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略》 第001章:公公饶命 “玉佩真是他偷的?” “棍子都领了,岂会有假。” “真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枉殿下待他那么好……” 耳边有苍蝇在吵,眼前有星星在跑。头重眼涨,沈颜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模糊一片。 沈颜试图抬手抹去眼前灰蒙,刚一动,一阵抽疼,沈颜蓦的倒吸了口凉气,“嘶……” “醒了醒了!!” 她刚一动,有人惊呼。 一声起,如投石入水带起一片涟漪。 顿时,衣袂拂掠声,脚步杂乱声,低低祈祷声声声入耳,此起彼伏。 “老天保佑~” “谢天谢地~” “郑学医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沸腾。 “快来快来~” “这边这边……” 突然,吵闹众人同时噤了声,眼睛瞪大直直看着身前,连刚上前的郑学医也楞在当场。 视线汇聚地,沈颜双手撑直,正艰难爬起。众人如石塑雕像,静在当场,呆如木鸡。 风声静静,五人呆立,一人缓爬,绕是太阳当空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沈颜扭头看到眼前景象也不禁一怔。 她身前站着五个人,四个侍卫打扮的演员和一个头戴高帽身背大箱的……大夫? “你们……” “奴才们都是奉命行事啊……” “陛下金口,奴才们不敢有违……” “奴才下手已经尽可能轻了,实在是没想到您这么不禁……” 她才刚一开口,演员们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哭天抢地,最终汇成一句话,“公公饶命啊!!” 一个头叩在地上,四个后背整整齐齐对着自己,一旁呆愣的大夫见状也跟着跪下,伏地,拜倒。 …… 风太大,头太沉,话太多,以至于沈颜只听清了一句:公公饶命! 什么意思? 沈颜维持着爬起姿势楞在原地。 呆愣良久,直到一阵凉风吹过,沈颜浑浑的脑子才跟着清了清。 她记得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一颗不知从哪飞出来的珠子砸的晕了过去。按理来说自己醒来应该还在路边,或者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里。 可这是哪? 沈颜艰难爬起,发现她在一座四面来风的亭子里,而她身下的“床”是四个拼凑在一起的石凳。 沈颜的心颤了颤。 放眼远瞧,层林掩映中有座座高楼耸立。飞檐高脊,朱漆琉瓦,雕梁画栋,座座皆然。 沈颜深吸一口气,吸的格外绵长。 她好像知道了。 那珠子将她砸死了! 眼一闭,腿一蹬,她被那颗珠子砸到了几千年前的古皇宫! “公公……” 半晌沉寂,有不怕死的抬起头来轻唤了一声,沈颜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公公? 沈颜猛的低下头,入眼的是满目深红,绸不绸,缎不缎,看不出料子,宽衣大袖套在身上,还有两根黑带在身前飘摇。 再抬头,刚好有两个小太监匆匆路过,见到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他们头戴纱帽,身穿红袍,纱帽垂下的黑带在风中晃啊晃,摇啊摇。 和她……一样。 她穿成太监了?! 沈颜大脑刹时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剧本?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给你一刀? 愣住半秒,然后在五双眼睛的睽睽注目下,沈颜猛的抱臂大力拥抱自己,随即眉头高高皱起,什么情况? 女扮男装假太监?这么刺激? “公公……您没事吧?”其中一个侍卫探着头,试探的问。 “咳咳~没事。” 沈颜吞了吞口水,暗暗告诉自己镇定,要镇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穿个越嘛~那个啥,那珠子掉哪去了? 沈颜趴在地上一顿好找,看的一旁几个人一脸懵逼。 “公公您找啥?” “珠子看到了吗?一颗圆圆的珠子,和我一起来的。” “哈?” 众人茫然,和您一起来的只有一块玉佩,已经被陛下拿走了。众人心中诽腹,嘴上可不敢说,趴在地上陪她一通好找。 瞄着地缝一顿刨,全无所获,沈颜默哀三秒,终于接受了自己回不去了的事实。 再睁开眼,沈颜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澄澈。 得,既来之则安之,在哪还不是一个活。虽然自己是个太监,但看这些人的殷勤劲,好歹是个有地位的太监。 开户便带级的号,好练。 沈颜拍拍灰土站起身来。 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没傻到去问旁边那几只我是谁这是哪的傻问题。 原主既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太监,身份定然也十分神秘,眼下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旁敲侧击。 “说说吧。” 沈颜清了清嗓,拿捏着腔势。 她问的不明不白,不过她知道这些人一定有话要说。 众人听她问话,封死的嘴顿时开了闸。 “公公息怒啊,那三十板子我等已经尽可能轻了力道,可毕竟陛下在一旁看着,我等也不好轻的太过了。没想到竟把公公打的晕了过去,我等有罪。但求公公念在我等及时找郑学医来为您看诊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奴才们吧。” 侍卫小哥颤抖着说。 其他几人闻言连连应和,“是啊是啊。” 是个大头鬼,她都醒了那什么郑学医才来的,真当她不知道。沈颜心里哼了一声,不过总算掌握了第一个信息,她先前惹了皇上,被皇上下令打的三十大板打晕了过去。 可是…… 沈颜仔细瞧着几人神色,心中有疑惑不解。 这几人看样子是真怕自己,见自己晕了还特地寻了太医来诊,虽然这太医看上去便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徒弟。 可是看自己这一身打扮,自己也不像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大太监啊。一个小太监而已,又刚被皇上赏了板子,他们为何怕自己怕成这个样子? 有猫腻。 沈颜瞳孔微缩。 如果说刚醒来的沈颜还沉浸在穿越了的迷糊里,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后,沈颜脑子高速运转,瞬间便发现了端倪。 所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啥处境。 “怎么回事?” 沈颜正琢磨着,一声惊喝响起,尖锐刺耳,惊得沈颜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地上。 什么人? ------题外话------ 每天10点准时更新,收藏收藏收藏~ 第002章:太子殿下 沈颜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风一般卷了过来。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怒气走来了。地上跪着的几人看到来人登时变了脸色。 “北公公。”五人再次叩倒,伏贴微颤。 “怎么回事?” 被唤作北公公的人上前来,细眉微横,又问了遍。 地上几人已抖如筛糠,闻声忙不迭的应,“不关我等的事啊,是陛下下令仗刑的……” “是啊是啊,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下手已经轻了又轻,还特地寻了郑学医来替公公瞧看……” 几人叩头如捣蒜,将方才与她说的话又重复了遍,然后以同样的恳求结了尾,“公公饶命啊~” 动作整齐划一,熟练的让沈颜觉得他们好像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是这样吗?” 那北公公抬眸瞧着沈颜,问。 “嗯。” 不明情况的沈颜下意识点了点头。 “滚!” 沈颜刚一点头,北公公蓦的转首看向跪地众人暴喝一声。吓得沈颜一个哆嗦,一脸惊诧的瞧着眼前人。 北公公一声落下,地上几人如蒙大赦,一个两个三四五个利利索索的滚了,看都没看沈颜一眼,留沈颜一人在风中凌乱。 喂~别走啊,这人谁啊? …… 亭子里只剩下她和那个后来的北公公。沈颜偷偷打量着身前人,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宦官服上的花纹却比自己的要精细,料子也高档不少,头顶乌纱也较方才路过小太监的高了一截。 综上所述,这是个大太监。 且见那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地位应在自己之上。 得出结论,沈颜登时挤出一脸讨好的笑,“你好。”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泸酒老窖。 那北公公臭着一张脸,好像被沈颜抢了媳妇一般。 这人莫不是和原主有仇吧?沈颜讪讪敛了笑,板板正正站好,目光小心的打量着身前人。 此人年纪轻轻便做了大太监,不会是鳌拜那种武功高强心理扭曲的变态吧?那他把人都赶走是几个意思? 太阳当空,沈颜突然觉得后颈有冷风嗖嗖,吹的她毛骨悚然。沈颜下意识便想跑,偷偷抬起脚,往后挪了一步,又一步…… 再说那北公公,目送几个侍卫走远,脸顿时一垮,半埋半怨的道,“殿下您可让奴才好找……” “殿下?殿下在哪?”沈颜听到殿下二字汗毛一炸。一个皇上赏了她三十大板,再来个殿下她怕是要再穿一次。 “?” 慕北一脸不解的瞧着他,“殿下您说什么呢,您就是殿下啊。” “我?” “啊。” 四目相对,两脸懵逼。 “我……不是太监吗?” 沈颜扯了扯衣摆,质地粗糙,颜色暗红,与路过太监打扮的一个样。而且侍卫小哥们一口一个公公的叫着,自己没聋呢还。 “什么太监,您跟奴才这还演什么啊。”慕北被她逗笑了,沈颜被她笑懵了,“我不是太监?!” “当然不是。” “那我是谁?”沈颜到底还是问了这个弱智问题。 慕北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殿下您怎么了,是失忆了吗,您是太子殿下啊。” “哈?” 惊变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把沈颜的脑子卷的七荤八素一阵懵。 “我这穿的不是太监服吗,怎么就……太子了?” “那不是您……哎呀!”慕北刚要解释,突然哎呀一声,“差点忘了,那两位还在宫里呢,来不及了,殿下快随奴才回去。” “回哪儿?” “东宫啊,陛下和上将军正在宫里等着您呢。” “陛……皇上?!!” “快走快走……” “可是我话还没问完呢~” 沈颜傻眼,她才刚穿过来,连自己姓甚名还谁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是太监还是太子都没搞清楚,现在去见皇上,送死去吗? “您问您问,咱们边走边说。” “我既是太子,为何会打扮成这副模样?” “您不是要出宫去找上将军吗?” 嘎? 上将军不是现在和皇上一起在东宫等着自己那位吗,自己为啥要扮做太监模样出宫去找他? 沈颜一脸懵逼,不过眼前时间不多,麻烦问题以后再说。 “皇上来干什么?” 话才一问出口沈颜便后悔了,他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知道皇上来要干什么,沈颜刚要换个问题,慕北却开口答了。 “奴才瞧着陛下手里头拿着皇后娘娘留给您的玉佩,怕是来问罪的。” 又问罪?!! “那玉佩早上还在您身上呢,奴才也不知怎的现在就跑到陛下手里去了。”慕北小声嘟囔,沈颜眉头微拢。 嗯…… 她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那几个侍卫讨论贼啊,玉佩什么的。 难不成……刚才她挨的那三十板子是因为皇上误认为她是偷太子玉佩的贼?! 那这顿打挨得可是好不冤枉啊~ 沈颜还想再问问他这个太子地位如何,和皇上的父子关系和不和谐等问题,可惜还没来得及张嘴,已经被慕北拖到了一间漂亮的房间前。 门口处有三个和慕北一样打扮的太监正在团团转,看到她回来挂了一脸的谢天谢地。 “殿下您可回来了。”几人殷勤的把她迎进房间里,“衣服配饰都在这里,您动作快着些。” 几人匆匆嘱咐了句便又忙忙退了出去。 房间里霎时间便只剩了她一个人。空气寂寂,沈颜站在原地,看着身前叠的齐整的杏黄蟒袍,血压直线飚高。 穿越的人生果然玄幻。 上一秒还是个被打板子的小太监,下一秒摇身一变便成了东宫太子,关键她却是个实打实的女人。 真好~ 沈颜将衣服拿在手里,指腹在细腻绸帛上轻轻摩擦,不禁啧啧赞叹,太子就是太子,这衣服的质感,一摸就上档次。 沈颜拿着衣服,没有急着穿,而是晃着眼珠子在四周逛了一圈。按理来说太子更衣应该有专人伺候的才对,这群太监却自觉避了出去,看来连他们都不知道这所谓的太子女儿身的身份。 虽然原主摊子大,好歹不算特别烂,沈颜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麻利的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第003章:先发制人 沈颜低估了古代衣服的繁琐,也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她拿着衣服在身上套了又套,翻来覆去扯了好半晌,也没能将衣服成功穿好。 “这怎么连个扣子都没有??” “这带子是系在哪里的?” 一阵鸡飞狗跳,最终沈颜不得不求助了慕北等人。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衣服帮她穿穿好。系好最后一根带子,慕北站起身来,拍拍手,“好了,殿下咱们这边走。”慕北起身,引她出门。 “等下。”沈颜刚踏出门,突然想到了什么,蓦的停下。 “怎么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这个太子……受宠吗?”沈颜眼睛微眯,紧张的问。 她本想问问自己有多不受宠的,不过一想如此问显得自己太过没自信了,便改了口。 “殿下您今儿是怎么了,怎的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您当然受宠啊。”慕北信心满满的答,“您可是夏昭国最最得宠的皇子。想当年您失手打翻烛台,差点将整个东宫烧了,陛下都没罚您。” 是吗? 沈颜有些“受宠若惊”呢。自己这么受宠的太子,就换了身衣服打扮亲爹便认不出来了,糊弄鬼呢吗? 嗯…… 大概是糊弄那个已经死在三十大板之下的“假太子”的吧。 算了,看来这小太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状况,自己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知道了,带路吧。” “哎呦,殿下,您可别再我啊我的了,您平素都是自称本宫的呀。”慕北听她开口说话,虎着一张脸道。 …… 慕北领她走长廊过小桥,穿过花园绕到前头去,远远的便见一块门匾挂在门上,上书三个大字:酉春堂。 龙飞凤舞,张扬有力。 “奴才们在外头候着,有什么事您吱唤一声便是了。” 慕北等人在门口止了步。 原本这些话他不需要讲的,不过瞧着今儿殿下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慕北婆妈的叮嘱了句。 沈颜嗯了一声,知道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去走,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迈步走到里面去。 沈颜身子端正,脊背挺直,视线瞄着脚前第三块青砖,缓步走进中堂里。在下首处站定,然后噗通一声跪下。 在过来的路上,她便已经盘算好了对策。与其坐以待毙让皇上问她的罪,倒不如她先向皇上请罪。 毕竟自首和被捕有着本质区别。 弄丢玉佩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事轻事重,全凭皇上一张嘴。 但她毕竟是当朝太子,皇上的亲儿子。只要她摆出赔罪的姿态,态度足够恳切,皇上应该不会太难为人。毕竟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他亲儿子。 “儿臣不知父皇驾临,让父皇久等了,儿臣有罪。”沈颜跪地,恭敬行礼。 …… 半晌沉寂,无人应声。 沈颜皱眉,这皇上也忒不给面子了吧。 …… “殿下不妨先抬头看看,再跪不迟。”一道温凉的声音响起,不带感情,却有那么一点好听。 沈颜应声抬头,却见前方座上空空无人,左手边的位置倒是坐着一位。 年不过三,束高发,簪银扣,绛紫衣袍加身,领口高束,却倒衬得上头那张脸皎洁润玉。虽然从沈颜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却也可看出满目风华。 显然此人并不可能是拥有自己这么大“儿子”的皇帝陛下。 他应该就是慕北口中的那位上将军白呈吧。 “殿下还不起身?” 白呈见她看到自己仍还跪着,好心提醒。 “我父皇呢?”沈颜问,跪的齐齐整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不是她不想起,实在是只要一动便会牵动后面的伤,疼的很。 “陛下有事,回乾圣宫了。” “哦。”沈颜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心底却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这是她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父皇都走了,上将军还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不起来吗?您跪着,臣坐着,让奴才们瞧见了,要说臣僭越的。”白呈侧目睨着她,薄唇轻启。 沈颜的眼睛滚了滚,琢磨着他说的在理,太子跪臣子,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沈颜强忍着后丘肌撕裂的疼痛,歪歪咧咧的站起身来,刚站直了身子,不知何时白呈已经到了她面前来。 白呈微微上前一步凑到她跟前,在她耳边缓缓吐出一个字,“装。” “装?” 沈颜皱眉,不明所以,再抬头,白呈已经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去。 “什么……”意思两字还没出口,一道明黄身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大摇大摆直奔主位。 “皇上驾到~”尖细的太监嗓儿随之响起,伴着深沉的中年男音,“你回来了。” 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沈颜如遭雷劈。 眼一瞪,腿一软,扑通一声,沈颜再次跪倒。膝盖直撞在地上,磕的沈颜一咧嘴,顺嘴秃噜了句,“儿臣拜见父皇。” “呦嗬,懂礼数了啊~”皇上在正中首位坐下,见沈颜行了大礼,笑着招了招手,“行了,过来坐吧。” 沈颜跪在地上龇牙咧嘴一顿倒抽冷气,后丘本就疼的不行,如今膝盖又重重撞了下,火上浇油,疼的她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 “……儿臣觉得,还是跪着的好。”沈颜咬牙,努力让自己正常的说。 “哦?怎么说?” “儿臣有罪。”沈颜说的恭敬,一脸虔诚。 “新鲜哈~”皇上闻言瞥了白呈一眼,哈哈大笑,而后又将视线转回到沈颜身上,“那你说说看,你何罪之有啊?” 皇上嘴上不甚在意的说,看着沈颜的目光却复杂了起来。 “儿臣弄丢了母后留与儿臣的玉佩,儿臣罪该万死。”沈颜咬紧牙关,一个头叩在地上。 后背陡然抻直,拉着后丘肌肉骤然绷紧,疼的沈颜一个白眼恨不得翻到二十一世纪。 不过该跪还得跪,眼下皇上态度不明,唯有先发制人,才能掌握一点主动。 “就这个事儿?” 皇上挑眉,语调微扬。 沈颜闻言眉头一跳,听这意思,是还有其他事? 第004章:父慈子孝 “就这个事儿?” 皇上挑眉,语调微扬。 沈颜闻言眉头一跳,听这意思,是还有其他事?罢了,虱子多了不咬,有其他事现在也顾不上,先把这件事弄弄清楚再说。 沈颜咬咬牙,继续道,“那玉佩是母后留给儿臣的唯一遗物,儿臣弄丢了玉佩便是不孝,是对母后的大不敬。请父皇责罚。” “难得你有这份心。”皇上闻言略感欣慰,“行了,起来吧。不必难过,玉佩朕已经帮你找回来了。” “真的?”沈颜闻言“惊喜”不已,嚯的直起身子,看向自己和蔼可亲的父皇陛下。 “朕就知道你丢了玉佩定然心急,特地过来送还给你的。”皇上笑着从袖袋里掏出玉佩,拿在手中扬了扬。 沈颜见状立马爬起来,上前去恭敬接过,“多谢父皇。”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懂礼数了。”皇上笑盈盈一副慈父模样,“这回可要收好了,莫再丢了。” “儿臣谨记。” “以后也多仔细着些,莫再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皇上的视线四外乱瞄,看哪哪都不满意的数落,“你这东宫管理的也是愈发松懈了……” “是是是……” 沈颜连连应和,你是皇上,你说什么都对。 “……这玉佩是朕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拿回来的。”皇上说着,视线落到沈颜脸上,双目幽邃。 沈颜脸上笑容一僵。 后颈那股嗖嗖冷风又来了,吹的沈颜一个激灵又一个激灵。 这是……认出来了? 就在沈颜绞尽脑浆思忖对策时,皇上的视线在白呈和沈颜之间打了个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朕打了那小太监三十板子,算是小惩大诫。人毕竟是你东宫的,偷了主子东西该怎么处置,最终还要你自己定夺……”皇上悠悠的说。 还好还好,他没认出自己。 沈颜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攥了攥着手心儿里的玉佩,悲叹一声,哦~她可怜的屁股蛋,就这么含冤被揍了三十大板。 心里想着,沈颜面上不敢耽搁,恭敬应了声,“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你啊,终于懂点事了。”皇上闻声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不住点头。 沈颜也不知该回些什么,索性不说话,便只跟着笑。 房间里俨然一派父慈子孝的和谐场景,可不知为何,沈颜却觉得皇上的笑假的很,以至于她激灵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谐之后,皇上不再说话,只一口口酌着温茶。沈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空气寂寂,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就在沈颜不知所措时,自皇上进来后便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白呈终于从背景里面走了出来。 “陛下,您派人传话说得了一副残局要与微臣分享,现在玉佩已经完璧归赵了,咱们是不是该……” 这是要走? 沈颜暗叫好人。 然而皇上那屁股似在椅子上扎了根,丝毫没有挪开的迹象。 “嗯~对。”皇上闻言放下茶盏,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白呈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到沈颜身上,“朕听说老九最近刚得了一副白玉棋,稀罕的很,一直想来瞧瞧一直没机会,今儿刚好赶上了。” 皇上说着,幽邃双目对上沈颜乱瞟的眼,“老九,愿不愿意把你那白玉棋拿出来给朕和白爱卿试弄两把啊?” 听语调是在问询,可沈颜敢拒绝吗? 她敢吗? 她当然不敢。 这皇上根本就没想走。 沈颜心里骂了句mmp,嘴上招呼了声,“小北子,将白玉棋取来!” “那微臣便借陛下的光,开开眼。”白呈闻言,刚刚往前挪了一点的身子一沉又坐了回去。 “白爱卿此言差矣,不是你借朕的光,是朕借了你的光了。”皇上连连摇头,“今儿也就是有你在,老九才二话不说把白玉棋拿出来了。” 皇上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颜一眼。沈颜眉头狠狠跳了跳,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皇上话里有话呢? “父皇说笑了,一副棋子而已,父皇若是喜欢儿臣送给父皇便是了。”沈颜及时表着孝心。 不论原主和白呈是什么关系,身为太子与当朝将军走的太近都是当权者的大忌。 这皇上不过五十上下的年岁,正是猜忌多疑的时候,她可不想刚过来便惹上一身官司。 沈颜疲于应付皇上,没有注意到她话音落下,一旁白呈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思量。 眼前这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可还是那个张扬跋扈,只顾贪欢享乐的太子殿下? …… 慕北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将棋盘棋子拿了来。 沈颜拖着伤痕累累的后丘肌不能坐,索性一直站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一直看白呈和皇上下到了第五盘,沈颜的脑子已经开始当机。 四盘棋盘盘平局,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他们开始第五盘的?是爱吗?是责任吗? 不,是皇上单纯想整她。 沈颜觉得皇上根本就是知道自己是那个被打的小太监的,所以才故意赖在这里折腾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皇帝陛下前脚拿了玉佩,后脚便又给他送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终于,在第五壶茶水倒干,在白呈不着痕迹的让了皇上六颗子之后,皇上终于以一子优势险胜白呈。 “陛下棋技高超,臣自愧弗如。”白呈吹着螺旋彩虹屁,吹的皇上心情大好。 “哈哈哈,白爱卿谦虚了。”皇上大笑着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 沈颜暗暗松了口气,这两座大佛终于要走了。 沈颜挪着僵直的腿将二人送到门口,恭恭敬敬道了声,“父皇慢走。” “嗯~你不一起吗?” “一起?” “宫宴马上就开始了,一起过去吧。”皇上回头,盛情邀请。 沈颜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啊?” 还有个劳什子宫宴?沈颜心里狂奔过一万只羊驼mmp,刚想找借口搪塞,那边皇上却话音一转,“算了,你还是梳洗一下再去吧。” 皇上瞧着她的脸,皱了皱眉,有些嫌弃,然后招呼着白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梳洗?”沈颜怔在原地,不明所以,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看过这幅身体长什么样子呢。 “拿镜子来!”沈颜招呼了声。 少顷,镜子拿来了。 沈颜看到镜中自己,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镜中人细看依稀还能看出原貌来,和自己前世生的基本没差,只是……那飞扬的眉,艳红的唇,惨白的脸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白日里她看到的太监妆面? 方才她就是顶着这张太监脸和尊敬的父皇陛下父慈子孝探讨丢玉佩问题的? 皇上没把她拖出去打死算是照顾自己是他亲生的了。 沈颜啪的一下把镜子扣倒,也终于明白了白呈和她说的那个装是什么意思了,那根本不是什么装,是妆!!! 第005章:劣迹斑斑 沈颜洗去一脸浓妆,坐在高椅上,瞧着东南西北四个太监,横眉冷对。 “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我是这那副鬼样子的!”沈颜压着心底的火,强迫自己冷静着问。 她自己看不到,难道他们也看不见吗?那样子能见皇上吗? “您不是说化成五颜六色的才能吸引人么,奴才见您没卸妆,还以为您是故意的……” 慕北解释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沈颜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合着这还是她的常规操作…… “唉~”沈颜叹了口气,四只小太监耳朵一立。 “唉~”再一声叹息,四只小太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唉~”又一声叹息,慕北实在忍不住,开口唤了声,“殿下……” 慕北瑟瑟发抖的抬起头来,瞧着沈颜,“您罚奴才吧,奴才认……” “我罚你做什么?” 沈颜闻言看了慕北一眼,一脸哀怨,“我只是怪我自己不争气。”沈颜摇头作可怜样,“今儿白天我的头在地上撞了一下,醒来后许多事便都记不得了,以至于闹出好多乱子。”沈颜扶额,故作哀怨,“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吧。” 四人连连点头,“嗯嗯嗯嗯……” “我现在一想事情这头便疼的紧。”沈颜颦眉,单手扶额哎呦了两声,装作头疼的样子,视线却在几人脸上一扫而过。 见几个小可爱不疑有他,脸上齐齐露出深忧之色,沈颜话锋一转,“所以呀,你们把你们知道的关于我的、可能关于我的以及皇宫里的大致情况给我说说,免得我不明情况闯出祸来,也免得自己去想,枉费心神。” 几人原本听主子说头痛还一脸忧思,眼下听自己能为主子分忧,一个个都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知道的、道听途说的一股脑全秃噜了出来。 至此,沈颜终于对自己穿越来的时空有了大致了解。 四个太监首先进行了一番全面而深刻的自我介绍。其他的沈颜没记住,只记住了他们说除了姓氏保留了他们自己的,他们的名字都是她给起的,分别叫作李良东,赵肆南,孙辰西,陈慕北。 拗口的很,不过东南西北唤起来倒是顺遂。 沈颜还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副身子的主人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沈颜,字玉卿,是正宫皇后的唯一子嗣,当朝太子,排行第九。 从他们的描述里,沈颜发现这个世界应该还是在地球上的。只不过这个时空是历史上没有过的时空,这个国家也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名为夏昭国。 一百多年前,群雄割据,整片大陆四分五裂,硝烟四起,战火绵迭。夏昭国高祖皇帝沈德盘了块地自立为王,沈德勇猛异常,又长于兵法,带领手下几百号人南征北战,一路胜绩,手底下的人也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很快便扩到了几万人。 随后沈德拥兵在南江城建了国,取名夏昭。 建立王权后,沈德率兵出征,铁蹄四踏,统治区域迅速扩张。建国七年,沈德率众迁都天临,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过沈德只在位十年,便让位给了现在的皇上。 虽然沈德只在位十年,却奠定了夏昭国大一统的基础。当今皇上登基后,一鼓作气,只用了十年便将周边国家全部收归麾下,划为郡县。 所以现在的夏昭国处于前所未有的大一统时代。二十年大一统,从百废待兴到四海升平,如今国库充盈富遂,百姓安居乐业,正是鼎盛时期。 好时代啊好时代。 国好,家好,出身好,这人生简直开了挂一般。可惜,上帝为你打开一扇窗必然会为你焊死一道门。 比如她的人设就让人有些淡淡的忧伤。 夏昭国太子,已逝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多么高贵的出身。然而,她生性纨绔,恃宠而骄,跋扈张扬,任性猖狂,目无法纪,不遵律历。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作! 当然,这话不是东南西北说的,是沈颜通过他们的描述,自己总结的。 身为太子,不理朝政,不事朝纲,整日想着风花雪月,饮酒作乐。 早上喝酒,中午喝酒,晚上喝酒,喝醉了就打骂姬妾。今天怼皇上,明天骂皇子,后天戏大臣。 据东南西北不完全统计,朝中大臣基本上都被她调理过,少的一两次,多则五六回。 什么往轿子里放老鼠,往大臣身上泼脏水,当众调戏朝廷命妇,偷偷剪烂朝臣的腰带让其在朝堂上当众出丑…… 这些不是人干的事她都干过,最恶劣的一次,她把户部侍郎的宝贝胡子点着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气得户部侍郎回去之后便告病不起,足足一个月没有上早朝。后来还是皇上亲自押着她去给户部侍郎道了歉,连着罚了她半年俸禄,关了一个月禁闭才算完。 用东南西北的话说,整个朝廷都是她太子殿下的敌人。 如此看来,皇上对她倒真是宠爱有加呢。否则,就她干的那些好事,够她死个百八十回了。 不过朝廷里也有那么三两个没遭过她的毒手的,比如上将军白呈。 至于原因么,东南西北说是因为她打不过白呈。而那白呈和她一个性子,是个绝不吃亏的主,又是武将出身,下手没个轻重,性子又直,也不是那么卖皇上面子。惹急了他,很可能一个先斩后奏便把她剁了。 他比她更硬,她便怂了。 唉,她本还想借着穿越客遇美男必收的黄金定律勾搭勾搭白呈小帅哥的,如今背着这斑斑劣迹,还是算了吧。 赶明再折腾出个断袖的美名来,她就真真不用活了。 “行了,时候不早了,本宫要赴宫宴去了。”沈颜招招手,自己起身走了。 这处境,还不如穿个某个大山里种田的村姑身上,好歹还能靠着生物课上学的知识发发财,致致富。 眼下…… 唉,沈颜叹了口气。 这头,真的疼啊。 头痛,就得吹吹风。 吹吹风,吹中风了,头就不用疼了,真好。 “殿下,您还没……”化妆呢…… 眼见沈颜起身,东南西北刚想招呼,沈颜已经径自出了门去。 房间里,东南西北四人面面相觑,须臾间已经过了眼底官司,然后默契的选择了敛声。主子今天不大高兴,还是别多嘴了吧。 第006章:帮我个忙 这一日,有人焦头烂额为前途发愁,也有人悠闲自得自在于野会睦朋。 宫城外某山某谷远避喧嚣处,有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碧水之边,紫竹林下,有锦衣拖地,衣摆逶迤直铺到涧边三尺青石之上,再往后是男子伟岸的背影和高束的鬓发。 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三分金黄勾勒出属于男人的完美轮廓。挺阔的鼻,抿紧的唇,精致的下巴,周身上下每根线条都描绘的恰到好处。 男子静坐于青石之上,凝神身前。视线所落之处,有一把圆润小石散于八卦图中,错落有致。 卦指东南。 东南方向,夏昭皇城。 她竟落在了夏昭皇城,天意弄人吗?男子眸光微闪。 “咻!” 突然一颗石子从树上飞下,正对着满盘卦子。 锦衣男子稳坐如钟,只指尖一动,勾起一旁散落卦子,指尖一转,卦子捻在两指之间。长长的睫毛落下,男子指尖轻轻一弹,卦子脱手,飞旋而出,呼啸着迎上飞来石子。 两颗石子在空中成功接头,发出啪的一声响后倏忽分离,各自沿原路折回。 卦子飞回稳稳落在锦衣男子手边,石子则在树前飞过。 桃花树上,一角红衣蹁跹。 凤眸半眯,鬓前发随风飘荡,同它的主人一般散漫狂浪。 男子足抵青枝,单手枕后,另一只手提着壶,正在饮酒。 “咻~”石子带风,破空而来。 男子波澜不惊,自顾饮酒,只在石子飞至面前刹那抽出枕在脑后的手,竖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飞石稳稳接了住。 接住石子,男子往后随手一扔。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啪的一下落到树下乱石中。 自始至终,男子高举的壶中酒不曾断了。 红衣男子用嘴接着酒,大口大口喝的过瘾,直到酒壶空了,才扔了酒壶,从树上跳下。那里,同样的酒壶已经碎了七八个。 “几颗破石子你扔了一早上,它们比花爷我好看?” 额前寥寥碎发披散,红衣男子走上前来,俯身,侧目。飞扬的眉配着他邪魅的眼,光洁的下巴微微前伸,他瞧着锦衣男,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暧昧。 “别闹。” 锦衣男子低着头,顾自拾着卦子。 “我来了快三个时辰了,你还一眼都没看过我。”红衣男子见他不理人,席地坐下,怏怏委屈中带着浓浓不满意。 “嗯。”锦衣男子哼了一声,面无表情。 “嗯?我等了三个时辰,你就一个嗯?” “嗯。” “楚御!”红衣男子大喝一声。 楚御仍低着头,无动于衷。 见楚御仍无反应,红衣男子凤眸一挑,霎时堆了满脸诈笑,掐着嗓子扭捏唤了声,“楚楚~” 楚御拾子的手一顿,红衣男子得意一笑。 “莫瑜,送客!”楚御扬手一招,毫不留情。 “哎,别呀~” 花倾野见楚御起了脾气,忙不迭的哄道,顺便拼命眨眼示意认真听命来送他走的莫瑜小可爱退下。 “我找你是有正事的!正事!” 花倾野一颗红心,两本正经,眼皮疯狂抽着筋,着重强调着最后两个字。 “说。” 楚御言简意赅,转头递给莫瑜一个眼神,莫瑜会意默默退下。 花倾野见莫瑜退了下,又恢复了先前那副纨绔模样,凑上前贼兮兮的问,“我是想问问上次我提议的那个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花倾野满眼希冀。 楚御面色一冷。 “莫瑜,送客!” 干脆利落。 花倾野眉头一挑,“我认真的!” “我家老头子整天逼着我娶亲,再不娶,他就要大义灭亲了!”花倾野跳脚。 “与我无关。”楚御操持着一贯的冷漠。 花倾野见状也不勉强,身子往后一椅,双手枕于脑后,懒洋洋道了句,“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去和老头子摊牌,让他来劝你。” “胡闹!” “我是认真的。”凤眸半眯,花倾野一脸看戏模样。 “兰陵花家与弋族万年修好,春秋长老就你这一根独苗,老老实实回去传宗接代去。” “我就喜欢你。”花倾野勾唇,微笑。 “滚!” “你看看你,粗鄙了不是~好在花爷我不介意。” “我很忙,没有要紧事休来烦我。”楚御剑眉微颦,满脸嫌弃。 “楚楚……” “花公子,时辰到了,您该赴宫宴去了。” 花倾野刚要晓之以情,动之以情,莫瑜前来通禀。 “麻烦~” 花倾野闻言皱眉,顾自抱怨了句,未说完的话默默噎回了肚里,“明儿再来看你。” “等等!” 花倾野刚走两步,楚御突然将其唤住。 花倾野闻声面色一喜,“就知道你嘴硬心软,舍不得我了吧?” “你在朝当差?”楚御问。 “嗯。”花倾野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忙一把捂住嘴,“不是……楚楚你听我解释……” “帮我个忙。” 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有心平气和。 “嗯?” 花倾野一怔,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哽在了喉咙里。 “你说。”花倾野咽了咽唾沫,一脸紧张。 “帮我留意一下朝廷之中可有人性格有变,此人官职不低,年龄尚轻。” 花倾野闻言面色一松,“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太极殿== 因为在宫里多耽搁了一会,沈颜来到太极殿的时候,文武官员已经基本到齐,按位入座了。 大殿里人声鼎沸,文官武臣互相寒暄着,恭喜王大人升了官,贺喜李大人得了子,顺便夸一夸赵大人的儿子年轻有为人中肖楚。 “太子驾到~” 因为宫宴不可带随从入内,慕北等人在殿外便止了步,高唤一声。众臣闻声纷纷拱手起身,“太子殿下~” 众人看到沈颜素颜模样,齐齐一怔,不知这太子又要作什么妖了,道了礼便纷纷坐下,自顾说笑了。 沈颜扬起打招呼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见再没人理自己,好半晌,沈颜默默尴尬的放了下。 都什么人啊,真是。 沈颜哼了一声,在殿门处站定,视线在席上快速扫过,发现除了门口的两个位子就只右首处还有个位子空着。 自己是太子,身份尊贵,定然不会坐在门口这等僻处,所以,里面那空着的位子应该就是自己的了吧。 沈颜想着,径直走过去,搭着椅子边坐下,却不想她才刚一坐下,整个大殿霎时静寂,落针可闻。 第007章:临危不乱 沈颜才刚坐到椅子上,整个大殿霎时静寂,落针可闻。文武大臣或坐或立,见鬼似的看着她。 沈颜下意识看向门外随她前来的东南西北。只见四个小太监站在殿门口处,嘴巴张得老大,此刻正拼命朝她挥着手。 沈颜眉头一皱,坐错了? 沈颜意识到不妙,蹭的一下便弹了起来,与此同时,属于太监的尖细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沈颜才刚站起身,一转头,正对上浩浩荡荡走进来的皇上妃子们。 百官噤声。 一行人跨进殿门,看到沈颜从右首的位置上站起来,脸色齐齐一变。 “大胆!”皇上额上青筋暴起,乍喝一声。 百官眼观鼻,鼻观口……后面众妃嫔面色各异瞧着沈颜,看着好戏。 沈颜面皮一紧,这…… “来呀~”皇上一招手,竟都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沈颜一急,然而不待她开口,一道软柔的声音抢先响起,“陛下息怒。” 沈颜循声看过去,出声的是皇上身边的一位妃子。 “臣妾以为太子殿下定不是有意要冒犯林将军的,陛下且听太子解释一二,再惩不迟。”那妃子轻揽着皇上的手臂,眼波流转,顾盼生情。 后来沈颜才知道,为她说话的这位是后宫第一宠妃柔妃。 柔妃的声音柔柔软软的,皇上闻声,铁青的脸稍微缓了缓。 “他能有什么原因,恃宠纨绔罢了!”皇上冷喝,却是没再唤人了。 沈颜听了柔妃的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合着这位子是为什么林将军设的。 沈颜眉头微皱,眼下皇上都来了,说明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百官列座,这林将军却不见踪影,不是谱大到蔑视皇权就是人根本不在宫城。 当然,在这两个选项里,沈颜更倾向于后者——林将军根本不会来参加宫宴。然而宴上却专门为他设了位子,且位子竟然还在百官之首…… 显然,此人在皇上心中地位很高,高到可以让皇上为他一再破矩。能在帝王心里拥有如此特殊待遇的人,怕是已经殉职了,且十有八九是舍身报国壮烈牺牲的。 心里有了盘算,沈颜面上却无波澜,沉着一口气,大步走到皇上面前,手撩长袍,轰然跪下,唤了声“陛下。” 这一撩袍英姿飒爽,这一句陛下声情并茂。 ??? 满朝文武满脸问号。 皇上也被沈颜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末将~终于见着您了!” 沈颜跪地,仰脸。语调微颤,一双眼里有雾气氤氲,却极力隐忍。 末将?终于? “君且安健,末将也可放心的走了。”沈颜对着皇上懵逼的脸,自顾的说,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忠情深深。 “你……是肖楚?”皇上手臂颤抖指着沈颜,一脸的难以置信。 沈颜却根本不搭理他,一个头叩在地上,气壮山河的吼了句,“末将告退!” 而后身子一软,像被抽走了力气般,歪倒在地,不动了。 …… 全场静寂。 “哎呦~” 就在众人还不明所以时,地上的人又动了。沈颜哼哼唧唧坐起身来,看到皇上脸色一变,“父皇!您什么时候来的?” 沈颜忙不迭的爬起来,然后嘶嘶哈哈的按了按眉心,“哎呦,我这头怎么这么疼啊。” 沈颜按着眉心,视线掠过四周突然一怔,“哎,我怎么到这来了,我记得我站在那的呀!”沈颜一指门口,一脸惊诧。 众臣懵然。 刚才发生了啥? 众人默默紧了紧衣衫,这大黑的天,后颈好像多了个小人在拼命吹着寒气儿,有点冷了呢。 皇上无视站在身前的沈颜,一步一步走到空椅前,抬手轻轻摩挲着精雕扶手。 “肖楚,你要走了吗?”皇上语调低沉,念念不舍的说。 空气静静,皇上抚摸着扶手,本已泪目却又突然笑了,“走了好,走了好,说好了下辈子你还给朕当将军!朕等着你!” 皇上哈哈大笑,好半晌才平静下来,转身一招手,“来呀,把这椅子撤下吧。” 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椅子撤了下去。 “……以后也不用再摆了。”皇上摆摆手,再没看那把椅子,缓缓走上前,在上首位坐下,一众妃嫔也跟着落了座。 沈颜眼睛滚了滚,默默走向门边那张空椅子。 不知这把椅子能坐不能坐? 事实证明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门口这个位子没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她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她堂堂太子却坐在最边上,不过天高皇帝远,她倒也乐得自在。 宫宴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了,经历了开头那么一个小插曲后,大家的兴致似乎都不太高。 皇上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后便传了膳,之后歌姬献唱,舞姬伴舞,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 直到丝竹声声传到耳朵里,沈颜绷紧的弦才终于松了一松。 是的,方才的一切都是她演出来的。 独来异世,满朝皆敌,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但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林将军和皇上之间曾发生过什么,好在从柔妃的话里她大致推测了出来。 身为九五至尊,一国之主的皇上,如此厚待一个死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为自己博一个重情义的名声。 她坐了那椅子,便是侵犯了忠将亡魂,尤其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果她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皇上为了维护他苦心经营的重情帽子,断不会轻饶了她。 不过…… 身为帝王,设空椅是对忠君报国的表彰,可说到底不过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罢了。让他们看看他们的皇上多么礼贤下士深明大义。位子留着,美名收了,这事也便结了。可若是摆的太久了,便碍眼了。 毕竟谁也不愿天天回忆一个死人,即便这个死人曾为家国做过贡献。 可这椅子是皇上设的,旁人讳莫如深,尊敬还来不及,自然不敢提议将椅子撤下去。皇上好不容易竖起来的爱臣之名,自然不能自己提议把椅子撤了打自己的脸,于是这事便堵进了死胡同里。 所以,她猜皇上也需要一个台阶。 ------题外话------ 成熟的读者要学会自己点收藏,乖~ 第008章:两全其美 沈颜猜皇上也需要一个台阶,于是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彼时,她便是林将军,坐那位子顺理成章。而林将军又借自己的口告诉皇上他要走了,这位子自然便没了再设的意义。皇上略表哀伤,然后撤下椅子,理所应当。 如此,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即便皇上有可能怀疑她是在装神弄鬼,也定然会就坡下驴。 因为撤下椅子的机会很可能只有这一次。他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这椅子便要继续摆在那里碍他的眼。 事实上,皇上也如她所期待的那么做了。 沈颜微微仰脸看着门外夜空中那弯残月,心生惆怅。 才来了一天不到,却步步危机,她好累啊。 “殿下,您没事吧~” 一声低语响起,是慕北。 沈颜坐的靠近门边,慕北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到她跟前来,担心的问。方才他差点被吓死。上一次有位朝臣不小心碰了林将军的椅子一下,只蹭掉了一点漆便被革职流放了呢。 “你知道我为啥坐在这里吗?”沈颜端着酒杯看着慕北,他不是说她是非常得宠的太子么,就是这么宠的? “额……是您说坐里头不通风,坐这边才透气的啊。” 嗯~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呀。 沈颜低头打量了自己两眼,心里狂奔过一万头羊驼。 沈太子,我和你是有多大仇,你给我埋这么多坑? 沈颜撇嘴,不过经历了方才的惊险,她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是皇权至上的古代,皇上便是头顶的天,即便自己是身份尊贵的太子,稍有不慎等待她的一样是万劫不复。 便如同现代在私企上班的打工族一样,即便已经坐到了经理的位子,只要老板一句话,仍然可以随时开了你。 只不过在现代丢的只是一个工作,在这里丢的却是命。 沈颜倒酒,自酌一杯,苦啊~ 酒过半巡,宴行一半,大殿里的氛围热络了起来,沈颜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看着自己。 四外瞧去,除了一个白呈其他人她都不认识。白呈坐在左首的位子,不时便有大臣过去与之攀谈,白呈一脸不奈,根本没功夫看自己。 那是谁? 