求饶道,就怕何素一直说着这事。 何素微微一笑,知道她脸皮薄,倒不会说得太狠。眼见现在厅里就她们两个人,有些话她该问还得问。 “你们,夜里相处得可还好?” 月儿红着脸,都不会说话了,不懂何素怎么会问这种羞人的问题,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可累着你了?” 月儿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事要怎么说,累,其实还是有点累的。 何素对别人的事也不会过问太多,只是出于母亲的职责才问几句,既然两人挺和谐的,何素也就不细问了,只多嘱咐了一句。 “以后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你尽管回家来跟我们说,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你也不用担心添麻烦什么的,都是一家人,也不是你嫁出去了就把你当外人了。”何素说道。 “我知道。”月儿说道。 这些年她也不是只知道闷在家里,外面的宴会她也会去,也就常能听到各家传闻。世间有像何素这样作为继母却对继女疼爱有加的,也有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把女儿当宝贝看的,好像只有男孩才是她生的。还有一些偏心的父母,只对家里的某个孩子好,把其余几个看成奴仆一般,日夜叫他们劳作。 跟他们相比,月儿无疑是幸运的那一个,每每想到这些,关于生母那边的烦心事也变得无所谓起来。她又不是担不起事的,有什么可烦恼的。 说了许多后,何素见月儿也没有多的话要问,便猜她还不知道罗家那事。若是她知道了问起,何素自然是会说的,她若不问,何素就且瞒着,让她多松快几日,反正这事也算是解决了。外面风暖已经把事由告诉了田嬷嬷,若是月儿回去后问起也不至于不知情。 田嬷嬷本就在猜这罗家的事会不会是萧家派人去做的,可是萧家不像是为了一点事就会跟人去寻仇的,怎地会把事情闹得这般大。剪头发这事在何素看来不算什么,对世间大部分人就像去势一样,是一种对身体的羞辱,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无故断发也会被认为不孝。 萧显重让李虎这么做,的确有羞辱他们的意思,何素却只是觉得这么做能吓到他们。要是半夜有个有偷摸进房的人悄无声息地把她头发剪了……何素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也太可怕了。 罗府这次也是真的怕了,就连萧家族人听说这事,也对萧显重的行事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几乎都认定这事是萧显重派人做的,好端端的罗府不会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至于邪祟一说就更不值得信了。只是没有证据旁人也不敢,他们也不会拿此事说嘴,免得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又断了。 晚宴的时候府里又热闹了一把,前些天喜宴的一些喜庆布置还没有拆就是为了今天再用。对何素来说最艰难的倒不是安排府里准备约四桌的酒席,而是她得带着月儿郭威认亲。她也认得她们不久,只知道哪些是婶婶伯母,哪些是祖母,哪些又是嫂嫂弟妹,至于她们的排行呀,哪个跟哪个有什么关系呀,她还没有记住。 幸好月儿自己记住了,认亲的的时候有一半是她在说,连贤元也来帮着搭腔,让何素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忽然意识到,难道说一家五口她最笨?这不可能的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怎么也会是家里的第一第二聪明,就是有些她不拿手的事她没法好好完成罢了。像记人名之类的事,她其实也没有很糟,要怪就怪见面的次数太少,而几位族人有些又长得很像,何素一不心就会记错。 只要熬过了认亲这一关,这次宴会何素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为了不让族中的女眷觉得她请完她们帮忙就翻脸不认人,她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又陪着喝了酒,整晚兴致都很高。也不知是不是受她影响,众人有说有笑的,一直到深夜才散席。 月儿和郭威是最先上马车走的,之后萧家族人才一一告辞,何素和萧显重站在门口送客,等人都走远了才回屋。 外面风大,何素缩着脖子挽着萧显重的手靠着他走。她每次喝酒只会在酒刚刚落肚的时候身上热一下,等风一吹,她整个人就泛着凉意,也不知是不是喝到假酒。 “今天你似乎喝了不少,可难受了?”萧显重问。 “你该问你自己,你肯定喝得比我多。” “其实也不多,后来光听他们行酒令了。” “那个好难呀。”何素说,幸好女眷那边没玩,而是听着不远处的男客那边的声音,不然何素肯定不会只喝这么一点。 “其实也不难,下次我教你。” 何素一听,脸色就有些凝重。 “一定要学吗?” “那倒也没有。” “那我就不学了。” “挺有趣的,我还是教你吧,学了还能跟小石头小木头一起玩。” 何素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接话,估计是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萧显重也没有拆穿,不学就不学吧,也没什么要紧的。在他心里,何素已经胜过世间女子许多,有一两样不会的反倒好。 巧得很,何素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她近来觉得人生很圆满,女儿嫁了还嫁得不错;儿子很乖,每天上下学不用她盯,功课也能按时完全;丈夫就更不用说了,眼里除了工作就是家,这样的好男人上哪儿找去。正是因为一切都挺圆满的,她才会把风暖和李虎的事看成是大事。 李虎好像已经知道她晓得他的心思了,行事倒不像以前那么隐蔽,不过风暖那丫头估计还没有看出来,因为李虎主要的讨好对象是吕娘子。何素每每看到吕娘子夸李虎,心里就为吕娘子捉急,恨不得跟她说这是来骗她家女儿的可不能信。 可是她又不能跟吕娘子说这事,有一阵子吕娘子挺烦风暖亲事的,何素还听说过是男的就好,能让风暖嫁出去就行。风暖为此还不太乐意,只是她一向爱板着脸,旁人也看不太出来她生气了。要是让吕娘子知道李虎对风暖有心思,还不定有多高兴呢,何素可不想跟她说。 她觉得李虎也是个傻的,这么好搞定的丈母娘,哪里还用得着他迂回讨好,再说了他怎么不来讨好她,她暂时还不想同意呢。 她知道李虎这人还成,当夫君行不行的这一点她也不清楚,这种事光看他平时的表现有时也不准。可是不管他好不好,她也不想就这么把风暖给嫁了。当然了,一直留着风暖也有点说不过去,她就勉强设了一个时间,定在风暖二十六岁的时候放她去成亲。不过她要是自己没那个意思,她也不逼她,难得有思想这么超前的姑娘,她得支持呀。 不过瞧李虎行事,好像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准备开口,何素猜他大约也怕提了之后风暖不应,才一直拖着。 转眼到了二月,前来赶来参加儿子婚礼的郭义又得赶回边关,这一次他准备接黄氏一起过去。其实他早几年就有这个打算,只是那时郭威还在边关,要是连黄氏也跟着过去了,京中就没有老郭家紧要的人了,皇上怕是不会答应。 现在好了,郭威成亲了,他能不能干郭义还不确定,至少月儿是个能干的,据说她以前在萧府也能帮着管家,他把京中这一摊子事交给两人也比较放心。不过这事他也得先问过黄氏,要是黄氏不想离开京城,他也不强求。边关苦寒,长于金陵的女子是呆不惯。 这事郭义也是在他出发前几天才跟黄氏说的,黄氏也没有多想就答案了。 “早些年我就想去边关照顾你的起居,又恐去了也是个累赘,还得耽误家里的事。如今家里没有需要担心的了,边关又安定,我自然是要跟着你去的。” 她和郭义成亲后,相处的日子加起来大概就也一年。哪怕不能天天在一块儿,她心里对郭义的情义却日渐深厚,无关郭义如今的身份,他哪怕不是侯爷不是大将军,她也愿意跟着他的。别看她生在金陵,心里也是有一股豪气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毅然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郭义像是猜到她的答案,不禁欣慰的笑笑,他又选了一位好夫人,只盼这一次,夫妻俩可以长长久久。 第355章 小气吧啦的 刚听到郭义提起要带着妻女去边关时,郭威很是反对。 “要去也是我去,怎能让女人去边关?” 郭威面上跟郭侯夫人还是有些生分,心里是敬着她的,这些年来她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又一向是个见不得女人吃苦的,不过也不是所有女人,主要还是自己家里几个。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跟你说也就告诉你一声。家里的事还轮不到听你的,你说话前也先好好想一想。”郭义对自家儿子有些不耐烦,都是成了亲的人,怎么还这么没脑子。 郭威心下也是有数的,手握重兵的武将也不是这般好当,只是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被郭义训了几句,他又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时,被月儿拉了一下衣角拦了下来。 其实月儿心下也有些诧异,这事前面一点影子也没有,怎么忽然就提出来了。既然郭侯夫人母女得去边关,府里有许多事就得交到她身上,她嫁过来还不到一个月就得管家,想想心里也有些犯怵,生怕有什么没有做好被旁人看了笑话。 之后几天,郭侯夫人一边整理行囊,一边跟月儿说府里的一些事。 “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只是初来,总有不熟的地方,若有什么做不好的也不必在意。我初嫁时郭家时也是忽然担起中馈,大小的纰漏也是有的,幸好后来都补回来了。” “我哪里能跟母亲比。” “至少比玉儿好多了。”郭侯夫人打趣道。 在边上帮着挑衣服的玉儿探过头来,说:“母亲,你又数落我。” “我哪里数落你了,你且说说这些年都学成了什么?如今要去兰州了,怕是到了那里,你学过的那些又都荒废了。” 郭侯夫人叹道,倒没有真的觉得玉儿学得不好,就是跟月儿比稍微差了一点。她现在就是怕去了兰州,玉儿的姻缘便更加艰难了,边关之地除了武将都没有其他好儿郎。玉儿一向瘦弱,郭侯夫人并不想她嫁于武将,除非是有像郭侯这般体贴的,倒也可以嫁。 玉儿其实也不想去什么兰州,自记事起她就是金陵郭府的小姐,哪怕曾听人说过她出生时的艰辛,她自己却是不记得的,隐约却知道边关苦寒,苦日子难熬。且她一向喜欢跟月儿玩,好不容易月儿嫁过来了成了她的嫂子,她却得走了,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其他人家听说了这事,也有些意外,不过也在意料之中。郭侯选了黄氏成亲自是因着情投意合的缘故,两人成亲后却得分隔两地,也是难为他们了。 郭侯夫人的两位兄长进京来参加郭威的婚礼后住在郭侯府,如今她的长兄已经回金陵,二哥却还在,知道这事后倒是说如此安排是最好的。 “我观郭家父子心性不错,威儿虽还有些少年脾气,但他的媳妇性情却好。” “是呀。当初在金陵时,萧家便不曾对玉儿另眼相看过,还喜欢照顾家世普通的夫人。” “我倒也打听过这个萧府,他家的这位继夫人听说出身江湖?” “还有这说法,我倒没听过。”郭侯夫人说道。 外面的人对何素的猜测很多,观她行事既不像大家闺秀也不像出身农门,瞧着倒真有几分江湖气。 郭侯夫人的这位二哥早年一直在江南求学,娶的也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在当地一间书院当先生,这些年闲散惯了无心仕途,不像他的兄长。这次进京,他除了参加郭威的喜宴,也顺便游学,常去拜访京城一些有名文士,这当中也有范家的一些子弟。 范家并不会因为他是郭侯夫人的兄长就有意疏远,还为他引荐过几位不太愿意跟陌生文人来往的有学之士,让他颇为感激。 可惜现在郭侯夫人要随军去边关了,他继续住在侯府多少有些尴尬,便也定下了日子,在郭侯夫人离京去了别处。郭义自然得出言挽留,就连郭威也跟着劝上几句,可惜他去意已决,没有被他们说动。 萧家也早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事萧显重其实早有预料,以前他就听郭侯说过将来要是得镇守边关得把妻女接过来。他原本猜测郭侯会在今天夏末接夫人过去,想不到竟会挑在这个时候。月儿才刚嫁过去,会不会太赶了,萧显重暗想。 不过这事总归是郭家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干涉。何素为此去了侯府几趟,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能帮忙的。 郭侯夫人这次离京跟她当初搬来京城时不同,许多东西她都用不着带,兰州的大将军府里自有准备,不过像郭侯来回都只带几身换洗衣物是不可能的,女人要带的东西可多了。何素听说兰州比燕京还要干冷,便去魏氏那里要了好几盒魏家秘方所制的面脂。 魏氏回京后,魏家一些老仆都寻到她这里,有一些都是记着主家方子的。其实他要是卖出去了也没人知道,但能知道方子的这一些都比较忠心,也怕私吞了后面魏氏追究起来。魏氏对这些肯回来的老仆也颇为礼遇,哪怕有些不能安置在朱府,也会让他们身边有人侍候,让他们不必为养老忧心。 里面记得面脂方子的仆妇是留在魏氏府里的,每年魏氏都会让她制上一些面脂用来送人,用过的都说这比御赐的还好。也是听了这样的话,魏氏后来送的就少了,免得犯了忌讳。何素那里她倒是不扣着,甚至连皇后那里她也偷偷送了。 这次何素主动来向她要,她哪里能不给,只是这面脂放不久得在三个月内用完,她就拿了五盒给她。何素送给郭侯夫人后,又跟她说了一些保养皮肤的方法,不管有没有用,至少她算是尽了心了。郭侯夫人也这样想,越发觉得这门亲事结得好。 到了二月中旬,郭侯便带着妻女去了兰州。京中一些人家知晓后,都夸月儿是个有福的,刚嫁过去婆婆就跟着侯爷赴任,诺大的侯府便由小两口说了算了。 月儿也听了外面的说法,行事越发谨慎,并不会因为没有婆母就总往娘家跑。何素也不怎么过去,免得有些人觉得她上门占侯府便宜去了,再说了,两小口正在蜜月期呢,她一个长辈还是不要过去被闪了。 一晃到了端午,燕京这边倒没有女婿带着女儿回来望端午的习俗,不过小两口本就不在意什么习俗。见难得放假,却又不是什么适宜出游的天气,郭威便说要陪着月儿回娘家吃饭。端午祭祖本就定在午时,月儿见下午也没有什么事了,便应了下来。 萧府那边听到传信时,当家的主子还在午睡,刘管家也不好进去打扰,只让厨房准备着。等何素起来知道了,倒也不必费心再准备什么。 “厨房黄鳝还有吗?姑爷也爱吃这个。”何素提了一句,要是真什么也不安排,都显不出她这个当家夫人的能干。 在江南,黄鳝是端午一定得吃的菜之一,另外还有咸蛋、黄酒等合称五黄。北方本没有这个习俗,只是如今朝中的官员许多都在金陵呆过,圣上又是南京人,他们也就把这套习俗搬了过来,就连燕京的百姓也照着做。 其他东西都好说,黄鳝在燕京却不多,中午吃的那几条也是李大厨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不然还抢不到。府里负责采买的下人也都知道何素的脾气,这种价格虚高的东西她一向是不喜的,所以李大厨买得也不多。 刘管家刚刚去过厨房,自然知道厨房还有哪些菜。 “怕是没有了,今天为了过节,京中许多人家都吃黄鳝,李大厨好不容易才买到几条。” 何素听他这样一说,倒也想到了价格的问题,想了想,她很是大方地说:“再去买,难得他们回来,几条黄鳝还是吃得起的。” 刘管家也是嘴欠,又多问了一句:“要多买几条吗?” 实在是何素说“几条黄鳝”太含糊,而她偶尔对这种自认为不必要的花费又太较真,就好像萧显重先前买的八哥就把她给惹火了,后来还导致了何素在外面大买特买,让府里账面上的钱少了许多。刘管家到现在想到这个事还有点后怕,之后萧显重也不再乱买东西,连在外面吃酒的次数都少了。 这小气吧啦的,何素有些嫌弃地想。 “尽管买去,多买一些也没什么,我看老爷和两个孩子也爱吃,中午那几条都不够他们分的。对了,让厨房晚上不要清蒸了,还是红烧吧,多放点蒜。”何素说完又想起前段日子好像听谁说大蒜涨价了,便问:“现在大蒜还贵吗?” “不贵。”刘管家应道,暗想夫人过日子果然仔细。 “那就好。” 第356章 蜡烛 郭威和月儿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到了萧府。 今天这天气一下子热了,前两天明明还得穿夹袄,今天却可以穿夏装,还有几分夏天的闷热,让人心情烦躁。月儿担心午后会下雨,并没有马上动身去萧府,只是看天空万里无云,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这才跟郭威出了门。 两人进了正院跟父母见过礼后,月儿见何素竟还穿着夹棉的比甲,一时有些惊讶。 “今天这般热,母亲也穿得住?” “我里面的衣服薄,刚刚睡醒时有些凉,才把比甲穿上的。” 两人闲话家常,等贤元贤重过来时,月儿便问了他们功课,这些事何素一向是不问的,不过听月儿问着儿子们又都能答得上来倒挺让人欢喜。至于郭威,他已经被萧显重叫去比划比划了,贤元和贤重见过月儿之后也打算去围观两人比划。 月儿这回倒没有像先前那么担心,想来翁婿之间的比划会成为常态,她还是早早习惯得好。郭威还在她那里嘴硬,说萧显重年纪大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听着也就算了,可不能让父亲知道了。 “都说今年夏天会很热,等到小石头他们放田假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一块儿去乡下避暑去?”何素问道。 贤元贤重读的书院每个月只在初一十五会放假,其余还有两个田假:一个在六月,放整整一个月,另一个在十月,放半个月;过年的时候会有年假,也是放一个月。何素觉得这假期还是太少,尤其是平时的假期,每半个月放一天太不科学。 跟她的想法不同,两个孩子还觉得假期太长了,尤其是十月的田假。那些天,两人每天依旧在家苦读,有时还会去跟萧家的几位堂兄请教功课。贤元在秋意书院学的跟他在金陵学的略有差异,毕竟这个时代也没有固定的教科书,各位先生偏向的重点也不同。 等他跟上了进度便想要升级,贤元现在读的班里面大部分学童年纪比他小,他只有通过了每季一次的考核才能升班。比他所在的班高一级的班级里,有好几个比他年纪小的学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以前在金陵时,先生一直夸他聪明,他也就真这么觉得,到了秋意书院后他才发现比他聪明的还有许多,想来这世上这些聪明人还有很多很多,他可不能落后太多。 为了能升级,他学得非常刻苦,还把本来上学不怎么积极的贤重给带上了。贤重和朱家的铭哥儿在一个班,他本来一点压力也没有,只要学得跟铭哥儿差不多就好了,就是落后他一点也没什么。结果自家的哥哥太用功,自己大晚上的背书,还把他也叫上,说是既然他的屋子已经点好了蜡烛就不要浪费了,让他也跟着来看书。 若是别的理由,贤重也许还推了,这个理由……他常常听何素说蜡烛不便宜,可她又不准他们晚上看书的时候光线太暗,说是对他们眼睛不好,一定要让他们多点几根蜡烛。何素夜里做针线时,两人都没见她点那么多蜡烛。 贤重觉得哥哥这是在变着法子逼他学习,就像月儿和郭威这次过来,他本来想跟长姐打过招呼就去看郭威和萧显重对练,看到两个大人也不知为了什么打得难解难分,他还觉得挺有趣的。偏贤元有许多问题请教月儿,他也只能在边上等着,免得母亲觉得他好像不好学似的。 他现在课业其实挺好的,不过下次升班考,他应该还是不会考过,因为铭哥儿还没到升班的时候,他不想扔下铭哥儿自己升班了,这多没意思呀。 比贤重大几个月的铭哥儿个子都没有贤重高,却很爱摆兄长的派头,还成了班上的小霸王,学堂里没几个敢惹他的。贤重觉得跟着他玩挺有趣,尤其是看到别的孩子为铭哥儿的几句话就委屈得想哭的时候,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等贤重贤元去看萧显重和郭威比划时,他们差不多比完了,两人都出了一头的汗,气息也有些乱。 贤元是带着何素的话过来的,等他们稍作停顿时,便大声地冲他们说:“母亲说了,要是吃饭的时候有人臭臭的,就不准上桌。” 两人心里也知道打得差不多了,只是都拉不下面子喊停而已,既然何素发话了,太阳也快下山了,两人便去冲凉换了一身衣服。郭威的马车里放着换洗衣服,月儿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连衣服都给他备好了。 等两人洗完澡,天已经有些黑了,正院里点起了灯,透亮的烛火照着饭桌上丰盛的佳肴,还照出菜肴上升腾的香气。 落了座后,郭威一看到有红烧黄鳝就高兴。 “侯府中午也有黄鳝,却是清蒸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他说着便夹了一段,还说:“瞧着没有我小时候抓的粗。” “因为太细的都让我放生了。”何素淡淡地说。 郭威撇了撇嘴,又给月儿夹了一段。月儿其实并不想吃,中午郭威给她夹的她都是勉强吃下去的,以前在乡下时,她倒也是吃黄鳝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碰也不想碰,看着还觉得有些恶心。 先前在府里,月儿借口郭威在边关这些年都没吃到黄鳝,就都让他吃了,现在眼前有很大一盘,她都不好推。看着郭威夹给她的黄鳝,她深吸一口气,觉得不好浪费了,就夹了放进了嘴里,想着红烧的总比清蒸的腥味淡,可是刚放到嘴里,那股腥味就漫开了,她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月儿侧过身干呕了好几下,把同桌的人都给惊着了。 “怎么了?”郭威一边给她拍背一边问。 “许是中了暑气。”月儿幽幽说道,勉强把恶心感压了下去。 “你且吃点清淡的吧。”何素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有点怀疑。 反正她一看到有人吐就觉得她有可能是怀孕,算算日子,月儿嫁过去也有好几个月了,照年轻人的热乎劲,就是怀上了也不奇怪。 等两人要回去时,何素就拉着月儿在后面悄悄问她:“你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吗?” 月儿一听这问话就知何素在问她是不是怀孕了,连忙说:“还要过几天呢。” 何素想想也是,这还在月初,一般人都得再过几天。 “我看你这胃口有点不寻常,过几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月儿惊讶地看向她,难不成她这是怀了,可是她就吐了一下,并没有别的症状呀。 何素见两人过来只带了云开,也不放心把事情交待给她,就直接给月儿说:“回去多问问田嬷嬷,晚上也注意着点。” 一听这话,月儿就有些脸红,这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呀。 等她羞涩地上了马车,萧显重有些好奇地在何素耳边问:“刚刚你们母女俩在后面说了什么?” 想到一切还没个定论,何素也就没有跟他直说。 “这是我们母女俩的秘密。” 萧显重一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睡下后再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什么秘密。不过何素的嘴却很严,他最后也没能问出什么来。过了小半个月儿,郭侯府忽然派人送信过来说是世子夫人有喜了,他下值回家听说了这个消息,这才反应过来那天两人说的也许就是这个。 “你早就知道了?”萧显重一边换下公服一边问道。 “上次她过来时都不足月,连大夫都不可能知道,我也不过是猜的,想不到还真的是。”何素笑着说道,一想到她马上就要当外婆了她觉得很奇妙。 “是什么时候过来说的?” “早上派了云开过来说的,我还过去了一趟。月儿并没有什么不好,又有田嬷嬷在,你且放心吧。” “要不要送些药材过去?” “我已经送了许多燕窝过去,不过侯府本就有更好的,我们送的她也许都不会吃的。” “怎么会,母亲送的东西她一定会吃的。”萧显重连忙替月儿说道。 何素白了他一眼,说:“既然有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吃那些次的。” 萧显重笑了笑,不好应声。 “你要不要哪天也过去看看,想来前面几个月,月儿都不能出门。” “这合规矩吗?” “有什么关系,侯府也没有大人,我们当长辈的不得过去提点几句呀。等你下次休沐那天正好孩子们也放假,一家人一起过去,到时候你也可以作为过来人给郭威一点建议,让他不要像你当时那样一惊一乍的。” “我几时一惊一乍的?”萧显重哪里能承认自己会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何素却不打算让他糊弄过去,说:“也是我心理素质好,胆子大,换成别的女子本来一点也不担心,却要被你吓得吃不好睡不着了。” “又说奇奇怪怪的话。”萧显重挑她的字眼回道,什么心理素质,他都听不懂。 怕她再说这事,他连忙说:“我去看看孩子们的功课做完了没有,现在月儿不在,都没有人盯他们功课了。” 说着,他便大步出了屋子,何素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也不知他从哪里学得这套生硬地岔开话题的方法,也太好看穿了。她倒是可以不跟他计较,谁让帮儿子检查作业也是大事,不过她有点怀疑萧显重能不能看得懂他们的作业,如果只是抄写背书,何素就能盯,多的何素就帮不了忙了。 她觉得这个事得有人做,至于去做的那个人肯定是萧显重了。她平时要盯孩子们的体能课,就是教孩子们练练拳跑跑步什么的,要是他们在学堂被人欺负了就可以还手,实在不行还能跑。既然她分担了体能课,文化课就可以交给萧显重,作为父亲,还是得在孩子们的教育上出点力的。 可惜她的这个提议被萧显重驳回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教体能?” “你早上比孩子们早出门,哪里来的时间教?” “我可以晚上教呀?” 虽然他这么说也对,何素还是反驳道:“晚上教不好。” “怎么不好?” “费蜡!” 这真是一个让他无法回嘴的理由,哪怕他心里充满了疑惑。难道家里就这么穷吗,连多点几根蜡烛都不行?可是他知道只要他一说这个,何素就会为了节省的事跟他急,哪怕他觉得有些地方根本没必要节俭,就像她有些地方的花费同样没有必要一般。 反正她高兴就好了,萧显重无奈地想。 哪怕何素觉得自己吵赢了,之后却也没有催着萧显重去盯孩子们的文化课,认真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当父亲的更适合体能课一点,谁让她不过是一个有点力气、动作稍微灵活一点的女子,并不是什么高手。 到了萧显重休沐那日,一家人便带着一车的东西去了郭侯府。何素让人准备的东西都是一些孕妇可以吃的带酸味的东西,免得月儿吐得没有胃口。 到了郭侯府门口,他们正巧遇到范家的人正在下马车。正好休沐,范家的人便也选了今日过来。两家在门口见过礼后,郭威便出来迎了他们进去。 范老也不好去后院,便和郭威和萧显重等在前厅吃茶,他的孙媳妇还有何素去了后院,范家跟萧显重同辈的男丁都在外任职,他们的夫人也都跟了去,现在能过来的只有郭威同辈的一些嫂嫂,幸好她们都是生养过的,能帮着提点几句,实在不行,萧家那边还有一个继母呢。 范老以前就听外面说过萧显重的继室跟长女关系不错,只是他对外面的传言一向不信,倒是今天看到萧家送来的那些实在的东西后心下信了几分。若不是交情好的,这样的东西怕是送不出手。 贤元贤重跟范老见过礼后,乖乖地站在萧显重身后。范家本也就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怕有什么冲撞就没有带过来,在场的人中贤重的年纪是最小的。 他也仗着自己年纪小,装出几分天真的模样,问:“姐夫,我能去后院看姐姐吗?” 郭威还以为他是真想见月儿,便让他去了,贤元却没有跟着去,他都十来岁了,觉得不能在后院有其他女眷在的时候过去。 第357章 学业 其实贤重也不是真那么着急去看月儿,他就是一看前面坐着有学问的老人家,担心聊着聊着又会问到他和哥哥读过什么书再考他们几句,才找了一个借口走了出来。 贤重也没有猜错,他走后不久,范老就开始问起贤元的学业。 像这种时候,学问不好的人都会假装有别的事免得问到自己身上,就像郭威和萧显重默契地端起茶一脸认真地喝着,生怕之后问到他们。倒是贤元本人没有发怵,先前月儿成亲的时候,萧家的长辈考了他好几次,书院的先生每天也会叫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已经习惯了。 听他不慌不忙地应答,范老对他颇为满意,后来他故意问了一个比较难的,贤元答不上来也没有窘迫的神情,只虚心说了不会,认真向范老请教。 范老自然好好教他,又听得他说回去后要认真查看相关内容,不由满意地摸了摸胡子,脑子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来。这个人也姓萧,说起来名字跟萧显重有些相似,身份却比萧显重高出许多,是萧国公的嫡子,只是可惜……范老心下一叹,便认真叮嘱了贤元几句,盼着他莫要被现在正喝茶的两人带坏了。 另一边,贤重到了后院也缓解了女人之间略干的气氛。这次来的都是跟月儿同辈的范家媳妇,月儿都得叫表嫂,若是她们单独跟月儿在一块儿倒也是能热闹聊起来了,多加了一个何素之后,气氛就有点不一样了,就像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强行加入另一个班的班会一样。哪怕大家都在努力带气氛,可是这气氛还是有点干。 这令何素莫名有点挫败,作为聚会上能把小透明和接话小能手双重身份自如转换的何素难以想象竟有她把不住的场,大家一起聊聊怀孕要注意的点不是挺能热气氛的吗,为什么她们好像对她问题显得那么慎重,对她说的又似乎心有疑问又不敢显露。 幸好这个时候贤重出现了,不是何素自己吹,她这个儿子将来就是个芳心纵火犯,那眼睛那耳朵,太招人喜欢了。 贤重走到屋内后就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乖乖地给姐姐请安后,大人们就开始跟他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像什么喜欢外甥女还是外甥呀,想要姐姐生几个呀……这为什么要来问他? 范家的儿媳妇许多也是书香门第,不可避免的,她们也考了贤重学问。 嗯?贤重尽管保持乖巧的模样,目光却不可避免地有点呆。原来连女性亲戚也会来考学问?而且出题还很偏,早知道他还不如呆在前厅呢,至少那里有兄长在他前面挡着。 何素见松了一口气,默默端起茶喝着,看着儿子被考得双眼失神。让他早点知道女人不好惹也好,免得他总往女眷这边跑,连她轻易都不敢跟女眷混在一起,他竟然还主动送上门来。 幸好,午餐时间很快就到了,男女分坐之后,贤重果断坐到了哥哥边上,尽管得再答一遍类似的问题,他也觉得跟男人呆着更好。女客这边气氛也融洽多了,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才聊上几句。月儿吃得不多,她最近吃饭不定时,有时一点也吃不下,有时又会忽然饿起来,怎么也吃不饱。 以前何素怀孕的时候,她以为何素只是脾气变急躁了,身体本身并没有太多变化,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是因为身体起了变化,脾气才会跟着变的。 怕打扰她休息,饭后他们便一一告辞了,萧家人也没有多呆。 何素其实时不时地就能过来,不必非在今天跟月儿多说什么,萧显重看过女儿确定她好好的也就放心的,其余的事他便交给何素去处理,女人的事他本来也不懂。倒是郭威那儿他能说上几句,翁婿俩在角落说上几句后,都略有些羞窘地过来了。 何素看了一眼,也没有问说了些什么,就当是他们翁婿间的秘密吧。 月儿这一怀孕,何素也有正当理由常过来找她说话,顺路还能去毛府。毛府离郭侯府挺近,何素有时还会先去毛府带上桂姐儿一块儿过去看月儿,再把她送回去。 桂姐儿当上姐姐后,比以前听话多了,平时爱陪着弟弟玩,偏铁蛋身子有点虚,林氏怕她手重弄伤了铁蛋并不肯让她抱。铁蛋爱哭闹,尤其是到了晚上总是哭个不停,桂姐儿开始总想摆出姐姐的样子来抱抱他哄哄他,可惜铁蛋却不给她面子,不管是她抱还是哄,只会让他哭得更厉害。 往往这种时候,桂姐儿也会被铁蛋气哭,闹得林氏更加头疼。被两个孩子这么一闹,家里赵婆子的事,她有时都会给忘了。凭心而论,赵婆子很是能干,如果她不是坏人,林氏都想给她涨工钱。 因为她得在家照顾孩子,赵婆子这阵子也消停,并不曾让她去做什么事,只是每次她出门回来,林氏忽然想到时,心头还是会惊一下,怕她出去是做了些什么。 也是因为受惊太过,她的身子一直没有养好,到现在还有点虚,好在何素时不时地让风暖过来,还会送各种滋补的药材给她,她才一点点补回来了,就是补得有点过,人胖了一圈。 那时何素隔了一个多月没见她,一见还吓了一跳,她又用不着喂奶,怎么会胖这么多?可是看她声音虚弱,何素总不好拦着她吃。 林氏开始还不觉得,直到天热了得换夏衫她发现以前的衣服有些紧了才反应过来。只是她照镜子并不能看出自己胖了多少,问家里的下人她们又都说她这是富态并不算胖,直到她问了何素,才得到了一个让她有点接受不能的答案。 “你现在大概也就比吕娘子胖一点吧。” 吕娘子就是风暖的娘,她到了萧府后吃得好了又没有压力,人一天比一天胖,林氏先前还说过吕娘子比何素这个当主子的还富态。 不过吕娘子也不是一来萧府就发胖的。每天何素安排给她的活,她只要半天就能做完,剩下的半天何素也不拘着她们,要是她们愿意做些绣活赚私房钱也行。吕娘子本来绣活一般,乡下出来的一般也就会点缝缝补补,精细一点的绣活只有很少的人会,她们轻易也不肯教给别人。 为了多赚点钱她还特意去学了绣花,当时她们还住在朱家庄,庄子里随便一个齐整些的丫头绣活就做得不错,更不用说那些专门的绣娘了。学会了之后她也挺拼的,每天还会熬夜赶工,也就没有胖多少。 靠做绣活赚了一阵子后,她却发现存下来的钱并没有可花用的地方,吃的穿的府里都有,每个月还有月钱领呢。现在她依旧会做绣活,却不会在夜里赶工了,主要还是风暖发现她眼睛有些花了不准她熬,放轻下来后,她才一下子胖了起来,从富态变成了胖。 林氏自然是认得吕娘子的,当初她生桂姐儿时,吕娘子还来照顾过她,那时吕娘子并没有现在这么胖,一想到她现在比吕娘子还胖,她也是有些慌。 “姐姐……” 怎么又叫姐姐了,这事哪里是叫姐姐能解决的,何素腹诽。 “你现在要养孩子呢,胖点就胖点吧。” “姐姐好像刚生完就瘦了。” “我瘦吗?” 林氏认真看了看她,很是妒忌地说:“瘦的,现在都是瘦的。” 何素一听,便有些得意,她这些年努力锻炼还是有效果的,至少身材能一直保持住,只要身材不走样,人会比同龄的看上去年轻。她私以为现在跟林氏站在一起,会有不少人觉得她才是年轻的那一个,当然,这想法不能让林氏知道,不然两人就得友尽。 细看了看林氏的脸色,何素说:“我看你虽是胖了些,但气色还是不好,要不要先找个大夫瞧瞧,等身子调理好了,再去想胖瘦的事?” “我每天都吃着补品呢?” “这些补品也不是送来你就一定要吃掉的,得先让大夫来瞧瞧,看哪些对症了再吃。” 林氏听着也觉得有理,加上如今她也挺爱惜自己身子的,当即便让赵婆子去请了大夫来,还特意让何素留下来,等大夫看过之后再走。 “这都是你的私事,我在边上听有些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的事姐姐没有一样是不能知道的。” 何素朝四周扫了一眼,嗔怪地看向她,说:“这话真该让毛大哥听听。” 林氏知道她并不是在说毛参将,而是怕赵婆子听了多想,心下也怪自己失言,幸好这会儿赵婆子没在,她才能放心。等大夫来把过脉,的确说林氏有些气血不畅,还给她开了一个方子,至于那些补品也让她先停了,等身体调理好了再吃。 几帖方子吃下去,林氏又胖了一些,不过气色却好些了。 “等你身子养好了,就得吃得清淡些,平时再多动动,一定很快就能瘦下来。”何素说道。 林氏也知道比起胖瘦来身体好才是最要紧的,只能先照着大夫的话说。何素为此还特意跟赵婆子嘱咐了几句,大抵是赵婆子等下次大夫来的时候多问问能吃些什么,是不是现在就能吃得清淡些。赵婆子自然应了下来,瞧着倒是恭敬得很。 第358章 避暑 到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燕京城上像是罩着一个窝盖,把一城的百姓放在烈日下蒸着。 何素不耐热,见贤元贤重已经放了田假,就想带他们去乡下住几天。月儿怀孕还没满三个月,还在需要注意的时候,何素猜她怕是去不了了,但说还是要跟她说一声的,顺便也去毛府,问问林氏要不要一起带孩子们去乡下住一阵子。 月儿也觉得这天热,偏她怀着孕不能远行,听说何素要带着弟弟们去乡下玩,心里颇为羡慕。 傍晚郭威回来时,见月儿有些恹恹地站在廊下,连忙上前关心。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就是天热,没什么精神。”月儿淡笑说道。 郭威听了有些不信,却没法从她嘴里问出更多的理由来,只能悄悄去问了云开。 云开想了想,便说:“也没有什么事,早上老夫人来过,说是后日她们要去乡下避暑,得有十来天不能过来了。” “怎么她们去玩也不带上月儿?”郭威问道。 “许是怕下乡路远,夫人身子受不住。” 郭威这才想到这事,他对女人怀孕的事也不懂,既然她们有这样的担心,他自当顺着他们。只是看月儿这样恹恹的,他这心思也跟着悬着。想了想,他就让人去请了大夫来,想看看大夫怎么说。 月儿忽地听说郭威去请了大夫,还有点诧异,她前天才请过平安脉,为何又要叫大夫过来,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罗家那事,她早前已经从田嬷嬷那里知道了,一想到外祖家竟然在她的喜宴上下毒,她就周身发冷。幸好及时发现,没有酿成大错,不然她还有何面目回娘家。现在一看到有大夫来,她便想到了这事,就怕府里在她管家的时候也被人钻了空子。 等她发现大夫是为她请的,她心里的疑惑更浓了。 “那什么,我听说岳父家后天要去乡下玩,就想跟着一块儿去,当然,还要带上你,不过得先让大夫看过,要是能出门咱们就出门。”郭威说道。 月儿的身体一向好,哪怕近来胃口不佳,却没有吐到一点也吃不下的地步,大夫把过脉后,就说了可以出门,为防万一,还给他们留下了安胎药。 “既然去了,我们就在那里多住几天。燕京也太热了,兰州就是夏天夜里也是要备着毯子的。” “今年是特别热,比金陵的夏日还热呢。”月儿应和道,却也知道他是为了她的缘故才说要去乡下,他还得当值,难得休沐向来是呆在家里的,又怎么会特意去往乡下跑,一天的功夫也就够他去吃顿午饭的。 既然决定要去了,她少不得让管事的去庄子上说一声。郭侯府在乡下也是有庄子的,比萧府的还要大,月儿想了想,索性让何素等人都住到郭家的庄子。 何素觉得这样也好,也没有特意去跟林氏说,林氏也是上了马车后才知晓的。 “没有婆婆在就是好。”林氏小声说道。 何素微微带笑跟她对看了一眼,在她耳边小声说:“没有赵婆子跟着,更好吧。” 林氏点头露出灿烂的笑,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赵婆子也不知是留在京城有其他事,还是觉得跟着萧府的人去乡下无趣,竟然没有跟着一起来。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挺放心林氏的,何素暗想,看着林氏胖了一圈的脸,也觉得她是个好摆弄的。 郭侯府有好几个庄子,他们这次要去的离萧家的庄子最近。这个庄子以前就是郭家的,前朝时郭家被定罪后庄子就归了旁人。新朝建立后,圣上把这个庄子又赐给了郭家。庄子里许多庄户本就是郭家的老人,郭义也没有动他们,只换了几个认了新主后狗仗人势的恶奴。 庄子收回来后,侯府只派管事的过去看过,这次庄子上的仆役一听说世子和世子夫人要来住,上上下下都尽心准备,生怕惹来主家和同来的贵客不喜。 一行人在庄子前面下了马车一看,便感觉这个庄子很大,且房屋修得简朴大气颇有韵味,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听说郭家的老祖宗年迈后喜欢呆在庄子里,平时种种地养养鸡鸭享受田园生活。郭威很小的时候也来过这个庄子,那时他还因为玩水被母亲骂了一顿。 再看到他当时玩水的溪渠时,他发现溪水不过到他的小腿,心里不禁有些发酸,这心情也许有被母亲为着这样的小事骂了的委屈,更多的却是物是人非的感慨。他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继娶后却像变了性子一般,有些事一旦变了改了就再回不到从前了。 “看,溪里有鱼。”桂姐儿已经跑到了溪渠边上想要玩,还招呼贤重和铭哥儿过来看。 魏氏听说她们要去庄子里避暑后,心里也想去,只是府里还有点事,她得迟几天再动身。偏铭哥儿等不急,闹着要先去,魏氏索性就把儿子送了过来,让何素帮忙看着。何素也没有不乐意的,不仅是铭哥儿,跟贤元交好的邓远志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邓远志跟贤元是同班,年纪比贤元还要小一岁,等到放完田假,书院就要升班考了,他猜贤元这次能考过可以升到高一级的班级里,他的学问还欠一点,这次怕是考不过,却又不想跟贤元分在两个班里,就想趁田假跟贤元多交流功课努力一把。 贤元也是抱着考前复习的心思来的,看到几个小的去看鱼了,两人连余光都没给一个,就想快些去书房读书。 郭威看到几个小的似乎想脱鞋下水,想到何素也许要来骂他们,颇有些幸灾乐祸,谁知何素也就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拦着他们的意思。 “这里的水浅了点,庄子里有没有水深一点的地方?”何素问带路的管事。 “有的。”管事连忙恭敬地说。 何素闻言就看向郭威,说:“既然你在,午睡后几个小的就交给你了,最好能半天就教会他们游水。” “威哥哥会游水?”铭哥儿一脸佩服地看向他。 桂姐儿则在边上着急地问:“我呢,我能不能学?” 贤重则有点发愣,他就是想看看小鱼,并不想学游水。 “桂姐儿乖,婶婶有空就教你,不过你们要是想下水,一定要有两个以上大人在边上。” “是。”他们乖乖应道。 见郭威目有疑惑地看向她,何素淡淡地问:“怎么?不想教呀?” “教。”郭威马上说,反正他也想下水玩玩。 午饭各家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的,郭威把主院让给了岳父一家,他和月儿住到了偏院。萧显重也没有跟他推让,他们让给长辈也是应该的。 吃完饭,何素劝几个小的先睡午觉,等太阳没那么烈了再去玩。偏他们都想着要去游水的事,一个个的都不肯睡。 “你们谁要是不听话,等会儿我就把他绑起来,让他在岸上看着别人玩。” 何素的恐吓还是有点用的,就算是桂姐儿也乖乖回自己院里午睡。 背靠青山,内有溪流,庄子里的确比城里要凉快不少,就连这些天中午嫌热睡不着觉的桂姐儿都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看到孩子们去玩水,何素也有点心痒,就问庄上的人要了鱼竿,寻了一个安静点的角落和萧显重在溪流里泡着脚钓鱼玩。 “这里的鱼好像都不大,我们这样能钓到鱼吗?”萧显重望着清澈溪水中的零星小鱼问道。 “钓不到就钓不到呗,就是钓到了月儿也吃不了。” 何素一边说一边吃着庄子里自己产的葡萄,还剥了一颗递到萧显重嘴边喂他。 “多好呀,有吃有喝的,有没有鱼又有什么要紧。” 萧显重吃着葡萄低头看向她,小声说:“最要紧的还是得有你。” “这嘴甜的,来,再给你一个。”何素笑着又喂了他一颗。 “只给葡萄呀?会不会也太少了?” “还有一池的鱼,就是还没有钓上来。”何素随口说。 “你就拿郭府的鱼来搪塞我呀?” “这怎么能是搪塞呢?你看我钓得多辛苦,脚都要泡皱了。” 萧显重无奈,在水中伸脚压在她莹白的脚上搓了几下,说:“还没有皱呀?” 何素啧了一声,想要把脚抽出来,便听得萧显重说:“别动,鱼都吓跑了。” 何素翻了个白眼,任他踩着,慢慢吃着葡萄,有时萧显重还会凑过来让她喂,她也就顺手喂了。哪怕她平时在萧府也没有什么事,但是这样换个环境,似乎有别样的悠闲。 望着远处青山的苍翠,还有随风而来带着草木气息的清凉,何素不禁微微勾起嘴角,满足地品尝着浸着甘甜的葡萄。 可惜她和萧显重还没有享受够足够的安静,就听到有人小跑着过来了。何素一听动静,就猜到是桂姐儿,转头一看果然是她。 “怎么了?”何素问,看到她光脚汲着鞋子,裤脚还全湿了,就知道她刚刚玩过水。 “婶婶,我要学游水。”她看到他们能在水里划几下,她却只能泡脚,心里着急,便跑来找何素了。 “我晚上教你,到时候咱们在浴桶里学。不过你学会了,也不能下水跟男孩子一起游的,知道吗?” “知道。”桂姐儿点头,想到自己就是现在学会了也不能游,便没有那么着急了。 “婶婶,你们在钓鱼吗?”她盯着他们里的钓鱼竿问。 “是呀,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桂姐儿马上点头,钓鱼比光把脚泡在水里可有趣多了。何素把手里的钓鱼竿给了她,见她像模像样的拿着,暗暗猜测她能安静多久。 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桂姐儿就问:“鱼怎么还没有过来?” 桂姐儿见过真鱼,也在萧家玩过钓木头鱼的游戏,知道得把勾子放进鱼嘴里把它们钓起来,可是她都没有看到鱼,不知道这要怎么钓。 何素看近处的水也不深,就让不远处的风暖去拿个篮子来。 “我看你还是别用钓的了,还是用篮子捞吧。” 桂姐儿一听,也觉得还是捞比较有趣,马上就点了点头。等风暖拿来篮子后,何素就让她看着桂姐儿捞鱼,她继续跟萧显重钓鱼玩。 桂姐儿拿着篮子在水里一阵扑腾,过了好半天真让她弄上来一条指甲长的小鱼,她马上高兴地提着篮子要拿着何素看,结果半路在水里绊了一下整个人扑了下去,衣服全湿了不说,好不容易捞上来的鱼也跑了。 “鱼……”她很是委屈地撇撇嘴,眼看着就要哭了。 “那鱼本来就小,也不好吃,没了就没了,等会儿再捞个大一点的。”见她似乎还是想哭,何素马上又说:“这太阳也快下山了,你衣服也湿了,快些回去换身干爽的,马上要起风了,要是吹病了明天就不能下水玩了。等你换好了衣服,再去把几个哥哥从水里叫起来,也让他们别玩了,明天再玩。” 桂姐儿想了想,觉得把几个哥哥从水里叫起来还挺威风,吸了吸鼻子就没有再哭。 “要是哥哥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你拿着扫把去,要是他们不听,等会儿我就用你拿的扫把打他们。” 桂姐儿听了很期待地点点头,准备去挑一把大一点的扫把。 “好了,我们也差不多得回去了。”何素伸脚踢了踢萧显重。 “还没有钓到鱼呢?”萧显重耍赖,还伸手把她圈在怀里。 “啧,小心让人看见,都要当外公的人了。”何素嗔怪道。 “老夫老妻的,被人看到了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我可不老。” “年轻夫妻就更不怕人看见了。” 何素看着他无语地笑笑,感觉这人的脸皮是越发厚了。等太阳快下山时,两人才从水里起来。 第359章 受伤 从两人钓鱼的地方回到正院会经过一处种满葡萄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就是花园,那里有一处较大的池塘,郭威他们就在那里游水。两人快要走到花园时,何素便看到桂姐儿正拿着扫把站在岸上。 “谁还没有上岸呀?”何素中气十足的问了一声。 “哥哥们都没上岸!”桂姐儿远远告状道。 “没有,都上岸了。”铭哥儿大声回道,也不知是怕何素,还是怕桂姐儿手里的扫把。 他的话音未落,何素就听到啪啪的水声,又听到桂姐儿在嚷,说他们说谎,不过等到何素她们走近时,水里的确是没人了,想来是在他们走到之前上岸的。 “他们不乖,刚刚还在玩水,我叫他们起来他们也不听。”桂姐儿气乎乎地说。 “他们是不乖,还是桂姐儿最乖,还能管住哥哥们,真是能干,不愧是当姐姐的人了。” 桂姐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知道谦虚地说:“没有,我也没那么能干的。” 能不能干的,何素也不好说,至少比以前好哄倒是真的。 晚饭几家人是在一起吃的,桂姐儿还说想吃烧烤,想要何素明天做。 “明天你叔叔和姐夫都不在,就不做了,等他们下次来时再做。” 他们都还得上值,不可能一直在乡下陪着她们,今晚倒是会留在庄子上,等明早再骑马赶回去上值。 桂姐儿不懂为什么他们不在就不能吃,记得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就她们几个人不也常常烤肉吃的吗?等她还要说什么时,林氏拉了她一把,在她碗里夹了一筷葫芦。 “这么多吃的呢,还不够呀!” 桂姐儿倒是想说不够,不过她倒也看得出现在最好什么也不要说,不然她娘要发脾气了。林氏生完铁蛋后,脾气也比以前急了,桂姐儿觉得还是铁蛋太爱哭的缘故,他一急全家都急,连她都好几次被气哭了。 被桂姐儿嫌弃的铁蛋到了一个新环境后,一直处在一个惊奇的状态,不哭不闹的,旁人看着还觉得挺乖。不过到了第二天,他爱哭的脾气就暴露了。看着林氏和跟来的张娘子一直着急地围着铁蛋,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说几句宽宽林氏的心。 “我看他爱哭的性子跟他姐倒是一模一样。既然女儿都好好养这么大了,儿子也是一样的。” “怎么一样,桂姐儿小时候乖多了。”林氏不由说。 桂姐儿乖吗?何素默默地说,昨夜桂姐儿过来跟她学游水,之后一直不肯回去,气得林氏都想去拿棍子了。人家夫妻的房里她一直呆着,这孩子就是个傻的,林氏当时心下说。 回去后,林氏自然结结实实说了桂姐儿一顿,她哪里肯听,今天早上又早早地过来跟何素学游水了,幸好萧显重他们已经走了,不然林氏还得说她。 何素也是到了夜里才发现庄子里挺凉的,要是再让桂姐儿泡浴桶里学游水,她担心桂姐儿会着凉,教了她憋气后就让她回去睡了,让她白天太阳大的时候再来。可她死活不肯回去,说要比哥哥们先学会,劝了她好久她才肯听。 有这么一双儿女也是难为林氏了,何素暗想,默默又为自己的孩子都很乖而沾沾自喜。 桂姐儿上午过来时,学游水的劲头很大,哪怕她学会了也不能跟男孩子们一起玩,更不可能让她随便下水。何素教了一会儿,见她差不多能在浴桶里扑腾了,就交给风暖继续陪她,她出去看看月儿,再绕去看看林氏。也顺便去看了一直窝在书房读书的大儿子,再这么下去,贤元别读书读傻了。 “元哥儿,午后你也去跟弟弟学游水吧?”她看他呆在屋子里也就看书背书,也没有新的事,人生这么长总不能只看书背书。 “母亲,我放完田假就要升班考了……” “我知道。你们总共就三个班,你现在在第二个班,等升到第三个班再学一阵子就可以去考童生了。虽说有些人早早就考上了,可是七老八十还在考的也是有的。你只要能在十五岁之前考上就很好了,不用这么急。” 贤元心里哪里能不急,离十五岁也没有几年了。 何素觉得童生试就类似于小升初,只要不是太笨肯定是能考过的,等到考秀才的时候,估计就难了。 “难道你们先生让你们学的就紧要,母亲让你学的就不紧要。游水肯定是要学的,要是将来落水就不怕了。” 贤元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落水,可是何素的话他又不好不听。 坐在他边上的邓远志其实早就想出去玩了,昨天听他们热闹地在游水捉鱼,让他都没心思看书了,这会儿见贤元在犹豫,他就盼着他答应后让他跟着一起去。 “姐夫都回去了,现在也没有人教我们呀?”贤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庄子里会水的人很多,今天换他们教,不过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不可急于求成,都还不会呢,就往水深的地方去。” 两人自然答应,不过显然何素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我要看除了游水,你们还得学学其他。对了,听庄子里的人说最近正是庄子里忙的时候,你们也去帮忙吧。你们一直读书想着考科举,总不会是为了考而考,总有什么家国天下之类的远大目标。现在就是让你们体验一下底下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免得你们光读书都读成呆子了。” 贤元真是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也不呆呀,每天早上也有照何素说的乖乖练拳跑步,怎么却成了她嘴里的呆子了,他不过就是想多看看书。 “到时候把两个弟弟也带上,免得他们整天泡在水里都要泡傻了。” 好吧,看来被嫌弃的也不只他一个,贤元暗想。邓远志在边上默不作声,感觉何素跟他的母亲不太一样,他的母亲总让他不要太贪玩要静下心来读书。不过他出来时,家里让他学学贤元,既然贤元要学游水,他也就可以跟着学。至于别的事,他也要一起学吗? 何素显然没有给他们太多考虑的机会,她当天就把事情给定下了,然后让庄里的管事看着安排。庄子里也有跟他们年纪大上几岁的孩子,正好可以带带他们。何素也打算亲自过去监督,免得有人偷懒。 本来她是没打算让桂姐儿也一起下田劳作的,女孩子嘛,还是得娇养着。可是这孩子还以为他们下田是在玩呢,非得跟着一块儿。何素还特意去问了林氏,林氏觉得桂姐儿这孩子怎么也养不成月儿这样知书达理的样子,多学点农活也好,也没有拦着她。 考虑到几个孩子都没有吃过苦,何素也没有一下子让他们干太难的农活,也给他们限制了时间,最多也就让他们在太阳底下劳作半个时辰,还是挑在早上太阳不大的时候,要是能提前完成就可以休息,不必非得做满半个时辰。 几天下来,何素也没想到桂姐儿竟是干得最好的一个。 头一天何素想让他们热热身,就让他们去捉鸭子捡鸭蛋。庄子里养着一些鸭子,够他们几个人捉的。结果几个男孩子不是怕被啄就是不想踩到地上的鸭屎,反倒是桂姐儿冲上去就拎住了其中一只鸭子的脖子,几乎瞬间完成了任务。 下地什么的也是一样,别人在地里还没有站稳呢,她已经拿着比她高的锄头开始翻地了。何素也没有要求他们翻得有多深多均匀,只要翻过就行,也就是纯靠手速,这一点也是桂姐儿赢了。 至于割麦子之类的,桂姐儿倒是想快,结果被不放心的何素拦了下来,生怕她割到手。 “桂姐儿,好样的,你割得太快了,过来喝水歇一歇。”何素冲着她竖起大拇指,想把她哄下来。 桂姐儿嘿嘿直乐,连假谦虚都给忘了,手里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男孩子不服气,也想要割得快些,就听到“啊哟”一声,铭哥儿把自己的手给割了。 当下铭哥儿就哭了,还是嚎啕大哭,何素一看连忙先帮他把伤口处理了。 桂姐儿看到铭哥儿哭了,也不笑了,就围在他身边闷声不响地看着他,大约是觉得他很可怜,还拿了挂在她脖子上的布巾给他擦脸。可惜她越擦,铭哥儿哭得越伤心,他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妹妹,实在太丢脸。 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了,农活什么他们当天也不用干了,铭哥儿甚至连下水游泳都不能去。何素生怕他的伤口出现问题,哪里会让他碰水。铭哥儿就是再不乐意,听到何素说要是不好好养伤整只手会烂掉后也乖乖听话了。 第360章 心疼 “萧婶婶,我能不能回家去?”铭哥儿坐在廊下一边吃了冰酪一边可怜巴巴地问,其他人都在玩,他却只能吃吃东西,真是太可怜了。 “想家了?” “嗯。” “昨个儿我已经传信给你母亲了,她这两天就过来了,你还要回去吗?” 铭哥儿认真的想了想,一时没有回话。 “既然你受伤了,这两天你就不用下地了,不过你可以来监督他们下地干活,看看他们干得好不好、会不会受伤什么的……” 铭哥儿挺爱别人听他的,一听可以管人,尤其是可以管比他大的哥哥们,他想回家的心思就淡了。 “那我再住几吧。”他很是勉强地说。 何素笑着应了一声,又替他剥葡萄吃,谁让他受伤了呢。 铭哥儿手上的伤其实还挺深的,要不是何素知道怎么处理,当时估计都不好止血。她也是在铭哥儿受伤后,才认真考虑了安全问题,就是干农活也没必要去做那些会伤着自己,后面她还是选过再让他们干吧。同时还写信特意跟魏氏说了一声,毕竟是人家的孩子,她总得有个交代。 铭哥儿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小厮。 小厮开始一听说铭哥儿得去做农活时就不怎么同意,还是因为铭哥儿自己想去才不得不答应。铭哥儿伤了手后,他比何素还着急,差点没有哭鼻子,哪怕何素说铭哥儿伤得不重,他也忧心忡忡的,生怕回去会受罚。 铭哥儿一向不喜欢这个比他大又啰嗦的小厮总来烦他,见他愁眉苦脸的,都不想让他身边跟着。可是这一次,小厮说什么也不肯放任铭哥儿,生怕铭哥儿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伤着自己。至于何素那里,他一个下人,也不敢埋怨什么,只能想着下去多拦着点。 魏氏那边收到信后,也有一些担心,偏她的二儿子康哥儿有点低热,她也没法就这么带他出门。倒是朱尚书看过了信,知道了前情,反倒劝魏氏不必在意。他也是农家出身,先前就想过得让儿子去做点农活吃点苦,只是他自己抽不出空来,现在倒好了,萧家也是这样教儿子的,铭哥儿正好可以跟着。 “男孩子吃点苦受点伤没有什么,我小时候也是要下地的。铭哥儿这孩子从小被宠爱,趁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让他知道民生不易。” “他还小,哪里能知道这么许多。” “已经不小了,都知道在学堂欺负别人了。”朱尚书小声说道。 秋意书院的先生曾跟去送束脩的管事说过这事,朱尚书有天问起时,管事的也就照实说了。朱尚书知道铭哥儿的确有些霸道,若只在家这样也就算了,在外面还是得收敛着点,不然怕是会落人话柄。魏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想着铭哥儿还小,想慢慢教他。 罢了,她也是个狠不下心来管教的,还不如交给别人,不过她看何素也不像是个狠心的,就她宠儿子的劲儿也不比其他女子少,怎么不见贤元贤重被宠坏? 这就是标准不同,魏氏觉得贤元贤重一点也不娇气,何素却嫌他们不够胆大,连只鸭子都不敢抓,还怕菜叶上的虫子,还不如桂姐儿呢。 因为铭哥儿受伤,他们做农活的内容就换成最简单的抓鸭子,谁抓哪一只得由铭哥儿来指定,因为这只鸭子会做成菜给铭哥儿吃。 铭哥儿给自己的好朋友贤重指了一只看着最呆最小的,给贤元和邓远志指了两只大的,至于本来就不怕鸭子的桂姐儿,让他派去捡鸭蛋了。 桂姐儿极不高兴,比起捡鸭蛋,她更喜欢捉鸭子,可是何素说得听铭哥儿的,因为铭哥儿流了很多血得让着他一些。桂姐儿跟铭哥儿也是自小就在一块儿玩的,她也只有在铭哥儿让玩具给她或者拿吃的给她时才认他这个哥哥,不然这个比她还矮的哥哥她才不承认呢。 现在看他受伤很可怜的份上,她也是可以把他当哥哥让他一点的。 虽然早上指挥他们为他捉鸭子时,铭哥儿玩得很高兴,可是到了傍晚,其他人都能下水,他却只能在边上泡脚,他就有点懊恼。 “婶婶,我的手已经不疼了。”铭哥儿说道,为了下水他也是很拼,还特意甩了甩手,证明自己没有在说谎。 “不管疼不疼的,在你母亲来之前,你都只能在边上坐坐,不能下去游水。” 铭哥儿刚学会划水,正是想在水里多试试的时候,哪里肯听别人的。 “要是不听话,你的手就会烂掉哦。你是愿意乖乖等上几天再下水开开心心地玩?还是想以后成为一个只有一只手的人,其他好玩的事都做不了?” 铭哥儿也不是三岁孩童了,他当然知道选哪个才是对的,就是心里还是不高兴,脸也有点臭臭的。 何素见他如此,幽幽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想要动,也不是没有其他可以让你动的事……” “什么事?”铭哥儿抬头一脸期待地问。 “你伤的是左手,右手没事,正好可以练字。” 说到练字,铭哥儿整个人都泄了劲。与其练字,他还是坐在边上看着他们玩吧。 早上看他们干活,下午看他们玩,这样有乐有苦,何素觉得还挺公平,至于铭哥儿怎么想,她就顾不到了。 等过了五天,他手里结痂的伤口稳定下来,就是会微微发痒,让他忍不住想去挠它。何素知道这是他的伤口正在长好,也佩服孩子的伤口好得快,才这么几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后等血痂脱落就好,她也总算能给魏氏一个交代。 魏氏来时看到铭哥儿手上一寸多长的伤口自然心疼,搂着他一阵心疼,铭哥儿眼睛也红了。可是比起伤口来,她很快又关心起另一件事。 “孩子们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黑了吗?”何素天天跟他们呆在一块儿也没有注意,还说:“不会吧,他们出门都是戴草帽的,太阳最烈的时候也都呆在屋子里。” 除了桂姐儿。这孩子不喜欢戴草帽,总嫌闷得慌,有时又喜欢大中午的溜出去想去玩水,她不黑谁黑。何素一开始钓鱼那一片,现在成了女子专用的游泳池,虽说游的就桂姐儿一个,何素和林氏却常过去泡脚,有时月儿也会来。 桂姐儿就是总去那里游水,几天下来,她的确是黑了不少,林氏倒也不拦着。她记得以前村里的小姑娘小时候也黑,出嫁前一年在家好好养养,就会白回来不少,可见小时候黑一点是不要紧的。 林氏都没有在意,魏氏就更不在意了,她就是觉得好玩,还特意让铭哥儿挽起袖子用他的手臂跟脸色对比。这一比,何素也觉得他是黑了不少,再看看其他几个孩子,她忽地有点头疼。自家这两个也就算了,邓家这个,她感觉不太好交代,会不会以后邓家的二老都不让他们的长孙到萧家玩了? 不过这么以后的事,她也不愿意去想,只要现在两人自己高兴就行。 再说邓远志和贤元两个,虽说每天早晚得再抽出两个时辰来干活、游戏,但是每天要看的书也没有落下。有些书中的内容,他们去向月儿请教时常会有新的感悟。 同样一句话,书院的学生教他们的,跟当年葛娘子教月儿侧重的点也不同。贤元渐渐发现书院的先生们教的都偏重家国大义,月儿这边说的许多都是关于世间百态,偶尔他还会发现双方的观点略有相悖的地方。他不知道哪边才是对的,却把两边的话都听进去存在心里,想来等他的学识见闻再深一点便能想明白了。 魏氏既然来了,铭哥儿自然要搬到自家庄子去住了。魏氏有个庄子就在隔壁村,坐马车过去就一刻钟的时间。她想着儿子在这里吃了苦,又有些日子没见了,应当会跟她过去住,谁知他犹豫了一下后竟然选择继续留在郭家的庄子上。 这还是刚刚看到她激动得眼睛含泪的儿子吗?魏氏刚刚都差点被他引哭了。 “你不想跟姐姐、弟弟一起玩吗?”魏氏不由问。 康哥儿刚出生的时候,铭哥儿是还挺喜欢逗他玩的,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弟弟太爱哭了,还喜欢抓他的头发咬他的脖子,越来越不乖。铭哥儿现在都不喜欢陪他玩,倒是喜欢跟大他几岁的人玩,在学堂跟他们一个班的也有比他大的,他就喜欢找他们玩。 就是他的方式有点另类,在旁人看来带着挑衅,像是故意过去找他们麻烦一般,这才有了小霸王的名号。既然是年纪比他大的,被他弄哭的到底少,男孩子又尤其爱面子,在学堂里轻易可不会哭,回去就不好说了。 “这里也有弟弟。”铭哥儿说道,他说的就是铁蛋,不过铁蛋也是个爱哭的,他也不喜欢跟铁蛋玩。 康哥儿一听自家哥哥要跟别的弟弟玩,扁扁嘴又要哭,还伸手可怜兮兮地要让铭哥儿抱,铭哥儿手里还有伤,自然不能抱他,他一看也更加委屈了。 “哥……”已经知道简单叫人的康哥儿扑着要朝铭哥儿那边去。 魏氏只能让铭哥儿坐着,再把康哥儿放在他腿上。康哥儿圈着他的脖子,一直“哥哥”“哥哥”地叫着,倒让铭哥儿心软起来。 “你还是回自家庄子来住吧,等明早我再送你过来。” “哥~哥~” 听魏氏一说,怀里的弟弟又一劝,铭哥儿就心软了,点点头答应了跟他们去。不过到了第二天,他早早地就回来了,眼睛还红红的有点发肿,像是哭过。 “这是怎么了?”何素问跟着他来的小厮。 “昨天二少爷把大少爷的手给咬了。” “哪只手?受伤那只?” 小厮点点头。 何素一听都觉得疼,低头看他的手像是被重新包扎过,估计是伤口又裂了。 “好了,你不是喜欢啃猪蹄吗,婶婶下午单独给你烤,给你烤一盆,你想给谁吃就给谁吃,不想给就不给。”何素哄道。 铭哥儿点点头,显然高兴多了。 “去田边看他们拔草吧,检查他们有没有拔干净。”何素说。 铭哥儿这才有点高兴起来,开开心心去地里了。 孩子们今天干活地点在整个庄子田地角落的一块地里,那并不是什么好地,平时就是用来种菜的。他们到时,远处的田地里已经有许多人,他们有的在拔草有的在锄地。孩子们先前也下过地,记得这些农户在他们来之前就在了,等太阳升起来,他们回去时,农户还在。其中也有比他们小的孩子,大都看着很瘦。 他们时常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孩子去田里帮忙,不过除了庄里管事安排的几个孩子,其他孩子都不敢凑过来跟他们说话。 住在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庄子里面种着贵客,有些贵客脾气不好,要是看他们不顺眼说不定会打他们出气,庄子的前一任主子就是这样的。当时村子里还有一个媳妇被祸害了,那家人什么都不敢说,后来搬去了其他地方,也没有人知道现在过得如何。 哪怕知道庄子的主人又换回来了,村里的大人也是不敢轻易靠过来,也不准孩子们去。 不过管事安排的几个少年却都说几位公子很和气,也肯吃苦,并不是一整天都想着玩。里面有一个游泳厉害的少年,还得了铭哥儿的赏,也就越发觉得他们好了。 不等他们从田地里回来,魏氏就带着康哥儿来了。 “你怎么也过来这么早?我还想迟些过去找你说话呢。”何素说道。 她现在不用带孩子,过去也比较方便,正好去看看魏氏的庄子是怎么打理的,也能跟着学着点。 魏氏无奈叹了一口气,示意何素去看红着眼的康哥儿。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兄弟 “他一定要找哥哥,我就带他过来了。” “不是说他昨天把铭哥儿咬了吗?” “是呀。昨天也不知为了什么,两个孩子就闹起来了,康哥儿就把铭哥儿的手给咬了,血都出来了。后来两个孩子都在那里哭,我都不知劝哪个好。早上,铭哥儿还记恨着呢,早早就过来了,看样子是不想回来跟弟弟住,可是康哥儿却还想找哥哥玩。” 何素一听这出狗血大剧,就好笑地看向康哥儿,说:“哥哥被你咬伤了,不能跟你玩了。” 康哥儿一听,扁扁嘴要哭,魏氏连忙问:“铭哥儿呢?让康哥儿过去看看他。” “他在田里看着他们干活呢,估计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呢,她们就听到几个孩子远远的说话声,铭哥儿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魏氏时还知道叫人,看到康哥儿却哼了一声,故意不理他。 “母亲,婶婶,你们看,我有一只小青蛙。”他打开微微握紧的右手,让她们看他刚刚弄来的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翠绿青蛙。 “你没用左手碰吧?”何素还是很注意细菌感染之类的,就怕他乱碰。 “没有,这是大河哥捉了放在我手里的。” 大河就是陪着他们玩的少年之一。 “你也别老抓着,弄个深一点的桶子装着,你再去把手洗了,该吃点心了。” 他们从地里回来梳洗一番后,都会有各种点心吃。今天的点心是山药卷和绿豆汤,铭哥儿都喜欢吃。 康哥儿见哥哥跟大人说话也不理他,很是委屈地地叫了一声:“哥哥。” 这次铭哥儿就没这么好哄了,他的手还疼着呢。 “哇……”康哥儿当即就哭了,其他几个哥哥倒是过来哄了他几句,可惜都没有什么用,他盯着的铭哥儿并没有过来。 康哥儿这边还没有哄好了,马上不远处又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哭声。 “哇……” 一听那浑厚的声音,他们就知道是铁蛋在哭。昨天康哥儿来时,还跟铁蛋一起玩过,当时魏氏还觉得铁蛋也没有其他人说得那么爱哭,却不知铁蛋是在怕生。他在生人面前或者到了陌生的地方都会乖上一阵子,只是顶多一天,等他熟悉了,他的脾气就上来了。 林氏抱铁蛋出来本来是看他在院里呆不住了,带他出来看看小哥哥们,谁知却让铁蛋看到小哥哥们围着康哥儿,明明才半岁的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性,就这么哭了起来。 听到有人比他哭得大声,康哥儿也就提高了音量,吵得魏氏更是头疼,早知道她就不带康哥儿过来了。 听到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高亢的哭声,其他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何素解围道。 孩子们这才回去了,林氏也马上把铁蛋往屋里抱,免得两边继续哭下去。康哥儿听到别人的哭声远了,才渐渐被哄好,可是低头一看铭哥儿竟然不见了,马上又想要哭。 “我看你家贤元贤重小时候从来不闹,怎么我家的却不肯好好相处呢?”魏氏跟何素抱怨道,让下人抱着康哥儿先去找铭哥儿。 “总不会是天天闹吧?” “隔三差五的总得闹这么一场吧。” “那多热闹。”何素笑道。 “得了吧,这样的热闹你要是想要就送你家。” “你能舍得呀?”何素打趣道。 魏氏一噎,说不出话来。 铭哥儿和贤重和何素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两人关系一向好,这次安排他们睡同一个房间。不过换衣服洗澡,却是不在一处的。铭哥儿在洗澡前,先把青蛙放到了一个水桶里,还特意跟自己的小厮说让他藏好了,不要让康哥儿发现。 小厮自然照做,等他把水桶放好后,康哥儿就来了,他刚刚也没有看到铭哥儿手里的青蛙,就没有吵着要看,反倒见铭哥儿没在又要闹。魏氏和何素就在他后面慢慢走着,见他到了院里也没有消停,也是有些无奈。 铭哥儿正在屋里洗澡呢,哪怕他没有下地,也出了一身的汗。换好衣服后,他就听到外面弟弟在哭,他故意不出去,等听到贤重先出去开始吃点心了,他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我们吃完就过去练字。” 他一边吃点心,一边跟贤重说话,就是不理凑在他身边的弟弟。 两人上午下午也是需要学习的,何素让他们跟贤元和邓远志在一个屋里练字,这样就只需要在一间屋子里放冰块降温就行。哪怕这用的也不是萧家的冰块,何素还是觉得能省就省比较好,她现在对节俭这件事有迷之执着。 在哥哥们的房间里读书也的确好过两人单独在一块儿读,他们单独呆在一起时,总会不由闲聊起来,或者坐不住去忙别的。 “哥~”看到铭哥儿专心在吃点心了,康哥儿伸手也要吃。 身边的嬷嬷喂了他一块儿,他才算高兴,也没有再想去找铭哥儿,反正铭哥儿就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可是等铭哥儿和贤重吃完要离开房间时,他又要开始闹。 “好了,你也别喊哥了,哥哥要去读书了。我带你去找弟弟玩好不好?”魏氏连忙说道:“弟弟那里有很多玩具,你昨天不是还玩过。” 要说玩具最多的当然要是铁蛋,怕他在乡下呆不住,林氏带了一箱子玩具来。昨天康哥儿也去那里玩过,两人还玩得挺好。 “还有小鱼哟,你不是喜欢捞小鱼?” 林氏她们住的院子里有一个水桶,里面养着这些天桂姐儿从水里捉来的鱼,数量也不多,总共五六条,都没有手指长。桂姐儿说要带回家养着,养大了再吃,不过在养大之前,它们估计会先被铁蛋玩死。铁蛋本来就喜欢玩水,现在水里还有鱼,他就总想去抓它们,导致本来可以更多的鱼只剩下那么几条。 林氏顾不上这鱼是桂姐儿的,要是不让铁蛋在水桶里捞鱼,他就要跟哥哥姐姐一起下水捞。 桂姐儿也发现每天她去外面回来,她养的鱼就少了,林氏说是因为鱼难养,她不在的时候看到有鱼死了就给扔了,她也没有多想,以为鱼真的很难养。 比起几个还得读书的哥哥,她的自由时间就多了,林氏要带娃,月儿要养胎,也没有空教她什么,至于何素,她有时会去自家庄子看看,趁机出去跑个马,有时还会去山上弄点野果或者野物回来。风暖被她留下来看着学游泳的桂姐儿,一般跟她出去的是风和。 没办法,风暖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得嫁出来了,哪怕李虎好像还没有跟风暖说什么,可是何素觉得李虎这个人挺有心思也有耐心,说不定哪天就打动风暖了。在那之前,她得再教一个小丫头出来,免得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幸好她挑人的眼光不错,风和也挺有天资的,就是心肠比风暖要软,不过她对一些野物倒是能下手,剥皮什么的也都很利落。 现在魏氏来了,她肯定不好再出去,本来她还想去掏窝野兔来,她看两个孩子挺喜欢萧显重买来那只鸟的,也许也会喜欢兔子,要是养大了不喜欢了,还可以给乖乖巧巧玩。 哄了一阵后,康哥儿总算答应去看鱼了,他这会儿还没有想到这些鱼是刚刚那个跟他哭得同样大声的小弟弟的。不过两人再会时都已经被劝好了,也就没有哭起来,可惜和睦不过几秒,铁蛋看到康哥儿去捞鱼时便又闹了。 他一边大哭一边扑过去要拎水桶,他连站都不会,哪里能拎得动,林氏还怕他伤着筋骨,赶紧劝他放手。铁蛋当然不肯放,还趴在水桶上,挡着不让康哥儿玩。康哥儿正捞得高兴呢,哪里肯就这么放手,马上就哭了起来。 于是双人合哭再度上演,没过一会儿呢,桂姐儿也加入了进来,跟他们一起哭。 她本来是捉到了一条大一点的鱼,想要拿过来赶紧养起来的,谁知却看到几个弟弟在捞她的鱼,她马上就想到她无故消失的那些鱼可能不是自己消失的,而是弟弟给弄死的,一气之下就哭了起来。 桂姐儿现在哭可不是简单的哭,她还带动作,以前是满地滚,现在她也知道女孩子满地滚不好,就换成了原地跳脚,还会上来推人拉人咬人衣服,旁人看着还会觉得有些吓人。林氏一看到她真哭起来了也是有点慌,尤其是她冲过来的时候。 铁蛋也不是头一次看到自家姐姐哭,家里两个人对哭是常有的事,他马上松开了抓着水桶的手,一边指着康哥儿一边啊啊告状。康哥儿还没有弄懂怎么回事呢,就看到有人哭着冲过来把整个水桶拎走了,吓得他哭声都停了。 “鱼,我的,我的鱼,我的鱼呀……” 桂姐儿拎着水桶大喊,也不管身边有人站着,她甩着水桶会伤到别人。何素也是很久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了,不知怎么地,有点想笑。桂姐儿真的每次都能出乎她的意料,这样大杀四方的生气方法,何素真想为她拍拍手。 在所有人都离开发脾气的桂姐儿几米远后,桂姐儿还在原地大哭大叫,在事情给出一个定论前,她肯定会继续号哭下去。 第362章 传信 “桂姐儿乖,婶婶为你做主,让她们赔你。小鱼赔大鱼,一条赔两条,好不好?” 桂姐儿的嚎哭声没有停止,何素却听得出一丝丝动摇。 “要是你不喜欢鱼可以用别的换,换成鸡呀鸭呀。” 想了想,桂姐儿抽泣着说:“烧鸡,我要烧鸡!” “行,给你烧鸡。”林氏连忙接话道,女儿这样闹脾气,还是在别人家里,当娘的也觉得很丢脸,就算她快点消停。 “要十只!”桂姐儿继续说,她被弟弟玩死的肯定不止一条鱼。 “行行行,就十只,不能再多了。” 桂姐儿点点头,伸手一抹眼泪,又拎着水桶到风暖身前,从风暖拎着的水桶里把自己刚刚捉到的鱼放了进去,又不放心地看向了何素。 “婶婶,放你们院子里去。” “行。不过养死了我可不赔的。”何素打趣道。 桂姐儿认真想了想后,也许是真觉得何素会把她的鱼养死,最后把水桶拎到了月儿的院中,让她帮忙养着,还特别大方地说养死了也没事。何素在后面远远听了,真觉得自己白烤了那么多肉给她吃,既然她这样“薄情”,迟些她也得薄回去。 “婶婶,为什么铭哥哥有猪蹄?” 傍晚,他们都准备吃晚饭了,何素却让人在饭厅前的院子里让人架起了烧烤的架子,开始烤起了准备好的猪蹄,这是她答应了铭哥儿要给他烤的。 庄里的管事也实诚,早先风暖让他们帮着采买猪蹄时,说是多买一些,他们就真的买来一大盆。这笔钱当然是何素自己出的,她还得花钱请他们帮忙腌制,至于架子什么的,倒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现在家里的后花园挺大的,家里人也多,她就索性花钱去定了一个烤烤架。 先前萧显重和郭威休沐来庄子时,何素就烤过一次。 她让人一把架子摆出来时,桂姐儿就认出来了,以为今天又可以吃烤肉,还高兴了好一夫儿。结果等到何素开始烤的时候她才发现并没有木签子串着的肉,倒有一个个猪蹄。猪蹄就猪蹄吧,猪蹄她也爱吃,她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在烤制边上盯着看。可是烤好的猪蹄却一个个都到了铭哥儿小厮帮着端着的盆子里,并没有分给她。 “因为铭哥儿得补补呀。”面对桂姐儿的抗议,何素不慌不忙地说,可低头看到桂姐儿眼珠子乱转,好像馋得像在想什么坏主意,她马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因为他的母亲付了钱。” 这孩子有点人来疯,要是她以为受伤能有好吃的,也不知会不会故意弄伤自己,何素只能另找个理由搪塞她。 桂姐儿一听,马上跑到林氏那里喊:“娘,我不要烤鸡了,我要猪蹄。” 林氏还弄不懂是怎么回事,她知道何素在外面烤的就是猪蹄,可这事跟她来说做什么,烤的人也不是她呀? “去跟你萧婶婶要,有那么多呢。” “那些是铭哥哥的。” “那就问你铭哥哥要。” 桂姐儿一想也是,马上就到铭哥儿跟前,好声好气地说:“哥哥,我也想吃。” 铭哥儿想了想,很是大方地给了一个,他有那么一大堆呢,这院里的人,除了康哥儿,他都肯给。 烤烧的味道本来就香,被乡间的晚风一吹,似乎整个庄子都是肉香,康哥儿闻着也想吃,不过这可不是他闹了就能吃的,他才一岁,前不久才断奶,哪里能吃猪蹄这样的东西,就是肉魏氏也只给他吃一点肉沫。 不过他鼻子倒是挺灵,一闻到烤猪蹄的香味就说要吃,魏氏就找了一块瓜给他,让他在那里啃,骗他说那个跟他哥手里的是一样的。康哥儿倒是看出有点不一样,可是他最近也喜欢啃瓜,略带甜味的香瓜以前魏氏可不准他吃。 看弟弟啃瓜啃得满脸都是,铭哥儿嫌弃地移开眼,心下说香瓜跟猪蹄哪里会一样,却也没有拆穿魏氏的话,免得弟弟又哭起来。 轻松又有一点吵闹的田园生活过得很快,等到了萧显重和郭威在何素等人到乡下避暑后的第四次休沐日时,一行人就得回城了。 燕京最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哪怕中午依旧热得没人喜欢出门,早晚却凉快不少。这些日子去乡下避暑的官员似乎不少,一行人入城时也不算引人注目,不过几天后,外面还是议论起郭侯府的事,这次说的却是好话。 月儿从乡下回来后,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满三个月了,先前只有亲近人家知道的消息很快传了开去,许多人都说月儿是个有福的,嫁过去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家里也没有长辈压着,郭威对她也好,在她不在京城的一个月里也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何素听到这话时,倒是想到了古代女子怀孕后得为男人安排通房这事,因她怀孕的时候萧显重都要呆在军中,她也就没去考虑是不是得执行这操作,魏氏当初倒为这事为难过,后来却不提起了。她怕月儿也为这事挣扎,还专门去了侯府一趟,顺便让风暖去毛府看看。 她们离城也有一段日子了,要是赵婆子那里有什么新的指示,现在林氏也该都知道了,让风暖过去也好探探。 月儿那里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虽说刚怀孕后,田嬷嬷是问过几句,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并没有打算主动去安排什么。她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如何的,可是她也看过许多不必守这样规矩的女子,何素是一个,魏氏也是一个,认真说起来,就连黄氏也是。 既然世间女子也不是非守这规矩不可,她也就不守了,不过就是背一个善妒的名声罢了,别人既然不怕,她也就不怕。 知道何素还专程为这事来一趟,月儿心下是感动的。 “外面天这么热,母亲何必为这样没影的事过来。” “我在家里也呆不住,出来透透气也好。有些事先前在庄子里没来得及说,现在你的胎像也稳了,再跟你说一声,顺便也来吃吃侯府的冰酪。” 何素也不说是自己忘记了,只暗示是当时月儿还没有满三个月怕她多想影响胎儿才没说。至于冰酪什么的,不过是句玩笑,月儿也知道何素还不至于为了省这点钱特意过来。 朝中的官员夏冬都有冰敬炭敬,算是当官的福利,侯府除了朝廷发的冰块,自己也修了冰室藏了许多冰留着给主子们夏天用的。如今侯夫人和玉儿去了边关,给她们存的份便多出来了,月儿还曾送过一些萧府,反正这些冰在府里放着也是放着。 冰块本来就占地方,运送时又得妥善保存才不会在路上化了,不知道的人见马车拉着一箱一箱的东西去萧府,还以为月儿在搬郭侯府的财物,后来见范府也有,才知道送的是冰块。 不过还是人会说月儿借着送冰块给娘家送了其他东西,京城从不缺这样说酸话的,也不缺拿各家来比较的。比如月儿怀孕后,便有人提到了喜乐郡主。喜乐郡主嫁过去已经有半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 外面说的多了,喜乐郡主也听到几句,她本来就烦怀孕的事,现在被拿来比了她心情就更差了。 钱家人倒是不敢明着问她,只敢旁敲侧击地说谁谁谁又怀孕了提醒她一下。 她的婆婆也不知道自家跟萧家的那桩事,初到京城,对外面的风言风语听说得也不多,也就提到了郭侯府的世子夫人,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云云。喜乐郡主一听,当即脸色就变了,只当是她的婆婆嫌她,觉得她没有月儿好。 钱老夫人性子软,知道得让着自家媳妇一些,见她变了脸还以为是嫌她催孕的原故,当即便不出声了,心里却有些讪讪的。想不到她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给他娶了媳妇,却连催媳妇早点怀孕也不行,至于将来,她就更不敢想了。 这事恰好让人看到了告诉了钱世钟,说是喜乐郡主给婆母甩脸子把她给气哭了。钱老夫人也的确是事后偷偷哭过,她也是为自家儿子难受,生怕他平时也得受郡主的气。 郡主府和钱府虽然挨在一处,但却像是有两家人一样,除了早晚两人会过去吃饭,平时都不怎么过来。就算如此,郡主府那边的消息钱府这边也是能知道一些的,比如郡主和郡马关系一般这事两家人都知道。喜乐郡主和钱世钟两人最多算是相敬如宾,恩爱是算不上的。 钱老夫人隐约也看出来儿子似乎对喜乐郡主并不喜欢,心里跟她夫君后悔当初草草为他定下亲事。 当时钱世钟考上进士时,家里是何等的风光,来说媒的又是颇有脸面的人,一家人被人捧了两句,又知道对方身份高贵,也没有细细去问就答应了。等后面听到那些闲话时,他们后悔也来不及了,也就盼着媳妇以后会改,两人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可惜事情并没有朝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见两人关系一般,他们住着也不自在。 钱府的宅子原本是郡主府的一部分,现在哪怕另开了门,却还是像依附于郡主府一般,就连府里用的下人都有一些是郡主府那边的。偏他们也没法搬走,只能暂时这么住着,既像是两家人又像是寄人篱下,日子过得束手束脚的。 钱世钟也感觉家人住得并不自在,只能自己想办法多存点银子想要另买一个宅子,只是京中房价高,他也不知道要存到什么时候去才能把房子买下来。 喜乐郡主见钱世钟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回家就呆在书房里,似乎并不想见她,就连她的婆婆也觉得她不好,心里就憋着气。她自己也不知要怎么办,只能回去找母妃诉苦。 庆王妃近来心情不怎么好,家里的妾室前些日子生了一个女儿,庆王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连那个贱人也得了许多赏赐。 喜乐郡主也知道庆王妃正为这事生气,心下却想不通为什么,不过是庆王府多了一个庶女,母妃有什么可生气的。她在孩子出生后就一直没去看过,一个贱人生的有什么好看的,父王爱屋及乌就随他去,等贱人变老变丑不得他宠爱了,她和她的女儿也就再没有好日子了。 这话是庆王妃常挂在嘴上的,她说是这样说,心气终归还是不顺,自家女儿来了不多安慰她不说又给她添事,她真觉得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生下来讨债的。 “这事我知道了。” 喜庆郡主也就来诉诉苦,她也没有能聊这些的朋友,平常来往的那些她也知道是不能事事都跟她们说,她真正着急上火的事也只有庆王妃这儿她可以说。她说完倒是放开了,庆王妃却记在了心上。 这日,何素正在家里做着绣活,给两个儿子上学用的书箱多加点装饰,就听外面说毛府派人过来,说是他们上次送去的东西夹了一样不是毛家的,便特意送了过来。 这是何素跟林氏约好的信号之一,上次风暖去毛府时就借口说是送桂姐儿拉在她们那里的东西,那些东西里面夹了一个荷包,若是林氏有什么急事要说就把荷包送还。不过当时风暖也偷偷跟林氏问过几句话,林氏并没有说近来有什么事,怎么才隔了两天事情就来了? 来送荷包的是张娘子,林氏平常不怎么差她出门送东西,既然让她定是这事有点急了。 张娘子也的确忙,铁蛋最喜欢让她带,只有铁蛋睡着了,她才有空出来一会儿,到了萧府也没说是要见何素而是找了风暖。 知道她急,风暖还是留了她坐下来吃上一块西瓜再走,也从她嘴里问到了一些消息。等风暖拿着荷包回屋时,何素已经在竹箱上的包布上绣了几簇青竹。 “是什么事?”她头也不抬地问,林氏那边传来的消息她一般都是报给萧显重由他去处理的,林氏既然已经过了明路,她也就不用自己杠着了,再说了事情关系到前朝余孽,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杠下来的。 风暖的脸色有些凝重,走到何素跟前小声说:“毛夫人说想去侯府探望怀孕的世子夫人。” 何素抬起头,眉头微皱。 第363章 借口 “看月儿?” “是。” “哪天?” “这个张娘子还不清楚,不过她说毛夫人跟赵嬷嬷似乎有点着急,大约就在这两日了吧。” “明天我们得早点出门了。”何素叹道。 风暖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何素低头继续把绣活做完,她的动作一向快,飞快绣完后,她就盯着白布上面那一簇青竹发呆,直到萧显重回来才醒过神来。 “又在做绣活?” 萧显重一回来看到她摆开的东西就知道她白日忙了什么,现在她也就给两个儿子的东西会亲手做,还是用心做,他的衣物却都交给了绣娘,连一双袜子她都不再帮他缝了。他想到她能轻松些,心里自然高兴,可是一想到她只顾着儿子,又有一点不高兴。 “嗯。”何素应了一声,见萧显重准备去里屋换衣服,便也跟了进去,亲手为他把常服取出来服侍他穿上。 府里的下人也知趣,一见两人在里间,送完茶后便都退出去了。 “可是有事?”萧显重试探地问,嘴角却还是忍不住上扬,何素平时可不会这么体贴。 “白天毛大嫂让人来过,听意思是赵婆子让她去侯府。可是怎么会是侯府呢?” 赵婆子是前朝余孽派来的探子,他们这些人一心想着复国,若是接近高官,要么是想拉拢或者跟已经拉拢的传话,要么就是想除去对方。 现在侯府里只有郭威和月儿,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对这两人下手,要是郭义一气之下率军攻打凉州,也许会给刚刚喘息一年的人原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何素觉得前朝的余孽不会这么蠢,可如果不是去下手的,难道还能去拉拢?那可是郭侯,是深受圣上信任手握重兵的郭侯,他哪里是轻易会被拉拢的,劝诱他比对郭威下手还要蠢。可是这么蠢的事他们还是做了,何素不得不怀疑郭侯府有问题。 萧显重也想了片刻,他得到的信息比何素多,便小声跟何素说:“赵婆子前几天跟陈家的人碰过面。” 陈家?何素是越来越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陈家的当家似乎跟庆王妃身边的管事搭上了关系,他的独子现在在庆王世子手下做事。”萧显重淡淡说着他收集到的消息,等回到正屋喝茶时,见何素好像还没有想明白,便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他们好像想劝诱庆王世子……” 何素歪了一下头,朝上指了指。萧显重点头,拉住她的手。 “这事是绝密。” “我懂,可是侯府那边要如何?” 庆王府会如何,圣上会如何,她一定点也不管,她只想关心跟她相关的人。 “我这就去跟指挥使大人商量一下,照近来的布置,指挥使大人大概会想促进双方的关系……” 在何素听来这肯定不会是纪常英个人的意思,毕竟跟庆王府有关,他肯是问过圣上的,这是圣上有心想看看自家兄长、侄子面对原氏的劝诱会如何。 “促成?难道想要他们成功?要是他们想对月儿和郭威下手呢?” “你放心,总会有折中的方法,月儿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让她有事的。”萧显重说完,安抚地拍了拍的手,朝她淡淡一笑后便出了门。 何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拿起他喝了一半的茶一饮而尽。不管萧显重跟纪常英商量出来的对策是什么,跟林氏接头的人是她,也就是说她可以“灵活”决定。 不过具体要怎么灵活……她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人没有吃饱的时候怎么能动得了脑子,有事还是吃饱了再说吧,或者等萧显重回来了再说,总要看他们那边的对策到底是什么,如果还能用她也就用了。 一直到月上中天,萧显重才回来,厨房特意给他留了宵夜,何素先让他填饱肚子,也没有追着问他。 “你出去怎么也不知道在外面先吃点东西?”何素不禁埋怨道。 “一时忘记了。”萧显重笑了笑,他心里挂着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 何素哪里会不知道,却耐着性子等他吃完,心也暗想,大概那边的结果没有太差,不然萧显重也没有这个心思吃东西。 “你们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萧显重点点头,小声说:“我们猜测是侯府里有细作,林氏这次去是跟对方接触的。若真是如此,我们便只能按兵不动,若是其他的原因,都要以月儿和郭威的安危为先,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林氏是假装帮他们做事,如果事情牵扯不大,你也不必拦着,总得让他们成功一次,好取得庆王府那边的信任。” 听他这样一说,何素心里也有底了,这就是官方明确她可是灵活行动的意思……何素暗想,也没有动脑子去想具体要怎么做,比起事先布局什么的,她还是更适合临场发挥。 第二天,何素带着风暖早早地出了门,两人也没有去找林氏,而是在侯府附近慢慢逛着。风暖假借下车去帮何素买东西在毛府的附近稍作停留,等到看到林氏出门时,她便回到何素那里,和何素比林氏早一步到那达侯府。 两人刚下了马车,远远便看到毛家的马车过来了,两人也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等在门边。待林氏和跟着她一块儿来的赵婆子下了马车后,何素故作惊讶地上前。 “你们怎么今日过来了?” 林氏看到何素显然也很吃惊,可是眼中更多的是惊喜。 她昨晚一夜没睡,就在想何素会不会派风暖夜里过来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她也好把事情完整地说给她听,偏等到她睡着了也没有人过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心情忐忑,生怕何素没有从张娘子那里知道她要过来侯府的事,她这都要去侯府了,接下的事,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会儿在侯府门前看到她,她一时激动地都说不出话来,压在她心头的难题终于有人来帮她解决了。 “怎么了?”何素略带疑惑地问,还故意打量了她好几眼。 林氏还没有想到可用的借口呢,赵婆子就代她答道:“我家夫人昨晚睡得迟,人还没有醒神呢。” “既如此怎么不傍晚再过来?”何素又问,显然没有就这么放过的意思,却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进了侯府再说,免得她们一直站在门口说话惹人注意。 趁着何素她们走在前面,赵婆子跟林氏使了眼色,林氏也回过神,想到了该怎么答。 “我现在也不是想出来就得出来的,家里还有皮猴子在呢,正好他现在没闹,我们就出来了。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林氏也是顺嘴一问,问完又怕自己问错了何素答不上来,反倒让赵婆子怀疑。 “我原本隔几天就会过来一趟,正好孩子父亲得了年份不错的人参,我便趁着早上不热送过来了。”何素淡淡说道,还朝林氏看了一眼,似乎正奇怪她怎么会问这个事,好像她过来侯府本就极平常一般。 “还是你夫君有本事。我家只能送些酸菜过来。”林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她看赵婆子抱着的坛子。 “自家女儿当然要上心了。你有这心思也很好,月儿正爱吃这样爽口的东西。现在天还热,没点手艺可做不好恰到好处的酸菜。” “就是。我看酸菜腌好了便送过来了,免得日子久了又腌过头了。” 两人说着话便往月儿的院子里去,心下都微微松了一口气。月儿听到她们过来早就等在院子里,一心以为两人是约好了才一起过来的。以往林氏很少单独来侯府,都是何素过来顺便叫上她或者桂姐儿才来。 见过礼后,她微笑着问:“桂姐儿呢,怎么今天没有一块儿过来?” 林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出门时,这丫头还睡着呢。” “夏日的确让人困倦,桂姐儿年纪又小,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就怕她睡饱了就开始闹腾。