沈颜的视线在殿内扫过,直到与那双柔情似水的眼对上,沈颜心头一震。 是她——柔妃。 四目相对,柔妃嘴角含笑,举了举手中杯,然后仰面,一饮而尽。 这又是什么隐藏副本? 再想到方才柔妃为自己说了话,虽然算不上求情,好歹也算帮了他一把。想到这里,沈颜后颈一毛,唰的挪开眼睛。 没看见没看见…… 不认识不认识…… 宫宴过半,皇上借口累了便回去休息了,一众妃嫔坐了会子也纷纷走了,太极殿里只剩下一众大臣。 没了皇上压着,大臣们终于不用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了。纷纷起身,该拉拢拉拢,该巴结巴结,三五成群两两成对,整个大殿热热闹闹,只有沈颜身边,方圆三尺都没个人。 沈颜本身也不喜应酬交际这些,刚好和了她心意。她吃饱喝足了,便想收拾收拾回宫去了,毕竟皇上起身便是宴毕的意思了。 不想沈颜才刚起了身,一个没眼力的人走了过来。 “九弟,你没事吧~”来人嘴上挂记,忧思却不达眼底。 “劳皇兄挂记,没事。”沈颜正色答,语调疏离。 她已经从慕北等人那里了解过了,自己有兄弟七个,不过因为与她皆非一母所出,所以兄弟关系并不怎么样。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原主整日荒唐不务正业,能当上太子,全仗着嫡出的身份,其他兄弟看着自然眼焦。 “没事就好。”沈钰闻言笑了笑,眼睛却在沈颜的脸上瞟啊瞟。 “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东西,让兄长这般好奇?”沈颜侧目,直接发问,问的沈钰尴尬一笑,连连道,“没没没,四哥只是只是好奇九弟今儿怎么未施粉黛便出了门,乍一看还有点不习惯。”沈钰说。 “哦原来是这个。今儿风太大了,臣弟怕被脂粉迷了眼。” 沈颜轻轻一笑,暗自诽腹了句,你懂什么,曾经的沈·浓妆艳抹·傻缺·太子·颜已经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沈·白化·腹黑·颜。 沈钰看着沈颜干净的脸,一时入神。印象中他这个弟弟常年顶着怖人的浓妆招摇过市,如今突然卸了妆,他才发现他竟出落的这般清秀。 沈颜见沈钰一直盯着自己瞧,心里没由来的厌恶。 “兄长还有事吗?若无事,臣弟要回宫了。”沈颜冷脸问。 沈钰闻声终于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请便。”沈钰让开身子,道了句。 沈颜未再多言,大摇大摆的出了殿去。 “四哥,怎么样?”沈颜刚走,七皇子沈褚忙迎上来问。 沈钰和沈褚皆为柔妃所出,是亲兄弟。今日沈颜误坐在了林将军的位子上,本以为他的太子之位也就坐到头了,万万没想到母妃竟然开口替他求了情。 兄弟二人不知母妃怀的是什么心思,便琢磨着先从沈颜身上入手看看。 “他变了。”沈钰说,面色严肃。 “怎么说?” “单说今日之事,若是你碰了那把椅子,你能全身而退吗?”沈钰反问。 沈褚沉默。 什么叫如果是他,他根本就不会碰那把椅子好么,谁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什么林肖楚回来了,父皇信了,我却不信。装神弄鬼不过是为了邀功罢了。”沈钰冷哼。 “邀功?” “那把椅子已经碍了父皇的眼很久了,如今她搞这么一出,让父皇得以名正言顺的撤下椅子,父皇表面不说,心里对他定然另眼相待。” “四哥,你会不会想多了?” “只怕是我们以前想少了。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沈颜,从前的那些荒唐怕都是装出来的。” 沈褚闻言面色一变,“若真如此,那这太子之位岂不是……” “放心,有人比我们更急。”沈钰冷笑一声,视线落到群臣中央疲于交际的大皇子沈嘉身上。 一场宫宴,各怀心思。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花倾野紧捏手中杯,看着沈颜离去方向,咬碎了一口银牙。 “太子,沈颜~” 花倾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沈颜这两个字嚼烂。 第009章:梁上君子 这一夜,有人临危不乱冷静脱险,有人如释重负遂愿以偿,有人疲于交际劳碌奔波,亦有人对月苦等相思遥望。 同样的夜,残月如勾。 桃花谷底。 琼楼出于阁,玉宇隐于林,绵延百里,青红不绝。 冷凉月华为整个谷底披了层银辉霜衣。轩窗半开,夜风清清,有蝉鸣声声,回荡着夜的幽寂。 楚御倚窗,默然而立,一双星眸望着墙角处空摇秋千,不知在想着什么。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响,楚御收了心思,应了声,“进来。” 房门打开,一名紫衣女子走进来,手里端着碗黑糊糊的药。 “公子,该喝药了。”月龄走到楚御面前,恭敬递上药碗。 楚御回头看了浓稠黑汁一眼,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墨色药汁倾进口中,在红唇上留下一抹淡痕。 月龄微怔,看着空空的手,没想到公子今日竟这般听话的喝了药。枉她还准备了好大一段劝药辞。 月龄两眼弯弯看着楚御,心里念着若是公子每日都能这般配合喝药便好了。 “前几日命你将飞羽阁收拾出来,收拾好了吗?”楚御把空了的药碗递回给月龄,随口问道。 “收拾好了。”月龄收了碗,笑着答道,“谷里已经三年没来人了,这是要来新人了吗?” “是。”楚御闻言嘴角微牵,勾起一抹浅笑,“她回来了。”他说,脸上笑容绽开,笑容很浅,却深达眼底,她终于回来了。 “她?” 月龄先是一怔,随即悟然,公子口中的她,岂会有他人。 “恭喜公子。” 月龄笑着恭喜,弯弯的眼里却多了一丝苦涩,原来她真的还会回来。 “天色不早了,夜风凉,公子早些歇息吧,月龄退下了。”月龄看了开着的窗子一眼,福了福身,恭敬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楚御一个人,楚御在窗前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那是一方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帕子,料子是满街都是的粗制丝锦,帕子一角还绣了个歪歪扭扭的楚字。 “本小姐特地学了女红,你就瞧好吧。” “先买块粗锦练练手儿,嘿嘿~” 少女的声音尤响在耳畔,可惜,这帕子到底没绣完。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被一脚踹开来,月光倾泻进来,随着月色一起滚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周身带着浓郁酒气。 “楚御!” 一声大喝,花倾野拎着个酒壶歪歪晃晃走到楚御面前来,往楚御面前重重一落,“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 相距咫尺,浓郁酒气扑面而来,楚御眉头微皱,扬手在面前轻轻挥了挥。 “你喝多了。”楚御说。 “我没醉!”花倾野一扬手,砰的一下将酒坛挪到另一边的桌子上,脚尖一点坐在了楚御面前的桌子上。 “我就问你,我哪点比不上沈颜那个浪荡纨绔!”花倾野反手抓着楚御的衣领子,脸上青一道,白一道,“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回去就把那劳什子太子给宰了。”花倾野磨牙嚯嚯。 “沈颜~太子。” 楚御挑眉,从他的话里提取到了关键词,花倾野却还在顾自愤怒。 “你若是因为不喜欢男人拒绝我,我也便认了,谁让花爷我不会生孩子。可我万万没想到,楚御啊楚御,你竟是为了太子那厮拒绝我!我花倾野论身材,论相貌,哪点比不过那个弱鸡?你看上他什么了?你瞎了吗?” 花倾野唠唠叨叨一大段,楚御嘴角一勾,道了句,“谢啦!” 说完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喂~你去哪?”花倾野回手一抓,只抓到一把空气。 “楚御你个负心汉!” == 东宫。 月光薄凉,夜色如水。 沈颜从太极殿回来便歇下了。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一个晚上,天黑的格外早,寂寥的夜显得格外长。 沈颜趴在榻上,瞪着两只发光的眼,睡意全无。 一方面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穿越的事实,另一方面,后面的伤还隐隐作着痛。 本来已经有所缓和的伤因为宫宴坐了几个时辰,淤血很重。她怕暴露身份,不敢叫宫里的宫女给她上药,把人都轰出去,自己勉勉强强上了药。 就是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药效不咋,反正是没啥用。不动也痛,实在难以入眠。 唉~ 沈颜第七十八次叹息,然后缓缓翻身准备侧卧着以解放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臂。 屈膝,侧身,身子翻了一半,沈颜突然一愣,眼睛雪亮,盯着头顶房梁。 虽然已经入了夜。 虽然室内没有掌灯。 虽然今晚的月亮不够满亮。 虽然房间里一片黑漆漆的,房梁处还罩着一片阴影。 但沈颜可以肯定,在那阴影掩映里,有一角衣袍在悠悠飘荡…… 因为她看到了,那玩意儿一晃又一晃。 真特码诡异啊。 沈颜呼吸一窒,生平第一次不想自己的眼睛这么明亮。 这可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大内皇宫啊,这可是关门关窗的太子寝房,这人哪冒出来的?来多久了?看见自己奋力追逐尾巴根上药没有? 最为重要的是,这夜班三更的,这人要干啥? 劫财?劫色?杀人?买命? 一瞬间,沈颜思绪百转千回,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成一句话:月黑风高夜,杀人灭口时。 不管这人是来干啥的,总归不会是来陪她看星星看月亮,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 眼珠滚动,四外瞧看,沈颜在心里估算了下自己离门的距离,知道自己夺门而出的希望渺茫。不过门外便有守夜的太监,一边跑一边喊人或许来得及。 “唔……” 沈颜刚憋了一口劲,想大呼来人,然而嘴尚未张开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了住。力道之大,使得沈颜只来得及发出唔得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沈颜眼睛瞪的老大,欲哭无泪,这特妈就是传说中的武功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房顶到了她身边,还悄无声息的。 “别喊。” 薄凉的声音响起,有点熟悉。 身后人说完,试探着缓缓放开捂着她的手,沈颜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到身后人的脸,惊愕不已。 “是你?” ------题外话------ 猜猜来人是谁? 答对有奖,留言答对的前三名,奖励十八币。 第010章:前因后果 “是你?” 沈颜回过头看到身后人的脸,惊愕不已。 床边,一袭黑衣的白呈默然静立。 沈颜坐直身体,默默将被子抱在怀里,挡在除了束胸衣的身前面。 “上将军夜入东宫,可是有事?” 沈颜警惕的看着身前人,大脑飞速运转,这又是什么隐藏副本? 白呈转身在窗前椅子上坐了下。 “你不要命了。”白呈说,声音一贯的凉薄,听不出情绪。室内太暗,沈颜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将军何出此言?”沈颜不明所以,今日之事她觉得自己处理的都还算妥当,怎的就不要命了。 白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扬手抛了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出来。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沈颜怀里。 沈颜低头将东西抓在手里,四四方方的,借着月色可以看出是个小盒子。 什么东西? 沈颜看向白呈,白呈也不言语。 沈颜想了想,抬手将盒子打了开来,却见里面是一颗鱼眼大的药丸。 ? 沈颜再次扭头看向白呈。 “近几个月不要再去我那里了,解药我会按时给你送来。”白呈没头没尾的说,说完起身就要走。 沈颜连忙出声将人唤住,“等等~” 白呈闻声止步,回首,“还有事?” “将军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沈颜举着药盒,眉头微挑。 “解释?” “这药是给我吃的?” “我中毒了?” “你下的?” 一连三问,沈颜紧盯着白呈的脸,细细瞧着。可惜他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上将军,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了。” 沈颜将盒子合上,放在一旁,冷了脸色。这一天糊里来,涂里去,各种迷茫被动,她受够了。 “谈什么?”白呈闻言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眼打量。 “谈谈它。”沈颜伸手一指锦盒,而后指了指白呈,“谈谈你。”最终将指头转向自己,“谈谈我。” 沈颜仰脸看着他,大义凛凛。 白呈瞳孔微缩,呼的一下,卷风起帘动,下一秒人已经到了她面前来,大手一张,登然端起她的脸。 “你是谁?”白呈端着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冷声质问。 “我是沈颜啊。”沈颜仰脸看着白呈,嘴角微啜。 “你不是他。”白呈很肯定。 “不,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沈颜与他对视,言之凿凿。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身体是沈颜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样!”白呈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久,放下一句狠话,松开了端着她脸的手。 沈颜微笑,抬手揉了揉自己微红的脖子,“不耍花样,实话实讲。今日挨板子的时候我的头撞了地,醒来后许多事便都记不得了。”沈颜说着看向白呈,“如果上将军不想我坏事的话,就说说清楚吧。”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我,以及它的关系。”沈颜的视线落在药盒上。 面上深沉如水,沈颜心里已经掀了骇浪惊涛。本以为自己只是处境兴险了些,没想到竟是副带毒的身子,亏了亏了,穿这一遭自己亏大发了。 “我和你没有关系……”白呈开口说,说话的时候沈颜竟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扫而过的嫌弃。 嫌弃? “……若非要扯上点关系,便是它吧。”白呈继续说道,视线则落在沈颜身边的药盒上。 “你只需要知道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你需要服用解药祛去体内寒毒,否则便会毒发身亡。而这普天之下,只有本将军有解药。” “你给我下的毒?” “不是。” “那为何你有解药?” “因缘巧合。” “既不是你下的毒,你为何要费力救我?”沈颜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你是太子,你的命捏在我手里,便等同于天下捏在我手里。你死了,我还要再做谋算,很累的。” “那……本宫就多谢上将军忠心相护了,日后若是本宫顺利登了基,定封你个摄政王当当。”沈颜嘴角一咧,笑嘻嘻的说。 白呈没再说话,转身欲走。 “子时之前,务必服下。”走之前,白呈嘱咐了句。 白呈走了,看着盒中药丸,沈颜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褪了下去。 如此,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便说得通了。 太子每个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都要到上将军府去拿解药,风雨无阻。 太子与臣子往来过密从来都是大忌,她和白呈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这俩人走的太近,难免让帝王起了猜忌,所以她不得不扮作小太监的模样,以掩人耳目。 而这个太子假扮的小太监定然是借着殿下跟前“宠宦”的名头在宫里行走的,如此才能在宫门来去自如。也正是因此,白日里那些侍卫才会被一个挨了板子的小太监吓破了胆。 因为他们怕的不是小太监本身,而是为小太监撑腰的纨绔太子殿下。 至于今日她被皇上赏了板子,想来定是泄露了行踪,被皇上听到了风声。 身为帝王,最见不得的便是结党营私了,尤其结党这两位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掌权将军。皇上自然坐不住。 于是在今天,又一个密谋之日,皇上随便寻了个由头将正要溜出宫的她拦了下。同时以对弈的名义将白呈宣进了宫里来,二人大摇大摆的去了东宫。 什么送玉佩,什么下棋,皇上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言两意的。 那句小惩大诫名义上是惩戒偷玉佩的小太监,其实根本就是说给他们俩听的。目的便是警示他二人,他们的秘密他已知晓了。今日之事便是对她二人的小惩大诫。 犹记得皇上将玉佩交给她时还叮嘱莫要再弄丢了,当时她还以为是爹爹关心儿子,如今看来却是在警告她,莫要再去将军府了。 至于白呈嘛,如他所言,只要自己一日还是太子,这江山一日便是她的。他手里捏着自己的命,便等于捏住了江山。且信他一言。 沈颜下榻,就着茶水将药丸顺了下去。虽然她觉得自己身体康健,不过那白呈言之凿凿,又深夜入宫送药,她还真不敢拿自己的命做实验。 算了,最起码白呈现在没有威胁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甚至还有保她的意思。小命要紧,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沈颜吃了药,放下茶盏刚要回到榻上去,一转身,一团黑影闯入眼帘。 第011章:午夜送药 黑影很高,六尺有余。黑影很壮,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黑影逆光站着,看不见脸,沈颜也知道他是谁,还能有谁,刚走的白呈呗。 “还有何事?”沈颜眉头微皱,晃悠悠走向床榻,与黑影错身刹那,却被一抹光亮刺痛了眼。 沈颜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到身前人的脸蓦的一怔,连连后退,“你又是谁?” 身前人黑袍加身,金甲覆面,只露出光洁的下巴和一双桃花眼。方才那抹入眼的亮便是他脸上面具反射的月光。 只是…… 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露在外面的那半截下巴陌生的很,显然身前这个人她并不认识。 沈颜的头隐隐作痛,这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么,怎的一个两个进进出出如履平地?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抬起头,看着沈颜,语调略带伤感。 难道认识? 沈颜皱眉,暗骂自己怎的就没有穿越同胞们原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的神奇对接功能,以至于自己整天懵懵噔噔,一惊一乍。 沈颜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一副无害的笑来。 “那个……我白日里撞了头,许多事都不记得了,你莫要见怪。” “无妨。”来人说,抬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来递给她。 “听说你受伤了,我带了金疮药,敷上不出一刻便可止疼,敷上一夜便可化去淤血。” “啊,哈哈,谢谢啊。”沈颜笑着接过,心里却琢磨着这人又是谁?什么身份?怎么知道自己被打了?众所周知被打的是东宫的一个小太监啊。 楚御瞧着身前人凝思模样,目光微闪。方才来时,正看到她为自己敷药,他才知道她受了伤,当即折回去取了上好的金疮药。这一来一往的耽误了些时辰,回来时发现她房里已经有人在了,他便在房顶坐了会,等人走了才下来。 “不好意思啊,那个……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沈颜接了药,试探的问。 “我姓楚,名御,字迎兮,你唤我迎兮便好。”楚御说。 古人有名,有字。名为外人所称,表字则为亲熟所唤,看来此人与“沈颜”关系匪浅啊。 “不知迎兮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并无甚事。”不过是想来看看你罢了,楚御心中默默补了句。 “今夜已晚,你且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楚御说完,不待沈颜再开口,打开窗子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月光如水透过窗子倾泻进来,夜风微凉,沈颜一时愣怔,深更半夜跑一趟就为送瓶药? 这人莫不是个经神病吧…… “对了,方才那人给你的药,以后你不需要再吃了。”楚御不知何时又退了回来,从窗外冒出头,补了句。 “啊?”沈颜一怔,合着他早就来了? 楚御看着她,红唇绽开,勾起一抹好看的弧,“相信我便是。” 说完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楚御走的潇洒,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多么慌乱。他本来有好多好多话要与她说的,所以一得知了她的身份便立马赶了过来,可是当真正站到她面前时,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不仅说不出话,甚至紧张的微微发颤。 罢了,她既已回来了,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卧房里,沈颜捏着金创药带着一脸问号在风中凌乱。 一个晚上,两个人。 都来送药。 一个送解药,一个送金疮药。 一个告诉她不吃会死,一个告诉她不用再吃了。 真特码难办啊。 实话讲,她确实是不想吃那黑色药丸,毕竟是药三分毒,但是面具大哥你倒是说说清楚为啥不用吃了啊?不清不楚撂句话,我信你个鬼哦。 沈颜躺回床上,很是心累。 女扮男装假太子,身上带着离奇的毒,和上将军关系莫名,还有个戴面具的“闺中密友”,这副身体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脑子搅的一团糟乱,沈颜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睡着了,然而翌日一大早,天还没蒙亮,沈颜便被东南西北唤了起来。 “嗯~我才刚睡着啊~”沈颜哼哼唧唧,不奈的翻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再不起身,便来不及上早朝了~” “是啊是啊~” 慕北等人在床边五步远处站定,急灼的唤。 “嗯~”榻上沈颜哼唧一声,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不行啊,这样没用。”良东求助的看向慕北,“要不还用老办法吧。” 东南西北对望一眼,干! “铛铛铛铛~” 不多时,铜锣声哐哐呛呛振聋发聩,沈颜捂着耳朵,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啊!反了你们了?!” “殿下,精神了吗?”辰西拎着铜锣笑嘻嘻的瞅着沈颜。 沈颜看着身前的四个人高高扬着的手,仿佛自己只要稍微摇一下头,他们手中锣鼓便要继续喧天。 为了自己的耳朵不英年早逝,沈颜妥协了,“醒了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四个太监闻言笑呵呵的将铜锣收了,“殿下这边来~” 沈颜起身,揉着朦忪睡眼,一脸不奈的瞅着外头尚未蒙亮的天,满目哀怨。 “公鸡都还没叫呢,真特嘛没人权。” 当沈颜经历了一番太子起床日常后,终于理解他们几个为何天不亮便要叫自己起床了。 卯时早朝便开始了,上朝之前他需得沐浴更衣,梳妆换服,吃过早膳再跨越万水千山来到朝殿,起晚了还真是不成。 卯时刚到,殿外便已经有不少朝臣候着了。 卯时一刻,殿外铜锣响三响。 声落,皇上身边的近侍刘长喜从殿里出来,打开殿门,大臣们纷纷进到殿中,以正中龙椅为轴线,文左武右,站成四排。 朝臣们陆陆续续到齐了,一声“皇上驾到”,群臣跪地,高呼万岁。 “众卿平身。”皇上在龙椅落座,抬了抬手。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刘长喜立于一旁,尖着嗓子拖着细尾音儿,听的沈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好她宫里那几个小太监无论说话做派都还算正常,否则真是难以想象。 刘长喜话音落下,不时有大臣出列不痛不痒的报一些有的没的,冗长繁杂,沈颜也无心去听,只盼着赶快下朝,自己好回去睡过回笼觉。 “陛下,泰山工程已基本完工,是时候选出负责人准备封绶事宜了。”一个老头出列谏言。 皇上闻言连连点头,“嗯,那众卿家以为封绶大典该由谁人负责啊?”皇上悠悠开口。 一语落下,无人应声。 好半晌静寂,连神游天外的沈颜都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四外瞧去,却见满朝文武竟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包括白呈在内。 又什么情况? 第012章:朝会风云 好半晌静寂,连神游天外的沈颜都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四外瞧去,却见满朝文武竟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包括白呈在内。 又什么情况? 视线与白呈相汇,只见白呈一双眼睛眨巴眨,眨了一二三四下,然后朝自己微微颔首。 哦~ 沈颜了然,向他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明白。而后转头看向皇上,目光灼灼,点我,点我。 皇上接收到她传递出的信号,威严开口,“太子,你说呢?” “回父皇,儿臣以为,四皇兄合适。”沈颜自信满满的说。 白呈眨了四下眼睛,然后点了点头,定是要她举荐四皇兄沈钰的意思。 却不想一句落下,群臣哗然。 “四皇子?”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胡闹!”皇上闻言双目瞪圆,勃然大怒,“你太子的位子坐腻了是不是?!” 嗯? 沈颜一愣,求助似的看向白呈,却见白呈眼皮一塌,鼻孔朝天,一脸生无可恋。 会错意了? 沈颜心里想着,面上微微一笑,“父皇息怒,儿臣的意思是想问问四皇兄可有中意人选。”沈颜说,有些扭捏,“毕竟……儿臣对诸位大人不甚了解,不好随意荐言。” 皇上闻言心中倒有些许了然,倒也是,论调皮捣蛋他一个顶俩,真谋算起国家大事来,还真不能指着他。 “老四,你觉得呢?”皇上顺势将目光转向沈钰,老四虽然也无心政务,但在一众大臣中风评不错,确是个举荐的好人选。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上次国庆大典上将军主持的颇为圆满,封绶事宜与国庆大典筹备起来亦有相通之处,如此来看,上将军倒是个合适人选。” 沈钰当即出列,将烫手山芋推到了白呈的身上。 封绶大典,十年一度,封绶百官,焚香祭祀,是为国为民祈福之意。因有祈福之意,故而一切从简,但是皇家出行,又不可能住到破堂草庐里,所以大环境决定了整个封绶大典就是个油水少、责任重、费力不讨好的活计,根本没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揽。 近来宫里有传言说上将军与太子往来甚密,他得到消息说父皇也在暗中调查此事,只是不知调查的如何了。此时此刻,他在这火上再浇一桶油,看沈颜和白呈要如何收场。 沈钰躬身回话,递给户部侍郎李文远一个眼神,李文远当即会意,出声应和,“是啊是啊,上次国庆大典上将军办的甚是圆满,此次定也能不负众望。” 刚要出列的兵部侍郎周甬见状止住身形,跟着应和了两声,“是啊是啊~” 有人带了头,众臣也纷纷颔首。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一众朝臣纷纷表态,皇上的脸顿时又沉了沉。 “白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满朝附和,皇上不好直接拂了众意,将视线落到白呈身上。只要他稍作犹豫,他便以从长计议为由结束了今日的朝会。 皇上看着白呈,白呈也抬头看着皇上,四目相对,白呈微微一笑。 “蒙陛下抬爱,承诸位同僚赏识,呈,却之不恭。”白呈拱手,却是应下了。 …… 朝会在一片轻松加愉快中散了场,封绶大典的破担子终于有人接下了,文武百官卸去一身压力,一个个笑逐颜开,三三两两的从朝堂里出来,沈颜也随人流往外走。 才走到人少的地方,身后的白呈幽幽跟了上来,“你刚都在乱讲些什么?”白呈问。 看她那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以为她懂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却是鸡同鸭讲,会意的驴唇不对马嘴。 沈颜回头看到白呈眼睛一瞪,“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你让我推荐四皇兄的吗?” “我何时要你举荐过四皇子?”白呈皱眉,不明所以。 “你不让我举荐四皇子,那你眨四下眼睛做什么?” “……” “臣将告退。”白呈一甩袖,大摇大摆的走了。 “嘿,你这个人……哼!”沈颜甩袖,愤愤往东宫走,实在不知自己哪里会错了意。 …… “还不认罪!” “我没做错!” 沈颜刚从前殿转过来,便见一侍卫模样的人被按着跪在一青衣公公脚下。那青衣太监扬着尖酸的脸,连扇侍卫几个巴掌,那侍卫却梗着脖子,并不气弱。 一旁还翻了一碟上好血燕。 “怎么回事?”沈颜上前一步,问。 “参见太子殿下。”青衣公公看到沈颜慌忙见礼,收了一脸尖酸样,换上一脸谄媚。 “回殿下,这个不开眼的奴才撞翻了熹嫔娘娘的血燕,奴才正在教训他。” “我没有!”那侍卫梗着脖子,冷目争辩,“是你撞在了我身上!” “你还嘴硬!”青衣公公作势还要打人,被沈颜开口喝住。 “行了,血燕打翻了重做一碗便是,你便是将他打死了,打翻的血燕也收不回来。若是误了熹嫔娘娘进食时辰,仔细你的脑袋。”沈颜瞧着那青衣公公,冷声道是。 “殿下教训的是。”青衣公公闻言连连躬身,知道太子有心偏袒,也敛了一身戾气,对地上侍卫啐了一声,“今儿且饶你一回。”然后对几个小太监一招手,“走走走……” 几个公公呼啦啦走了,沈颜才看向地上跪着的侍卫,知会了声,“起来吧。” 那侍卫应声站起来,看着沈颜也不说话。 这人莫不是石头转世吧,还是茅坑里的,又臭又硬,估摸着也没两个体己,难怪被人欺负。 “日后办事圆滑着点,挨打不疼么。”沈颜看着他高高肿起的脸,皱了皱眉,从袖袋里拿出楚御给她的金疮药,“涂上,一会就不疼了。” 石头侍卫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给他药,明显愣了一下。沈颜见他不动,将药瓶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 “殿下……您……为何帮我?”石头拿了药,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又没做错,何来帮你一说?”沈颜回头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往东宫走去,心里却仍在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第013章:雨夜密谈 回到东宫后,在东南西北的好一翻解释下,沈颜终于知道了自己错在了哪里。 封绶大典这种重要的典礼(主要是没油水),十年一次,是为国泰民安祈福的大事,极为隆重。故而明文规定了有皇储当由皇储也就是太子负责,无皇储则嫡子,长子依次排列。除了负责的皇子之外,其他皇子是不能接触筹备事宜的,以示对典礼的重视。 不过东南西北说,那是明面上说的,实际上是因为前朝有过封绶大典两位皇子负责,结果两位皇子为争功互相使坏,大典时闹出了大动静死了不少人,一时轰动。自那件事以后,后代引以为戒,修订了法案,诸如此类的大型典礼都只准一位皇子负责,其他协助人员只能是臣子而不能是皇子。 难怪自己推荐沈钰,皇上那么生气。在他们眼里,自己这是不重视自己太子身份的意思吧。 唉,读书少害死人嘞。 所以皇上问话的意思其实是问选谁从旁协助的好,毕竟封绶大典项目很大,她一个人根本忙不开。 用东南西北的话讲,这个人应该由身为负责人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她推荐,结果她阴差阳错的把自己的荐举权拱手递给了沈钰。 那个沈钰也是,满朝文武那么多人他举荐谁不好,偏偏举荐了白呈。皇上刚警告过她离白呈远点,这不是添乱么这不是。 现在穿越都不看看黄历的,满地大坑,一个比一个深。 一天比一天衰,这日子没法过了。 唉~ 沈颜身子后仰,噗通一声倒在榻上,一脸灰败。 活着好难啊…… ……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 会客室里,一张桌子,两个人,是白呈和兵部侍郎周甬。 “你做的很好。”白呈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顺水推船,是他最想看到的。沈颜阴差阳错的,倒是帮了他一把。 周甬闻言浅笑,“是将军教导有方。” 周甬说着举起手边茶盏,“以茶代酒,恭喜将军拿下封绶大典从协之权。” …… 夜。 星月无光。 天色暗阴,空气闷沉,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卧房里,门窗紧闭。 沈颜缩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身子蜷成小小一团。 这是沈颜来到这里的第二晚,心情一如昨日糟糕。虽然白日里除了朝会那一点插曲,这一天过的还算安稳。可好死不死晚上变了天色。 从小到大,沈颜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夜里风雨交加。 四岁那年,便是这样的夜,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爸爸妈妈,妈妈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救了她一命。 可那染着血的脸,破碎的窗片,轰鸣雷闪,咆哮大雨成了她心底永远难平的沟壑。自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电闪雷鸣时,那些可怕的场景便会在她眼前重演,一遍又一遍。 窗外狂风大作,天边有巨闪划过,绕是沈颜紧闭着眼仍感到霍然一亮。沈颜紧捂着耳朵,等着惊雷霹雳在耳畔炸响。身子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发着颤。 突然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压在了她捂着耳朵的手上,附着一句“别怕”。 与此同时,“喀嚓~”一声惊雷响,轰隆隆~ 沈颜的身子随着雷声颤了颤,却终还是压着心底恐惧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却见床边站着一人,黑袍加身,金甲覆面。 是他。 楚御。 他罩在外面的黑袍有些湿了,束紧的发也有些凌乱。 “你还是那么怕闪电惊雷,也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 楚御随口说道,说着将外面披着的黑袍取下挂在一旁,自己则自然的从桌前拎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看来原主也是个怕雷电的人,沈颜心下稍安,而后强压着心底浮躁坐起身子来。 “你……很了解我?” 沈颜打量着楚御,开口问。 “很了解。”楚御点头笑应。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包括她自己在内。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沈颜说,“现在的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所以,请你以后敲敲门再进来好吗?这是本姑奶奶的寝宫,不是你家菜市场!沈颜心里诽腹。 “无妨,我记得你就好。而且,我们不是已经重新认识过了么。”楚御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波澜不惊。 “可我只是知道了你叫什么而已,你来自哪儿,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如何算认识?” “江湖散人而已,哪有什么来路出处。”楚御笑着摇摇头,沈颜眉头微挑,“你是江湖人?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呀,说来话就长了。你经常往宫外跑,惹了事还脱不得身,我救了你好多次,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 “唉~”楚御说着轻叹一声,“本来说好的,救你十次你便以身相许。如今磕了一下头,之前那七八次全都白救了。” “咳咳,我可是当今太子!”沈颜努力更正。 “你和我这装什么呢,丫头~”楚御唇角微勾。 沈颜眼睛一瞪,他竟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这时候,一声惊雷毫无预兆的在夜空炸响。 “咔嚓~” “啊!” 沈颜大叫一声,蹭的一下钻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楚御。 楚御浅笑,也不作声。 沈颜缩在被子里,看着楚御露出的下巴,陷入沉思。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自己最大的秘密都知道? 从见面开始他便一直以面具遮脸,定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从目前来看,他倒是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沈颜从不相信有人会没由来的对一个人好。爹妈对你好尚且是因为有血缘之亲,陌生人必有所图之。只不过要看看这所图会不会伤害到你罢了。 沈颜思绪百转千回,楚御却只浅浅一笑,“天色不早了,你快些睡下吧,你睡下了我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楚御打了个哈欠,为她掖了掖被角,“闭上眼睛,快睡快睡。” “……” 沈颜还有话要说,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窗外风暴愈烈,惊雷不断,她蛮怕他现在就走,房间里又剩下自己孤独一个人的。 罢了罢了,总之他现在无心害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沈颜想着,乖乖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眼睛刚一闭上,便有衣袂摩擦声细碎响起,沈颜偷偷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儿,发现楚御已经起了身,在房中往来踱着步,踏在地上轻轻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声不绝于耳。 ------题外话------ 收藏掉的我肝疼…… 第014章:十里天街 这一夜,窸窸窣窣声不断,沈颜难得的心安。 一觉睡到自然醒,沈颜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了楚御的身影,椅子也收回了原处去,像从未来过人一般。但沈颜知道,他来过。 沈颜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撞见匆匆路过的辰西,辰西看到衣冠整整的沈颜蓦的一愣。 “殿下怎的起这么早?” “早吗?”沈颜看着已经擦亮的天,有些纳闷。昨儿不是比这还早的时候他们便敲锣打鼓的喊她起床了么。 “已经寅时一刻了,再不起还上不上早朝?”沈颜翻了他一眼,“你们几个真是愈发懈怠了,就坚持了一天便不唤本宫起床了。” “您是说您早起是要去上朝?”辰西闻言一脸惊诧的看着她。 “当然,不然我起这么大早做什么?” “可是……您今天不上朝啊。” “啊?”这下轮到沈颜懵了,“朝会不是每天都要开的吗?” “朝会是每天都开不错,但是陛下御批殿下您无诏可不朝的。”辰西一脸认真的说,“昨儿是因为陛下早些时候下了诏,召您昨日上朝讨论封绶事宜,所以您才去了。” …… 沈颜回到房里,对着镜子郁闷的坐了半晌,直到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雨后泥土的芬芳钻进鼻子里。 不行,起都起了,不能白起。沈颜抹抹鼻子,早朝都可以不去,看来自己这个太子在皇上那里还是有些特权的,既然如此,自己可不能浪费了。 两个时辰后,宫门口,一个手执折扇,腰跨太子令的翩翩少年领着个小跟班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 这是她穿过来的第三天,看遍了王权富贵深宫大内,也是时候见识见识古代的闹市街井了。 出宫前,沈颜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从东南西北嘴里详细了解了一下脚下皇城。 他们所在的是夏昭皇都,天临城。天临城划为九区十八部,共一百零八坊,各坊皆有市集,但以以皇宫为心的“十里天街”为最。 十里天街,北起斜桥,南至正阳门,约十里长,横贯南北,将天临城划分为东西两部分。 天街街道两侧经营各色商品的店铺鳞次栉比,讲究的店铺门前建有欢楼,并挂上彩画和花架,商业气息甚是浓厚。 一大清早,街上便挤满了人,坻足胼胝,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至昏不休,好不热闹。 沈颜带着慕北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临近午时,二人一路走一路逛,一路吃一路买,吃的饱了已是华灯初上时。 本朝虽设有宵禁,但十里天街因着是天临城最大的市区,故而特允可以不受宵禁限制。 天色垂暮,十里天街却是灯火通明,俨然一派不夜城的景象。 “主子,您看街头那家回春医馆,听说那家医馆看诊的是位神医,便是死人拉进去也能活三天。”慕北指着一张写着医字的布幡兴冲冲的介绍。 “有这么神,那怎么没被召进宫里做御医?” “听说是因为那神医出身不好,是罪人之后,所以不能入宫。” “可惜了。”沈颜道了句,视线已经被一旁的杂耍表演吸引了去。 此刻夜幕已临,十里长街繁华非常,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颜出宫时便已经和守门侍卫打了招呼,也不怕宫城落钥,因此也不急着回去。毕竟她此行等的便是这天黑。 闹市闹市,白日只是市,交易易物,小吃零食。到了晚上,才能真正体现出它的闹来。 光与影的结合从来更能吸引人们的目光,到了晚上,灯影戏、说书摊全都摆了出来,最为关键的是某些花红柳绿的热闹地儿也终于在华灯璀璨中开门营业了。 在十里天街转悠了一圈,沈颜来到了无数穿越先驱观光必经站。 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要想知道一个国家是否昌盛,或是打探些流水消息,秦楼楚馆是最佳选择。 沈颜倒是无意关心家国大事,她此行只是单纯想来这在现代已经取缔了的烟花地看一看,穿都穿了,到处瞧一瞧看一看才不枉此行。 北有醉欢楼,南有春意阁。 花灯满楼,娇笑声声。沈颜在醉欢楼和春意阁中间站定。 “爷,咱们还是不去了吧~”慕北跟在沈颜后头,紧皱着眉。 他只道殿下要出来转一圈放松放松,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放松法。陛下最是厌恶花柳地,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殿下少不了挨上一顿好骂。 “爷,奴才听说街头有一家糕饼铺子,做的甜饼口感极佳,要不然……” 慕北正努力劝沈颜转头,沈颜脚尖一转,已进了春意阁去,醉欢楼名字太俗,不想去。 慕北正说着,一抬头却见身前的人没了,再一转头,人已经进了春意阁,忙跟上去,“哎~爷~您等等奴才……” 沈颜刚一踏进春意阁的大门,立刻有莺莺燕燕迎上来,慕北后发先至,像只老母鸡,将沈颜护在身后,“去去去,一边去~”慕北动作粗鲁,语调嫌弃。 沈颜有些尴尬,向众姑娘们解释自己只想听听曲儿,将人打发了。 “你做什么?”沈颜皱眉。 “这些下作人,自然不能沾您的身,晦气。” “我是来玩的。”沈颜摆弄着手中折扇,微微蹙眉。 “爷,听奴才一句话,咱快着回去吧,这地儿充斥着脂粉味,待的久了怕是会中毒。”慕北以袖掩鼻,满脸不自在。 额…… 沈颜瞧着慕北,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带一个太监来逛青楼实在有点不地道,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那什么,你刚说街头有家糕饼店的甜饼不错,你去帮你我买几块来。我在这等你。” “那说好了您就只听曲儿,可不能……”慕北的眼睛在往来的姑娘身上一顿乱逛,满脸嫌弃。 “好好好,去吧去吧,我在这老老实实的等你。”沈颜承诺保证。 慕北再三叮嘱,“奴才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 打发走了慕北,沈颜的视线在大堂里扫过,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落了座,沈颜也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题外话------ 过渡章。 所写皆有用,每字皆可盘~ 第015章:公然碰瓷 沈颜刚一落座,立刻有小厮奉上茶水。沈颜在现代便养成了不吃陌生人食物的良好习惯,也没动那茶,只自顾看着看台。 台上有艺伎弹曲儿唱歌,舞姬随乐起舞翩翩,多是些风花雪月的腔调,咿咿呀呀唱着,沈颜并不甚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她们的花魁。 刚在外头瞥了一眼,花楼上挂了横幅,说今儿花魁红娇会现身表演。 青楼里,有做皮肉生意的娼,亦有卖艺为生的妓。为了招揽生意,每座青楼都会推一个神秘的花魁作为噱头。 为了维持神秘感,花魁一般都不抛头露面,价高者得。入了内室,也不过喝喝茶,下下棋,听听曲儿,聊聊天,纯粹的柏拉图式沟通,风雅交流。 沈颜对那些都没兴趣,只单纯对古代的审美有些好奇,想看看古人选出来的花魁是个什么模样,便来凑了个热闹。 大堂里已经吸引了许多看客,一舞毕,台下哄笑一片。 “再来一段儿~” 一把碎银丢到台上,台上佳人便扭捏再唱上一曲,引底下众人一片阿谀。 “李公子大手笔啊,哈哈~” 看官人众,有奔着奉承摆阔来的,亦有人是奔着花魁来的。 “王公子,你听说了吗,今儿个红娇不仅会献舞一曲,舞毕还会抛绣球寻有缘人入室招待呢,不收银钱。” “有这等事?” “昨儿小桃红说与我的,差不了。” “啧啧啧,入红娇花室一夜,可值千金啊,不知什么人会有这般福分。” “哈哈,王哥哥也在这,没准便是您呢。” “哈哈,承刘老弟吉言。” “来来来,喝酒喝酒……” 沈颜听着邻桌对话,唇角微扁。人啊,到底有那么点传承未断,比如古往今来大家都爱做不劳而获的白日梦。 沈颜身子往后一椅,悠哉悠哉闭上了眼睛,歇一会。刚上台的这几位美人有点辣眼睛。 沈颜阖目在椅子上半躺着,没有注意到一道红色身影从楼上走了下来,当然,注意到她也不认识。 不过此人却是认识她的。 花倾野刚从楼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人群中间的沈颜。 没办法,其他人都瞪着眼睛瞧着台上露着小蛮腰的异域舞娘的风情表演,只她一人背对舞台,阖目养神,突兀的很。 来逛窑子,还要装清高,典型的当了表子还要立个牌坊。 花倾野磨牙嚯嚯。 好个沈颜,一边勾搭着他家小楚楚,一边暗地里来吃花酒,看花爷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 “喂喂喂,让让让让,没长眼睛似的……” 沈颜刚闭上眼睛,便被一个人推搡着连人带椅推到了一边去。 沈颜睁开眼,便见一个看装扮是男人,然五官极具女相的人拉着好长驴脸站在自己跟前。 沈颜往自己身周瞧了瞧,却见周围确实人满为患,不过再怎么没路也不该把坐着的自己推到一边去让路,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 谁家没栓绳儿的野小姐,女扮男装出来找乐子,还不忘收收一身小姐气,趾高气昂的,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呢?沈颜气愤,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挡了你的路了,请过。”沈颜让开路,一伸臂,笑呵呵的抱着歉道。 俗话说得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俗话又说,一拳打在棉花上,多大的力也听不出响。自己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眼见沈颜笑脸相向,花倾野一愣,这太子莫不是傻了吧。他都这么明显的挑事了,他不仅不气还笑着道歉? “晚了。”花倾野眉毛一横,“因为你挡着路,害得本公子没接到玉盏,以至于它掉在地上摔坏了,你说怎么办吧~”花倾野抱臂,仰脸,鼻孔朝天,不依不饶。 啊?还有什么劳什子玉盏? 沈颜趴在地上找了找,果见地上有一只玉盏,玲珑剔透,是上等好玉,可惜已经碎成了三块。 公然碰瓷?!!嘿我这小暴脾气…… “阁下稍安,您这玉盏值多少银两,我照赔便是了。”沈颜笑盈盈的说。 花倾野一窒,这这这……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以太子蛮横骄纵的性子,不该先拍桌子瞪眼睛吼上一声放肆,然后再趾高气昂的问他是不是瞎了眼,最后再把自己是当今太子的事儿一顿嚷嚷让往来宾客听一听嘛,到时候他只要顺势认个怂,道句有眼不识泰山认了他太子的身份,回去后推推波助助澜,让有心人发现发现咱们太子殿下的行踪,回去后再把话头往皇上耳朵里传一传,安排双小鞋给太子殿下穿一穿,岂不妙哉。 可是…… 眼前这个太子不吵不喊,说道歉就道歉,说赔钱就赔钱。两拳都打在了棉花上没听到一点响,花倾野一时竟有些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那边,沈颜瞧着他,目光灼灼,甚至手已经伸到了口袋里,坐等报价。 花倾野吞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来。 “一两银子?”沈颜瞅着那根手指头,猜道,嗯,心还不算太黑。 “纹银,一千两。”花倾野的嘴动了动,黑死人不偿命。 “一……”一你个大头鬼哦,一个破杯子要一千两,怎么不去抢?!沈颜暗自诽腹,面上微笑,“好的,没问题。”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张银票来递给他,“祝君生活愉快。” “……” 花倾野接过银票,一时无语,这太子换瓤子了吧。 得,穿不到小鞋就不穿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赚了一千两,不亏。花倾野刚要揣起银票,衣袖突然被人拉了拉, 花倾野顺着拉自己袖子的手看过去,没好气的说,“干嘛?!” 沈颜闻言松开他的袖子,凑上前来,“教育教育你。” “啊?” “今儿你也就是遇着本公子了,本公子心胸大度不与你斤斤计较。一千两够寻常人家过上几辈子了,今日之后你也寻个安稳处安生度日吧。日后莫要再以同样手段去碰他人的瓷了,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沈颜瞧着她的脸,意味深长的说。 “你说什么呢?”花倾野完全没听懂他说了些啥,合着他是把自己当成碰瓷讹钱的了?花倾野看了看手中银票,嗯……似乎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第016章:借刀杀人 “你说什么呢?” 沈颜见花倾野一脸茫然,轻叹一口气,真是个傻姑娘,看来不点破,她是不会明白了。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良心,沈颜决定花上一句话的功夫将眼前这位失足少女挽回正轨来。 “这位小姐,您扮男装实在太丑了。”沈颜说,琢磨着这回她该明白自己什么意思了吧。 一个女儿家,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出来碰瓷。这也就是遇见了她,不与她计较还送她银票。这要是碰到一个色狼,以她这二五子化妆技术,分分钟碰瓷不成反失身。 “你才丑!” 一声怒喝,花倾野怒不可遏。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被夸赞的那个,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丑,自己这般英俊潇洒,端端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他是瞎了吗! “不是不是,妹妹你会错意了,你不丑,只是扮上男装不太好看罢了,换回女装定是大美人一个。”沈颜觉得眼前这个傻妹妹会错了意,笑着解释。 “你才妹妹,谁是你妹妹?!”花倾野声高八度,一把甩开沈颜的手,双眼带火,怒不可遏。 “呦~花公子,这是怎么了?哪个不开眼的惹您生气了。” 花倾野嗓门陡高,大堂里的宾客闻声纷纷侧目往过瞧,龟公听到动静忙迎了过来,一脸媚颜的瞧着花倾野,这可是大财主,惹乎不得。 沈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好言相劝,她怎的如此气愤? “他……他他……他侮辱本公子!”花倾野指着沈颜,恨不得立刻把她掐死。他竟侮辱自己是个女人!简直可恶!! “大胆,你也不看看面前站着的是谁,竟敢出言不逊!”龟公闻言一转头,脖子一横,厉声斥责。 合着眼前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 沈颜傻眼,糟了糟了,弄了个大乌龙。 沈颜意识到自己唐突,忙堆了一脸的笑,“那什么,花公子是吧,我是见你生的过于好看,才误以为你是个美娇娥的,你莫要生气嘛。”沈颜笑嘻嘻的说,视线却在花倾野喉口瞟啊瞟。 古代人不知道有喉结这东西,她知道啊。眼前这人也没个喉结,怎么可能是男的? “不长眼的东西,走走走,莫在这碍眼。”龟公拂袖,作势便把沈颜往外赶。 得,这热闹算是看不成了。 沈颜掸掸衣袖,便欲离去,衣袖抬起,腰间令牌在灯火之下泛着金光,刺的龟公眼睛一痛,下意识瞧过去,却见一块虎蟠金牌,上雕两字:“东宫” 龟公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苍天啊,为了个四品小官得罪了当朝太子爷,自己可是活的腻歪了。 那边沈颜已经转身欲离开了,自己势单力薄,惹不起惹不起…… “公子请慢。”龟公见状忙迎上前去,将沈颜拉住。 “干什么?我走还不行吗?”沈颜回头,问。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讲理的东西碰到一只又一只。 “不不不不不,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来来来,公子请坐。”龟公将沈颜拉回来,请她坐下,“小老儿方才和您逗闷呢,您看您还当真了,喝茶喝茶。”龟公殷勤的为她倒了杯茶,递到她跟前。 “啊?” 沈颜被龟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了,不用这么殷勤,我实在有些受不了。”沈颜捋着胳膊,努力把鸡皮疙瘩往下顺。 “没事没事。”龟公一听连连摆手,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 “您就安安生生的在这听曲儿,看表演,有事吱唤一声,随叫随到,随叫随到。”龟公躬身弯腰,堆着满脸的笑,然后推搡着将一旁的花倾野拉了走。 又不撵自己了?搞什么飞机?沈颜纳闷,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只道这人是不想往外赶生意,何况眼下慕北还没回来,既然不撵自己了,便再坐一会好了。 “你做什么?”花倾野被龟公拉到了一旁去,不奈的问。 “花爷呀,您没看着那位腰间佩的令牌嘛,那是东宫太子爷啊,您好巧不巧的惹他作甚。好在殿下脾气还算不错,没有发飙,要不然今儿怕就是我春意阁的关门夜了。” 太子么……那又如何? 宫里那几位皇子随便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若一直像先前那般装傻充愣不修边幅作天作地倒还能多蹦哒两天。如今么…… 林肖楚那件事后,不知已有多少人将他视为了眼中钉,他这太子之位已经坐到头了。 “一个不掌权的太子而已,有没有命活到登基还两说,你怕他作什么。”花倾野轻哼。 龟公闻言眼睛一瞪,忙四下看去,见没人注意他们俩才稍微缓了口气。 “呸呸呸,可不敢枉议天家的事儿。” “哼~”花倾野哼了一声,不再与他争执,反正他的事已经办完了,至于沈颜嘛,他走了自然有人收拾,花倾野转身大摇大摆的离了去。 龟公也未再作声,只舔着一脸笑。直到送花倾野出了门,龟公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冷下来。 龟公上到二楼,视线落在人群中闭目听曲儿的沈颜身上,招招手,立刻有小厮上前来,“柳爷,有何吩咐?” 龟公招呼小厮附耳过来,小厮忙不迭的凑上去,那龟公在小厮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小厮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办。” 然后将手中抹布甩给旁人,自顾往后门去了。 “你们几个,去看着他,莫要让人走了。”遣走了小厮,龟公又招呼了几个姑娘过来,朝沈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几个姑娘相望一眼,娇笑一声,“得嘞~” 龟公瞧着底下坐着的沈颜,脸上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春意阁开了这么久,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也接待了不少,今儿终于把他盼了来。 东宫太子,嫡出皇储。 嗬~ 进了我春意阁的门,哪那么容易离开。 当事人沈颜此刻对暗地风云和即将逼近的危险全然不知,只自顾欣赏着咿呀韵律。 这一夜,因着某人的一个无心之行,注定了不平凡。 第017章:一曲风华 是夜。 万籁俱寂。 “哒哒哒……” 马蹄叩在青石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格外清晰,无人的街上,单人单骑披着月色带风而过,直奔西宫门。 宫门已经落了钥,来人来到宫门前,翻身下马,叩响宫门。 “什么人?” 叩了半晌,守门的将士才起了来,在宫门上吼了一声。 “加急密报呈上,请开宫门。”来人举起一封密信和一块金字令牌。 守门将士闻言不敢懈怠,抛下一只竹筐来。下立之人见状,熟练的将令牌和密信放到竹筐里。 守门将士将竹筐钓上来,拿到蜡封密信和令牌,掂了掂,鉴了真伪,也确见令牌上雕着一个“密”字。果真是密报来传,将士不敢懈怠,忙打开宫门,请人进来,并将令牌与密信一并归还。 火把摇晃,照亮来人的脸,此人正是春意阁那从后门溜出的小厮。 小厮进了宫,约么半个时辰后,带着一个人从西宫门出了来。 二人转过一条巷子,分道扬镳。一个回了春意阁,一个叩响了大理寺的门。 同样的夜。 将军府里,灯火通明。 上将军白呈伏在案前,正在作画。 “主子,夜莺回来了。”这时候有侍卫前来通禀。 “让他进来。”白呈应了一声,视线却一直落在案前画上。 画上无人,只有漫天大雪和一间燃着的茅草屋,冰天雪地里,金红的福字贴在窗前。 “夜莺见过主子。” 片刻后,一个黑巾蒙面,一身黑衣的女子进到房间来,恭敬行礼。 “什么事?” “主子,太子去了春意阁,那位已经开始动作了。”夜莺恭敬汇禀。 白呈闻言,作画的笔微微一顿,而后落下,挥出一抹火光,“那又如何?” “主子,太子是一个人去的,恐怕会……我们要不要帮上一……” “不用。”白呈打断夜莺的话。 “如果这点事儿他都摆不平,那我们或许就该换个目标了。”白呈冷冷的说,“这么晚辛苦你了,没有其他事就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夜莺行礼,而后恭敬退出。 房间里只剩下白呈一个人,画已作完,白呈提起墨笔,饱蘸浓墨,然后在精致画作上刷刷两笔,化了一个大大的叉。 墨水晕染,将吞天火光模糊成一片。 “沈颜……”白呈抬头,看着漆黑夜空,朱唇轻启,念着沈颜的名字。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白呈说,而后一把将画纸抓起,团成一团丢在一旁。 …… 与此同时。 春意阁里一片喧嚣突然静了下来,一干人等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沈颜知道,重头戏来了,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果见看台已经撤空了,底下无数双眼睛投在看台上,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了什么精彩。 突然一道属于丝竹的嘹亮高音骤然响起,打破这幽幽沉寂。 一声落下,琴音乍起,细细碎碎,如珍珠碎落,倾泻而出,悠扬婉转。 随着琴音流淌,看台四角有花绸落下,看台之上红绸飞起交织,于中央处,一白衣女子乘着两根绸带飘然而落,衣袂纷飞,有如仙女下凡。 这出场,够惊艳,本作看戏的沈颜起了丝丝兴趣,不知不觉的坐直了身子。 那女子从天而降,却不是立着,而是坐在绸带编织的软座上,怀抱琵琶,那婉转琴音便出自她指下。 指尖一拨,琴音流淌,一点一点,音色润滑,积聚而发,悠长上扬。突然,女子拨弦的手加快动作,随着琴弦拨动,几个陡峭音符灵精而下。 音调陡然上转,一声锋鸣。 女子放开怀中琵琶,取出长萧一支,萧音悠扬,搭配袅袅消逝的琴音,珍珠玉落,砰棱益彰,欢快轻灵,纷彩彬呈,喜感内含。 随着乐声起伏,女子飘飘落地,看台中央各色乐器也已升起。 女子落地,腰肢一转,将属于女子的柔和软,媚和娇一展无虞。 手臂在头上挥过,像一朵绽放花蕾,女子以不及掩耳之势拨动身前竖琴,一阵清脆婉转之声跳跃而出。 然而却远远未止于此。 女子一拨之后,飞身旋转,同时素手一扬将琵琶捞回怀中,再次拨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紧接着,属于笙的清亮之声混入合奏曲中,双声纠葛缭绕,紧紧萦绕在众人心尖,引人追寻,却又寻不到那神秘的曲调,让人不禁随着那欢快的音符,沉浸在愉悦的音调交响中。 女子足下,靴跟和鼓面撞击,声音如同连珠串般。女子踮着的脚尖快速敲打着脚下小鼓,一连串清脆鼓响欢脱喜庆。 正是欢愉之至。 突然,女子一个下腰,指尖离弦,音调一个急转,骤然下落,重落谷底,几个回转蜂鸣,声音低若蝉蚊,几不可闻。 女子放下琵琶,双臂张开,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足下轻敲鼓面,纤长素手在瑶琴上一拨,悲怆之音跃然响起,幽咽不绝,如泣如诉,如敬如慕,似无若有,虽细却悠。 渐渐的,音调缓至极限,琴弦若阻,悲怆气息瞬间弥漫。 凄凄惨惨戚戚,悲悲凉凉怆怆,大喜之盛猛然滑至大悲,一时间,悲恸之音绵长不绝,仿佛应了那句,繁华终有殁,物极必生悲。 阵阵低弭悲恸,突然,女子猛然翻身回转,足尖重重踢向身后大鼓,那扬起的腿紧致纤直,如象牙玉箸,令人心驰。 “咚”的一声,属于大鼓的深沉巨响响彻整个大堂,一声落下,女子旋身捞回琵琶,指尖一震,专属于琵琶的乐音跳跃而出,音调却一改之前的极致欢快与悲怆,变得俏皮灵悦。与记忆中那悲戚哀怆两相交织,两种音色辗转缠绵,缠绵不休,纠结天涯,逐渐至远,而后寂灭…… 乐声落下许久许久,人群中才有人领头鼓掌,众人惊醒,而后爆出一阵热烈掌声和大声叫好声,“好!” 整场乐声如流水,如凤鸣,如南风,如月行,连沈颜都不禁随着乐声心情起伏。这位花魁真真有些本事,沈颜回过神来,也跟着拍了两下巴掌以作肯定。 第018章:入室之宾(一更) 一曲毕,看台上已经撒了不少银票,老鸨子笑盈盈的上台来,将银票拾起,一边拾一边笑,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老鸨子捡完了银票,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儿,“咳咳~” 闹哄哄众宾客登时敛声,翘首望着看台上。 老鸨子脸上挂着盈盈笑,开了嗓,“今儿是我春意阁开张十年的日子,春意阁为了感谢各位爷的捧场,除了这一曲外,还特别准备了一个幸运活动。稍后我家头牌花魁,红娇姑娘会重返台上,抛出一颗花球,抢到花球者,今晚无需叫价,便可入花室与红娇姑娘畅谈彻夜!” “好~” 老鸨子一语落下,叫好声和掌声欢腾而起,此起彼伏。 “诸位客官奔什么来的妈妈我心里都有数,废话不多说,咱们现在便有请红娇姑娘上场!” 话音落下一片欢呼,没人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公子哥打扮的人对了个眼色,互相点了点头。 在一片欢呼声中,方才作曲起舞的女子款款走上台来。手捧花球,面遮青纱,虽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却也已足够勾人。 实在难以想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那遮在面纱下的脸是怎样一番绝色。 确实不错。 这种级别的美女,连来自美图帝国、同身为女子的沈颜都有些心动了,何况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古代男人。 红娇上台后也不多言,站到台上,手捧花球,连个一二都没喊,扬手便是一抛。 花球抛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底下众人纷纷跳起去够。 混在人群中事先使了眼色的那几个公子哥相视一望,将花球高高打起,你传给我,我传给他。 看在众人眼里便是那花球长了腿儿一般,在众人手上跳跃而过,然后直直跌到了正坐着看戏的沈颜怀里。 沈颜见花球落到了自己怀里,触电一般弹起,甩手将花球抛出去,那边铜锣却已经铛铛敲了起来。 “恭喜这位公子抢到花球~”老鸨迈着小碎步来到沈颜跟前,一脸祝福的伸出手。 干啥? 沈颜干瞪着眼,不明所以。 老鸨看着她,眼皮抽了筋似的,却只笑,也不言语。 “嘿,得了这么大便宜,妈妈向你讨赏钱呢,要是给不起,本公子替你出,咱俩一人半夜怎么样?”人群里有人起哄。 原来是讨要赏钱的,沈颜从钱袋里扣出一块指甲大的碎银,毕恭毕敬的放到老鸨子胖乎乎的手心里。 老鸨脸上笑容一僵,嫌弃的撇撇嘴,还是收了,只是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跟我来!” 这家青楼本职都是唱京剧的吧,一个个变脸技术练的炉火纯青。 随老鸨子上到三楼,底下嘈杂声已经听不太清了,沈颜端端停下了脚步。 沈颜本想唤住老鸨子,奈何从现代过来的她实在唤不出妈妈二字,叫老鸨子又觉得有些不尊重人,遂扯了扯老鸨子的袖子,“那什么,我能拒绝领奖吗?” “怎么,一两碎银子你还花心疼了?”老鸨子回过身来,一脸鄙弃。 第019章:自制通宝(二更) “怎么,一两碎银子你还花心疼了?”老鸨子回过身来,一脸鄙弃。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沈颜连连摆手。 “那你什么意思,红娇姑娘入不得您的法眼?”老鸨子吊着眼睛打量着她,满脸不悦。 “也不是……” “那你还在这推诿什么?”老鸨子眼皮子一耷拉,“妈妈我可不管你有兴趣没兴趣,你既抢了花球,今儿就必须到花房里坐上一坐。要是现在就放你出去,知道的是你小子穷酸配不上红娇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春意阁花魁生的陋鄙,连一个穷酸小子都看不进眼里,这要是传出去,我们春意阁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 虽然老鸨子的话刻薄了些,不过沈颜竟神奇的觉得老鸨子说的在理。 人家花高价费大力气做的广告,自己要是随便放弃了机会,人店家不是白忙活了。 得,既然自己误打误撞接到了花球便会一会这个神秘的花魁姑娘吧。 “一会我有个朋友来找我,麻烦你们帮我招待一下。”沈颜嘱咐了句,老鸨子不奈的摇摇手,“放心吧。” 老鸨子带她上了五楼,来到一间雅间前,轻叩了三声门,半晌,里头传出一声“请进”。 老鸨闻声才让开来,推开房门,转头对沈颜道了句,“进去吧。” 沈颜迈步,刚一跨进房门,房门便被老鸨从外头带了上。 沈颜未作他想,回身打量着这间房,房间很大,中间以幔帐隔开,幔帐这头布有一桌一垫,桌上有棋盘棋子和香炉,香炉里燃着熏香,味道却很淡,房间整体布局倒是清雅。 幔帐那头,一道倩影默然静坐,看不清面庞,但看身形,应该就是方才那位花魁红娇姑娘了。 “公子请坐。” 沈颜在门口处止了步,幔帐后女子悠悠开口,声若无骨,柔媚娇软,听的沈颜骨头一酥,这声音撩起汉来定是一顶一的好手。 沈颜应声在垫子上坐下,眼珠子四外乱瞄,琢磨着这里头也没啥东西啊,充其量凑了个琴棋书画花酒茶,这就要一千两一夜? 啧啧啧,现有倾家荡产博主播一笑的抠脚大哥,古有舍万贯家财换花魁入室的傻公子哥,这传承倒是没断了。 红娇见沈颜一进来便四外乱瞧,对房间布置的兴趣竟比她还要大,不禁皱了皱眉。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红娇又问。 “在下姓……赵。” 沈颜为自己随便诹了个姓,沈是国姓,她自然不能随便暴露,只得从百家姓选了一个出来。赵钱孙李,便先姓一个时辰赵吧,希望沈家祖宗不要怪罪。 “赵公子可是初次入内室来?” “嗯,从前家里穷,没钱来听曲儿,今儿听说可以抢花球,不要钱,我便来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幸运。只可惜,我唯一的一两银子,被胖大娘当赏钱要了去,唉~”沈颜摇头,痛心不已,丝毫没有先前赔花倾野一千两时的豪爽。 此时,已经到了家的花某人,掏出怀中银票仔细一看,上扣红印印的却是“自制通宝”…… 第020章:花房一刻(一更) “我唯一的一两银子,被胖大娘当赏钱要了去,唉~”沈颜肉疼,幔帐后的红娇闻言不禁轻笑,“赵公子是读书人吧。” “嗯。”沈颜应了一声。 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可不是读书人咋地。 “那不如这样吧,奴家陪您做做对子,奴家拟出上联,您对下联,每对上一条,奴家便付您一两银子,您若对不上,只喝一杯酒作罚便可,如何?” “不好。”沈颜拒绝的干脆。 红娇一怔,没想到自己送到他手边的银子,却被拒绝了。 “我这个人啊,喜欢出对子,不喜欢对对子。咱们换一下,我出,你对,你对的上我便喝酒,你对不上,给我银子,如何?”沈颜眉毛微挑,她生来就不爱走别人给她指的路。她想让她对对子,她偏不。 “公子高兴就好。”红娇允了。 “第一条,我出的上联是:青林口,白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坐南朝北打东西。” “……” 一语落下,而后是冗长的沉寂。 沈颜嘴角微勾,此联乃诗仙李白醉酒所作,联中蕴含四种颜色,包括四个方向,整体又形象的将铁匠的职业描述的生动具体,连李白自己都没能对出下联,沈颜不信一个青楼女子可有此般文采。 果然,一阵不算特别特别长的沉寂后,红娇发声了,“公子好文采,奴家认输。” 红娇从身旁锦袋里摸出一块散银拿在手里,却没有递出来,而是转过头,隔着幔帐看向沈颜,微微俯身,“公子便对奴家的样貌没一点兴趣吗?” “有。”沈颜如实答,“但是我没钱。” “现在房间里只有你我二人,您便是过到幔帐这边来,又有谁人知晓呢?” “……” 沈颜眼前出现了一串星星月亮,这女人是在勾引自己? 这操作怎么那么像某些销售人员发布的免费体验不要钱的套路,贪便宜到店后再这这那那推销一番,一顿额外消费后,自己兜里的钱便进了人家兜里面。 沈颜皱眉,合着自己苦穷苦的还不彻底? “算了吧,能和红娇姑娘说说话聊聊天在下已经受宠若惊了,再进一步怕是有些得寸进尺了。”沈颜扭捏着说,却没想到幔帐后的人竟然站了起来。 烛火跳动,里头人儿玲珑身姿投在幔帐上,令人心驰。可惜,她是个女的,不然只这一个起身,她怕是就要把持不住了。 幔帐后,红娇站起身,几步之后,纤长白皙的腿便从幔帐中迈出来。 “既然公子不愿进来,奴家出去便是了。”红娇软柔柔的说,说话间已经掀开幔帐从里面走出来。 令沈颜惊讶的是,红娇竟然没有带面纱,那张倾倒众生的脸直直映入眼中,沈颜呼吸不禁一窒。 如果说遮住了半张脸的红娇只算得上明艳动人,那么除了面纱的红娇可谓的上是勾魂摄魄。 那飞扬的眼眼,微勾的唇,挺阔的鼻,饱满的额,配在一起,无一不媚,无一不妖。连沈颜这个从四大邪术时代穿过来的女人都觉得,此女貌绝。 红娇从幔帐后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红唇轻启,“三,二,一……” 沈颜应声倒地。 第021章:呸!黑店(二更) “三,二,一,倒。” 沈颜应声倒下。 见沈颜倒下,红娇唇角微勾,缓步走到沈颜身边,俯身蹲下,将手中那颗银角子放到沈颜手里面。 “初次见面,请多指……” “砰”的一声,红娇话说一半,一个香炉砸在后脑,红娇眼睛一翻,顿时倾倒。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地上,“昏迷”的沈颜抓着带血的香炉幽幽爬起来,啐了一口,妈的黑店! 方才红娇出来时她便隐隐觉得不对,这才说了几句话,人便忍不住往她身上扑了,一楼之魁不该如此沉不住气才对。直到红娇开始数三二一,沈颜终于意识到,又是套路。 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晕乎乎,飘乎乎,软弱无力的感觉,不过多年的追剧经验告诉沈颜,三声落下她该倒下。 于是当红娇数到一的时候她倒了,倒下的时候顺便将香炉扫到了手边来。 然后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果然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会骗人,金老诚不欺我。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以至于自己没有被迷倒,不过他们既然做了手脚就必然还有后手,自己不宜在此久留。 沈颜怕自己下手太轻,红娇会醒来,于是将红娇用绸带死死捆紧,又用布团将她嘴巴堵了上,才安心。 看电视时便经常出现那种明明已经将人打晕了,却不把人彻底制住就开始逃命,结果人不一会儿就醒了开始亡命大追捕的狗血桥段。 导致本来能跑的却又被抓了回去,常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可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种低级失误陷入险境。 沈颜将红娇捆好了才拍拍手站起身来,四外看了看,若是走正门定会遇到春意阁的人,走窗子的话…… 这房间在五楼,还得瞧瞧外头的情况。沈颜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瞧了瞧,这间房两面有窗,一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面黑灯瞎火,荒无人烟。 沈颜走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回到房间挑了几条看起来质量不错的丝带系在一起,琢磨着长度差不多够了,然后将一头系在窗边,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从窗子顺了下去。走之前还不忘带走了红娇放到她手里的那颗银角子以及红娇身上的金银首饰,走之前又顺手摸了两张火折子。 呸,黑店,骗她银子。 沈颜揣着一怀金钗,吹着夜风从五楼悠悠顺下来,顺到了没灯的那一面。 没办法,这飞天遁地的,又是从春意阁跳下来的,自己要是落到人群里,还不得被当成窃香大盗扭送回春意阁去。 沈颜办事从来只求稳,但凡有更好的选择她绝不会选有风险的那一个。 沈颜落地,从怀里掏出从花房里顺出来的火折子,晃了两下。火折子燃起后往墙角一丢。 古代建筑皆为榫卯结构,窗户都是用油纸糊的,除了油纸便是木头,沾火即着。眼见火光燃起,沈颜沿着胡同撒丫子便往有亮光的方向跑。 红娇红娇,你人在五楼,我可是在一楼放的火。我只想逃命可没想害你性命,你自求多福吧。 第022章:你~不行(一更) 花楼下,沈颜在逃命,花楼上,一人在看戏。 金甲面具映着月色,灿灿闪闪。目送着沈颜成功脱身往春意阁的后院跑去,楚御将视线转到了前头来。 春意阁门前,小太监慕北正拎着食袋靠墙蹲着,低声泣泣。 他陪主子出来玩,却把主子陪丢了。找不到主子他不敢回宫里,又怕主子会回来找他,所以也不敢乱跑着去找主子,只能在这干等着。 可是,万一主子有个什么危险,身边却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万一…… “主子,您上哪儿去了啊?怎么也不等奴才一会儿……”慕北咧着哭腔,不知所措。 他奉命去街头买甜饼,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买甜饼的人格外的多,好不容易才排到他,他把甜饼买回来却发现主子人不见了。 他问龟公,龟公只说人走了,他再问,龟公二话不说便遣人将他轰了出来。 慕北瞧着春意阁门口那两位彪形大汉,哭的更大声了,“主子,您到底在哪儿啊~” 慕北正哭着,突然肩上多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慕北一怔,哭声顿收。 夜色朦胧,暗影重重,后有一人,轻拍肩头。 慕北后颈一凉,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平日里和其他太监扯皮的那些鬼本子此刻都在脑子里乱窜。 慕北努力平复着心底骇浪,僵着身子,闭紧眼睛,颤巍巍的回过头去,睁开一只眼,然后睁开第二只。 “你是谁?”慕北脱口问道。 眼前人身披黑袍黑衣,戴着块金甲面具,不过月色下,可见清晰的影子斜于身边,是人。 慕北挺直了腰杆,冷声问。 这人不地道,深更半夜的穿成这样猫人身后吓唬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那人唇角一勾,说,“你是不是找不到你家主子了?” 慕北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 面具人闻言不答,只自顾着说道,“我知道她人在哪儿。” 慕北闻言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先前被吓的气了,忙问道,“在哪儿?” “稍后,那边儿……”面具人说着指了指西边的街口,“那边儿会有官府的人过来,等他们来了,你亮出身份,带着他们冲到春意阁的后院去,便能见到你家主子了。”面具人煞有其事的说。 慕北闻言眼睛一瞪,“我家主子在春意阁后院?!!”慕北提取到面具人话里的关键信息,大呼一声,“主子有危险!!” 慕北大呼一声,脖子一横,便要往春意阁里头冲,却被面具人拉了住。 “哎,我说你听没听全我说的话,记住了,要官府的人到了之后才能往里头冲,你~不行。”面具人指着慕北,手指头晃了晃。 “记住了,人到了再冲。”面具人又嘱咐了句,说完微微一笑,足尖一点,消失在了茫茫夜空。 慕北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面具人说的那句:“你~不行。” 他说他不行!! 慕北勃然大怒,一回头却发现人已经走了。慕北施施然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意识到面具人说的没错,自己是太监,确实不行。 哇的一声,慕北哭的比之前更大声了。 第023章:鬼打墙(二更) 沈颜从春意阁逃出来,放了一把火后便沿着胡同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跑,跑了好久好久,沈颜终于跑到了她眼里的亮光点,然而近了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跑岔了道。 她以为的生路不是灯火通明的街道,而是个三面高墙的院子,那墙……真特么高啊,沈颜仰头望去,足得有四米高。墙上还刷了青漆,光溜溜的,没点水上漂的真功夫甭想越墙而出。 最北面虽然没有围墙,却有一长排镶着铁窗铁门的房子,房檐上挂着几盏摇摇欲坠的纸糊灯笼,便是这几个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将沈颜远远吸引了过来。 沈颜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这是跑进了死胡同? 咋整?往回跑? 沈颜回头瞅了瞅,远处火光已经起了,人声嘈杂,估计已经开始灭火了,她放火本是想掩护自己逃跑的,可眼下好像弄巧成拙了。 火势一起,春意阁的人势必要疏散人群。对于春意阁来说最宝贵的资产莫过于他们的摇钱树红娇姑娘了,春意阁的人一旦去转移红娇,便会发现她跑了。 眼瞧着火势弱了,这会子,没准追兵已经到了半路了。 沈颜正纠结着,突然一阵夜风吹过,沈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伴着这阵风,她听到了些了不得的声音。 风声里有女人的哭声! 沈颜翻眼往头顶瞧了瞧,此刻夜色正浓,冷月头顶挂,墨云天上飘,凉风阵阵,正值午夜时分,那若有若无的女子低泣声还在耳边萦绕…… 沈颜汗毛一炸,蹭的一下贴墙站好,警惕的看着四周,默念阿弥陀佛。 沈颜本来是不信有鬼神的,被珠子砸穿前她看鬼片看的比谁都欢,欧美日韩排的上号的她全看过,还基本都是在黑天之后寝室没人的时候自己关了灯外放着看,从来没在怕的。 可自从穿越这个诡异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后,尤其还是魂穿的,她便对鬼神凭生了三分敬畏心。 “逃命至此,无意叨扰,阿弥陀佛,邪灵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沈颜也不管什么佛家道家,好一顿默默叨叨,一边念叨一边倚着墙根一点点往回挪。 她现在不怕被春意阁的人抓回去了,人嘛,斗呗,斗勇不行就斗智,好歹看得见摸得着。鬼这玩意儿就是个bug,它能看着自己,自己却看不着它。 沈颜往来的方向挪了几步,果然,女子的哭声弱了几分。 见效了? 沈颜又往回挪了几步,哭声更弱了几分,这鬼是被定住的? 沈颜往那边挪两步,哭声强了两分。 沈颜眉头皱了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沈颜离开墙边,平移了几步,发现哭声几乎没有变化。 前一步,后一步,左一步,右一步,如是再三,双耳效应开启的沈颜终于发现那哭声似乎是从铁窗里传出来的。 沈颜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子底下,却见墙根底下堆了不少空酒坛子,沈颜寻了处空地落脚,附在墙角仔细的听,果然女人的哭声清晰了不少。 这特么人吓人吓死人啊,沈颜暗暗骂了声,便要走,刚一动,“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吓得沈颜一哆嗦,整个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僵在原地。 ------题外话------ 写悬疑后遗症之一到晚上就想闹鬼,哈哈哈。 说句正经的,有喜欢看鬼片的小可爱嘛,洛卿可以推荐哦,英日美韩,叫的上号的洛卿基本都看过噻~小可爱看过什么好的鬼片也可以推荐给洛卿呀,评论区里等你。 第024章:前狼后虎(一更) “休息好了吧,咱们该继续了……” 一鞭子之后,属于男子的粗犷声音响起,而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沈颜扒着铁窗,将一只眼睛凑过去瞧看,房间里点着火灯,散发出昏暗的光。 一个魁梧的男人手执长鞭正走向北墙,北边架子上,三个女人被捆在上头,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应已经受过好一翻折磨了。 沈颜的视线在房间里快速扫过,发现房子里还有两个和他衣着差不多的男人,许是打的累了,正在歇息。 房间右半部分被监狱似的铁栅栏拦着,那里头关着十几个姑娘,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沈颜心下骇然,这是什么地方?私刑之地? 沈颜正想着,“嚯”的又是一鞭子,一鞭子下去,卷起半指深的鞭痕,血肉模糊,看的沈颜肝儿颤。 “求求你……放过我吧……”又一鞭子抽在身上,女子卑微祈求,换来的却是男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一耳光下去,女子嘴角顿时有血流下,男人却似没看见一般,冷哼一声,“求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求饶,晚了!”男子上前一步,捏着女子的脸恶狠狠的说。 “你不是能跑吗?你不是能爬墙吗?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春意阁的手段。” 这男人竟是春意阁的人!沈颜拳头攥紧,咬紧牙关,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还有没有王法! 那男人说着,把鞭子扔到了一边去,转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套工具来。 那是一套铁钳子,收着口的,不知是何用处,然而那女子看到男人取下那套工具脸顿时吓得白了。 “周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逃跑了,我听话,我接客,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求您饶了我吧……” 女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男人手上铁钳,拼命挣扎,奈何被铁索紧紧锁在架子上,只脖子可以来回转动。 女子不住的摇着头,无助的泪水顺着肿起的脸滑下,却并不能博得男人一点点的同情心。 “哈哈哈哈……”男子看着女子恐惧模样,大笑几声,“蔡妈妈已经说了,不要你了。”那男子陡然变了脸色,将铁钳夹在了女子的指甲上,沈颜面色一变,他竟是要生生拔掉她的指甲!! “你知道你害老子损失了多少银子吗!啊!”男子暴吼一声,手用力一拽,“啊!”一声惨叫,一串血水自女子指尖蹿起。 沈颜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却因为心生惧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足跟正踢在一个空酒坛上。 沈颜眼睛一瞪,猛的回头,眼瞅着那酒坛子骨碌碌滚到墙角处,然后“哐嚓”一声碎成十八瓣儿。 酒坛碎裂声在空荡的院子里格外清脆。铁窗里,风声一静,而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向着铁门走来。 沈颜吓得连连后退,慌忙寻找蔽身之处,却发现院子里空空荡荡,除去几个空酒坛和三面高墙外,再无它物。 抬头,远处一众火把高高矮矮往这边晃,火光愈亮,已隐约听得到人声。 “她跑不了多远,给我仔细的搜!” 沈颜心底蓦的腾起一股绝望。 第025章:影后沈颜(二更) 眼看着远处搜寻她的人越来越近,铁房子里的人听到声音破门而出,沈颜无处可避,只得倚墙站着,默念阿弥陀佛。 “什么人?”魁梧大汉一眼便看到了沈颜这个“隐形人”,一脸警惕的打量着她,“你是干什么的?” 沈颜闻声呵呵一笑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了男人手里拎着的牛筋长鞭,想到方才一鞭子下去在那姑娘身上留下足有一指深的鞭痕,沈颜心尖忍不住颤了一颤,嘴上却不含糊。 “您是周爷吧,我是蔡妈妈遣唤来传话的,蔡妈妈让奴家知会你一声,下手轻着点,莫要弄出人命了,脏了地界儿就不好了。”沈颜语调平缓的说,心里头为自己高高竖了个大拇指。 瞧瞧瞧瞧,这都啥时候了,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着救里头那丫头一命呢,这舍己救人的劲儿连她自己都感动了。 “你是春意阁的人?”那大汉闻言眉头一皱,上下打量着沈颜,写了一脸的不信,沈颜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男!装! “是呀。”沈颜浅浅一笑,用自己的声音说,“现在客人都好这一口,没办法,妈妈便选了我们姐妹几个扮成男装模样接待客人,穿成这样还怪不习惯的。”沈颜学着女儿家扭捏的样子,将双手合于身前,微笑着说。 沈颜的话成功的打消了大汉的顾虑,大汉摸了摸鼻子,色迷迷的打量着沈颜,“蔡妈妈真是那么说的?” 大汉眼珠子一顿乱逛,沈颜眉头一紧,也不知他指的是上一句还是这一句。 “那是自然,蔡妈妈不说奴家哪敢往这边儿来啊。”沈颜苍白一笑,默认他指的是上一句,心里则暗暗琢磨着眼前这只是个什么品种的变态。 “那你来了不敲门,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呢?”那人视线在沈颜身上肆无忌惮的瞟看,人却机警的很,沈颜如此说他也并没有信全。 “奴家……怕。”沈颜拿出了红娇那软柔娇娇的腔调,楚楚道是。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大汉在那方面有着点特殊的癖好。且瞧他方才对里头那姑娘动刑毫不手软的架势,他应是个有龙阳之好的主。 果然自己一拿出小女儿的娇态,那大汉眼底蓦的腾起一抹厌恶来,“行了行了,话带到了,滚吧~” 大汉连连摆手,沈颜闻言心中一喜,连连应道,“哎,奴家这就走。” 那大汉应了声,转身便要回到屋里头去,沈颜见状稍稍心安,刚卸下一口气,一道男声突兀响起,“喂,周二柏,看着个清秀的男人没?个子不高,穿的不错,长了张小白脸!” 追兵到了! 沈颜大惊,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她站在阴影里,所以后方来的人还没能看到他,然而周二柏就站在铁门口处,刚好既可以看到她又可以看见远处拿着火把的人。 周二柏闻声转过身来,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沈颜,个子不高,长相清秀的小白脸…… 第026章:飞了飞了(一更) 周二柏闻声转过身来,下意识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沈颜。 个子不高,长相清秀的小白脸…… “你……” “奴家是女扮男装的春意阁姑娘呀。”沈颜用女声娇柔的说,可惜那周二柏已经反应了过来,眼睛一瞪,朝远处招呼了一声,“这有一个!” 不好,暴露了! 沈颜心中警铃大作,掉头就跑。那周二柏见状瞳孔一缩,手中长鞭一甩,长鞭嚯嚯飞卷而出。 “哪儿跑!”周二柏大喝一声。 这时候远处的人也听到了动静,领头的大喝一声,“人在这呢!” 一干人等就势包抄过来。 身前有人包抄,身后有长鞭要命,沈颜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跑,奈何鞭风已至。 就在沈颜以为自己命悬一线凶多吉少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她护在身后。同时手臂顺着鞭势一阵飞卷,将周二柏甩来的鞭子缠到了臂上,而后一收,周二柏只觉大力一掣,鞭子脱手同时被大力拽了一个跟头。 解决了周二柏,追兵也已经赶到了,不过楚御已经不打算继续僵持,揽着沈颜足尖一点。 沈颜只觉得自己在原地被拉着打了个转,避开了周二柏毒蛇似的鞭子,然后身子一轻,再一睁眼,自己就飞了。 “好帅好帅……爱了爱了……” 这是沈颜的心理活动。 “飞了飞了……卧槽卧槽……” 这才是沈颜喊出口的话。 轻飘飘的逆风而上,这感觉,比坐飞机不知道美妙了多少倍。 原来轻功水上漂,凌波微步那些都是真的,什么地心引力,什么牛顿定律,全是扯淡!! 身在半空,感受着夜风拂面,看着头顶人长发飞掠和映着月光的金甲面具,沈颜全然忘了自己此刻处境,只觉得这方风景独好。 平地而起,四米高墙踩在脚下闹着玩儿一样,那十几个火把像是欢送他们离去的焰火,又像飞烁萤火,倒显的滑稽的很。 果然穿越铁律没有在自己这里打破,走投无路时必有帅哥出手相救。虽然沈颜不知道楚御是怎么知道自己人在这里遇到了危险的,也不知道他是啥时候来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管他黑猫白猫,能救自己的就是好哥们! 这朋友,她交了! 楚御飞身半空,突然低头看了沈颜一眼,薄唇轻启,道了句,“你好……” “你好你好。”沈颜闻声连连回道,大侠不仅武功高,还有礼貌,甚好甚好。 “重。”楚御皱眉,又吐出一个字来,然后手臂嚯的一松。 “明晚见~”楚御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到沈颜耳中,沈颜大惊,抬头看去却只看到楚御露在外头的唇角微微一勾,然后身子一沉。 沈颜伸手去抓,却不知那楚御的衣服是何种料子,一把抓过,软滑细腻,只感觉到料子不错,却根本抓不住,沈颜抓了抓了好几下却也只抓了个两手空空。 这回是真的飞了。 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运动,沈颜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她落下的还有她嘹亮而真挚的问候。 “泥玛~” 第027章:急中生智(二更) 沈·悲催·飞一秒·被嫌弃·扔了·胖·颜在空中自由旋体三千六百度后,华丽丽的摔到了地上。 沈颜以为自己会大头朝下摔个脑浆迸裂七窍流血而亡,没想到却是沉重的臀部先着的地,只是可怜了她才刚挨过三十大板的后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好在那晚楚御给了她一夜化瘀的……啊呸!神经病! 沈颜啐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这底下还有两伙人要抓自己呢…… 后颈阴嗖嗖的,沈颜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却见两队官兵分列排开,将春意阁的人完全制了住,他们身前,慕北朝自己的方向伸着胳膊,一脸惶恐。 “小北子,本宫没白疼你!”沈颜见状大喜,啪的和他击了一掌,好小子,找不着自己了还知道去官府搬救兵,脑子没白长。 “主子,您且先起来吧~”慕北颤颤巍巍的说,眼睛不住瞄着自己身底下。 这时候沈颜才发现好像不太对劲,就算自己是屁股先着的地,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来也该磕个好歹的,自己怎么就和坐了个屁蹲儿似的,而且底下还软乎乎的…… “阿呵~” 一声轻哼从身底下传来,沈颜眼睛一瞪,立马跳起,却见身底下趴着个身穿官服的人,身材不长,略显粗壮。 “这……” 沈颜傻眼,求助似的看向慕北。 “大理寺卿,魏执,魏大人。”慕北扶额。 主子这个出场方式,真真是前无古人了,只不过……方才天上那黑影好像就是那个在门口告诉自己等官兵到了再往里头冲的那个,可惜天太黑,那人又在天上飞,没看到戴没戴面具。 另一边,眼见沈颜起了身,眼尖的官兵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大人,您没事吧~” “那个不长眼的拿本官当肉垫!”魏执起了身大吼一声,沈颜讪讪上前,嘿嘿一笑,“魏大人,是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魏执双手撑腰大吼一声,看到沈颜的脸,面色一变,“殿……殿……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魏执是大理寺卿,正三品朝官,穿过来的沈颜不认得他,他却是认得沈颜的,毕竟曾经的沈颜没少拿他寻开心。 沈颜闻言眉头微颦,是啊,我怎么在这儿?沈颜挠头,总不能说自己溜出宫来逛青楼结果被绑架了,走投无路跑到这边来了。沈颜眼睛四外乱瞄,瞄到一旁的铁房子眼前一亮,有了。 “咳咳~”沈颜双手负后,轻咳两声,“是这样的,本宫得到密报,说春意阁强抢民女,滥用私刑,逼良为娼。本宫为了验证情报真假,遂出宫亲自来查。不想却被这春意阁的龟公老鸨发现了本宫的真实身份,他们不仅不忌惮本宫的太子身份,竟然还要杀人灭口,简直胆大包天!” 沈颜大手一挥,然后捧着魏执的胳膊,“魏大人,还好您来得及时,您若是再晚来一步,本宫怕是就要死在这群人手里头了。”沈颜拉着魏执的衣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呜呜,外面的世界太凶险了。还是皇宫里头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伺候不说还没有生命危险。 第028章:全身而退(一更) “竟有此事!” 魏执身居大理寺卿,听沈颜如此说,又看了看被官兵制着的春意阁人,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暴喝一声,“大胆刁民,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放肆!” 魏执面上大怒,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这年月敢在天子脚下做这等买卖的背地里少不得一两个大官做靠山。在这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官,他一个区区三品官儿,比下有余比上却是不足的。 况且这帮人既然明知沈颜是太子还敢对他下手,说明这背地的靠山根本不怕因此带来的后果。 最为关键的是报官的人是说有人在春意阁闹事,伤了人命,他才领兵过来的。若他猜的不错,应该是背后那位爷打算利用他大理寺拿了太子的,至于事情为何发展到了眼前这般,便不可知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场难断的官司,天家的事,他可不想掺和。 