这些天她吵着说要看鱼,还说想来侯府的花园游水呢。” 这倒是桂姐儿会说的话,月儿笑着想,说道:“侯府虽是有荷花池的,但是那池水可比庄子里的沟渠深多了,可不好轻易下去。” “就算水深合适也是不能让她下去的,没得惯着她。” “倒不如弄个大一点的浴桶让她玩水用?”何素插嘴道。 “我本也是这样想,可是大的那个在玩水了,小的那个也会想要跟着玩,偏他身体不好,可不能让他总是呆在水里。” 何素以前倒是听说过婴儿游泳馆之类的设施,不过她也没进去过,也不知里面到底是怎么设制的,也就不多嘴了。慢慢喝着茶,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何素在想如何找机会跟林氏单独说话,一时却找不到合用的借口。抬眼时,她见赵婆子似乎也在想些什么,忽地想是不是她也想要单独行动好做些什么。 正想着,何素就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月儿马上遣了云明出去看看。隔了没一会儿,吵闹的声音还是没有停,偏田嬷嬷这会儿也没在,月儿只能又让云初去。何素一见,朝风暖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着出去看看。 第364章 争吵 “乱糟糟的,倒让婶婶看笑话了。”月儿不好意思地对林氏说。 “贵府家大业大,这么多人磕磕碰碰的总是难免。” 话是这样说,林氏的表情明显有点生硬,也不知是因为听到别人府里下人争吵尴尬,还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种时候,但凡识趣些的都会推说家里有事起身告辞,可是月儿看林氏这意思是没有想到这茬,也不知是不是一时没好意思提。月儿正想问林氏要不要留下来用饭,也算是递个话让林氏有理由告辞,何素却在她前面开了口。 “我看外面也不怎么热,不如我们去花园看看,若是有开得正好的花也可以带几枝回去让桂姐儿把玩也好。”何素拉着林氏的手说道。 桂姐儿一向喜欢把花插在头上,上次她来侯府时还想摘比她脑袋还大的荷花戴,最后还是月儿给劝下来的。林氏一听,自然答应,她正想跟何素单独相处呢。 风暖跟着云开去处理事情了,何素今日也没有带别的下人来,便只能一个人跟着林氏去逛花园。月儿也没有特意另派小丫头跟去,一来何素一向不喜欢丫头跟着她,二来也是怀疑何素是不是还有话跟林氏说才特意约她去花园的。她总觉得两人今天看起来都有一点怪怪的,尤其是林氏,不过长辈之间的事她们自己会解决,她还是先顾着自己院里的事吧。 赵婆子自然是跟着两人同去的,她担心何素看出了什么,毕竟林氏今天的举止有些不自然。何素说话也不避着她,等到了花园便问林氏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想找人帮忙?林氏今天的行为太反常,要是她什么也不问才奇怪呢。 “还不是因为我家那口子。”林氏找了一个借口,又看向赵婆子,像是在问她这么说好不好。 赵婆子微微点头,又朝她使了一个眼色,林氏点头,上前跟正在认真选花的何素继续小声说想让毛副将调来京城的事。赵婆子见林氏这次还算机灵,何素又像是真的信了,一直只顾着跟林氏说话也顾不上她,倒是方便她脱身。 林氏现在被何素拖着,不好单独行动,反倒不如她来去便利。趁着两人聊得高兴,她悄悄从边上绕着离开了,何素和林氏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一直说着毛参将回来后的种种好事,直到确定赵婆子走远了,才互相眨了眨眼小声说起其他。 没过多久,赵婆子便又回到花园,到了刚刚两人站在花丛前却没有看到两人,心下顿时有不妙的感觉,四下一看才发现两人在不远处的凉亭坐着。 “你去哪儿了?”林氏假作不悦地问,朝她挤了挤眼,又朝何素那边努努嘴,示意赵婆子她会这样问是因为何素的缘故。 “老奴看两位夫人想摘花,便去问看守园子的仆役要了篮子和剪子。”赵婆子捧起手中的提篮解释道。 “这些事嬷嬷以后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何素半真半假地嗔怪道。 “一时没见着人,便多走了几步。”赵婆子似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倒也不是在瞎编而是她走了一段路的确没看到什么仆役,许是因为月儿院里有点乱糟糟她们都去看热闹了。 想来何素也发觉今天侯府有些不对,便没有再多问。等赵婆子帮着剪了几枝何素挑好的花下来,林氏便告辞了。 “怎么这就回去了,不留下来一起吃了饭再走?”何素挽留道。 “不吃了,晚里的小皮猴该醒了,姐弟俩别又在家里嚎起来。” “不会的,桂姐儿现在乖多了。” 说话间,林氏便走到了二门处,她也没有去跟月儿告别,还让何素帮忙说一声,何素安慰了她一句,目送着她和赵婆子出了侯府。直到走得没影了,她才收回目光,朝着似乎还有些闹的月儿和郭威住的院子走去。 走进院落,她远远便看到田嬷嬷站在廊前,有两个丫头被扑妇押着跪在她前面似乎辩白着什么。她看到何素后也微微欠了欠身,何素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忙她的,脚步不停地进了正厅。月儿还在原先的位置坐着,云开和云明站在她跟前,云明好像受了委屈正抽泣着,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起了皱,云开在边上好声劝着,给她递帕子擦脸。 “这是怎么了?”何素上前问道。 月儿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刚刚院中有两个小丫头打起来了,这丫头去拦,反倒被弄哭了。” 云开和云明来府里不久,许多事虽说也学了,但终不是太明白。萧府又一向和睦,两人便以为侯府也是这样的,没想到竟还有人会打起来,甚至连去劝架的人也被连累了。 云明心里多少也明白自己是月儿身边的丫头不是底下的那些小丫头能比的,她们敢对她动手,分明也是不把月儿放在眼里,偏她受了委屈也没有办法出气,还得靠田嬷嬷来镇着场子。 云开和云明两人还是云开更得用些,到底是娘家跟过来的,哪怕先前出过云暖的事,月儿对两人也很宽厚,只是没想到云明这般不禁事。 “我看你这院子里也有几个年纪大些还算伶俐的,平时可还能帮上你的忙?” “倒有一个还算是个明白的。” 也就是说还有不怎么拎得清的,何素暗想,见月儿还得为下人的事忧心,劝道:“幸好有田嬷嬷在,应能管住她们。你也不必忧心,不过是几个下人,要是整个院子里的都不好,就把她们都给换了,幸好也都是新买来的不牵扯到什么老仆,趁她们在府里日子还浅早早打发了就是。” “总归是婆母采买的人,我也不好处置太过。” “一个两个的倒是不怕,你若是不好出面,可以找郭威。”何素说着,嘴角微微一勾,“这事就由我来跟他说。” “倒不用这样麻烦母亲。”月儿连忙说,以前何素在府里不怎么爱管事,月儿生怕她这次是为了刚刚的事恼火硬出头便想劝她不要担心。 “没事,我本来就有事跟他商量,提一句这事不过是顺嘴。” 月儿将信将疑地听着,也不知何素说的是真是假。何素也不可能有旁的可以跟郭威商量的,除非是刚刚林氏跟她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多问,想来能不能帮何素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看你这院里还要闹上一会儿,我们不如去花园的花厅里稍坐,那里临水,也能凉快些。”何素忽地说道。 月儿不明所以,不懂好好的何素怎么会叫她去花厅,外面太阳已经大了,她不是最讨厌在大太阳的时候走来走去的吗?忽地,她听到外面田嬷嬷教训丫头的声音,听动静怕是得用刑。她近来有些心软,听不得这样的声音,离开了去避避倒也好。 “你也别哭了,还在当差呢。”月儿跟云明说完便站起了身,想要跟何素去花厅,忽地又朝何素身后看了一眼,“风暖呢?” “就在院外吧,刚刚你毛婶婶要走,她去送送。”何素淡笑道。 其实何素也有一会儿没有看到风暖了,也不知这丫头去了哪里,有没有在她和林氏去院子后跟上来盯着赵婆子的动作,她今天带着风暖来可不是让她管什么府里丫头打架的。 等她和月儿走到屋外时,便看到风暖立在走廊一边,似乎是在看热闹。看到何素她们出来时,她便上前跟在了她们身后。院里其他下人也看到月儿出了屋子,原以为她是来管下人的事的,都想看看她会怎么做,还有被押在地上的小丫头哭喊着求情。 “还不把她们的嘴堵上。”田嬷嬷沉声道。 院中的几个仆妇很听田嬷嬷的,马上把两人的嘴给堵了。月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想再多看。 “大热天的,有劳田嬷嬷了。”她远远说道。 “怪老奴管教不严才扰了太太清静,还请太太责罚。” 月儿嫁过来后,侯夫人怕把称呼弄乱了,便让侯府的下人都她叫夫人,管世子夫人叫太太。 月儿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自然不会去责罚田嬷嬷,就是被按到地上那两个她都有些不忍心看,没想到怀孕之后人的脾气竟也会变,她以前心肠可没有这么软。 到了花园,何素为着劝了月儿说了不少话,还跟她聊了外面新近趣闻。月儿到了侯府后,来往的夫人少,也没处听这些,只能从何素这里知道一些世面上的消息,有些一般人家都不知道的消息,何素也是从魏氏那里听来的,转头自然得跟月儿说一说。 两人在花厅用了午饭,何素似乎有些乏了,吃完饭就有些晕晕欲睡,就是月儿自己也有些困。想着院里的事应该处理完了,月儿便准备回去歇午觉。 “你去吧,我看这里挺凉快的,就在这儿歇了。”何素说道。 月儿也没有多想,便留下何素在花厅的内室午睡,还特意留在两个小丫头在门口侍候。风暖也没有赶她们走,只跟她们说没事不要进内室。 两人自然答应,正院才刚有人受了罚,她们可不敢闹出什么让主子不喜的事来。不过夏日炎炎,吃了午饭后两人就有些困,见内室一片安静,两人便靠在门边打盹,一点也没有发现内室的两人根本就没有睡着。 第365章 事发 “盯到了吗?”何素小声问道。 风暖点点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又拿出用帕子包着的东西给何素看,何素看了一眼后便让她好好收着,示意她出门一趟去找李虎。风暖点头,悄悄出了花厅,正打盹的两人也没有发现她出去,倒是路上遇到几个下人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她也没有在意,大步走在正午的阳光下,走到侯府门前时推说要帮主子去买东西得出去一趟。侯府的门房对她很是客气,还有人凑上来说要帮她跑腿,让她笑着拒了。 府里没长眼的下人到底少,许多人看在郭威是郭侯唯一的儿子的份上,也不敢对他的岳家有丝毫不敬,就是对何素身边的大丫环也是客客气气的。 风暖出去没一会儿,就碰到了在一处茶棚喝茶的李虎,萧显重事先安排了他过来,有什么事也能提前通个消息,也好迅速安排下面的事。两人照了面,便一前一后往边上一条小巷走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凑在一起说起了话。大中午的,外面的行人很少,就是有路过的也只当是一对恋人在里面私会。 “多久能查出这是什么药?”风暖把东西递给他问。 李虎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手指在她的指尖触了触,见她面色不改,也就一脸认真地说:“司里有位擅长辨药的大夫,只是从这里来回总得半个时辰。” 风暖看了一眼天色,说:“你速去,我在这里等你。” 李虎点头,把她的帕子往怀里一塞,便出了巷子快步走了。风暖忽地想到那帕子是她自己的,再一想上面也没有绣什么特殊的图案,就是被人拿走了也没什么。等李虎回来时,见他没有提帕子的事,风暖也就没有问。 问得了消息,风暖便出了巷子,在巷口的摊子上随手买了点东西就回了侯府。守门的小厮见她拎着东西回来了,也没多想为何她出去这么久。倒是守在花厅的小丫头见风暖从外面进来时很是吃惊,她们醒来后便一直在门口站着,一直以为她和何素还在内室午歇没起呢。 “我家夫人起了吗?”风暖上前问道。 “还没有呢。” 风暖微微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说便进了内室,门口的两个小丫头互看了一眼,只当是风暖趁着她们睡着去逛花园了。 侯府的花园景致不错,侯夫人对花园的布置很上心,特意从金陵请了能工巧匠,还寻了许多奇石异植,将花园布景秀丽恢宏,有几处还借鉴了金陵有名的几家花园。先前侯府宴客,何素也曾带着月儿来花园逛过,知道侯夫人对花园的爱惜。如今侯夫人去了边关,花园的各处景致月儿依旧让人精心打理着。 府里的下人得闲时,也喜欢在花园里逛逛,别府的下人偷着在花园里走走也不奇怪,只要别往紧要的地方去便好。 月儿进了屋内时,把李虎查到的药效告诉了何素。 “这药会让人失眠多梦,寻常人用了只会让身体变得虚弱,若是孕妇用了……” “先前朱夫人怀元姐儿时,是不是也有人用了同样的药?”何素问。 “的确很像,不过这次的药效强些,日子久了还会使人产生幻觉。” 刚刚风暖是在月儿的床铺底下发现了药粉,虽说正屋的床是郭威和月儿两个人睡的,但一般人家的夫人怀孕后会跟夫君分房睡,赵婆子把药粉洒在床下想来不是为了针对郭威而是针对月儿。 何素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来针对月儿的只有庆王妃。又或者有什么人想通过月儿对付郭家?这个可能还是让萧显重那边去查,之后她所要做的不过就是让敌方以为他们的行动成功了。 想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没有郭威和月儿的配合是不行的,月儿倒好说服就是她现在怀着孕也不知能不能劳神。至于郭威那里,他那个脾气……何素想想也是有点头痛,也不知要怎么跟他说才好。 到了傍晚,郭威提前了半个时辰下衙回了侯府。他如今在兵部任职,很是轻闲,一般到了下午就没有什么事,就是提前一会儿走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不过以往郭威还是会挨到下值的时辰再走,兵部有个练武场,他可以跟同僚切磋武艺打发时间,也免得身手生疏。 成亲后,他跟人切磋的次数就少了,开始倒还是按时下值,月儿怀孕后他看没事就会提前走,他的上官也不会为这点事说他什么。 听说何素来了,郭威也没有觉得奇怪,月儿怀孕后何素时常过来,也是有她在,他才放心一些,他就怕他不在家的时候月儿出什么事,家里连个安排的人也没有,甚至恨不得请何素住到侯府来。不过以前何素来都是在他下值前就回去了,绝不会留得这么迟。郭威看了一眼澄亮的天空,暗想,莫不是他回来得又更早了? 进屋跟何素月儿照过面后,他就先回屋去换衣服,免得一身的汗味熏着他的宝贝儿子。论年纪,他成亲算是晚的了,跟他同年纪的表兄表弟们都有了儿子,他也就想早点有个儿子。若是有了后,他以后再上战场也就少个挂碍。 虽是这样盼着,但他也知道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也不曾把自己的心思跟月儿说,生怕她多想了影响心情。萧显重叮嘱了他许多话,还专门问过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又不傻,当然得说只要是月儿生的他都喜欢。 他现在是越来越怕萧显重了,心下也有那么一点怕何素,他觉得何素的话好像比以前多了,叮嘱过好多次的事她会再翻出来说上几遍,也不知是不是女人上了年纪都这样。当然,他也不会把何素唠叨的想法说出来,免得岳父为难他时没人帮他说话了。 换好衣服出来后,郭威便回厅里陪两人说话,进去时,他就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怪。月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看了几眼,何素又一个劲地在打量他,郭威心里发怵,暗暗回想他近来的举动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女婿呀,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说。”何素朝他招了招手。 郭威心里更怵了,记得小时候何素这样跟他说话总没有好事。他求助地朝月儿看了一眼,想让她给点提示,月儿却还是刚刚的表情,似乎暗示了什么。 “怎么了?”郭威问。 “一点小事。”何素一边说一边朝角落去,郭威在月儿那里得不到提示后,只能跟着去了。 至少跟他聊的是何素而是萧显重,他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走到角落处,何素见他离得有些远,还有些嫌弃地想翻白眼,狠狠瞪了他几眼后,郭威才不紧不慢地靠得近些。 “到底什么事呀?”郭威问道。 “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是绝密,就连月儿也不能告诉,明白吗?”何素轻声说。 郭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在想什么事就绝密了,莫不是包生男娃的秘方? “你岳父所在的都卫司不久前查到你的府里潜藏着一名前朝余孽。”何素沉声说,反正郭府有许多下人都是新买的,说不定里面就有几个人有问题。 “是谁?”郭威也慎重起来,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也不觉得何素会拿这种事说笑。 “我还不能告诉你。” 郭威微一皱眉,却也不是不懂她和萧显重的难处,只是这种时候比起家国大事来,他更盼着岳家能站在他们这边跟他们通一下气。 “对方这次带了任务想要害月儿,怕是打算着以后塞人到你身边来……”何素说着她想了一个下午编出来的理由,自家这么出力又担风险,总得讨得好处,要是借着这事能让郭威以后都动不了纳妾的心思也是好的。 郭威一听要害月儿,脸色又沉了几分。 “是谁?” 何素见他说话声有些响了,怕外面听到,不由压低声音告诫道:“你想让月儿知道这事影响身子吗?” 郭威深吸一口气,倒还算稳得住,只是双手紧紧握着拳,像是要跟人去拼命一般。 “你不必担心,事情我们暂时处理了,月儿现在没有危险。” “那以后呢……” “这就是我找你进来商量的原因。” 何素小声把计划告诉了郭威,并告诫他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郭威点点头,却也说了一句:“等那人没用了,能不能交给我处置?” 何素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你觉得你争得过你岳父?” 郭威顿时无言,心里郁闷极了,到何素告辞时,他的脸色仍有一些不好。院里的人不知道,还以为是郭威被何素给训了。只要细细观察两人相处,旁人便知道郭威是真心把何素当成长辈在敬着,有时何素说些打趣他的话,他也不会往心里去,不像世间有些岳母得捧着姑爷免得闺女受苦。 “怎么了,可是毛叔叔家有事相求?”月儿见郭威这副神情不由问道。 “没事,你放心吧,我都会处理好的。”郭威扶着她的肩膀郑重地说。 月儿心口轻颤,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向就是好的。可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也能替你想想办法。” 郭威略一迟疑,拉着月儿到榻上坐下。屋里的丫头早就识趣地退到了屋外,倒有一些早前犯事的,有些忐忑地在院里张望了几眼,担心郭威知道什么后会责罚她们。等熬过了晚饭,她们见郭威没有气恼的模样,才放心下来。 数日后,正逢郭威休沐,他也没有去别处逛就在家里陪了月儿一天。晚上一时兴起他还喝了几杯,还劝月儿也一起喝。月儿耐不住他劝,就拿起酒杯碰了碰唇,并没有喝下去,却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两人歇下后不久,郭威忽地出来让人去请大夫。 这一闹,院里已经歇下的人也都起来,四周的灯笼也都点了起来,将院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下人私下都在猜莫不是月儿出了什么事。等大夫来了,倒是像证实了她们的想法一般,屋里就传来郭威发火摔东西的声音,不多时,田嬷嬷便出来指了两个丫头,让她们去厨房看看世子和世子夫人吃过的饭菜还在不在。 要说在肯定是还在的,就是倒在一处辩不出原先的样子了,两个丫头也实诚,就拎着一桶残羹过来回话。天气尚热,这么一桶残羹气味并不好闻,田嬷嬷就让她们水桶放在廊下,又去请了大夫出来相验。大夫要了一双长筷子子搅了搅,时不时地捞些东西出来闻闻,也不嫌臭。 就这么闻了许多之后,他倒是挑了几样东西出来,里面还有晚饭时用过的酒壶。 并不当值的下人只敢在透过自己房间的门缝偷看,当值的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盯着,皆避在边上偷偷注意着动静。照主子们的这番举动来看,应是晚上的吃食出了什么问题,想想能进出厨房的人,再想想会经手主子饮食的人,似乎府里有许多人都有可能犯下恶事,就连她们也未必能摘得干净。 院里的下人心下都有些忐忑,生怕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到了后半夜,主子忽然说要搬到厢房住。正院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洒扫,就是厢房也一样,主子说要搬,几个下人用不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里面收拾好。可是主子并不让其他人经手,只叫了云开云明过去。 莫不是主子真疑心她们做了什么,下人们不安地想,她们的生死都捏在主子们的手里,若是被主子疑心打杀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可是她们也不愿意白白被冤枉送了性命,私下也都在想会是哪个,那些被怀疑的对象第二天就被人孤立了,就是她们想过去跟人说上几句话议论一二都没有人敢应。 郭威特意去官署请了假,天还未亮还让人去萧府请何素过来。过去的仆役到时,萧显重已经去上值了,何素送他离开后正准备回去叫儿子们起床锻炼身体,远远地便看到挂着侯府标识的马车过来。 何素看了一眼,又转头朝萧显重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去,见他们已经走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马车过来。不过这也不要紧,事情总会照他们的安排来的。 第366章 变故 “怎么回事,这一大早的,可是月儿出了什么事?” 何素到了侯府后,也没在顾着形象一路小跑地进了小两口的院子,逮着迎过来的云明便问。 云明眼睛通红,见何素要往正屋去,连忙说:“夫人,太太她现在住在厢房。” “好好的怎么会住到厢房去?” 云明红着眼,朝外面看热闹的人瞪了一眼,却又没有答。何素进了屋时,郭威正坐在月儿床前,月儿闭着眼睡着除了脸色差了些,倒是瞧不出有别的不妥。 待郭威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到屋外后,一边朝何素看了一眼一边摇了摇月儿的手。 “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素语气不好地说,朝郭威瞪了一眼,就算到现在为止是两人说好的情节,也没有外人在,但是他的表情也不能这么松。演戏得演全套,不能演了一半就放弃,害她一个人在这里瞎起劲,很尴尬的好不好。 “母亲,我没事。”月儿这时张开眼小声说。 何素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郭威,然后便叫了郭威去边上说话。 “你怎么跟月儿说的?”何素小声问郭威。 “就照你之前说的,跟她说一起演一出戏来清理一下院里的这些下人,免得有人留下来成了隐患。” 这倒的确是何素教的。何素当时让郭威暂时不要声张,让他过几天再发作出来,然后把事情推到院中不像样的那几个下人身上。正好院中也的确有几个下人有些不太规矩,那天被罚的有没有真的服气也很难说,正好能拉来背锅。 这是何素当时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既让事情看上去成功了,顺便也为林氏和张婆子找到了替死鬼,让她们很自然地脱身。 不过何素当时也说了,要是郭威有其他好的理由也可以用,就是他想跟月儿直说也行。照现在看,郭威并没有动脑子,直接就套用了她当时临时想的借口。这个何素当时觉得很完美的借口,现在细细想想还是有很多问题的,她也不觉得这样的借口月儿能信。 朝床上脸色微微发白的月儿看去,何素见她乖乖躺着似乎并没有在意两人在说什么,心下的怀疑也没有打消。 “为什么脸色还是这么差?”何素故意微微大声问。 “她也不知用什么粉抹的。”郭威略窘地说,他总觉得月儿已经猜出了什么,只是没有说破。 怎么能这么尴尬?何素撇了撇嘴,回到了床边跟月儿说:“你先睡一下,我已经让人去告诉你父亲了,过一会儿他应当也会来。你只管休息,其余事我们会处理的。” “麻烦母亲了。”月儿说。 “你受累了才是。” 月儿微微一笑,跟郭威看了一眼后,便闭上眼睡了。她其实非常清醒,一点也不想睡,可是既然郭威和何素都担心她想让她休息一会儿,她也就如他们所愿。这一夜乱糟糟的,透着怪异和违和,哪怕她是事前知情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郭威跟她说想要用这样迂回的方法清理院子里心思不纯的人时,她就觉得奇怪。在她的印象里,郭威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要是有他看不惯的人,他直接对付就是了,就算不好把那人赶走也可以把那人调到其他院子或者乡下庄子,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府里的下人哪里敢不听他的。 虽说心里有疑惑,月儿却不曾表露,就想看看他会如何做。等他昨夜开始“发火”,连大夫也请了,甚至还让她从正屋搬到了厢房,好像真出了什么事一般,月儿心里的怀疑就更重了。 如果只是家里这样装一下也就算了,郭威竟然还去请了何素过来,这事说不定何素事先便知情,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何素的主意,别看何素有时说话挺直的,却总会有那么几次喜欢拐好几道弯来办一件事,她似乎在考虑着别人不曾注意的事,对别人注意的又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听何素的意思,里面还有萧显重的事,月儿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事到底是谁的主意,如果连她父亲都帮着谋划了,那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部分,说不定事情还很大。 会是什么呢?她也微微有些好奇,怀着这样的好奇,她就更睡不着了。 她躺了没有多久,外面便问要不要送吃的进来,何素这么早过来,还没有吃什么东西,郭威和月儿忙了半夜也什么也没有吃。郭威一想总不能让两人饿着,跟何素交换眼神后便让人送了早饭进来。 侯府的厨子知道今天主子们心情不好,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把早餐做得丰盛诱人,免得被主子挑错。 何素闻着香味肚子就不由饿了,说实话,萧家的厨子手艺是真不怎么样,会做的大菜也就那么几道,何素早就有点腻了,而且她也确实饿了,像她这样三餐很准时的人,肚子也会饿得很准时,要是到点不吃点什么,她整个人都会有些不好。 下人把早点送进来后,不敢往里面多看一眼,摆好东西便出去了。何素见外面也没有人盯着,便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把吃食都端了进来招呼月儿也起来跟着一起吃点。 郭威在军中呆久了,也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在边上站着侍候,这点倒是跟月儿一样的。何素也是一样,哪怕这是在她女婿家,她也没有什么得收着点的心思,盛了一碗面条大口大口吃得很香。郭威本来还没有那么饿,听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不知不觉胃口也开了,就连月儿也比平实多吃一个鸡蛋和一个豆沙卷。 “我们会不会胃口太好了一点?”月儿吃完擦着嘴问。 正吃银丝卷的何素动作一顿,差点没被嘴里的食物给噎着,她用力一咽把嚼了一半的食物吞了下去,恍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死因,默默念了一句死不悔改,转头又朝郭威看了一眼。 “他气了半宿,胃口大增,气得把所有东西就给吃了。” 郭威眼神无辜,为什么非得是他气得胃口大增,明明他还没有何素吃得多。 “中午还是少吃一点吧。” 何素有点心虚地加了一句,要是每餐胃口都这么好,的确不像是在暴怒中的人。吃完之后,她略歇了歇,便想出去更衣。出去前,她用力揉了揉眼,把眼睛弄得通红才打开了门。 院中的人一见都以为她刚刚哭过,想来是主子的情况有些不好。这样一想她们更是小心起来,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惹来祸事。 快到正午,萧显重也来了,他穿着官服一身肃杀之气,按在佩刀上的手像随时有什么动作一般。下人皆不敢看他,也不敢想他叫了郭威进书房密谈说了些什么。 不过也用不着她们多思量,等两人从书房出来时,郭威就把自己院中的下人都叫到廊下站着,然后便请李虎去她们的住处搜查,就连田嬷嬷和云开云明的房间李虎也去了。 要说郭威住着的这个院子绝对干净却也是没有的,总有几个下人藏着点小心思,这一搜还真让李虎搜出了东西来。李虎也算是练出来了,不管是别人藏得多隐秘的东西都能让他翻出来。当他拿着一个旧布包着的纸包出来时,便有一个模样尚算清秀的丫头有些站不住了。 李虎也没有问这是谁的,只要跟田嬷嬷说是在哪个床铺里搜出来的,便能知道是谁。 那人知道藏不住连忙跪了下来,说:“奴婢冤枉呀,奴婢没有做过什么。” “有没有做过审过就知道了。”郭威冷冷说道,又朝萧显重拱了拱手,“有劳岳父了。” 萧显重点头,一直阴沉着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挥了挥手,李虎便直接走到跪着的那人跟前想要把她拉起来,那人还想反抗,却被李虎一记手刀直接砍晕了。 “平素与她交好的有哪几个?”萧显重又问道。 郭威对这些事也不熟,不由看向田嬷嬷,月儿嫁进来后,这些事都是田嬷嬷在管着的。田嬷嬷上前报了几个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一都跪了下来,想要向郭威求情。 “这么些人我就不一一带走了,你们自己问吧。”萧显重打量了他们一眼后说。 “是。”郭威应道,又转头看向田嬷嬷,“就麻烦嬷嬷好好审审,看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田嬷嬷点头,漠然看向跪着的这几个人,她们心下虽然害怕,但是一想到没有人被萧家老爷拖走,还有些庆幸。萧显重来得快,走得也快,借了辆马车把打昏的人一装他们便回去了,也没有进去看望月儿。一般父亲到出嫁的女人屋里这样的事,到底还是少。 月儿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说还真搜出东西来,父亲又把人给带走了,也就更确定这事跟萧显重也有关。她本来还想等萧显重进来后探探口风,见他这么快就走了,不禁有些无奈。 会是什么事呢?月儿暗想,始终摸不着什么头绪。 待何素回到屋里时,见月儿靠着床坐着,便知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可是吵着你了?”何素问道。 月儿摇了摇头,说:“还劳烦父亲也特意过来演戏。” 何素想了想,猜她既然有数了也不必全满着她,稍微透点信息给她也没关系。 “本来就是你父亲那边的事,如今都好了,你且放心吧。” “是什么事?” “跟前朝余孽有关。” 听到这个,月儿也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也就是说侯府里有前朝余孽欲对她不利?父亲知道这事后就跟郭威定计想要把人找出来。 她身上微微发冷,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早前她就知道各府定然是有别府派来的探子,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初来京城不少人手得重新置办的人家。有探子并不紧要,只要盯住他们,反倒会对自家有利。 只是这样的事,月儿以前并不曾想过,萧府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她对外面流传的事都只是听听而已,却没有想过要是她遇到了得如何。嫁到侯府后,她知自己得谨言慎行,旁的还没有怎么顾及,之后她便开始掌家。如果不是田嬷嬷在身边帮她,侯府的事会更加难打理。 前几天丫头打架的事,又何尝不是她们没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的缘故,侯夫人在时,就不曾听说有下人这样没规矩在主子的院子里打起来的。月儿原也想过整顿,可是怀孕后,她便想先缓一缓,这些事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现在看来是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若不把隐患拔除,她将来生产坐月子又要如何安心?正好现在是个机会,她可以将院子里的人好好理一理,把不得用的清理出去。 何素在侯府呆在傍晚才跟来接她的萧显重一同回去,之后她每天都会过来,也都会呆到晚上再走。 月儿怀孕后,虽说她常来侯府,但也没有来得这么勤,旁人见了不免有些猜测,不知不觉关于月儿滑胎的消息传了开来,就连范家也惊动了。范老连忙让他的长孙媳妇过来问问,只有她亲眼看到月儿除了脸色差一点并没有其他不妥后才算安心。 她回去后自然得跟提起这事的人解释,只是她说了许多,旁的人也不见得信。 天气转凉,本是各家夫人开始宴客赏花的季节,去年侯夫人就曾在自家设宴招待女客,也曾应约去别的夫人家。今年就算世子夫人新嫁不好在府里大张旗鼓地待客,她出门去其他夫人的府上做客却并无不妥,可是她却一个宴会都没有去。 照日子算,她怀胎已经满三个月了,胎相已经稳固,出去走走也没有什么,既然她没有出来,可见关于她滑胎的一些传闻未必就是假的。就算没有到滑胎的地步,但她伤着身子是肯定的。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郭侯府发生的一些事,细细一推,便得出有奸滑下人害月儿动了胎气的结论。 这样的事在各家后院都不算少见,最多的是因为争风吃醋,听闻月儿怀孕后不曾为郭威安排夜里侍候的丫头,许是因为如此才让一些个心大的动了心思,甚至还动了恶毒的心思。 第367章 赵婆子 别看侯府的事外面传得纷纷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想要再知道更细却不能够。在这种关头,侯府的人嘴巴紧着呢,哪里敢把府里的消息透出去,免得又招来郭威的怒火。世子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处置下人也不像两位女主子多少顾着体面。 因着也打听不出更多的消息了,众人议论一阵也就不再关注了,这又没有得手,也没什么可说的。有些人听了却一直记挂着,比如林氏,自月儿出事的谣言出现后,她便坐立不安。她不知这是何素和月儿等人商量演的一出戏,就连月儿身边的云开云明都不知道真相,还真是月儿真的出事了。 赵婆子倒是跟她说过去郭府看看探探消息,她却不肯去。 “要是被人记起你那天单独走动过怎么办?” 赵婆子知她一向是个胆小的,就是胆小才好,才肯乖乖听她的话,可是胆子太小也有许多不便之处,让她多做一点事她都不肯,生怕给家里惹来祸端。现在才担心这个也太迟了,赵婆子暗想,却也不好太逼着她,免得她在外面露了马脚。 当初她刚到毛府时,并没有早早地表明身份而是暗中观察林氏的一举一动,先摸清林氏的脾气。 据她那些日子的观察,林氏性情懦弱、爱贪小便宜,有什么都喜欢找何素商量,尤其是一些让她为难的事,她很少自己解决,总喜欢请何素帮忙。只要切断了她和何素的关系,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赵婆子这么认定后找了一日和林氏单独相处时,问了林氏关于寒枫寺的事。 “为何那日这么多人,你却没有得手?” 林氏一听赵婆子忽然提寒枫寺就知道不对,听她冷冷说完后,她当即脸色惨白,惊恐地看向赵婆子不知当说什么。完了,坏人又找上门来了,她暗想,在她正想找借口搪塞时,她的肚子疼了起来。 “啊哟,我的孩子,你快去帮我请大夫来。求求你了,别害我的孩子。” 那些日子林氏本一直呆在家里安胎,赵婆子看她的样子也不像假装,这才去外面叫了人找大夫。一阵忙乱之后已经是傍晚,赵婆子端着熬好的药给林氏送去时,屋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个。林氏看着她,知道躲不过,脑中响起何素跟她说过好几次的应对方法。 “我能怎么办,太子身边有高手,他们又嫌我一个孕妇碍手碍脚的让我去边上屋子躲着,根本没让我跟过去。”她哭唧唧地说着,又开始抱怨,“你们也不想想我的难处,我哪里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一来就让我做这么难的事,当时那么多人都没成,难道我就能做成?事败了难道还能怪我?我就说我帮不上忙的……” 赵婆子倒也没有就这么信了她,只是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又想继续利用她现在的身份,才没有继续追究。 “好了,那事过去了就算了,下次别再失手了。” “下次?”林氏接过她递来的药碗后,又开始哭了起来,“你们怎么总挑我怀孕的时候来,这是跟我有仇呀?我怀个孩子容易吗?我都这把年纪了,连个儿子还没有呢。” 赵婆子被她哭得烦了,冷冷朝她一瞪,说:“还儿子?你的男人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 林氏立即停下了哭声,抽泣了几下一脸担忧地看向她。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办事,你的男人孩子自然无事,说不定将来还有大福气。”赵婆子哄道,却也不忘吓她,“你可别想着投奔当今,或者把我的事告诉别人,比如萧夫人。” “这样的事我哪里能说,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林氏吸着鼻子说着,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喝下了保胎药。 赵婆子见她也不算太糊涂,继续对她威逼利诱,让她配合她的行动。林氏面上答应了,心里却着急,一心想找办法去跟何素说这事,偏那几天赵婆子盯她盯得紧,她一时没有机会传信出去。幸好后来何素主动上门,还马上意会了她的意思。 赵婆子只当那时两人在闲话家常,万万没想到何素早就知道林氏的底,还教她装可怜应付来人。 说起来,她也没有太信任林氏,像林氏这样贪利的女子是不会明白她的心志。她曾是大乾后宫的一名宫侍,曾得老皇帝宠幸,老皇帝驾崩后,得先帝垂怜,没有让她们这样的宫侍出家礼佛,而是放回家乡。 她老家无人,后来辗转成了大户人家的嬷嬷,先帝被原朝琅谋害后,大乾风雨飘摇,最终被一介商贾夺了江山。她不耻归附,随着主家投了西乾,最终又得赏识被派往京城来谋划大事。像她这样无依无靠的人,有生之年所盼的不过是江山恢复原氏正统,将朱氏逆贼赶回江南。 如她这样想的人还有许多,他们对改投大辉享受好处的人并不信任,就像林氏,她不过就是一普通百姓,如今当着大辉朝的三品夫人,在她心里对大乾又能有几分忠诚?每每想到此,赵婆子就对林氏生出几分轻视,偏没有这样的人配合,她们许多行动会很不方便。 她大概没想过就是她所轻视的林氏,早将她的身份告诉了何素。 赵婆子心下还笑林氏蠢笨,如果是家世显赫的三品夫人并没有这么好拿捏,可林氏只是个泥腿子出身,稍微吓她几句,再许以重利她便信了,至于何素那里……赵婆子觉得林氏不会把这样事关全家性命的事告诉一个才认得几年的人,至少换成是她不会这样做。 这日,何素从侯府离开后就来了毛府稍坐。 林氏正被外面的传言弄得心惊胆战的,见何素来了总算放心了些。 “月儿如何了,我怎么听外面说她动了胎气呢?”林氏迎了何素进屋后便问道。 “还不是那些满肚子歪心思的丫头。”何素气愤说道,又朝端茶上来的赵婆子看了一眼。 赵婆子知趣,马上便退出了屋外去了厨房,暗想,幸好他们以为是侯府的丫头下得手没有疑心到别人身上。 屋里何素却朝林氏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有个心大的丫头在世子的饮食中下了药,月儿不小心也吃了,便动了胎气。后来世子令人仔细在屋里搜查了一番,还在别处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何素意有所指,林氏得了她的暗示便知道是赵婆子前些日子在侯府动的手脚并没有得逞,心下松了一口气,又用口型小声说了一个字。 “庆……” 何素点头,表示知道。 赵婆子是为了给林氏一点盼头才说出庆王府的事,说什么若是庆王世子坐上皇位,林氏就是继续留在大辉也使得,那时她就不只是三品夫人了。 林氏也不蠢,就算是在乡下她也没听说过家产传给侄子不传给儿子的,那些不顾亲情算计亲戚家产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可不能跟着干这样的蠢事,不过赵婆子在身边盯着,她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就且敷衍着,还得露出向往的模样。 “月儿现在好些了吗?”林氏问道。 何素对她微微一笑,马上又换上凝重的神色,说:“少不得要在家里歇上一段日子了。” “要不改天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她?” “不用,现在侯府闭门谢客,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事。你且放心,只要好好养着会好的。” 林氏知道何素现在说的这些是想让她转达给赵婆子,等何素等人走后赵婆子问起时,她只要照着说就行,也不必花心思去编造,免得她不小心说错了事后露出马脚。果然等何素一走,赵婆子便来询问,林氏复述了一遍,脸上还有几分担忧。 “怎么办,侯府的人好像已经发现了?” “发现什么?” “刚刚不是说了,萧夫人说了侯府的人在别处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又如何,萧氏不还是动了胎气?” “能养好的……”林氏小声说,总归是相处了好些年的孩子,她听不得别人这般咒她。 “到时候再说。”赵婆子说道,且看那边的意思是不是需要她们再动手。 林氏还想问她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便听到儿子的哭声,刚刚儿子和女儿在一起歇午觉,看时间是早该醒了,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桂姐儿醒来后听说何素来过,还怪林氏没有叫她起来,林氏忙着劝她还得喂儿子吃点心,也没有再跟赵婆子多说什么。 晚上,何素把去过毛府的事告诉了萧显重,还说林氏跟她说了一个“庆”字,估计这事的确跟庆王府有关,或者说,应当是跟庆王妃有关。 “我想除了庆王妃也没有其他人会盯上月儿。” “也许是吧。” “她这是已经跟原氏的人勾结起来了?” “还算不上。光是现在的事,也不能给她定罪。她作为庆王妃,底下自有站出来主动替她解决麻烦的人,陈记算是其中一个。我们跟陈记有过结,一些暗中的调查又摆不上台面,想要明面上问罪是不能的。有了这次的事,庆王妃会更看重陈记,毕竟有本事在侯府动手的人也没有几个,说不定还会让陈记帮着做其他的事。” 第368章 投名状 “给点好处,又请她帮点小忙,再慢慢等着她把真正的钓饵吞下去,达成最终的目的。” 何素淡淡说着,目光深邃,像是在想着什么。 这种套路她很熟,当年在组织的时候她学过,不过她并不曾用过,毕竟这种需要相当的耐心跟人慢慢磨的活不适合她。 她记得组织里有个看着很文静的姑娘成功打入某位将军的后宅,成为了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后来还把他给策反了。这中间她花了大约十多年的时间,还掉了一个孩子,又生了两个孩子……何素自认为是做不到这样的,哪怕她当初跟了萧显重也是怀着长期合作的念头,并没有多的心思,不过现在她的想法有些不一样了。 她并不是依靠着萧显重借着他的声名家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在这个世界安稳地活下去;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并且为着自己的生活安定做了许多事,通过自己的努力她得到了现在的一切,包括家庭。 他们是她生活重要的一部分,是她人生的归处。她现在是何素,以后也是何素,直到她死她都会是何素,她不会再成为别人,也不必再成为别人。 听着何素精准地说出那些见不得光的人的打算,萧显重并没有吃惊,在他的印象里,何素就是懂这些的,不然他也不会跟她讨论告诉她许多不能外传的事。 “他们倒是想把这事当投名状,取得庆王妃的信任,慢慢把庆王妃拉进坑里。” 何素一笑,又有些不解地问:“她倒是盯上月儿了,一个庶女还不够她烦的吗?” “光是庶女怕是不够。”萧显重意味深长地说。 何素看出点苗头,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不过为她添一个好姐妹分忧罢了。” “你这样做岂不是反倒帮了她的忙,她正愁办法对付那位妾室呢。” “普通的妾室她就算看不顺眼却是不怕,也就不会花力气去对会。若是出身不逊于她的侧妃呢?庆王自知在仕途上已经不会再有作为,反倒寄情于各种消遣之中,便有那知他心思的为他解忧。庆王年事不高,将来能不能再得麟儿还不好说。” “庆王妃受了气,不会再来找我家出气吧?” “就是她再寻过来,也会寻使得上力的路子。我们既然已经能提前探知,倒是不怕的。” 想想也是,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中,他们也就不用怕了。