魏执在朝为官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交锋,谁输谁赢还真不好妄下定论,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两不得罪。 “殿下放心,有下官在,谁也动不了您!”魏执重重拍了拍沈颜的肩,然后一扬手,“来呀,把春意阁一干人等全部带走,听候发落!” 官兵们得令,留下几人羁押春意阁的人,其他人往前院跑去。 “还有那些个被逼迫的姑娘,就在那个屋子里头关着,快把她们救出来。”沈颜扬手一指对面铁门,大声嚷嚷,抓人只是其次,救人才是关键。 沈颜声落,官兵却并没有动作,一个个扭头看着魏执,魏执递了个眼色,官兵才往铁门方向冲了去。 很快里头的人也被押了出来,又过了一会,那些浑身是伤的姑娘们也都被官兵扶了出来。 魏执看着众人身上累累伤痕也不禁皱了皱眉,这群畜生,手比天牢的人还黑。 “快,你们两个回去再带些人来,将人全部安顿到城内医馆,好生诊看。”魏执下了命令,回过头来,朝着沈颜躬了躬身,“殿下意下如何?” “魏大人安排便是。”沈颜道是,她其实也不知道之后该如何,只一门心思想着把人救出来。 “谢大人。”众人伏地叩首,魏执连连摆手,“别谢本官,要谢便谢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发现了你们。”魏执后退一步,让沈颜站在前头,众人又叩,“叩谢殿下救命之恩。” “平身平身。”沈颜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眼见已经为众人安排好了去处,魏执上前一步来,“辛苦殿下彻夜奔波,这些事本来都是我大理寺的职责,是下官疏漏了。”魏执恭敬的说,“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下官先遣人护送您回宫歇息吧。” 沈颜闻言皱眉,有些不放心的问,“那这边……” “您放心,这里的事交给下官处理便可。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下官只能先将人都带回去,至于如何裁决,还需得明日早朝秉过圣上,再做定度。” “好,那本宫便先回去了,明日早朝本宫也一并朝会面见父皇,把此事好生说道说道。”沈颜道了句,然后招呼一声,“小北子,走了。” 第029章:乱起风云(二更) “小北子,走了。”沈颜招呼了声,带着慕北往前院走去。 “你们四个护送殿下回宫去。”魏执差了四个官兵与沈颜同行,然后朝着沈颜离去的方向微微躬身,“下官恭送殿下。” “安啦安啦。”沈颜摆摆手,大摇大摆的走了,啊,挺直腰板的感觉真好啊。 身后,魏执立身垂首,目光微闪,谁说太子只是个混吃账喝的纨绔的,分明聪明的很。 他这是心知此事事关重大,怕自己怕事放水,所以才特地撂了这么句话,明着告诉自己明儿他也会上朝面见圣上,警告自己莫要渎职。 “你们几个把人安顿了,你们几个把他们押回大理寺去,剩下的随本官来!”目送沈颜走的远了,魏执一招手,转身晃悠悠往春意阁主楼走去。若沈颜所言非虚,那楼里头的才是大鱼。 春意阁因着沈颜的到来一阵鸡飞狗跳,房顶上,一角绛紫衣袍随风翻飞。 白呈立于房脊之上,冷眼看着底下一切。他已经来了有时候了,以至于从沈颜扒窗到身陷险境到被人救起再到潇洒离去,所有的一切他都尽收眼底。 枉自己还担心他会处理不来,栽在这春意阁里,特地亲自来看。结果人家根本用不着他操心,如鱼得水,快活的很。 哼,白呈冷哼一声,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望着沈颜离去方向。 只是……那个戴着金甲面具的人……是谁? …… 大街上,空荡无人,只一辆马车辘辘前行,马踏青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马车前坐着慕北和一位官兵,悠悠赶着车,另外三名护送官兵则跟在马车后头跑。 马车里,终于静下来的沈颜单手支头,按着眉心,仔细思忖着今夜的事。 今夜的事从表面看来就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她意外接到了花球被骗进红娇的花房,而后误打误撞闯到了春意阁动用私刑的地方,关键时刻楚御救了她,而后大理寺的人赶到,她借力得以脱身,还顺手端掉了春意阁这个黑店,皆大欢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合乎情理,可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先说在大堂的时候,那红衣男子看衣着打扮便知是个有些身份地位的公子爷。那龟公刚一过来时便是站在红衣男子那一方的,可就在自己要走的时候,龟公的态度却蓦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自己毕恭毕敬不说,还把红衣男子拉走了,沈颜那时候以为那龟公是认出了自己太子的身份,所以也没有多想。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就愈发诡异了。 若说那龟公没有认出自己太子的身份,那自己也不过就是寻常客人中的一位。春意阁位列皇城四大青楼之一,平日里接待的不乏达官显贵,分分钟千百两的流水,怎么可能会低级到利用当家花魁行迷惑之举敛财? 若那龟公认出了自己就是当今太子,更该好好巴结自己这棵潜的摇钱树了,迷晕了自己却又是为何? 第030章:来龙去脉(一更) 沈颜是不大认为红娇迷晕自己是为了敛财的,但凡做买卖的都知道涸泽而渔的道理,一锤子买卖对他们没有好处,更何况春意阁的宾客多为官爷,若真惹恼了一个两个的够他们喝一壶的。放长线,钓大鱼才是上上策,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大费周章的迷晕自己到底意欲何为? 可惜自己没有楚御那一身飞檐走壁的好本事,实在不敢深入虎穴探探虎子,这个问题也只能等明日散了朝后将人好生审问一番才能知道了。 还有一个问题令沈颜百思不得其解,那便是大理寺的人是什么人喊来的。 方才在春意阁外等马车的时候沈颜曾兴致勃勃的感谢慕北,感谢他及时搬来救兵救了自己,可慕北却说官兵根本不是他找来的。 “奴才回来发现您不见了便一直守在春意阁外头等着您,生怕您回来找不到奴才,一步都没敢离开。” 这是慕北的原话。 “对了,奴才想起来了,有一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是他告诉奴才一会儿会有官兵过来,也是他告诉奴才只要将人引到后院便能找到您的,肯定是他报的官。” 慕北把戴金甲面具的人和他说的话如数转述给了沈颜,沈颜听了,眉头上凝结的愁雾便愈发浓重了。 金甲面具…… 是他,楚御。 那个说陌生不陌生说熟悉不熟悉来路不明的神秘客。 她本以为楚御只是路过这里遇见自己有困难顺手救了自己一下,没想到他在这件事里头还是个关键人物。 难道官兵是楚御找来的?目的呢?为了救自己? 沈颜皱眉,然后摇了摇头,否了自己的想法,不对。 若楚御只是单纯的救了自己,那么他如何能提前预知自己的处境,先行一步去大理寺报官呢?可若他是想害自己,只要在官兵赶到之前他不出手相救,一切便都结了。 虽然沈颜不是很了解楚御的为人,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楚御的差距。以楚御的身手,若是真想害她,可以有一百种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 所以,都不对。 那么会不会报官的其实另有其人,只是恰巧被楚御发现了,然后他便顺水推船利用大理寺的人替她解了围? 这个理由还算说的过去。 那么假想一下,如果官兵不是楚御找来的,如果自己如了春意阁所愿被迷倒了,会发生什么? 自己会被带到某个地方,按照他们的意愿做出某些荒诞的不该做的事,然后大理寺的人刚好赶到,将“闹事者”一举擒拿! 但时候把事情往皇上跟前一闹,她这颗脑袋保得住保不住都两说。 沈颜想通了,后背蓦的冒出一层细汗来,好一阵后怕。 虽然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被迷晕,可也差一点就落入了他们手里。若不是楚御在大理寺的人赶到前救下了自己,自己落到他们手里,会发生什么? 那昏暗的刑房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归宿? 将来龙去脉想通了,沈颜长出一口气,刚要小憩一会,马车突然一个急停,沈颜身子惯性射出,猛的撞在车板上。 沈颜霍然抬头,心咯噔一下。 第031章:暗夜伏杀(二更) 无人的街上,马车辘辘向着宫门奔驰。马蹄叩在青石上发出的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慕北和赶车的侍卫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皮。 “公公,你们在宫里头伺候,一个月月例有多少啊?”胡三儿一边赶车一边好奇的问。 “三两纹银。”慕北答道,“你们呢,在衙门里头当差,油水不少吧~” “嗨,别提了,原本每个月还都有四五两银子拿拿的。可是最近这凶案一桩接一桩,还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案子压着,交不出结案单就开不出月例,哥几个都两个月没拿到月例了。”胡三儿啐了一声,“还不知道以后咋办呢。” “唉,好歹你们哥们是个全乎人,都不容易啊。”慕北同情的拍了拍胡三儿的肩膀。 “兄弟,别说了,再压几个月拿不着钱,哥们没准就进宫跟着公公你混了,到时候公公别装作不认识,提点兄弟点儿才是。” “哈哈,好说好说~”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着诨,突然有亮光一闪,胡三儿眼睛一瞪,忙一把勒紧缰绳。 “嘶嚯嚯嚯~”马儿扬蹄,长嘶一声。与此同时,马车里刚要休息的沈颜身子借着惯性飞射而出,直撞在车板上。 胡三儿做衙役前是押镖的镖户,算起来也是个在刀口上舔过血的练家子。只不过前几年朝廷大肆剿匪,山贼没落,天下太平,镖局的生意不好做了,他因着会几下子,被捕头看中,才做了衙役。 在他眼中,沈颜便是他这一趟押的镖,马虎不得。镖户天生的警觉让他在看到亮光的一刹那便意识到了不对,紧急勒马。 “有埋伏!”胡三儿大喝一声,将手中缰绳递到慕北手里,“快走!” 胡三儿一拍马腹,马儿吃痛扬蹄,胡三儿自己则跳下马车,拔出腰挎大刀,铿的一声挑起刺向马眼的长剑。 马车后头跟着的官兵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腰间大刀出鞘,迎上四面冲上来的黑衣人。 两厢拼杀,场面顿时乱作一团,黑衣人剑法毒辣,剑剑致命,胡三儿拼了几个回合便已显力不从心,其他三人更惨,他们不过是些粗有拳头的汉子,和会武高手过招,根本不敌,只战战拼了几下便被制了住。 胡三儿还在奋力反抗,突然“嗤~”的一声闷声响,长剑贴着胡三儿手腕刺过,大力一挑,白筋绷起,胡三儿抓刀的手一松,却再也提不起力气了。 另一边,惊变乍起,慕北接过缰绳,厥然调转马头。然而他调转了马头却绝望的发现,他们已经被黑衣人包围了。 慕北牙关一紧,扬鞭一震,“驾!”作势便要强行冲出去。 四名黑衣人制着护送官兵,其他人同时动身,身子一斜,手中长剑一掣,剑剑带风,却是冲着马蹄去的。 “噗噗噗噗~” 四声闷声起,马蹄被冷剑割开,露出白筋森森。马儿惨嘶一声,马腿一弯噗通跪倒,拖着马车顿时一矮,慕北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甩的飞了出去。 惊变起于一刹,马车里的沈颜先是被马车的剧烈晃动跌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马儿突然跪倒,车身一歪,沈颜受惯力冲击,身子一滚,直直从车厢里滚跌出来。 ------题外话------ 胡三儿和慕北的对话可不是为了凑字数随便写的哦,后文伏笔,有用的哈。 还是那句话,出场皆有用,字字皆可盘~ 第032章:英雄救美(一更) 身子滚出刹那,沈颜扬手一抓,扣住块车板,身子一挺借力坐回了车厢里。 马儿瘫倒,拖着半截车厢歪倒,车厢一角结结实实砸在地上,惊尘灰四起,车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车厢外,十几柄长剑,剑尖朝外,正对着歪倒马车。 慕北被发狂的马甩飞了出去,爬起来看到沈颜所在车厢已经被黑衣人团团包围,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喂,过来来抓我啊!” 然而还未待他爬起身,便被身边黑衣人飞起一脚直接踢的晕了过去。 “聒噪。”黑衣人人耸耸肩,冷声道,而后一招手,众黑衣人长剑在前,逐渐逼近沉静车厢。 “咻~啪!” 突然不知从哪飞来一颗石子,正打在了领头黑衣人的脑门上。 “谁?” 领头黑衣人吃痛,捂着脑袋,大吼一声,一双眼睛警觉的四外找寻。 然而空气静静,只夜蝉不知疲倦的叫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领头黑衣人皱了皱眉,又挥了挥手,“上!” 众人再次向马车逼近。 “啪!” 又一颗石子砸在领头的脑门上,那领头的终于炸了,“什么……唔……” 领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柄长剑直直飞来,贯心而过,领头的眼睛一瞪,没说完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完了,腿弯一弯,直直跪倒。 一众黑衣人被眼前惊变吓到了,纷纷握紧手中剑,目光则循着长剑飞来方向瞧去,却见一旁的树上,躺着一人,穿的黑衣完美融入夜色,只脸上戴的金甲面具隐约反着月光,却也遮了真容。他腰间,还挎着一只空了的剑鞘。 很显然,一剑劈了头领的便是此人。 “什么人?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敢管我们的事!”有胆大的出声质问。 “你们吵到我睡觉了。”面具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不带感情。 “找死!”黑衣人大喝一声,面具人却轻轻一笑,“如果我是你们,现在会立刻扔了手里没用的废铁逃命去。” 面具人声音轻轻,飘进黑衣人耳朵里却是致命的威胁。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然后几乎同时掉头开跑。 树上,楚御轻笑一声,缓缓道是,“现在才跑……晚啦。” 下一秒,树叶轻摇,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再下一秒,楚御已经出现在了逃跑众人的身后面。 楚御身如闪电,势如惊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领头黑衣人身上拔出自己的配剑,刷刷刷刷,只闻剑声凛凛,白芒森森,而后铿的一声,收归剑鞘。 楚御默立,转身,款款走向静默车厢。 身后面,黑衣人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定住,一秒之后纷纷颓倒,再没了生息。 “伤了人还想跑,呵。” 楚御冷冷道是,眉目厉冉如暗夜修罗,而后转身,目光随之一转,替上满目平淡。 楚御转过身去,缓缓走到马路中央安静的车厢前,抬手敲了敲车窗。 半晌沉寂,没有动静。 楚御眉头微蹙,人不会被吓晕了吧。楚御想着,伸出两根手指夹起车帘往开一掀,却没想到还未待他看清车里情况,一把不知是什么的粉末扑面扬来…… 第033章:恩将辣报(二更) 楚御暗道不秒,下意识紧闭上眼,然后飞速收手撂下帘子,背过身去…… 晚风习习,楚御负手而立,迎着夜风,泪流满面。 那把粉末是辣椒面! “阿嚏~”一个喷嚏打出来,眼泪淌的更欢了。 “你娘亲没告诉过你对待救命恩人要以礼待之吗?”楚御眼含热泪,鼻音略重。 “哎呀呀,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不是防着坏人嘛~”沈颜从车厢里跳出来,好一阵讨好,“你没事吧?” 方才凶险,沈颜心知是遭了埋伏了,坐回车厢后,摸遍全身却只发现一包白日里逛吃逛吃的时候剩下的辣椒粉,便捏在了手里,等着贼人掀帘子的时候做最后一搏,没想到却误伤了友军。 “坏人会用手掀帘子吗?会吗?不会。他们只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楚御哀怨。 “是是是……我错了错了。”沈颜狗腿的道着歉,“感觉怎么样,好些了没?要不要我给你吹吹?”沈颜作势便要去扒楚御的眼睛,楚御身子一僵,一把揪住她后领,“你把手给我拿开!” 沈颜的手顿在半空中,掌心里红色粉末簌簌飘落。 沈颜见状嘿嘿一笑,讪讪收了手,在身上使劲抹了两把,真诚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 “哼~”楚御哼了一声,仰脸看着月亮,任眼泪唰唰往下淌。 沈颜见他不需要自己帮忙也不再管他,视线在一众倒地黑衣人身上扫过,不禁咋舌,伏击之人竟有十二个之多! “你把人都杀了?”沈颜瞧了瞧,见黑衣人都不动了,忍不住问道。 “他们是死士,问不出话的。”楚御知道她在想什么,答道。 “哦~”沈颜哦了一声,视线从一地死人身上挪走,转到活人身上。 一边上,胡三儿等人相互扶搀着站在一起,齐齐望着沈颜和楚御的方向。 “多谢诸位舍身相护。” 沈颜郑重走上前去,双手伸前,朝着四人深深鞠了一躬。 同样生而为人,他们却拼了自己的命保护自己,这份恩情,她自当铭记。 “殿下折煞奴才们了,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胡三儿见状忙跟着躬下身,其余三人也纷纷还礼。 “你的手……” 沈颜直起身来,正看到胡三儿背到身后的手,手腕处淋淋鲜血微凝,露着森森白筋。 胡三儿闻言慌忙直起身来,将手往身后又背了背,咧嘴笑道,“没事没事儿。” 沈颜下意识回头看向楚御,楚御正仰头看着月亮,感受到沈颜的目光哼哼了声,“废了。” 沈颜心脏蓦的一紧。 就废了吗? “没事儿,小伤小伤。”胡三儿粗犷笑了笑,方才那般紧急,他已经做了拼的一死的准备了,还能捡回条命来已是万幸了。 “没事儿就回吧。”那边楚御吹了半天风,眼睛已经缓了过来,转头朝胡三儿等人扬了扬手。 胡三儿闻言看了看沈颜,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你们几个寻个医馆将身上的伤好生处理一下,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应该够了,你们拿上。”沈颜把钱袋解下交到一个官兵手上。 然后转头看向胡三儿,“你叫什么名字?” “胡三儿。”胡三儿答。 “胡三儿,这令牌你拿着,明日午后你拿它进宫来找我,你的手,本宫会负责到底的。”沈颜取下腰间令牌递给胡三儿。 他手筋断了,日后定然无法继续在衙门干了。自己不能帮他将手筋续上,为他安排个衣食无忧的营生还是没问题的。 “谢殿下!”胡三儿接过令牌,郑重应了声。 第034章:防患未然(一更) 胡三儿拿了令牌,几人接连道了谢便离开了,空荡荡的街上只剩下沈颜和楚御二人。 “你很在乎他。” 几人刚走,楚御幽幽开了口。 “谁?” “手断了那个。”楚御抱臂,眉头微皱。 她想让他们去包扎伤口,却又怕那几个贪财害了胡三儿性命。毕竟二十两纹银不是个小数目,胡三儿又伤在右手,失了自保能力。 所以她把自己的令牌给了胡三儿,还当着其他三人的面告诉胡三儿明儿拿着令牌去找她。便是明着告诉那三个,若胡三儿明日没有准时赴约,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来,那几个便是有贪财的心也没那个胆儿了。 “虽然他没你厉害,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沈颜说。 她很想宣扬人性本善论,但两世为人,她还是喜欢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防患于未然要比亡羊补牢实在的多。 “你这是在暗示我,我这个大恩人在你心里更为重要么?”楚御看着沈颜,唇角微扬。 “都是恩人,自是一样……” 沈颜话才说了一半,却见楚御足尖一点,下一秒人已经立到了树枝儿上去。楚御立于树梢,斜睨着她,仿佛那个重字一出口,他便要飞了。 沈颜讪讪闭嘴,再开口,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了,“你重,你重。” 沈颜挂着一脸和蔼的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下一秒,楚御出现在了他面前。 轻功真是个好东西,沈颜不禁感叹。 “看在你一晚上救了我两次的份上,便不和你算把我半路扔下去的账了。” 沈颜掰着指头,眼睛骨碌碌的转,心里却真的对楚御非常感激。今天如果没有他的两次出手相救,自己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 “谢谢你。”沈颜诚挚道了句。 “这还差不多。”楚御闻言身子一晃,下一秒已经到了她近前,将人顺势往怀里一带,足尖一点,飞身再起。 “本公子今儿心情好,带你欣赏欣赏夜色下的天临城。” 飞檐走壁,走马观花,楚御带着沈颜一顿飞掠,沈颜只觉的一阵风驰电掣,眼花缭乱,再转眼便已到了皇宫里面。 回到卧房时,沈颜的心还在砰砰乱跳。沈颜猛灌了两口茶,然后一拍桌子喊了声,“爽~” 楚御浅笑,并不作声。 也不知方才被吓的吱哇乱叫的人是谁,他衣袖都差点被抓破了。 “你整日飞来飞去的,心脏受得了吗?”好半晌沈颜才平复了心情,探头问道。 在春意阁的时候,他带她平地而起,自己只顾着兴奋,倒也没觉得吓人。方才眼看自己飘在五六七八米高的半空中,全凭一口仙气儿吊着,可吓死个人嘞。 楚御闻言轻笑,不答反问,“你整日里山珍海味吃着,胃会受不了吗?” 也是,有些事啊,习惯习惯就好了。 “今天晚上,我救了你两次。”话音落下,楚御伸出两根指头来,认真的说,“加上之前的八次,刚好满十次,所以,你什么时候履行约定?” “什么约定?” 第035章:风平浪静(二更) “什么约定?”沈颜愕然。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我救你十次,你便……以身相许。”楚御郑重的吐出最后四个字。 “咳咳……” 一口茶水呛住,沈颜好一顿咳嗽。 “莫得把我夫人呛死了。”楚御抱臂,幽幽的说。 “咳~”好半天沈颜才缓过来,眉毛一扬,“不行,我忘了的事,不能作数。” “那便从这两次开始算。”楚御接的飞快,生怕她反悔似的。 沈颜一怔,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中计了,“不是……我……” “就这么定了。”楚御打断她的话,探头看了看窗外,“现在丑时已末,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补上一觉,折腾了一夜,趁着还有时间,上榻,闭眼,睡觉。” 这一夜折腾下来,沈颜也确实累了,也不与他争执,乖乖躺到床上去,然而翻来覆去却并不能睡着。 “楚御。”沈颜唤。 “嗯?” “我仇人很多吗?” “身为太子,眼红者自然有之。” “我明白了。”沈颜微笑。 之前她一直不能理解,明明太子是可以自由进出宫的,为何原主去找白呈还要扮作小太监模样。 现在看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是太子,是这夏昭国的储君,未来的君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目之下。 但储君只是储,不是君,未来的君上也要活的到未来才行。 她有兄弟七人,难免有想上位者,而她这个嫡出的太子就是最大的那块绊脚石。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是夜。 某府院书房内。 茶盏杯壶扫了一地,伴着怒喝声声,“废物!一群废物!” …… 沈颜虽然躺下了,眼睛也闭了上,然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迟迟没有睡着。 楚御一直待到了寅时末方才离去。 楚御刚走,沈颜便起身准备去上朝了,推开门看到辰西,沈颜先是一怔,随即一拍脑门,“糟了!” 昨夜只顾把胡三儿等人安顿好,忘了还有个慕北,慕北被落在路边了! …… 黎明总是在黑夜后姗姗来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天地明朗。 朝殿里,群臣敛声不发,大理寺卿魏执出列奏禀。 “启奏陛下,昨夜于十里天街春意阁后院发现私刑地一处,自制刑具七十八种,羁押良家女子一十八人,私刑处置。据悉,那些被囚女子皆为城外人士,为贼人所掳,意欲逼良为娼。现下臣已将春意阁管事、行刑刁民悉数落狱。因事关重大,影响特别恶劣,特请陛下裁度。” “皇城脚下,竟有贼人行此等恶行,简直可恶!”皇上怒拍桌案,“魏爱卿,朕命你将此事彻查清楚,将一干涉事人等全部拿下,一律从重处刑,以儆效尤!” “臣领旨。” “辛苦你了,魏爱卿。”皇上像模像样的道了句,魏执闻声身子一僵,稍稍躬身,“陛下缪誉,此案能揭发出来全倚仗太子殿下,臣不敢居功。” “太子?” “正是。”魏执恭敬应承,“是太子殿下得到情报,亲自深入去查,探的贼子底细,老臣才得以将恶党一网打尽的。若是论起功来,太子殿下当居首位,老臣只是走了一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魏执连连摆手。 此事可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脑袋轻,可扛不住这么大的功绩。 “哦~”皇上闻言将目光转向沈颜,满目探究。 第036章:杀人灭口(一更) “回父皇,儿臣前些日子出宫吃茶往来之时听说最近城外频频有妙龄女子失踪,觉得事有蹊跷,便存了心思。昨日刚好无事,便想着去烟柳地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儿臣误打误撞碰着了。”沈颜说的轻巧,没有将自己在春意阁的遭遇和半路遇伏的事说出来。 有些事,只有拿出铁证来,才能算作是事。没有证据,太早声张只会打草惊蛇。 “昨夜定然少不了一番波折,辛苦你了。”皇上看着沈颜,微微颔首。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该做的。”沈颜拱手。 “既然此案是你跟着的,如今人也抓到了,你便同魏爱卿一起行讯吧,把这个案子结了,也不枉你在这上头用的心思。” “儿臣遵旨。”沈颜恭敬应声。 “还有什么要奏禀的吗?”皇上一语落下,将视线转走,开口问道。 白呈闻言出列,“启奏陛下,据探报回报,最近各路山贼又有活跃迹象,响马下山抢粮劫人,山匪拦路劫道,事态愈演愈烈,臣请旨继续剿匪。” “准奏。” 之后又有几位朝臣奏禀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皇上一一表了态,早朝便散了。 “魏大人慢走~”出了朝殿,沈颜招呼了声,快几步追上魏执。 “太子殿下~”魏执回头看到沈颜,微微躬身行礼。 “本宫有几句话想问春意阁的管事,不知方不方便与魏大人同行?” “殿下客气了,陛下金口玉言,要殿下同老臣一同审讯,殿下就是不去,稍后老臣也得请您过去。”魏执言笑晏晏,“请。” 二人笑盈盈的走了。 石雕后面,花倾野闪出身来,看着沈颜和魏执同行背影,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没看出来,他们的太子殿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仅从春意阁全身而退,还反把春意阁给一锅端了。 算起来,那位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眼见沈颜也是奔大理寺天牢去的。不知道他们两个谁的动作会更快一些。 …… 大理寺天牢。 “哗啦啦~”铁链被取下,牢门打开,一道人影缓缓走到牢门前,在无光暗影处站定。 “爷~您怎么亲自来了?!”龟公闻声抬头,见到来人一喜,“您随便遣个奴才过来便是了,亲自跑一趟奴才怎么敢当。” “我不来,怎能确认真的是你办砸了事?”那人冷冷道是。 龟公脸上笑容一僵,“爷……您听我解释,那个沈……” “我不想听你失手的过程,我只要结果!结果就是你办砸了事,差点牵连到了我!”暗处的人厉喝一声。 龟公讪讪闭嘴,想解释,然而任何言语在铁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爷,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保证下次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嗯~”那人冷哼一声。 “爷……” “念在你跟我一场,办了不少漂亮事的份上,你自行了断吧。” 随着话音落下,一颗黑色药丸滚到了他脚下。 “爷……” 龟公还想说什么,暗处的人却已经不想再听了,“我会替你照看好你的家人的。” 听到家人二字,龟公身子一颤,是啊,他还有妻儿老小…… 龟公俯身,颤抖着捡起地上药丸,应了声“奴才谢过主子”,而后仰头,将药丸一口吞下。 与此同时,牢房门口,沈颜和魏执也已经到了。 第037章:擦肩而过(二更)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人。”守门的两个狱卒见到沈颜和魏执,纷纷躬身行礼。 “嗯。” 魏执应了一声,满目威严,“太子殿下要向春意阁的管事问几句话,前头带路吧。” “是。”其中一个狱卒应声,走在前头带路,“太子殿下,大人,这边请。” 这是沈颜第一次到牢房来,牢房整体是砖构的,密不透风,只好高好高的地方才开了个气孔似的天窗,看样子只能容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通过。 因久不见天日,牢里异常昏暗。空气潮湿,甚至泛着霉味,两侧的墙壁上也都爬满了黑色的霉点。 虽然甬道每五米远处便设置了火盆照明,但那昏黄色的火光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这牢里的环境倒是与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同小异,沈颜一边打量着一边跟着狱卒往里走。 一路上路过不少关押犯人的牢房,里头的人无不披头散发,或坐或躺,或倚着牢门,或缩在墙角,却无一例外的都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更有甚者,老鼠蟑螂便在脚底下跑,也不曾动一下。 这样的环境,关的久了好人也会被憋疯吧。沈颜轻摇了摇头,挪走了视线。 她看不得这般惨象,但她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不是救世主,这世上也不尽是可怜人。这些被关着的人可怜是可怜,但这里头免不了有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贼人,咎由自取罢了。 沈颜跟在狱卒后头在牢里转来转去,渐渐的,惊的嘴巴越发大了。这牢房的布局属实清奇,令人拍案叫绝。 许是为了防止犯人越狱,牢房的整体设计的像座迷宫一般,拐来拐去乱的很,且每转上两道弯便有一道上锁的铁门,监防效果着实不错。 又行至一道铁门前,沈颜和魏执往后让了让,狱卒上前开锁,捅咕了几下突然哎呀一声。 “大人,奴才……奴才拿错钥匙了……”那狱卒低头垂首,瑟瑟发抖的说。 “这么点事都干不好,养你们何用!”魏执啪的拍了他头顶大沿帽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去将钥匙取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取,殿下和大人稍候。”那狱卒连连躬身道歉,然后快步往回走。 “让殿下见笑了。”魏执转过头来赔着笑脸。 “这么多道门,难免错拿几把钥匙,没事的。”毕竟人无完人,也不能太苛待了。 沈颜浅笑,透过铁栅往里头看了看。他们已经走了许久,过了身前这道门便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了。虽然光线不是很足,隐约也看的到关押在里面的人。 沈颜翘首望着里头,脸色突然一变,“怎的这里只关着老鸨,龟公呢?” 虽然光线很暗,但通过衣着打扮还是可以看出来里头关着的是春意阁的老鸨。 “这一面是关押女囚犯的牢房。”魏执看了一眼说,“我朝律法规定,男女要分开羁押……” “不好!”不待魏执说完,沈颜大叫一声不好,掉头就跑。 第038章:晚了一步(一更) “啊?” 魏执一愣,不明所以。 眼见沈颜跑了,魏执怔了怔也跟着跑出去。 “殿下,怎么了?”魏执一边追赶一边急急呼唤。 沈颜追到一半,却被锁链缠住的铁门拦了住,如此一来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沈颜用最快的速度将锁链解开追出门去,然而这一耽搁到底误了事,待她追到门口时,那两个狱卒早已经不见了。 “靠!” 沈颜在空中空甩一拳,大骂一声。 “殿下……殿下你等等老臣……” 后头,魏执拎着长袍,气喘吁吁的往过跑,好不容易追上沈颜,支着牢门,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您追什么呢?”魏执抹了一把汗,问。 “魏大人,您昨夜是何时将人押进监牢的?”沈颜回头,正色问。 “昨夜……”魏执闻言皱眉,略作思忖才道,“寅时末吧。我们是寅时一刻从春意阁往回来的。” 那就对了,沈颜拳头紧了紧。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魏执仍还是一头雾水。 沈颜面色冷清。 老鸨和龟公是春意阁管事,必然知道许多内情,他们被捕,幕后之人定然坐不住。想来昨夜围杀自己失败后那边便已经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是因为魏执在,迟迟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魏执去上早朝,他们才开始行动。为确保行动万无一失,他们事先在门口留了人放风。 他们在最安全的时间里先一步解决掉关押在最里面的老鸨,再去另一边解决龟公。一旦中途来人,便由一位假狱卒带他们去最里面的牢房,而另外一名狱卒则立刻去另一边通风报信,执行任务的人则利用这个时间空档顺利脱身。 “那两个狱卒是假的。”沈颜说。 起先她并未怀疑什么,直到狱卒回去取钥匙,直到她看到牢里关押的只有老鸨一人,她才发觉他们中计了。 魏执在牢门口对狱卒说的是太子殿下想要审问春意阁的管事。老鸨和龟公都是春意阁的管事,魏执并没有明确她要审问那一个,但是那狱卒却没问她要问谁的话,便直接带他们去了老鸨那一边。 沈颜本以为二人是关押在一起的,所以未疑有它。可是事实上,两人却是分开关押的。那么狱卒此举,便非常不寻常了。 本来这点疑点也不算重,若是那狱卒本着先问谁都无所谓的心态,便没有多问,直接带他们去了最里头,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在打开最后一道门前,那狱卒却借口钥匙错拿离了开。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如她方才所言,钥匙这么多,错拿个一把两把的很正常。 但是两件事放到一起,这疑点便重了许多。 当时情况下,沈颜根本来不及去分析那狱卒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本能的便追出去,当追出时遇到那几道被铁链缠上的门时,沈颜确凿了心中猜想。 他们根本就是假的。 那狱卒不敢问她想先问谁是怕她选择去龟公那边乱了计划,引他们去关押老鸨的牢房是为了尽可能多的腾出时间方便另一边的人快速撤离,错拿钥匙则是他脱身的借口。 “我们来晚了。”沈颜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鸨和龟公已经被灭口了。” “不可能!”魏执闻言当即否道。 “别的下官还真不敢吹嘘,但要是论天牢,我大理寺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本官上任后,重视监管,对天牢大力整治。大理寺天牢是出了名的密不透风。天牢本身位于大理寺府后,背靠府衙,且这牢里,每日有一十八名狱卒看护,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魏执摆摆手,一脸自信的道,“殿下,你是过于紧张了吧。” “是吗?”沈颜抬眼,看向四周,“一十八名狱卒?魏大人不觉得这牢房现在过于安静了些吗?” 第039章:巧解连环(二更) “魏大人不觉得这牢房现在过于安静了些吗?”沈颜眼皮撩起,看向魏执。 魏执一怔。 沈颜继续发言,“牢里既有一十八名狱卒守护,方才一路追过来缘何一个也没见到?” “这……” “若我猜的不错的话,看守监牢的狱卒现在应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沈颜说,语气肯定。 “控制起来了?”魏执回身朝里头看了看,见里头果真无人,虽然心中犹疑,还是大吼了声,“来!人!” 很快府里官兵便闻声赶了来,在他们跟前齐刷刷站成两排大白菜,然后恭敬唤声,“大人!” “看到当值狱卒了吗?”魏执厉声质问。 众人摇头,异口同声,“没看见!” “挖地三尺,把今日守牢的狱卒都给本官找出来!”魏执大手一挥。 “是!”众官兵得令大呼一声。 一声应下,立刻四散。 一刻钟后,有官兵来报,“大人,人找到了。” “在哪儿呢?” “在……牢里。”那官兵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牢门。 “带他们出来见本官!” “大人,您还是去见见他们吧……”那官兵支支吾吾的说,“他们出不来了。” “嗯?” “去看看吧。” 这时候沈颜开了口,那官兵闻声忙应了声,“哎。” 官兵带他们在牢里转啊转,转了十几道弯,终于在一间空置的牢房里见到了那群“出不来”的狱卒。 他们被背对背锁在了一起,一旁的官兵正在帮他们解着锁扣,不过进展的似乎很是不顺利。 “大人,快救救奴才啊,奴才们的手都要断了。”众狱卒求救的看着魏执,眼泪汪汪。 “怎么回事?”魏执走上前来看到眼前景象,不禁皱眉,“快快为他们解锁。” “大人,这锁扣浑圆无边,又粗又硬,解不开掐不断啊。”一旁的官兵抓耳挠腮,一脸愁容,倒是可以用斧子生劈,可是这铁环又硬又粗,与手腕缝隙又小,劈上几下,怕是不仅没能将铁环劈开,反倒把手腕劈断了。 沈颜见状走上前去,只见他们十八人反面围成了一个圈,手被锁在了一起,中间由一个大大的、走势类似中国结的铁环连着,铁管上有六个铁环,六个铁环中间穿着只大大的钥匙,那钥匙便是打开他们手腕的锁的钥匙。 可是钥匙和那些铁环套在一起,走势错综复杂,根本拿不出来。 方孔六连环,沈颜嘴角微勾,碰到行家了。 “我来。” 沈颜道了声,俯下身去,拿起中间那把钥匙,前前后后晃了几下。众人只听到哗啦一声,沈颜一抬手,那钥匙便完完整整的从环扣中被取了出来,全程只用了一晃眼的功夫。 众人目瞪口呆。 魏执也愣了一愣,“殿下……您……” “这个,我常玩儿。”沈颜笑了笑。 前世她的职业是一个3d动画工程师,在公司负责的是科普专项板块。致力于用3d动画模型展示各种无法直观观看事物的制作过程及工作原理。 科普性的有铁丝撬锁原理,手雷拉栓后到爆炸前内部变化。科教性的有诸葛弩的工作原理,古代兴建土木榫卯构建过程,遇水架桥原理等等。益智性的则包括各种连环锁的拆解办法。这些个原理她早就背熟了,记烂了。 在她眼中,解个方孔六连环和解开个蝴蝶结难度没差。 ------题外话------ 【宠粉时间~】 有奖问答:沈颜穿越前的职业是? 回答正确前三有奖。 第一名:33币。 第二名:22币。 第三名:11币。 第040章:移花接木(三更) 沈颜在一众官兵的注目礼下将狱卒手上的锁一一打开,然后随手将钥匙往旁边一丢。 众狱卒解了禁制,站起身来,连连道谢,“谢殿下出手相助……”领队连连道,突然眼睛一瞪,猛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沈颜,“殿下?太子殿下!!!你……您是太子殿下?!!” “正是。”沈颜微笑。 众狱卒闻声,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又在领队的带领下呵呵笑了起来。 “啊呵呵,真没想到奴才有朝一日能见到太子殿下,还得太子殿下亲自解救,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队长……” 有狱卒在后头小声唤了声,那领队忙不迭的用手肘怼了那人一下,然后继续乐呵呵的看着沈颜,“荣幸之至……” 这一串小动作没能逃过沈颜的眼睛,沈颜顿时蒙了一头雾水,自己在百官之中风评不好也就算了,怎的和狱卒也有嫌隙? 罢了,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正事要紧。沈颜正色看着那领队,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被绑到这里来的?” 他们有十八个人,分散在牢里各处,按理来说不该轻易被俘才是。 那领队闻言猛的吞了吞口水,然后疯狂摇头,“殿下饶命,我们兄弟昨儿晚上喝多了,一醉不起,再醒来就被关在这了。奴才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那领队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其他人见状跟着跪倒,连连应和,“是是是,奴才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 沈颜挑眉,看向魏执。 “放肆!”魏执见状大喝一声,“你们……” 魏执话未说完,那领队抬头看着魏执,眼皮好一顿抽筋,魏执说了一半的话没了音,转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闻声默默垂下了头,却是一声没出。 “你们要造反是不是!”魏执大喝一声,沈颜扬手示意他噤声。 “殿下~”魏执唤了声,沈颜却只看着身前跪了一地的狱卒。 “你们很怕我?”沈颜说。 众人低垂着头,不吭声。 沈颜眸色深了深,顿了顿又开口道,“魏大人就在这里,有什么话你们放心大胆的讲便是,即便有出格冒犯之处,本宫也恕你们无罪。” “你在这装什么好人!”沈颜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狱卒倏地站起身来大喝一声。 “赵满,你给我闭嘴!”那领队闻声猛的回过头去,厉喝一声。 “王大哥,他不可能放过咱们兄弟的,咱们今儿要是不向大人揭露他的真面目,以后可就没机会说了。” 赵满脖子一梗,朝魏执一拱手。 “大人,今晨我等正常轮值,卯时末,刚交了班,突然来了一队东宫的人,扬言要审问从春意阁带回来的犯人。奴才们不敢懈怠,忙将人领了进来,那人进来后吩咐我等全部到牢门口候着,我等不敢忤逆,谁知刚到门口便被人打晕,再醒来便被囚在此处了。”赵满言辞激烈,满是愤慨。 “你凭什么认为那些人是东宫的人?”沈颜皱眉。 赵满闻言嘴角一咧,“他们手里持有东宫龙蟠令牌!” 第041章:腹背受敌(一更) 竟然是太子令! 沈颜脑中轰的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殿下~”魏执见状,忙出手扶住她,却挂了一脸探究。 他心里是不认为这件事是沈颜做的的,毕竟昨夜的事有目共睹,春意阁的人对她敌意颇深。 且从她执意要将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可以看出她对这个案子很在意,一副誓要揪出幕后指使的架势。在这桩案子里,她是受害者,所以完全没必要搞这么一出。那令牌,怕是另有玄机吧。 “哼,这下你没得狡辩了吧。”赵满见状只当是沈颜心虚,冷冷一笑。 太子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公然闯入天牢杀人越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罪证确凿,便是太子也反不出天去。 “魏大人,昨夜护送我回府的那四名官兵回来了吗?”沈颜无心无他争执,紧紧抓着魏执的胳膊问。 胡三儿他们几个? 魏执一怔,不知沈颜为何突然这么问。不过他从昨夜一直忙到现在,一直没消停过,还真没注意。 “赵龙,胡三儿他们几个回来了没有?”魏执招呼了声。 “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去查。”赵龙得令退出。 赵龙回来之前,沈颜没再开口,魏执也没再说话,牢房里死一般的沉寂。 少顷,赵龙回了来,恭敬回禀,“报告大人,胡三儿等人没有归队。” 没有…… 沈颜的心蓦的一紧。 自己到底还是害了他的性命。 沈颜闭目,深吸一口气,好半天,再睁开眼,沈颜的眼底多了几分冷冽。 “魏大人,劳烦派人出去找找吧,看看周围城郊可有新翻动的土。”沈颜说。 那魏执也是人精,闻言一惊,“殿下,您的意思是……” “昨夜魏大人遣了四名衙役护送本宫回府,途经普宁坊西街口时遭了歹人埋伏,胡三儿为了保护本宫,右手筋脉被凶徒如数挑断。本宫感念他忠心护主,将随身携带的东宫令牌给了他,让他今日午后拿着令牌进宫面见本宫。本打算为他谋个心仪的营生安度余生,没想到却因此害了他的性命。” 原来如此,魏执心下了然。 那边,赵满闻言却出声质疑,“你说你将令牌给了胡三儿,胡三儿为歹人所害才丢了令牌。可若是胡三儿确实已经死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确实将令牌给了胡三儿?” “赵满是吧。”沈颜闻言转头看向发声之人,“本宫问你,若是你要行凶,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名字吗?” “我才没那么傻……” “那本宫为何要遣人明晃晃的拿着东宫令牌在大理寺胡来?”沈颜眉目狠厉,冷声质问,赵满被问的一窒,“这……” “……殿下息怒,赵满这个人就是一根筋,有一认一,他看到东宫令牌便本能认定是您差了人来,但本性不坏的,求殿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领队见状连忙求情道。 “求殿下高抬贵手。”众狱卒见状纷纷应和。 “殿下,他就是一根筋的蠢东西,您别和个奴才一般计较……”魏执也跟着开口求情。 “本宫何时说要治他的罪了。”沈颜敛了厉色冷声道是,“本宫只是让你们看清楚真相,免得让有心人迷了你们的眼。” “是是是……”众人连连应和。 第042章:息事宁人(二更) 魏执听了这么半晌,总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合着就是两位爷斗法,那位昨夜想在春意阁给太子殿下穿小鞋,结果被太子巧妙化解了不说,还端了春意阁老窝。 于是那位恼羞成怒,不惜铤而走险暗夜伏击,结果只伤了胡三儿,却被太子成功逃脱。不过后来他们从胡三儿手上拿到了太子令牌,于是将计就计,拿着太子令牌来到大理寺,将人灭口,脱身。 任谁都知道没人会堂而皇之的举着自己的令牌行不义之举,那边行此举意不在嫁祸,而是警告。 这件事双方都没能讨着便宜,对方在警告沈颜,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如果沈颜继续揪着此事不放,便是查出了幕后之人,闹到皇上面前,今日出现的这块东宫令牌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虽然从情理上可以解释令牌的出处,但若真如沈颜所言,她将令牌给了胡三儿,而胡三儿又遇害了,那沈颜确实拿不出人证来。 拿不出证据,便不能保证今日之事不是沈颜所为。毕竟正常人都会认为这是嫁祸,可也难保不是沈颜故意反其道而行的。 沈颜可以有一百种解释,对方却只需咬定可能是龟公和老鸨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她便再没了回旋余地。 这件事即便再往深追究,查了个水落石出,最后闹到皇上面前去,也只会各打五十大板然后不了了之。 所以,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半晌沉寂,沈颜再次开了口,“本宫希望今日牢里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沈颜压低眉眼,视线在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二十二个人的样貌,本宫都记在心里了。”沈颜说。 在场一共二十四个人,除了她和魏执,有十八个狱卒和四个官兵。 这件事她不能再追查下去了,但在此之前,要先封上他们的嘴才是。 沈颜声音轻轻,众人却听的一个哆嗦,齐齐应了声,“是。” 他们还没有嫌命长的,非议太子,活腻歪了吗。 沈颜闻声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魏执,“这桩案子不过是一起简单的拐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案子,魏大人应该处理的好吧?” “自然。”魏执恭敬应声。 众人深埋着头,过着眼底官司。眼前的太子,真的是传闻中那个不务正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太子吗? “那就好。本宫累了,回了。”沈颜说完拂袖欲去,魏执上前一步拦住沈颜的去路,舔着笑脸问,“殿下,那老鸨和龟公……” 魏执支吾,方才他已经让侍卫去看过了,人确实已经死透了。这件事儿虽然沈颜已经松了口,但若处理不好,难免惹这位祖宗记恨,还是问上一嘴的好。 “人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么,魏大人还有问题?”沈颜侧目。 “没有没有。”魏执连连摇头,“殿下慢走。” 魏执躬身,嘴角松开,释然一笑,这就对了,要打出去打去,把他这个大理寺卿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如果找到胡三儿,派人来东宫通报一声。”才走了几步,沈颜突然停下,嘱咐了句。 “是。”魏执应声。 沈颜拒绝了魏执安排的马车,自己走在热闹的街上,压抑的心情终于舒缓了些。 虽然没能将暗地里作妖的人揪出来她心情有些难耐,但最令她难受的还是胡三儿的事。 她终还是不愿相信胡三儿已经死了,或许,胡三儿等人只是被关押在了某一处等着他们去救呢…… 沈颜想的出神,没注意到对面来人,“哎呦~”一声,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第043章:一见钟脸(一更) “哎呦~”一声响起,紧接着是女子尖俏刻薄的声音,“怎么走路的,你眼瞎吗?走路都不看路……” 沈颜抬头,只见对面站着两名女子,一主一仆,骂人的是跟着一旁的小丫头,小丫头衣着得体,手里抱着匹上好绸布。再看那小姐的衣着打扮,应是某府千金,大家闺秀无疑了。 完了,穿越铁律之二,蛮横骄纵又无礼的恶毒绿茶白莲花上线了。 一般这种出身大家的娇小姐,都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吃了亏定要数倍讨要回去。这回又确实是自己出神撞到了人,自己不占理,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了了。 罢了,自己错了,先道歉吧接不接受是她的事,道不道是自己的事。沈颜心思百转千回。 那小姐抬头瞧见沈颜,眼睛一亮,当即扬手制止了自家婢女继续大放厥词。 “实……” “实在抱歉,小女子误撞到公子,令公子受惊了。”那小姐温温婉婉的福了福身,跟着道了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还望公子海涵。” 这……还真是个大家闺秀? 沈颜愣了半秒,然后挤出一抹灿烂的笑来,“姑娘言重了,是在下唐突,惊着了姑娘。在下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俗话说得好,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见那姑娘道歉态度诚恳,沈颜也好声好气的说,说着欠了欠身算是赔礼。 “不怪,不怪。”那姑娘连连道是,视线一直在沈颜脸上扫荡徘徊。 “谢姑娘宽宏。” 沈颜为了免得唐突,全程盯着鞋尖前头第三块青砖,却也没发现身前人的异常。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告辞。”沈颜不欲与她过多纠缠,道了歉随了句告辞,提步离去。 “公子请便。”那姑娘应了声,侧身让开来,视线却紧锁在沈颜身上,沈颜从她身边走过,她便也跟着转过身去,脉脉看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涨了一脸春色。 怎么可以有人生的这般精致,那眉眼,那唇鼻,精致的仿似画中仙,还有那皮肤,脂如凝玉,欺霜赛雪,只一眼便已深深沦陷…… “小姐,您看什么呢?”小丫鬟见自家小姐丢了魂儿似的,凑过去跟着伸着脖子瞧,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玉容,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了。”张文静翘首看着身前,扬手朝沈颜离去的方向一指,“给你两天时间,我要他全部底细!” “啊?” == 沈颜回到皇宫并没有直接回东宫去,而是在宫门口等了许久许久。 “韩熙,回来啦。” 有人招呼,沈颜循声望过去,发现来人竟是那日被太监欺负的石头侍卫,他穿着一身便衣,刚从宫外回来,守门的侍卫在和他打招呼。 “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多谢队长,已经好多了。”韩熙面无表情的答。 “看你小子表情就不好。”那队长道了句,然后四下瞧了瞧,将韩熙拉到一边来,“你放心吧,我和王猛他们几个说过了,让他们替你值几天,你得空多回去陪陪你娘。” 韩熙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拉住队长的手,“队长,我来回很快,不会耽误值班的!” “你放心,月例不少你的。哥几个没别的本事,也帮不上你什么,替你值几个班还是可以的。”队长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 转身看到沈颜,笑容一僵,忙一躬身,“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第044章:深宫温情(二更) 队长转身看到沈颜,脸上笑容一僵,忙一躬身,“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韩熙也跟着躬身行礼。 “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那队长急着解释,沈颜却没有听。她看着韩熙,看着那队长,心里有一丝丝暖流淌过。 原来在这座皇城里,不只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存着这么一点美好。 沈颜笑了笑,晃悠悠的走了开,权当没看到二人。那队长话说到一半哽在了喉咙里,见状转过头去疯狂给韩熙递着眼色。 韩熙接收到队长的眼色,转头木木看了沈颜一眼,然后大步跨进宫门里。 “他什么情况?”韩熙走后,沈颜来到队长面前,开口问道。 “他这个人脾气臭了点,三十六七了也没讨个老婆,但他人真不坏。近些日子他母亲生了病,卧床不起,白日里邻居们帮忙照看着,到了晚上就没人帮忙了,他当值的时候便花银子雇人。瞧病要银子,雇人也要银子,他为了攒银子给老母亲看病,一天就吃半个窝头过活,奴才瞧着实在不忍,才……” “街头有家回春医馆,医术不错,你让他明日带着母亲去那里看病,就说燕公子介绍去的,不用带银子。” “殿下,您……” “去吧。” “哎哎,奴才替韩熙谢过殿下。”队长连连道谢着走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沈颜很庆幸自己有能力可以帮上他一把。 之后沈颜继续在宫门处等着,一直等到了暮时锣响,才默默转身往回走。 胡三儿终究没有来。 自己到底欠了一条命。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四日,走在回宫的路上,看着周围熟悉的青砖红瓦,沈颜有刹那恍惚,才不过四日而已,怎的仿佛已经历经沧桑,物是人非了似的。 沈颜回到东宫,还没进门便被从里头窜出来的慕北一把抱了住大腿。 “啊……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奴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全是死人,吓死奴才了……哇……” 慕北抱着她的腿,哇哇大哭。 好半晌,沈颜才和东南西合力将人拖到房间里,安抚下来。 “怎么回事?”沈颜问。 慕北抽搭了两下,开口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咋回事,昨儿晚上被刺客打晕了,一醒来发现奴才被丢到了乱葬岗去,土都埋了半截了,周围全是死人,奴才从土里爬出来,就往天临城的方向走,走了一小天,鞋都磨破了,才遇到辰西他们。奴才差点就死了……唔……”慕北说着,哇的一声又哭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别哭了。”沈颜出声安抚。 “……殿下,昨夜您是怎么脱身的啊?”慕北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还不忘问。 沈颜闻言嘿嘿一笑,只道了句,“山人自有妙计。行了,你刚回来,本宫准你休息五日,安心养养。” “谢主子。” “辰西,送他回房休息吧。” “是。” “良东,你明日一早去街头的回春医馆挂一张燕公子的牌,先存一百两银子备用。” “是。”良东没有问什么,只恭敬应了声。 将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沈颜将人都遣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她自己,沈颜坐在窗前,看着皇宫里斑斓的夜,目光悠远。 古代还真是同历史书上记载的那般,皇权社会,藐视人权,视人命如草芥。本以为穿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她可以拥有一点点人权,没想到却也是步步危机。 在皇宫里虽然束缚,却也是一层保护壳,至少在这里头她可以衣食不愁,生命无忧。 接下来的几天,沈颜的生活过的难得的平静,每日卯时起,申时眠,白日里便品品茶,吹吹风,下下棋,一晃就是一大天。 在平静中过了三天,第四日午后,大理寺来人通报,胡三儿等人的尸体找到了。 第045章:到此为止(一更) 沈颜赶到大理寺的时候,未时将末。 “方才命人去东宫传话的时候,下官已经将春意阁一案的处理结果启奏陛下了。这案子就算结了。”魏执说。 “嗯。”沈颜应了一声。 胡三儿等人都死了,再没有人可以为她证明她确实将东宫令牌给了他,唯一的证人…… 眼前浮现楚御带着金甲面具的脸,他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江湖人,身上说不定背负着什么,让他出面作证恐怕比让胡三儿复生还要难。 胡三儿的死一旦确定了,春意阁的案子便到此为止了。 魏执见沈颜没有疑议,心下一松,这烫手的山芋可算是妥善处理了。魏执带着沈颜从侧门而出,来到了城外停尸的义庄棚。 “他们几个的死不便做案,对外只能说是遭了山匪。”魏执说。 “嗯。”沈颜应了一声,提步便要往里走。眼见沈颜进了去,魏执咬咬牙,也跟着进了去。 义庄里停着十来具尸体,用白布盖着,沈颜从头掀开,一连掀了三个,正是那夜护送她的那三名官兵,下一个便是胡三儿了吧…… 沈颜走到第四具尸体前,然而她的手才刚搭上白布,却被一旁的魏执按了住。 “殿下~您能来这儿便已是对他的莫大恩赐了,添柱香就算了,这尸体就别看了吧~”魏执拦下她掀布的行为。 沈颜闻言,夹着白布的手却没动。 魏执见沈颜心意已决,讪讪收了手,又补了句,“挺……骇人的……” 魏执手拿开,沈颜扬手将白布掀起,却没想到白布之下竟是血糊一片…… “殿下,您……没事吧?”魏执瞧着沈颜,关切的问。 胡三儿的脸被乱剑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已辨不出样子。沈颜强压着胃底翻腾,将白布彻底掀开,直到看到尸体右腕露出的森森白筋,才确认此人就是胡三儿。 魏执实在看不得胡三儿这副模样,唉了口气,忍不住别开眼去。 这帮人是真狠啊,杀人也便杀了,竟还将尸身迫害成这个样子。若不是沈颜说过胡三儿右腕手筋被挑断,若不是他和那三个在一起被发现的,便是找到这尸身,他们也不敢认他就是胡三儿。 与魏执不同,沈颜却直勾勾的看着胡三儿的尸身。 如果那晚楚御没有出现,躺在这里的人便会是她了吧。到时候只需施压魏执,将春意阁的事压下,春意阁发生的一切便都和没发生过一样。 宫里头只会关注东宫太子为何无故失踪。却不会有人将下落不明的太子殿下和城郊的一具不明身份的残尸联系到一起。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她还活着。 半晌沉寂,沈颜将白布一一盖好,大步走出义庄,魏执紧随其后。 “劳烦魏大人将他们厚葬,他们的家人也请好生安抚,所花费的银钱东宫来出。”沈颜说。 “殿下放心吧,下官会处理好的。” “嗯。”沈颜说完不欲多言,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蹄声回荡在耳畔,一如那日夜晚,沈颜一双眸子透着厉冉。事已至此,春意阁的事她不会再深究,但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046章:连台好戏(二更) 沈颜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尚早,她前脚才踏进东宫大门,属于太监的尖细嗓儿后脚便响了起来,“圣旨到~” 圣旨?沈颜一怔,不明所以,忙起身迎旨。 “儿臣听旨~” 沈颜掸衣跪地,双手高举过头,一众奴才闻声也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太子听赏~” 传旨太监进了宫门,拉着长长的尾音儿,手捧圣旨,威严宣读: “兹太子颜,承东宫之任,担储君之责。尽心为民,不惜以身犯险,破春意阁重案,解百姓于水火,朕心甚慰。太子之为,其德当表,其行应彰。特赏进贡画屏一副,翡翠琉璃盏一对,南云蜀锦十匹,黄金百两,擢金珠一颗,钦此~” 随着传旨太监将奖赏一样样念出来,立刻便有小太监捧着赏赐之物进了来,画屏翡翠蜀锦黄金,连了好长一排。 “儿臣谢父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颜行礼,恭敬接过圣旨。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来传旨的小太监笑的嘴丫都咧到了耳根子去,连连道喜恭贺。 “公公这边请。”辰西笑着将传旨太监迎过去给赏了。 沈颜垂目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圣旨,眉头微紧。魏大人前脚才刚递了结案的折子,皇上的赏赐后脚便到了。其他金银倒是不值一提,擢金珠一颗却是大大的恩典。 本朝朝冠设有顶珠,依品阶不同,顶珠个数也不尽相同。一般一品大员有七颗,二品六颗,逐级递减,其中皇子顶五珠,太子顶六珠。 这只是一开始的封珠,若是朝臣业绩突出,或得立大功者,皇上还会赐加珠擢珠作赏。 加珠者常有,比如白呈,官列二品将军,却顶七珠。但是擢珠却十分罕见。虽然春意阁一案端掉了逼良为娼的暗作坊,解救了十几位受害姑娘,但这点功绩根本不足以让皇上擢她一颗金珠啊。 沈颜目光微闪。 那天晚上宫里宫外闹出那么大动静,死了那么多人,恐怕她亲爱的父皇陛下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皇上此举意在安抚。也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希望此事到此便为止了。 也是,事已至此,她毕竟没有死,还有什么比相安无事,朝堂稳定更重要的? 沈颜扬手把圣旨扔给良东,自己转身回了房去。 “砰!” 房门被重重关了上,良东捧着圣旨和肆南面面相觑。 得了这么多赏赐,主子咋还不高兴了? …… 皇宫里人多嘴杂,消息传的最是广快。不出一顿饭的功夫,皇上重赏太子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上下,一时间众朝臣心思各异。 上将军府。 白呈把玩着手中玉盏,嘴角微勾。擢金珠一颗确实可以很好的安抚沈颜,但皇上却忘了最为重要的一点,春意阁之事会起,便是因为某些人感受到了来自太子的威胁,皇上现在突然来这么一手,一众皇子该更加坐不住了吧。 连台的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白呈将玉盏递到唇边,轻抿一口,茶香沁脾,正是最佳饮用时候。 第047章:争人夺权(一更) 与此同时,相国府。 张相国得到皇上重赏太子的消息,眉头皱紧。 没想到皇上对太子竟这般溺宠,从前太子行径荒诞,皇上放纵不管,任其胡闹。如今太子稍有了点功绩,皇上便以金珠擢赏,这重视程度,亘古未有之。 现下太子一改从前荒诞,开始务了正业,以后只怕会更得圣心。其他皇子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大人,五皇子递帖,府上得闽南大厨一名,邀您过府一尝家乡宴。” “大人,四皇子传话来说寻了评书大家曲震邦入府,邀您过府听评书。” “大人,七皇子府上递了帖子,邀您品鉴南泷新茶。” 正思忖间,府丁接连来报,张远山看着手边的邀帖笑着摇了摇头。用人现招揽,当他看不清局势吗? “张寿~” 张远山唤了一声,管家闻声忙上前应声,“老奴在,老爷有何吩咐?” “老夫这几日要过生辰了吧。”张远山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一双眼睛矍铄精神。 “是,十日后便是老爷的五十九岁寿诞了。”张寿恭敬应声。 张远山低头瞥了手边帖子一眼,扬手全部推走。 “去各个府上递帖子,便说十日后老夫六十寿诞,邀各同僚过府热闹热闹。”张远山说。 既然都想招揽他,便让他看看他们的诚意如何吧。 “是。”张寿会意应声。 “别忘了给东宫也送去一张。”张远山又补了一句。 “是。” …… 自皇上封赏过后,沈颜已经几日没出门了。原因无他,只因为随着皇上封赏而来的还有一堆朝臣皇子邀她听曲儿看戏的帖子。 黄鼠狼给鸡拜年,沈颜一一拒了。在没有搞清楚春意阁幕后主子是谁之前,那些个皇子全都是嫌疑人。 至于那些朝臣,不过是看她得了赏赐,想要示好罢了。她一介女身,终是不可能真的继位登基的,与其浪费时间与他们周旋做这无用功,还不如安生睡会儿觉来的实在。 “主子,相府递了帖子来,邀您……” “不去。” 沈颜不待听完便开口拒了。 “主子,这个您还是去一下吧。”辰西见沈颜兴趣乏缺,开口劝道,“对方可是实力雄厚的张相国啊,开国元老,两朝为相,身兼重任,手握重权,便是陛下也要给三分薄面的,您若是把他给得罪了,这以后在朝上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这老头有这么厉害?” “不仅如此。最为重要的是,张相国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朝为官多年也从没有办过席宴。如今赶在这时候办寿宴,其心值得深思。” “有什么好思的,不过是和那些人一样,想探探本宫的底罢了。”沈颜瞥了眼手边儿堆了老高的邀帖,接过辰西手里的帖子。 若真如辰西所言,张相国有这般地位,此次又是相府第一次办宴,她还真不能不去。毕竟虽然自己没有争权意,但也不能把利器往对手怀里推。 皇位她可以不要,但也得是她有意让,绝不能是被迫让位。 且从辰西的话中可以听出来这张相国是个忠心卫国的主儿,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认正统。 而她,刚好有这正宫嫡出的血脉。 那便,约一下~ “告诉来递信的人,本宫会准时赴约的。” 沈颜把帖子往手下一放,然后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哎,今儿接了二十多张帖子,可累死个人了。 第048章:深夜来客(二更) 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夜幕星河,撒下一片银亮。 星云密布。 夜色正浓。 卧房里,沈颜翻了个身,差点掉到地上。 “啊!”沈颜大叫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白无常似的人儿。 “殿下,怎么了?”外头当值的辰西听到动静,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做噩梦罢了。”沈颜出声将人打发了,然后看着身前站着的白呈,一脸哀怨,“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吗?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跑我这装鬼吓唬人干什么?” “不做亏心事,何怕鬼叫门?”白呈睨着她,缓缓开口,“你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吓成这个样子。” “本宫不怕鬼叫门,只怕鬼不叫门便溜进房间来。”沈颜白了他一眼,长出一口气以安抚自己因惊吓而怦怦乱跳的心。 “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了?”白呈看着她的脸,问。 “什么话?”沈颜愕然。 白呈仰脸,看着窗外满月,幽幽开口,“今天是十五。” “十五?十五!!”沈颜眼睛一瞪,她想起来了,刚穿过来那天晚上他告诉过她,每月逢五,她都要吃一颗药丸,否则便会毒发而亡。 她竟然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沈颜蹭的一下跳下床,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然后发现自己看不懂时辰,回过身来看着白呈,急切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白呈悠悠答道,然后转身施施然在窗前坐下,端起茶盏浅酌一口,却没有拿药的意思。 “解药呢?”沈颜见白呈不动,伸出手来,“快快快,拿给我啊。” “现在知道急了?方才你可是睡得香的很,我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呢。”白呈不紧不慢的说。 “白呈,你今儿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白呈不置可否。 沈颜掐腰,“白呈我告诉你,今儿我若是死了,我便化作厉鬼天天去你房里,活活吓死你!” “殿下这么一说,臣还有些期待。”白呈微笑。 沈颜冷脸。 这人神经病吧,大半夜兴师动众的到她这来,还不给她解药,玩呢? “白呈我告诉你……” 沈颜刚一张嘴,一颗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她嘴巴里,沈颜一愣,下巴被人一端,只听呼噜一声,药丸便被她吞了下去。 沈颜眨了眨眼,又咽了两下口水,然后脸一扁,“哇,好苦~” 沈颜一把抓过一旁的茶盏,饮牛似的,咕咚咕咚便是两大口。 “哈~”沈颜喝干了茶,才觉得口中苦涩稍缓了缓。 一旁的白呈看着沈颜抓在手里的茶盏,愣了半晌才道,“那茶盏……是我才喝过的……” “啊?”沈颜看了看手中茶杯,又看了看白呈手边,果然是他才喝的那杯…… “嗨,我都没嫌弃你,你怕什么。”沈颜大咧咧将茶盏往桌上一放。 好尴尬啊好尴尬,还好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在古代还不算特别出格。沈颜抬手抹去嘴角的茶水。 “……” 白呈从她抹嘴的那一下看出了嫌弃。 “走了。”白呈起身便要走,却被沈颜唤了住,“哎~等下!” “还有事?” “你不能多给我几颗解药吗?”沈颜说,然后立即解释,“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刚好赶上你有事来不了,我毒发死了,多冤啊。”沈颜拉着他的衣袖,诚切恳求。 “不会。” 白呈淡淡道,然后扯出被沈颜拉着的袖子,转身跳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大半夜穿个白衣服到处跑,显得你很厉害吗? 骚包。 沈颜愤愤骂了声,然后关好窗子,一回身,又“啊!”的一声。 第049章:拜师学艺 沈颜小啊了一声,一脸惊诧的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楚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沈颜低声问。 “刚刚。”楚御抱臂,答。 “一个两个的都不走门还吓人,哼~”沈颜小声嘀咕了声,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来到楚御面前,“对了,你之前说我不用吃白呈给的解药,这消息哪儿听来的,靠谱吗?”沈颜问,如果靠谱,以后她就不吃了,是药三分毒,影响内分泌。 沈颜正想着,没想到楚御突然改了口,“还是吃着吧。” “啊?”沈颜错愕,“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做什么。”楚御唇角轻扯,“你确实无需服它保命。不过那解药里含有甘草和百解藤的成分,具有清热解毒之效。现在天气炎热,易生虚火,服了它,可以清热去火,且可解迷烟迷香蒙汗药等物,也算是个益处。” 难怪在春意阁自己没被迷晕,原是先前吃的这粒解药救了自己。沈颜了然,随即又觉得不对。 “你怎么知道那解药里含有什么成分?”沈颜狐疑,中毒的是自己,提供解药的是白呈,他一个第三者怎么知道这么多? “气味那么重,闻一下便知道了。”楚御唇角轻扯,悠悠的答。 “……” 这是什么自带中药分析仪的神仙鼻子,也忒好使了些。沈颜使劲吸了吸鼻子,连一点药味儿都没闻着,更别说闻出里面掺了什么药材了。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明知对方在胡扯,却揭露不得。 “你今儿来有什么事儿吗?”沈颜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楚御。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姓外,对他的其他仍还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和原主的关系,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亦不知道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自那夜街头遇袭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她不信他每次来自己这里都是没有目的的。 沈颜看着楚御,目光灼灼,楚御却只浅浅一笑,“没什么事,就随便走走。”楚御说,目光平如静潭,不见一丝波澜。 沈颜露出一副职业微笑脸,微微笑着,心里已经破口大骂,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随便走走就走到大内皇宫来了?你怎么不走到月球上去?沈颜翻了个白眼,不欲再与他蘑菇,那边楚御却又开了口,“怎么,几日不见,想我了?” 想个屁,连脸都没见过我想你什么?放现代咱俩这关系充其量算个网友你造吗? 戴个硬朗面具就扮江湖侠客,然而事实上躲在面具底下的大半不是白雪公主,多的是殿下乔碧萝。 想当年她在某音某手被多少炫肌肉的小哥哥迷的神魂颠倒,然后在沈?列文虎克?颜“不小心”看到小哥哥自拍里那不算特别清楚的脸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以后沈颜就知道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丑! 只露手的就手能看,只拍腰的就腰能瞅,只秀腹肌的也就那一身腱子肉拿的出手,所以…… 依沈颜纵横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楚御那张脸估计也就露在外头那光洁的下颌骨能瞅一瞅,所以才会把自己遮的那么严实,没准面具下盖着的是一张被“刀削斧凿”过的魔鬼面庞。 所以即便楚御在她危难之际施以了援手,她也只能无情的对楚御道上一句“小女子愿来世当牛做马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至于这辈子这身,她想等遇到个帅点恩公的时候再许。 心里疯狂吐着槽,面上沈颜却灿灿一笑,“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武功教给我一点的话,我会更想你。” 沈颜双手拄着下巴,巴巴看着楚御,说的真心又真意。 不知是敌是友,先利用着再说。 “想让我教你武功?” “嗯。”沈颜双眼星星,满脸肯定。 她已经想了好几日了,在这深宫里行走,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皇权当头,步步危机,而她现下最缺的就是自保能力。 目前她接触到的人中,数楚御和白呈(听说)的功夫最好。但白呈毕竟是朝廷中人,且和自己又隔着解药这么一层微妙的关系,不好多言。 楚御就方便多了,他既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本身又不是朝廷中人,是拜师的最佳人选。 “我很严苛,你确定?” “只要能留我一口气儿,我就能坚持。” “你已经学不得轻功了。” “我不用飞檐走壁,我只想学杀人招式。”沈颜说,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楚御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屈和倔强。那晚的事,让她意识到了危险,让她感到了不安。 “好。既然你有这个决心,我便教你一教。”楚御应了,“你明日在宫里腾一处空院子出来,以后我便在那里教你。” “没问题。”沈颜见他应了,面上一喜,当即抱拳,“师父在上~” “哎~我可没说要收你作徒弟。”楚御一扬手,制止了她躬身拜师的行为,“我的徒弟,须得独步武林,无可匹敌才行,你……” 楚御打量了她两眼,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完,眼中嫌弃却已溢于言表。 嘁~ 谁稀罕拜你,还不是怕你反悔,沈颜低头暗暗撇了撇嘴。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今晚早些休息,我从明日开始教你练武。” “好嘞。”沈颜闻声面上一喜,往被窝里一钻,老老实实闭上眼睛,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 待自己有了自保能力,便带着金银细软离开皇城这个是非地,寻处闲园,买栋宅子,拐个美男,安度余生。 完美~ …… 转眼便是小十天,卧房里,暖阳初升,柔光微煦。睡得正香的沈颜在慕北的一声声呼唤中恼怒的翻了个身。 “……主子,都辰时了,该起了。”慕北在床前转悠来转悠去。 沈颜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其实她已经醒了,但她不想动,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酸疼苦痛。 那楚御看起来人畜无害,训起人来真狠啊!几天下来,自己的胳膊腿儿像被打折重塑过了一般…… “主子,今儿是张相国六十寿诞,您快着起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慕北好言劝着。 那边沈颜闻言长叹一声,龇牙咧嘴的从床上爬起来,对啊,今天是张相国的生辰,自己得去贺喜。 挣扎起身,四肢疼痛热闹喧嚣,沈颜欲哭无泪,活着太难了啊,太难了…… “贺礼准备好了吗?”出门前沈颜才想起,问了一嘴。 “殿下放心,都准备好了。奴才打听过了,相国大人喜欢喝茶,尤爱南泷出茶。奴才将陛下前些日子赏赐的新品红叶包了两盒,一保相国大人满意。” 第050章:贺寿风波 沈颜来到相府的时候已是巳时了,相府里许多贺寿官员已经到了。慕北在门口处将邀帖和贺礼交给相府家丁,便有家丁引着二人进到了里头去。 “太子驾到~” 进了门,家丁扯着嗓子高呼一声,一声落下,立刻有朝臣迎上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见礼,一如上次宫宴那般,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上次见礼后她便成了透明人,这一次却是香饽饽。 “太子殿下,下官刚得了一副水玉棋,不知殿下可感兴趣?” “殿下,下官府里有十年佳酿桃花醉一坛,殿下若不嫌弃,稍后宴会散了,下官给你送去?” “殿下,犬子仰慕殿下已久,不知可否得殿下指点一二?” “殿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翻译过来便是:殿下,您最近得了圣宠,下官想巴结巴结您,您看我给您送点礼您收不? “你们若是不怕棋子儿落到圣膳里,不怕桃花醉擦起了火,不怕贵公子在我宫里学坏了,尽管送去便是,东宫大门常打开,张开怀抱等着你。”沈颜言笑晏晏。 众朝臣顿做鸟兽样散。 朽木不可雕也,到底是个贪玩任性的纨绔,难成大器,不可交,不可交……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沈颜寻了处无人处,安然落座,等着吃酒宴。可惜天不遂人愿,耳边刚清净了一会儿,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九弟,好久不见。” 沈颜循声望过去,看见来人,起身不冷不热的唤了声,“大哥。” 这些日子,她夜里练武,白天也没闲着,把该打听的都打听的门清。 大皇子沈嘉,裕贵妃所出,虽然并非嫡出,但自皇后薨逝后,后宫便由裕贵妃一手操持,裕贵妃不是皇后胜似皇后,连带着沈嘉也得了不少势。沈嘉年龄最长,且参政多年,在朝中威信很足。 沈嘉今日穿了一身常服,不过脚上穿的靴子却与众不同,为他平添了几分稳重成熟。 “大哥靴子不错。”沈颜盯着沈嘉的鞋,开口夸道。 穿到古代后她发现众人常穿的靴子都是布面或是缎面的,沈嘉的靴子却是软皮做的,透气又耐穿,美观又柔软,实在稀罕。 沈嘉闻言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是用我前些日子狩到的一匹豺的皮做的,名为九天青云靴,九弟若是喜欢,改日再得,送你一双便是。” “那真是太好了。”沈颜本着不要白不要,厚脸走天下的本事满心接受。 沈嘉浅笑,不再与她在鞋上周旋,开口问道,“九弟近来可好?” 沈颜闻言唇角微勾,“臣弟安好,不过听说皇兄最近遇到点麻烦?”沈颜一句话,化被动为主动。 沈嘉分管刑部,掌刑司,下辖大理寺。据沈颜所知,近些日子大理寺往刑部递了几桩案子,异常棘手。 这些日子沈颜隔三差五便去朝会走一遭,也听了不少朝中的事。在朝会上,皇上过问过几次刑部近况,沈嘉却都压着未报,私下里常沉着一张脸,应该还尚未取得什么突破。 “不过是几桩小案子罢了,不值一提。”沈嘉听沈颜提起了自己的事,讪讪笑了笑。 “说起来,春意阁一案九弟办的甚是漂亮,大哥我还想向九弟你请教请教呢。”沈嘉将话题再次带到沈颜身上。 沈颜闻言挑眉,这是在怪自己越俎代庖抢了他的风头了。 “大哥说笑了,春意阁一事不过是误打误撞碰着了罢了。大哥执掌刑司这么多年,论经验比我丰富,论见识亦比我广博,臣弟哪担的起大哥的一句请教啊。”沈颜嘴角微挑,谦虚恭谨。 “九弟谦虚了,正所谓真人不露相,我看九弟才该是辖御刑部的合适人选。”沈嘉眸色锐利,看着沈颜。 先怪罪再试探,亏得这沈嘉还是皇子里最为年长的,好生沉不住气。 沈颜蓦地一笑,做求饶样,“大哥你可饶了弟弟我吧,现在每两日便上一回朝就已经够我难受的了,再分我些差事,我宫里的小黑小白小虎小牛还不都得闷死。” “小黑?小白?这都是?”沈嘉愕然。 “我养的蟋蟀,蛐蛐儿,鹦鹉和一只小乌龟。”沈颜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是。 “……” “九弟好雅兴。”沈嘉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句,眼底里则多了两分鄙视。 沈颜微笑,漫不经意。 还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不过是个青铜。如此沉不住气,又如此好蒙蔽,若是放在某榜里,最多活不过两集。 这时候,一阵轻咳响起,哄闹大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循声向前看去,却见张远山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来,此刻正站在前头。 张远山虽已六十高龄,然而两鬓微霜,脸上微褶,看上去也就五十上下模样。 他是开国元老,历任两朝,一路青云平步,三十岁便官拜相国。其膝下育有两子,皆任要职,旁系在朝为官的更不知凡几。 也正因如此,值此多事之秋,素来不涉党政得张家意见便显得尤为重要了。各方势力都想拉拢其为己效力,最不济也想要维持现状,拼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让他人把人拢了去。 沈颜仰脸看着站在最前头的老头,这老头她在朝堂上见过,虽然她们没有直接对过话,但从眼神便能看出来,这老头儿对自己有意见,而且意见还挺大。 也不知这老头儿赶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办寿闹得是什么幺蛾子,且走着瞧着看吧。 那边张远山站定后,已经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承蒙诸位同僚赏脸,过府参宴,老夫在此先谢过诸位……” “今日虽是老夫六十寿诞,但办这席宴不为庆寿,只是想找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罢了。备了贵礼的,老夫已经遣家丁送还回了各府,至于送了茶点酒水的,老夫贪杯,便都留下了。”张远山微皱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一双矍铄的眼则细量着周围。 “今日府里薄备了家宴,还望诸位莫要嫌弃,家丁粗鄙,老夫精力有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张远山说着冠冕堂皇的客气话,说完拍了两下巴掌。 掌声落,丝竹起,即有婢女托着餐碟飘飘入场来布菜了。 餐宴准时开始。 沈颜早起到现在还未进食,早就饿了,佳肴一上,她便提筷,大快朵颐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前头发生了什么。 前面,一个婢女模样的丫头跪在地上,声音脆生响亮,“老爷,静小姐知道今日是您的生辰,特地准备了一支舞献给老爷您,请老爷欣赏。” “这丫头有心了,哈哈~”张远山坐在主位上放声大笑。 “素闻相府有女倾城,今日有幸一观静小姐的舞蹈,可以大饱眼福了。”有人恭维。 “是啊是啊。”众人齐应。 言语间,乐姬已经抱着琴上了来。 “哎~听闻太子殿下长于音律,不知今日一饱眼福之际能否也一饱耳福啊?”不知何人提议了句,众人闻声纷纷将视线投向已经努力透明化了的沈颜身上来。 “咔嚓~” 沈颜咬断一根脆笋,像咬断了某些小人的脖子一般,恶狠狠。怎么走到哪儿都有小人惦记着自己。 好烦。 那边,张远山已经听到了提议,将视线转到了沈颜身上来,“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第051章:琴瑟和鸣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张远山看着沈颜,问。 沈颜眉头微挑。自己不学无术的声名在外,无人不知。这帮人现在闹着要她献曲分明是要她当众出丑。 无名宵小,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今日毕竟是张相国的寿辰,若自己公然拒绝,难免有不敬主宾之意。若她应下,辣耳乐音一出,自己这几日好不容积攒起来的一点名誉便再次扫地了。 “今日是相国大人六十寿诞,相国大人的心愿,颜自当尽力满足。”沈颜长长的睫毛抬起,不卑不亢的说。 张远山闻言看着沈颜的目光微深。好一个沈颜,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话头转为是自己要他献曲的了。 曾几何时满朝上下皆认为东宫这位殿下不学无术,怪诞荒唐,已经无可救药了。可是最近这些日子,沈颜不断刷新着众人对他的认知。张远山很好奇传闻中所谓的四书不识,六律不通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那便有劳太子殿下了。”张远山微笑。 沈颜闻声眸色一暗。 实锤了,这老头和自己有仇。 沈颜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再次开口,“本宫能不能奏这一曲,还得问问上将军的意思。” 上将军? 众人狐疑,不明白要他奏曲与白呈有什么关系。 那边沈颜却已经悠悠开了口,“琴音虽动听悦耳,一人奏乐却未免单一。本宫听闻上将军乐艺高绝,不知可愿与本宫合奏一曲?” 沈颜笑眯眯的,成功将众人的视线带到自带气场一米八的白呈身上。 白呈为人清冷,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沈颜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保持高冷,继续在云头上待着,但她肯定他不会和自己合奏。 这几日她从慕北口中听了不少风流韵事,其中一个便是关于白呈的。 据悉,白呈从未在公众之前抚过琴,最近一次接触琴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有天下第一琴之称的伏桑琴在江湖出现,几经辗转落入有第一琴女之名的练羽手中。白呈闻讯前去,为了求琴,曾在练羽面前弹过一曲。 据说一曲听毕,练羽大惭,直言自己根本不懂音律,将伏桑琴双手奉上。 自此之后白呈便得了“第一琴师”的美誉。然而得到伏桑琴后,白呈就再也没碰过琴了。 传言虽是如此的,不过沈颜觉得能让一个爱琴之人封琴十年,背地里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不论这原因是什么,总之他一定会拒绝自己便是了。 而她刚刚已经表明了不愿单独抚琴。在场的文武朝臣,会吟诗作赋的不少,会舞刀弄枪的也不少,可若是问谁会抚琴,也就他那几个好哥哥了。 虽然皇家兄弟多阋墙,但只要没傻透了心便不会公然与自己为难。毕竟牺牲自己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傻子都不一定会干。而其他人,地位根本不够与他平起平坐。 所以现在只需要白呈动动嘴皮子说个不字,她便可以顺势道句可惜然后坐下了。 “上将军……”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白呈,表情探究。 拒绝吧拒绝吧,尽情的拒绝她吧,沈颜心里叫嚣着,耳边悠悠响起属于白呈的凉薄声音。 “好,那便以琴瑟相和吧。” 白呈的声音分外薄凉,沈颜的脸顿时僵住。 她听到了什么?好? 他同意了?? 他同意当众抚琴,还和她一起? 沈颜直愣愣的看着白呈,他不是封琴了吗?就这么随便解封了? 同沈颜一样震惊的,还有在座众人,他们万万没想到白呈竟会应承,一一语落下,引得满堂哗然。 “早就听闻上将军琴艺超绝,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能听上一曲,实属幸事。” “老夫曾有幸听过练羽弹琴,练羽的琴便已惊世骇俗不同凡响了,不知上将军有何绝技,竟然能凭一曲将练羽逼至退隐。今日终于可以一解多年心疑了。” 有人恭维,亦有人担忧。 “可是……上将军与太子殿下合奏……这……” “唉,血燕炖了大萝卜,糟蹋喽~” …… 很快家丁便将瑶琴和锦瑟取了来。琴瑟并排放在一起,沈颜尴尬的发现自己竟连哪个是琴哪个是瑟都认不出来。 沈颜瞪着白呈,满目哀怨。 她不知道原本这个沈颜是否通音律,反正她是个实打实的五音不全、六律不识患者。别说弹琴,口琴都吹不出一套完整的调调来。 他现在好了,她怎么办? 沈颜努力思忖着对策,那边白呈又开口吩咐了句,“拉屏风。” 白呈如在自家府上一般,冷面吩咐。话音落下立刻有家丁将屏风抬了上来,将弹奏座位围在里面。 一切准备妥当,白呈才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沈颜,虚虚抬了抬手,“殿下请~” 沈颜应声抬步走到屏风后面,随便在一张琴前坐下,愁眉苦脸。没办法了,最后的挣扎就是毁琴了,沈颜琢磨着要不要挑断根弦,正思忖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语,“你确定要坐这里?” 沈颜闻声下意识抬头,正对上白呈瞧着她的眼。 白呈低睨着她,见她抬头,将她拉起来然后自己撩袍坐下。 二人擦身瞬间,白呈与她对视一眼,用仅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你且坐着便好。” 沈颜被白呈一把拉到了锦瑟前面,他自己则在瑶琴前面坐好,十指覆于琴弦之上,轻轻一拨。 那一刻,天地静寂。 连沈颜这个不通乐理的人都听出了身边人手下不同。 如果说当初在春意阁看红娇的那场表演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白呈这一撩手,无异于开天辟地。 不过一撩拨间,沈颜只觉得天地尽换,她不再安坐歌舞场,而是身临阵前,耳边回荡的是千军万马同骑震天,迎面接的是万军临前的肃杀之气。 白呈十指勾弦,动作快到沈颜根本看不清他的手落在了哪里,只看得到十指晃影儿,音便已转了十八段。 万马奔腾,嘈嘈错杂,突然音调一个急转。骤急乍缓,白呈动作缓下来,指尖勾、挑、抹、捻,细琢着每一个音调。 随着一个个或低沉或悠扬的音符跳跃出来,沈颜听着,突然听出了什么,不禁惊的张大了嘴巴。 第052章:一曲两和 随着一个个或低沉或悠扬的音符自其指尖流淌,沈颜惊奇的发现白呈竟用一张瑶琴弹出了两种音色。 不知何时,低鸣之音中掺进了一丝哀婉的、惆怅的、悲戚的乐调,似抑却扬,渐渐与另一种音色分离开来,再重又纠合到一起去……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通音律,之所以应了是因为他可以以一作二。 牛比啊~ 这一刻沈颜终于明白当初练羽为何会发出“己不懂音律”的扪心一问了。 普通人亲眼见大神在自己专长领域炫了一出天技,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琴技捶的体无完肤。自愧弗如甘拜下风,自此封琴再不触碰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刻两调游离,琴弦颤震抖出错落琴音,激昂愤慨,如两支相敌之军,卷满场风沙。两调相冲相对,相抗相合,相匹相称,相得益彰…… 大堂里,一片静寂,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两道纠缠不休的曲调里。 白呈手下动作愈发捷敏,乐音陡然直上,一前一后,同厉而锐,两相追逐,不死不休。 渐渐地,两声交合重叠,珍珠玉落,错杂交响。突然,一声亮鸣,一道音调急转直下,而后消失。 白呈的手慢了下来,又恢复了初时那般,轻拢慢捻。乐音舒缓,却不似先前厚重,多了丝欢愉轻快。 琴音流淌,悠悠婉扬,突然“铮”的一声,又一声如离弦之箭乍然响起,一个高音挑起,而后重重落下。 万籁归寂。 沈颜坐在白呈身旁,只觉得心情激荡,情绪起伏,仿佛才经历了一场沙场厮杀。 从万军临前到两相对峙,从两军拼杀到一方败北再到最后反杀同归于尽,只余怆然悲戚,空荡回响。 他的曲里,有魂。 一曲作毕,白呈施施然起身,走到沈颜身前来,缓缓展臂,“殿下,请~” 沈颜这才缓过神来,起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自屏风后走出来,众人才如惊醒一般,鼓掌声雷动。 “好一曲琴瑟和鸣,这是老夫今日收到的最好的贺礼。”张远山朗声道是,看着沈颜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身为太子,懂得韬光养晦,收敛锋芒,懂得以拙掩慧,亦懂得看准时机荣耀回归,适时出手,拉拢人心。 有城府,有手段,行事风格莫测,出其不意,令人捉摸不透。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皇宫那虎狼之地立足,才配做夏昭国的储君。 不仅张远山,其他人也纷纷恭维,“名不虚传啊,名不虚传……” “太子殿下琴艺不在末将之下,这一曲,呈很尽兴。”白呈转过头来,对沈颜拱手颔首。 沈颜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尴尬的笑了笑,“上将军谬誉,本宫哪懂什么音律,瞎弹而已。” 白呈微笑,不再多言,其他人听着,也只道太子深藏不露,太过谦虚。只下坐的几位皇子神色各异,脸色统一的不太好看。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是装的!原来他和白呈已经上了一条船!他们都被他骗了! “静儿,过来。” 张远山一招手,沈颜这才想起他们这一曲是为了配合张远山的孙女献舞的,结果因为白呈琴艺太过出脱,喧宾夺主,倒抢了人家的风头。 “方才那一曲是太子殿下和上将军二人合奏的,快来见过。”张远山招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上将军。”女子柔和有礼的声音响起,略有耳熟,沈颜循声看过去,看到站在张远山身边之人,蓦的愣住。 这……不是那日街头撞到的那个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吗? 她竟是张相国的孙女? 张文静应已认出她了,看着她,笑的甜美,沈颜也回以微笑,“久闻相府有女,倾城倾国,今日得见,果不虚传。” 一曲作毕,沈颜和白呈各自回到座位上,张文静也在席上落了座。 宴会在一派和乐中推进,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彼此之间的热闹不过寒暄敷衍,做做样子。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官场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沈颜安然坐下,视线在在座众人脸上快速扫过,观察着众人神色。 今年是相府第一次办宴,宴上张远山特地让孙女献舞一支,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张文静是张相国的大儿子的嫡女,自小养在相府,年芳十八,已到了婚嫁之龄,张远山此举之心不言而喻。 而今日来贺寿的大臣中,有不少都带了自家公子同行,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且张文静上场后,那些公子哥明显较先前收敛了许多,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好端端一副端庄公子模样,秋波频传,也不知是勾引谁呢。