算起来这事林氏帮了大忙,她先前答应的辛苦费还没有给过,不如找一天偷偷塞给她,不给她一点好处又怎么能让她以后用心帮忙呢,哪怕这也是在帮她自己的忙,何素暗暗盘算着。 隔了没几天,何素去月儿家回来时,又顺路去了毛府,还带了许多从侯府拿来的点心。 “你怎么还带东西过来。”林氏看着她拎着好几盒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前月儿的事她都没有帮上什么忙,却时常受着何素送来的各种东西。 “这是月儿特意让侯府的厨子做的,不是外面买的,外面也买不着。” “我先前就听说侯府做点心的厨娘是侯夫人特意去金陵寻来的,寻常人家可没有这样好的手艺,就是京城有些老字号的铺子也没有她做好吃。” “可不是。我不太喜欢京城这些糕点铺子做的点心,又干又实甜味又重,不及金陵有几家点心铺子做得精巧可口。” “是呀,论美食还是金陵多。” 林氏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何素坐下,让人上茶拿水果,何素也没有拦着她跟着瞎客气,免得她心里不踏实。 桂姐儿听说何素过来了,很快跑到厅里,见了礼后便说:“萧婶婶,你好些日子没来了。” “想我了吗?” “想。” “点心和我更想哪个。” “你。” 桂姐儿现在也懂说好话了,知道怎么说何素才会高兴,只要何素高兴了,她之后就能吃到点心。 “净会哄人,去吃点心吧。”何素摸了摸她乌黑的发,又跟林氏说:“桂姐儿如今倒是乖巧多了。” “这几天赵嬷嬷正教她礼数呢。”林氏淡淡地说。 “是该学起来。我看赵嬷嬷规矩什么的都很好,可以教一下桂姐儿,可是等桂姐儿再大一些还是得再请个女先生来,教她识字女工什么的。”何素也不拦着赵婆子跟桂姐儿接触,旁的不说,赵婆子的规矩还是好的。 “我就怕她学不会。” “她去年来我家住时,跟月儿学了好几个字,月儿还说她挺聪明的呢。” 听到这话,正吃点心的桂姐儿便转过头来盯着两人说话,想听听月儿还没有说其他夸她的话。 何素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铁蛋呢,睡着呢?” “没有,在后边玩呢。” 正是秋高气爽京城天气最好的时节,铁蛋在屋里呆不住总想往外跑,林氏不放心他出去,就让张娘子抱着他去各个院子走走,就算毛府没有萧家那么大,也有能逛的地方。 “娘,铁蛋能吃点心了吗?”桂姐儿问了一声。 “不能吃,你可别喂他。” “哦,我不喂,我就问问。” “对,就该这样,做什么事之前就得想想该不该做,最好问过你娘再决定。”何素趁机会说道。 “我现在都会问的。”桂姐儿颇有些骄傲地说,又看向林氏,盼着林氏也夸她几句。 “是。去看看你弟弟在玩什么,别又弄得一身脏。”林氏说道。 桂姐儿一听便巴巴地去了,就算她还是会跟铁蛋置气,但是该管的时候她还是会管,谁让她是姐姐呢,当姐姐的就该管着弟弟。 林氏是怕何素有什么话跟她说才把桂姐儿支了出来,很快她就发现把桂姐儿支出去是对的。何素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两锭银子放在她面前,每锭五两,加起来就是十两。可别小看这十两银子,她年少时全家出门逃荒听说家里的全部家当也就二十来两银子,也还算是富的呢。 “姐姐这是……”林氏一时想不通何素拿钱出来是为了什么,隐约又有一个猜测。 “就是上次,咱们不是合伙跟朱夫人一起进了一批木头吗,那批木头出手了,这是分到的钱。”何素说道,朝她眨眨眼,她就怕林氏藏不住东西被赵婆子发现了多个麻烦,连借口都给她想好了。 “我原先不是跟你说过,到时候就分钱。本来这钱早几天就该给你,这不是月儿那儿有事忙。” 林氏这时才确定这钱是何素先前说的她差事办得好的奖励,一想到她都没做什么就得了这么多钱,她一时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惭愧,哪怕这些年她经手的银钱也有数目大过十两的,那也是家里的,不像这个钱,是她自己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一高兴,伸手想要把银子收起来,却又想起一些传闻中的规矩,拿了一锭放在何素前面。 “这个给姐姐买茶吃。”她有些羞赧地说,到底是不习惯做这样的事,心里也有些不舍得,目光一直盯着推到何素眼前的那锭小银锭。 “少来这套,快收好。”何素嫌弃地挥手道。 林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不是故意跟何素这样生份,实在听说规矩如此,她才不得不这样做。见何素没要,她赶紧把银子收起来藏在怀里,想着年前送东西回老家时让人捎回去给她兄长。 “这买卖划算吧?”何素冲她挑挑眉。 林氏笑着点点头,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以后要是还有同样的买卖,我再叫上你,咱们有钱一起赚。京城物价高,总不能坐吃山高,总要找点营生才好。” 林氏连连点头,神情镇定了一些。在京城过日子有多费钱,她也算深有体会,尤其是回了一次老家后。小时候她也不太经手银钱,等她能经手时,已经嫁作人妇在金陵安家。金陵的物价也不低,甚至有些东西比京城还贵,她差点以为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 倒幸好有花费不怎么大的地方,凭家里的银钱,在那里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她也想好了,等将来老了,就跟孩子他爹回老家定居,在那里弄一个庄子又气派又实惠。不过现在么,她还是想再继续住在城里,毕竟热闹,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她这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将来回去也能跟同村的妇人夸耀一番。 不管是在金陵还是京城,除了何素常跟她说说话,其他人都不太瞧得上她。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就连赵婆子也看不上她,不过是个逆党竟还看不起人,活该以后没好下场。回到乡下就不一样了,别人都捧着她,不敢得罪她,她还挺喜欢那样的日子的。 哪怕为了将来老了也能在乡下安度晚年还被人捧着,她就不能让赵婆子的事得逞。虽说何素帮她把身份遮过去了,还替她要来了奖赏,可是她总归有些心虚,怕将来有一天事发了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她亲近的人也得遭殃。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坏人,她也得多出点力,将来有人指认,她死不认账时也能有底气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何素也没有想过林氏真的就一门心思信她没有过自己的考量,这本来就没什么,只要两人终极目的一致就行了。 从秋到冬,郭侯府一直闭门谢客,外面也不知道月儿的情况到底如何,只知道何素几乎每天都会过去看月儿,就连下雨也不间断。 何素也不怎么出去参加宴会,偶尔有推不掉的场子,总会有不长眼地过来问她月儿的情况,她都勉强笑着说一切都好。旁人信不信是她们的事,反正她说的是实话,就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假。 月儿当然很好,她现在又搬回了正屋,若是天气晴好就去花园走一圈,其余时候都闷在房间里写写话本子。府里闹了这么一场后,尽管她什么也没有问,心里却想了许多,其中还有了各种荒诞的猜想,这些想法她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却正好写在话本子里供人一笑。 帮她送稿子的是何素,反正她时常过去,回家的时候正好顺路可以去道远斋。有次,何素在书斋遇到葛娘子,两人打过招呼后还坐下来一起喝了茶,她也曾问起月儿的事,不过却没有一直追问,也不知是不是从魏氏那里知道了什么。 魏氏也曾来萧府问过她何素,甚至问她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何素劝她放心,说并没有什么事,闹得这么大也是月儿借这次的事给府里的下人一些教训。除了那天被李虎等人带去了都卫司从此再无消息的小丫头外,侯府还有好些个下人被顶了职务,就连直接发卖的也有,闹出来的动静倒也像是月儿在立威。 何素不知道魏氏信没信,又或者有没有从其他地方听说什么,之后也没有听她再问起。 天气一冷,各家夫人都忙着家中事务,举办宴会的也就少了。郭侯府里,别看都是田嬷嬷出面安排事务,有许多事却还是月儿在定的。这些庶务她在萧府都打理惯了,并不觉得辛苦,要是什么都不让她做,她会更不舒服。 因着天冷,何素过来侯府的次数也少了,月儿其实早就觉得何素这样每日来回十分辛苦却又不好劝她,生怕这也是父亲计划中的一部分。现在见天冷了,何素不必每天过来,她心里才好过些。 月儿心里是好过了,郭威却把心悬上了。月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就一天比一天担心,现在甚至都不敢跟月儿同床睡,生怕自己睡相不好踢着月儿的肚子。 冬天又易结冰,要是院子里的下人怠慢没有把地上的冰清除干净,让月儿滑着怎么办?要是月儿衣服穿得太多看不清路摔着了怎么办?可是他又不能拦着月儿不让她出院子,就连何素也说孕妇得多走动。 ------题外话------ 快要结局了,大家有想要看的番外不? 第369章 担忧 郭威很信何素的话,不光是因为何素自己生了两个,还因着当年魏氏生产时叫了何素去帮忙的事,当时他曾听说何素帮上魏氏很大的忙,他不知这忙到底是怎么帮的,可至少说明何素很懂这些。 至于自己院里的那些人,他觉得她们对怀孕生产的事都不怎么懂,就是田嬷嬷他也不是很放心。他听说田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宫里一共才出生过几个孩子?她又不是在宫妃身边侍候的,哪里会懂这些,说不定还没有府里生养过的仆妇懂得多呢。 何素没想到郭威竟还在担心这些,这不是月儿怀孕之初他担心过的吗,怎么还带重复的?可惜就是郭威担心,何素也不能每天过来,她家里还有事呢,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干的田嬷嬷帮她打理,风暖出门探探消息还行,让她打理家务,还不如她亲自来呢。 月儿的预产期是在十二底正月初,若是换成其他日子,何素说不定就住到侯府去了,偏是年节的时候。她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担心,整个院子那么多下要侍候着,最高级的医院也不可能给一个孕妇派这么多看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比起她来,家里的男人显然把生产这事想得更可怕。 她两次生产,萧显重都没有在身边,她也就无从知道他竟是这么容易担心的人,有天大半夜的还把她推醒问她要是月儿在睡着的时候生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要是真在睡着的时候把孩子生出来了,这是她的福气。 萧显重担心的当然不是这个,就算他是个男的也知道生孩子不是轻松地把孩子从肚子里弄出来,是会流血的,还很疼。他这不是怕月儿睡着了没发觉,结果血流了一夜…… 呸,他可不是咒自己女儿的意思。想了好几天,他还是拿这事问了何素,何素一想好像也是,如果是她睡得最熟的时候,还真有可能不管阵痛她就这么躺着了不去管生孩子的事。可是会有这么能杠痛的人吗?又不是被下了药。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找个稳婆问问,比问我有用。”何素说。 其实是她答不上来,把萧显重支出去为难别人。她也就生了两个,又生得挺顺利的,哪里能知道这么多,这种事还是让他去问专业人员比较好。 萧显重还真的去了,人家稳婆也是头一回看到有大男人上门来问这种事,瞧这年纪,要么就是为了女儿问的要么就是为了宠妾问的。不过有钱可拿,她答得也仔细,没有像何素这般不耐烦。 得了答案后,萧显重显然放心多了,就是夜里还是睡不好,总怕侯府来人,外面叫门没人听到。何素默默庆幸她当时生产的时候萧显重没在身边陪着,她觉得要是有这么个烦人的在身边打转,她能气得故意去加重训练让孩子快点生出来。 为着这事,两人过年也不踏实,就连去父母处拜祭都来去匆匆的。 “你且放心,就是月儿现在要生了,也得疼上半天才能生下来。她这是头一胎,没有这么快出生的。” “稳婆说也有生得快的,她听说有个妇人也是头一胎生,几个时辰就生出来了。” 懂一半的萧显重比完全不懂时更难安慰,何素感觉自己不能凑过去安慰他,很容易气着自己。 到了正月初六,侯府那边早上派了人过来,说是月儿估计今天就要生了。 “我先过去,你去今天要去吃席的纪家说一声再过来。”何素淡定地跟萧显重说,心下有一种终于要解脱的喜悦。 萧显重点头,忙不迭地说:“你放心,你快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何素点头,她身上的衣服本就干净,也用不着换,就想这么出门了,便看到两个儿子得了消息过来等她。 “母亲,是不是姐姐要生了?” “是呀。”何素见他们巴巴看着,大手一挥,“你们也跟着一起去吧,不过到时候可不能乱跑添乱。” “母亲,放心,我们不会的。”两人马上说道。 萧显重看他们能跟着去,再看长子贤元像个小大人似的,瞧着倒也稳重,便说:“不如让贤元去纪府走一趟吧?” 何素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快去快回,也不用太着急。” 这是不准的意思。 本来有些震惊的贤元瞬间安心了,还朝萧显重瞅了瞅,却什么也没有说,心下默默决定将来长大了可不能当这么不靠谱的大人。贤重偷笑着看了父亲一眼,却没有多做什么表情,生怕父亲硬要拉个人陪着他去纪府把他拖下了水。 不过萧显重的速度比何素想的要快,他们坐着马车刚到侯府,萧显重骑着马也到了。何素见他来得这么快还有些惊讶,却也不好说什么。 侯府的管家早就等在门口,见萧家人都来了,忙迎了他们进去。到了正院,何素满心以为会看到院里的人忙乱的样子,结果乱得只有郭威一个,下人们都很平静地各司其职。 “月儿呢?”何素问。 郭威站在被布置成产房的厢房门口,朝里面指了指,有些着急地说:“她正在走路。” “是该走的。”何素淡定地说,又想跟萧显重说让他劝劝郭威,却见萧显重一脸凝重。 “不是说要生了,怎么还要走路?”他问。 这在萧显重听来就像是战场上有人中箭了得拔箭军医却说先不拔起来走两步一样荒诞。 得了,何素也不指望他了,看来生孩子的时候,终究还是女人背负了所有。 “你们都在外面呆着吧。”何素说着就进了产房,相比之下,还是产房内清静。 郭威请来的两个稳婆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何素进来便跟她见礼,她摆了摆手,看向扶着桌子走路的月儿。 “疼了多久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开始疼的,一阵一阵的,现在其实又不怎么疼了。” “是这样的。吃过东西了吗?” “稍微吃了一点,怕要拖上许久,过一会儿再吃。” 何素点点头,笑道:“你倒是挺镇定的。” 月儿也跟着微微一笑,何素两次生产她都在外面守着,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加上何素前些日子时常过来,反反复复地跟她说了很多遍注意事项,安慰她的话也说了许多,她现在是真的一点也不慌。 走了约一刻钟,她感觉肚子又疼了几分,便躺下由稳婆检查时。稳婆看过却说还早,她还得继续走。为了保证体力,她歇一阵走一阵,从早上拖到了傍晚,才算真的躺下来正式要生了。 这一生又是一个多时辰,何素朝屋外看一眼时,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才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过对外面的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怎么得这么久,都过去一天了。”郭威着急地问萧显重。 萧显重哪里能知道,何素生的时候他都没有在身边,跟他一比反倒贤元在何素生贤重时经历过一次,不过那时他年纪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母亲在一间小屋子里呆了许久之后家里就多了一个挺丑的弟弟,幸好弟弟现在不丑了。 贤元偷偷朝弟弟看去,见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张小凳子来,已经在边上悄悄坐下了。 他们站了一天似乎都没觉得累,他却累了,不但累还饿,怎么都没有人记得要吃东西呢,贤重咽着口水想。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挨过饿,忽然得饿上这么久,他觉得自己都要没力气了。 这时,产房的门忽然开了,何素从里面探出头来朝院中看了一眼。 “生了?”郭威和萧显重连忙上前问。 “快了。”何素说,朝他们挥挥手,“起风了,你们回屋里等去,都吃点喝点,别惹上病气。要是你们有一点不好,等会儿孩子生了可不准靠过来看。” “我们没事……” 郭威马上说,可惜一说完,他就不争气地咳了几声,顿时院中其他人都看向了他,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进屋去,都喝碗姜汤,吃饱饭。” 何素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外面挺冷的,她进屋后就脱了外袍,现在在门口一站有些受不住。 郭威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月儿还要生多久,要是真还有半天,他们的确还是进屋等比较好。萧显重也是这样想,再看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不好受冻,便招呼他们先进屋去。 进了屋里,被暖炉一熏,他们才发觉自己身上都透着寒气,刚刚在外面还没觉得冷,进屋后却不由都打了一个寒颤。 “快去弄碗姜汤来。” 郭威马上吩咐道,他觉得自己似乎真是被寒气侵体了,明明刚刚也没有什么感觉。 “再送些吃食来。”萧显重也说。 本就是饭点,厨房里各种吃食都是现成的,反倒是姜汤得现熬。等他们吃好了饭,姜汤也熬好了,四人各灌了一碗下去,都觉得身体暖和了一些。 郭威也坐不住,一直站在门口朝产房的方向张望,又怕自己真感冒了等会儿连孩子也抱不了,不敢离门太近。 第370章 生了 盯了一会儿没产房还是没有动静,郭威动了一下脖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初六日,天空只有一弯月牙,还被云层遮着,一点也不亮,只依稀可见皎洁的月影。 “要是生个女儿,小名就叫月牙儿。”郭威忽地说。 萧显重在后面听了点点头,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忽地想起月儿出生时候也是新月。 “这不是跟姐姐的名字重了吗?”贤元提醒道。 “也是,怪不得我觉得月牙儿这名字挺顺耳的呢,原来是因为月儿。” 贤元无奈地笑笑,越发觉得自家姐夫有些傻气。 “你名字想好了吗?”既然郭威说了这个,萧显重便问上了一句。 “想好了。大名是父亲起的,说叫郭启,小名让我们自己取。” “要是生个女娃呢?”萧显重皱着眉问,郭启这名字一听就是给男娃用的。 “女娃的名字父亲让我们自己起,要是郭启这名字现在用不上,下次也能用的。”郭威说道。 萧显重也不好说要是一直生不出儿子来怎么办的话,他到底不是何素觉得生男生女都一样,月儿若是不能给郭家生下儿子总有些不好。可是月儿若真为这个受了气,他也是不肯轻易罢休的。 两人正说着话,郭威忽地身子一僵,朝着外面问:“是不是生了,我好像听到孩子哭了。” 院中本就有婆子守着,主子能进屋暖暖身子,她们却不好也都跟着回屋。 听得郭威问话,远远便有人回话,说:“恭喜世子,太太生了。” 四人一听马上冲到产房前,靠得越近里面的哭声越清晰,郭威激动地连路都不会走差点就把自己给绊倒了,贤元一见还想上去扶他,幸好郭威身手不错,马上又稳住了,才没的摔倒在地上。 “太太如何了?是男是女?”他又问守在那里的婆子。 婆子也答不上来,她只听到里面孩子的哭声,其余的也不知道。 过了片刻,产房的门微微打开一点门缝,何素探头笑着说:“生了一个男娃,屋里正清理呢,过会儿再让你们进来。” 说完,她又把门关上了。 “月儿怎么样了?”郭威问道。 可惜门已经关上了,何素没有回答他,不过他倒没有慌,看何素的神情和产房里的动静,月儿应当没什么事。又过去两刻钟,稳婆才再来开了门请郭威进去。 屋里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尽,怕进了寒气也不敢开门。郭威净了手才走到她床边,见月儿跟一个皱巴巴的黑皮小娃娃躺在一块儿,都不敢认这个娃娃会是他儿子。 “像你吧?”何素在边上打趣道,就现在孩子这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像谁。 郭威愣愣点头,又看向月儿,问:“这个就是你刚生出来的?” “不然呢?”月儿无语地问,难不成还能天下掉下来的不成。 “他怎么这么小?”郭威也不敢嫌孩子丑,只能说小。 “已经不小了,足有六斤三两。”稳婆在边上说。 “比你两个小舅子刚出生的时候要重。”何素说道,见稳婆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跟田嬷嬷一块儿送她出去,也让小两口在里面说一会儿悄悄话。 到了屋外,见她家三个男人巴巴地在门口站着,不禁失笑。 “你们先去暖暖身子,过会儿进去看一眼我们就走吧。我晚饭都还没吃呢,还有吃的没有?”何素看向边上的云开问。 “有。”云开忙不迭的点头,欢喜地让人去厨房端了饭菜来。 等何素吃好了,见郭威还没有出来,便过去敲了敲门又进了产房,还把外面等着一大两小带了进去,等他们洗手去尘再去床边远远看了一眼。 郭威也不敢抱刚生的孩子,生怕有个闪失,这会儿正趴在床边盯着他的儿子看,哪怕第一眼他觉得这黑娃娃挺丑,看得久了却越看越觉得好看,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眼。他也算是有后了,去年年底边关吃准,父母也赶不回京城过年,万一父亲有事,他便要替父上阵去边关,有了儿子他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这孩子这么小这么软,他都不敢抱他,更舍不得扔下他和他的母亲,他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了,得把家撑起来才行,可不能让月儿伤心难过。 “府里的事都安排下去了吗?”何素问道。 郭威随意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反倒是月儿接话。 “我已经都跟田嬷嬷交待过了。” 何素点头,劝道:“你别再多想了,好好睡一觉,累着了吧?” 郭威一听连连点头,催促道:“对对对,你快睡吧,我会管着儿子的。” 不待月儿说话,何素便说:“有田嬷嬷在呢,还有奶娘,就是有一两个笨手笨脚捣乱的也不怕。好了,你休息吧,我们就回去了,等洗三那日再来。” 月儿应下,也没有多少力气再跟他们客套相送,偏郭威也是个傻的只知道看着儿子,也不知道出去送送,幸好是自家人也不讲究这些。她杂七杂八地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郭威抬头还想跟她说什么,见她睡着,一时也不敢出声音,只静静地看着她和儿子傻笑。 回家的马车上,萧家四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轻松,不像来时透着紧张。等回了府,萧显重似乎还有点没有回神,下马车时差点没踩空。 “你可悠着点,他外祖父。”何素调侃道,打量他一眼,确定他没有伤着,也就没有过去扶他。 萧显重笑了笑,又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又升了一辈,都是祖辈的人了。” “哎呀,说出去都没有人信,别人还当我二十出头呢,想不到竟也是当外祖母的人了。”何素腆着脸说。 前面提着灯笼引路的风暖不禁一笑,却不敢让何素看见,其他人却忍不住。 “哪有自己说的。”萧显重无奈说道。 贤元笑笑不搭腔,这种时候他也不知要说什么,反倒是贤重这时却幽幽开了口。 “谁说的?哪有人眼色这么差?”他说着,真诚地看着何素,“明明母亲看上去才只有十六。” “啧,哪里学得油嘴滑舌,要是你母亲才十六还能有你吗?”萧显重见不得他哄住何素。 “我要是真十六看着像十六还有什么意思?”何素说着,伸手搂住贤重的脖子,教道:“儿子,以后就得这么说,别学你父亲。” “我怎么了?”萧显重觉得自己也算是跟她说过不少甜言蜜语呀。 “大半夜的担心月儿睡梦里把孩子生了,你说你怎么了?”何素说道,见两个儿子偷笑,便马上把话收住了,“罢了,在孩子们面前,我就给你留几分面子吧。” 这算是给他留面子了吗?萧显重暗忖,却也不敢说,他今天心情好,也不会为这点事生气。何素估摸着他半夜睡觉都会笑醒,不过,她的心情也很好,可以跟他一起笑醒。 她竟然要当外祖母了,就算月儿不是她亲生的,也叫了她好几年母亲,她也算尽力把她养大,不求能有什么回报,只要她能有好的归宿,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倒也不是她圣母,像风暖风和,她买下她们培养她们,自然是盼着她们将来能帮她做事派上用处的,可是月儿的定位就是她的继女、她的女儿,她能帮上最大的忙就是过上幸福的不用父母为之担忧的日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何素对自家的孩子都很满意,两个儿子虽说还小,但也是贴心,用不着她花心思,不像有些人家的儿女,就是成家了也让父母有操不完的心。 喜乐郡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初二喜乐郡主带着夫君回王府走亲戚,本来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饭,至少面上是能过得去的,可是喜乐郡主却因为庆王的宠妾董氏跟她提了怀孕的事跟人闹了起来,推搡之下董氏撞到了桌角肚子疼了起来,请了府里的大夫一瞧才知道是滑胎了。 这事虽然王府严令不准外传,但是也有耳目灵的收到了风声。过了元宵,庆王府便传出消息要纳一位侧妃,而董氏的女儿现在也记在王妃的名下成了嫡女。 庆王妃几乎是咬着牙认下了这两桩事,谁让自家女儿不省心闯下大祸,她只能委屈着自己,不得不退让如了她们的愿。不过她们也别以为这样就算胜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她可不会让她们事事都如愿。 京城总有各种各样的热闹,不管是庆王府也好,还是其他高门大户也罢,总会出一两件百姓议论的事,又会在不久后被人遗忘。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一恍到了明武六年。 早春三月,天气还未变暖,即使是晴天,洒下来的阳光也像是透着寒气。不过总归是晴日,外出行走比起雨天让人舒适。到了傍晚时分,起了一阵风,把阳光里最后的温度也带走了。 刘管家站在萧府门口搓了搓手,又朝远处眺望,片刻后他的眼睛一眯朝前探出脑袋,仔细看分明了才跟身后的小厮说了一声。 “公子的马车来了。” 第371章 簪花 小厮也学他的样子探头望去,等看清的确是府里的马车时不禁欢喜起来,见刘管家已经恭敬地在门口站着,他也学他的样子站得笔直,想给主子留下好印象。 赶马车的是刘忠,等马车在府前停下时,他跳下马车为公子放下小马扎。贤元下马车时,便听到小厮进内通传的声响,还有边上挂着的炮竹点燃的声音。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青涩的脸上带上淡淡的红晕,修长的身姿已经颇具青俊模样,也不知再过几年会让京城多少女子动了芳心。 “恭喜少爷考中童生。”刘管家上前拱手道,边上几个小厮也帮着作揖。 贤元摆摆手,说道:“不过是童生,不值当如此。” “要的。姑奶奶和姑爷已经在府里等着贺喜了。” “姐姐、姐夫竟还亲自过来?” 贤元说着便往屋里走,还未到正院门口,斜边便冲过来几个人,个个手里拿着提篮。 “哥哥,恭喜了。”打头的便是贤重,他从竹篮里抓了一把花抛向他,跟着他的几人也有样学样,就连桂姐儿也夹在其中。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这话在桂姐儿身上变得可守可不守,她要不是穿着女装,混在小子堆里都没人认出她是女的来。有时她和贤重站在一块儿,旁人都以为两人是故意互换了衣服跟人闹着玩呢。 “又闹。” 贤元嗔怪地看了贤重一眼,自己这个弟弟在学堂一直都跟在铭哥儿身后也不怎么出声,不知情的都以为他是个闷葫芦,可是到了何素面前那小嘴甜的,贤元都没耳听。 “是母亲吩咐的。”贤重理直气壮的说。 “这是哪里来的花?”贤元倒也不拦着这帮孩子,只是有些好奇。 “去姐夫家摘来的,这时节开得这般好的花可不多。” 贤元默默为侯府的花园心疼,好好一个园子竟被这些不懂欣赏的祸害了。 “小舅舅,你不等我。” 贤元见他们把花撒完了,正要进院,就见他虎头虎脑的大外甥也拎着个小篮子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 “谁让你刚刚走开了。”贤重故意说道,见他扁扁嘴像是要哭,马上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快,把花都扔你大舅舅头上去。” 郭启本来想哭的,被他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正事”来,他知道别人都撒完了就剩下他手里着急,抓了一把花后就把整个篮子扔了出去。贤元伸手一挡,撒出来的花洒了他满脸。 “乖外甥,扔得好。”贤重坏笑道。 郭启被夸了嘿嘿一笑,那傻模样跟郭威一个样。 贤元无奈地瞪了弟弟一眼,整了整衣衫便进了正屋。何素早就等着他了,一见他来就朝他招手。 “过来。” 贤元一看到她手里还拿着一朵碗大的红花就觉得不妙,远远便问:“母亲,不必这样庆贺。” “要的。等你将来中了进士,自有年轻貌美的小姐扔花给你,我们怕是挤也挤不进去,还不如提前先让你戴了过过瘾。” “不会的。”贤元羞涩说道,也不知是在说何素不会挤不进去,还是在说不会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小姐。 月儿坐在边上抿嘴偷笑,略显圆润的脸上孕味十足。时隔三年,她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如今已经有五个月了。 “姐姐也不拦着母亲一些。”贤元见她笑了,不禁向她埋怨道。 “我觉得母亲说得对,要是你不喜欢母亲选的那朵大红的,我挑的这朵金黄色的如何?”月儿扬了扬手中那朵比何素挑的花还大的黄花。 “母亲,我要黄色的。”郭启见了马上说。 “行,给你黄色的,给你大舅舅红色。”何素一锤定音,朝着贤元挑挑眉。 贤元无法,只能认命地到何素面前半蹲着让她把花簪上,又跟边上看热闹的贤重说:“等你将来考中的童生,也是如此。” “这有什么,等我考中了进士,我一定要戴最鲜艳的那一朵。到时候还请母亲费心帮我挑挑,我就想戴母亲挑的。” 何素被他哄得藏不住笑容,说:“那你可得早些考中,若是等你年纪大了,戴那最鲜艳的花就不好看了。” “我戴好看。”郭启在边上连忙说。 “是。等你考中了进士,也要戴漂亮的花。” “我也要母亲挑的。”郭启有样学样,照着贤重刚刚说的哄人。 “啊呀,你不喜欢外祖母挑的吗?外祖母要伤心了。” “不要伤心。我可以戴两朵的。”郭启连忙软绵绵地哄何素,还把脑袋凑了过去,“外祖母现在就帮我戴一朵,外祖母挑的都好看。” 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贤元还在屋里看了一圈,问:“今天不是休沐吗?父亲和姐夫呢?” “还能在哪?”何素好笑地说。 “外祖和父亲不乖,在打架,臭臭的。”郭启顶着两朵大花摇头晃脑地说。 “就是,以后可不能学他们。”贤重趁机说。 郭启点点头,也不记得是谁前几天还吵着要跟他父亲学骑马打拳呢。 月儿看着自家儿子,倒是盼着他不要去学这些,免得将来得跟郭家其他人一样上战场,只是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主的,也得看儿子自己的意思,要是他像他父亲一样学不进去,将来也就只能继续从武了。 她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喜乐郡主那里还是没有动静。两人这些年偶尔也会在某些场合碰面,不过都会当对方不存在,月儿还会顾着面子若是正面遇上会行个礼,喜乐郡主却不理睬她,闹得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两人不和。 喜乐郡主倒是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不知是放下了还是知道对付她是无用的,又或者是庆王妃腾不出手来对付她。 庆王府这些年可热闹了,新进的戴侧妃去年产下一子,董氏这些肚子没有动静,却依旧得庆王宠爱,庆王妃一度以为戴侧妃和董氏能斗起来,谁知两人相安无事甚至可以说关系亲密,只跟她这个正妃不怎么对付。庆王妃不是没有出手对付过戴侧妃,戴侧妃肚子里的孩子都差点没保住,只是最后总是棋差一招。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不然怎么会事事不顺,就连经营的生意也都出了问题,幸好陈家得用,替她化解了危机。她如今也越发喜欢用陈家帮她办事,至于郭侯府那边,既然女儿也不再来抱怨了,她也就没必要再动手。 庆王妃曾偷偷请了大夫给喜乐郡主诊过脉,大夫皆说喜乐郡主在子嗣上会有些艰难,但也没有说她就一定不会生。喜乐郡主知道自己理亏,却也不愿听庆王妃说的给夫君寻一房小妾去母留子。幸好婆家也不敢说她什么,她才敢这般任性。 钱世钟底下还有同母异父的一弟一妹,他的生父和继父都姓钱,若没有人多嘴,旁人也不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改嫁过的。哪怕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千好万好,但是母亲在喜乐郡主面前总是矮半个头,就连弟弟妹妹也常被喜乐郡主使唤。他默默看着,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他进京后便接了全家过来,还给二弟钱世祥找了一个不错的书院。钱父本来不想在他成婚后硬是跟他住在一起,却怕旁人说钱世钟发达了不孝才住了下来,这一住便不好走了。现在他的儿女都在京城,他也不好独自带着老妻回乡,只是一直这么住着,又着实憋闷。 去年年末,钱世钟总算存足了钱在京中买了一间小院,还把房契记在二弟的名下,也是为了父母将来有个自在的去处。不过他也不好就这么请父母搬过去,免得他们以为是他不想让他们继续住在郡主府里的钱府。 后来喜乐郡主不知从哪里知道他另买房子的事,又闹了一场,硬说他置了外室,还惊动了庆王府的人。庆王府的人叫他过去询问才知道是喜乐郡主弄错,面上还训了喜乐郡主几句,想要把这事揭过去。 喜乐郡主却不肯乖乖认错服软,之后两人便一直这么僵着,算起来都有好几个月没有同房了。 钱世祥见兄嫂为了房子的事起了嫌隙还过意不去,特意把房契还给了钱世钟,钱世钟却不肯要。 “妹妹已经出嫁,我屋里又是这样的,将来二老身边少不得得让你多尽孝,多个可以栖身的地方总是好的。” “兄长……” 钱世祥也知兄嫂之间关系不好,只是见当年意气风光的兄长如今暮气沉沉,心下不忍。 圣上虽对庆王和庆王世子只安排了闲职并不重用,但没有限制郡马担任要职,只是钱世钟的仕途不顺,一直窝在翰林院里没法动弹。 他其实更想要外派去地方做一番事业,偏几次请调都没过,像是被人刻意拦着,就连调去其他部署任职都不行,不像他舅兄庆王世子身边的得用的陈大人,中了同进士后就在商部任职,据说颇得重用。 知道兄长的遗憾,钱世祥近日正在苦读,盼着春闱时可以高中,到时候谋个外放的职位,把他的父母也带过去。妹妹去年嫁给了他的同窗,如今就在京城,有哥哥看顾,他们倒不用太担心。 他也算争气,果然考中了进士,虽说名次不怎么好,但是有钱世钟帮他活动,他被派往老家边上的一个县城当县令,正好家中二老也想回乡,便趁此机会跟他一同回去了。 喜乐郡主见他们回乡还送了许多程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很高兴。她能不高兴吗,婆婆以后不在京城住着了,就没有人再管着她了,哪怕钱母本来也不会说她什么,可是有这么个人杵着多少还是有影响。 庆王妃知道后还说她傻。 “世钟是个孝顺的,若是你公婆在,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也不会跟你有所争执。如今他们随你小叔子回乡,要是世钟跟你闹别扭,连个中间劝和的人都没有。你总不能指望我和你父王一直为了你的事操心吧?” 喜乐郡主撇撇嘴,说:“父王那里我是不指望了,他心里只有我那个装模装样的妹妹,哪里会有我。幸好我还有兄长,若有事他定会来帮忙的。” 庆王妃没有作声,如果不是儿子四处活动压着钱世钟不让他升得太快,钱世钟哪里会一直呆在翰林院里不能动窝。谁让他跟喜乐郡主成亲后一直不热络,若是他肯服个软,庆王府也就不会拦着他不让他出头。 钱世钟也不是个傻子,他在京中多年自然也有他的消息来源。哪怕他想要步步高升,却也有他的气节在,又怎么会任由岳家拿捏让喜乐郡主一直在家作威作福。 喜乐郡主并不知道这些,也不信庆王妃现在说的,月儿家里没有婆婆,她家里现在也没有婆婆,可是她到底还是不如她,要是她也能生出儿子来就好了。 她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姑娘,当然知道孩子一个人是生不出来的,为了调理身体,她这些年吃了许多补药,可惜都没有用。如今钱世钟都不来她房里,她就更不可能怀上了。可就算她怀不上,她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大不了以后从小叔子家里抱个孩子过继。 想是这样想,眼看着钱世钟对她爱搭不理的,她心里总归有些恼火,只是不知这火最终点燃的会是什么。 等到天气渐暖,郭威便盼着郭义今年可以回家来,看看他已经四岁的孙子和即将出世的二孙子,可惜最终郭义没有来,来的是毛参将。 郭威还以为他是来接他的家人去边关的,谁知毛参将却是调来了京城,暂时不用回边关了。 前些年毛参将受过一次受伤,身子受损,已经不适合冲锋陷阵。好在这两年边关并没有大的战役,军中也有一些轻省些的职位,他也就一直在边关呆着。他是愿意留在那里的,总觉得受点伤就跑了就跟逃兵似的不光彩。 可是他要是一直呆着,林氏就得带着儿子来,他不想让家人在路上折腾,郭义又苦劝他回京,他才勉强同意了,还放话说养好了手上的伤便回边关。 第372章 兵械司 其实让毛参将回京城也是纪常英的意思,要是林氏去了边关,赵婆子也会跟着去。边关形势复杂,就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怕有个出错的时候,倒不如放在京城让她在后宅里兴风作浪,闹出什么来都卫司的人也能补救处理。 不管原因如何,林氏一想到毛副将能回来心情就很好。家里没个男人,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就算何素常来帮她,总归也是外人,次数多了她心里还是会过意不去。不过她也知道赵婆子这事毛参将也帮不上忙,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只盼着他能在她和儿女有危险的时候救他们脱困便好。 林氏心里总有一些不安,怕赵婆子会忽然带人来把她的孩子抓走,这些年她也曾带着赵婆子出入了一些府邸,知道赵婆子的同伙潜藏在不少官员府上,可见势力不小。知道得越多,她就越心惊,生怕这事波及到毛家。可坏人就是坏人,林氏并不觉得她们的阴谋能成真,也就没有想过真在站在她们这一边去瞒骗何素。 毛参将的忽然回来倒是打乱了赵婆子的计划,她一直以为得跟林氏去边关,想不到还得留在京城。不过就是在京城,她也是能派上用处的,甚至用处可能还更大些。 对她来说,毛参将回来还有另一个好处,以后萧毛两家的来往可以少一些。她觉得林氏跟何素走得太近了,哪怕她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对,心里总有些忧虑,生怕将来因为两人亲近的关系坏了事。既然何素常来也有毛府没有男主子在的缘故,如今毛参将回来了,她也就不能这么频繁地过来了,赵婆子暗想。 毛参将到达京城时已经是四月底了,林氏也摸不准他到底是哪天到了京城,还在想要不要去城门相迎。因为科考,城门口这些日子颇为热闹,林氏一个妇道人家总去那里傻站着也不好。就在她还在迟疑的时候,毛参将到家了。 平常毛府除了何素也没有别的什么客人来,傍晚,大门上却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在院里玩的桂姐儿和铁蛋就对看了一眼,起身张望着,盯着去开门张娘子,看看开门后进来的会是谁。 就算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张娘子到了门边还是先问了一声:“谁呀?” “我我我,开门。” 张娘子尽管记不清毛参将的声音,那粗犷的语调和口音却认得出来。桂姐儿也认得,她听说父亲要回来,早几天已经跟弟弟炫耀,说父亲最喜欢她。铁蛋没有见过毛参将,却还是跟桂姐儿相争,说父亲最喜欢的是他。两人为此还吵了一架,闹得来劝架的林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门一开,桂姐儿就看到落腮胡子、皮肤黝黑的毛参将在门口站着,身后还有一匹大马,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父亲!”她大声喊道。 “唉,乖女儿。”毛参将高兴地应道,看到桂姐儿飞快地冲了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皮小子。 “父亲,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等了好几天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桂姐儿噼里啪啦地问道,上前拉着他的手臂。 铁蛋停在他跟前看了几眼,也不敢动,最终转身朝屋里跑去。 “母亲,母亲……父亲回来了。” “听到了。”林氏在屋里应道,整理好衣衫快步走了出来,站在门前盈盈一笑。 “回来了?” “对,回来了!” 毛参将露出爽朗的笑,离开边关的黯然瞬间都消散了,其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他也有许多年没有回来了,多少同袍战死沙场,他能活下来就算他命大,他又何必想那么多非得在边关呆着。 到了晚间没有旁人了,林氏跟他说:“回来就好,我这心也不用一直悬着,可惜你还得留在京城当差,不然咱们就回老家去,用你这些年赚来的钱置几个庄子,足够我们下半辈子好好过了。” 若换成以前,他并不会赞同她的打算,好好的,回什么老家,他还能挣更多军功呢,现在他却看开了。他的身体能不能完全恢复还不一定,是得好好打算将来,给子孙后代做点什么,也不枉他这些年在刀口上过的日子。 若没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了,他也大可回家弄个庄子当地主过安稳日子,至于儿女的将来,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 他这次调到京城,以后任什么职还不好说,听说京城许多武官都等不来像样的缺,他又受了伤,就是去看大门大概也会被嫌功夫不够,可是那些文职的活他又做不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几天消息,他正在想是不是找萧显重和郭威帮着走动一番,他的调令就下来了。 他将会到兵械司任副参将,虽说多了一个“副”字,但兵械司却是个紧要地方,据说只有圣上的亲信才会在那里任职,就是当个副参将也是许多人想了想不来的。兵部都知道兵械司这个地方,虽说它也算在兵部,却不跟兵部的官署放在一处而是设在外宫。 兵械司顾名思义就是存放兵械的地方,如今的兵械可不单单是指刀枪棍弩,还有新式的火器。朝中大臣都知道圣上研制了一批新式火器,就存放在兵械司,要是哪里战事吃紧,他会派出佩戴火器的黑骑前去支援。毛参将在边关呆过,也知道火器,当初刘军师在军中时就保管着一批。 他们一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利器,直到有一次战事危急时,他才点好兵将分给他们武器救援。能用上那批火器的人,都是刘军师的亲卫,军中的人还一直说刘军师的亲卫就跟他似的,瞧着体格也不大,一点也不爷们,可是人家火器使得好,按一下就能打中一个,也不知他们平时是怎么在练的。 用了一次之后火器的事就在军中传开了,人人都想见识一下火器的威力,刘军师却轻易不拿出来,甚至还派人看守,就是郭义想看也得求上好几次才行。 兵械司里存放的火器是改良过的,比毛参将在军中看过的更好使,而他这个副参将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进库里点数清查。 兵械司的主官姓常,旁人都叫他常参将。另有两个参事,一个是正经科举出身,另一个原本是个匠人,只是在研制改善兵械方面很有天赋,才被破格提拔。 副参将原有两个,都是圣上信重的人,弄懂这一点后,毛副参将心下奇怪,不懂这差事怎么就落在他身上了,还是萧显重一家来他家吃饭时帮他解惑。 “原本有一个副参将,姓苗,人挺老实的,功夫也俊。可惜呀,前些日子纳了一个小妾,那女子是西边来的……”萧显重意有所指地说。 “西边?西乾?” “对呀。原氏似乎在京城偷偷摸摸地布置下不少人手,正发着他们的春秋大梦。有不少大意的,被他们给害了,那位苗副参将以后能不能得重用都难说了。男人嘛,都有些色心,你们的上官好像担心下次选的人也犯同样的错,就想找个顾家的,这就找上你了。” 竟是因为这个?毛副参将也是没有想到,不过萧显重这么说了,他也就信了。 “怎么没找你去?”他调侃道。 萧显得得意地笑笑,说:“我现在这个位置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抢吗?朝中的官员哪个不怕我们都卫司?就是名声有些不好,常被人暗中唾骂就是了。” “管那些作甚,我们无愧于心就好。” “就是这句话。” 男人在屋里聊得热闹,女人和孩子也在边上各自说话。何素跟用手臂撞了撞林氏,冲她挑了挑眉。 “这下可好了,夜里也不怕睡不着觉了。” “你都是当外祖母的人,怎地还说这个?”林氏啐了她一口,生怕被人听了去,面上红红的,倒还像少女一般,只是这体态却是妥妥的妇人了。 她生完铁蛋后一直瘦不下来,练到现在这身形后她就不想再练了,这么一点点胖应当不算胖,要是真像何素这样就太瘦了,林氏自我安慰地想。至少毛副参将回来后没有嫌她胖,还说她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林氏一想到这个就露出甜笑。 “我看孩子们也很高兴。”何素说,听到铁蛋在边上向贤重吹嘘他的父亲如何厉害,贤重倒颇有耐心地听着,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何素心下觉得贤重还挺会哄孩子的,就是他平时不怎么愿意做,像是她带着他去赴宴时,他也不怎么出声,只跟认得的几个人一块儿玩,陌生人或者他不喜欢的他都不怎么搭理。 听贤元说,他在学堂里也是如此,有人说他是个书呆子,也有人说他孤傲,不过他颇得先生赏识,许是因为每次先生点了他起来答题他总能答上来的缘故。 更多的人并没怎么注意到他,时常跟他在一起的铭哥儿太惹眼,学堂里的人很多只把他当成铭哥儿的跟班。不久前,两人都升到了丙班,读满一年后就可以去试试考童生试。像贤元是读满三年才去考的,头一次就考中了,也有一些人读满一年就开始考,考了好几次也考不上。 魏氏想让铭哥儿明年就去试试,想让他一举考中,最近正盯着他好好读书呢,顺带的,贤重明年也会去考。铭哥儿硬拖着他一起,说是让他一个人去考他不愿意。贤重倒也无所谓,铭哥儿求了他几次他也就答应了。何素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压力,不像贤元在考前还会日夜苦读求个好名次,还得她夜里过去逼着他早点睡。 两人现在还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每次她过去看他们是否睡下时,总能看到贤元的屋子还亮着灯,而贤重的屋子只剩下内室的一根蜡烛,里面一片安静,就是现在也是如此。何素总担心明年考试的时候铭哥儿考上了,而贤重没有考上,到时候他就一个人在丙班了。 他们考中童生的人会有单独的一个班,班里的学生都是准备考秀才的。这个班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名称,就是几个人一起坐在教室里听先生出题做题讲题,里面涉及的一些典藉内容都是考科举的人一定得背会的,都到了要秀才的时候这些他们早就背会了,也就不必再学。 不过等考过了秀才,学生一般会另寻书院再读。秋意书院自前朝萧国公府一案后,规模缩减了不少,制艺及更深的学问现在都不教了,只教到学生考上秀才为止。不过若有人继续留下来,也是可以跟着仪老学习,仪老基本什么都教,只是精力有限,他最多带十个学生,还是优先挑萧家子弟。 贤元也考虑过升学的事,他准备考中秀才后就换一个书院。萧家的叔伯们都跟他说一直呆在原来的地方眼界容易变窄,趁年轻还是该多见见人见见世面。跟他一块儿念书的邓远志今年也考中了童生,如无意外,两人会一起考中秀才,再选同一个书院继续读。 铭哥儿和贤重若还想再继续一块儿读书,将来也得去找别的书院,这事魏氏已经有眉目了,只要两人顺利考中秀才,她就可以安排。 何素对科举一事到底不怎么明白,见孩子和另一个孩子的妈早有计划,她也就默默听着,到时候照他们说的做就是了。 “铁蛋也六岁了,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萧显重问毛副参将。 先前以为他们一家得留在边关,许多事他也没有问,现在既然要留在京城了,铁蛋也该寻个书院读书。 “你是说念书?”毛副参将问,这事林氏先前也跟他说过,照林氏的意思,是想送铁蛋去贤元他们在读的书院。 萧显重点点头,说:“孩子读点书总是好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也尽管开口,咱们两家谁跟谁呀。” “那我可就要麻烦你了?” 第373章 安插 要让毛副参将自己去给儿子找私塾,他能烦死,偏家里也没有管家之类的人帮着打听跑腿。他这次回来,原先跟着他的亲兵没有跟着来,人家好胳膊好腿又刚接了妻儿过去,也的确没必要非跟着他。人家到底只是亲兵并不是奴才,毛副参将也不想耽误他们,生怕他们跟着来找不到好差事。 他一直都住在军营,一向觉得身边跟着亲兵也没有多大用,到了京城后倒想起家里的下人清一色都是女的许多事都不方便。 他自己的事倒自己能做,可是没个人跟他上衙,他要中间有个什么事,都没有人回来传话。家里现在有马却没有马车,要是配了马车就得配个车夫,这也得是个男的。林氏也是考虑到这个一直没有买一辆马车,反正要出门的时候去外面等一等就能雇到马车。她又不常出门,比起自家配一辆,还是雇比较划算。 毛副参将以前花钱虽大手大脚的,但现在他全听林氏安排,既然林氏说不划算别买,他就不买。不过林氏也说他得配个长随,最好找个信得过的,毕竟得住到家里来。毛副参将默默留了心,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倒有些后悔没在军营里挑个好的带回来。 这事他倒不想萧显重,反正他也不急,聊着聊着,毛副参将就聊起了李虎。 “这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跟着你也算出息,连媳妇也快娶上了。” 萧显重微微一笑,却不好接话。 李虎下个月要过门的媳妇就是风暖,何素虽说爽快地放了风暖身契,但是心里到底不舍得,为此还跟萧显重闹了别扭。李虎也是有品级的人,风暖嫁过去后自然不好出来当差,她心里原本也拿不定主意,知道李虎的心意后一直不答应。也是去年何素劝了她,她才应下的。 何素劝她,真的只是客气,想不到她还真答应了,这也太不专业了,何素心里那气劲到现在都还没有过去呢。 何素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组织的头目,她就是一个官夫人。家里的下人由她掌握着生死,她挑了一两个出来好好教导,不知不觉就代入了前世的思维,把她们当成了工具。可就算是换成古代思维,她们不是工具而是奴仆,这样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可是她们既不是奴仆也不是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有她无法把控的部分,随时可以脱离她的掌控。 为什么她们不能像她这么乖呢,她当年可是半点没想过要背叛组织,什么爱情、自由哪里有组织规划好的生活有保障,当然风险也很大,可是至少事事有人安排,她只要照着做就行,不必自己动脑子想太多。 现在她成了安排别人的那个,越来觉得当一个被安排的人没什么不好的,她也没有让她们冒什么生命的危险,却可以让她们衣食无忧,简直就是良心头目。可就是这样她们也是要离她而去,去承担巨大的风险跟一个男人组建家庭。 哪怕她现在的生活很幸福,何素也不觉得成亲生子是一个好的出路,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大了。不过风暖能迈出这一步,离不开她在后面推了一把的原因,如果不是她一时嘴贱装体贴,风暖也许还不会答应。如今风暖都应下了,她也不好再去拦着,只能悄咪咪地对萧显重发发脾气。 果然,当头目还是得黑心,装好心容易被套路,她暗想。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不明显,至少风暖和李虎没有发觉,可是萧显重却发现了。他以为她是舍不得风暖才闹脾气,还劝了许多话,也说了李虎很多好话。说得多了,他自己都心虚起来,其实李虎也没有他说得这么好,这小子贼精,闷不吭声的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做事鬼点子多,心肠也够狠。 都卫司时常要对犯人严刑逼供,还会用上各种刑罚,萧显重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反倒是李虎比他先习惯。平时进入犯事官员的府邸搜查时,他遇到小孩还会有点心软,李虎却是一点情面也不讲的。也许是他还没成亲吧,萧显重暗忖,倒是盼着他娶妻生子后心肠能软下来。 到了临近饭点的时候,李虎也来了,他跟毛副参将也相熟,如今又住在萧府,毛副参将请萧家人吃饭时就叫上了他,不过他临时有点事没有跟萧家人一块儿来。毛副参将原本还想叫上郭威,想想总归差着辈份,就先不请了。 “你是闻着味才来的吧?”毛副参将调侃道。 “可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多吃点,我早上可什么都没吃。”李虎玩笑道。 毛副参将哈哈一笑,说:“放心,等会儿随你吃,饭菜管够。” 男人在大桌上吃饭喝酒,女人孩子则在边上小桌吃饭。铁蛋对自己的父亲还很好奇,吃了几口就去大桌那里看热闹,他爹瞧见了招招手把他给抱在腿上。毛副参将也不知道怎么喂他,给了他一只鸡腿就让他在那里自己啃。铁蛋啃得满嘴是油,又认真听着三个大人说话,也不知听懂了几句就在那里傻乐。 桂姐儿也爱听这个,就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门口听着,腿上还放了一盆盐水豆。 “桂姐儿,你都吃两碗饭了,还能吃得下?豆子吃多了可容易胀气。”贤元在一边提醒道。 桂姐儿看了看手里的豆子,想了想说:“我再吃……几颗。” 贤元一听也没有再劝,转头看向自家弟弟,见他又把菜里面的葱蒜挑出来了,扁了扁嘴没有说话。贤重嘴角微微一扬,想来他的哥哥已经很习惯他的吃法了,以后不会再来说他什么。 “多吃块肉。” 何素也不在意贤重挑葱蒜,只要他按时按量吃饭就行,不过贤重的确是瘦了一点,她刻意挑了一块五花肉给他。贤重一看到肉里面有肥的部分,就不怎么想吃,偷偷朝何素看了一眼,见何素正盯着他呢,他一咬牙就把肉塞嘴里了。 贤元看了偷笑,就知道弟弟会在母亲面前装听话。 主子们在吃饭,府里的下人都在边上侯着。赵婆子站在正厅外面,似乎准备随时加菜添酒,具体是为着什么相关的人心知肚明。 酒过三巡后,萧显重见赵婆子领着小丫头来上菜,不由说:“我看你这府里也该添几个小厮。” 毛副参将本就有此意,便问:“怎么,你有人选?” 赵婆子在边上不由竖起耳朵,她已经安排了一个在家乡过不下去的“侄子”前来投亲,想来有林氏同意,她的侄子以后就是毛副参将的长随,能跟着他出入兵械司。这是他们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所在,先前好不容易在苗副参将的身边安了人,想不到竟功亏一篑被查了出来。 却也是巧,这差事竟然落在了毛副参将身上,赵婆子觉得这简直是天助我也。可是她一个仆妇,总归不能跟着毛副参将出入官署,这才想到再弄一个内应,想不到竟要被人抢了先? “倒是有一个。”萧显重不紧不慢地说着,举杯喝了一口酒,说:“这个人姓李,就住在京效,也是军中退下来的。人挺能干,就是有一个,他在战场上伤了腿,是个瘸的。他这样也种不了地,当镖师护卫更是不成,日子过得挺难的。” 毛副参将一听从军中退下来的,就已经肯了三分,等萧显重说完,他马上一拍大腿,说:“行,就他吧,我正缺个管家呢。” “我看你家里这点事也用不着管家,车夫和跑腿的小厮倒缺一个。” “哈哈,叫管家好听点。” “你要是真肯,不嫌留这样一个人在家里掉面子,我就去帮你说说。” “这有什么掉面子的,只要不是逃兵,他就是手脚全断了我也要他。” “这话现在说说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如此,当心让几个痞子缠上。有些个从军中退下来的把钱祸祸光了,现在混得不三不四的,就爱缠着像你这样大方的。那样的就是手脚全好,我也不能介绍给你,免得把你的家底都搬光了。” “还是你老萧懂我。来,吃酒吃酒。” “咱们什么交情。” 萧显重笑着跟他碰了一杯,也没去看赵婆子的脸色。 这人要是他们不安插,就会被赵婆子的人占了位置,到时候可就难弄了。以后这府里多个人盯着也好,何素也说了,没了风暖传递消息不方便,他想着与其让何素身边的人总过来,还不如安排一个自己人在毛府,也能随时照顾毛家人。 萧显重的安排何素也知道,这样一来,她这边压力倒是小了。想想也是哈,这本来就是官家的差事,她一个官夫人大包大揽地花这么多心思做什么,还私人出钱给林氏奖励,要是这事翻出来又是一个漏洞。 不过就算毛府多了一个自己人,跟林氏之间的交流还是由何素出面,女人之间来往比较不惹眼。 第374章 老李和小李 隔了几天,毛府就多了一个瘸腿的李管家。 说是管家,毛府也没有多的外务让他管,至于内务有赵婆子在呢,也轮不到他管。 他平常也就赶个马车、跑个腿,他也不嫌这些活琐碎,为人瞧着挺爽朗,跟毛副参将也聊得来,两人有时还会喝上几杯。没多少日子,他就跟毛府来往府邸的管家混熟了,偶尔能问来一两个毛副参将不知道的消息,还会在毛副参将跟其他官员来往时提点几句。 毛副参将觉得这个管家请得好,能省他许多事。 又过了一阵子,到了初秋时分,毛府又多了一个小厮,是赵婆子远房侄孙,因为家里遭了难前来投奔。既然留给“侄子”的位置有人占了,赵婆子只能弄个侄孙来,让林氏留下他给上学的铁勇当个书僮。林氏哪里能说不好,她这里答应了,毛副参将也不多想地也答应了。 他看其他人家的公子哥们身边都跟着不少下人,就是他的女儿身边还有个丫头呢,儿子身边是也得配一个。不过多了他觉得犯不着,留一个跑跑腿还是可以的,就是打架也好有个帮手,将来也能帮着他处理别的事。 从小跟在身边相处的也知根知底,总好过将来临时找人。他算幸运,找到一个能干的李管家,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的。 赵婆子的侄孙也姓李,在毛府别人都管他和李管家叫小李和老李。许是因为是同一个姓氏,老李对小李颇为照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才是亲戚。 小李虽说是铁勇的书僮,但书僮平常也不能跟着进书院,顶多早晚上下学的时候帮着去提提书袋体现一下他作为书僮的作用。铁勇读的书院也是秋意书院,那里离毛府较远,早晚接送他的活就落在了老李身上。老李出门前总会叫上小李,也是让两个孩子多相处培养感情。 有时两人去接铁勇时到的稍早,老李总会买点吃食给小李,还会跟他说些人生道理,劝他趁着现在日子不错,不要光顾着玩,要多读书。 小李进了毛府并没有立下卖身契,毛副参将对这个孩子挺放心,说什么身契立不立的无所谓,就像老李也没有立什么卖身契。他既不是奴藉,又能伴在铁勇身边跟着一块儿念书,多用点心将来或许还能捞个官当当,就算考不了功名,认得字的也比不认得的能寻着活做。 小李被老李劝得多了,也听了几句进去,回府后铁勇练字时,他自己也会在边上比划。 铁勇对家里新来的小哥哥和老伯伯都挺喜欢,他也喜欢上学跟小伙伴们玩,就是不怎么爱背书练字。连着几次被抽背都没背出来被先生打了手心后,他就有些犯难。他喜欢跟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可是读书他不喜欢,能不能只上学不读书? 他特意拿这事问了贤重,同一个书院的哥哥里,他还是跟贤重最熟。贤重早就听说他背不出书总挨打的事,见他如此,便笑他想得太美。 “别净想着躺着就能吃饱喝足的美事,回去乖乖背书,你要是肯把书背出来再吃饭,以后就不会再挨板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挨手板了?”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以为能瞒得了谁。”贤重戏谑说道,看他这样子可怜巴巴的,便问:“你回家背书吗?” 铁勇的小脑袋慢慢顿了顿,话却说不上来。 贤重一看,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正好最近他也要准备童生试,每天看书背书的也无趣,倒不如弄个人陪着一起烦闷,也让他高兴高兴。 “以后放学,你先来我家呆一个时辰,把该背的书背会了再走。” “啊?”铁勇没想到贤重会给他来这么一招。 “我知道毛大叔给你弄了一只小狗,你最近正稀罕。可你要是为此耽误了读书,小狗说不定就要被送走了。” 贤重跟毛家两姐弟熟着呢,许多事他都知道。小时候桂姐儿说要当个好姐姐结果被她弟气哭的时候,他已经能逗铁蛋玩了,现在治治铁勇的懒病还不是嘴皮子一碰的事。 “反正你都是要背的,早点背出来也少挨打,每天被打手心难道不疼吗?”贤重继续忽悠。 “其实也没有那么疼。”铁勇小气嘀咕道,他在家里跟桂姐儿打打闹闹是常有的,先生的板子哪里有姐姐拳头硬。 竟然还有不怕疼的,贤重也是对他们姐弟俩服气了。 “也不怕丢了面子?被这么多人盯着呢。” 铁勇年纪小小,自己上茅房都上不利落,倒是挺怕丢面子的。 “那好吧。”他有些不情愿地答道。 “要是你能早些背出来,我就把我的点心分你一半,我们家的点心可好吃了。” 铁勇这才高兴了。自从父亲回来后,何素去毛府的次数就少了,以前何素每次过去总会买些小点心,现在她不来了,家里的点心都是林氏挑的一些顶饿却不怎么好吃的,他都不爱吃了。 见他上勾了,贤重又加了一句,“今天的点心是栗子糕哦。” 铁勇很喜欢吃栗子糕,前几天林氏也买过栗子糕,他也吃了许多,却总觉得没有以前吃到的好吃。他当即就说了,林氏也直接跟他说是换了一间铺子买的缘故,还说两家味道也没有相差太大,要是他不喜欢吃以后就都不买了。 为了能吃到点心,铁勇也不敢再说什么,不过要是能吃到更好吃的点心,他当然挑好吃的。 傍晚,何素听说铁勇来家里跟贤重一块儿读书,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厨房多送一份点心过去。铁勇盯着点心,在贤重一字一句地引导下慢慢背书,张伴和小李侯在边上细细听着,默默也学了一遍。 张伴是何素在原先金陵买下给贤元当书僮的,后来贤重贤元住在一个院里,另挑的小厮又小了点,何素就让张伴跟了贤重,李培继续跟着贤元。贤重开始上学后,每天回来总得跟贤元继续念书,直到贤元开始准备童生试了,两人才在各自的书房读书。 没有人逼着他,贤重也就不怎么用心,前阵子他还教张伴识字来着,张伴开始觉得这样不好,后来发现贤重的课业也没有荒废才肯跟着学。 贤重也不是真想教人,他在读书的同时总想做点别的,眼前有另一件事竖着,他反倒更容易专注。 何素没弄明白其中的关系,只当是他看铁勇功课跟不上好心帮他。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迫切地盼着贤重明年一定要考上童生,只是看魏氏那边很看重,她有时也跟着看重一下,不过孩子要是自己不乐意,她也不逼着,大不了等他长大了让他去乡下当地主,日子总能过下去的,她的儿子这么聪明,总不会混得比她差。 她不怎么上心,朱永铭却急了,知道贤重下学了竟还要教铁勇功课,他当即有点不高兴。 “你还想不想考了?要是咱们不能一起考上童生怎么办?” “那就去不同班上课呗,你放心,秀才班里有我兄长在呢。”贤重好笑地说。 “你真要急死我呀,让你来我家跟我一块儿听讲你不来,竟然把时间花在没意义的地方。贤哥儿,你明明很聪明的,怎么就……”他一时也找不到相应的词,就是觉得贤重太闲散了些。 “我有数的。”贤重说道。 这话贤重总是跟朱永铭说,朱永铭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数,不过从结果上来看,他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至少没有一次他说了“有数”之后是没有把事办成的。 他如今读了几年书,也知道一些孩子小时候聪敏,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归于平常,他实不希望贤重也是这样。偏他劝他的话,贤重好像也不听,就连萧婶婶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有一个贤元还肯帮着催贤重用功。 “明年你可千万不要落榜。”朱永铭告诫道。 “我尽力。” “你怎么……” “朱学兄,不能欺负萧学兄。”刚刚走进教室的少年看到朱永铭神情激动连忙跑过来说道。 “祝胖子,就你多事。”朱永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被叫祝胖子的少年缩了一下脖子,不由站到了贤重身后。他跟两人同龄,也跟他们差不多日子入的学,家里父亲在礼部任职,跟萧家是故交,这才把他送到秋意书院来。因他身型较胖,开始不少孩子都喜欢取笑他,朱永铭也常常逗他,只是不知不觉,他就跟贤重成了好友。 朱永铭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祝胖子会觉得他在欺负贤重,不过是故意吓贤重还挺好玩的,他才没有特意否认,也想看看祝胖子能误会到什么时候。 等教室里人多了,祝胖子也不怕了,就算朱永铭是书院一霸,他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欺负人。 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了?贤重还觉得挺遗憾,他还挺喜欢看朱永铭逗祝胖子的。 书院放学较早,一般过午再读一个时辰他们就可以走了,秀才班的人可以多留一会儿。也是因为这样,现在贤元贤重兄弟俩都不能一起下学。先前贤重是坐朱永铭的马车回家的,朱家离萧家很近,朱永铭回家的路上稍微绕一下就能把贤重送到家。 以前下学后,朱永铭还会到萧府玩一会儿,最近课业重,他也没法。铁勇跟着贤重读书后,贤重就开始坐毛家的马车回家,反正铁勇也要去萧府,正好带上他。 林氏知道贤重在帮忙盯着铁勇背书,特意让老李来接人时送了一篮子水果过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儿子背书没背好,可是她能怎么办,但凡家里有个多读几本书的她也就不必烦了。桂姐儿虽说请了一个女先生,但教的也是以女红茶饭为主,学问什么的也教过一阵子,但是桂姐儿没能学进去。 她觉得也不能怪桂姐儿,当时她时不时地也会过去跟着一块听,几天下来,她也没有学会,可见做学问还挺难的。 这么难的事现在铁勇也得学了,她拦是不能拦的,但私下却觉得铁勇应该也学不了多久。她和孩子他爹都不是有学问的,怕是祖传不是这块料,读不出什么花来。果然,才没有多久呢,铁勇就开始背不上来书了。 林氏字虽不认得几个,但也知道想要读出前程来,一架子书总得背出来了,铁能这才哪到哪呀。偏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让她盯着铁勇背书,她也无从得知他背得对还是不对。家里头最有学问的要算赵婆子,可是她也就是识得几个字,并不曾正经读过书。 现在有贤重帮忙盯着,林氏觉得多的不指望,说不定等儿子十六七八的时候,童生总得考一个出来,听说童生挺好考的,但是有些人考出童生后到了白头也还是童生。她倒不指望儿子能一直考下去,等到他要成家的时候还没个结果,就让他学其他的去。 她的这些想法很多都是跟何素学的,何素其实也在她面前说说,在魏氏面前她却是不说这些的。魏氏虽说有时候行事也不爱照着老规矩来,但是儿子科举出仕这条路却是她坚持的,就说现在的商部不也是得要进士功名才能入职,破格提拔的少之又少。 参加科举,学问做得好是一方面,人脉名声也是一方面。同样是进士,少年进士和老年进士是不一样的,同样是童生,十岁出头考中跟二十岁出头考中,在世人眼中也是不一样的。她其实恨不得儿子不能十岁就考中童生,无奈她的儿子总不定性,不肯静下心来读书。 好在总算是升了班,又看到贤元考中了,他也有了好好读书的心思。为了他能一次考中,魏氏特意又请了一位落榜的举子在家里教他,本来还想叫贤重来的,贤重自己不怎么情愿,何素也就由着他了。 第375章 小道消息 魏氏劝何素在读书这件事上不能太由着孩子,何素面上听了,估计也没有放在心上。也许贤重是次子,并没有贤元来得要紧,何素才宠着他些不逼着他读书。不过就是贤元,她也不见何素劝诫过,好像兄弟俩天生就乖,做什么都认真仔细不用人催也不用人盯着。 她倒也没有太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自家儿子也不差呀。长子永铭虽有几分霸道性子,但还算听劝,如今在课业上也用功;次子永康如今健健康康的,也进了书院。不过他进了不是兄长在读的秋意书院而是官学,朝中好几位大臣的公子就在官学就读。 魏氏打算让永铭考上秀才后也转去官学,如今圣上也算在官学花了心思,请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当先生,就是多了一门格物学,让一些官员心存疑虑,觉得这是小道,怕孩子沉迷了进去坏了前程。不过沉迷格物总比沉迷酒色要好,大人们提点几句也就放开了,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何素知道魏氏的打算,她反倒并不希望儿子们进官学,怕里面各家公子脾气骄横欺负了她的宝贝儿子。魏氏却笑她想得太多。 “各家公子骄横的也是有的,许多却都知礼。如今朝中也没有一家独大的局面,但凡懂些道理,便不会凭白与人结怨。再说了,你夫君是都卫司的,他们可不敢得罪你的儿子。”魏氏劝道。 永铭永康进学后,她也闲了下来,时不时地会过来找何素说话。何素现在也不用常借口说要看外孙顺道去毛府,有时也就会过来朱府跟魏氏闲聊,到底还是魏氏这边小道消息多,能让她听个热闹。 这天正好没事,何素便来朱府跟魏氏碰个面。听说旁人会怕她儿子,何素也没有多高兴,要是他们孤立贤元怎么办? 何素知道跟贤元关系最好的还是邓远志,另外还有几个同窗,还曾到家里玩过。听说有一个考上秀才后并不打算进官学,而是去京效一间有名的书院白马书院念书。那间书院何素也知道,入读的学子得住校,何素舍不得贤元去住校。 两人正说着孩子的事,便听外面通传说是元姐儿来了。 等下人掀起门帘时,何素便见一个明艳少女走进屋来。见过礼后,元姐儿让下人把东西抬进来,又跟何素说:“知道萧婶婶过来,正好庄子里有人送果子来,便特意拿过来让婶婶尝尝。” “还是你大方,不像你母亲,有果子也藏着。”何素打趣道。 魏氏秀眉一挑说:“原还想让你装一筐回去,既然你说我小气,便不给你了。” “呀?我说了吗?许是你听错了。”何素马上否认,招得屋里众人笑了起来。 待下人把果子摆上来了,何素倒也夸了一声:“如今你倒是好了,家里什么事还有女儿帮忙安排,只要坐着吃茶吃果子便好。” 魏氏现在把庄子里的事都交给了女儿打理,也是让她练练手。 元姐儿也有十二了,自她十岁起,魏氏就让她管自己的院子,还一点点地教她别的事,如今她行事已经颇有章法,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能干。不过也不见得每户人家都喜欢能干的儿媳妇,有些婆婆还想掌家呢,可不想娶一个能干、家世又好的儿媳妇回来。 魏氏早就留心着京中的好儿郎,元姐儿嫁过去必定是要当长媳的,再挑过人品家世,似乎也没剩几个能让她看中的。 “你要是羡慕,早点娶个儿媳妇回家不就好了。” “哪里能这么早,小石头现在才多大?少不得要等到他十八岁以后吧。” “你倒也等得。” “这有什么等不得了,缘份这种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想想你自己就知道了。” 魏氏白了她一眼,又朝边上坐着静静吃果子的元姐儿看了一眼,问何素:“你自己就没有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家?” “又不是我娶。”何素笑道,不过她也不好说全凭儿子做主,万一要是儿子被小狐狸精给迷住了呢?见魏氏真心好奇,她便说:“大面上过得去就行,我脾气多好呀,你也是知道的,只要别太多毛病,贤元要是看中了便可娶回家来。” “不论出身?” “要什么出身?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出身。”何素说道,又想到了萧显重,不由加了一句,“不过这事我也做不得主,还是要听我家老爷的。” “你几时这般怕他了。”魏氏打趣道。 “我一向都是敬着他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人是河东狮,吓得夫君连在外面吃酒也不敢。” 萧显重的确不怎么在外面吃酒,倒也不是何素拦着,实在是没钱,何素扣着他的月例不许他乱花,既然都没钱能用,他自然不好常去外面吃酒了。 何素倒也不怕旁人误会,只是听得魏氏说这事,不禁一笑。 “我倒没听说什么河东狮,只听说有只胭脂虎。” 魏氏一听,无奈地笑笑,这胭脂虎还能是谁,可不就是她。外面的人也惯会乱说,她明明一点也不凶,倒是带累了她的女儿也被带上让人说嘴。朱尚书倒不在意,他跟魏氏说起女儿亲事时也明说了那些会让女儿受委屈的人家就是门第再高也不必考虑。 元姐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疼爱得很,两个儿子都要靠边站。 永铭因为性子略有些霸道,没少挨朱尚书的训。永康容易生病,魏氏就多宠着他一些,让他的性子有些骄纵,也是因着如此,永铭有时会跟弟弟吵起来。只要两人吵嘴的事被朱尚书知道了,两个人就都得挨朱尚书的罚,就是魏氏劝着也没有用,倒是元姐儿来求情他能听进去几个字。 魏氏为此跟何素小小地抱怨过,何素打趣道,要是他不疼女儿而去疼其他女子她才真的头疼呢。魏氏想想也是,不过偶尔还是会吃味。 如今女儿渐渐长大,朱尚书比她还早留心女婿人选,里面有一个就是萧家的贤元。魏氏并没有觉得贤元有什么不好,只是门第上多少还是有点差距,一时也不好决定。不过照何素这意思,她似乎也还没有给儿子相看起来,怕是要等贤元考上举人后再做打算。 若是贤元能在十七八岁考上举人,便算挺有前途的,若是能在二十岁前考中进士,凭着他的家世,估计会有大把人家想要招他为婿,当初的钱世钟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魏氏对于看庆王府笑话一事,可以说是不遗余力,近来她又听说了一桩事,听来有些匪夷所思,她正想着要不要跟何素说呢。 这次有元姐儿在边上,魏氏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隔了几天,她过来萧府找何素,倒是没有忍住把事情说了。 “你是说喜乐郡主她……”被魏氏提供的消息震了一下,何素伸手做了一个摆动的手势。 魏氏也不知这个手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点了点头。 “有人看见了,就在水云庵。” “这……她不是很在意钱翰林吗?前前后后闹过多少事,去年还怀疑钱翰林在外面有外室跑回王府哭诉,结果外室没有看着,倒让人知道了她跟公婆叔姑不睦的事。”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不过她跟她的这位表哥听说以前关系就很好,还曾一起出去喝茶呢。” “这可真是……”何素叹了一声,说:“可惜了钱翰林。” “你可怜那人做什么。” 魏氏撇了撇嘴,想想又觉得钱翰林是有几分可怜,娶了个媳妇除了身份高贵一无是处,偏他又不娶不行,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到底是你家月儿福气好。当年我问你是不是要把月儿嫁去郭家时,你还不怎么情愿,现在两人不是挺好的,前月又给你添了一个外孙,别人都说她福气好呢。” 月儿在九月又生下一子,郭威可高兴了,就连远在边关的郭义也欢喜。郭家人丁一直不旺,先前郭家出事时,郭义有一个小妾有了身孕,可惜不等她生产便遇上了祸事。郭义一直盼着郭家子孙能兴旺些,便是他的父亲、祖父也是这样希望的,只没想到实现的竟是郭威。 可惜他都有两个孙子了,也没来得及见见,便想过年的时候回京一趟,就是想不好是一个人回来,还是全家一起回。冬天赶路辛苦,黄氏和玉儿都不是身体强健的人,郭义怕她们路上吃不消,可是放她们母女俩在边关,他又不放心。 何素也在猜郭义过年是不是要回来,不过来不来的,对萧府影响也不大。她到现在还想着喜乐郡主红杏出墙的事,感觉作为郡主进进出出的有一堆下人跟着她竟然还能找到机会出墙,还是庵庙里,实在是厉害了。 “你们有人盯着喜乐郡主呢?” 晚上,她忍不住问了萧显重一声,她觉得魏氏听来的可以只是小道消息,说不定别人看到表兄妹呆在一间屋子里老长时间没出来就传出话来,可是实际上,两人说不定只是在屋里看书下棋呢? “没有,怎么了?”萧显重不解问。 何素也不好拿这种桃色消息跟萧显重讨论,显得她很不庄重似的,她还是要维持一下她端庄的形象的。 “没什么,就问问。” 萧显重怎么都不觉得是真的没什么,正好近来也闲,他倒可以派人去盯盯喜乐郡主,看看到底那边出了什么事让何素特意来问。 第376章 破事 都卫司想要查个人容易得很,萧显重不久便得知了喜乐郡主跟她表哥秦仲祺在水云庵私会的事。哪天见的面、随行的有什么人、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这种后宅女人的秘事,他并不感兴趣,不过喜乐郡主是庆王妃疼爱的女儿,先前庆王妃为替喜乐郡主出头还算计月儿。这倒是送上门来的把柄,萧显重暗想。可惜他派人去查用的是都卫司的人,庆王府相关的人本来就是时常要去盯着,他派他们去倒没有什么,可是他要是利用职务之便趁机做点什么,便有公器私用之嫌。 圣上给了都卫司巨大的权柄,很多朝官都担心都卫司会借机揽权独大,为了避免猜疑,司内从上到下也很自律,不曾以权谋私。这口子要是开了,都卫司迟早会失去圣上的信任,到时候他们这些在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人就成了过街老鼠,毕竟都卫司得罪的人可不少。喜乐郡主又是皇家的人,这就更不好动了。 萧显重虽觉得有几分可惜了,但想想庆王府近来行事,倒也知道不必心急,将来要是庆王府出了事,喜乐郡主也跑不了。 不过就算是他什么也不做,这事也不可能瞒一辈子。 秦仲祺也是有妻室的人,他这门亲事还是庆王妃出面替他定下来的,岳家宋家手握兵权,在前朝时颇为显赫,又早早改投了当今,算是很得圣上器重。因为是庆王妃出面说的亲,秦仲祺就算心下有几分不满,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要说宋家的家世,也算得上好,可惜是武将,有些文人脾气的秦仲祺就有些看不上。前朝时武将的地位不高,且文武官员之间很少通婚,常互看对方不顺眼,不想让自家姑娘嫁过去受闲气。 宋家能答应这门亲事,也有向当今表忠心的意思。他们虽早早投了当今,似乎在当今面前也得脸,但一直没有分到好的差事,并不受重用。 徐家那边没有适合的儿郎,他们也就只能在庆王边上寻摸,把家里的二小姐嫁了过去。不过等亲事真成了,他们又暗暗后悔。要知道当今有不少义子,虽说出身差了点,但深受圣上信任,把家里的姑娘嫁给拐着弯的秦家还不如嫁到他们。可是亲事定都定了,也没有反悔的可能。 成亲后,秦仲祺和宋氏相敬如宾。 宋氏在生下长子前,秦仲祺也收敛着,并没有动过什么花花心思,可是等有了两个儿子,他便想要添房小妾。宋氏也没有拦着,将身边的丫头开了脸送给了秦仲祺,可问题是不管是宋氏还是她身边的丫头模样只能算得上周正,跟风情秀丽沾不上边。 秦仲祺也曾把自己挑的女子收为偏房,可惜哪怕宋氏不出手,他的那几个容貌平平的妾室也容不下她。没法子,秦仲祺索性就在外面结识“红颜知己”,不再往家里带。 宋氏对此也有所耳闻,原先她倒也没想着去管,只要面上过得去便好。自己为什么结的这门亲,她心里也有数,对装腔作势的读书人,她一向不怎么喜欢,但都成亲了,她也准备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可是近来秦仲祺总往外面跑,好像在外面安了家似的,倒让她不满起来。 她出身武将世家,陪房里颇有几个得用的好手,派去跟了几天便知道他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只是听说平常这屋子并没有人,偶尔午后才会有人过来,呆上几个时辰便又走了。 怎么弄得神秘兮兮的,宋氏一时还想不明白,还是身边的丫头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呸,真是不要脸,她在心里暗骂,一想到秦仲祺跟个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心下就有几分膈应,之后对秦祺更没个好脸,却又隐隐庆幸对方是个有夫之妇,不会弄出孩子来,更不可能带回家来。 虽是如此,她心里到底有几分介怀。这一日,正好她的儿子病了,秦仲祺本来休沐在家,她就想让秦仲祺来陪陪儿子,结果陪了一半他却匆匆走了。宋氏见是因为有个小厮来报信他才走的,心里便存了疑惑,等把儿子哄睡后,她便叫上人手去了先前查到的宅子。 到了外面一看停着的马车,宋氏便知秦仲祺来了这里。她顿时怒从心起,叫随从前去叫门。 随从拍了拍门,假称是家里的猫跳到院中去了,想进去寻寻。屋里应门的人本不想开门,只是两边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外面叫门的人还恶声恶气的,放话要是不开门里面就没好果子吃,还直接说自家在朝中当大官,一般人惹不起云云。 他倒是记得没有真的报出家门,不然里面的人更不能开门了。 许是随从的语气太大真把里面的人惹火,门还真就被叫开了,门一开随从便看到一婢女冷着脸站在院门前。 “哪里来的奴才,好大的官威!”婢女喝道。 随从也没有说什么,让开了道便让后面跟着的仆妇挤了进去,宋氏跟在最后面,进得院内后觉得这婢女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呢,有刺客……” 婢女一见这么多人闯进来一时也有些慌乱,正喊着呢,待看到宋氏时,她的声音忽然就断了,显然她也认得宋氏,知道她是秦家儿媳妇。 “这是喜乐郡主身边的。”贴身丫头在宋氏身边提醒道。 宋氏一听,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大步走了过去,宅子里其他人想过来拦也被她一把推开了。她在家自小习武,若不是家里怕她这样嫁不出去,在她开始说亲后把她的兵器都给扔了,她手上的功夫能更俊。 婢女见拦不住,连忙好声相劝:“秦二夫人,你要想清楚,莫要伤了脸面。” “他们都不怕伤脸面,我怕个甚!” 她推到门前推了推,见门从里面锁着,索性拎着裙摆提脚踹了数下,把门给踹开了。进了屋内,她马上朝里屋走,还未近前,秦仲祺便着急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 “儿子生病你不着家,想来是来见什么要紧的人,作为你的发妻,我不得看看是哪家的好妹妹。”宋氏冷笑道,朝里屋盯了一眼。 秦仲祺连忙拦住她的视线,生怕她看出什么来。 这不过是欲盖弥彰,要是他不挡这一下,乖乖服个软,宋氏说不定也不会继续闹下去,她也不是那没脑子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把身边的丫头给秦仲祺当偏房了。可是见秦仲祺竟还敢来拦她,她不由怒从心起,越过他就要朝里面去。 秦仲祺哪里能让她进去,拉扯之间,宋氏也顾不上什么,直接让随从把秦仲祺给拖开,她进了里面掀起床帘,冷冷看向里面脸色煞白的喜乐郡主。 喜乐郡主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呀,她不是钱世钟的夫人吗,不是尊贵的郡主吗,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记得盛夏时节,她还去水云庵求子,想要顺利怀上一个孩子,这样钱世钟就会看在孩子的份上跟她好好相处了。怪就怪那天天气太热了,庵里在午膳时送了一些冰镇的梅子酒,恰好那天秦仲祺也在庵里,两人就一起多喝了几杯。 秦仲祺倒不是特意为了喜乐郡主去的,他原约了教坊女子出来相会,谁知那姑娘钓着他,将他惹出了一肚子火却推说身子不爽回去。他心里烦闷,又不想大中午时回去,就想在庵里吃了午饭歇一歇再走,谁知就让他遇到了喜乐郡主身边的侍女,知道她也在庵里。 喜乐郡主这脾气,他心下也是不喜的,只是看她喝醉的模样倒还有几分顺眼,知道钱世钟竟然久不入她的房,他便有心痒起来。事后他也有些后悔,毕竟他那王妃姑姑护短,是容不下他做出这种事的。为此,他还特意去向喜乐郡主赔罪。 他也不好说自己是酒后起意,只说倾慕她已久,见不得她独守空房苦闷度日,喜乐郡主也是好骗竟然就信了。之后但凡她跟钱世钟闹了别扭,她便会来水云庵散心,也会叫他过来作陪。前几次,他也只是说话哄她,后来嘛……既然前面都已经有了首尾,他也不必忍着。 喜乐郡主也知道这样不对,她就想有人哄哄她对她好,如果不是钱世钟总对她冷淡,她是绝不会去找别人的。如今被宋氏碰破,她以后要怎么办,钱世钟会不会知道? “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郡主果然跟寻常女子不同。”宋氏讽笑道。 她很早以前就认得喜乐郡主,对她颇看不上,觉得她又蠢又任性。也许她有些举止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别人乱传,但是有她的不收敛在前才会招来那些闲话。 谁不想活得自在些,就是她难道就喜欢那些女红厨艺不成?谁不是收敛着性子顾虑着世人的眼光?她也把武器都收起来了,还主动给自己的夫君纳妾。 这些她以前最看不上的事,她都做了,可是竟然有人视世俗规矩于无物,连这样的丑事也做出来了。见她此刻惊慌的样子,宋氏觉得腻味极了。见秦仲祺着急赶到内室,宋氏冷冷甩下床帘。 “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她原也没有打算来做什么,只想看看这不要脸的是谁,勾得秦仲祺连儿子也不顾了,现在见是喜乐郡主,她心里的怒火反倒没有了。她看不上她,也看不上看上喜乐郡主的秦仲祺,花时间在两人这破事上,她还不如回家多陪陪儿子。 秦仲祺看她就这么走了,显然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宋氏一向还算识大体,在大事上不会任性而为。这样也好,闹过之后,喜乐郡主也不会总约他出来了,他其实也不想再跟喜乐郡主这么纠缠下去,一旦闹出来不好收拾。 秦仲祺知道发妻的脾气,喜乐郡主却不知道。她觉得完了,宋氏要向钱世钟告发这件事,她不能让宋氏这么做。她跌跌撞撞下床走到院中时,宋氏已经带着人离开了。她胡乱套了衣服就追了出去,想要赶在宋氏去见钱世钟前拦下她。 秦仲祺见她慌忙走了,还以为她只是羞愤难当想要回家,没料到她是去追宋氏的。怕是宋氏也没有料到喜乐郡主竟还会这样追出来,她算是给她留了脸没有把这事闹开,现在看来是她自己不想要脸了。 听了下人说喜乐郡主追过来时,她见马车正好驶到宋家附近,便说:“回宋府。” 这也是方便寻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也是为了自己安全。宋氏的祖辈出过殿前侍卫首领,曾私下说过许多皇家为维持声誉所做的事,喜乐郡主这事要是传开,丢的可不仅是庆王府的脸。宋氏担心招来祸事,想想要是她真出事,秦家不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保下她,她还不如来向娘家求助。 喜乐郡主一看她没有回秦府,越发肯定她是去找钱世钟了。今日钱世钟说是与友有约,并不在家里,她也不知他跟他的朋友约在了何处,也许就在这附近。她不能让钱世钟知道这事,想到这个,她连忙催着车夫快点追上去。 车夫不敢怠慢,将马车赶得飞快,惹来街上许多人怨骂。为了掩人耳目,喜乐郡主坐的不是郡主规制的马车,旁人也就不知道马车是谁家的,倒是认得在它前面跑得飞快的马车是秦家的。 眼看着宋府就在眼前了,宋氏便让马车慢了下来,这一慢,喜乐郡主的马车便超了过去拦在了她的马车前。 “表嫂。”喜乐郡主跳下马车,讪讪叫了她一声。 宋氏掀起车帘,朝她看了一眼,不懂她怎么还有脸追上来。事实证明,喜乐郡主行事总是出人意料,她竟直接就在马车前面跪了下来。 “表嫂,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宋氏觉得刚刚想着喜乐郡主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的自己有点蠢,不过喜乐郡主肯定比她更蠢。 第377章 闹开 “你起来,在外面呢。” 宋氏皱了皱眉,也没有觉得解气,反倒有些不安,目光不由朝喜乐郡主身后看去。 也是凑巧,宋氏的二哥趁着今天休沐请了不少朋友来家中看他新得的一匹骏马,一行人在府里试马觉得不过瘾,这会儿他正把马牵出府外,想要出城去跑几圈。他的友人自然也跟着,也就正好看到了喜乐郡主下跪。 有那眼尖嘴快的,当即就脱口而出,说:“这不是喜乐郡主吗?怎么还向二姑奶奶跪下了?” 宋氏二哥的几位好友都见过宋氏,甚至其中还有几位当初也在宋父的择婿范围内,可惜最终他却走了眼挑了秦家。 宋氏一听,微微皱眉,这都是什么事呀!她这个事主还想遮着藏着,犯事的人倒不避讳。 “二妹,你没事吗?”宋氏的二哥也看到这一幕,马上上前询问,生怕妹妹受了委屈。 喜乐郡主的风评一向不好,跟女眷一向不睦,听说还喜欢抢东西,宋氏的二哥就怕妹妹为了宋家委屈了自己,被喜乐郡主这样的泼妇欺负了去。 “没事。”宋氏说道,低头小声跟喜乐郡主说:“你快回去吧。” 喜乐郡主迟疑地点点头,又朝四周看了看,显然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脸震惊地看向宋氏,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你竟然设计我!” 宋氏也是无语了,冷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也是看在亲戚一场上给你留着面子呢。” 喜乐郡主抿了抿唇,不敢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担心宋氏会乱说什么。 见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宋氏的二哥不放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父亲在家吗?” “在呀,正说你也不带外孙回家看看呢。” 宋氏听了,也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便进屋去寻了父母,把今日这事告诉了他们。宋氏的二哥怕真有什么大事,也不试马了,跟友人致歉后匆匆去了厅内。他的友人也没有就这么走了,宋氏和喜乐郡主一路过来都是有痕迹可寻的,他们想要找回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也容易。 宋氏的二哥还不知道自己的几位好友这么好事,进了厅内,见母亲遣开了下人,还让嬷嬷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便知这事情不小。 宋氏的二哥想要进去还得先通传,宋父在屋里想了片刻,便答应他进来,也让他跟着听听。宋氏将事情又跟二哥说了一遍后,他便看向了母亲,这种事他也不知要怎么处理,却不想委屈了妹妹。 “难道妹妹得忍下这口气?” “若是无旁人知晓,她自然得忍下来,只是现在她怕是忍了也是白搭了。”宋母说。 