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张相国的身家摆在这里,若是能娶到他的孙女便等于榜上了张家。这可是好大一座靠山。 而且单就音容样貌而言,张文静在整个皇城也算数一数二的。身材高挑匀称,肤白貌美,行为举止端庄得体,便是没有这煊赫身家,也是个被提亲媒婆踩烂门槛的大美人。 不知谁能有福气将人娶回家去。 沈颜摇头轻叹,若自己是个男的,定要好好争上一争。可惜了,自己是个女人。虽然自己也想拉拢张相,但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误了人家姑娘一生,可惜可惜。 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宴近尾声,张远山站起身来,“诸位,老夫在后院备了几个小游戏,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挪步过去了。” “静儿,你领路吧。”张远山看着张文静道。 “是。”张文静起身,应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张远山还真是不避讳啊,公然开设接触平台,沈颜啧啧叹了两声。 然后沈颜便见大堂里除去上了年岁的大臣们还安稳坐着,其他人全部起身向门外走去,连大龄单身青年白呈都动了身。 看来张家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雄厚,高冷帝都不得不卖上几分面子。沈颜想着也跟着起了身,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不想背上“看不上”张相孙女的美名而已。 第053章:吟诗作赋 “辛苦文静小姐了。”往后院去的路上便有人开始试图寒暄,可惜张文静态度寡淡,只本分回应,连对视都懒得回一眼,不免让人觉得她根本没有选郎意,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 “方才你为何要应下与我合奏?”去往后院的路上,沈颜晃荡到白呈身边,小声的问。 虽说他没有让自己真正出丑,但沈颜还是想不通他为何会应下合奏请求。毕竟即便他不应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这一应,不仅破了他十年不碰琴的传说,还使得他俩在旁人眼中的关系更为亲近了。在现在这个紧张的时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举看起来有些得不偿失了。 当然沈颜清楚知道白呈城府极深,定不会做不利己的事。所以,她想问问清楚,此事背地里可还有什么自己未参透的深意。 “你今日是为什么来的?”白呈闻言睨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我……” 为了拉拢张相,最不济也博个好感,尽量避免为敌。 “你以为张相国是什么人?” “你认为他会选择辅佐一个什么样的储君?” 白呈一连三问,根本没等她的回答,问完看了她一眼,而后提步快走,拉开与她的距离。 沈颜站在原地,琢磨着白呈那三个问题,少倾,面色微和。 原来如此。 显然从第一个问题可以看出白呈是知道自己此行目的是为了什么的。今日张相国已经明显表态想听自己弹奏一曲,自己借口不弹固然不会出丑,但是张相国也就没办法探出他想知道的了。 其实这一曲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一支曲子,也不是为了让众人肯定她的乐艺。张相国是想借此事看看她与传闻中有几分相符。 而白呈应下合奏一事,则为了告诉张相,传言终究是传言,一切都不可信。她曾经的放肆荒诞不过是掩人耳目做的戏,实际的她,外人全无所知。 张远山是个认死理守本分的人,对血统看的比谁都重,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参与党政的一大原因。所以只要他潜意识里不认为自己这个东宫太子已经无可救药了,最起码不会与自己为敌。 白呈是为了帮自己。 可是……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颜从不相信没有理由的好,楚御也好、白呈也罢,他们接触自己,帮助自己一定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目的。只不过这目的对自己是好是坏,尚不可知。 他这么做就只是因为自己受制于他吗? 沈颜看着白呈走在前面的背影,目光微深。终有一日,她要将那些她不知道的秘密一一揭开来。 转过了几道弯,众人随张文静来到了后院。张远山说是准备了小游戏供选玩,其实还是富家子弟玩腻了的那几样:投壶,蹴鞠和作赋。 众人今日是来博佳人青睐的,自然不会选择蹴鞠这种运动起来满身大汗又不美观的运动,于是乎,众人自觉分成了两堆,自认学识渊博的选择吟诗作赋一展文采,觉得自己武艺不俗的选择投壶作射大展拳脚。 不过投壶这种活动,贵在比出个胜负来,若大家都能投中,便也失了他的本身乐趣。所以没多大的功夫,大家便都挤到了吟诗作赋这一边来。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文采这个东西,是会发光的。 “文静小姐,我们人多则乱,便由您命个题吧。”有人提议,其他人纷纷应和。 “那便以‘冷、香’二字为题,每人作两句诗,要求与现在我等处身情景相合。”张文静略作思忖,开口道是,“我且作个例。” 张文静视线在周围扫视,而后缓步踱到花池边,吟道:“水自石边流出冷,风从花里过来香”。 话音落下,大皇子沈嘉闻言当先站出来。沈嘉缓跺几步来到一旁树下,抬手摘了瓣枝头杏花,而后弹了下手指,“冷字句佚不可知,杏花弹遍指头香。” 话音才刚落下,又一声起:“叫日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 众人循声望过去,发现出声人乃是八皇子沈铮。沈铮说完摊开手掌,掌心里一只蝴蝶已被捏死。 题目要求不仅要有“冷、香”二字,还要与情景相合。没有情景沈铮却自创了情景出来,围观众人纷纷叫好。沈颜看着他掌心里那只死蝶,只觉得他好生自私,只为和一句诗便害了一条命。 “太子殿下,何不也对一句?” 眼见对诗的二位都是皇子,其他世家子弟根本不敢妄言,张文静将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的沈颜,她也想看看他的文采如何。 沈颜坐在石凳上,却不作声,闻言一拂石凳,转身就走。 张文静以为沈颜答不出,被自己伤了颜面,忙出口唤道,“殿下莫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话音未落,沈颜长声道是,“拂石坐来衣带冷,踏花归去足履香。” “太子殿下好文采!”众人闻声纷纷和道。 沈颜为了和诗也自创了情景,不过相比沈铮,她却温柔了许多。她只踏了落花,沈铮却捏死了一只蝴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沈铮不如沈颜。 沈铮的脸黑成了炭,他本想借此机会彰显一下自己的文采引起张文静的注意,所以才剑走偏锋用了蝴蝶梦魂香,没想到却是为沈颜做了嫁衣裳。 “这局便到这里吧。”张文静笑着结了第一轮,“第二轮不作题目要求,大家便以环境作对好了,还是我先来。” 张文静环顾一周,正看到后厢房丫鬟探头关窗,来了灵感,脱口而出一句上联:“闭门推出窗前月。”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作对,沈颜面无表情,手中石子随手一掷,带起一串水花。 有人见状恍然对道,“投石冲开水底天。” 张文静来了兴趣,此时马夫正牵马回棚,路过后院,又一上联张口就来,“挂马前坡披戴月。” 不想张文静话音未落,一线焰火腾空而起,直上苍穹,轰然炸响。 “啪!” 焰火突鸣,马匹受惊,长嘶一声,震蹄狂奔,直朝着人群撞来。众人所在亭子与惊马只有几丈远…… ------题外话------ 文采有限,所以本章对诗皆出自苏轼。 第054章:美恩难消 马匹受惊,直奔人群奔来,惊变突起,沈颜尚未来得及反应,突然后背被人大力一推,身子一个趔趄,沈颜直直扑向一样惊慌无措的张文静。 奶奶个熊,总有刁民想害朕! 沈颜暗骂一声。 与此同时,在场众人也都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瞧去。 眼见惊马扬蹄狂奔,朝着众人迎面奔来,众人下意识避开,在中间让出一条通道,通道中央,是趔趄沈颜和无措的张文静。 沈颜被身后黑手推了一把,失了重心,连带着身前张文静一并栽倒。 惊马扬蹄,须臾已至,马蹄高扬,直踏向沈颜的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腾空而起,稳坐马背之上,手臂一扬捞过缰绳紧紧一勒,马儿吃力,落下马蹄再扬,而后重重落下。 …… 被推倒的突然,匆忙之中沈颜只来得及用手护住了张文静的后脑。全重扑倒,沈颜的手重重擦在地下碎石上,瞬时火燎一片。 沈颜感受到头顶风声,将头放的尽可能的低。马蹄擦着她的发踩下,在她耳边落地。 “哒~哒哒~” 几个尥蹶子,惊马从她身上蹿了过去。 有惊无险。 沈颜长出一口气,却来不及为自己的劫后余生庆幸,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向被自己带倒的张文静。 “你没事吧?”沈颜紧张的问。 这可是相府千金,若被自己砸坏了,自己与张家的梁子就结大了。 张文静感受的到自己头被一双手捧着,她躺倒在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一时怔楞。 如果说街头初见那日,她一见钟的是脸,那么现在令她心动的便是这个人了吧。 “文静小姐?”沈颜又唤了声,不是摔傻了吧,自己为她垫着头呢,古代千金这么不禁摔的吗? “文静小姐?”沈颜又唤一声,张文静这才回过神来,细声回了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我没事。” 沈颜闻言悬着的心才算放下,麻利爬起,将人搀起来。 沈颜下意识向一旁看去,只见白呈正安坐在马背上。原来是他制服了惊马。也是,如果不是他,方才那一蹄怕是就结结实实落在她身上了吧。 惊马扬蹄,这一踏踩不死她也得要上她半条命。 “吁~” 白呈安抚了惊马,将缰绳递给一旁抖如筛糠的马夫,道了句,“这回可要拿好了。” “是是是……”马夫连连应是。 眼见惊马被制服,众人终于想起了张文静,拥上前来好生问询,“张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张文静全然听不见一般,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沈颜,无意间看到沈颜擦伤的手时,不禁惊呼一声,“太子殿下,您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沈颜发现她这一呼,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她伤了的手背上,不禁讪讪收了手,掩于袖下。视线则在围观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哪个混蛋推的她!敢不敢站出来正面刚一下? 张文静见沈颜伤了手,大惊失色,当即唤,“玉容,快拿药酒、绷带来!” 玉容动作很快,很快便将绷带和药酒拿了来,张文静执意要为她包扎伤手,沈颜拒绝无果,只得应下。 然后…… 亭子里,一群官家子弟将他们团团围住,人群中央她和张文静相对坐着,张文静捧着她的手,小心的为她消毒,包扎。 “会有些疼,殿下忍着些。” “没事。”沈颜说,只觉得后颈凉风嗖嗖,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众人定都对她飞着眼刀呢。 这个张小姐,很是会为她拉仇恨啊。瞧瞧,一个眼神,一句话,这群人便立刻统一战线视她为头号情敌了。 冤枉啊~ “殿下忍着些疼,臣女尽量轻一点。”张文静为她清理了蹭进伤口里的尘土,又细致的消了毒,然后用纱布小心缠好,缠的厚厚的如熊掌一般,最后还在她手背处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张文静抬起头来,脉脉看了她一眼,“殿下,可以了。” 唉~ 沈颜心里暗叹了口气,墨菲定律能不能不准一点。她只想栽张远山那朵花,不想插张文静这根柳啊…… 这时候,本在前头欣赏焰火的张远山等人听说后院惊马伤了人,匆匆赶了过来。 “静儿,你没事吧?”张远山一过来直奔张文静,将人拉起来上下打量。 “祖父,我没事。”张文静笑应,“多亏太子殿下救了孙女。”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张远山连连道谢。 “小事小事。”沈颜笑应,一双熊掌扬了扬然后意识到问题,讪讪收回了袖子底下去。 “殿下的手?”张远山看到沈颜包裹严实的手,诧异的问。 “方才殿下为救孙女,伤到了。”不待沈颜开口,张文静看着沈颜,自责的说。 “竟伤的如此之重!”张远山闻言面色一变,“请大夫诊看了吗?怎么样?” “相国大人言重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何况文静小姐包扎的已经很细致了,无须再请大夫来。”沈颜连忙开口解释。 “这样啊……”看着沈颜包的密实的手,张远山是不信只是小伤的,只道是沈颜不愿麻烦,忙挂了一脸赔罪模样,“老夫惭愧啊。” 张远山眉头皱紧,然后高唤一声,“来人,快送太子殿下回宫休息。” “殿下,今日是老臣招待不周,竟让孽畜伤了殿下,老臣该死。殿下回宫好生修养,改日老臣定登门赔罪。” “啊~哈哈……相国大人言重了,小伤而已,真的是小伤,不值一提。”沈颜笑呵呵的答,心里暗暗道其实只是手背破了层皮而已,是你孙女小题大做,给她包扎的像被抽筋剥皮了似的…… 在张远山的连连致歉下,沈颜坐上了回宫的马车,不过也好,这一波虽然伤了手却赚了一波好感,不亏。 相府里,因为惊马一事,张文静受了惊吓,送走沈颜之后便借口身体不适回了房去,众人见状也一一散了。 回府的马车里,白呈伸出右手,仔细瞧着,眸色微深。 推那一下,他才发现她的腰有些细啊。 ------题外话------ 有奖问答,前三有奖(33,22,11): 问题:推沈颜的人是谁? 第055章:各有所图 是夜。 宾客散尽的相府里灯火通明。张文静站在张远山身边,扭捏羞涩,面带红晕。 “说说吧。”张远山看着自家孙女,眼里满是宠溺。 “祖父,您不是都知道了,还拿孙女寻开心。”张文静娇嗔。 张远山闻言哈哈大笑,“静丫头,可是你嚷嚷着要见太子殿下,祖父才帮你将人找了来,你说要跳舞……” “还说呢,太子殿下根本没看到……”张文静嘟嘴抱怨,她上场后寻遍大堂都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失望极了。 “虽然他没看到你跳舞,但他为你抚了琴啊,这可是太子第一次当众抚琴。”张远山郑重其事的说。 “真的吗?” “祖父何时骗过你。” 这是他第一次抚琴,他第一次抚琴便是和自己的舞!这么想来,他没看到自己跳舞也没什么关系,以后自己还可以为他跳嘛。想到这里,张文静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微微甜。 张远山看着孙女失了心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啊,真是拿她没办法。 “如今人也见过了,曲也和过了,该和祖父说说你的想法了吧。”张远山问。 这丫头前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突然吵着要他将太子殿下请到府里来玩。刚好他也想探探太子的底,于是便办了这场寿宴。这丫头听说自己要借着办寿宴的机会将人请来,又跑来央求要在宴上献舞一支。 其心明朗,昭然若揭。 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家丫头什么时候与东宫太子有过接触。这个孙女从小便养在他跟前,被他宠坏了,心性单纯又善良,他断不会让有心人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当成棋子。 “孙女看上他了。”张文静说,然后立刻捂住瞬间羞红的脸。 “什么时候的事?” 张文静将那日二人交身而过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与张远山听。 “……原本呢,孙女只是觉得他生的英俊,身份也与咱们张家匹称,所以想让您将人唤到府里进一步了解下。” “嗯,那今日了解的如何啊?” “太子殿下不仅气度不凡,心地更善。”张文静满目红心。 “怎么说?” “今日惊马之时,其他人都以自保为先,他却下意识向我扑了过来,还贴心的护住了我的头,为此还伤了自己的手。那马蹄差一点便踏在了他身上,他却全然不在意,第一反应竟是问我伤到了没有。”张文静说着,痴痴笑了起来,使劲搅着手中帕子,“他对我定也是有心的。” “你这丫头。”张远山拍了他的头一下,然后面色微敛,“可是静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他可是当今太子,一国储君啊。” “那又如何?” “他未来是要继任皇位的,这一路,尚有诸多辛艰……” “祖父,孙女知道。”张文静正色道,“可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无论孙女嫁与谁人,日子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既如此,那孙女为何不选个称心的郎君呢?咱们张家两朝为相,与天家结亲既非下嫁也不存在高攀之嫌,门当户也对,又可巩固我张家地位,岂不美哉。” 张文静动之以情,又晓之以理,“而且您不是一直气愤其他皇子无视正统嘛,如果我嫁给太子,那您就可以支持正宫了呀,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张文静扯着张远山的衣袖,撒着娇道,“祖父~您就帮帮孙女嘛,这可关系着孙女的终身幸福呢。” “你呀~”张远山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羞。”张远山看着张文静的眼里满是慈爱,“好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您是答应了?” “静丫头的终身幸福,祖父焉有推脱之理?” “祖父,您真是太太太太好了。”张文静高呼一声,欢天喜地的走了。 张远山看着张文静离去的背影,回想今日发生的事,眸色微深。 他无心涉足党争,但朝局动荡,他也该为张家寻个退路。 皇上对太子的纵容超乎寻常,没有底线,然而却又不委以任用,任由他疯癫玩乐。这样的放纵让人拿捏不准皇上到底是看重这个太子还是不看重。 而张家在朝关系盘根错节,皇上已有所忌惮,若皇上有心将皇位传与太子还则罢了。若皇上只是拿太子做个吸引锋芒的幌子,他贸然站队会为张家带来灭顶之灾。 “沈颜,老夫可以相信你吗?” 今日他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可是这个与传闻完全不一样的、同从前判若两人的、胸有城府大智若愚的太子殿下到底有几分本事,他仍不知。 “这浩浩朝堂,你连一席立足之地都保不住,老夫又该如何信你?” …… 是夜。 将军府。 “恭喜主子,一切如您所料,顺利推进。”凌风半跪于地,恭敬道。 凌风身前,白呈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细长银针。这根针是他今日在相国府驯服惊马时,在马背上发现的。 今日之宴,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试探。 宴上提议沈颜献曲的那位是长史王德,王德与参军郭佑往来甚密,郭佑明面上是大皇子沈嘉的人,所以今日王德的发言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大皇子党在故意刁难。却很少有人知道王德的妻子曹氏其实是张远山堂弟张穆霄的夫人孟氏表舅家的妹妹。 王德其实是张远山的人。 所以,今日希望沈颜当众弹琴的人是张远山。 张远山的试探无非是想看看他们的太子藏了多少底,所以他将计就计将,帮沈颜将这个底埋得更深不可测了些,顺便在张远山心底留一个心动的问号。 至于之后的后院惊马,亦是张远山设计好的。 因为在寿宴之前,白呈便得到消息说相府千金张文静的贴身丫鬟容玉在四处打听一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就是太子。 他便遣人去查了查,原来是他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无意俘获了美人心。张家,一个油盐不进中立多年的家族,如今终于有了突破口。于是他差人将太子殿下的讯息如数告知了容玉丫头。 张远山甚是喜爱张文静这个孙女,可谓是有求必应,这一次,白呈断定不会失手。 他成功了。 在消息放出后的第三日,他收到了张远山六十寿诞的邀帖。 张远山得知孙女对太子动了情,必然会对太子对张文静的心意试探一番,所以今日当那匹马惊冲过来的一刹那,他毫不犹豫的将沈颜推向了张文静。 这一倒,太子和张家的姻亲结定了。 “主子,那沈颜值得您费这么大心力吗?”凌风有些犹疑的问。 “论资历,大皇子沈嘉更佳。论城府,七皇子沈褚更胜。论实权,五皇子沈厉当仁不让。论人脉,四皇子沈钰更胜一筹,奴才不明白主子为何要选择毫无建树的太子作为目标。” “因为他是太子啊。” 第056章:不眠之夜 这一夜,有人殚精竭虑谋划未来,有人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亦有人查危觉险急不可耐。 夜色已浓,万籁俱寂,皇宫里却是一派灯火通明。 庸坤宫里,随旁伺候的奴才都被遣到了外头去,房间里只有裕贵妃和沈嘉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空气静寂,拖着冗长的沉闷。 裕贵妃金色护甲收于身前,手拿长剪,拨弄着身前矮盆里葱葱绿植,将不规则的枝条剪掉。 “嘉儿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裕贵妃雍容开口,语态微懒。 “母妃,相府的事想必您都知道了吧。”沈嘉小心瞧着自家母妃的表情,继续说道,“如今太子风头愈盛,若是再让他倚上张家,他的太子之位便再无人能撼动了!” “就这件事?” “母妃,您让儿臣拉拢朝臣,儿臣做了。您一让儿臣等,儿臣也等了。可如今太子势起,儿臣不能再等了。” “嗯,本宫知道了。”裕贵妃气色平和,看不出情绪。手中长剪咔嚓一声剪断一根碍眼嫩枝。 “母妃……”沈嘉还想说什么, “嘉儿,你要时刻记得你是长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沉得住气。”裕贵妃说着视线从绿植上挪开,看向沈嘉,“有本宫在,你怕什么?” …… 与此同时,翊霄宫。 柔妃手拿密信一封,快速浏览而后微微一笑,将信纸卷起,递向燃着的烛火上,而后将燃着信纸丢到灰坛里化作一团灰烬。 “陛下今晚翻了谁的牌子?”柔妃烧了信纸,缓缓开口问。 “回娘娘,陛下翻了良妃的牌。”绿柚恭敬回道。 “良妃……本宫都快忘了后宫还有这么个人了。”柔妃轻笑,拿起一旁小铲,将信纸灰烬一点点压平,填进香灰里。 “都沉寂那么久了,何不一直安生下去。这会子跳出来,是怕别人忘了她还有个儿子吗?” 柔妃嘴角微咧,手中小铲往香灰里一戳,在刚刚填平的香灰里戳开深深一道沟。 “取本宫的五彩宫衣来。” …… 与此同时。 普宁宫上上下下严阵以待,欢天喜地。 自从皇后娘娘去后,自家娘娘整日诵经礼佛,再无心争宠。初时陛下还念着五皇子念着娘娘,常来普宁宫坐坐。可自从柔妃诞下十三皇子后,皇上一颗心都扑到了翊霄宫去,来普宁宫的次数便愈发少了,最近甚至有半年不曾踏过普宁宫的门了。 红巧是良妃身旁的大丫鬟,实在看不过自家娘娘受这委屈,所以前几日她偷偷给太监总管安公公塞了银子,没想到今日便得了陛下翻牌的好消息, 良妃得到消息一早便精心打扮好了,还亲自下厨为皇上做了最爱吃的锦玉酥仁饼。 “陛下到哪儿了?”良妃立于宫门口,翘首以盼,仪态端庄,手中那方搅烂的帕子却泄露了她内心紧张。 “小允子说陛下已经出了御书房,这会儿正往过来呢。”红巧见自家娘娘这般期待模样,不禁轻笑,“娘娘,您还是进屋侯着吧,陛下来了奴才们会通传的。” “也好。”良妃点点头,同红巧回了屋里去。 房间里,一方角桌上摆着精致小碟子,碟子里一摞锦玉酥仁饼摆放齐整。 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花灯已经换了三盏,她仍没能等来那句久违的“皇上驾到。” “娘娘,您且歇下吧。”红巧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劝道。 “本宫不累,再等等吧,陛下许是有事耽搁了……” “娘娘~皇上在来的路上被柔妃截到翊霄宫去了。”红巧咬着下唇,不甘的道。 “哦。”良妃闻言应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无须伺候了。” “你们都退下吧。” “你且去门外候着。” “是。” 一众奴才悉数退走,良妃才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书册。书册打开,里面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四个大字:母妃亲启。 良妃拿着那封印,面色微沉,然后提笔回书一封,封好,才将红巧唤了进来。 “将这封信给厉儿送去,现在就去。” “是。” 那封信里其实只有一句话:皇儿,切不可轻举妄动乱了分寸。 良妃站在窗前,望着漫漫黑夜,面色愈沉。如今太子势起,务必有人眼红。沈嘉有代掌后宫的裕贵妃撑腰,沈钰和沈褚有宠妃柔妃撑腰,且由他们去争好了。 她这个失宠的良妃,连见一见自己皇儿的权利都没有,哪有资本与她们争啊。 红巧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良妃一个人,那个柔弱温婉的良妃沉下脸来,爬了一层冷冽阴鸷。 柔妃,裕贵妃,太子,你们想要的风头都给你们。 …… 霄翊宫里。 身着五彩宫衣的柔妃坐在皇上身边,为他剥着进贡淮橘。 “陛下今儿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可是臣妾哪里做错惹恼了陛下?”柔妃将一瓣橘瓣送到皇上嘴里,晶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皇上。 “不是你的事。” “那便是臣妾伺候的不够周到,没能让陛下舒心喽。”柔妃抬手,无骨的手按在皇上皱着的眉心上,轻轻揉开,“陛下皱着眉头最是丑了,臣妾可不爱看。” “你呀~”皇上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严肃的脸终于有所缓和。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臣妾说说,臣妾听得懂的便为您排解排解,臣妾听不懂的,您便当作讲故事哄臣妾了,可好?” “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老九的事罢了。” “太子?最近听闻太子殿下已经收敛许多了,怎么,又惹了什么事招您不开心了?” “倒也没惹事,只是朕想着他也及冠了,是时候搬出去住了。”皇上开口道。 柔妃剥橘子的手一顿,按照律历,只有只有成家了的皇子才可以从皇宫搬出去另立府邸,皇上的意思是…… “陛下是想为太子指婚了。”柔妃笑道,温温婉婉,“这是好事啊,不知陛下看上哪家千金了?” “朕觉得兵部尚书幺女林妍不错。” “出身世家,知书达理,是个不错选择。”柔妃颔首。 “户部尚书赵蒙长女赵飞羽呢?” “温柔贤淑,倒也是个好人选。”柔妃赞同。 “你呀,谁都说好,朕还如何做选择?”皇上笑着指责,柔妃甜甜一笑,“陛下选的,在臣妾眼中都是好的。” “就你嘴甜。”皇上笑着说,而后眸色一闪,“你觉得张相国的孙女张文静如何?” “也好啊,听说张相国家教甚严,张家的女儿,定也是贤惠温婉的。”柔妃点头。 皇上低头瞧着她,唇角微勾,“如果宫里人都如你这般体恤,朕便没有这诸多烦恼了。” 第057章:匹夫无罪 这一夜,各有谋算,百家失眠,而搅起此方风云的沈颜却在睡觉,异常安详。 在相府时她虽然没有被惊马伤到,却闪了腰,回来后哼哼唧唧好一阵子才睡着。 翌日,早朝刚散。沈颜正在屋子里和东南西北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一声通传响起,“相国大人到~” 沈颜一怔,他怎么来了?心里想着,沈颜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太子殿下。”张远山看到沈颜微微欠身。 “不知相国大人到访,有失远迎。”沈颜客气了声,发现张远山手里拎着两只礼盒。 “昨日老臣招待不周,让太子殿下受惊了。老臣今日是特地前来赔罪的。还望殿下看在老臣薄面上莫要挂怀。”张远山躬身,态度谦恭。 “相国大人哪里的话,本宫一没伤到,二没惊到,何须大人大老远跑来赔罪。快,里面请。”沈颜将张远山往里面迎,递给慕北一个眼神,慕北忙上前,恭敬接下张远山手中礼盒。 沈颜将张远山迎进了中堂,二人客套了一阵子,又寒暄了一阵子,终于唠到了正轨上。 “殿下,老臣今日来不止代表老臣自己,也代是表静儿来的。老臣出门前静儿特地跑过来托老臣向您问安,多谢您昨日出手相救。” “文静小姐多礼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说到谢,要谢也要谢上将军才是,昨日若不是上将军将惊马驯服,后果不堪设想。”沈颜不着痕迹的将功劳安到了白呈头上去。 “昨日文静小姐受惊不小,现在可好?”沈颜客套的关心。 张远山闻言哈哈大笑,“她好着呢。” “那就好。” 之后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张远山便告了辞,沈颜将人送出了老远才止了步。 “张相国拎了什么东西来?”沈颜回到东宫,第一件事便是问慕北。 “一棵百年老参,一副玲珑棋子。” 众所周知,“沈颜”爱棋。张远山拿这两样东西来至少是用了心的。 沈颜心下稍安。 如此看来张远山对她敌意甚微,就是不知这凭空多出来的好感能否成功转到白呈身上去。 阿弥陀佛~ 拜托拜托~ 翌日。 春意阁一案后,皇上要她每两日参与一次朝会,今天是沈颜该上早朝的日子了,沈颜起了个大早。 朝会上众朝臣说的还是那些冗长的官话,沈颜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惜失败了,朝会尾声时,皇上提了要为他修建太子府的事。 沈颜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差点蹦起来,虽然经历了春意阁的事后,她对这个没有人权的世界有些怕了。但是在宫中毕竟拘谨,宫中人多眼杂,要事事小心,且禁制繁多,这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不能吃的太好也不能起的太晚,还要时刻担心皇上晃荡到东宫来看到自己懒怠模样。 如果自立府邸搬出宫去,不仅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自己晚上练武也方便了许多。 于是,沈颜忙不迭的应了好。 皇上当即便吩咐户部的人去办了。下朝后,和她打招呼的文武官员愈发的多了,沈颜一一回了。 果然,这是个势力的世界,一旦自己得了皇上的青睐,全世界都和颜悦色的。至于和颜悦色底下藏着的是多么抓心挠肝的脸,沈颜并不想管。 来这里这么久了,沈颜早就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猫都想吃鱼,狗都想吃肉,小孩子为了抢个玩具还要打上一架呢,她坐在太子的位子上便要承担被揍的风险。所以嫉妒也好,羡慕也罢,她都接着。 不过关于同意搬出皇宫另立府邸这件事,沈颜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方便日后逃跑。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个女人,这太子迟早有一天会扮不下去,到时候进退两难,等待她的说不定是什么。重活一世,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死了,世界这么大,她还想到处去看看。 她想摆脱现在被动的局面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跑。可是跑的前提是她至少要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自保。 所以她搭上了楚御,向他学武。待自己有了自保能力,这太子之位、锦绣河山,谁爱要谁要。 …… 因着沈颜伤了腰不能继续练武,所以楚御批了她三天假。这几日她休息的很好,以至于先前训练的肌肉拉伤也缓和了许多。 第四日晚,楚御如约而至,沈颜却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喂~”楚御用随身佩剑的剑鞘戳了戳她。沈颜哼唧一声,怏怏睁开眼,“你回吧,今儿不练了。” 楚御抱臂,一脸戏谑的看着她,“怎么,才十几天而已便撑不住了?” “不是……” 沈颜气若游丝,哼唧了声,“我身体不舒服。” “……” 楚御皱眉,“不是已经休息三日了?” “我……”沈颜有些扭捏,半晌才道,“那个来了。” “什么来了?”楚御闻言四外看了看,皱起的眉头拢的愈发高了。他的耳朵灵敏的很,方圆三里内的动静皆可尽收耳底,他什么都没听到,她能听到? “哥哥,我是女人啊,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沈颜无奈的解释,琢磨着这回自己说的够明显了吧,却不想得到的是楚御真心一问,“为什么?” “……” 沈颜无语的看着楚御,这他妈是什么品种的钢铁直男,难道要她把姨妈垫子亮出来给他看看吗! “我来葵水了。” 沈颜微笑,直言道是,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了,甚至被他气的小腹都没那么疼了。 “原是如此。”楚御闻言恍然,“那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楚御飞快的说了句,然后一个纵身消失在夜色里,动作迅捷快敏,只是离开的动作稍显仓促,略带……狼狈。 这是……害羞了? 之后的日子太平了,安生了。 楚御消失了,宫里也没事了,隔三差五上个早朝,议论的事也都与她无关,用不着她操心。 沈颜负责的工作除了吃就是睡,营养充足,休息甚好,以至于连皮肤都细腻了不少。 舒坦的日子过得久了,沈颜甚至有些舍不得走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宫里这几个人都围着她转,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想害他的刁民的日子,挺好。 沈颜整日和东南西北混在一起,不过自从前日嬉闹的时候挫伤了手腕后,这群太监便不陪她玩了,把她当祖宗供着。 又是平静的一天,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沈颜坐在外头,吹着夜风,和慕北有一搭没一搭的探讨着明日该吃猪蹄还是鸡爪的问题,正聊着,一位传话太监匆匆前来。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小太监一躬身,恭敬的道。 ------题外话------ pk中,小可爱们冒冒泡哦,pk过了太子才能有以后哇。 第058章:皇上驾到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小太监见到沈颜,躬身恭敬道。 “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父皇还急着要见本宫?”沈颜皱眉,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起了身,“带路吧。” “是。”小公公低眉顺耳,领着沈颜从东宫出了去,却没有走大路,而是一路沿着小路往西又往南,穿过来绕过去。沈颜跟在他后面,越走眉头拧的越重。 “你是在父皇身边近身伺候的吗?本宫怎的见你眼生的很。”沈颜的视线在小太监身上扫来扫去,开口问道。 “奴才是乾圣宫的外围洒扫,只有一早一晚才会出来,殿下自然没见过奴才。”小太监闻言回头笑答,“其实今日本该是刘总管来通传的,刘总管临时有事走不开,才让奴才来了。”小太监腼腆的说。 “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姓李,大家都唤奴才小李子。” “小李子。”沈颜微微颔首,“你在宫里伺候多久了?” “奴才十一岁便进宫了,距今已有十三年了。”小太监掐着指头,认真回道。 “进宫都这么久了,宫里的路你还认不全吗?”沈颜眉头压低,冷冷道是。 “啊?”小李子闻言回过头来,一脸惊诧的看着沈颜,“殿下何出此言?” “因为你带本宫走的,根本就不是去御书房的路!”沈颜目光森冷。 “原是此事,殿下息怒。陛下现在不在御书房里。”小太监陪笑道。 “那是在哪?” “陛下在西宫偏殿,殿下随奴才走便是了。” “西宫?你带着本宫出了东宫一路兜兜转转,却是一路向西。不过……我们已经过了两园三池,现在已是到了后宫的地界儿了。”沈颜看着,“你不是要告诉我父皇深夜召见,现在正在某个妃嫔的宫里等着本宫呢吧?”沈颜目光犀利,看着小李子。 “殿下说笑了。”小太监嘿嘿一笑,抬起头来看着沈颜,脸上的笑阴诡险诈,毫无被揭穿阴谋的慌张痕迹。 沈颜暗道不好,转身欲跑,然而还不待她转过身去,一块布巾已捂在了她的口鼻上。 沈颜顿觉手脚软下,脑子沉沉,身后之人被人拦腰扛起,转身就跑。 靠! 沈颜虽然吃过白呈给的解药,但今天已经是吃药的第九天了,药效留存不大,且迷药直接捂在了口鼻上,药效强烈,沈颜到底还是迷糊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一阵颠簸,沈颜被人丢到了一间屋子里。 砰的一声是房门关紧的声音。 完了。 躲过了初一没躲过十五,自己到底被关起来了。 沈颜仰倒在地上,平复着被颠的七荤八素的五脏六腑,好半晌才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沈颜撑起身子,抬头看到房间布局,不禁一怔,这…… 没有稻草,没有蟑螂,没有老鼠,没有铁窗。房间里,轻罗幔帐,熏烟袅袅,有沉香矮几,有雕花轩窗,有飘香清茶,有美一人独坐宣榻。 这……不就是个古代版的情人节套包么…… 沈颜一个激灵跳起,当即转身找门。整个人撞在门上,砰的一声,手痛,门却没动。 外面锁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千提万防,防不胜防啊。沈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属于女子的、柔情似水的声音,“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声音娇娇柔柔,沈颜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又是什么神兽? 眼见出不去,沈颜转过身来呵呵一笑,“你是?” “殿下,臣妾是夕妍啊。” 夕妍?柳夕妍?良妃的陪嫁丫头,后来蒙了圣宠封了答应,之后又晋了位分,现在是……顺嫔? “顺嫔娘娘,夜寒露重,本宫无意路过,不便叨扰,只是你这房门年久失修,有些打不开了。”沈颜推着身后关的紧密严实的房门,笑呵呵的道。 “是吗?”顺嫔说着,起身从幔帐里缓缓走出来。 不知是古代男人都有喜欢女子从幔帐里朝自己走来的怪癖,还是古代女人都喜欢这种朦胧揭面的感觉。顺嫔从里面往出走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红娇勾引她的样子。只不过红娇要比她少上三分红尘气。 柳夕妍缓缓从幔帐里走出来,沈颜看到她的脸时不禁啧啧赞叹,别的姑且不论,单就这张脸来说,比例恰当,五官立体,一双狐狸眼天生含媚,鼻挺唇赤,珠圆玉润,放到现代也是整容模板级别的。 所以,人人羡君不是没有道理的。哪个男人不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之前的柔妃,现在的顺嫔,都是人间绝色。 沈颜定定看着柳夕妍,此刻柳夕妍已经走出了幔帐,在榻边站定。 “殿下,臣妾美吗?”柳夕妍眼带春波,含情脉脉。 沈颜歪头瞧着,嘴角微勾,“美则美矣,就是穿的有点多。”沈颜说。 这话说的委实有点不走心,因为柳夕妍其实就只披着几层薄如蝉翼的纱衣。衣衫足够软薄,以至于玲珑身姿一览无余。但沈颜还是觉得穿的有些多了,大长腿只露出了一半,其他地方也都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演戏演全套,态度一定要严谨。 柳夕妍闻言嗤嗤一笑,扬手拔下头上仅有的一支钗,瀑发散下。柳夕妍抓着金钗在自己脸上划开一道血痕,然后将钗丢下,纤长素手搭上肩膀,轻轻一拉,最外一层薄纱落下。 长发掩映,娇人在前。 沈颜连连点头,若不是自己是个女身,明知她身后是泥潭沼泽万劫不复,自己也要提枪与她大战三百回合,不叫爸爸誓不罢休的那种。 “够吗?”柳夕妍笑看着沈颜,又一层纱衣滑下,“如此呢?” “差不多了吧……” 沈颜看着柳夕妍上瘾似的给自己剥着皮儿,脸微微发了烧,别再脱了吧,留一点点神秘感不好么? 柳夕妍缓缓向沈颜走近,每走两步便剥一层外纱。眼见地上的衣服越来越多,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人越来越近…… “伤风败俗,世风日下……” 沈颜五指掩面,透过五指张开的缝隙瞪大眼睛瞧着难得一见的限制级表演。 一双玉腿筷子似的又细又长又纤直,可以玩上一年。腰也不错,一点赘肉都没有,看着就想掐一把。就是那里有点下垂,影响了整体美感…… 沈颜严苛又认真的做着评判,这时候,属于太监尖细声音高高响起,“皇上驾到……” 第059章:反将一军 “皇上驾到……” 就是现在! 沈颜听到通报,眼睛一亮,身子在地上就势一滚避开柳夕妍。 沈颜利落滚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却没有跑,反而用一只手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与此同时整个人往一旁椅子上一扑,“哎呦~” 柳夕妍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吱呦~” 与此同时,房门打开。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沈颜像被人撞倒了一般从地上扑腾起来,不要命似的喊。 “老九?你怎么在这儿?”皇上踏进房里,看到沈颜先是一怔,随即看到房间内的情形,眉头一皱,爆喝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沈颜看到皇上面色一喜,“父皇您可来了,救命啊!”沈颜连滚带爬的跑到皇上跟前,扯着皇上的衣袍,声泪俱下。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黑脸,沉声发问。 “父皇,儿臣晚膳后觉得撑胀,便在宫里闲逛,突见一黑衣人奔过,直奔后宫方向。儿臣怕那黑衣人伤到众位娘娘,便跟了过来,一路跟到钟秀宫,眼见那人进了顺嫔娘娘的房间。” “儿臣恐娘娘遇险,便也跟了进来,一进门果见黑衣人正在轻薄顺嫔,儿臣当即便欲上前擒贼,不想却被顺嫔娘娘唤了住,要儿臣关上房门,上前来听她细讲。儿臣不明所以信了她的话,不想她竟欲伙同黑衣人欲置儿臣于死地啊!”沈颜语辞恳切,言之凿凿,抻着脖子让皇上看,“您看,您再晚来一步,儿臣就被他们掐死了。” “陛下,陛下,您莫要听太子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黑衣人,明明是太子……”顺嫔在皇上脚下跪下,委屈啜泣,欲言又止。 “臣妾在此恭迎圣驾,不知怎的太子突然闯了进来,欲轻薄臣妾,臣妾抵死不从,还被太子划伤了脸……”柳夕妍仰脸看着皇上,露出脸颊上那道血痕,“求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顺嫔娘娘,您不能什么都往本宫头上扣啊,本宫昨日与宫里太监游戏,才扭了手腕,哪受得住您的抵死不从啊。”沈颜缓缓挽起袖子,露出腕上缠着的白纱。 “太子殿下,您是真伤假伤臣妾不知,臣妾只知臣妾一介女子人弱力微,不足抗拒。” “那么请问顺嫔娘娘,您呼喊这么半天,怎的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本宫是太子不假,但后宫却并不受本宫之命。你钟秀宫的人也绝不会听我的差遣。若真是本宫存了歹心,便是可以悄无声息的摸进来,又如何悄无声息的离去呢?” “你……” “况且东宫有妾姬一十二,虽不是天仙貌,却也有艳绝颜,本宫放着一众妾眷不宠,却跑来钟秀宫强迫顺嫔娘娘您,本宫图什么?”沈颜站起身来,冷眼看着柳夕妍,眉目之间一片冷冰。 “臣妾哪里知道殿下存了什么心思……” “娘娘无须知道本宫的心思,本宫知道娘娘的心思便够了。夜会情郎被本宫撞破,为掩藏秘密便栽赃陷害,意图嫁祸本宫蒙混过关。娘娘,都这时候了,您还妄想护着他呢?” 顺嫔见自己说她不过,不再与她斡旋,仰头看着皇上,“陛下,您莫要听太子信口雌黄,臣妾入宫多年,对陛下的心意您最是清楚了。今日蒙此大冤,臣妾不活了……呜呜……”顺嫔哭的梨花带雨,委屈欲绝,转身便欲撞向柜角子。 沈颜见状忙一把将柜子挪开,脸上却挂了一脸的嫌烦,“顺嫔娘娘,奸夫还没抓着呢,先别急着灭自己的口啊。” “够了!”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往来辩解,皇上终于忍不住开口沉喝一声。 皇上的视线在沈颜与顺嫔之间反复,眼见顺嫔衣衫褪尽,床褥之上一片狼藉。而太子却衣冠齐整,颈上深红掐痕清晰可见,再加上二人方才的一番言语,真相显而易见。 “你说看到了黑衣人,那黑衣人在哪啊?”皇上看着沈颜,冷声问道。 “回父皇话,那黑衣人听到通报声,跑了。”和颜闻言一指身后散开的窗户,目光犀利。 眼见皇上表情深沉,沈颜嘴角微勾,趁热打铁,双手抱拳恭敬道是,“父皇,现下宫门已经落钥,儿臣认为黑衣人必然还藏身宫中,后宫女眷众多,眼下最重要的应是即刻捉拿黑衣人,以备不测。” 皇上目光复杂的看着柳夕妍,半晌才道,“老九,朕命你即刻带人挨宫搜寻,务必将人拿住!”皇上大袖一挥,却是已经信了她的话。 “皇上……”柳夕妍还想说什么,沈颜已经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儿臣领命。”沈颜恭敬应声,大摇大摆的出了钟秀宫。 钟秀宫门前,沈颜冷目回头,看了眼钟秀宫的匾额,抬手摸了摸自己红热的脖子,轻轻后转,颈骨咔咔轻响。 两世为人,她从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对不起了。 = 夜。 月明星稀。 皇宫里,铁甲禁军手执长矛,在皇宫里穿行,走过一宫又一宫,翻过一院又一院。 犬吠声声中,各宫各院都亮起了灯。 “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许落下!” “是!” 景仁宫里,禁军齐整踏步,分开冲向各个房间里。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反了!”大皇子沈嘉闻讯出来,拦住向里冲的禁军,“本皇子在此,我看谁敢擅动!” “大哥,他们只是奉命办事,您别难为他们啊。” 温凉的声音响起,禁军让开一条小路,沈颜从后面缓缓走出来。 “臣弟可是奉父皇口谕搜寻贼人,大哥莫不是想抗旨?”沈颜对上沈嘉错愕的眼,面色沉下,不待沈嘉答话,扬手一挥,“搜!” “是!”禁军得令,从沈嘉身旁走过,闯进紧闭的房门,好一顿翻找。 房间里有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亦有板凳桌椅倾倒的声音,然而此刻沈嘉全都顾不上了,只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沈颜,“九弟,你……” 沈嘉看着沈颜,沈颜却没有看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亮啊。”沈颜看着月亮赞了一声。 少倾,有禁军前来禀报,“殿下,有发现。” 那禁军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包袱,“在床下发现包裹一个,内有夜行服一套。” “谁的房间?”沈颜翻了翻包裹,明知故问道。 “回太子殿下,是大殿下的房间。”禁军看了沈嘉一眼,恭敬禀报。 “不可能!”沈嘉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抓过夜行服,而后像丢垃圾一般一把扔到一旁去,“这什么东西,这不是我的。”沈嘉连连否道。 沈颜却不听他的解释,递出一个眼神,立刻有禁军将地上夜行服拾起。 “大哥,随本宫走一趟吧。”沈颜冷目,而后一招手,“将人带走!” “景仁宫伺候的奴才也一并都带走!” 第060章:巧舌如簧 夜。 钟秀宫。 皇上坐在高椅之上,身旁沈颜垂手而立。二人身前,沈嘉和柳夕妍分跪下首,一旁地上扬着从景仁宫搜出来的那套夜行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面色沉沉,冷声质问。 “父皇,这衣服不是儿臣的,儿臣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沈嘉仰头看着皇上,额上青筋暴起,急灼解释。 皇上将目光转向沈颜,目光探究。 “大哥,请问今日申时到酉时之间,您在何处,做什么?”沈颜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未时三刻左右,我吃过晚膳,出去走了走,申时三刻左右回到景仁宫,处理了些刑部的案子,然后九弟便带着人闯了进去。”