宋母也不是一个糊涂的,性子也有几分刚硬,太软弱的女子也不适合嫁到武将家来,万一夫君出事她们还得撑起家业担负起教导下一代的职责来。 宋父觉得宋母说的在理,想了想,就跟宋氏说:“你带上孩子,回家来住几天吧。” “这……会不会对父兄有影响?” 宋氏自然是喜欢呆在娘家,就怕秦家多嘴。文官家里就是麻烦,她多回娘家几次就来敲打她了,好似她做了多大的错事似的,有这闲功夫也不知道去管好自己的儿子。 “无碍,也不能太委屈了你。圣上对宋家比以前看重,你大可在秦家强硬些。” “是。” 得了父亲的话发,宋氏马上便准备回秦家接自己的儿女,宋氏的二哥也特意陪她走了一趟。秦仲祺原以为这事能这么过去,谁曾想他前脚刚回了秦府,后脚宋氏跟她二哥便上门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秦仲祺一脸不解,这事不是过去了吗?她怎么还捅到娘家去了呢。 “去问你的好表妹吧。”宋氏淡淡扔下一句,实在不想跟恣意行事的人废话。 “这……” 秦仲祺还是想不明白,倒是宋氏身边的人特意跟他的小厮透了口风他才知道。这事怕是瞒不住了,他脑中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他实在没想到喜乐郡主竟会闹这么一出。 喜乐郡主也放心不下宋氏,要是消息传开了,只能是宋氏露了口风,至于旁的人,她压根没去想。 不过等她回了郡主府,见钱世钟还没有回来,忽地又生出一丝侥幸。钱世钟今天去会友了,等他回来后,她想办法不让他出门,他也就不会知道外面传了些什么。得想什么办法好呢?她暗想,在屋里来回走动,一心要想个法子出来。 去替她端点心的婢女回到屋内时总觉得屋子里有股腥味,四下一看,忽地发觉不对。 “郡主,你,你流血了!” “啊?”喜乐郡主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有许多血,都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她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又惊又急,当场昏了过去。婢女慌了神,连忙喊人进来帮忙,又去找人请了大夫,一时手忙脚乱的。等喜乐郡主幽幽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望了一眼床顶,不知自己怎么会在床上,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莫非这还是在早上?她暗想。 “郡主,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婢女见她睁开眼,便探头过来问。 “郡马回来了吗?”她问道,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 “刚回来,正往正院来呢。”婢女说着,迟疑了一下,小声道:“郡主,您刚刚昏过去了,因为小产。” “什么?”喜乐郡主脸色一白,她竟然小产了?她好不容易怀上孩子,竟然就这么没有了,都怪宋氏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多事,她怎会出这样的事! 她正想着,正房的门忽地被推开了,钱世钟黑着脸走了进来。 喜乐郡主见了他像是看到主心骨一般,朝着他哭诉道:“夫君,我们的孩子没了。” 婢女惊慌地看了她一眼,都来不及拦下她的话。 屋子里点着灯,将床上的人照得一清二楚,她悲恸的表情并不似作假,甚至连眼中的无助也不似作假。钱世钟已经听到外面的传言了,在这个家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向着喜乐郡主的,他原是想进屋质问她,现在忽地没了心情。 微微皱眉,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我们已经有半年没有同房,哪里来的孩子?” 喜乐郡主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到了钱世钟眼底的厌恶,脑中嗡嗡作响。 不该是这样的,这都是别人的错,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在心里反复说着,感觉这世间的人似乎都对她充满了恶意,一步步地逼着她到了如今的地步。 如果不是月儿,钱世钟不会对她冷淡;如果不是钱世钟对她冷淡,她不会被表哥哄住了,还有宋氏那个泼妇,还有她的婆婆、小叔……都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没人会去管她的想法,隔天,京城便传遍了她的事。萧显重听说后,暗暗感慨他都没打算借她的丑事做什么文章了,没想到她自己能把事情处理成这样。何素同样很震惊,想不到喜乐郡主还真的跟人有私还被抓了一个现行,可不是说两人是在水云庵私会的吗,怎么又换了地方? 其实说起来,这事最先察觉的便是水云庵的尼僧,她们极重声名,生怕将来受到牵连,索性在入冬后,便以修缮客院为由不再招待香客吃茶用饭。喜乐郡主原也嫌水云庵太远来去不便,却不懂远了才能遮人耳目,换成在京城没多少日子便被人发觉了。 庆王妃知道这事后很是恼怒,直接去了郡主府,发落了她身边的好些个奴才。可是看到女儿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她又有几分心疼,暗暗怕宋氏不识大体才让这事传开了。她好歹倒也知道这事怪不得钱世钟,不过还是对钱世钟搬出郡主府一事有所不满。 秦家知道这事也很震惊,他们还不是从秦仲祺那里知道了这事,而是在事情传开后从外面听说的。秦仲祺知道事情瞒不住后,还一直想要拖着,总盼着是他们想太过,事情不会闹大,想不到事情却比他想得传得快。 秦老夫人这才知道为什么二儿媳妇忽然回了娘家,竟是为了这桩事。这事时候除了打死不认,他们也想不出别的折来,还得担忧庆王府会不会来怪他们。 他们都盼着事情早点过去,甚至想寻些别的事来引开世人的注意,偏消息越传越广,甚至连水云庵也扯了出来。有人拿这事去问水云庵的尼僧,她们也不好说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想要把话岔开。旁人哪里能看不出来,倒是苦了水云庵,好一阵子都没了香客。 眼看着消息压不下去,宋家和钱世钟那儿也得有个交待,圣上便下旨斥责了喜乐郡主,以不敬长辈为由褫夺了封号。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庆王妃当即想进宫向皇后娘娘申诉,却被庆王拦了下来。庆王还训了她一顿,怕她没把女儿教好,还怪她娘家门风不好。 庆王妃哪里能受这样的责备,自然反唇相讥,甚至连当年朱家高攀秦家的话也说了出来。庆王大怒,以她生病为由,将她禁足,还把王府的管家权给了戴侧妃。 第378章 折腾 庆王当然也知道圣上给喜乐郡主的处罚重了,可是朱家本来根基就浅,绝不能在德行上有令人诟病的地方,圣上也说了,朱家下一辈也不是只有喜乐一个姑娘,宫里还有两位公主庆王府也还有一位小姐,难道要让她们以后凭白被人猜疑。 庆王极疼董氏所出的庶女,董氏当年因跟喜乐郡主起了争执小产,已经不能再生育了,平时没有少吹枕头风说喜乐郡主的坏话。喜乐郡主这些年来的种种行径,也的确让庆王不喜,便也觉得的确得让她受点教训,要不是庆王妃一昧溺爱,喜乐郡主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又隔了几日,圣上又封了庆王次女为宜嘉郡主,也算是全了庆王的面子,免得旁人以为圣上和庆王不睦。庆王高兴,当天就宿在了董氏房里,庆王妃却气得在院子里骂了一夜。 宜嘉得了封号,在府里的地位自然不同。以前她虽说是记在庆王妃名下的嫡女,但是许多下人并不把她当成嫡女看,幸好她的娘亲得宠,倒也没有人敢欺了她,只是偶尔被几个侄子取笑。 他们从来不认她这个比他们年纪小的姑姑,秦家来的表小姐们也惯爱笑话她,如今却不一样了。 她倒也没有因此变得张扬起来,依旧是以前那般乖巧懂事的模样。可是府里的好东西分到她这儿多了,分给庆王世子子女的便少了。 庆王妃听说便怪戴侧妃作怪,还跟儿子哭诉。 “你看看这府里的下人,哪还把你这个世子放在眼里,他们心里怕是只有姓戴那贱人还有她儿子。”骂了一通后,庆王妃拉着庆王世子的手,郑重说道:“你该为自己考虑起来了。” 庆王世子默默点头,眼中有挣扎、有迟疑也有狂热。 在喜乐郡主的事传得最厉害的时候,何素和魏氏少不得在一起吃瓜,就连林氏还特意过来跟何素聊这个事。毕竟是皇家的事,林氏也不敢随便跟人说,也就在何素这里敢嘲讽几句。 “就是我们村里的寡妇也没有这样的,竟然跑去了尼姑庵私会,她怎么不到坟地里滚去。听说还怀了野种,被宫里喂了药打下来了……” “你这又是听谁说的?”何素不解地问,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外面都这么传,还听说庆王妃为了安抚郡马,送了两个良家子过去。” 事倒是有这么件事,却不是庆王妃做的,而是庆王安排的。喜乐郡主虽被夺了封号,没了食禄,但她的郡主府圣上并没有收回,只是把牌匾摘了下来,留下另一头钱府的门牌。钱世钟原本一气之下住到他给他弟弟买下的院子里,那里本就留了下人洒扫,现在他的弟弟不在,他想住随时可以去住。 庆王听说后便找了一位钱世钟的上官当中人说和,还给他送人,岳父当到这份上,他也觉得没脸。他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想让钱世钟搬回去,关上大门后两人好还是不好,他这个当父亲也不管。 钱世钟最终还是搬了回去,圣上已经给了处置,若是他继续不依不挠的,也不会得到其他结果,反正休妻和离是不能够的,要提也只能是喜乐郡主自己提。不过回到府里,他便搬到了钱府这边,还把原本郡主府和钱府相通的角门给封上了。 朱氏,也就是喜乐郡主,知道后原是想过来闹,可是现在她身边有庆王派来的两个嬷嬷看着,两人就没有给她出院子的机会,她想闹也闹不起来。 “要是两个良家子先生了孩子出来就热闹了。”林氏幸灾乐祸地说,她知道萧家跟喜乐郡主有点不对付,也就乐得看对方倒霉。 便是普通百姓,也想看看做出丑事的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换成是别人,早该呆在家里不出门了,偏朱氏坐完小月子后便呆不住,一直想要去门。一会儿说要去上香,一会儿又说要回王府,还说想去逛街,两个嬷嬷哪里能让她去。 她心里也就憋了火气,等她从院里的丫头那里得知钱世钟身边多了两个女人就更闹腾了,逼着嬷嬷一定要放她出去看看。嬷嬷看她都把刀子直接架自己脖子上了,也拿她没有办法,索性就带她过去。她一见人,便气得想要扑上去打,钱府这边的下人都是钱世钟教导过的,见她如此连忙把她架住了。 朱氏也不肯罢休,直闹到钱世钟下值了,她都还在钱府这边喊打喊杀的跟个疯婆子似的。 “老爷。”新来的嬷嬷和一众下人行礼道。 朱氏倔强地看着他,觉得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却在他漠然的视线中退缩下来。 “你想回庆王府吗?”钱世钟问。 她用力摇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却说不出认错的话来。钱世钟也没有理会她,看向她身边的嬷嬷,说:“麻烦别让她再过来了。” “是,老爷放心。”两个嬷嬷郑重说道。 她们也算见识到朱氏的折腾劲了,如果她安安份份地在自己院里呆着,至少还能得来一点尊重,毕竟她是庆王的嫡长女,亲哥哥又是世子,别人怎么也得给她留点情面,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 就像庆王虽说只劝钱世钟回府,还说夫妻俩的事他不会过问,但钱世钟难道还能拉朱氏去沉塘不成,就是打她骂她都没法做。两边各占一处呆着,有一个夫妻名份,这在庆王及世人看来,就已经算保全朱氏的面子了。她就算不再是郡主,却还住着郡主府,还有大把的嫁妆,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哪怕跟钱世钟以后形成陌路,但百年之后她仍是钱朱氏,能以正妻之礼葬在钱世钟墓室之侧,就是妾室生下来的孩子也得叫她一声母亲。她本就身子不好,小产之后本也怀不上孩子了,又闹了这么一出,钱世钟也不会让她怀上,将来能有个孩子认她当母亲多好。 送给钱世钟的两个良家子是戴侧妃帮着挑的,都不是妖妖娆娆的女子,性子也温和,庆王看过后也觉得戴侧妃挑得不错,偏朱氏心下不愤。 她闹了一下午的事,何素也听说了,她的消息比起林氏的总要灵通些,不过她倒是并没有跟林氏谈论。都已经跟魏氏说过一遍了,同样的再说一遍,她也有点腻了。最近来来去去的都是喜乐郡主的消息,哪怕她已经不是郡主了,别人提起她时,还是会照原来的称呼。 为着这桩事,庆王府过年的时候相当低调,甚至连宫宴都只去了世子妃。不过何素也知道陈家跟庆王妃的来往并没有断,只是从明改成暗了,庆王妃似乎对陈家到了她被禁足的时候没有另投他人相当满意,还暗中做成了几桩跟西北的买卖。 她手头私房不多,先前为了给女儿置办嫁妆几乎把她的私产掏空了,不得不从别处找补回来。现在府里的掌家权不在她这里,她也不得不靠别的方法赚钱,哪怕是为了以后,她也得多弄点银钱,跟其他人合作谋利是最来钱的方式,说不定还能谋其他。 翻年到了二月,便是童生试的时候,何素见贤重这一年也没有像贤元考童生试前那样夜夜苦读,送他去考试时也没有特别叮嘱。她觉得贤重这次考不上是正常的,反正他年纪还小,今年不行还是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要是考了五年都考不上,不如跟他爹从武得了,或者从商也行,就他那小脑瓜,从商肯定能坑到别人。 结果等成绩出来后,他顺利地考中成了生员,倒让何素惊喜了一把,而永铭却落榜了。 永铭会落榜倒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考试那天他们得在考场过一夜,那考场破破烂烂的,他怎么也不习惯,偏天气又冷,为防夹带,他们又不穿厚棉袄,才半天他就不舒服。考完之后,他便病倒了,当时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考好,家里还安慰他下一次再考就是了。 可是等他知道他没考过,贤重却考过时,还是懊恼了好几天,贤重还特意过去劝了好几次才把他劝好了。 贤重心下也很懊恼,早知道他就考差一点了,他本来也没有急着考上童生。考过了童生就得考秀才,先生也会比以前严厉很多,还不如在现在的班级里呆着舒服。 见永铭失意,他还特意去找了先生,问能不能让他继续呆在丙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之后他和永铭上下学遇到,都会长吁短叹一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隔得多远,不就是隔了一个院子吗。 贤元也看不得他那样,便劝道:“既然你都考过了,便静下心跟我一起读书,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考秀才。” “我还得等铭哥儿呢。” “你为何非得等铭哥儿?” 当然是跟铭哥儿一块念书有意思,跟他哥一起儿念书太辛苦,贤重在心里说,却不好这样明着跟他哥讲。 第379章 学兄 “我跟铭哥儿都说好了。再说了,兄长你都苦读这么久了,我哪有可以追得上你跟你一同考中秀才呀。我连平常的典藉都没有吃透呢。” “你既然知道自己还没有学得踏实,怎么还不用功些?” “我用功了呀,我还借着教铁蛋重新又学了一遍呢。” “是吗?”贤元一点也不信,他觉得自家弟弟就是仗着自己聪明在偷懒呢。“学习可没有捷径可走,你可不能投机取巧。” “兄长放心,我不会的。”贤重说道,什么捷不捷径的,他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走什么捷径,他就想慢吞吞地按自己喜欢的速度走罢了。 其实比起读书,他更喜欢练武,只要把每个动作练到极致就能获得母亲的夸张,还能从母亲的嘴里听里所谓“朋友”的故事。从那一个个新奇的故事里,他窥见了母亲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觉得母亲以前定是江湖中的侠盗,她有几个身手了得的同伙,后来不知怎么地,她的同伙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一个。她在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死里逃生的父亲,助父亲接走姐姐,还结识了尚是商人的当今。 关于这个部分,是他自己猜想出来的,母亲的嘴很严,很难从她的嘴里套话,从姐夫那里还是可以的。 他的母亲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是那些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比不了的,不过要让他跟母亲一样去做冒险但却有趣的事,他又办不到。他不喜欢动弹,不喜欢出门,甚至也不怎么喜欢去上学,宁可一直呆在母亲身边陪着她练武。 可惜这样不行。好在如今在学堂他又有了新的乐子,每天呆在学堂倒也不闷。朱永铭如今乖了不少,已经从书院一霸的位置退了下来,不过书院里还是没有人敢去惹他,除了祝胖子。 祝胖子大名祝鸿泰,生得白胖,以前在书院总是被人取笑,里面就有朱永铭。他也不敢惹朱永铭,每次只能红着眼读书,摆出不跟朱永铭计较的模样。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贤重才是。贤重自入学起,就是朱永铭的跟班,被朱永铭呼来喝去的,太可怜了。 像祝鸿泰这样想的人在书院还有不少,可是现在两人都翻身了,因为他们考中了童生,朱永铭没有考中。祝胖子那个得意,他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就稍微嚣张一下下,虽然在贤重和永铭看来已经够明显的了。 因他考中了童生而永铭没有考中,照惯例,他可以叫永铭“学弟”,要是有一天贤重考上了秀才而贤元没考上,他也可以管他哥叫“学弟”。书院里比他们年纪大的“学弟”有不少,有些是真的不开窍,有些就像永铭这样是因为考试失利。 在其他人那里,祝鸿泰是不会叫什么学弟的,毕竟只是童生试,都在一个书院里,大家还是以姓氏称呼得多,像是朱兄萧兄,要是关系好一点的就可以叫永铭兄、贤重兄,关系更好的就不用带什么兄,还可以直呼小名。 永铭一向爱当哥哥,小时候就教桂姐儿和贤重叫他“铭哥哥”,如今贤重也没有改,就是去掉了一个“哥”,叫他“铭哥”。 一开始还有人取笑过他,他也不在意,哪怕他跟桂姐儿站一块儿时会被误认为是女扮男装,可是他也是从小跟何素习武的,甚至比贤元还要用心几分,说句托大的话,整个书院的人合起来都打不过他,他又何需跟闲人计较,再说了,永铭还会帮他出气,祝鸿泰还能来安慰他。 祝鸿泰一直觉得自己跟贤重是同病相怜,又一起扬眉吐气考中童生升到秀才班。凭着这个,又没有永铭在边上拦着,他很快就跟贤重成了好友,现在他都管贤重叫“贤重兄”。他容易肚子饿,常常偷偷带点心来书院,平时别人问他要他都是能不给就不给,只有贤重那里他肯主动分给他吃。 贤重也觉得他挺有趣,愿意跟他搭话。 祝家本就是清贵世家,跟萧国公颇有交情,哪怕如今的萧府比不得当年的萧国公府,祝家却没有拦着两人来往。祝鸿泰家教甚严,自小习字,写得一手好字,对大家之作颇为喜欢,听贤重说家里有一本王公的墨宝,便想去看看。 贤重会跟他说这事,便是想带他去家里做客。近来何素对他的交友情况有些担心,兄弟俩都在同一个班里,贤元还会带朋友回来,也会约朋友去踏青,贤重却从不曾如此,他玩得来的就只有一个永铭,勉强还算上毛家两姐弟。 何素担心他不会交朋友,将来容易被孤立,然后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便时不时地提醒他多带朋友回家。贤重也的确没什么朋友,哪怕升到秀才班后他跟贤元的几个好友相处得也不错,却算不上朋友。一群人在一起,他永远是沉默的那一个,交出来的作业又不好不差,在班上并不起眼,相对而言,还是贤元引人注目一些。 看到贤重领了个小胖子回家玩,何素脸上满是笑。小胖子好呀,攻击力低,性格敦厚,适合当朋友,何素出来送点心的功夫就把他的家底摸清楚了。旁的倒还好,什么萧国公府故交之类的,她也没放心上,满京城有一半官员曾跟萧国公府有交情,让她在意的是这个小胖子的娘姓戴,跟庆王府的戴侧妃是堂姐妹。 亲姐妹还抢男人呢,何况堂姐妹,何素想了一圈便放开了,她可不能因为这个阻挡贤重交友。 贤重也是才知道原来祝胖子的母亲姓戴,他对同窗的家世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以后嘛,也许他能有点兴趣。上学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贤重暗想。 隔天,永铭就知道祝胖子去萧府的事,他现在下学的时辰跟贤重不一样,没法像以前一样跟他同进同出的。 “怎么才走了一个铁蛋,又来了一个胖子。”永铭拉过贤重不服气地说。 过完年贤重备考那一阵子,铁勇没来萧家继续跟着他读书,生怕打扰他考试。好在他下学后要做哪些事,小李已经知道了,回去后会照着提醒他。 铁勇只要有人劝着,还是肯乖乖读书的,哪怕没来萧家他也不再会因背不出书被先生惩罚。不过他倒还是想来萧家由贤重带着读书,因为萧家有好吃的点心,只是一时找不到机会开口。 “我家有一本王公的墨宝,他想要看,我便让他来了。”贤重笑笑说道,还劝了他一句,“祝胖子心性不坏,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明明是个爱记仇的小胖子,罢了,你太老实,还是我盯着一点吧。”永铭叹道。 “那就有劳铭哥照顾了。” “好说,我肯定罩着你。” 两人正说着话呢,铁勇匆匆跑了过来,他也听说了祝胖子去萧府的事,既然别人能去,他是不是也能去? “贤哥,我是不是又要去你家读书了,你还要备考吗?”他兴冲冲地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好学呢。 “不备了,等你铭哥考上童生了再备。” “铭哥,那你多考几年。”铁勇一高兴便脱口而出。 “呸!你个乌鸦嘴,我明年肯定考上。”永铭作势拍了一下他,又说:“你不就是想吃点心吗?祝胖子那里有点心,你去问他要呀。” “他可小气了。”铁勇摇摇头,又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家也不缺那一口点心。” 缺倒是真不缺,就是没有贵的点心,就连他姐那么不挑食的人吃着干点心有时也感慨为什么贤重就不能是个女的,要是个女的她就可以假装去陪他绣花蹭几块点心吃了,说不定还能让贤重帮她把绣活做完。哪怕她一次也没见贤重拿过针,可她就是觉得要是贤重是个女的肯定很会做绣活,他坐得住。 三人在廊下聊了一会儿后,便回了各自的教室。贤重进屋时,祝胖子已经伸着他好几层肉的粗脖子张望好一会儿了。 “他又把你叫出去说话了?”祝胖子小声问。 贤重点点头,猜到他在想什么,世人真的各种各的想法,同样一件事看在眼里,得出的结论也不尽相同。 祝胖子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有说什么,朝左右看了一眼后,从他的书箱里翻出一个布包,又从里面翻出了一块点心,递给了贤重。 “吃吗?” 这都拿出来了……贤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接受他的好意,可惜他一向不喜欢吃点心,每次顶多吃个半块尝个味。 “不吃了,这才早上呢,鸿泰兄也少吃一点吧。” 祝鸿泰脸上微红,小声说:“我今天少拿了一块点心,已经吃得少了。” 昨天他去萧府时,除了看字帖,还在花园陪着乖乖巧巧玩了一会儿。乖乖巧巧老了,平时不爱动,贤重就故意带了陌生人过去让它们精神精神,可惜它们聪明得很,知道是贤重带来的人,看了几眼也没有叫,反倒是府里新来的小黑狗跳着叫个不停。 小黑狗是厨房的李娘子在后巷捡的,本来看它可怜,养上一两天就想放它走的,谁知它跑到了花园跟乖乖巧巧玩到了一起。何素瞧见了,觉得家里的孩子大了,连个逗狗的人都没有,便让小黑狗留下来陪乖乖巧巧,还让李娘子多管着些,别让它吓着客人或者乱拉。 李娘子本就喜欢它机灵想养着,哪有不答应的,她和李大厨一直没个孩子,老了难免有些寂寞,养个猫狗也能打发时间,李大厨虽一直嘴硬说不喜欢狗,但也偷偷喂了小黑狗好几回。 祝鸿泰有些怕狗,被小黑狗追了几步后,他就跑不动了,幸好小黑狗就是喜欢追人并不会扑上来咬。贤重便在那时劝了他几句,怕他这身子挨不过科考,且将来选官除了看学问也看外表,除了面丑有疾的人选不上外,过胖或过瘦也难选上。 祝鸿泰也知道如此,不过他年纪还小,听家里的长辈说等过几年他拔高长个子的时候他就能瘦了,也没想过去控制饮食。 贤重对他的体重如何也没有太上心,他就是觉得多了祝胖子在,他身边能更热闹一些,要是以后他和祝胖子都考上了秀才,而永铭又没考过那就更热闹了。当然这事他也就在心里想想,要是永铭真没有考上,估计他还得再去安慰他,这就有些烦人了。 贤重想让日子变得有趣起来,却也不会刻意去做什么,且似乎他什么也不做,日子自己就会变得有趣起来。就像几天后祝鸿泰邀他去家里玩一样,他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母亲听我提到贵府的小黑狗,前天就给我买了一个小狗回来,通体雪白,毛又滑又软,可漂亮了。贤重兄要不要来我家看看?” “好呀。”贤重一口答应。 他既然要去别人家做客了,少不得要去跟铁勇说一声,免得他还惦记着点心,很巧的是这话让永铭听到了,当即他便想了许多。 到了放学的时候,永铭便笑眯眯地在学堂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一起出来了,他便走上前去。 “祝学兄~”他叫了一声,一把揽住祝鸿泰的肩膀,说:“听说你叫了贤重去你家玩?怎么不叫上我呀?太偏心可不好。来来来,我们一起去。” 祝鸿泰心里万分不愿,可是他碰到别人强势些,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满头大汗地朝贤重看。 贤重也是一脸为难,迟疑了片刻后,他眨眨眼问:“鸿泰兄,方便吗?” “方便的吧~”永铭拍拍他的肩膀重重地说。 祝鸿泰无奈点点头,觉得不能把这件为难事交给贤重,反正到了他家就是他说了算了,家里有这么多人在,朱永铭也不敢欺负他。 第380章 盘问 朱永铭到了祝家后也的确没有欺负祝鸿泰,还把来送点心的祝夫人哄得心花怒放,那叫一个乖巧嘴甜。祝鸿泰都给看愣了,想不到朱永铭不仅霸道,还很奸诈。 祝夫人端庄温柔,一看便是个好性子的,她生产的时候身子受损,只得了祝鸿泰一个儿子,对他颇为宠溺,听说他请了同窗来,自然要来见见招呼一番。萧家那孩子倒也罢了,朱永铭却是尚书府的长子,能跟儿子成为同窗还关系不错,她想想都开心。 有子万事足,她把祝鸿泰看得极重,幸好她还有这个孩子,虽然身形胖了些,但是也算争气早早考中了童生,让她在府里有了底气。 早前她堂妹戴侧妃开始打理庆王府后,家里的婆婆妯娌本就不敢再给她摆脸色了,连夫君宿在她院里的日子也多了,如今儿子双出息,这日子也越发有盼头,就算夫君宠爱的妾室是婆婆的表侄女生有二子一女,她也没放在心上。 祝家老夫人还在,家也是老夫人管着,几个媳妇只要管自己的院子便好。祝鸿泰的父亲行五,上面有两个庶兄成年后分了些产业已经搬出去了,只有嫡子还能继续住在祝府。照几个媳妇的意思,住在祝府还不如搬出去自在,却没有人敢这样说。 祝五夫人也不敢,她本来也不爱管事,不像她那堂妹那么能干,幸好陪嫁来的嬷嬷是个厉害人,把她的院子打理得清清楚楚,还教她法子压着那妾室。也得亏得有她在,又有家里撑腰,祝五夫人才没让人欺负了去。她如今倒也不指望那个薄情的男人,只盼着儿子能出息些。 寒暄了几句后,她就知趣地走了,免得几个孩子玩得不自在。 “你家的点心真不错,怪不能你能吃得这么胖。”永铭吃着祝家的点心,却不忘酸他几句。 祝鸿泰也不敢吭声,很是后悔答应了让他到家里来,还把他母亲哄住了。 贤重盯了点心两眼,却没有吃,问:“你家小狗呢?” 祝鸿泰这才想起来,四下看了几眼也没看着,便招了院内的小厮过来问。 “早上小狗跑出了院子被二小姐看到了,她便把小狗抱走,说是要玩一会儿。”小厮小声说道。 “你去问问,要是二妹妹不玩了,就把小狗抱回来。”祝鸿泰皱着眉说。 待小厮走开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两人,伸手招呼道:“你们吃点心呀。” 贤重实在不喜欢吃点心,便问:“鸿泰兄,你平常习字用的是哪家的帖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我用的是颜公的帖子,王公的字虽好,但我年纪尚小,还写不出那样的韵味来。”说着,他又让人去拿字帖,还让人多拿了几本。 让他聊到第二本的时候,去向二小姐要小狗的小厮便回来了,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小狗没要回来。 “二小姐说想要把小狗留下玩两天。” 祝鸿泰一时脸色也不好,过了好半天,才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又跟贤重说:“要不贤重兄过两天再来?” “过几天再说吧。我家也有小狗,要不过几天来我家?”永铭淡淡地说。 祝鸿泰扁扁嘴,一时有些委屈,倒也忘了说不想去朱家的事。倒是贤重应了下来,转头又继续和祝鸿泰聊字帖的事。 聊完之后,两人便告辞了,祝鸿泰送他们出府,路上一直觉得挺不好意思,明明是叫他们来看小狗的,结果连狗尾巴也没瞧见。 到了前院,永铭见他一直苦着脸,便有些看不下去。 “不就是小狗被你庶妹抢去了吗?她抢你东西难道是一次两次了?她姨娘抢你母亲东西难道是一次两次了?你当外面都不知道你们祝家宠妻灭妾的名声?你父亲都不怕人笑话,踩着你这嫡子捧着庶出的玩意儿,你你在意个什么。这家迟早是别人的,你还是好好读书,自己挣个前程出来吧。” 祝鸿泰一听便愣了,朱永铭这说的都是什么,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他好像也没有这么惨。 贤重看了他一眼,朝他努努嘴,也说:“是呀,鸿泰兄,你别难过了,改日再来我家。我家有小狗,还有王公的墨宝,将来你没处去便来我家住,我把我父亲珍藏的字帖拿给你看。” “我家也有,是我外祖魏家珍藏的,等你考上举人了,我再给你看。” 永铭说着便挥了挥手,带着贤重跟他告辞离开了,祝鸿泰一时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因为贤重的提醒他已经看到自家祖父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迟疑了半晌,他还是挪着步子到祖父面前请了安。 “刚才来的是你同窗?”祝老爷子问道。 祝鸿泰点点头,说:“是。个子高的是都卫司萧副指挥使家的二公子,个子矮的是户部朱尚书家的大公子。” 永铭虽说比贤重大两个月,可是自五岁之后个子就没有再超过贤重,尤其是这几年,差别更大了。他倒不觉得自己会一直比贤重矮,以前桂姐儿也比他们高现在不已经成了三个人中最矮的那一个了,照这趋势他将来也可能后来居上从三个人中最矮的变成最高的。 祝老爷子这才想起朱家的大公子没在官学,想不到自己这个臃肿的孙子不能在官学呆下去,倒有了这样的际遇。 祝家一开始是想让祝鸿泰进官学的,可是他这身材上了几天学天天被人取笑,自家堂兄也不帮他。正好他那时病了一场,病好后他就说不想去官学,想换个书院,这才去了秋意书院念书,而他的两个庶弟如今却在官学,明年也打算下场考童生试了。 祝老爷子又问了他几句后便让他回去读书了,顺便去了老妻那里说了几句,刚刚几个孩子的话他都听到了,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宠妻灭妾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哪怕这妾是老妻的表侄女也不行。 祝家的家事两个孩子也不管,不过吃完饭,贤重闲聊时还是提了一嘴。 “幸好母亲能干,家里才没有这样的事。” 何素开始听着觉得像是在夸她,再一想,又觉得这莫不是在说她是河东狮? “是你们的父亲品格高于世间男子许多,你们以后也学着点,莫要把家里弄得乌七八糟的。” 贤重听完见父亲得意地喝了口茶,便收着目光不去看他,继续说:“我倒是听我的同窗说,他家父亲也有妻有妾,日子也过得很和睦呀?” “这要么是你的同窗傻,要么是他娘有本事。” 贤重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他同窗傻,却又好奇,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有妻有妾后宅安宁的吗?” “你觉得这后宅住这么多人是自己安宁的吗?你以为男人是菩萨,让人听话,大家就都听话了?这都是女人的本事。你也别信有女人是大方的,我跟你说……” 何素正想说一件男人被女人发现出轨被报复后那个无能的事例,想想儿子年纪还小,这个还不太好说,而且她为人还有点双标。 “算了,这些事你大了就懂了,要是你不怕吵喜欢热闹,将来便随你自己心意安排。” 萧显重听了有些不乐意,却不好反驳何素的话,便催他们回去看书去,莫要把心思放在后宅之事上。何素倒觉得后宅之事他们也要了解,免得将来被女人骗了,不过他们年纪还小,这些事以后她可以慢慢告诉他们,最好还要背着萧显重。 等两个儿子走了,萧显重倒是认真地跟何素说:“我看两个孩子将来也莫要纳妾,府里只有一人才清静,不然他房里闹出事来,说不定还要来麻烦你。” 这倒也是,何素可不想清静了一辈子,临了见天地看妻妾斗法最后还害了她儿子,想想她都头疼,看别人家热闹她倒是乐意,自己家就算了。 见萧显重似有些高兴,何素不禁挑了挑眉,问:“你是不是动过纳妾的念头?” “怎么会呢?”萧显重没料到何素会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他真要被冤死了。 “是谁?” “没有。” “十五六岁?” “真没有。有你这么聪慧能干又貌美如花的夫人在,我哪里会有那样的心思。” “真的?我怎么听说你们上回庆功的时候点了姑娘作陪呢?” 萧显重一时语塞,这事倒是真的,他就在场喝了几杯酒,陪着他的女子也就帮着倒酒,并没有做其他呀。 “那就是个丫环,帮着倒酒的。” “好看吗?” “没细看,我哪里会注意到其他女子。” “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呃……”这个他倒是记得,可是他现在不好说呀,要是他说记得,感觉何素能让他记一辈子。 何素倒不至于如此,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大方的,像这样的应酬一般她也不会过问,这次也是一样。她早几天就知道这事了,李虎的夫人,也就是风暖,偷偷跟她来说的。风暖和李虎成亲后就从府里搬了出去,不过搬得也不远,就在萧府后面买了一间一进的房子,一家三口这么住着。 吕娘子脱藉后也一块儿住了进去,李家也没个长辈,她在了也能提点小两口几句,还能帮着做做家务。守着小小的宅子,平时也没有那么多活可做,吕娘子倒是在家里呆得住,风暖却有些呆不住,却又不好没事总往何素这儿跑,好知道何素这边有没有什么事让她去办。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办事了,风暖还觉得挺遗憾,只能在李虎这里得了什么消息的时候过去告诉何素知道。李虎作为萧显重最信用的下属,他们一起去喝庆功酒怎么能少得了他,他也是个老实的,回家就把这事给风暖说了,还保证他和萧显重都没有越矩。 风暖觉着他也是想让她去告诉何素的,便如他所愿地去了。何素听后也没有在意,不过她记性好,这个时候忽然就想起来了。 萧显重心下想了一圈,也觉得应该是李虎那儿泄漏了口风,幸好他真没有做什么,也不怕何素知道。 “你不知道,纪大人根本不让我们多喝,怕我们喝多了多话。我们也不可能做出不雅的事,都有官职在身呢。你忘记了,我们衙署跟御史是在一块儿的。” “要是没人拦着,你是不是就随便喝随便玩了?” “哪能呀。我不光自己洁身自好,还会盯着李虎这样年轻气盛的,免得他小小年轻犯错误。” “那你可要盯紧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不会。” 何素也没有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看萧显重服软,她也就满意了。这个时代的男人只要还肯服软,就不是什么大事,就怕他摆臭架子用一家之主的身份压她,那就是有鬼了。 萧显重见自己过关了也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怪李虎多嘴,又想,自己是不是得找时间多陪陪何素,让她没空胡思乱想。正好后天他休沐,见天气不错,他便约何素出城逛逛。 “出城?”这几天太阳挺大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城? “我们去效外跑马。” “行呀,小石头正好想试了。” 前些日子家里又添了一匹马,萧显重说是给何素买的,他看出何素挺喜欢骑马的,才特意托人去马场挑了一匹小型马。可是这马到了萧府后,何素就觉得挺适合家里两个孩子骑的。 听她这样说,萧显重当即有些不乐意:“不叫他,就你我二人。” 何素心下不想啥事也没有就跟萧显重两个人出门去大太阳底下跑马,不过看在萧显重挺诚心叫她的份上,她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到了出门那日,她早早起床去厨房准备了点心,出门跑马怎么能没有点心呢?还有茶水、水果……她还带了一点调味品,怕万一猎到什么方便料理。 第381章 落榜 何素清晨的这番动静不小,府里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她和萧显重要出门。 贤重醒来后也知道了,还在想她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母亲也没有跟他说。他今天正好也放假,在床上又赖了片刻后,他忽然觉得事情不对,等一细问才知道他的无良父亲拐着他母亲出门去了,把他和兄长扔在了家里。 他心里气极了,起床后站在院里长吁短叹,于是悲摧的事发生了,贤元看到他闲闲站着,就叫他过去一起读书。贤重一点也不想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读书,便推说跟永铭有约,赶紧去了朱府。结果永铭正跟魏氏替他请的先生讨教学问,一听说贤重来了,还以为他想通了想一起来学,拉着他让他好好学了一天。 身边的人都爱读书就他一个人不想读怎么破?贤重为此深深地开始苦恼。 从朱府回来时,贤重觉得身心俱疲,刚下了马车,便听张伴说老爷夫人回来了,他转头一看,便看到萧显重和何素并辔而来。两人也看到了贤重,何素下马时眼眉带笑,从马上的篮子里取了一包青叶包着的东西递给了贤重。 “尝尝,可甜了。” 贤重打开后才发现里面装的是红红的野果,以前一家人去乡下避暑时,何素也给他摘过。 “谢谢母亲。” “谢个什么?你喜欢就好。” 他当然喜欢了,尝了一颗后,他就跟在何素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她去了哪里玩了些什么,末了还一脸羡慕地看向何素。 “我也想去。” “行,下次带你去。”何素一口答应。 萧显重斜睨了贤重一眼,教导道:“你莫要总想着玩,趁着年轻要多读书。” “父亲说得是,今天我就在铭哥那里念了一天的书。” “真的呀?这么乖~” 何素还想在问几句,萧显重却在边上提醒她:“去换身衣服再出来说话吧。” 何素一想也是,便先去换了衣服,远远地还听到萧显重跟贤重说让他别一个人把野果吃完,拿回去分给贤元一些,贤重只得去了。 贤元看出贤重喜欢,就拿了几颗尝个味,听说他这一天都在朱府跟朱家从外面请的大儒念书,便问他学了什么。贤重仔细回忆了一下,挑着有用的跟贤元复述了一遍。 “朱府请来的人果然颇有见地。”贤元叹道,又觉得弟弟的记性果然不错,把紧要的东西都好好记下来了。 “那位先生认得先祖,还留下了姓名说是咱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解惑。” 贤元听了却没有怎么动心,家里显然不是很想用萧国公的旗号做什么,他也不想沾这个光。 贤元也知道这一点,说道:“听说江南文风鼎盛,兄长将来可以去江南游学。” “连秀才都没考上呢,就想着游学了?” “游学得考上秀才才行吗?不是到了年纪就能去的吗?” 贤重不以为意地说,照何素的想法,似乎早晚会送他们去游学。他一点也不想去,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有家里好。 贤元也听出他的语气不怎么情愿,不禁打趣道:“这样倒也好,你也不用下苦功念书,就可以出门玩上半年了。” 贤重摇了摇头,全面表示拒绝。 “你还可以叫上永铭和铁勇陪你,到时候一定很热闹,还有祝学弟。” “要是叫上这三个,就跟母亲说的故事一样是师徒四人去西天历劫去了。” “也给你这猴子找点活。” “猴子?我不是那俊和尚吗?” “就你这双耳朵,怎么看都是猴子。” “不带这样说人的,比你的公鸭嗓好。” 贤元最近在变声,嗓子有些哑,听着怪别扭的,为此他都不爱开口说话了。听弟弟揭他短处,他朝他伸出手。 “把果子给我,你都吃这么多了,剩下的是我的。” “竟然还有抢东西的?”贤重挑挑眉,捧着果子便跳到了院中。 贤元看了一天的书,正想活动一下筋骨,便到院里跟他过了几招。同样都是何素教的,贤重的一招一式却比他更刁钻,身形也更灵活,打了半天,他竟没能近他的身,还看着他把果子一颗颗吃完了。 “你的功夫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贤元停下手不解地问。 “因为我用功呀。”贤重得意地说。 贤元被他气得答不上话来,细一想,自己的弟弟不论文武似乎悟性都不错,稍稍努力便能好过旁人许多,就像他也没看到贤重怎么苦读就考上了童生一样,也没看到怎么苦练,他的功夫就超过了他这个哥哥。他忽然感到压力很大,要是某些弟弟犯了错他想罚他都打不过,这也太丢脸了。 “兄长,你也不用太难过,就算你打不过我,却胜过书院里其他人许多,将来要是碰上对手,咱们兄弟还能联手退敌。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贤元可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一天,无奈地笑笑便说:“你这话倒像是母亲说过的,你倒是把母亲说的那些记在心里了。” “母亲的话当然要记住。” 贤元对弟弟对母亲的敬重早就没什么想说的了,有时他还会想也许就是因为母亲会担心莫名的环节,才把贤重养成这样。何素也没有逼过他们用功,只劝他们多休息,练武时候她也不会让他们苦练,却又说要是保命的招式学不会,就把逃跑的本事学会。 贤元私以为临阵脱逃太丢脸,便认命地苦练招式免得将来还要逃跑,倒是贤重对逃跑的伎俩很好奇,向何素问了许多。以他如今的身手,应当用不着逃了,贤元暗想,决定以后在练武上还是得花些心思,免得哪天遇事他连逃跑都做不好。 何素在读书一事上看不出,在武学上还是能看出点门道来,毕竟这些年她自己也一直在练着,把许多现代招式跟古武之术结合后的招式练熟,至少她再出手不会太打眼,别人也不会觉得她出招古怪,进而想到出手的人可能是她。当然,她也没有出手的机会,她也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创造机会,把精力放在教导孩子上挺好的。 她自认资质平平,看到儿子悟性好,自然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她又有一点隐隐的担心。 贤重太聪明,哪怕他装着烂漫的模样偶尔把她哄住了,可是事后她还是会清醒过来的。她觉得一个人太聪明却没有相应的心性,并不是什么好处,她倒不是觉得贤重心性不好,她的儿子当然是哪哪都好的,她就是有点看不透,不知他的好是哪种好。 不管她能不能看透,孩子都会以她不及细究的速度成长。 七月下旬,贤元通过了考试得了秀才功名,意味着他可以另寻一书院继续就读。萧显重问过他的意思后,却还让他继续留在了秋意书院。贤元虽说考得了秀才功名,但名次靠后,可见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他便想再读一年再去另寻书院。 何素为此松了一口气,贤元跟她说过想要去需要住校的白马书院,何素不舍得他去住校,要是能迟一天去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她觉得贤元没有升学,可能跟邓远志落榜也有关系,两人一向关系不错,原先还说好了一起去白马书院,现在变成贤元一个人去了,估计他有些不愿意。 祝鸿泰也去考了秀才试,哪怕他今年才考中童生,但是他学习基础扎实,先生说可以去试试,大概有五成的把握。可惜临考前他吃坏了肚子,没有考成,便落榜了。 对落榜的祝鸿泰,永铭也没有特别照顾,还笑他就算去考也不一定考得上,因病去不成倒还省事了。说了半天,见祝鸿泰快要毛了,他便转了话头。 “你的肠胃一向比谁都好,每天吃个不停也不见你肚子疼过。上回我们三个人去喝羊肉汤,回去后我们两个都拉肚子了也就你没事,这次你是吃了什么把肚子吃坏的?” “是呀。”贤重附和了一句,他也挺好奇的。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吃什么,那天晚上就吃了一碗鸡汤面当宵夜,其他的都没吃。上回你们说让我少吃干点心,我在家就不再吃了,只吃带到书院里来的。 吃了鸡汤面,我又看了一个小时辰的书就睡下了,睡了没一会儿我就被肚子疼醒了。” “你家就没去查这鸡汤面坏没坏?” “查了。正好那几天比较热,面里用得汤头虽是白天一直炖着的,但是入夜后便停了火没有再热着,许是那会儿功夫放坏了吧。” “不能吧~” 就算考试那几天本该凉下来的天气并没有变凉还有些闷热,但是到了晚上却是没有暑气的,没道理鸡汤放那么一会儿就坏了。永铭心有疑惑,便跟贤重交换了一下眼色,贤重耸了耸肩,并没有开口。连个证据也没有,谁能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动过手脚。 哪怕萧朱两家都没有姨娘庶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两人却是从小听自己的母亲聊这些的。除了这个,两人还听说过许多同窗使绊子的传闻,大人告诉他们这些也是让他们在书院里长个心眼。别看两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心眼可没少长,就连祝鸿泰也不是个蠢的,马上猜出他们的意思。 第382章 秋游 “家里的嬷嬷也问过我面的事,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那面有问题?” “你吃下去的时候,没吃出什么吗?”贤重问。 “没呀,跟以前一样味道挺香。” “上次吃羊肉汤的时候,你说味道特别重,后来证明那汤味道重是因为有些坏了,这次你就没有吃出来?” 祝鸿泰也想起这事来,摇了摇头后,说:“我是真没有尝出来。不过以后也用不着担心这个了,母亲给我的院里弄了个小厨房,以后我的宵夜什么的就不再从大厨房取了。” “伯母英明。” “她也是听嬷嬷建议的。”祝鸿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怕这样会不会小题大作,毕竟他的几个堂哥院里都没有小厨房,就他有。为了这事,昨天他的堂哥还说他了呢。一想到这事,他就有些不高兴。 “算了,也许这是上天让我们同时考中秀才。”永铭挥了挥手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看祝鸿泰的样子也没有对策,也就只能看开些了。 “你连童生都没考上呢。”相处时间久了,祝鸿泰也敢跟永铭顶嘴了。 “你……”永铭那个气,他好心来安慰他,哪怕说的不怎么好听,可是他也不能戳人痛处呀。 “没事,明年一定考上。”贤重安慰道,却又加了一句,“肯定能比铁勇早考上。” 铁勇虽说还在启蒙班混着,但他也是想要考中童生的,这都是桂姐儿在她耳边念多了让他起了心思,说是连铭哥儿都在考,他没道理考不上,就是真考不上也不丢脸,看看铭哥儿。铁勇听说铭哥儿的父亲曾是个庄主,比他爹也好不过哪去,反正都是跟田地打交道的。这样一想,他还真有可能考中。 这个想法他也不好意思跟同窗说,不知道为什么,同窗好像有点怕他,好像他会打人似的,他不就是力气大一点嘛。他觉得这可能是永铭的错,听说永铭以前是书院一霸,他跟恶霸在一起,就也被当成恶霸了。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的,他还不知道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已经成了书院第二霸了。 贤重听说他还有这份心,在他过府背书时,就会多点拔他几句,默默想着要是有天铁勇都考过了,永铭却还是没有考过……他偷笑几声,却又觉得不太会,这得有多差的运气才会一次次都没有考中,永铭都补了好久的课了,现在这学问就是去考秀才都够了。 祝鸿泰跟他们来往时间长了,跟铁勇也熟了,也不知是不是铁勇年纪小的缘故,明明他看着比永铭还糙,祝鸿泰却不怕他,偶尔心情好还肯分半块点心给他。闹了一回肚子后,家里开始仔细管制他的饮食,外面小摊上的吃食也不许他买了,就连带去书院的点心也限定最多只能带十块。 书院中午是提供午饭的,他吃了多加了量了午饭,又吃了十块点心,还是觉得不怎么饱,能分出半块给铁勇已经算给他面子了。相比这下,贤重的面子还是更大些,祝鸿泰愿意分他一块,不过贤重从来不要。 许是考过了秀才,贤元心里放松了些,十月田假的时候他在乡下好好玩了半个月,每天只拿出半天的时候看书。也许这在铁勇看来根本不算放松,贤元却还为自己荒废了时光略有些愧疚。 萧显重他们没有田假可放,但是何素在呀,她带着一群小子每天都进山,把他们的箭法都给练出来了。原本夏季田假的时候,贤重就想跟着何素进山玩,何素本来想答应,后来想想夏天有蛇,蛇这个东西不太好防,就是她也有看漏的时候,便把进山玩的日子定在了十月。 除了进山,他们还是得读书练字,还得跟着佃户学下地,说是放假,却比他们上学还累。 永铭本来也想来的,想想他童生试还没有过呢,便定心在家里苦读,要是下次再不过,贤重说不定连秀才都要考过了。 不过等放完假回到书院,永铭还是细细问了贤重打猎的事,语气里很是羡慕。 “最厉害的就是我姐姐,她猎到了一头獐子,可好吃了。”跟在边上的她铁勇反复插嘴说这件事,偏两人就是不应,倒是祝鸿泰听进去了。 “真这么好吃呀?” “是呀。”铁勇马上看向了祝鸿泰,细细跟他介绍:“獐子处理好后,萧婶婶就在外面抹上了一层蜂蜜,又在它肚子里填上许多香料,有些都是山上现摘的,有些是她从城里带去的。之后就在火上烤,那个肉可香了,整个庄子都闻得到。还有那肉,外皮脆脆的,里面吸饱肉汁,我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祝鸿泰闻言不由吸了一下口水,就连永铭的喉头都动了动,边上听到的同窗纷纷看了过来,如果不是永铭在,说不定他们就过来问他在说什么吃食了。 “有这么好吃吗?说得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永铭嫌弃地说。 “就有,真可惜铭哥你没有吃到,还是我姐姐亲手猎到的。” “真是虎父无犬女呀。”祝鸿泰捧场道,看到永铭吃瘪他就高兴。 永铭啧了一声,跟贤重叹道:“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块儿去了。”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来一两日呢。” “一两日哪里够,还不如不来,路上就要好半天。” 贤重见他的确是想去,便说:“我看近来天气都不错,不如下次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登高,要是运气好猎到东西,我亲手帮你烤。我从母亲那里学会了怎么烤肉,还没有上手试过呢。” 永铭一听,觉得才一天的功夫他还是耽误得起的,便点点头,笑道:“哪里能要让你亲自动手,还有小厮呢。” 听到他们商量出游的事,铁勇连忙踮着脚说:“我,还有我,我也去。铭哥、贤哥,带上我吧。” 说完他又看向祝鸿泰,想要找个同盟:“泰哥,你去吗?” 祝鸿泰还没有回答呢,永铭就说:“他?他去不了吧?我们去是要骑马的,他能骑马吗?” “能。”本来并不怎么想去的祝鸿泰咬着牙说。 他不喜欢爬山,一听就很累,可是友人出游不叫上他,他又觉得不情愿,哪怕他只骑过一回马,那次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也想跟去,大不了这几天多练练。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骑术了。”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定下了这事,就连铁勇也可以跟着去,不过有个条件,他不能告诉他姐,还得连着几天抽背都能背出来。 铁勇为了出去玩也是拼了,这些天连吃点心的时间都没忘记读书。桂姐儿在家里就觉得这事有古怪,却又问不出来。 “我弟不是把脑子吃坏了吧?”桂姐儿一脸凝重地跟林氏说。 “你脑子才坏了呢,说,你的秋服制得如何了?别到明年秋天还没做完。”林氏追问道,她倒是知道铁勇为什么这般用功,几个大的得带小的出门去玩,作为家长,何素还是跟林氏来说了一句。林氏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除了他们四个还是小厮呢,里面还有两个童生,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听林氏问这个,桂姐儿就含糊地答了一声:“快了。” “那就是没缝几针了?” “缝了几针了。” “几针?”林氏追问。 桂姐儿恼羞,挥挥手说:“您就别问了,反正这新衣穿不穿的,我就这样了。” 近来林氏也会带着她去一些聚会,她记得小时候那些人都夸她有福气,现在却全不说了,甚至有些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还在背后说她壮实像个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跟林氏很像,林氏也不壮实呀。 照乡下的说法,孩子小时候最好少照镜子,容易掉魂,林氏也就没给她买一面镜子。她一向梳头还有换新衣服都不是对着镜子来的,才有了这样的误解,直到有天她去逛街拿起了一面西洋镜,才发现她跟她爹长得很像。 她一直以为别人说她跟她爹像是说客气的,就像别人也说贤重像萧显重,她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哪里像。想不到她们竟是说真的,她长成这样,就跟个汉子似的,再穿什么花衣服也不好看,还费那心思做什么,不如多练练箭,说不定下次去山上玩,她还能再射只野物回来。 林氏也不知怎么劝她,难道要跟她说要是在乡下她这样壮实的才会被人抢着娶回家去?这里是京城,京城的人家喜欢纤瘦文静的女子。不过就性情来说,便是农户也喜欢性情安静少说话多干活的,偏桂姐儿话多,瞧着有几分泼辣,跟她一点也不像。她隐隐觉得桂姐儿有点像她堂婶,也就是毛副参将的姑姑。 脾气大又不听劝,林氏拿她也没辙,偏她父亲又宠着她,桂姐儿的弓箭拳脚就是毛参将亲自教的。何素就教了自己的儿子,其他人家的孩子她可不管。 到了休沐那天,桂姐儿见铁蛋早早出了门说是去萧家读书,心下更加困惑,莫不是萧家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她可不信她那傻弟弟真肯用功读书。怀疑归怀疑,她倒也不会跟去看个究竟,就算他们几个男的偷偷去玩了不带她,她不好硬跟着去,谁让她是个女的呢。 她不知道他们不让她跟着去不仅仅因为她是个女的,还因为她明明是个女的却比男的胆子还在,事事喜欢冲在前面,他们管不住她,哪里敢带着她一块儿去。 一行人骑着马,另各带了一个小厮驾着一辆马车载着年纪尚小不能骑马的铁勇便去了离京城不远的山上登高秋猎。他们也就只有一天休息,哪能把时间耗在路上,也就没有去远的地方,可是近一点的地方来的人又多,几个人在山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猎到。 幸好随行的小厮机灵,怕他们一无所获从家里带了处理好的野味来,他们哪怕没打到猎物还是能吃上。 中午,他们便在一处小溪边架起了火堆野炊烤肉,过了一把秋游的瘾。 哪怕没有名山大川,却依旧能欣赏到层林渐染、五彩斑斓的秋景,还有清泉在石涧欢腾,又有美食相伴,倒不枉出来这一趟。 “可惜不是自己猎的,味道总差了一点。”永铭一边啃着野鸡腿一边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散心,久久出来一趟,感觉心胸都开阔了。 “要是铭哥觉得味道差,可以给我吃,我不嫌。”铁勇腆着脸说。 永铭白了他一眼,问:“你且说说这次的肉比萧婶婶烤的如何?” 正在给烤肉刷酱的贤重看了过去,倒是想听听铁勇怎么说。 铁勇说不出来,好吃归好吃,比却是没法比的,他也知道这话不能说,要是说了等会儿不分肉给他吃了怎么办?贤重一看他眼珠子乱转,暗暗想笑,却也没有故意逗他。 大家都是读书人,出来赏秋当然不能只是吃吃喝喝的,还得呤诗作对。这些永铭早有准备,祝鸿泰也驾轻就熟,逢家过节的家宴上,长辈都会拿诗词对子考他们这些小辈,他早习惯了。贤重也在贤元那里知道了一些,只有一个铁勇什么也不会,每次轮到他时就会卡住。 他们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罚他,想来想去,只能罚他吃野菜。可怜他自从开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后,就没有再吃到一口肉。 “不比了,不比了,我们就不能比掰手腕吗?”铁勇说。 “你确定要跟我们这些比你大的人比?”贤重打趣道。 铁勇一听便没了声响,最后把目光看向了祝鸿泰,他觉得祝鸿泰一看就是个弱的,应该很好对付。但是看看他身上的肉,铁勇又有点不确定,祝鸿泰有他的两倍大,难道力气还能比他小? 第383章 摔马 “好了,来吃肉吧。” 贤重看铁勇一直没想好要不要跟祝鸿泰掰手腕,朝他招招手。 一听说有肉吃,铁勇开心地嚎了一声,也不提掰手腕的事,蹦到了贤重的跟前。 祝鸿泰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力气能比铁勇大,刚刚上山的时候,他没爬几步就累了,要不是有小厮一直扶着他,他都到不了山顶。刚刚他们去打猎时,他都是跟下人呆在一块儿,看着他们找地方架火堆。至于铁勇,他就没见他累过。 他是不是有空得多活动活动身体?就像贤重劝他的,凭他的身体,将来继续考下去怕是坚持不住,也没法跟他们出来玩。 上次考童生试,他便各种不适应,幸好他不挑食,睡相又好,勉强算是挨过去了,之后几场可就不好说了。 季节跟他最不对付的秀才试一般都是设在春末夏初或者夏末秋初,对别人来说那时已经不怎么热了,对他来说却难熬。这次考试他因为腹泻没能考成,可就算让他去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能撑下去,他是最怕热不过了。 贤重也不是第一次劝他要多动动,他觉得再说上几次,应该就能起效,到时候家里就会多一个被他教导的人,他还挺喜欢用自己的法子去改变一个人的。 吃过玩过,又在山水环绕之间好好地歇过,他们便下山回城。回去的路上,三个人依旧是骑马而行,铁勇因为年纪小,一开始就是让他坐马车的,就算回去的路上他再怎么求,他们也没让他从马车上下来。他也不好生气,生怕几个哥哥以后不带他玩了,也不肯乖乖地坐在马车里,而是跟朱家赶车的仆役一同坐在车沿上。 路上也没有行人,在铁勇的催促下马车赶得很快,正好能不远不近地跟在骑马的三人后面。永铭和贤重稍稍快跑了一段后,便降下了速度,慢慢在路上走着,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祝鸿泰并不擅长骑马,他似乎有些擦伤,现在只是勉强坐在马上。 看破不说破,是男人之间的默契,永铭和贤重看出祝鸿泰的不适,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这其中当然也有几分幸灾乐祸。他们当初刚学骑马时也吃过这个苦,当时贤元和郭威还笑话他们来着,他们还以为这个仇要报在铁勇和永康身上,想不来竟还有同窗不会骑马让他们高兴高兴的。 祝鸿泰前几天每天都在家里练骑马,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会了,想不到在家里练跟在外面骑还是不太一样,他一直以为骑在马上不用自己走路会很轻松,想不到时间久了也会累。他拉不下脸来跟铁勇挤马车,想着撑一撑便到家了。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祝鸿泰便想,等会儿大家各自归家了,他要不要去街上租一辆马车回去。今天唯一的一辆马车是朱府的,他可不想让求朱永铭派马车送他回家。 正是接近傍晚时分,城门口人来人往的最是热闹,早上进城做小生意的准备归家,赶路进京的人又着急进去。三个坐在马上也没准备下来,跟着的下人亮了亮腰牌表明身份后,守门的将士一看是朱尚书府上的,没有多问便放他们进去了。 刚进了城门,三人也没打算马上分开,在各自归家之前他们还能走上一段,且还是城门前最热闹的这一段。 骑了一路的马,永铭又有点饿了,他们中午就吃了自己烤的肉和一些水果点心,根本就没有吃饱。 哪怕有上次吃坏肚子的经历,他还是对小摊上的吃食兴趣十足。目光在一个个小吃摊上打转,永铭正想说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便看到有几个人你追我赶急烘烘地过来。他不禁多看了几眼,看他们的神情也不像是结了怨,更不像是在打闹,也不知这样急是为了什么。 忽地,在后来追的那人抬手挥了挥,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袖子里飞出来,永铭眼一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就听贤重喊了一声。 “当心。” 难道是暗器?他猛然一惊,便听到身边有马长嘶了一声,接着又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又有一道身影飘过,他仔细一看竟是贤重。他不知怎么就从祝鸿泰的马上甩了下来,落在摔在马下的祝鸿泰跟前,直面扬着前蹄的大马。 永铭看到有人追闹时,贤重也注意到了,他一向就喜欢看街上的人,早就发现这几个人有些古怪,神色有异且不提,他们打扮瞧着也像是伪装过的,里面的衣服破旧且有些脏,外面的倒还整齐,瞧着像是一般的摊贩。 他们这个时候冲出来是为了什么,贤重正在想,就看到后面那人扬起了袖子扔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打在了祝鸿泰的马上。贤重骑马的位置靠后,也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东西碰着马后四散成粉末,然后祝鸿泰的马便在原地打了个响鼻抖了抖暴躁起来。 祝鸿泰原先在马上坐得就不稳,马一失控原地乱动,他就有些坐不住,还不等马怎么发狂呢,他就从马上滑下来了。 三人年纪尚小,这次出门骑的马都不是那种高头大马,而是矮脚马。祝鸿泰坐的这一匹还是前一天他母亲派人去娘家借来的,祝家可没有适合少年郎骑的马,她又见儿子骑不惯那大的,想到娘家侄子新得了一匹小马才特意去问了一声。 祝鸿泰也感激母亲为他去借马,尤其是看到朱永铭和贤重都有矮脚马之后,他庆幸自己没有把父亲的马骑出来。 可别看这马看着腿短,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祝鸿泰玩了一天有些脱力,原本就在马上又累又乏,马稍稍一动他就重心一歪摔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后,他才有些醒神,却又不知要怎么办,一时觉得身上有些疼,又有些丢脸。 贤重反应本就不慢,见势不妙,马上跳到祝鸿泰的马上想要拉紧缰绳控制住它,可是扯了几下并没有用,还被甩了下来。 他在边上的小摊上一个借力,总算是没摔在地上,还正好落在祝鸿泰跟前。只是这瞬间的功夫马蹄也到了他眼前,他身手灵活,只要一滚便能避开,可是他避开,他身后的祝鸿泰就要遭殃了。 这时,在后面驾着马车的朱家仆役一跃而起冲了过来。 知道他们这次去郊游还会进山,魏氏便没让平时跟着永铭的书僮一块儿去,而是另指了一个仆役跟着来。每个当母亲的总会担心,魏氏也担心他们进山遇着什么猛兽,哪怕她从不曾听说过京效附近的山闹过猛兽。她派来跟着的人说是仆役,却也是府里的护卫,年纪比其他小厮大了不少,这才由他在外面赶马车。 他当年也是跟人进山猎过熊的人物,看到前面的马不对劲,当即想要过来。因两边的距离,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赶上,好在贤重先上前勒了马缰绳,哪怕最后失败了,却给他争取了时间。 “麻烦弄盆清水来。”他紧紧拉住马,朝边上围观的人喊道。 他也算是老江湖了,很快就发现不对,想到了对策。正好临近城门,守门的卫士一看是刚刚过去的朱尚书府上的人出了事,连忙差了两人过去帮忙。两人拎了清水,朝马脸上一倒,让原本发狂的马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也不敢放松,继续拉着缰绳,又让其他小厮下来照顾受惊的公子。永铭和铁勇受了点惊吓却都不用人照顾,贤重也没什么事,就是祝鸿泰摔在地上一时动不了。 “先送去医馆看看吧。”贤重说,正好边上有人领着一辆牛车,他便让张伴去安排。 靠着边上的人一起帮忙,他们总算把祝鸿泰抬上了牛车送去了医馆,大夫一通检查后,说他腿骨和手骨骨折了。 “严重吗?”贤重皱着眉问,心下还有几分不信。 他是看着祝鸿泰从马上摔下来的,当时马才刚开始发狂,腾跃的辐度还不大,祝鸿泰身子歪了一下从侧面滑了下来,摔下去力道也不大,应当不至于就这么摔骨折了,而且他明明是腿着得地,怎么连手也会骨折? “不好说。这位公子体重骨脆才会轻轻一摔便骨折了,好在骨头不曾移位,只要卧床静养数月便可康复。” 感觉到他的怀疑,老大夫又多说了几句,马上又想到问话的不过只是个少年并不是伤者的家属,当即没有再多说。 贤重也没有问,反倒在医馆里四下打量,再看看外面的来往行人,好确定这个老大夫有没有跟刚刚那伙人合谋。若是他害了人,定要在事发地点附近的医馆也布置一番,确保万无一失。想来那伙人并没有他这么缜密的心思,老大夫瞧着也是个好的。 第384章 出气 隔了没多久,祝家接到消息后便派人来接了,来人贤重也见过,就是祝夫人身边得用的汪嬷嬷。 祝鸿泰知道自己骨折了,躺在牛车上一动也不敢动,他倒没觉得腿上和手上有多疼,反倒是骑马磨坏的地方疼得厉害。一看到汪嬷嬷,祝鸿泰便眼泪汪汪的,看得汪嬷嬷也直呼心疼,安慰了他片刻才去跟其他公子说话。 她态度恭敬,也没有怪他们的意思,祝鸿泰这几日才学会骑马她也是知道的,出门的时候她就担心他会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可是想想他难得跟几位颇有前程的公子交好,她总不好拦着。等祝鸿泰摔马的消息传来时,她肠子都悔青了,祝夫人也急得直抹泪,恨不得亲自过来。 大家夫人出门哪里能这般随意,尤其是家里有恶婆婆的,汪嬷嬷也不放心让其他人来,只能是她这个老奴走这一趟。 贤重和永铭对看了一眼,也不知要不要把看到的事说出来。 汪嬷嬷本来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家公子不小心摔了马,可是现在看这两人的脸色像是另有隐情,心思也不由转了几圈,又说了好些谦恭的话,话里话外便是让他们看在同窗之情的份上有事莫要隐瞒。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永铭出头,他便请了汪嬷嬷去角落,简略地说了发生的事。 “我们当时已经进了城门,走得也慢,本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却也不知从哪里冲过来几个人追追闹闹的就惊了祝兄的马把他摔了下来。幸好我家家仆尚算得力,及时把马给制住了,不然被马踢着了,祝兄的伤只会更重。” 汪嬷嬷听到这里哪有不明白的,压下心下的惊疑,她反倒先道了谢,又说了一些客套话,才取了药护送祝鸿泰回去了。 世间有许多人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算看到了什么,怕有所牵扯也不敢据实相告。家里一向也是这么教他们的,永铭和贤重才会有一丝犹豫,且两人也不能肯定这事是不是就是冲着祝鸿泰去的,若只是意外或者认错人呢? 虽是这样想,两人到底还有几分少年血性,便把这事告诉了汪嬷嬷,回去也告诉了家里长辈,以防这事其实是冲着他们来的还有下一次,祝鸿泰今天不过就是倒霉才遇上。 “你有没有受伤?” 何素一听说有人摔马了,又看到贤重身上沾着灰,连忙拉过他细细查看,生怕他哪里受伤了还故意忍着。 “没有,摔马的不是我。”贤重连忙说。 哪怕有人来回报过了,何素还是不信,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后,刚放下心又在贤重手上发现了一道血痕。贤重肉嫩,勒马的时候被缰绳磨出了血印子,当时他还不觉得怎么样,就是有一些破皮,现在瞧着却有几分血肉模糊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怎么这么严重!风和,快去拿药来。”何素连忙扶着他的手,先用干净的水帮他清理了伤口,又为他上药包扎,贤重一看她这般细致,便知母亲发怒了。 贤重抿了一唇,用力挤了挤眼,逼得自己红着了眼眶。何素要是生气起来一向都是软硬不吃的,他只能装可怜想转移她的注意。 何素抬头时见他如此,心软了下来,堵着的那口闷气也消了大半。 “不是说是祝胖子摔了,怎么会伤着你的手?定是你不自量力去牵马了吧。马发起狂来哪里是你一个孩子牵得住的,以后遇着这种事你得先顾着自己。” 这就是何素教孩子的方法,跟他从别处学来的都不一样,贤重心下想笑,面上却一认郑重她点头,说:“母亲说得是,孩儿以后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何素瞟了他一眼,一点也不信他的话。给他包好了伤口,她免不了又细细把事情问了一遍,贤重估摸着等父亲回来了还得再问,倒也有几分无奈。 何素不但问了,还让他把城门口遇到的那几个人的样子描述出来。当时场面混乱,也没有人记得去拦他们,就让他们走进巷子溜了,贤重还觉得有些遗憾,现在何素让他回忆,他倒能清楚地说出来,何素听了便取了纸笔画了下来。 贤重只看过她拿笔画花样子,何素一向用的花样子都是很简单的卡通图案,看不出她的画功如何,等她把人物画好了,他发自内心的连连称赞。没想到母亲还有这才能,哪怕她的笔触有粗有细还有些歪斜,画下来的人大体五官却是像的。 萧显重回府时后便看到了跟真人颇为相像的画像,何素还叫了贤元来重新描了一遍,描好那张就更像了。他在路上已经知道在城门发生的事,知道儿子并没有受伤,还以为何素不会理会这事,想不到她竟愿意帮忙。等看到贤重手上缠着的纱布时,他也就明白了。 “可惜没有炭笔。”何素遗憾地说。 萧显重一听,忽地说:“你不是有眉石吗?” 萧显重所说的眉石就是何素画眉用的石条状的眉笔,何素嫌那个颜色太黑,画起来不自然,还不如她自然的眉毛好看,平时就不怎么用,只在出席宴会时稍稍画几笔。眉石虽比不起真的笔,可画起来至少比毛笔要好,她哪怕用了常用来勾花样子的笔,也不曾把线条画均匀过。 拿着画笔,何素在一张厚硬的白纸唰唰上画了几笔,嫌疑人大概轮廓便落在纸上。她以前学画学得并不好,只会一些简单的构图,可就她那跟简笔画差不多的画技画出来的人像,还是比他们所知的要像。她许久没画了,还在五官上加了些阴影,看着就更立体了。 “要是拿着这几张画像上街去问,保管马上就能查出人来。”贤重赞道。 “说不定人早跑了。” 萧显重拿过画像细看了看,很自然地把画像放进了怀里。何素朝他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问,他这个当爹的想出气,她也不拦他。 贤重撇了撇嘴,假装没有看到,那些人的长相就记在他的脑子里,他等会儿可以再画出来就是了,哪怕画得没有母亲那般好,却还是能辩认的。不过比起找那些人来,他更看看祝家的动静,要是这事真是冲着祝鸿泰去的,祝家怎么都会有些动静的。 虽说伤着了手,第二天贤重还是得去书院,先生知道他的手受伤跟祝鸿泰摔马有关,还说了他们几句,告诫他们休沐也不可疯玩,贤重恭敬应下,除了贤元,怕是别人都觉得他知错了。不过贤元只当他是年少贪玩,以后还想登山,才会摆出认错的模样。考虑到贤重的课业面上还可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放学后,贤重和永铭约好了一起去看祝鸿泰,铁勇本来也想去,却让他们劝退了。他们除了去看祝鸿泰,也是想看看祝家的动静,带着一个铁勇连私下问话太不方便。 到了祝家后,祝家的家丁知道两人的身份,马上引了他们进去。可惜他们到时白鸿泰睡着还没有醒,两人也不能跟他说什么,只能进屋看了他一眼便告辞了。 “难为你们过来,这孩子却睡着。”祝夫人内疚说道。 “伯母言重。我们过来一趟也又不麻烦,祝兄伤重,让他好好睡着就好,我们后天可以再来的。”永铭好声说道。 “好孩子,还是你们想着他……”祝夫人一说,眼睛便有些红了,汪嬷嬷连忙上前相劝。 永铭和贤重也没好意思呆下去,便推说有事告辞了。之后他们每隔一天就会去一趟祝府,祝鸿泰也不可能每次都睡着,醒着的时候还能跟他们聊聊功课。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永铭和贤重便知道祝鸿泰这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祝家这是没查到吗?”永铭有些不解地问。 这事发生后,魏氏也让人去查了查,免得是有人要害永铭误伤了祝鸿泰,结果这一查就查到了马家,祝府的老夫人和祝鸿泰父亲的小妾就姓马。 马家曾经也算显赫一时,可惜在经历改朝换代之后元气大伤,现在只是普通的小富之家,不然马家姑娘也不可能来当妾。不过人家一开始也不是想当妾而是想成为祝五爷的正妻,谁曾想不管祝五爷怎么闹,老爷子就是不肯取消他定好的亲事,硬是让他娶了戴氏。 戴氏模样不差,性如柔水,嫁过来后倒是跟祝五爷过了一段和乐日子,直到马姨娘的事暴了出来,她才知道自家夫君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因为这个事,戴氏跟祝五爷的情份便差了,她倒也没有怎么闹,却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对祝五爷温柔体贴,转而把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祝五爷有马氏哄着,也没想过去做什么挽回正妻的心,反正都已经是夫妻了,便这样过吧。 本来一家人也算相安无事,直到永铭头一次来祝家玩时因为一时意气,故意在祝老爷子面前说了些宠妾灭妻的话,让祝老爷子说了老夫人几句,连马姨娘也跟着吃了挂落。两人为此也恼怒起来,以为是戴氏娘家得势了才会在家里作怪,为免以后再被她压一头,她们打算先下手为强。 祝老夫人有好几个孙子,除了长孙,她最疼的就是马姨娘所出的几个庶子,也算是马家的呢。马家如今人丁凋零,她的儿子就是念旧又能照顾得了她的娘家几分,再说她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呢,自然只有马姨娘所出的孩子才更有可能照顾着马家一些。 马姨娘的两个儿子又嘴甜又聪明,祝老夫人瞧着就觉得他们比祝鸿泰有出息,也就愿意为他们铺路,想让他们从庶子变成嫡子,哪怕是记名的嫡子也好。若要如此,祝鸿泰就成了障碍。祝老夫人倒也没想直接下杀手,就想让他伤了残了,以后不能再科举便好。 祝鸿泰倒是如她们所愿的骨折了,两人本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再做点手脚,可惜去接他的是汪嬷嬷,她非常谨慎地绕开了她们的布置,还直接就近去戴府请了人帮忙,回家后更是把祝鸿秦的院里看得如同铁桶一般。不论谁去看他,边上都有不少人盯着,且祝鸿泰喝了药便睡了,旁人就是想多留一会儿也不行。 戴氏这次也没有忍着,直接跟祝鸿泰的父亲说了有人想害她儿子,可是这无凭无据的他却没有信,加上早几日他就听说祝鸿泰在学骑马,还说他就学了半吊子就想出门玩说不定会摔马。 也难怪他不信,就连汪嬷嬷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信祝鸿泰的同窗不会编话骗她,也信这祝府的确有人想对祝鸿泰不利。戴氏回了娘家一趟后,已经决定等祝鸿泰把伤养好后就让他去白马书院就读,还准备花钱雇一二好手,专门负责他的安全。至于这次的事,她们心中有数便好,却不好做什么。 她们不好做,永铭和贤重却打算做。 这一个月,他们也不是白白等着祝家的反应。贤重从萧显重那里知道事情的确是祝鸿泰那个姨娘搞鬼后,就一直在想要怎么给她点颜色瞧瞧,哪怕萧显重跟他说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让他别管,他也没放在心。他行事随心,管他是谁家的事,只要碍了他眼的,他就愿意去挖坑埋了。 何素知道了他的盘算,说:“你是想对付他那两弟弟?还是马家?” “马家。” 何素就是好奇一问,却让本来犹豫的贤重下定决心只对付马家。要是伤着了祝鸿泰的两个庶弟,就同时得罪马家和祝家的风险,而对付马家,却只需要得罪一家,且祝家的几位夫人对婆母的娘家都心怀不满,只是迫于祝老夫人积威甚重不敢表露。 听他要对付马家,再想想马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人,何素就随他去了,却没有半点拦下他劝他宽容的意思。她一向不懂怎么教孩子,只要他们顺心,她就顺气,他们平安,她就安心。 第385章 报复 祝鸿泰摔马一事,没牵连到旁人,就连贤重也只是手上磨破了点皮,算是他们的运气。 他的马发狂是被洒了一种特制的药粉,就像贤重事发时看到的那样,这种药粉开始包在纸中就像药丸子那么大,扔到马身上散开后就能发挥药性。据萧显重说这种药粉常用于绿林,是山贼劫道时常使的手段。 当时贤重等人也骑着马,他们的马也会吸入药粉发狂,可见那些人下手时没有顾虑到旁人。既然如此,何素也犯不着为他们考虑,贤重愿意自己报仇出气最好,免得她还得记着这事,想想哪天找场子回来。 她看到贤重受伤就很生气,一想到他也有可能摔马,那口气就梗在胸口。好在她的忘性大,隔了几天被别的事一打岔就容易把前事忘了,也就谈不上报仇什么的,原还指望着萧显重能做点什么,现在儿子想亲自动手就更好。 祝鸿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因为他太重,怕冒然走动会伤着没有完全长好的腿骨,只能继续躺着。他的手也伤着了没法练字,不然就是躺着他也能有点事做。当时他知道自己要摔下去了也想要自救一下,谁知伸手一撑地没能救着自己,还把手骨弄骨折了,这也让他生出一定要瘦下来的念头。 可惜他现在要养骨头,瘦下来什么的他也不敢想,比起这个来,他更怕自己的课业会拉下。幸好贤重隔天就会过来看他,还会带着先生最近留下的课业跟他探讨一二。 永铭有时也会跟贤重一起来,他回家还得念书,没有贤重那么多时间。 等祝鸿泰回到书院上课时,离书院放春假也没剩多久了,家里虽想让他换学校,但也是说换就能换的,怎么也得到明年,最好是在秀才试之后。童生秀才试每年都有,祝鸿泰本人也不愿意在考上秀才之前离开书院。戴氏拿他没办法,只得随了他去,在他平常出入的时候多派人护送。 祝家有人还为此碎语几句,戴氏难得强硬了一回,跟说酸话的人说要是她也能这样疼儿子也可以多雇人。反正她用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又没有女儿,这嫁妆里的东西早晚也是留给儿子的。祝家也是清贵人家,就是她婆婆也管不到儿媳妇的嫁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祝鸿泰躺床休息的近两个月里,虽说并没有怎么动,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的,但他竟瘦了一点。也是因为躺着,每天都是正常的三餐,家里没再给他准备太多的点心,生怕他吃多了不消化。他当然还是会饿,可一想到去更衣的麻烦,也会有意识的少吃一点。 冬天衣服本来就厚,贤重又隔天就去看他一次,倒没有看出他瘦了,反倒是过完年后,他看祝鸿泰换了一身合身些的厚袄才发现的。 “你过年的时候怎么没胖呀?”贤重不敢相信地问。 在萧府过年要是没有胖上几斤,何素会觉得他们对不起每日的大鱼大肉还有她难得的休息。 说到这个,祝鸿泰颇有些得意,说:“过年的时候总要在外面做客,我都收着没有多吃,免得让人笑话,想不到几天下来竟然瘦了。” 去别人家吃饭要收着贤重也是知道的,可是回家之后不是还可以补吃吗?反正他们做完客回家后,何素总会让厨房弄点热腾腾带汤水的吃食过来。 果然,各家的情况不同,贤重暗想,又开始劝祝鸿泰,说:“你既然瘦下来就该保持,最好找个护院学些拳脚,万一有什么事,靠别人总不如靠自己。还有,你要是真想瘦,以后肥肉是不能吃了,最好吃清水煮的牛肉片或者鸡胸肉;吃饭得慢,一口饭多嚼上几次也能瘦……” 贤重零零碎碎地跟祝鸿泰说了许多,都是他从何素那里听来的,他早就发现何素比同年纪的妇人都要瘦,看着也比她们都年轻。她们也曾问过她秘诀,贤重听了几句,心下却知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何素每天在花园里锻炼才是最主要的。 “你家人都不教武艺的吗?”贤重问,据他所知就算是清贵人家的子弟也是知些拳脚的,毕竟将来还得外出游学,身体不能太差。 祝鸿泰摇了摇头,却又说:“我祖父为了强身健体每天晚上都会打八段锦。” 贤重眼睛一亮,说:“那你就去跟你祖父学呀,每天晚上陪着打一个时辰,既能锻炼身体,还能跟你祖父多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最要紧的是能加深关系,他看得出祝家还是祝老爷子说了算,只是他不太出来管事罢了。 祝鸿泰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应,他有几分怕家里的长辈,倒是外祖和舅舅那里他一点也不怕。事后他细想了想,觉得贤重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又问了汪嬷嬷得到鼓励的答案,才下了决心晚上去找祝老爷子练八段锦。祝老爷子听说他有这份心,倒也不拦着他跟着学。 他学了一两天后,他的堂兄也跟着来学。他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怕他瘦下去后把他们都比下去,后来才发现他们是在找机会讨好祖父,不让他专美于前。祝老爷子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又嫌人多吵闹,等他们学会了招式后就让他们在自己屋里打,不必再来他的院中。 没有祝老爷盯着,他们很快就把这事丢开了,反倒是祝鸿泰坚持了下来。他一心想练好身体,今年顺利通过秀才试,再跟永铭和贤重一起去白马书院读书。哪怕永铭连童生试都没有考过,但他的学识是够的,上次只是他运气不好罢了,祝鸿泰不觉得他会一直运气这么差,他勉强也算是个好人,不该运气太差才是。 就在他努力锻炼身体的日子里,马家出了事,祝鸿泰的表叔也就是马姨娘的亲哥哥因跟人争风吃醋被打断了腿,又被扔在水沟里泡了一夜,以后怕是废了。 如果马姨娘是正妻,这位表叔祝鸿泰还得叫声舅舅,可是她是妾室,祝鸿泰的称呼便随祝老夫人那边排。 事情一出,马家闹翻了天,马姨娘也求着祝五爷去活动,好快些把犯人抓出来,可是马姨娘的兄长惹到的那伙人并不是定居京城而是行商,据查往常都是在江南那一带做生意,进京城只是路过,顺便来沾沾皇气采买些东西,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也就没法追查。 祝老夫人很看重这个堂侄,马家本就人丁凋零,难得还有个好的又能干却这样废了,她哪能不气。她也求着祝老爷子去找人帮忙,祝老爷子应了几声却不尽心。 儿子被人哄住了,他可没被人哄住,马家都破落了,哪里来的银子能让他们寻欢作乐还跟人争抢女人,还不是祝老夫人和马姨娘悄悄给的。银子事小,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才是他最忍不下的,别说是马家子,就是他自己的儿子若敢闹出丑事来,他也不留情面。他把两个庶子分出府出,不就是因为两人不成器。 至于他的庶子会不成器,有没有他老妻的缘故,他也不去细想,庶子从来不是他关心的。后院的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过传出去坏了名声便好。 何素很快也听说了马姨娘的兄长废了的事,还是在魏氏这里听说的,她看了她一眼,咽下嘴里的桔瓣。 “你是不是觉得这事跟孩子们有关?”何素问,总觉得她说这事时态度有异。 “你果然知道。”魏氏撇了撇嘴,语气倒没有多生气。 “我一向疼儿子,知道一些他的课余活动难道很奇怪吗?” “谁家课余活动是做这个的?”魏氏说着,却又一笑,“不过这事跟他们无关,应该是戴家人做的。” “无关?” 何素有些不敢相信,她记得两个孩子为了报复偷偷计划了许久,家里的张伴白天几乎都不在家,都不知被派去做什么了。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何素觉得他们怎么也该得手了,一直等着看结果呢,可这结果,竟是与他们无关? “可见你也没有多疼儿子。”魏氏故意调侃。 “哪是。儿子有事一向不瞒我,要是成了,他定会告诉我的。” “你就且等着吧。”魏氏说,“他们似乎是打算引本就好赌的马家人入局最后散尽家财的,少不得要半年之后才会有结果。” 这么久?何素微微皱眉,这是谁的主意,不会是贤重的吧?他倒是个挺有耐心的孩子。 “这样倒也好,也伤不着人,还被人抢在他们前头,免得他们花太多心思下去。”何素说道。 魏氏一笑,也说:“怕是他们自己正懊恼呢。到底是年纪还小,等将来再大些了,处事也能更周全些。” “还不是你把儿子照顾得太好,不让他们有机会自己动手动脑。” “难道你不是如此?” 何素真觉得自己不是如此,她明明给了孩子很大的空间自由成长,不过,最近她也觉得不能让孩子太自由,尤其是他们最容易被人教坏的时候,所以关于两个儿子想去白马书院住校的事,她一直不怎么想答应。 ------题外话------ 忽然发现萧显重和萧贤重,名字几乎一样。。。。。这样取名,甚至不合礼法,可是。。。。我又懒得改,就当是萧显重自己粗心给取的吧。。。。 第386章 谋划 大儿子要去白马书院也就罢了,为什么小儿子也要去,他不是准备跟永铭进官学的吗?两人什么时候改主意了?何素还拿这事问了魏氏,魏氏却说是因为贤重不想去官学,永铭才跟着他选了白马书院。何素觉得一定是永铭问的方法有问题,贤重哪里是不想去官学,他哪个学都不想去。 可是回家问了贤重后,他的态度模棱两可,也没说想去,也没说不想去。 “且看能不能考中秀才,要是中了,就去白马书院。” 如果可以不读,他当然不想读,这不是不行嘛。在官学和白马书院这间,他更偏向白马书院一些,哪怕白马书院得住校。原本去读官学跟官家子弟打交道本该是长子的活,他原本还在想是不是要劝贤元读官学,可是一想这样一来就他一个人离家住校不公平,也就没有动。 读官学有官学的好处,像是祝家的事还有马家的事,他们可以悄悄让永康帮着去问,永康在官学挺吃得开,他认得的朋友也会引荐给永铭,哪怕永铭没去官学,官家子弟却认识了不少。 永铭找弟弟帮忙本是想避开魏氏的耳目,免得让她知道他们准备做坏事,谁知大人早就知道,还得出了一个他们坏的方式不对这样的结论。 对设局马家的事,何素后来问了贤重想知道是谁的主意,贤重果断地把锅甩给了永铭。 “铭哥说要是只是受伤,早晚还有好的时候,倒不如让他家彻底败了,以后就没脸再来算计鸿泰了。” 永铭没有想到还有伤一次毁终身的,哪怕贤重动过这样的念头,一发现有其他人也在跟着马家人后,他就决定不多出主意让永铭来主导。至于永铭的这个方法,要是能做成也挺有趣的,哪怕费时了一些,可是他的时间本来就多,不介意分些给杂事。 何素倒是没想过一个准备考秀才试的人还能闲到这个地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读书的人不都是喊时间不够用的吗?至于以前备考的贤元非常用功,如今贤元倒是放松一些了,有时还会去一些文会。何素悄悄注意着,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去一些少年不该去的场所,后来发现他们怕是零用钱不多,去的都是最普通的地方。 何素这放心,暗暗还想男人果然身上不能带太多钱。至于贤重那里,反正他年纪还小,他爱用功就用功,不爱用功就先缓缓,她也不急。 她没有操心,贤元却操碎了心,放春假的时候每天盯着他读书,但凡有一刻他没有盯着,贤元肯定又转身去做别的了,看他这样散慢的样子,贤元很担心他考不上。 待到了三月,永铭顺利成了童生,便和贤重、祝鸿泰一同去考秀才。贤重早就知道他会连着考,就冲他去年一年的认真劲,哪里像只是为了童生试。 考就考吧,他觉得自己也挺用功的,估计能考过。 今年的秀才试定在春末夏初,考完正好能回家过端午,成绩要在端午节后才能公布。许多家里有应考学子的人家都觉得官府此举是在作弄人,他们怕是过不好今年的端午了。 这些人家不包括萧家,萧显重想到二儿子去考试时本来还记挂了一下,回家发现妻儿一直在讨论端午节准备哪些吃食,根本没有在意考试的贤重,也就是跟着放下心来。倒是考完之后,何素天天炖汤给贤重补营养,说是他出去考试了一趟回来瘦了。 才去了三天,吃食又是衙门准备的,就算再不好吃,至少不会饿着他们,怎么就能瘦?萧显重是一点也没看出贤重瘦,倒是觉得他换上夏装后看起来更挺拔了,个子就快追上贤元,模样却还是偏秀气。男子太瘦的确不好,是该让他补补,萧显重暗想。 既然是何素亲自盯着人做的,贤重自然乖乖喝了。他对自己考上她秀才还挺有信心,到时候他就得住到书院去,也就喝不到何素炖的汤了。 就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们三人顺利地考上了秀才。书院招新一般都在秀才试之后,何素还没有决定让他去,孩子们却已经在讨论去报名要注意什么了。何素看他们兴致勃勃的,也就说不出话来拦他们。 何素从不在孩子们面前表露这种情绪,免得他们觉得她这个当母亲的喜欢管着他们,她想当一个开明的母亲,便只能自己默默在角落里画圈圈生闷气。萧显重作为枕边人,倒是感觉到了她的低落。 “等孩子们去书院了,咱们天天去酒楼吃晚饭好不好?”他安慰道。 难得,何素对吃也提不起劲来,京城的酒楼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家,她都已经尝过了。不过除了开明的母亲,她还想当一个体贴的妻子,既然萧显重都这样来安慰她了,她怎么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用你的钱结账吗?”她问。 在外面吃饭挺花钱的,而这钱从公账上出和萧显重私人出意义可不一样。萧显重闻言愣愣看向她,眼神中显然写着惊讶,没想到她到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个,换成别的女子早就感动得眼泪汪汪了。罢了,此生怕是没有这样的日子了,他心下暗叹。 说是这样说,何素却不能马上分出心来想吃饭的事,她还要打理两个孩子住校的事。两人住校是不能带小厮的,许多事都得他们自己做,不过学校是也有校工,像是打扫房间和洗衣服这样的事,只要他们付钱就有人会做。 他们住的屋子是两人一间,房间挺大,中间隔了一个屏风,哪怕隔断效果并不怎么好,至少意思到了。谁跟谁住是抽签决定的,要是之后有人住得不适应可以找人互换房间,换过后得跟舍监说一声。 他们报到后,便一起去看了宿舍。何素也很好奇,偏偏她进不去。那里是学子住的,何素这个家长不能跟过去看,只有年长的嬷嬷或者十来岁的小丫头能进去。何素觉得这个规定有点坑,这不是还有食堂大妈和做粗活的杂役在,为什么她们能去她却不能? 好歹她还知道这种疑问不能在人家学校这里提,学校的规定不管再坑爹,家长还是得听。帮着提东西进去的张伴回来倒是说宿舍环境不错,一个院子五间房,每个房住两人,五个院子共用一个杂役,吃饭和沐浴另有一个区域。 “饭菜怎么样,好不好吃?”何素不禁问,就怕两个儿子在这里吃不惯。 “还没有开饭呢,小的也不知道。”张伴答道。 何素一想也是,又让张伴进去,等看过书院的菜色后再回去。新生报导第一天,书院里还有些乱,小厮进进出出的也没有人盘问,只防着不让女人进去。何素觉得这个书院安保很不好,要是有人混进去搞无差别攻击,他们根本防不了。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书院提升安保的时候,贤元等人抽房间的结果也出来了。他们几个人是一起来的,书院也不准备把他们打散,就让他们抽同一个院子的房间。院子里有一间房已经住了一个人,剩下还能住进去九人,他们一起来的人正好能住下。 永铭数了一下人数算了概率,率先说:“各位兄台,等会儿谁要是抽到了贤重,记得跟小弟换。” 同来的其他几位秋意书院出来的同窗听他这样说不禁打趣道:“要是人家兄弟抽到了呢?” 永铭一想也是,人家亲兄弟总比他要亲,便又加了一句:“如果是贤元哥哥就不换了。” 众人一听乐了,又让他先抽,说不定他能抽到跟贤重一间房。他跟他们推让一番后,也不客气头一个上去抽,一抽抽到了丙号房。院中的五个房间是呈扇形排的,贤重最不喜欢的就是排在中间的丙号房。 默默在心里跟永铭说了声抱歉后,他也上手抽了房号,结果抽到的是“戊”,他记得刚刚舍监说院中已经有人住了一间,对方住的就是戊号房。 “得跟陌生人住呀~”边上有人感叹。 