沈嘉答,面带不忿。 “那么请问未时三刻到申时三刻的这段时间,可有人能为大哥作证?”沈颜继续追问。 “我吃完饭随便出去走走,还需要人作证?” “正常来讲自是不必的。不过不巧的是在大哥无人作证随便走走的这段时间里,本宫遇见一个黑衣人,登堂入室轻薄了顺嫔娘娘,还欲置本宫于死地。” “你怀疑那黑衣人是我?” “臣弟不敢错疑兄长,不过……这夜行服是从大哥你的房间搜出来的,毋庸置疑。至于时间点么,虽然这一切过于巧合了些,不过也不能冤枉了大哥。”沈颜微笑,“所以,大哥可否告知臣弟,您随便走走都去了哪里呢?” “随便走走,哪里有目的地。” “皇宫虽大,每条路,每条河,每个宫殿都有它的名字,大哥不知道吗?” “我到后花园走了走。” “大哥既然是在后花园散的步,一路上总会遇到三两个人吧,哪怕是巡逻的太监,也可为证啊。” “这……” “来啊,将今夜未时到酉时后花园当值护卫全部找来。”沈颜一招手,当即有人去了。须臾,一众当值官兵被带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本宫问你们话,你们务必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假,定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沈颜看着一众官兵,冷声道是。 “奴才不敢。” “那就好。”沈颜颔首,“本宫问你们,今夜你们可曾在后花园见到过大殿下?” 众人抬头,看了看一旁跪着的沈嘉,纷纷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确不曾见过。” 众人咬定没见过。 “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沈颜微微颔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将视线又挪到沈嘉身上来。 “大哥,他们都没见过您,您看到他们了吗?” “我……” “这些个侍卫总不会同时旷职,也就是说那个时间段大哥你根本不在后花园,请问,您到底去了哪儿?” “我只在后花园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就去了偏殿。” “嗯,偏殿没有值守的官兵,倒是个好去处。”沈颜微微颔首,以示赞同,随即眉头微皱,“可是……从大哥的景仁宫到偏殿,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往来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大哥一个时辰便走了个来回,是从后宫穿的吗?”沈颜目光冷冽,声音陡沉。 沈嘉闻言面色一变,“我没有!” 为人臣子无诏不得擅入后宫,这是铁律。便是皇子觐见母妃也要向皇上报备才行。无诏入后宫,罪同祸乱宫闱。 “那大哥到底去了哪儿呢? “我……我去了庸……” “大哥想说去了庸坤宫吗?”沈颜不给沈嘉说话的机会,反问道。 平素里,众皇子都不是十分尊重无诏不得入后宫的规律。包括柔妃的两位皇子在内,他们仗着自家母妃的权势,时常私入后宫,皇上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投无路之时,沈嘉最后的倚仗便是裕贵妃了。 毕竟无诏觐见母妃的罪名和擅入后宫的罪比起来,可轻多了。 “父皇,儿臣方才说谎了,儿臣没有去后园,也没去什么偏殿,晚膳之后儿臣去庸坤宫见了母妃。因为没有事先报备,儿臣怕您怪罪才没敢说实话,儿臣知错了,还请父皇责罚。”沈嘉一个头叩到地上,言辞恳切。 “大哥还真是去了庸坤宫啊。”沈颜闻言浅笑,“既如此,那便将庸坤宫的人叫来问问便是了。庸坤宫上上下下几十张嘴,若是真的,口径定然一致,若是假的,也易于区辨。大哥,需要侍卫们跑这一趟吗?” “你……” “大哥,你还不说实话吗?”沈颜看着沈嘉,眸色陡厉,“今日晚膳之后,你换上夜行服溜入钟秀宫,与顺嫔苟且,被我撞见,你竟动了杀人灭口的心。不想刚巧父皇前来,你慌忙遁走,回到景仁宫,将夜行服匿于床下,事实昭然。” “你血口喷人!我申时三刻便已回到了景仁宫,那时候父皇还没来钟秀宫,时间根本对不上!” “钟秀宫到景仁宫,只有一炷香的脚程。父皇是申时三刻到的钟秀宫,你说你是申时三刻回的景仁宫。这一前一后,到底是父皇先到了钟秀宫你才回的景仁宫,还是你回了景仁宫父皇才到了钟秀宫,还真的没办法证明。”沈颜微微一笑,而后将视线落在沈嘉的脚上。 “不过……这不是还有我这个人证呢嘛。”沈颜绕到沈嘉身旁,目光冷森。 “我进门时你虽有黑巾遮了面,使得我没有看到你的真容,但大哥你这双鞋臣弟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沈颜扬手指向沈嘉的鞋,“九天青云靴,怕是整个皇宫也寻不出第二双来!” 沈嘉闻言,猛的抬头看向沈颜,面露惊色,“你……” “够了!” 这时候皇上突然开口,喝止二人。 皇上不傻,听二人说了这些许多,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沈嘉一连改口,明显心虚,沈颜见招拆招,将沈嘉的借口悉数戳穿,他心底已经相信了沈颜的话,直到最后沈颜直言她早就认出了黑衣人就是沈嘉,他终于坐不住了。 “沈嘉,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砰”的一声,皇上将手边茶盏甩出,沈嘉不敢避让,茶盏正砸在他额头上,登时见了血。 “父皇……” “朕没你这个儿子!” “不是的……不是的……陛下,您听臣妾解释……”柳夕妍哭着爬上前来扯着皇上的衣摆,皇上一脚将人踹开,“好一对痴男怨女,今天朕便成全你们,来呀,把他们两个拉出去,斩了!” “陛下息怒~”一声疾呼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太监高高的传报声,“裕贵妃到~” 第061章:火上浇油 “陛下息怒~” 一声疾呼响起,随之响起的是太监高高的传报声,“裕贵妃到~” 伴着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一名衣着华贵、仪态雍容的中年女子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快步走了进来。 女子得体装扮与那满脸急灼紧张之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头上步摇歪歪晃晃,显然是已经歇下,得到消息匆匆起身赶来的。 “你来做什么?” 皇上看到裕贵妃,满是怒火的眼里更多了几分烦厌。 好戏开始了,沈颜抱臂看着,作壁上观。 其实沈嘉的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与妃嫔私通,按照夏昭律历,顺嫔位分一降到底,打入冷宫,终身禁足。沈嘉嘛,毕竟是皇子,重一点就流放或是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民,轻一点的话,剥去实权,冷落几年也便罢了。 毕竟沈嘉的生母是辖御六宫的裕贵妃,后宫无后,裕贵妃便等同于皇后。只要裕贵妃一天不倒,只要沈嘉一天不死,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得势。届时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沈颜从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沈嘉既然惹了她,便要承担招惹她的后果。毕竟沈嘉这个当哥哥的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还的轻了。 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所以,今日她不仅要将沈嘉拿下,同时也要将沈嘉的后路断个彻底。 方才她从景仁宫将沈嘉带来的时候,顺便派人去给庸坤宫送了个信儿。免得裕贵妃娘娘沉于美梦,不知道她的宝贝儿子犯了错,不来求情。 裕贵妃来的很是时候。 眼下沈嘉与顺嫔私通证据确凿,头顶青青草原的皇上正处于气头上。 裕贵妃是协管六宫之人,妃嫔与人通奸,裕贵妃这个后宫之首本就有协管不力之责。更何况当事人还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又多了个管教不严之责。 聪明人摊上此事就该冷漠对待,不管不问,任由皇上处置。 可惜,裕贵妃并不是个聪明的。 她实在太看重自己这个长子,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赶着这个时候来求情,不仅不会让皇上减了怒气,还会让皇上迁怒于她。 她的到来只能是火上浇油,助这把绿色火焰烧的更旺。 “臣妾见过陛下。” 裕贵妃走进来,扑通一声在皇上面前跪下,而后一把抱住身旁血流披面的沈嘉,一脸心疼,“陛下,嘉儿犯了什么错,惹您这般恼火。” “犯了什么错?还不是你生的好儿子,你问问他犯了什么错!”皇上沉喝。 “母妃,儿臣没有……儿臣什么都没做。”沈嘉哭着扯着裕贵妃的衣袖,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您求求父皇,救救孩儿……” “陛下,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嘉儿一向懂事,参政以来也没少为您分忧解难,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您断不能听信某些人的片面之词便冤枉了嘉儿啊。”裕贵妃看着皇上,苦苦哀求。 沈颜闻言嘴角微勾,不禁冷笑,都这时候了,自顾都不暇,还不忘踩自己一脚。 这娘俩儿,对儿傻。 “片面之词?冤枉?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今晚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皇上冷喝。 裕贵妃闻言一脸关切的看着沈嘉,“嘉儿,你给母妃说说,你今晚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啊?” “我……我……” 沈嘉支吾,半晌却都没说出话来。 他去了东宫,一路跟着沈颜和小李子,在沈颜发现端倪后将人迷晕从后门扛到了钟秀宫来。一路抄近路走小道,没一个人看到他。 可那夜行衣真的不是他的,他完全不知道那夜行衣是哪里冒出来的。可是那段时间确实没有人能为他作证,他无法洗去自身嫌疑便不会有人信他的话。 可是他又不能说实话。 现在只是勾结后妃之罪,如果说了实话那便是勾结后妃加上恶意构陷当朝太子,两罪并罚,后果远比现在要严重的多。 眼见沈嘉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皇上气甚,啪的一拍桌子,“看看看看,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根本就是无言狡辩,已经认了!来人,把他们两个都给朕拖下去!” “是!”立刻有官兵上前。 “陛下~陛下~” 裕贵妃见状紧紧抱着沈嘉,吼的撕心裂肺,“陛下,嘉儿是您的骨肉啊,就算他做了一点错事,可也罪不至死啊,您连儿子都不认了吗。”裕贵妃声泪俱下,拦着不让侍卫将人拉下去。 皇上见状,怒火更甚,“儿子!他身为皇子,婬乱宫闱,意图谋害手足,谋害当今太子,朕没这样的儿子!” “你……” 裕贵妃闻言一脸茫然的看着沈嘉,啪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指着沈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模样,“你都干了些什么!” 沈嘉也不敢吭声,只深垂着头,任由裕贵妃打骂。 裕贵妃发完了脾气,跪着爬到皇上跟前来,苦苦哀求,“陛下,陛下,是臣妾管教不严,教子无方,都是臣妾的错,日后臣妾一定严加管教。但是,不管怎么说嘉儿也是您的骨肉,求求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看在你的面子上?后宫大权你握了这么多年,就是这么管理后宫的!”皇上爆喝一声,“朕还没纠你协管不力之责,你还有脸替他求情!”皇上说着一脚踢开裕贵妃,倏地站起身来。 “你们一个个是要气死朕吗!”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嘉、顺嫔和裕贵妃,深吸一口气,而后大袖一甩,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陛下~” 裕贵妃被踹翻在地,眼看皇上毫不留情的走了,趴在地上吼的撕心裂肺,保养得当的手在地上扒着,却再也够不到皇上离去的背影。 皇上没有直接宣判,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皇上是真的怒了。 戏看完了,沈颜也没有再在这里磨蹭的必要了,双手负后往门外悠悠走去。 “大哥,你这双九天青云靴真好看啊。”沈颜走到沈嘉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是,而后抬步大步离去。 第062章:明修栈道 今晚的月格外朦胧,今夜的风格外清凉。沈颜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横枝暗影,久久未歇。 今天是她穿过来的第二十九天,是她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次反击。 其实早在小李子来传话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问题了。 首先她这个不务正业的太子虽然已经敛了跋扈性子,春意阁一事后皇上对她印象也大为改观,但她总体上还是处于半透明状态,不事朝政,终日浑水摸鱼,皇上即便真的有事也不该选在夜里召见她。 其次皇上有话传她,一般都是安总管亲自前来,以示重视。毕竟她是出了名的纨绔太子,如今又得了皇上青睐,安总管理当更为重视才对,可今夜来的却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所以沈颜猜测,这个小李子根本就不是乾圣宫的人。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她从钟秀宫回来便立刻让慕北去查了,乾圣宫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小李子的洒扫公公。 但是那时候沈颜明知小李子是假公公,还是同他走了。因为沈颜想弄弄清楚,这一回又是什么人为她准备了惊喜。而且……主使者既然可以在宫里安插人手,必然也是个有地位的,说不准此人便是那个匿在春意阁后面搅动风云的人。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所以沈颜将计就计,同小李子去了。 但是当她随小李子在宫里绕过来绕过去,发现小李子竟然带她绕到了后宫时,她犹豫了。 无诏擅入后宫可是大罪,她的生身之母皇后娘娘又已过世多年,她进到后宫地界,一旦撞见皇上,百口莫辩。 沈颜警觉,停了下来。可惜晚了,她才停下,便被人用带有迷药的帕子迷晕了。 虽然那帕子严严实实捂住了她的口鼻,但因为体内药丸的作用,她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腿脚骤软,失了力气罢了。 那人将她扛在肩上时,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扛着她的人脚上的鞋。 九天青云靴。 是大皇子——沈嘉。 沈颜的头脑瞬时便醒了三分。 当她发现自己被沈嘉丢进了顺嫔闺房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又是一个扣,一个一旦成功足以让她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的扣。 不过她却并不怕。 因为她在看到沈嘉的鞋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见到顺嫔后,她已经可以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无非就是夜会情郎,捉奸在床,古往今来烂大街的梗。 事实也正是如此,顺嫔从凌乱的床上爬起,一层层剥掉了自己的外衣,为了逼真,还在自己精致的脸蛋儿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切准备就绪,一切也按照她的计划准备就绪。 然后皇上来了。 在听到皇上驾到那一刻,沈颜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对策,立刻动作。打开窗子,扑倒椅子,掐红自己的脖子,一串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皇上进来了,看到了满地狼藉和狂呼救命的她。沈颜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并诹了一个黑衣人出来。 其实沈嘉迷晕她时穿的只是常服而已,整件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黑衣人。但是沈颜的故事里需要一个黑衣人,也需要一个沈嘉无法解释无法摆脱的证据,于是也便有了黑衣人。 当沈颜向皇上谏言搜宫寻找黑衣人,皇上允了的那一刻,沈颜就知道这场角斗她赢了。 她招来禁军挨宫搜殿,同时在禁军中安插了一个小彩蛋。于是沈嘉的房里顺理成章的翻出了一包夜行服。 至于时间线么…… 可能是怕小李子办事不利,也可能是为了亲眼看着自己落入他的圈套里。总之从小李子一出现开始,沈嘉便一直在后尾随了。 他们在小路兜兜转转的时候,沈嘉就一直跟着他们,一直到将她扛到顺嫔处。 所以沈颜可以确定,这个时间段沈嘉是没有办法自证清白的。也正因此,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力辩驳。 不过沈颜最想感谢的还是这个世界没有精准到分秒的钟表,只能以刻区分。一刻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沈嘉回了景仁宫,皇上来了普宁宫。可是谁先谁后,到底没人说的清。 这种时候,那件从沈嘉床下翻出来的夜行衣便成了铁证。 沈嘉没办法解释自己在沈颜口中黑衣人行不轨之事时去了哪里,也没办法解释床下被搜出的夜行衣是怎么回事。再加上沈颜一口咬定认出了他脚上的九天青云靴,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沈颜从不自认是什么善良的人,狗咬你一口,你确实不能回咬一口,但可以宰了吃肉啊,吊上一锅汤,它不香吗。 “殿下,丑时将尽,该歇息了。” 不知何时,慕北进了来,为她换上第五盏灯。 “都处理好了吗?”沈颜侧目,问。 “殿下放心,都处理妥当了。”慕北颔首应声,“奴才给了那放置夜行服的侍卫足够银钱,将他打发出宫。连带着他的家人也都连夜送出皇城了,改名换姓,不会有人知道他曾在宫里做过侍卫。” “嗯,那就好。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着了。”沈颜摆摆手。 “夜深露重,您也早些歇息吧。”慕北将灯罩套上,又叮嘱了句,才恭敬退出去。 房间里再次剩下沈颜自己,沈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树梢上那轮残月,目光微沉。 眼看月亮偏移,墙角油漏滴答殆尽。沈颜起身,推开房门,从后门偷偷出了东宫。 乌发披银霜,沈颜抄小路来到西宫荒园,那里,韩熙已经在候着了。 “谢谢你。”沈颜说。 今夜出现在景仁宫的那套夜行服根本就不是沈嘉的,而是她让韩熙带进去又拿出来的。 “殿下您折煞奴才了,您救了奴才老娘的命,就是奴才的救命恩人。您便是要奴才去死也使得,这个谢字奴才如何敢当。” “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韩熙仰头看着沈颜,倔强的脸上有感激,有感动,月色下,眼底有点点荧光闪烁。 “那就好。”沈颜点点头,将他扶起来,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他手里。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韩熙碰到钱袋,烫手似的退还给沈颜。 “你拿着。”沈颜将钱袋放回他手里,正色说,“韩熙,你今日帮了我,便为自己惹了麻烦。日后裕贵妃与沈嘉通了气,定会追查夜行衣的来路,到时候难免会波及到你。我不想拖累你,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足够你带着老母亲安稳度过后半生,你走吧。”沈颜说。 “明日,侍卫“韩熙”会在出宫的路上死于山匪刀下,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侍卫韩熙了。” “可是……奴才还没报答您的恩情。” “你今日已经报答过了。”沈颜看着韩熙笑着说。 第063章:渔翁得利 沈颜送走韩熙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边已经隐约蒙了亮。沈颜独倚凭栏,负手而立,看着天边银线,面色微沉。 今日,她做了两件事。 一件是将计就计设计了要算计自己的沈嘉和顺嫔。还有一件是为自己的身边人发了一张人品测评卷。 东南西北是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她一穿过来他们便在了,其中以慕北为首,良东,肆南和辰西皆在他之下。 四人平日里都紧着伺候她,尽显忠心,但是沈颜却并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在皇宫这个面具之城里,她不知道自己可以信任谁,亦不知道谁可以被自己信任。 于是,她借着今日与沈嘉斗法的机会,虚晃了一招。 她让慕北送走的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侍卫而已,韩熙才是真正帮她做了手脚的那个。 如果慕北送走的那个小侍卫一路平安,那么至少可以证明慕北对她是忠心的,如果那个侍卫出了事…… 沈颜望着天边那抹银亮,久久久久。 她很想相信她接触的每一个人,她很想秉承人性本善论。但是行走在步步危机的皇宫深院里,一步错走便是万劫不复。 这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她没办法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慕北,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 身边有风卷过,风过,身边多了一角黑衣蹁跹。 “你来啦。”沈颜没有回头只开口道,多日相处下来,她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 “夜行衣可能需要你再为我准备一套了。”沈颜说,看着窗外黑夜。 前些日子她软磨硬泡让楚御为她置办了套夜行服。还没来得及上身便被拿去陷害栽赃了。 “你耍的小把戏,他未必不知道。”楚御说。 他没解释,但沈颜听懂了。楚御口中的他,是皇上。 “若父皇憨愚,我说什么他便会信什么。若他不愚,亦必晓得我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我敢咬沈嘉,必然有咬他的依据,父皇当猜的到真相。勾结后妃,婬乱宫闱,谋算太子,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够他死上一回?” …… 翌日清晨,沈颜刚用过早膳,便有消息传了来。 皇上已经下旨,削了顺嫔位分打入冷宫,将沈嘉关入宗人府,裕贵妃也被下令禁足庸坤宫反省己过。 这件事,到此也就算了了。 其实沈颜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因而听到消息也不意外。 毕竟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多的是利益交融,错综复杂。 虽然沈嘉送给他皇帝老子一片青青草原,但裕贵妃母家地位在那摆着,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少不了魏家的作用。 但是这件事毕竟还牵扯到了她这个东宫太子,便是为了给她个说法,这件事也不会不了了之。 于是,不轻不重的惩戒一番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当然,沈颜也从没想过可以凭着这一件事便将在后宫叱咤多年的裕贵妃一脉扳倒。毕竟裕贵妃的母家魏家在朝中实力不弱,裕贵妃膝下又不止沈嘉这一个皇子。长子出事对裕贵妃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却远远不致命。 但是沈嘉却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他唯一的倚仗裕贵妃被禁了足,想从宗人府出来,比登天还要难上三分。 原本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昨夜的事,如今圣旨一下,不明前因后果的人也从被罚的几人身上猜出了些许端倪。 一时间皇宫里茶余饭后多了不少话根子。有说大皇子看上顺嫔罔视人伦的,有说裕贵妃为了巩固地位拉拢顺嫔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还有说是柔妃为了扳倒裕贵妃暗中动作的。 一场闹剧悄无声息的起,轰轰烈烈的终。闹到最后,一觉睡醒风轻云淡的柔妃或成最大赢家。 毕竟大皇子出了这档子事,失了实权下了狱,再没了夺嫡的机会。不仅如此还牵连辖御后宫的裕贵妃跟着遭了殃。 裕贵妃禁足,柔妃这个六宫宠妃便是后宫最大的主子了。 一觉醒来,好消息不断,柔妃咧开的嘴脸便再没合上过。 裕贵妃膝下有三子,老大,老二和老十二。二皇子因自幼体弱,养在宫外。老十二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生辰,尚不具备争权的实力。所以裕贵妃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老大身上,拉拢朝臣,替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助沈嘉拿到了管理刑部这个实差。 魏家在朝堂上也异常活跃,柔妃正愁不知如何对付他们母子,沈嘉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费自己吹灰之力便将裕贵妃十年谋划毁于一旦,怎一个爽字了得。 “绿柚,传话给四殿下和七殿下,最近没事不要来翊霄宫了,免得落人口舌。”柔妃端着茶盏,睫毛弯弯,“沈嘉倒了,倒出来的这杯羹莫都让他人抢了去。” “是。” 柔妃浅酌一口,放下茶盏,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沈颜~” 柔妃咀嚼着这两个字,一双凤眸微微勾起,看向身前。 “你还是本宫认识的那个沈颜吗?” …… 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人人敛声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本就不高兴的陛下,被当成泄愤对象。 然而本该处于风暴中心的沈颜此刻却无比的惬意。 又安静了。 皇上罚了一圈,对她这个见证者却像忘了一般,不管不问。 沈颜安然。 这件事虽然从整体上看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是让皇上丢了面子本身就是错。 毕竟如果没有她横在中间,皇上没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后随便找个借口将二人收拾了便罢了。可因为她这个第三者横在中间,皇上必须妥善处理了此事,这一处理就仿佛将自己被儿子绿了的事昭告了全天下,换作是谁心里也不可能舒服。 不过沈颜并不在意。 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这世袭的皇位她还真不稀罕。 身沈颜躺在树下吊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绿叶随风而动,哗啦啦的响。 其实,在她看到九天青云靴的一刹那,她有一瞬间以为沈嘉就是春意阁事件的幕后指使。 毕竟沈嘉是皇子,有足够的害她的动机,而且也具备遣派刺客暗杀她的条件。但是当她将人押到皇上面前,二人当庭对峙时,她发现他不是。 沈嘉身为大皇子,是众皇兄弟里年龄最长的。可惜他只长了年岁,却忘了长脑子。沈嘉的那一番辩驳,真可谓是教科书级别的烂。 在明知自己无法为自己作证的情况下,一连编了三个谎话,连连改口,改到最后,便是他说的是真话,也没人信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压根就没出过景仁宫的门。如此一来,虽然夜行衣仍然无法解释,时间线好歹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没准皇上为了息事宁人便偏袒他一方了。可惜,这个大哥有点蠢。 所以沈颜认定沈嘉绝对不是春意阁背后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如沈嘉这般行事莽撞不顾后果,春意阁那件事便不会那般善终了。 第064章:升官发财 是日。 将军府祠堂。 将军府里所谓的祠堂,不过是挂了个祠堂名头的空堂罢了。 众所周知上将军白呈是个孤儿,自幼流浪乞讨,为了吃口饱饭才参军从了戎,那时候他才十五岁。 白呈能有今日地位权势,全是凭着一身本事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后来白呈在军中有了功绩,得了重用。领命于四方征战,浴血杀敌,助夏昭一统天下。年仅二十七岁,便官拜上将军,受一品俸禄。 不过不知是因为他从小缺少父母疼爱还是怎样,迁入新府的第一天白呈便下令腾了间祠堂出来。名义上是祠堂,里头其实一个牌位都没有,只有六盏油灯嗤嗤燃着,油灯前一盏香炉,香火绵延。 白呈站在堂前,手执三柱长香,拜了三拜,肃穆沉重。 而后白呈将香插进香炉里,低头注视着身前那六盏燃着油灯。烛光跳动,似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白呈看着,看着,然后抬手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剪刀,将其中一盏油灯的灯芯剪断。 “噶磴”一声,烛火飘摇,而后熄灭,只一缕白烟蜿蜒向上。 余下五盏油灯在风中跳跃飘摇,摇曳欲灭。白呈放下剪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 是日。 大理寺。 大理寺卿魏执得知沈嘉被打入宗人府的消息,正拄腮哀怨,长吁短叹。 三年前刑部侍郎刁卓贪污受贿被革职流放后,皇上便命沈嘉便代管了刑部。沈嘉办事还算得力,加上朝中用人吃紧,刑部侍郎便一直没再任命。 近些日子城内城外命案频发,赶着这时候沈嘉又出了事。刑部没了主事的人,之前由沈嘉顶的雷便顺着落到他头上来了。 本就已经三个月没发月例了,如今怕是三年都开不了张了。 “唉~”魏执又叹一声。 “大人,在城郊五十里外的枯井里又发现无名女尸两具。” 这时候有衙役匆匆来禀,“和先前发现的一样,都是妙龄少女。” “又发现?!”魏执闻言蹭的一下跳起来,沉声问道,“可是死了已久的陈尸?” “不是。”那衙役摇了摇头,“虽然尸体已经严重腐烂,但仵作说是因为连日阴雨加上天气闷热所致,人死了才不到七天。” “不到七天?”魏执坐在原地,惊愕不已,春意阁那处私刑地不是已经查封了么,这才没几日又发现尸体了? “唉!”魏执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招手,“走,去看看。” ……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天气不好,朝野上下人心也跟着起伏动荡。 大皇子失势,刑部这个实权之司也空了出来,各方势力都想趁机将刑部收归己下。大理寺卿魏执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一连十几日告病不朝。 “魏执的病如何了?” 下了早朝,眼见众臣散去,皇上看向一旁伺候的刘长喜。今早上他才遣刘长喜到大理寺看望过魏执。 “回陛下,魏大人病的很重,太医说魏大人气血亏损严重,需要卧床静养,否则性命堪虞。” “这般严重?那他需要静养多久?” “太医说少则一两载,多则三五七八载都有可能……” “一两……三五年?”皇上闻言转头,一脸惊诧的看着刘长喜。 “太医是这么说的。”刘长喜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太过荒谬,越说声音越低,说着小心的从袖袋里掏出本奏折来,“这个……是魏大人托奴才转交给您的。” 皇上接过奏折,翻开,本无表情的脸随着视线下移变得铁青。 “啪”的一下,奏折被重重甩在案上。又“啪”的一声,这回是皇上手拍桌案的声音。 “反了反了!都反天了!”皇上气的掀了桌子,大步离去。 刘长喜瑟瑟收拾着散乱奏折。桌案上,魏执的奏折打开着,题头上“辞呈”二字鲜明而刺眼。 …… “铛~” 朝殿之外,朝会铜锣响三响,百官进朝。 这一日,同样的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东宫里,沈颜正躺在树下摇椅上小憩,却被辰西嗷一嗓子喊了醒。 辰西慌慌张张的往过跑,一边跑一边喊,“殿下,大喜啊!”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沈颜被搅了美梦,不满的皱了皱眉。 “殿下,快别睡了,大喜事。”辰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跟前,兴冲冲的道。 “什么喜事把你乐成这个样子?”沈颜单手支头,诧异的问。 “殿下,大喜事!您要参政啦!” “啊?” “方才奴才去领月例,遇见了在朝殿伺候的小安子。小安子说,大理寺卿魏执魏大人告病还乡了,如今刑部也缺了空。今儿一早上,皇上便同众位大人商议接管刑部的人选,有人举荐了殿下您,陛下允了!” 辰西像捡了钱似的欢天喜地。 沈颜一脸懵逼。 她接管刑部?!!! “这是什么好事吗?”沈颜看着辰西,不明所以。 早就听闻沈嘉被刑部难解的案子愁的一个头两个大,她上朝那几日,沈嘉便因为这个天天挨骂。被烫手的山芋砸到脑袋上,这孩子咋这么开心? “当然是好事啦。刑部可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比什么繁缛的户部,工部,礼部实在多了。陛下这是通过上次春意阁的案子关注到您在这方面的能力了,所以一给就给了您这么大的实权!这下看谁还敢说您这个太子是空架子,哼~”辰西倔强的冷哼一声。 “嗯?” “哎呀,总之这可是大好事。奴才这就去御膳房让他们加两个菜,好好给殿下庆祝庆祝。”辰西说着,忙不迭的跑了。 “哎~”沈颜没来得及招呼,辰西已经跑没影儿了。 “唉~” 沈颜长叹一口气,躺在摇椅上,作装死状。苍天啊,她根本不想掌什么实权,她只想好好享受生活,待能自保然后揣着银子跑路的。 沈颜哀怨。 不过皇上让她接管刑部这件事还是挺出乎她的意料的。毕竟在沈嘉这件事上,她在皇上面前可没落好。 “殿下,大喜,大喜啊!”辰西刚走,慕北又风风火火的跑了来。 “知道了,升官了,发财了。放心吧,本宫不会忘了你们的,人人有赏。”沈颜大袖一挥,十分大方。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慕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摆手,“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沈颜侧目。 慕北抬头看着沈颜,大手一挥,“陛下给您赐婚啦!” 第065章:冤家路窄 与此同时,东宫。 慕北还在兴高采烈的报着喜,“陛下给您赐婚啦!” “瓦特?”沈颜蹭的一下弹坐起来,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从哪听来的?靠谱吗?指了哪家千金?”沈颜抓着慕北的胳膊,紧张的一连三问。 “靠谱,绝对靠谱。方才奴才去打水,听在御书房伺候的小允子说的。小允子说昨日散了早朝,张相国私下找陛下请了婚旨。陛下已经拟了旨,今儿朝会散了便会传下来了。”慕北兴冲冲的说,“奴才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早朝已经散了,这会子宣旨太监估计已经往过来了……真好,殿下与张家结了亲,以后在宫里行走便再不是没根没基的了……” 沈颜没听慕北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得缓缓~缓缓~ 沈颜单手扶额,觉得脑壳有点昏。 她只想卖张远山个好的,可从没想过给张远山当劳什子孙女婿。自己一个无根无基的无能废物太子,何德何能可以娶张家之女? 沈颜的头隐隐作痛。 虽然东宫养着不少皇上塞进来的姬妾,虽然那些个名义上也都是她的女人,但她们出身不高,嫁进来属于高攀,她可以晾着她们啊。 张文静是什么身份?那是相国张远山的嫡亲孙女,入府定是要做太子妃的。夏昭国有规定,正妃进门逢初一,十五可是要侍寝的啊啊啊!!! “不行,这旨不能接。得趁圣旨还没到,赶紧找父皇把成命收回去!”沈颜一拍大腿,便要起身,却被慕北一把拉了住,“殿下,万万不可啊……” “你知道什么,快放开我!”沈颜扯着被慕北拉着的袖子,眉头皱紧,“再迟便来不及了!” “不,您说什么奴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公然抗旨……”慕北坚持。 “圣旨到~” 二人正僵持着,传旨公公的尖细嗓儿响起。沈颜猛的抬头,远远的便被传旨公公手中明黄圣旨刺的眼睛一痛。 沈颜下意识回过头,看到身前丈高围墙,砰的一脚踢开慕北,慕北吃痛下意识收手,这一空档,沈颜纵身一跃,踩着摇椅,几下便蹿上墙头,就……跑了。 晨风清清,朝阳暖暖,院子里只剩下被一脚踹翻的慕北和刚刚进门的传旨太监大眼瞪着小眼。 “太子跑啦!” 半晌,传旨公公反应过来,嗷一嗓子喊出来,“快追!” 随来的小太监们得令,纷纷跳上墙头去追,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的慌乱。 沈颜翻过院墙,脚底抹油,撒丫子开跑,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总之跑就对了,这圣旨不能接。 娶了媳妇难免要坦诚相见,届时被揭发了女儿的身份,欺君之罪可是要命的大罪! 沈颜一边跑着,且一边思忖皇上怎的就突然给她赐婚了呢,而且对方还是家大业大的张相国的孙女。 皇上特批她可以不朝,不事政务来看,从表面上看是对自己这个太子宠爱有加,格外“纵容”。然而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变相拘她的权利。 一国储君,没有母家依靠,没有实权在握,甚至不参政议政。看似风光,却无权无势,这太子的帽子随时可被摘下去。 皇上明显对其他几位皇子更为看重,眼下为何突然改了性,将手握重权的张家孙女指给了她? 沈颜拧眉,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沈颜肯定这里头可没怀什么好意,莫不是皇上因为顺嫔的事儿对她起了疑,所以才想赐她个娘家强势的媳妇管着她吧? 苍天啊! 沈颜苦着一张脸,拼命的跑,没注意前头转弯处有个人拐了过来,待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避让了。 沈颜像一匹脱缰的马,结结实实怼在了拐过来的那人身上,登时撞了个人仰马翻。 说时迟那时快。 在沈颜撞过来的一瞬间,那人以手作撑化了力道,将沈颜反推出去。与此同时身子一旋绕到沈颜身后面,大手一捞便将因相互作用力而弹飞出去的沈颜拉了回来。 沈颜的感觉便是一撞,一退又一耸,自己像个推拉卷帘门被人一把拉了住。拉着自己的人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沈颜有一刹那以为是面具哥来了。 当然,大白天的,可见不到鬼。 沈颜回头见小太监们已经追上来了,没时间耽搁,匆匆道了句,“抱歉抱歉,下次再会。”就要开跑,然而手臂却被那人死死拉了住,沈颜挣脱不开,猛然抬头,看到眼前放大的脸时眼睛嚯的一瞪,“怎么是你?!”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那人言笑晏晏,赫然便是那日在春意阁里碰她瓷的那位男生女相的家伙。 “?” 沈颜懵了,他竟认识自己? 这时候追过来的传旨公公见沈颜被拖了住,忙摆着手大声求救,“少卿大人,快拦住太子殿下!” 沈颜闻言面色一变,也来不及去辨析他的身份,匆匆撂下一句,“回见。”扯起袖子便要跑。 然后她被袖子扯了住。 她用尽力气,恨不得将袖子扯烂,也没能从美女哥哥手中将袖子扯出来。 “太子殿……下……您……您跑什么啊?”传旨太监此时已经追了过来,这一通好跑累的他弓腰弯背,满脸是汗,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体能,欠练。 沈颜心里腓腹了句,再扯袖子,这一次皱巴巴的袖摆悠悠从花倾野手里滑了出来,还在空中荡了两荡,仿佛在说你跑啊,你再跑啊~ 花倾野松开沈颜的衣袖,耸肩,抱臂,看好戏。 mmp~ 沈颜心里骂了句,然后目光一暗,做不明所以状。 “啊?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沈颜大声说,手放在耳边作扩音样,眉头紧皱着,努力倾听。 “……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本宫就继续锻炼身体去了。”沈颜一句话说完立马转身就要跑,然而她才刚转过身,却惊讶的发现一众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了住。 “殿下,您可饶了奴才们吧。给奴才半柱香的功夫,奴才宣完旨立马就走。”宣旨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说着毕恭毕敬的打开圣旨。 宣读圣旨,如面见君王,当跪地顿首以示尊敬。宣旨公公一打开圣旨,包括沈颜和花倾野在内,在场所有人尽皆跪地聆听。 “咳咳~兹太子颜,德行双佳,智勇双全……” 沈颜根本没听宣旨公公宣读圣旨,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脱身。沈颜偷偷抬头瞧看,眼见众人跪地埋首,意识到机会来了。沈颜脚尖踮起便要发力,然而还未待她蓄上力,后背蓦的被一只大手按了住,如泰山压顶,将她牢牢按在地上。 沈颜转头向恶魔之手的主人看去,却见身旁“大姐”正对自己笑的欢畅。 沈颜咧嘴,扯出一个悲愤的表情,“大姐”无动于衷。 “……即日起,由太子辖御刑部,分管大理寺……” 宣旨公公眼观鼻,鼻观口,知道太子殿下又要跑,也顾不得什么听旨时不得异动的规矩,飞快的宣了旨,念了句,“钦此~”然后烫手似的将圣旨递到沈颜手里,“殿下,接旨。” “……早说是任我接管大理寺的圣旨,本宫就不跑了。”沈颜接过圣旨,长出一口气,她还以为是赐婚的圣旨,吓她一跳。 沈颜松下一口气,然后起身,转头冷眼看向花倾野,以极其高傲的姿态问了句,“你是何人?” “在下大理寺少卿花倾野,前来述职。”花倾野施施然一躬身,和声道是。 第066章:朝会风云 =半个时辰前= 朝殿。 众臣敛声,安公公立于左前首,面对众人尖着嗓开了腔,“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话音落下,吏部侍郎周渊上前一步,躬身请礼。 “讲。” “启奏陛下,今年份科考卷已批阅完毕,擢贡士七十二名,拟于十日后于庭殿试以定甲第。” “嗯。”皇上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下立的魏靖德身上,“今年的殿试便由魏太尉主持吧。” 魏靖德闻言上前,恭敬应声,“老臣领命。” “现下刑部和大理寺卿职务出缺,此次科考可着重选拔相关人才,若有能者,可破格擢录。” “是。” “此外,魏执因病辞官,大理寺卿一职空了出来。众爱卿以为,何人可担此任啊?” 众朝臣面面相觑,却都默契的没有作声。 这朝堂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乱着呢。 虽然因为沈嘉的事儿,裕贵妃被禁了足,但现在人已经死了,所谓死者为大,过去的事也便过去了。何况裕贵妃膝下育有三子,少了一个并不足以动了她的根基。 沈嘉之死魏家没有发难,显然是已经和皇上在波地里达成了某种共识。如今皇上将殿试交给魏靖德,便大有擢新人给魏家以示安抚之意。 这一批科举新人提拔起来,魏家的手便伸的更长了。只不过新人自然不可能一来便坐到大理寺卿的位子上,所以眼下需要一个人先将局势稳住,至于这个人该是魏党还是不该是魏党,谁也拿捏不准。 上意难揣,这种时候还是沉默的好。 “张相国,你觉得呢?”皇上视线在下方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下首站着的张远山身上,问。 “臣以为大理寺主刑司法,是掌刑司断明奸的机要部门,大理寺卿不仅要具备查案断案之才,更得胸怀正义,以民为先。”张远山面色沉稳,正襟凛然。 “不错。”皇上应声颔首。 “臣以为两位少卿大人心思缜密,具备查探破案统筹顾民之能,也在大理寺待了不少时日,对大理寺的工作甚是熟悉,可尽快接手一应事务。老臣觉得可从两位大理寺少卿中择其优擢为大理寺卿。” “张相国言之有理。”皇上闻言微微颔首,然而话音刚一落下,即有人站出来反对,“臣觉得不妥。” 人群后面,花倾野站出来,反对道。 “花爱卿有何见解?”皇上循声望过去,见出声之人是花倾野,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张相国所言确实有理,大理寺确是掌刑司法的重要部门,但现在的两位少卿并不足以当此大任。尤其是现在大理寺有那桩命案悬着,大理寺卿的接任人选当慎之又慎。”花倾野说着,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这一眼,深意满满。 皇上看着花倾野,眸子微眯,“那花爱卿觉得谁更合适?” “臣觉得太子殿下最合适。” “太子?为何?” “虽然太子殿下平素里行事荒诞了些,但从未做过过于出格的事,可见太子做事自有其分寸。且通过春意阁一案可以看出太子殿下是心系黎民的。太子殿下行事大胆,不拘一格,却最是有效果。现在的大理寺正需要这样一位办事果敢,不拘泥寻常的人带领大理寺走出眼下桎梏。” 花倾野言辞恳切,皇上闻言眸色微深。 “白爱卿,你觉得呢?”皇上将视线转到下首立着的白呈身上,问。 “臣觉得不行。”白呈闻言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虽已及冠,但缺乏历练,过于贪乐,心性尚不成熟。春意阁之事,不过是恰巧撞见了。大理寺是执法之司,一举一动都关乎民生安稳,不可玩笑。” “上将军所言非也。”花倾野闻言嘴角一咧,开口道是。 “其实早在太子殿下插手春意阁之前,大理寺便已经察觉春意阁的异动,但因为一直未能拿到确凿证据,所以迟迟未能将其端掉,以至于放任其在天子脚下作恶这么久。” “而太子殿下看似行事荒诞不尊法度,却是避过了律法条令规定的先掌握了证据才能拿人的阻碍,只身深入,直面撞上歹人行凶,人赃并获,直接将春意阁一举端掉。太子殿下行事干脆利落,策划周密,绝不是靠误打误撞可以做到的。”花倾野看着白呈,说的中气十足。 “太子殿下在侦案方面未必有天赋,但心思却异于常人缜密。如今大理寺那桩案子一直苦无进展,所有的可能魏大人都已经排查过了,奈何收获寥寥。或许不拘一格的太子殿下可以为之带来突破。”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行事不谙章法,但有时候恰恰出其不意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玩闹了这么久,难得对什么上心,分管大理寺也不无不可。” 众人纷纷应和。 “臣附议。” 这时候兵部侍郎周甬躬身应声。一声起,众臣纷纷应和。 “臣附议。” “嗯~”皇上听着整齐的附议声闻言连连颔首。 “若老九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风对破案子有利,倒也不妨一试。”皇上说着,深邃的眼瞟向白呈,缓缓开口,“白爱卿可还有疑议?” “择大理寺卿的人选,花大人本就比呈更有发言权,花大人觉得合适,那便合适吧。”白呈面色不动,皇上的视线在他脸上片刻停留,道了声,“好。” “那便这么定了。即日起,由沈颜接管刑部,分辖大理寺。”皇上一招手,顺手将刑部也送到了沈颜手里,底下朝臣先是一怔,随即纷纷恭维,“陛下英明。” 朝会散了,众朝臣三三两两的往外走。白呈也随众人悠悠转身,却没有动作,只凝眸看着殿门处逆光站着的花倾野。 花倾野似感受到了白呈的目光,施施然抬头,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道尽,然而此刻无声胜有言。 相视不过刹那便已分措,花倾野收回目光,淡然一笑,随即拂袖一挥,转身离开。 第067章:唇枪舌战 “在下大理寺少卿花倾野,前来述职。”花倾野施施然一躬身,和声道是。 “大理寺少卿,花倾野~”沈颜念着,绕着花倾野走了一周,目光打量,这货是当官的,四品少卿是要上朝的,自己在前列不认得所有人,他一个在后头的,不可能不认识自己。