永铭当时便想这下房间难换了,比起陌生人来,别人一定更想跟他住的,等到同样跟他抽到丙号房的人出现时,他又有点不确定。 “你要跟她贤重换吗?”永铭问祝鸿泰。 祝鸿泰拿着抽到的房号牌,一时也有些犹豫。 考过秀才试后,他又病了一场,一直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跟考前比,他瘦了一大圈,当然胖还是胖,却似中年发福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圆滚滚的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会颤。 祝鸿泰认生,刚刚抽签的时候他暗暗希望自己能抽到戊号房,可以跟贤重住在一起,要是抽不到贤重也可以是贤重的兄长,他们一同在秀才班里呆过,也能说得上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抽到永铭,这真的是最烂的选择,也就比抽到陌生人好一点点。 ------题外话------ 五一安康~ 第387章 分房 见祝鸿泰想了许久,永铭在边上催促道:“换不换的快决定。” 他就是决定不了才想这么久的呀,祝鸿泰心下反驳,犹豫地看向贤重,把问题推给了他。 “你想换吗?” 贤重微微一笑,说:“我还是不换了,难得从家里搬出来住可以结识新的朋友,倒不必非得跟认识的人住在一块儿。再说了,大家都在同一个学堂里,就算现在还陌生,过一阵子也会熟的。” 他都这样说了,祝鸿泰看了手中的号牌几眼后,便决定不换房,倒是永铭还有些在意。 “你真要跟陌生人住呀?” “是呀。我们现在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是不是住同一个房间又有什么要紧的。”贤重笑道。 听他说得在理,永铭也不再纠结,直到祝鸿泰跟他走进同一个房间时,他才开始别扭。他竟然要跟这个祝胖子住同一间了? 秀才试的榜单出来时,祝胖子的名次就在他前面,当时哪怕祝鸿泰什么也没说,那小眼睛里的小得意永铭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看在他生病的份上,他也就没跟他计较,可是住在同一个屋里……他很担心会忍不住揍他。 贤重秀才试的成绩排在中后,对家里人来说他明明没怎么用功却能过便已经很好了,也没有人要求名次多靠前。贤元却不满意,暗暗还想着搬出来之后要督促他多读书。 分好了刻意,贤元先跟着贤重去他屋里看看。已经搬进来的学子想来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静坐着等他们,看到两人进来,一时不知哪个才是要跟他同住的。 “在下萧贤元,这是舍弟萧贤重,今后将与学兄一同住在这间屋子里。”贤元上前介绍道,贤重也应声出来施了一礼。 “在下宋清和。早先报到抽到了戊号房,搬进来之后便挑了靠里的床铺,要是萧学兄睡不惯外面的床铺亦可换过来。” 贤重见他被褥什么的还没有打开,便知他是真心怕后面来的人挑床才等着。 他微微一笑,推辞道:“无碍的,小弟都能睡。” 宋清和见他态度谦和,略放了心。他并不是什么官家子弟,家里就是普通的农户,若不是全家齐心供他上学,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另谋出路了。虽说勉强进了白马书院,但他自知不能跟其他学子比,生怕里面有一些难以相处的官家子弟寻他麻烦。幸好他的室友看起来性情不错,院里其他学兄也和气。 贤重只一眼便看出宋清和家境平平,他倒没有看不起他,还对他很感兴趣,想知道贫家学子是怎么边求学边维持生活的。 宋清和也对萧家兄弟很感兴趣。他从小苦读,每天天没有亮便起床了念书,谁曾想搬来书院后才发现有人起得比他还早,还文武双全。 同住的第一天,他还没有起床,便听到了隔壁萧贤重起床的声响,一想到官家子弟也这样用功,宋清和徒然生出一股压力,正想要不要跟着起,就听到贤重推门出去的声音。 难道不是读书,而是去方便?宋清和暗想,却久久不见他折返,倒是一直听到院中有些动静,等他起床推门出去,才发现是贤元贤重兄弟在打拳。没一会儿,邓远志也加入其中,直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停下去梳洗。 “早上书院的浴室开吗?”贤重忽地问。 贤元出去问了杂役,才知道浴室只在日落后才开,还有使用时间。贤重皱了皱眉,一想到一身是汗却不能洗澡便浑身不舒服。 贤元哪能不知道自家弟弟的毛病,劝道:“先打盆水擦擦,晚上再洗。” “也只能如此了。”贤重叹道。 洗完之后,时间还早,有几间屋里的人还睡着。贤重见宋清和起了,还跟他打了招呼,寒喧了几句后便开始翻看上课要用的书。其实他还想在练上一会儿,可惜被他哥赶来念书了,他是暗叹,余光朝宋清和瞟了一眼,发现这也是个用功的。 这下完了,又一个学霸,他这样的懒人日子不好混了。 不管如何,兄弟俩都很快就适应了书院生活,只有何素在家里瞎担心,生怕他们冷着饿着。萧显重看不下去,带了她出去下馆子,想要用美食转移她的视线。 可惜呀,没用。她可以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佳肴,一边神思不属唉声叹气。 “咱们要不要在白马书院附近买间宅子?书院附近的宅子一定会升值。” “可是白马书院在山上。” 既是在城效,又是在山上,除了学子也没有人会去,这样也能赚钱?萧显重表示怀疑。 “山上怕什么,山上风景好呀,也许就有人喜欢去山上呢,我就喜欢去。” 怪不得当初会在山上遇着呢,萧显重腹诽,又说:“白马书院所在地方,好像都归书院买下了。” “啧,真有头脑,光是外面的铺子就能赚不少钱。” 白马书院门外有几间铺子都是书院开的,卖些笔墨纸砚什么的,也有卖衣服被褥的,就怕有些人头一次出来住衣服没带够。何素还看到有卖乐器的,想来是学校要教,怕学生们没带,让他们有处可以买。不知儿子他们是不是就要学了,学的会是哪种。 两人来的酒楼叫鱼香楼,楼里的拿手菜是奶香豆腐鱼,又香又滑不带腥臭,在喜欢吃鱼的人那里颇有名气。酒楼建在离萧府较远的城区,如果没有萧显重带着,何素的确还不知道有这么一间酒楼的存在,最让她惊喜的是这间酒楼竟然有海鲜,就是价格贵到离谱,她觉得用这个钱她都能去一趟海边了。 不过机会难得,她还是点了,默默还想着等萧显重不在家的时候,她再偷偷来吃一次,到时候用她自己的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用不着省。 吃到了一半,她哪怕还记挂着兄弟俩的事,面上也还有些郁气,心里却是已经看开了。 正剥着虾,她听到门外有人经过时的说话声,听着怪耳熟的。萧显重跟她对看了一眼,似乎认出了说话的人,便打开了包间的门走了出去。何素一时还没有想起来是谁,等两人在外面寒暄起来听到两人的称呼,她才想到在外面的是何虎。 当初朱家庄的人搬到金陵时,何虎没有搬,他留下来帮着看守山庄,也算有了个安定的去处方便他照顾儿子。也是因为要照顾儿子,他很少会离开朱家庄,也不知这次进京是为了什么。 何素能不在他面前露面就不露面,默默缩着身子继续吃她的,免得外面的人想到她跟她来打招呼什么的。等萧显重回来后,她假作不知地看向萧显重。 “谁呀?” “何虎大哥。他的独子去了,他回来跟朱尚书把庄子的事交代了,打算云游四海去。” “云游?他要出家当和尚?” “有这个意思,也有可能当道士。”萧显重笑道。 何素其实不太懂和尚道士的差别在哪儿,他爱当哪个就当哪个吧。他的儿子痴痴呆呆的也有好些年了,当初她还住在庄子里时,还跟魏氏等人说过要不要建议他继娶一个,家里有个女人既能照顾他儿子,说不定还能再生上一个。 可惜何虎本人好像没有这个意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想不到他竟是存着出家的念头,怪不得不想再娶了呢。 “于他,倒也是解脱。”何素说。 萧显重也是这样想,一个男人照顾不能自理的儿子不容易,只是可惜他这样的好汉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儿子拖累,他说不定也能混个寨主,投了朱家后也会有更好的前程。 等两人吃完离开时,正好又在酒楼门口遇到何虎,这回何素不得不过去见礼。何虎身边还跟着其他朋友,双方说上几句后便分开了,何素却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 何素这次和萧显重出来吃饭戴着的是薄的帷帽,没办法,夜里要是戴厚的容易看不清路,薄的帷帽只要不是在室内灯光很亮的地方,外人也是看不清她的五官的,偏刚刚跟何虎碰面的地方就在柜台前,那叫一个亮。 他不会是还在怀疑她是何素香吧,何素暗想。 隔天,她便去了朱府,也是凑巧,她就在朱府外碰到了何虎。其实这也不是巧,何虎来京是来跟朱家交接朱家庄的事,势必是要来朱家的,何素想着与其避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跟他碰上一面,也好打消他的怀疑。 她现在都已经是当外祖母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过去的影子,就连长相也变了许多,毕竟岁月是无情的,就算她运动,也不可能完全拦下它的脚步。 何虎看到她也不惊讶,他知道她和魏氏交好,时常会有来往。两人既然遇上又都是找魏氏的,便一块儿入了府,在路上还略聊了几句。何素见何虎好似真的有话说,便特意在路上停了下来。 “何大哥,你看那边景色不错,不如过去看看?” 何虎略一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何素这是有事要问他。下人也知机,并没有跟过来,只远远看着。 第388章 遗憾 走到僻静处,何素确定旁人听不到,才一脸关切地问何虎:“何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家帮忙?有事你尽管开口。” 何虎一愣,不懂何素为什么这么问,脑子里想了一圈,觉得可能是自己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她产生了误会。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想不到还让她看了出来就是想错了,他可没有事情想让萧家帮忙。何虎心下有几分尴尬,见何素似真想帮他,索性就把这事说开了。 “倒不是有事请你帮忙,而是有一件事……我也不是当讲不当讲。” “当讲、当讲、当讲!”何素在心里喊,面上却得忍着,不表露一点急切。 “若是事关机密,何大哥倒不必勉强。” “也不是什么机密,而是我年青时犯下的一件错事。”何虎迟疑着说。 “是我唐突了,何大哥不必告知。”何素正色道,作为萧显重的夫人她的确不应该打听别人家的私必,心下却在猜,何虎说的这件错事会不会跟她有关。 她也没有猜错,这事的确跟她有关的那一桩。 何虎虽当过山贼混过偏门,但真正要说他害了的人中无辜的也就只有青森镇上的何素香,尤其是他用害了何素香换得的银两给儿子看病结果儿子活是活了却成了痴儿后,他心中的愧疚逾盛。这些年,他带着儿子去请不少高僧看过,也是想看看儿子变成这样是不是有冤鬼报仇。 虽说高僧都没看出来,但是他心下这么认定了,便当是所谓的高僧修行还不够。如今儿子也去了,他再想这些也无用,却又担心儿子到了地底下也被何素香所化的女鬼缠着,这才起了出家的念头。 不过若有其他方法可以化解冤仇,他也愿意试试,比如帮跟何素香长得相像的何素,反正她们都姓何又像,说不定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 跟何素说了前情后,何虎便说起入京后的事。 “那天我刚到京城,一时走错了路,向人问路的人时候,便见一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鬼鬼祟祟地进了一条巷子。我们混道上的,没点眼力容易劫错人,那妇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那身衣服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倒也不是想管闲事,实在是这妇人跟托我害人的那人生得一模一样。” “当真?”何素不由脱口而出,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激动了,便加了一句:“要不要报官?” “都是前朝的事了,也没有任何凭证,报官有什么用。我倒不是想去揭穿她,只是怕这个人再害人。要是让她瞧见了你,以为你是已经死了的人的亲人来寻事就不好了。可是我又不曾听闻弟妹你有什么姐妹。” “是,我是家中独女。”何素撇清道。 “希望是我多想,我也就是想给弟妹你提个醒。”何虎说完,又自嘲地笑笑,“我想凭弟妹的身手,就是被人寻事也是不怕的。” “我如今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哪里能跟从前比,多谢何大哥报信,希望那人不要眼神那么差误会了。”何素微微笑道,心下却想,果然,叶菁华就在京城。 自从陈记浮现后,她就一直觉得叶菁华也在京城,但是去查陈家的人都说在京城的陈府只有陈家父子,陈广信连个通房都没有,陈海元屋里侍候的也只有小厮。直到陈海元成亲了,陈家才算有了女主人。 陈海元娶的是庆王妃的一个外甥女,是庆王妃的庶妹所出。秦家在嫁女一事上一向谨慎,他能把嫡女嫁到了当时并不显赫的朱家,也就不会为了攀附权贵把庶女嫁出去为妾。庶女对娘家也尽心,又一向捧着庆王妃,庆王妃才愿意促成这段婚事。陈家如今是她和儿子最大的助力,不多多拢络怎么行。 何素对前继子的亲事没一点兴趣,却还是暗中留意去宴会的人,看看男方有没有亲近的女眷出现。那次她扑了个空,叶菁华没有去参加她疼爱的外甥的婚礼,让何素一度以为她也许没有在京城。现在人证出现了,她的确在,还藏得挺深,这样藏着的人也只能知道一些紧要的消息,怕是不会知道都卫司副指挥使的夫人曾是故人。 陈家那些人如今跟乱党搅和在了一起,哪里有心思顾着旁人,不过她倒是的确得当心,免得他们从林氏那里注意到她的存在。 说完了这事,何虎也松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罪恶感也减了几分,他害了一个无辜的妇人,如今也算助了一个,希望有生之年能还清这罪债,莫让前事扰了地下儿子的安宁。 在确定叶菁华在京城后,何素摩拳擦掌,想着怎么把叶菁华抛到都司卫面前,让他们给咬上。她现在也不怕萧显重跟叶菁华碰面了,她老了,难道叶菁华还能青春永驻不成?她可不信萧显重会被一个半老徐娘哄了去。就算叶菁华气质再好,男人难道还会为这个抛妻弃子,再说了,还有李虎帮着盯着呢。 她还没有想出对策来,林氏便来找她,说是想向她讨个主意,问问送礼的事。 毛副参将的上官常参将因为云南战事吃紧被调去增援,现在主事的便只有毛副参将和另一位副参将,隐隐的也有人传要是常参将不回来了,这兵械司的主官会从两位参将里面选。 毛副参将任职也没有几年,自知争不来那个位置,又怕另一位副参将为此跟他离心,便想趁对方老母做寿送些好礼拉拉关系,万一要真是对方上位了也不会给毛副参将小鞋穿。 其实这事她大可不必来问何素,赵婆子哪能不懂这些,不过林氏对赵婆子出的这些主意一向只信一半,就怕他们存着坏人前程的心思。她也摆明车马跟赵婆子说过这事。 “我实不指望你们能助我夫君升官发财,别想着拖累他就算好的了,他杀了你们那么多人,你们哪里还会帮他。” 毛副参将在边关时骁勇善战,让原氏的将士屡屡受挫,林氏不信那边的人会好心也难免。赵婆子劝了几句,见她还是不信,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林氏过来问何素的时候她都会跟在身边,两人聊的那些事她都听着,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时间久了,她只当是林氏心里有她的分寸,不会拿隐秘的事来问何素,只会问何素一些无关紧要的,有时甚至真的只是过来窜个门,从萧府带些点心回去给儿子。 这次林氏过来,赵婆子也是跟着来的,可是她盯得再紧,也有不在身边的时候。何素假借要挑几块料子给桂姐儿,便叫了林氏进内室来选选。赵婆子不能进其他夫人家的人内室,只能在内室门口侯着,哪怕隔几米远,也足够两人小声说上几句话。 “前日,赵婆子领我去见了一个妇人,说是要助我夫君当上参将。”林氏着急说道,他家又不想坐那个位子,听说要是出点岔子全家就要遭殃,她也不能歹人能这么好心凭白相助,后面定有他们的谋划,她可不想把自家夫君带坑里。 “妇人?什么模样?” “挺好看的,许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看着挺威风。” “别人怎么称呼她?” “没有听着,就她一个人在说,边上的人都对她很客气,可能也是个头目。” 何素心下有疑,却没有细问妇人的情况,反倒问起她们聊的细节。林氏也没有给出太多的线索。 “她让我好好想想,会让赵婆子跟我说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怎么办,我做不做?” “做。”何素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多钓她们几天,不要太急着答复,我会再去找你的。” 说完,她就扬起了手里的一块料子,说:“这块不会桂姐儿能做,你好像也能穿。” “姐姐,你也收拾得太多了。” “不多,我好像记得我还有留出来几块,也不知放到哪儿去了。风和,你还记得吗?”何素朝外面问。 “奴婢得先理一理,府里的料子最近进进出出的多,有些可能拿去裁了,有些送了人。” “我脑子不好使也就算了,怎么你这丫头记性也这么差。”何素埋怨道。 “姐姐,这已经很多了。” “我就记得还有一两块颜色好的。罢了,改天我找出来再给你送去。” “真的不用。” “要是真找不出来了,你可不要怪我。”何素打趣道。 “怎么会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料子和夏衫的事,等天色差不多了才散。风和待她们走后,便默默地去收拾料子,哪怕她知道刚刚何素那样说怕是借口,却还是得理出一两块来到时候送过去。 何素却没继续想着这事,要是料子没有就说已经送给别人就是了,府里来往的人家多,她一向又常说自己会忘这忘那的,想来赵婆子也不会怀疑。她只是在想林氏刚刚说的那妇人会不会是叶菁华。 就算不是,她也得让她是。 待萧显重回家后问起白天林氏来是为了何事时,何素便把林氏说的情况说了。 “她说那妇人从容大气,容貌姣好,一看就像是大户出家出身的,又见陈家的下人对她很客气,怕是跟陈家有些关联。” “当真?” 萧显重一听便微微皱眉,让何素不免有些心虚,可是她也不算瞎编,林氏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加了几个字。 “怎么了?”何素故作不解地问。 萧显重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打开之后何素才发现这是一副妇人的人像。 “你怎么会在怀里藏女子的画像?”何素有些激动地说,还是叶菁华的,难道两人早就已经暗通款曲,就瞒着她这个自以为聪明的? “你想什么呢。这是叶妃的画像!”萧显重有些无奈地说,暗暗又有些想笑。 “就算是叶妃又如何,你怎么会有宫妃的画像?”何素不依不挠地问,心下却总觉得叶妃这个称呼有点耳熟,可是宫中叫得上封号的嫔妃没有叫叶妃的呀。 “她是西乾原朝璃的贵妃。” “叶贵妃?叶贵妃姓叶?” “叶贵妃不姓叶姓什么?”萧显重不知她为什么这样问。 何素抿着嘴,当初她听人说起叶妃时,还以为叶妃是个封号跟姓氏无关,别人说起宫妃也从来没有说楚妃之类的,都是叫她端妃,怎么换成别国的就不一样了。古人误我呀,何素在心里说,当然在萧显重面前不好表露。 “没什么,我之前听人聊原朝璃后宫的那些女人的时候把人记混了。如果她是贵妃,怎么会出现在京中?” “这就是我们要查的了,我怀疑她就是陈广信的小姨子。你让林氏照她们说的去做,我会让老李多盯着点的。” “好。” 何素应下时,心里有些复杂。 果然,叶菁华还是成了原家人的女人,不过现在原家人已经不是皇室而是前朝余孽,她这个天命所归的太后现在怕也是无力回天。在书里,叶菁华不是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她现在冒然进京,肯定有非她不可的事,当然也有可以是换了个芯子脑子变了,这才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想到这个,何素恨不得大笑三声,看来也不是每个人穿越后都能像她一样混得很好嘛。 她一直以为叶菁华也是穿越的,却没想过人家是重生,不过重生了一遍也不见得就能混得好。叶菁华上一辈子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临终前对自己的一生有了诸多遗憾,希望能重活一回换一种活法。 可是新的活法也不合她的心意。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她得到了这些必将失去另一些,她总念着那些失去的,想要重来一次重新拥有,却因为贪心太过失去了更多。渐渐脱离了正轨的世情将她越推越往,她再想回来要抓住她本该拥有的,却依旧是一场空。越是挣扎,却越是无望,仿佛她前世临终的遗憾成了笑话,她这一世的遗憾才是真的。 ------题外话------ 五一过得太松散,今天只有这一章,明天看看能不能争气点吧。 快完结了,大家再忍一下下~~ 第389章 落空 蓦然回首时,叶菁华发现自己竟只是一个西乾的贵妃,甚至被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废后算计,永远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她毕竟经历过许多,不会被小小的困境所扰。要是她生不出来,她可以抱其他人生的,到时候她还是太后,被朱家所夺走的天下也得还到她手中。 这次入京,便是为了这个。原本她是不用亲自来这一趟,她堂堂贵妃,本该呆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可是她手中没有得用的人,哪怕很多人忠于原朝璃却不见得忠于她这个贵妃,更何况他们还各有各的打算。 但凡有一个像萧显宗这样的人在身边,她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若是还可以再活一回,她一定要救下萧显宗,他才是最重要的。 还能不能再有一世,没有人会知道,至少在这一世里,没有萧显宗,她倒是听说有一位都卫司的副指挥使是萧家人叫萧显重,两人的名字极其相像,让叶菁华生出一种恍惚,觉得他说不定就萧显宗,可惜她没法去见他验证一二。 她作为叶贵妃,在朱氏朝廷中定是有画像存着,要是露了痕迹会给她的谋划带来无尽的麻烦。 不过既然是萧家人,她倒是可以利用一二,当初萧家路上流放遇难的真相,她在前世曾看着萧显宗查出来,如今当初的犯人还在,还在朝中位居高位,她也许可以从两边入手,看看哪一边能帮得上她。 萧家流放路上沉船的真相,萧显重一直也在查,可惜因为事情隐秘又是前朝的事,他查到了一半就断了线索。忽然有人寻过来说是知道是谁下得手,他就算心下存疑,却还是想探问一二。 “怎么了?”夜里何素见他有些心情不宁,靠在他肩上好声问道。 要说近来萧显重关心的事有哪些她都知道,重中之重就是叶菁华那边的事,她真的很想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偏又没法问。要是他有台随身记录资料的笔记本电脑,她还能趁他睡着的时候试着黑进去查查,哪怕她其实也没有这么技术;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文书资料什么的从不见他带回来。 除非她混进都卫司的官署去各个大人的案头翻资料,可是那地方戒备森严,她没事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招祸了,想办法从萧显重嘴里问出点什么倒还能做,却又不好显得太急切,免得让他发现了什么。 想来他们调查陈家这么久,应该会知道陈广信曾经继娶过一位夫人,不但姓何名字还跟她很像,要是多查查说不定就能怀疑到她身上来,为防他们联想太多,她还是低调行事得好,前人有多少错就是因为不冷静做多错多,尤其是像她这样本来就容易出错的。她从几次失败中得出最重要的经验就是管住自己,少添麻烦。 她不知道萧显重的确是查到了何素香,还发觉这名字跟何素只差了一个字,可是他却没有怀疑到何素身上。 一般人若是要隐姓埋名,要么把名字都换了,要么就留下姓氏,哪有连名带姓留下一半的,他觉得何素不会犯这样的错。就冲她以往也不提祭祖,也不提她的父母,就看得出她对“何”这个姓没有太多眷恋,说不定这姓就是她瞎编的。 既然连姓也能编,名字当然能编,会跟何素香相像不过就是巧合罢了。好在女子的姓氏并不要紧,她现在是萧家的人,不管她以前姓什么,现在她的称呼前面都是带着“萧”姓的。 听何素询问,萧显重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她,毕竟这事关系到了萧家,她如今是萧家的当家夫人,得知道这事。 何素一听,便认定了是叶菁华的计谋。萧显重都查不出来的事,别人上来就说知道,要么他和他身后的人是事件的经手人,要么他们有其他信息渠道。她深信穿越过的叶菁华比她很仔细地读了那本书,那她知道书中人物的经历也不奇怪。 她隐约记得萧显重在书里是报了仇的,但是现在世界乱了,他查不到仇人,但他至少活了下来娶妻生子,何素觉得他就是不报这个仇也是赚到了。不过显然古人不会这样想,她不知道他为了家仇到做到什么地步,至少面上她得支持他。 “你原本查到了哪儿?” “查到了一些原本在太子门下,后来改投原朝琅的大臣。” “假设对方说的是真的,她知道这个人,还知道这个人还活着还位居高位。如今在朝中这样的人物应该不多吧?这样一来,你的嫌疑人范围是不是就小了。” “是有几个,可是我反复查过,好像并不是他们。” “那就把条件再放开,不必查以前是在谁门下的,说不定就是有人落井下石呢,或者为了多瞅几眼这样的小事来报复呢。我们就查当初谁有能力可以办这个事,哪些个又活下来了,现在又处于高位的。 人总归在那里,跑是跑不了的。你还以扮成逆党,以此为要挟诈一诈对方,说不定就诈出来了。” 萧显重暗叹自己关心则乱,竟还没有何素灵活机动。 “可惜你们那里没有女子当职,要是由女子出面去问,可以降低对方的警戒心,更容易套出话来。” 萧显重不作声,其实司内已经培养了这样一批探听消息的女子,还建了一间青楼掩人耳眼,不过这是司内的人,他不好乱用。 “你放心,家里的这些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理会,还是安安心心呆在家里考虑新衣服的款式吧。”萧显重劝道,生怕何素自作主张以身犯险发。 “你说的是。”何素一向应得快,至于会不会乖乖照做,就不一定了。 萧显重也知她的脾气,又叮嘱了几遍,弄得何素也很无奈。她真不是随口应的,这种需要抽丝剥茧的活不适合她,她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这件事就是她想帮也使不上力。为了表示就算帮不上忙,她也很上心,她默默每天用目光表示她持续在留意,顺便也问一些京中的其他状况。 萧显重以往有事都不瞒她,接下来一段日子却很慎重,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给她,她只能靠自己瞎猜。 军中派了大军去云南,京中兵力空虚,而圣上要给仁祖淳皇帝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办冥诞,京中守备颇有压力,如今这段时间正是逆党动手的好时机。 圣上并不是长子,仁祖淳皇帝的冥诞不好办在宫中,却也不好办在庆王府,兄弟俩便挑了离京不远的大相国寺办法会。庆王自从喜乐郡主的封号被褫夺后,跟圣上的关系反倒变好了,有时圣上还会召庆王入宫一起把酒相谈。 哪怕庆王还是没有掌握实权,就凭兄弟俩的情谊,朝中官员就不敢小瞧了他去。 庆王倒也知足,若是换成是他登上帝位,他对自己的兄弟只会更加忌惮,不会像当今这般周全。只是他的王妃并不满足,神情中颇有不满。庆王自她说出她当年是下嫁那样的话后,便不再往她的院里去,哪怕看在世子的面上不再禁她的足,庆王府的中馈仍让戴侧妃掌着,庆王妃只负责她自己院中的事务。 隐约的,他倒是知晓庆王妃跟陈姓商人来往颇密,似在投什么生意。他自以为对自己的夫人了解,觉得她会如此只是为了多掌着钱财,也没有过问太多,想着夫妻一场,也让戴侧妃莫短了她了花用。戴侧妃自是应下,倒也没有在这样的小事上动手脚让庆王妃说嘴。 到了仁祖淳皇帝冥诞,皇室宗亲皆去了大相国寺,何素在自家宅中还听到车队远远经过的声音。萧显重没在家,他们都卫司这两天正忙,似乎是得了消息知道仁祖淳皇帝冥诞时会有刺客来袭。 圣上似乎也听到风声,却不准备躲避。仁祖淳皇帝在前朝横死狱中,他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又怎会向这些谋害他父亲原氏余孽低头。 何素听说时,总觉得这样血性的形象,跟她所知的能屈能伸的朱应俭对不上,不过古人的性情奇奇怪怪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脑子就拧住了,就好像有些人明明平时看着很平和,为着某些事却要死谏。 因为是仁祖淳皇帝冥诞,朝中各个官员家中今日会茹素,菜肴中必定会有一道豆腐菜。何素也让厨房买好了食材,准备亲自下厨做这个。 想到萧显重有些日子早出晚归,连吃饭也顾不上,何素就想用素油给他做个麻婆豆腐让他能多吃几碗饭。 做完之后,她又怕麻婆豆腐太辣了,伤着他的胃,又做了一个清淡的青菜豆腐汤。 她怎么现在想东想西磨磨唧唧的,做个菜还要想这么多,何素忽地嫌弃起自己来。儿子的事也是,她当初不是想着把他们生下来后早早地赶他们出去自立更生,现在却总记挂着他们不想让他们住校。 她摸了一下脸,觉得有些脸疼。 到了傍晚,她又有点脑壳疼,萧显重并没有回家,她顾虑许多做出来的饭菜他怕是吃不上了。外面乱糟糟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让人去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什么,还说京中戒严,不准人随着进出。 左手一道麻婆豆腐,右手一道青菜豆腐汤,她一个人把它们都给吃了,又去厨房重新做了一份,送去了都防司。不管怎么说,饭还是要吃的。 这还是萧显重任职以来她头一次去都卫司,她身上有都卫司的腰牌,算是都卫司特别给的,其余司内人员的家眷可没有。凭着这腰牌,她一路顺畅地到了都卫司。 司前乱糟糟的,有人押着人犯正在入内,那些人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几个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了几眼,便有人过来问话,怕她是哪里的细作别的谋图。她亮出腰牌后,来询问的人马上退到了边上还请她入内。她并没有打算进去,她来只是送饭,可不想做其他事。 “夫人?”李虎远远看到了萧家的马车,便走了过来,生怕是萧府出了什么事。 何素依旧只掀着帘子的一角,问过来的李虎:“你们都没事吧?” “副指挥使没事。”他说着,还咧开嘴一笑,像是在笑何素担心太过一样。 “没事就好。”何素把食盒递了出去,说:“你们记得按时吃饭。” “是。副指挥使今晚怕是回不了家了,夫人回去莫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何素放下帘子,便让马车回家去了。 李虎感觉她语气有异,却也没有想太多,也的确没必要想太多,就连何素也不再想了。 她刚刚在带进都卫司的人犯中看到了陈家父子,他们一定想不到不远处的马车上坐着的是他们当初厌弃的女子,此刻就算是他们知道了她也不怕,他们现在说什么都成了樊咬,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她没有看到叶菁华,可是她觉得就是叶菁华侥幸逃脱了,她也用不着再怕她的。过去的已然过去,那仿佛是另一个前世,她重生了两次,才从河马变成了何素。前世的那些回忆她已经记不清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健忘的人,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她都容易忘记。 却又有许多回忆留了下来,比如关于她和萧显重的相遇,还有孩子们的出生、月儿的出嫁……她听说车轮压在路上的声响,听着外面士兵列队经过时的肃杀,心里很平静。那些杀气与她无关,她现在要想的是明天要炖什么汤,萧显重肯定又得熬夜审案了,她一定要炖锅好汤让他好好补补,哪怕她只是把食材放进去,其他的事都是厨子在做。 她渐渐远离的都卫司内,萧显重看着押进来的人犯也在想,今晚怕是回不去了,明晚能不能回去也不一定,等会儿让人回去说一声吧,免得何素担心。 正想着,李虎拎了食盒进来说是何素来过,萧显重挑了挑眉,怕何素见着外面的场面会惊着,听说她已经回去了才算放心。她应当不会再惊着了,如今京城中的乱党大部分都已经抓了进来,包括与林氏见过一面的叶妃。 他们今日想在大相国寺行刺引开众人注意,再让林氏窃毛副参将的令牌将他困在家里,去兵械司盗取朝中最新型的武器。若是生人拿了令牌前来,他们也许不会放行,可是林氏是毛副参将的夫人,他请他们来家里吃酒时都见过她。 这样紧要的东西,林氏不肯让赵婆子转交,非得见着要紧的人讨一个保全一家的约定,赵婆子见官府的视线都盯着大相国府,林氏手中的东西又紧要,便只好依从。 可惜她们的种种打算都成了空,当林氏带着最新型武器去见叶妃时,也把萧显重等人引了过去,这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 她们大概没有想到这会是胆小的林氏与官府合作设下的局,哪怕她们被抓了,林氏也没有暴露自己。她留着还有用,萧显重等人是在她离开之后才进去抓的人。叶菁华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她留着也还有用,萧显重会好好问问萧家意外沉船之事她是否知情,又为何知情。 这些何素一时无从得知,萧显重也不打算告诉她,这些与她无关的机密没必要告诉她,倒是可以跟她说说大相国寺内行刺的事。她大概会很乐意听到庆王妃母子,还有曾经的喜乐郡主犯下的蠢事。 钱世钟所纳的妾如今有了身孕,朱氏不忿,又听庆王妃抱怨圣上不公,便以为是圣上夺了她郡主之位才会招来这样的结果。若真是如此,是不是她只要有了更显赫的位置,过去失去的一切便能回去?可惜逝去的终将逝去,与其做些徒劳的挣扎,还不如珍惜当下的日子。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这才有了她趁乱行刺太子的事,所幸太子自年少遇刺后便一时心怀警惕苦练武艺,并没有让她得逞,庆王妃和庆王世子的谋划也成了空。最后知情的庆王很是惊诧,尤其是知道儿子打算成事后幽禁他时。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野心勃勃,却被野心带着走,最终招来大祸。儿子的下场算不差,当然也不可能好,圣上将他一房人贬为庶民幽禁宗人府,至于庆王妃和朱氏则被赐死。庆王为此大受打击,幸好他还有一个儿子,庆王府会有新的世子,也会有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世间熙熙攘攘裹挟着人前行,超脱世外独善其身的能有几人,世人只求着能在如流水般的年月中有一隅安乐,那也许是煲着汤水的香气,也许是归人的惦念,也许是偶有波澜却终归平静的日常。 (正文完) ------题外话------ 本来关于谋反的事打算好好写写的,但想想,总归就是那么一回事,也就不写了。 对自己的懒表示震惊,要怪就怪天太热,还有一周没好的口腔溃疡~ 写了半年,总算是写完了,撒花~~ 明天还有一个桂姐儿的番外 关于本文—— 曾想中途换男主,瞅着每个配角都很顺眼,何虎、常风都有可能,又听说有婚史的男主不受欢迎……但我总算是坚持下来了 第一次进京租房给他们的马大娘,其实就是客栈的主人,跟怪大夫也认得,因为不想展开就没写(他们再在客栈住几天,会开启江湖副本,练一下武力值) 本来想让村子进追兵,然后女主单兵退敌,可是月儿成了人质……可加深母女感情,后来实在不喜欢人质,就没写 本来想过让他们在战乱中失散,女主和徐氏在一起度过种种困难,徐氏却总被追杀,后来证明是朱应俭身边的新女人干的,在女主相助下解开误会……怕这样一拖女主和男主重逢就拖得太久,就放弃了 本来想让朱应俭的母亲活成太后,喜欢长孙不喜欢太子,做一些事,方便庆王谋反……后来想想相关情节容易先把我给气死,就算了,写文最重要是开心嘛 还想女主的家人进京告她不孝硬要相认,还说出她身上的痣要相验,但因为那痣刚好在她当初背上受伤的地方……结果,忘记写了,找不到地方加这段情节(捂脸) 第390章 番外 “妈蛋,这都什么人!他要瞧不上我就早说,我还能巴着他不成,他不来明确推了这亲事,却又跟那年轻漂亮妞牵扯不清,当我家的人是死的呀……” 阳春四月,一女子束着长发,骂骂咧咧地从一间茶馆出来,手里紧握着马鞭子像是随时要甩人身上一般。只见她穿着一身玄青的骑装,衣袖领口包着牡丹花纹的锦缎,腰上束着一条缀着五色宝石的腰带,瞧着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一个穿粉衣碎花衣衫的丫头跟在她身后,有些为难地朝左右一看,生怕周围的人认出她家小姐又传出什么坏话来编排她。 “小姐,慎言。” “慎个屁!”女子停下脚步,转头又埋怨地看向跟着她长脸丫头,“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别叫我小姐,叫我主子。” “是。”丫头无奈应道,在外面也不敢说了太多,又怕主子行事张扬坏了名声,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女子最瞧不得她如此,翻了个白眼转头继续走,走了约十余米,她又停了下来,回身退了几步停在一个烧饼摊。 “小姐,要买烧饼吗?”小贩一看有客便好声招呼道,声音透着恭敬,生怕惹着不该惹的人。 “怎么卖呀?” “一文钱一个。” “先来五个。我瞧你这摊子是新摆的,做的烧饼加的芝麻白糖也多,要是吃着好,以后我还来。”她大气地说着,掏了几枚铜钱放在案上。 小贩一听便知她是个懂吃的,自然连连道谢,包了五个烧饼递了过去还搭了一个小的。 她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酥脆香甜,乐得眉梢带喜,刚刚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还随手把小的那个分给跟着她的丫头。丫头小心接了过来,却没有马上吃,而是朝四周看了一眼。 “主子,女子当街吃东西不好。” “啧,你烦不烦,要是不吃就还我。” 丫头一听连忙咬了一口,还小小声说:“我吃没关系,反正我就是个下人。” “少耍那小聪明。” 女子怪了一句,继续吃着饼兴冲冲地在街上走,这条街她有阵子没来了,想不到新来的摊贩还挺多,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办过科举京中人多的关系。说起来,这附近好像有几间不错的客栈是上京赶考的读书人常住的,也不知他们走光了没有,里面有没有俊俏的小哥哥。 正想着,她一个转身便撞到了一白衣书生的怀里,才咬了一半的烧饼掉到了的地上。 “呀,我的饼。”她一声惊呼,抬眼便骂道:“你这人有没有……” “什么?”那人问道。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白净端方,微微笑时如轻风拂面,女子一时竟看呆了。 “主子、主子……”丫头在后面出声提醒。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粗声粗气地说:“这位小……公子,出门在外走路留心着些,要是撞到了别人的吃食就不好了。” “小姐教训得是。”男子谦恭有礼地答道。 女子抿嘴满意一笑,转身便走了,待离开了些距离,才把跟着的小丫头招到跟前。 “蜜果,刚刚那小哥哥生得真好看,都快赶上贤哥了。” “主子,不去问问人家是哪家府上的吗?” “问个什么,瞎耽误功夫。”女子说到这个陡然叹了一口气,盯着剩下的烧饼摇了摇头,“算了不吃了,留着晚上吃。” 两人又走了两刻钟才回了毛府,林氏一看到她进来,也是上火。 女子一看如此,倒也知机,乖乖了行了一礼,柔声细气地说:“母亲安好。” “好什么好!不是才教了你女子当臻静,你怎么又跑出去玩了。” “我,我是特意去给母亲你买烧饼去了。”她勉强寻了一个理由。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能不知,林氏可不信她。 桂姐儿这一年也有十七了,跟她同龄的人不是成亲就是订亲,就她一个人还没有着落。 以前的时候,朱家的大公子她是不敢想的,至于贤重她也就在心里稍微想想,可是祝家瘦下来不少的小胖子跟桂姐儿还是挺配,至少她这么觉得,可惜桂姐儿自己没瞧上,说是不能嫁一个会跟她抢东西吃的。这是什么话?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套的。 如今朱永铭尚了楚端妃所出的长平公主,贤重又跟他同窗宋清和的妹妹订了亲,祝鸿泰也跟他外祖家某个沾亲的官员家的小姐订亲了,就剩下桂姐儿还没有着落。 桂姐儿自己倒是不急,说是月儿也是十九才订亲的,她还有两年呢,可是月儿嫁的是青梅竹马,她的青梅竹马都没她什么事了,林氏哪里能不急。偏桂姐儿不但不急还挑得很,家里太穷的她不要,脾气大的她也不要,生得丑的她也不要……林氏觉得这么下去,她定是要嫁不出去了。 前些天她托了何素帮她留意一下京中的好儿郎,毕竟何素人面广些,认得的人也多,哪怕是在她的两个儿子的同僚同窗中找,说不定也能找到合适的。 何素听说后也颇为上心,实在是她的两个儿子的亲事都让她太没有参与感,她只能帮桂姐儿挑挑成亲人选参与一下。 贤元和朱府的元姐儿已经成亲,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顺理成章就这么成了;贤重是自己瞧中的,他去同窗家里玩,回来正好赶上何素开玩笑地说他差不多该订亲了,他问了条件后便提了同窗家的妹妹。 何素倒不是挑剔对方家世,实是贤重年纪还小,她就是顺嘴提了提,真不是要催他订亲,他怎么就有人选了呢?当时她被贤重一问就顺嘴答应了,事后救都救不回来。 宋清和虽说当时跟贤元兄弟是同时进得书院,年纪却比贤元大许多,他的幼妹比贤重还年长两岁,何素也偷偷去见过这姑娘,人挺老实又勤快,性格也好,就算如此,何素还是想不通为何贤重会瞧上她,她以为贤重会挑个更有性格的,怎么会挑这么一个符合古代婆婆审美的呢? 不管她心里如何想,这门亲事还是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了明年。 两个儿子就这么要成亲了,而她都还没有感受到为儿子挑媳妇的总总糟心,总觉得人生有些缺憾,也就只能从桂姐儿的亲事上找补回来。她就不信了,整个京城就没有一个家世好、性子好、模样好、有眼光的后生会相中桂姐儿的,她一定要多花心思好好找。 结果,这次她仍没能出什么力,隔了没几天,魏氏过来萧府跟何素提了一个人。 “你是说刘参议的儿子?” 刘参议便是刘长旭,他的儿子永松本是庶出,但是他母亲自尽后以正妻之位下葬,他也就成了嫡出。刘长旭这些年不管是在山东还是别处都多有建树,凭他和当今的交情,将来一个国公之位是跑不了的,想要嫁给他儿子或者他本人的都不少。 “便是他。他比桂姐儿大几个月,如今已经是新科进士,看中他的人家可不少,不过他家似乎相中了桂姐儿……” “啊?”何素一脸震惊。 魏氏也想不明白,微微一叹后便说:“刘参议亲自请我夫君帮忙,我想毛家跟你家最熟,便想请你帮着跑跑腿。你前些日子不是还问我有没有人适合桂姐儿的,这不是有人送上门来了。” 这会不会也太快了,何素心下又有点不得劲,不过送走了魏氏后,她还是马上骑马去了毛府报信。林氏一听有这样好的亲事自然欢喜,但是冷静下来思量一二后,又心生疑虑。 “刘家的公子不会是有什么暗疾吧?” “我想吧,他就算是有暗疾,也不敢来惹桂姐儿。他就不怕从暗疾变成了暴毙?” 林氏想想也是,桂姐儿这暴脾气,在四边街坊里也是有名的,应该不会有那不长眼的拿亲事来开玩笑。且不管是不是成不成,两家总还得先先见上一面,走个过场。 桂姐儿本来一听又得出来相亲,是万般的不情愿;但见着刘永松,认出他就是那天在街上撞掉她半块烧饼的公子后,她便一万个情愿,回去还问林氏亲事最快什么时候能完成,还乖乖在家绣起了嫁衣,弄得毛参将军还感慨了半夜。 这要是个拿刀的,他还能跟他比划比划,让他知道毛家的厉害,可是对方是个拿笔的,他看着就头疼,只能让铁勇找机会去接触一二。 铁勇如今还在秋意书院,现在已经成了书院真正的一霸,他已经考上了童生,离考过秀才总是差上几名,让他接触一个进士……他拐弯就去求了贤重。 “你来求我做什么,我哥在另一个院里呢。”贤重好笑地说。 “贤哥,别介,我要是去找萧大哥,他又得考我学问。” “难道我去,他就不考我学问了?”贤重反问。 “你学问好呀,若不是你这次生病,说不定也能考到进士。” 今年科考时,贤重临考前一天忽然发烧生病了,便没有考成。虽没有考成,但同科一些颇有才名的举子他还是知道的,其中就有刘永松,他还跟他一同出席过同一个诗会,瞧着倒是个有礼的。而且席间刘永松还跟他提过当初他们一起在侯府吃春宴的事,期间还问到了桂姐儿,贤重当时没明白他忽然提往事是为了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 这事他就先不跟铁勇说了,看看能哄他出点什么东西,他总不能白白帮他打听。 永铭和祝鸿泰今年也去考了,永铭勉强挂在了二榜,祝鸿泰落榜了。永铭自知自己能考过,也是因为他要尚主,还为此低落了一阵子,没考成的贤重还得安慰他。 他倒是庆幸自己没考成,不然还得多安慰他几天,他的未来舅兄宋清和考过了,也在二榜,如今在京中谋了一个缺。 其实他的急病也有几分是故意,他并不想在今年去考,又不想刻意落榜,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如今他已经有了举人身份,其实是不是要更进一步他一直没想好。待明年成亲后,他打算带上能吃苦又贤惠的妻子先去到处走走游历一番,待看过了天下再去想自己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他心里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念头。他曾听何素说过世上有倒卖消息的组织,世上的隐秘都能知道,他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若能知道这世间的隐秘,倒是挺有趣的。不管选怎么样的未来,是有趣的,还是像兄长这样稳妥无趣的,他觉得自己不会把日子过得太糟,至少不必父母费心,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