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太子! 那他那日在春意阁还故意与自己为难!今日又有意阻止自己跑路,他丫的根本就是故意找自己的不自在! “花少倾,别来无恙啊~”沈颜扬颌与花倾野四目相对,眼里满是挑衅。 花倾野微笑,瞧着沈颜,缓缓开口,“殿下白了。” “是吗?本宫倒是觉得最近清减了些。”沈颜垂睫。 “那该传令御膳房为殿下补补了。”花倾野认真道是。 “本宫不似少卿那般潇洒,闲来无事可以四处闲逛寻欢作乐,东宫月例不足开支,本宫愁呀。”沈颜嘴角微沉,凤眸微转,笑眯眯的瞧着花倾野,“所以,不知本宫借花少卿那一千两银子,花少倾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沈颜笑的人畜无害,一字一句里却尽透着威胁。 小子,你逛窑子被本太子抓包,说吧,是想掏一千两摆事还是让本太子将你流连烟花地的事抖落出去。二选其一。 花倾野面上一直啜着笑,听到一千两银子也没变化,只道是,“殿下说笑了,逢场作戏而已。说起来殿下因着春意阁一案结下,得了不少赏赐,也不知在下有没有机会沾一点荣光?”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提了春意阁的名字,沈颜眉头微皱,“春意阁的案子结与不结与你有何关系?” “自是有关系的。”花倾野悠悠道是。 “春意阁的案子一直是下官在跟的。大理寺得知春意阁存在私刑已久,苦于一直没有证据不能实施抓捕。下官一直在跟进进度。遇见殿下那日,下官便是去打探消息的,本来已经探得了行刑之地所在,没想到却遇到了太子殿下。说起来当日下官怕殿下有危险,出了那么一个下下策,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这么说,是本官抢了少卿大人的功劳,还误会了大人喽?”沈颜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本宫还得好好谢谢花大人呢。” 沈颜暗哼,这人口才倒是好,颠倒黑白的本事炉火纯青。不去当律师,只做这区区四品少卿,屈才了。 “不敢当。”花倾野施施然道,“这都是下官应做的。” “嗯~”沈颜点头应是,随即眉头高高皱起,“花大人说的本宫都懂,不过本宫还是不能理解,少卿大人既然知道春意阁危险,为何抛下本宫独自离开了?”沈颜皱眉,不是质问却胜似质问。 “殿下这可就错怪下官了,下官并未抛下殿下独自离开,而是回大理寺搬救兵去了啊。” “是你报的官?”沈颜闻言目光一凛,一双眸子死盯着花倾野。 花倾野闻声,面皮一松,璨璨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来:“不是。” “你不是说……” “下官还未来得及赶回大理寺,魏大人便已经接到报官,带着衙役往春意阁去了。” “哦,那还真是巧呢。”沈颜微笑。 花倾野也笑,“下官也这么觉得。”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花倾野一番说辞只为脱身,沈颜却觉得他是知道什么的。只不过他不想说,而在他眼底,沈颜看到了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敌意,对自己。 原主和他有仇? 俩人就这么对望着,过着眼底官司。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传旨公公和一众随从太监早就听懵了,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如受凌迟。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太子和这位少卿大人不对付,一见面便火星四射,未免被无辜牵连,传旨公公见二人住了嘴,得空插了句,“太子殿下,少卿大人,奴才们告退。”传旨公公说,说完领着一众太监灰溜溜的走了。 “花大人不是来述职的吗?讲吧。”沈颜看着花倾野,施施然一挥手。 四面来风,半当不正的地方,沈颜分明是有意调理他。花倾野也不在意,浅浅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今日不过是领着大理寺的官职人员来和殿下见个面罢了。”花倾野说着朝身边墙后一挥手,六七个身着官服的人从墙后转了过来。 “下官大理寺少卿莫久。” “下官大理寺正张默阳、曹飞。” “下官大理寺推丞李佳、张龙、王超、赵钰。”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齐齐行礼。 “另还有大理寺断丞六人,司直六人,评事十二人,主簿二人因官职不足,未曾前来。”花倾野补充。 家雀虽小,五脏俱全,单一个大理寺便有这么多官员打理,沈颜看着身前花花绿绿的大臣连连颔首。手底下一下子管了这么多人,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不习惯呢。 “因魏大人告病还乡,我等正在整理积压文件,大理寺案子众多,不可一日无主,不知殿下打算何时上任?”花倾野好心出言问。 “额……就这几日吧……”沈颜皱眉,方才好像听到念了,想着,沈颜打开圣旨看了一眼,看到“即刻上任”四个大字,眼前一黑…… 坐在去大理寺的马车上,听着外头闹市喧嚣,沈颜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玄幻了。 走在路上被颗珠子砸了一下,穿越了。挨顿板子摇身一变,成太子了。吃个花酒一顿折腾,立功了。在家睡了会觉,醒来升官了。 哦,这该死的草蛋人生…… 沈颜再次来到大理寺,有种恍如隔世物是人非之感。 第一次来,她同魏执一起,来提审春意阁的管事,与幕后主使擦肩而过。 第二次来,是得到了胡三儿尸体找到了的消息,她来大理寺,同魏执一起去了义庄。 第三次来,这个大理寺里已经没了魏执那张熟悉的脸。大理寺的一切都没有变,隐约之中却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天,花倾野带她将大理寺上上下下走了个遍,介绍了个详细,待到走完,天已经黑了。 “下官送殿下回宫。”沈颜正锤肩凿背的时候,花倾野牵了匹马来到沈颜面前。 第068章:共乘一骑 沈颜看着花倾野身边高大骏马,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说着拒绝。 走了一大天她已经很累了,再被这玩意一路颠回去,还不得散架。最为关键的是,她不会骑马,若是再摊上匹烈马,不是它忠贞就是她献身。 “大理寺穷的连驾马车都没有吗?”沈颜问。 “坏了。”花倾野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那东宫的马车呢?”沈颜翘首以望,她来时坐的是东宫的马车,方才出来没见到,她便没在意,也不知这会跑哪去了。 “晚饭的时候,下官见天色已晚,车夫却还饿着,便让他们先行回去了。”花倾野言笑晏晏。 “花倾野,你存心的!”沈颜跳脚。 “太子殿下,您这可就冤枉下官了。下官好心让车夫回去吃饭,免得太子殿下落个苛待下人的恶名,下官是为您好啊。而且下官还牵马来想着亲自送您回去,您若参不透下官一片好心,下官将马牵回去便是了。”花倾野说着,真的拉着缰绳往回走了。 “哎~本宫又没说不骑。”沈颜见状忙唤住花倾野。 事已至此,她若是拒绝骑马回去,就只能在走回去和在这里住二者之间选择一个。沈颜发誓,哪个都不会是好选择。 “殿下请上马。”花倾野闻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展开手臂请沈颜上马。 “啊?你不先上去吗?”沈颜看着花倾野的举动,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直觉得他的恶搞才刚刚开始。 “殿下在此,下官怎能先行登马。”花倾野皱眉摇头,“殿下请~” “花大人先请~” “殿下请~” “还是花大人先请~” 传闻太子不会御马,如今看来竟是真的。花倾野见状不禁得意一笑。 “既然殿下盛情,花某却之不恭。”花倾野和声道是,而后拇指和食指掐成环状放在口中吹了声响哨。 一声哨响接一声马嘶,“吁嚯嚯~” 哨声落下,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从暗影里扬蹄奔来,身上已经挂好了辔头鞍鞯。黑马在花倾野身前站定,低下头来,在他身上轻轻摩擦着。 花倾野放开手中牵着的马儿缰绳,抬手摸了摸黑马鬃毛,然后捡起缰绳,利落翻身上马。 “殿下,请~”马背上的花倾野回头朝她一扬手。 沈颜楞在当场,如遭雷击。 这是要一人一骑?! “哎呀~” 沈颜突然哎呀一声,抬手按住太阳穴,眉头皱的老高,“我这头啊怎么有些疼呢,看东西怎么也有些模糊,哎呀,这马本宫怕是骑不了啊~”沈颜哎呦哎呦的叫唤着,眼角余光瞥着花倾野的表情。 花倾野唇角一勾,当然知道她的把戏,顺理成章的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要不殿下就与下官共乘一骑吧~” “甚好~” 沈颜当即应了。 “上马!”花倾野闻言一招手,回过身去,稳着黑马。 沈颜抬头,望着比自己还高半头的马背吞了吞口水,然后抬手把着马鞍颤巍巍提起腿,将脚踩在马镫上,用最笨拙的方式爬上了马背。 沈颜贴着花倾野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腿下马儿肌肤的温度和紧致肌肉绷紧和松弛,心跳的飞快,身子也忍不住的抖颤。 这玩意儿一个尥蹶子自己会不会就被甩飞了?沈颜抻着脖子往地上看,这个高度,自己若是被甩飞了下去会不会摔个半身不遂?自己才刚满二十岁,还没好好见识见识这个花花世界呢…… 与沈颜的天马行空不同,沈颜一坐上来,花倾野的脸就绿了。 “……” “殿下,您靠下官太近了……” 花倾野的脸从绿色没由来的转红了。 “啊~是吗?”沈颜听到提醒,忙往后挪了挪身子,然而刚挪出了一丝丝缝隙,不到一秒钟又默默出溜了回来。 “……” 花倾野无语的撇了撇嘴,然后道了声“坐稳了!”,双腿夹着马腹,用力一振,“驾!” 马儿吃力,扬蹄狂奔。 沈颜只觉得身子倏地往后一撤,下意识抓紧了花倾野的衣服。然后又觉得唐突,刚要松手,马儿却突然加速,沈颜大惊,死死抓住花倾野的衣服。 奈何花倾野的衣服也是光滑的丝绸料子,任她如何努力,也只能抓住那么一小点在手里,毫无安全感。 花倾野感受到后背不安的小手努力抓着自己的衣服,嘴角一牵,驱马狂奔,在路过一处弯路时,嘴角高高扬起,手中缰绳一紧,突然紧急勒马。 “吁嚯嚯~” 马儿吃力长嘶一声,高高扬蹄。花倾野双腿夹紧马腹,就势整个横立而起。 沈颜就没那么幸运了,她不敢搂着花倾野的腰,只抓着那么一小点滑溜溜的稠料。马儿突然扬蹄,她瞬间便失了重心,惊慌之中,沈颜也顾不上那么些许多了,连连去够花倾野的腰,却已经晚了。 沈颜的尔康手在距离花倾野后腰一寸远处停下,而后落下,越拉越远。 失了重心的沈颜直直向地上栽去…… 妈蛋! 沈颜暗骂一声,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亲切落地香消玉殒时。马背上的花倾野突然一个高空倒立翻身,翻至沈颜身后,与此同时马儿已经落蹄恢复平稳。 花倾野一把将她捞回马背上,而自己则落座在了沈颜身后面。 沈颜只觉得大脑瞬间充血,一个自由落体运动加一个瞬间超重,那感觉比坐超级过山车还要刺激。 “殿下您倒是坐稳了啊~”耳边传来花倾野低低的声音,似关心似嘲讽。 花倾野双臂从她身边伸过,拉着缰绳,头从她颈旁递出,动作稍显暧昧。 不过此刻的沈颜根本没时间去想暧不暧昧的问题,她禁闭着眼睛,脖子缩起,死死抓着身下马鞍,在心里将花倾野凌迟了一万遍。不过现在自己换到了花倾野身前面,背靠一堵墙,总算安全了那么一点点…… 身后面,花倾野揽着沈颜邪邪一笑,目光后瞥。 两边房屋树木飞速后掠,高高屋脊上,有一抹黑灰鬼魅闪过,带着一抹银亮反着皎白月光色。 第069章:楚御护内 疾马如电,如风,撕破夜空,驰飞而没。 在沈颜的无声呐喊中,巍巍宫门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前方。花倾野手拉缰绳,平缓勒紧,马儿在宫门口稳稳停下。 “恢律律~”马儿止蹄,原地踢踏。 一路颠簸,沈颜被跌的胆汁差点吐出来,好不容易停下,沈颜忙不迭的翻身下马,不想腿脚一个疲软差点摔倒。 “太子殿下怎的怕成这副模样,却似个闺中女儿。”马背上,花倾野侧目嗤嘲。 “是是是,本宫怕死,不像花大人烂命一条,抗造。” 脚终于踏上了实地,沈颜捂着心口,平复了乱窜乱跳的心,拖着软绵的腿努力维持着平衡缓步走到宫门前,亮出令牌。令牌亮出,宫门缓缓打开来,沈颜缓步走进宫门。 目送沈颜走进宫门,花倾野顾自调转马头离开。 沈颜踏在宫中青砖地上,听到身后马蹄踢踏声响,回过头来,看着花倾野遛弯似的驱着马,悠哉悠哉的往回走,嘴角顿咧。 “花倾野,迟早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沈颜扬了扬拳头,恶狠狠道。 无人街头,青砖石上,马蹄声清脆。花倾野安坐马背,溜溜达达往回走,转过两道弯,耳边突有风声动。 花倾野身子骤然前匍,贴在马背上一个飞旋,三寸冷锋擦发梢而过,而后分裂三刃。 花倾野大骇,匍身避过一击,几乎毫无迟疑,足尖一点身子倏忽弹起。 月色如华,披银戴辉。 花倾野身子腾起,人在空中,虚影一晃,骤然一分为二。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叠叠分离,与此同时,有冷芒在两道身影之间倏地递过,而后划出一道诡异弧线,回转再至。 花倾野身子前转,手中有短刃滑下,回手一掣,“铿~”的一声与来人对上一招。另一道残影却拐了一道急转的弯,手中短刃一招直迎上来人面门。 “铿~” 黑衣呼啸,三寸剑锋挽起剑花一朵,挡住花倾野递进短刃。 手腕舞动,叠刀光剑影,只闻剑刃相碰噼里啪啦铿铿响,不见三寸冷锋扁又长。 袖风卷,劲风烈。 突然有烈烈杀气腾。 花倾野面色一变,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后撤,却已经晚了。 黑衣卷劲,一朵剑花挽起,手中剑锋脱手,腾空飞起,与此同时那人身子腾起,飞起一脚踢在身后“花倾野”的腰窝,同时借力身子在空中一转,再一脚踢在空中剑锋之上。 长剑受力,飞射而出,直刺向“花倾野”胸口,哆的一声,长剑刺入,“花倾野”倏地化作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那人仍未停下,扬手一招,手中冷芒再起,直逼向身前花倾野喉口。 花倾野翻身似花,飞身后撤的同时手中短刃前掣,迎上递来冷锋,手腕一转,须臾之间已与之过了十余招。 花倾野飘然落地,身子一转,换至那人身后去,便欲与之拉开距离。 那人将将近身,哪里肯让,紧随一个回身,招呼上来。冷锋劈面,花倾野一个后让,腰身后腰近九十度。冷锋近乎擦着他的鼻尖划过,风卷碎发,卷过冷锋,最前一撮须发噗簌落下。 花倾野转眸,正对上那张遮在金甲面具下的脸,冷肃,穆然。 刀尖正对着他的喉咙口,花倾野的眼睛眨了眨。楚御身子直起,嚯的回手收了手中刀。 “楚楚,你的功夫又长进了。”花倾野直起腰身,微微一笑,“我这才几日没练功,便逊了你一筹。” 楚御无言,缓步走到木偶旁边,漠然拔出钉在木偶身上的长剑,冷声道是,“你若再敢动她,它便是你。” “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对我动刀?”花倾野不忿。 楚御漠然。 “你若是这般袒护态度,下次我便直接拧断他的脖子,用她的头做个花瓶送到幽弋谷。”凤眸微转,花倾野扬手一招,提丝拉起地上残了半身的木偶。 他知道,楚御是真的生气了。正是因为知道楚御生气了他才更气愤。他只小小的教训了那家伙一下他便与自己动了怒,太过可恶。 楚御凝眸与之对视,缓缓开口,“昨日春秋长老来信,商讨联合事宜,据说海外一方有鲛人族,得之可借大力。出海队伍尚缺个领队,眼下朝廷波澜已起,你在朝廷作用不大,不如回去。” 花倾野闻言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楚楚,我好心替你将人安全护送回宫,你不谢我也便罢了,可别害我。”花倾野苦脸。 楚御冷哼。 “最后警告你一次,离她远一点。”楚御说,说完,足尖一点,人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花倾野看着空荡荡的街,顿生愤怨。 “楚御,你个负心汉!” 寂寂街头,一声高呼响彻夜宇,惊动了十数只沉睡的狗。 “汪~汪~汪汪汪~” …… 和楚御分开后,花倾野没有回到大理寺去,而是叩响了街头回春医馆的门。 须发花白的柳大夫从里面打开医馆的门,看到花倾野先是一怔,而后忙将人迎进了房间里。 “少主,您怎么来了?”一贯孤高的神医柳上元见到花倾野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立于一侧,诚惶诚恐,恭敬道是。 “回去告诉长老,朝中风云已起,正是我等浑水搅局的关键时刻,未来我将与太子颜共事,那沈颜奸狡猾诈,未免让他发现端倪,日后便不要再去找我了,有消息我会过来找你的。”花倾野说。 “可是少爷,长老说……” “长老说要务必保护少爷安全,日日探望,不可废怠。”花倾野学着花春秋的语调,摇头晃脑道。 “对对对……”柳上元连连应是。 “你日日探望了吗?”花倾野白了柳上元一眼。 柳上元一噎,面带愁容。少爷你常常待在大理寺整日整日的不出门,属下实难见着您的人啊…… “本公子一手傀儡术炉火纯青,放眼整个江湖也难寻对手,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爹固执,你切莫随了他。”花倾野悠悠说道,说完扬了扬手,“行了,就这样。走了,不送。”起身离去。 “少爷……”柳上元唤了一声,低喃了句,“老爷让您回去成亲呢~” 第070章:赐婚圣旨 沈颜一瘸一拐的回到东宫的时候,东南西北四个小太监正歪七竖八的坐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回来,忙不迭的起身,“殿下……” “车夫回来了吗?”沈颜不待几人安稳站好,侧目发问。 慕北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颜追问。 “未时末。”慕北略作思忖,答道。 “将主子扔下自己回来,谁给他的胆子!”沈颜扬手啪的一拍桌子,东南西北吓得齐齐一哆嗦,“殿下……” “罚他三个月月例!”沈颜大手一挥,“以后若是再敢弃主而去,就罚他去辛者库洗恭桶。”沈颜义愤填膺,慕北见沈颜竟没牵怒于他们几个,连连应声,“是是是,奴才定然严加训教,让奴才们知道轻重。” “忙到这么晚,殿下定然累了吧,快坐下,奴才给你按按肩……”慕北眼尖的很,见沈颜满面怠色,将沈颜扶到太妃椅上坐下,一个眼色递出,辰西立马迎上,为沈颜斟了热茶,“殿下喝茶,奴才刚沏好的西山雪顶银尖……”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端茶的倒水的,按肩的揉背的,分工明确,甚是殷勤。 沈颜坐在太妃椅上,端起茶杯浅酌一口,热茶入口,连着四肢都舒展开来。身心放松,卸下一身紧张,沈颜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安全了。 静下心来,沈颜看着身前三尺青砖,眼前回映着花倾野那张不羁的脸。 花倾野…… 沈颜斟酌着这个名字,之前她从东南西北口中套过不少原主的事,却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说明原主与其并无过多瓜葛。然而他区区从四品微官,却不将自己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不合情理啊。 “慕北,我问你,花倾野这个人可是有什么靠山?”沈颜侧目而问。 慕北闻言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他是下属乡镇孝廉举荐上来的,因为在地方做过一段时间捕快,所以分到了大理寺任职。这些年没怎么晋升,在朝堂也没有说话的份,不像是有靠山的样子。” “那本宫与他有仇?”沈颜又问,那花倾野没有靠山,却又故意与自己为难,那只可能是自己与他有仇了。 “没有啊。”慕北再次否了沈颜的猜测,“他只是一个四品散官而已,平日里,三品以下的官员您看都不屑看一眼,怎会与他有仇。” 那就奇怪了,花倾野一没有背景,二没有后台,身为四品微官,谁给他的胆子与当朝太子唱对台戏? “他当了几年大理寺少卿了?”沈颜又问。 “三年多一点。” “政绩如何?” “尚可。” “那就更奇怪了,魏执告病还乡,按理父皇该将这个政绩尚可的大理寺少卿扶正了才是,为何要悬正司降主位?”沈颜皱眉。 “您的意思是?” 沈颜眉目沉下,回想着今日与花倾野见面时的场景。 今日见面,花倾野说那日在春意阁里他离去是回大理寺搬救兵的,她却不信。 那日他分明是有意与自己为难,不仅那日,今日亦是。他巴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事,他好看热闹呢。什么回府搬救兵,不过是明面上打个马虎眼罢了。 三言两语便将自己从春意阁的案子里摘了个干净,既邀了功又完美解释了当日与自己的冲突,这个花倾野,绝不简单。 沈颜甚至怀疑春意阁之事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少不免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花倾野,你和藏在春意阁幕后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去查查今日早朝都发生了什么,父皇为何将刑部的辖御权交给了我。”沈颜转眸,冷冷令道。 “是。”慕北恭敬应声。 “行了,你们歇着吧,我这不用你们伺候了。”沈颜摆摆手,甩下众人,自顾起身回了房去。 沈颜刚进到卧房里,房门便被叩响了。 是慕北。 “还有事?” “殿下,赐婚圣旨到了。您不在,奴才们替您接了。”慕北走到她面前来,手里捧着一卷金黄卷轴。 “你说什么?” 沈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今日她为了躲圣旨跳墙跑了,路遇花倾野被逮到大理寺听了一天述职,差点忘了还有赐婚这茬。 “赐婚圣旨到了,您不在,奴才们替您接了。”慕北重复了遍,拿着明黄的圣旨邀功似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啪!沈颜抓过圣旨,一把扔到地上,“什么圣旨都敢接,我都不在,谁让你们接的!” “哎呦~” 慕北见沈颜扔了圣旨,惊呼一声,“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慕北忙上前去将圣旨捡起来,小心的扫了扫上头根本不存在的灰,一脸的愁怨,“您打骂奴才都可以,何苦作践这黄卷轴。对圣旨不敬便是对圣上不敬,被人看到了可是要落刑的~”慕北捧着圣旨,愁眉苦脸。 “这旨不能接,我现在便将它还回去。”沈颜一把夺过慕北手中圣旨,便欲前往御书房,然而不待她迈步,衣袖已被慕北扯了住。 “殿下您这是为何啊?”慕北皱眉,百般不解,“文静小姐的亲生父亲虽只是个三品散官,但她毕竟是相国大人的嫡亲孙女。张相国是两朝元老,朝中有不少大臣都是他老人家的门生,张家势力盘根错节,在朝中根基甚稳。与张家结了亲,您便等于将半个朝堂握在了手中,这储君之位自可高坐无忧。” “虽然您从前性子滑了些,没少惹陛下生气,但您毕竟是正宫娘娘所出的皇嫡子,陛下还是向着您的。如今陛下下旨赐婚,便证明在陛下眼中还是承认您这个太子的。拿到赐婚圣旨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你懂什么,这婚我真的不能结。” 任他张家如何煊赫,可她是个女的啊,如何能娶张文静过门。尤其在这视名节为生命的封建古代,她若应了这旨婚约,日后难做不说,会毁了张文静的一生的。 沈颜无奈,慕北却觉得是自家殿下没看上张文静,所以才执意不肯应旨,继续劝道,“殿下,这婚旨是张相国请的,张相国此举摆明了是有心要辅佐您。您若是执意不娶张家小姐,不仅坏了张家小姐的名声,违抗了陛下金旨,也拂了张相国的面子。届时张相国心中定然生怨。送到跟前的靠山您不靠,还要推给别人倚,您这是何道理……” 第071章:深宫夜遇 “殿下,您便是已有了心上人,将那人娶回来做个侧妃也是极好的,何必与自己找不自在?” “您是东宫储君,未来君上,当务之急是稳住朝中局势。待来日您继了位,想立谁为后还不是您说了算么。” “身在皇宫,政治联姻在所难免。不过上回张相国寿宴时奴才瞧着那张家小姐生的也如花貌美。可以娶到张家小姐这般家世的联姻,还是极好的……” 慕北生怕沈颜现在就跑到御书房抗旨似的,拉着沈颜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 那边,沈颜也在慕北的连番轰炸下陷入了沉思。虽然慕北并不了解她的实际情况,但他说的确实没错。 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在这封建的古代,皇上是金口玉言,一张嘴便是金科玉律。 若自己公然抗旨,于张文静而言,被公然退婚,名声必然受损。于张远山而言,被拂了面子,心中必然有怨。于皇上而言,被公然忤逆,必定大怒。 为了补西墙,将东南北都拆了,实乃下下策。她不想毁了张文静,可也不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这婚不能结,但需得换个方式将婚退了。 “行了,我知道了。”沈颜摆摆手,“天不早了,你退下吧。” “您……不去找陛下了?”慕北狐疑不放心。 “都这时候了,我去后宫找父皇吗?”沈颜挑眉。 她确实不愿应下这门亲,但是也只是苦于慕北等人贸然接了圣旨罢了。 夜幕已临,她亲爱的父皇陛下现在没准已经到了某位佳人的寝宫里。她现在去找皇上,迎接她的不是闭门羹就是天子怒,无论是哪一个,她那小小的胃都会吃不消。 慕北闻言脸皮顿时一松,忙应了声,“哎,那您早着休息,奴才就不打扰了……” “等等,去备些水来,我要沐浴。”沈颜招呼道。 方才回来那黑马一路疾驰,吓得她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风干了,里衣贴在身上难受的紧。 “是,奴才这就去。” …… 慕北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沈颜自己。沈颜看着手中明黄卷轴,嘴角泛起一抹涩笑。 呵呵~ 短短一日的功夫,升官发财娶老婆,仕途政路一片坦途,自己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可我特么不带把啊! 沈颜无声骂娘。 什么皇权富贵,什么美人如画,她只想做一只混吃等死的废物太子,早早安度晚年好么~ 沈颜直挺挺往后一躺,将眼睛闭起。多希望眼睛一闭再一睁,她正躺在医院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南柯梦一场…… 然而,事实不容假设。 沈颜小躺了一会,外头传来慕北的声音,“殿下,水放好了。” “知道了。” 沈颜应声睁眼,入眼的是熟悉的雕花窗梁,古香古色的房门框。 沈颜起身来到外室时,慕北已经退了出去。门口处放置了四联屏风,屏风后是冒着热气的浴桶。一旁的碟盘里,皂角,胰花,香豆分列而呈。 这是她沐浴的一贯要求,慕北熟知。 沈颜将房门从内拴上,从小抽屉里取出她一大早收集的花瓣洒进浴桶里,然后才褪了衣服,进到浴桶里面。 温热的水洇湿肌肤,腾腾热气蒸腾,浑身上下的毛孔一瞬间张开来,静谧轻松。 房间里,烛火跳动,昏黄了光影,水声哗啦,悦耳灵动。 房顶上,有人在奔走,踏瓦无声。 黑袍掠过,有风声微动。 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于房顶飞掠。前奔者有金甲覆面,后追者以黑巾遮脸。 黑巾人紧追不舍,金甲人飞遁而去,一个飞掠已追了上去。 掌风劲,拳风凛,手臂碰撞,劈、砍、推、转、须臾之间二人已过了十余招。 夜风微凉,突然二人目光齐齐一变,几乎同时收手。收手刹那,面巾人一个上步与金甲人紧靠在一起,二人手臂维持着僵持状态,却同时默契的噤了声。 树枝无风自摇。 远处,一队巡逻兵披盔戴甲,迈着整齐的步伐锵锵走了过来,又铿铿走的远了。 “你是什么人?”凉薄的声音响起,是专属于白呈的声音。 白呈在楚御身后制着他,冷声问。 春意阁出事那晚,他曾在春意阁见过他,是他救了沈颜。没想到今日竟会在宫里再次遇见。他对他很是好奇呢~ 楚御默然不语,身子一转,回手一递一收,自白呈臂下脱了困,又一个晃身拉开与白呈的距离。 楚御站定,凝眸,冷眼相看。 “子时要到了。” 楚御瞟了一眼头顶亮月,冷冷的说。 白呈闻言豁然抬头,果见月华升中,已是亥尽时刻。 楚御一语落下,足尖一点,飞身遁走。白呈来不及去追,豁然转身朝着东宫方向飞奔而去。 东宫,外室。 屏风上搭着散乱衣袍,一只手自屏风后伸出来,将备好的里衣抓起,少倾,又挑起布巾……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撞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了开来。 又“砰!”的一声,是屏风倒地响,屏风后沈颜大惊,然而还不待她回过头,一阵疾风卷。 沈颜只觉得一只手猛的端起她的下巴捏开她的嘴,再然后一颗圆滚滚被塞了进来,然后下巴被端上,一抬。 咕噜…… 圆滚滚进肚,正是子时。 莫名吞下不知名物体,沈颜下意识卡住自己的脖子,试图将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沈颜干呕了两声,却在看清来人时蓦的一怔,“上……将军?!” 沈颜看到白呈,一怔,而后大惊,下意识摸了摸头,在意识到自己的头发用布巾包了住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你觉得如何?”白呈没有注意到她反常举动,只低头看着她,一脸紧张的问。 “啊?” 沈颜一愣,随即猛然想起今天是逢五日,眼下又是子时之初,白呈是来给自己送解药的! “我没事。”沈颜讪讪笑了笑,心中却暗自腓腹,看来楚御说的是真的,自己真的没中什么劳什子毒。 “没事便好。”白呈得到回答,暗暗松下一口气。然后才注意到这狼藉一地的房间里,她似乎刚刚沐浴过。 白呈目光流转,最后落到漂着花瓣的浴桶里…… 第072章:一石二鸟 “你……” “额……” 就在沈颜和白呈面面相觑时,一声惊呼遥遥飘来,尖锐刺耳。 “殿下~” 是慕北的声音。此刻房门正大开着,听声音慕北已经离的很近了。 沈颜大惊。 然而不待她动作,眼前蓦的一花,待她回过神来,白呈已经消失在了她眼前。 而这一晃神的功夫,慕北也到了。 “殿下,出什么事了?” 慕北只着了里衣,赤着脚便奔了进来。进门来,气都没喘匀,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他回到房间,刚脱了衣服准备休息,便听到了这边动静。匆忙之际来不及穿衣服鞋子,拔腿便往过跑。进门看到沈颜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啊,没事,我不小心撞倒了屏风,闹出了点动静,惊着你了。”沈颜摆摆手,“你去歇着吧,这些明儿一早收拾便是了。”沈颜笑着将慕北打发了。 打发走了慕北,白呈也没再现身。沈颜心虚的将浴桶里的花瓣收了好,然后才回房睡下。 一夜安眠,无梦。 翌日,天色尚早,沈颜才刚穿戴整齐,乾圣宫的人便到了。 “太子殿下,陛下宣见。”安公公恭敬来请。 “劳公公带路。”沈颜面色不改,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今天是自己上朝的日子,有什么事皇上大可以在朝上说,这天还没亮便让人请自己过去,是出了什么事?沈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隐隐不安。 沈颜随安公公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皇上正背对桌案坐着,伟岸的身影依然高大,明黄的龙袍依然耀眼。 “儿臣参见父皇。”沈颜恭敬行礼,而后是冗长的沉寂。 好一会皇上才悠悠转过身来,一双矍铄的眼看着沈颜,却久久未言。 沈颜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动,只维持着身体前躬的姿势僵在那里。 “坐。”半晌沉寂,皇上终于开了口。 沈颜应声在下方空椅上坐下,道了句,“谢父皇。” “昨夜睡得可好?”沈颜坐下后,皇上像唠家常似的,随口问道。 “回父皇话,儿臣睡得很好。”沈颜不知道皇上为何问这个,如实答道。 “这一夜,朕睡得着实不安稳。”皇上闻言摇头,眼中略带怅然。 “何事烦扰父皇,不知儿臣可能为父皇分忧?” “沈嘉死了。”皇上幽幽开口沈颜一怔,“啊?” “沈嘉死了。”皇上重复了遍,面无表情,只一双眸子透着森冷。 “怎么会?”沈颜惊然,“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 “怎么死的?” “自缢。” 皇上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沈颜的脸,似在寻找着什么他不确定的答案。 沈颜闻言面上惊诧更甚。皇上一大早便将她找来,特地将沈嘉死了的消息告诉她是为了什么? 沈颜看着皇上,目光幽深。难不成他怀疑是自己做的? “父皇,此事恐有蹊跷。”沈颜看着皇上,正色道是。 “哦?”皇上闻言撩起眼皮,瞧着沈颜,“怎么说?” “儿臣觉得大哥不是心窄之人,做不出自杀的事来。”沈颜没有继续往下说,其意却已溢于言表了。 虽说皇上剥了沈嘉的权将他投进了宗人府,但他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血浓于水。他又是皇长子,背后有裕贵妃撑腰。虽然勾结后妃,构陷手足是要命的大罪,但皇上总归念着亲情没有要了他的命。只要不死便有翻身的机会。沈嘉完全可以蛰伏一阵子,待日后寻得良机再借母家势力东山再起。 说到底,沈嘉不可能自寻短见。 沈嘉从政多年,宦海沉浮春风得意的同时免不了积下几个仇家,如今势落,难免有对家趁机下手以绝后患。 然而那人虽是对沈嘉下的杀手,目标却未必是沈嘉。 沈嘉是裕贵妃的儿子,裕贵妃出身魏家,其父魏靖南是当朝太尉,三公之一,魏家在朝中的势力不亚于张家。 普宁宫一事,她害裕贵妃被禁足,沈嘉入狱,无论是裕贵妃还是魏家都已经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如今沈嘉一死,无论是不是她做下的,在魏家人眼里她都是罪魁祸首。她与魏家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至于皇上这一边,原本皇上便对她揭发后宫之丑的事存了些许不满,如今沈嘉突然死在狱中,皇上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她这个没讨到公道的“受害者”。 又一出一石二鸟之计,手法和路数与当初春意阁之事如出一辙。 沈颜目光微转,缓缓道是,“大哥虽然有罪,却不至死,想来所谓的自尽也是伪造的现场。” 皇上听着沈颜的话,目光探究,满目思量。 沈颜继续说道,“大哥是戴罪之身不假,但归根结底是我天家血脉,如今在狱中死的不明不白,实难令人接受,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大哥一个公道!” 沈颜拱手,神情冷肃。 皇上闻言表情微松。 “朕也觉得事出蹊跷,不过……罢了,他勾结后妃构陷储君本就大逆不道,朕还没给你个交代。如今他去了,也算罪有应得,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皇上摆摆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无意追究了。 长子枉死狱中,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罢了便算了,帝王家当真是无情。 沈颜闻言将手放下来,却没有太过惊讶,其实她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 皇上今天找她来,意不在追究沈嘉的死,而是想探一探她的口风。因为杀害沈嘉的可以是任何人,独独不能是她。 其他人对沈嘉下手是为了陷害于她,说到底是为了夺嫡,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若是她动的手,性质便不一样了。 沈嘉虽然犯了错,但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再行赶尽杀绝之举未免显得心胸过于狭隘,为人过于狠辣。 她是储君,是未来的王上,若只有这点肚量,他日若是继位登基,登基之日便是一众兄弟零落之时。 皇上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皇上一大早便将她叫了过来,当面对峙。 第073章:博弈 至于沈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沈颜没有对沈嘉下黑手,自然不怕深查。 而沈嘉之死关系着皇子夺嫡,关系着后宫,关系着朝堂魏家。事关重大,一旦立案不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不可能结案的。 方才她提议彻查沈嘉之死便是明着告诉皇上沈嘉的死与她无关,她不仅不怕查,甚至还想自己来查。 从沈颜的角度来讲,揪出真凶不仅可以自证清白,化去魏家对她的敌意,亦可以敲山震虎,告诉那些暗处观望蠢蠢欲动的人们,她沈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 沈颜从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狗咬她一口她不会回咬狗,但定会让那条狗付出比被她咬更惨的代价,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沈嘉是皇子,人际关系复杂,沈颜的太子身份亦引人注目。沈嘉之死扑朔,各方势力暗下较劲,查案过程可以预见的艰辛。 但沈颜无惧。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犯罪,也不存在没有破绽的伪装。只要沈嘉不是真的自尽,细心追查定能觅得蛛丝马迹。 且不说害死沈嘉的人很可能是与她已经交过手了的春意阁背后主使。单论沈嘉一事,泼了她一身戕害手足的脏水不说,还将裕贵妃和魏家的仇恨转移到了她身上来,沈颜是绝不可能闷声吞认了的。 当然了,沈颜亦知道从大局出发皇上是不可能让她彻查此事的。不仅不会让她查,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追查。 皇子勾结后妃构陷太子,每一件单拎出来都是有辱皇家名誉的腌渍事,若是再扯出皇子夺嫡残害手足的丑闻来,皇家的脸面就要丢尽了。 事已至此,当下最该做的是及时止损。毕竟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就止了,只要他这个做皇帝的认为沈嘉是自杀的,不论他实际上死于何因,都是自杀的。便是魏家也翻不起风浪来。 可若执意将沈嘉之死查个水落石出,布真相大白于天下,真凶即便不是沈颜,也跑不出皇子的范围去。如此一来且不说现下安稳会被打破,身为受害者,沈嘉虽然死了,裕贵妃尚在,魏家尚在,魏家人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届时前朝后宫都不会安宁。 沈嘉已经死了,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持现状安稳。 沈颜什么都清楚,但她依然提了要彻查的事。她想赌一赌,赌一赌皇上会在真相与大局中选择哪一个。 当然,答案已经出来了。 皇上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大局。 沈颜看着身前黄袍加身的人,眼中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虽然沈嘉犯了错,但终归是他的儿子。 骨肉至亲,血浓于水。 沈嘉死了,身为父亲的他却并不在乎真相,满心满脑装的只是利益权衡,大局稳定。 这样的帝王,运筹帷幄,冷静果断。可这样的天家,太过高高在上,冷血无情了。 她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就是因为在生死场上见过太多人性薄凉才辞职做了动画师。没想到一朝穿越,她还是逃不掉。 不过好在她在皇上这边的嫌疑已经成功解除。至于魏家和裕贵妃那边,处理起来虽然麻烦一些,总不至于无法解决。 “老九,你长大了。”皇上凝眸看着沈颜,“长大了,肩上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了。” 皇上说着起身来到沈颜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朕打算将慎刑司交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皇上说。 沈颜闻言面色一变。 慎刑司是主管审判的部门,地位相当于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她已经辖御了的刑部,相当于现代的检察院。 刑部负责抓人审讯供词,检举提罪,却没有定罪之权。慎刑司的作用便是监督审核并纠正刑部所检罪刑过轻或是过重,最终刑责以慎刑司批下结果为准。 二者从根本上来讲是对立的部门一般当权者会任命死对头分管两部门,以起到相互监督矫枉的作用。 皇上已经将刑部交给了她,如今再加一个慎刑司,以后谁有罪谁没罪岂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了?! 不论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难免与刑啊法啊什么的打交道,皇上这是要将一块大肥肉塞到她嘴里啊。 可惜了,她胃不好,无福消受。 “父皇抬举儿臣了,儿臣素来贪懒,各方经验都严重不足,一个刑部在手已经将儿子搞得晕头转向不知何解,实难再揽……” “在朕这里你还谦虚,大理寺少卿已经和朕说过了。” “大理寺少卿?”沈颜懵然,“说了什么?” “他说常见你在街头教训那些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替百姓打抱不平。灭奢性,断扈风,平安稳,护秩序,你有一颗爱民之心。将刑部和慎刑司交给你,朕放心。” 你放心我不放心,沈颜心里暗自腓腹了句。将两大刑罚部门划给她,从表面上看皇上好像很看中她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呢,办案执法这种事,难免判的轻一点重一点,平素里两司对立,还能战战维持平衡,如今两司都划给了她,一旦出现失误便是执行不力的渎职大罪。 皇上分明是在捧杀她。 心里计较明白,沈颜面上缓缓一笑,“父皇别听少卿大人胡说,他和儿臣不熟,不知儿臣的性子。其实儿臣教训的那些个都是冲撞过儿臣的,儿臣看不上他们所以才故意与他们找为难,救人只是顺便的罢了。儿臣经验尚浅,一下子掌管两大部门心力精力尽皆不足,父皇可饶了儿臣吧。若是可以,父皇将刑部也分给别人管管才是体恤儿臣呢。” “你啊,就知道偷懒。”皇上笑着说了句,神色里多了几分探究。 那日朝会上,花倾野以沈颜在春意阁立功一事大做文章,极力荐举沈颜辖御刑部,兼管大理寺。他还以为花倾野是沈颜的人,所以今日借机试她一试,想看看她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没想到沈颜不仅拒绝了将刑狱大权一把抓的机会,话里话外还透露着对监管了刑部的不满。 难道花倾野荐举她接管刑部不是她授意的?并不是她想抓权在手?皇上暗自斟酌,却没再提让她接管慎刑司的事了。 “朕知道你喜玩乐性懒惰不喜拘束,但现下大理寺出缺,选出合适的任职人选之前你便多费点心吧。” 最近异动频频,各方势力皆有动作,枝节横生,虽然她都处理的很好,却终究是卷到了漩涡中心。 “儿臣自当尽己所能为父皇分忧。” “你们兄弟几个里,你最小也最是顽皮,却也数你最懂事,做什么都懂得拿捏分寸,从前你虽然顽皮了些,愈礼却不越矩,朕对你放心。”皇上看着沈颜,满意的说。 沈颜回之以微笑。 皇上这是在暗示自己以前那个嚣张跋扈任性乖张的她还蛮可爱的吗? “太子府已经在建,再有三个月便可住进去了,朕打算将乔迁新府和你的婚事一起办,不知你意下如何?”沈颜正思忖皇上话外的意思,皇上话音一转,将话题扯到了她和张文静的婚礼上来。 沈颜闻言面色一沉,合着自立门户是要以完婚为代价的。虽然她很想尽快摆脱这深墙束缚,但若二者必须捆绑销售,她宁可全都不要。 话虽如此说,沈颜面上不动声色,道了句,“儿臣都听父皇的。” “嗯。”皇上对沈颜的回答甚是满意,微微颔首。 “时候不早了,上朝去吧。” 第074章:明学十级 沈颜来到朝殿的时候,众臣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文以相为首,武以将为尊,张远山和白呈脊梁挺直,站在最前头,二人身后,一众文武大臣亦齐整站着。 沈颜走到张相国身后站好,视线在众臣身上扫过,通过官服品阶找到了那位极力配合花倾野荐举自己接管大理寺,并拼命为自己美言的兵部侍郎周大人。 年不过四十,微胖,略黑,中规中矩,不认识。 这是周甬给她的第一印象,沈颜扯出心里记账的小本本,将周甬的名字添上,有机会要好好会会他。 不一会,朝会便开始了。 山河一统,四海升平,风调雨顺,没有大事,朝臣们上奏的多是些鸡毛蒜皮的零碎事。 直到宗人府尹赵黎上前奏禀,“启奏陛下,大皇子沈嘉昨夜于狱中自缢身亡。” 一语落下,满朝哗然。 “大皇子虽有错处,却不致死,他何必……唉~” “是啊是啊~”有人惋惜。 “大皇子心性素来高傲,如今蒙冤入狱,这是在以死明志啊。” “对啊对啊~”有人为沈嘉鸣不平。 当然更多的朝臣是处于一种观望状态,尤其仔细着魏太尉的态度。 沈颜睫毛轻压,视线在白呈,张远山和魏靖德几位大佬面上扫过,发现几人听到沈嘉自杀的消息时镇静的一批,显然事先便已知晓了。 “可请仵作勘验过了?”皇上沉声发问。 赵黎恭敬应声,“回陛下,勘验过了。” “死者为大。沈嘉虽有罪在身,但感念其从政多年功绩卓著,一切除免,准以王侯礼厚葬,追封明成王。王庭,这件事由你督办。” “微臣遵旨。”礼部侍郎王庭出列接旨。 全程魏太尉都未发一言。 皇上事先会将她唤去刺探情况,想来私下里定然也已经和魏靖德见过了。 朝会在一片压抑中散了,出门时魏靖德从沈颜身边经过,有意撞了她一下,沈颜身子一个趔趄,耳边幽幽传来句,“太子殿下注意看路啊。” “谢魏太尉提醒,本宫行的正,走的稳,便是有人故意使绊子也甚少摔跟头。”沈颜说,而后转身大步走远。 沈颜没有回东宫去,而是直奔宫门追上了张远山。 “相国大人,贺寿那日静小姐用丝帕为我包扎了伤处,现已清洗干净,不知本宫可否随大人同行,当面还回?”沈颜手拿一方折叠齐整的丝帕,恭敬问询。 “当然可以。”张远山闻言回首,向沈颜伸出手来。 先前张远山一直认为是自家孙女一厢情愿看上了沈颜,所以一直不愿求旨赐婚,后来实在磨不过张文静,且考察过后觉得沈颜心思倒也仔细才去请了旨。 如今见沈颜上赶着往前凑,张远山以为沈颜对张文静也有爱慕之心,不禁笑的开怀,拉着沈颜说了一道的治国之策,理国方针,仿佛她已经登基了一般,沈颜一句都没敢应和,只竖耳恭听。 听张远山絮叨了一道,沈颜算是明白了,狐狸窝里没有一只纯洁小白兔。张家能有今日之势,张远山这个做家主的功不可没。 三言两语看似在絮叨些有的没的,话里话外根本就是在告诉她,老子有权有势,你是太子也给我眯好了,若是敢欺负我孙女,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相府,张远山将沈颜迎进府里,客套了几句便遣人将张文静唤了来。 “殿下,老臣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闲,有什么事,您同静儿说便是。”张远山招呼道,“静儿,好生招待太子殿下。” “是。”张文静羞答答的应。 张远山说完起身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心事重重的沈颜和娇羞无措的张文静。 “殿下喝茶。”张文静倒了杯热茶,递到沈颜面前。 “多谢。”沈颜道了声谢,从怀里掏出那方帕子递到张文静面前,“那日多谢静小姐为我包扎,今日玉卿是特地来道谢的。” “殿下多礼了,那日要不是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奴家怕是要被那惊马伤到。”张文静局促的说,视线在沈颜的手上瞟啊瞟,却并没有接丝帕的意思,“这帕子既已送给了殿下,便为殿下所有,赠人之物岂有退回之礼?” “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沈颜说,“你这女儿家的帕子留在我那里总显得突兀,扔又不能扔,只得还给你。”沈颜一把将帕子塞到她手里。 张文静抓着帕子,呆楞楞的看着沈颜,脸上却不自觉的飘了朵红霞。 沈颜看着张文静,从她薄红的脸和乱逛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小鹿乱撞的懵懂悸动。 到底还是年轻啊~ 沈颜心里暗叹了句,随后凑到张文静跟前,压低声线,以极暧昧的语调说,“静静,你应该允许我这么叫吧。你知道的,本宫已经及冠,膝下却无子嗣,实在令本宫头痛。本宫希望你我婚后,你可以尽快为我生几个孩子。” “殿下,您说什么呢~”张文静的脸顿时羞成了红灯笼,沈颜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不过嘛,我身为储君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所以你只能生儿子。” “生男生女岂是张口便来的……” “你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啊?” 张文静一脸懵登的看着沈颜,沈颜眉眼微挑,继续说道,“男人当以大局为重,我虽为太子,处境却也不容乐观,政治联姻在所难免。所以日后我可能还会迎王大人,李大人家的女儿入门,但你放心,她们充其量做个侧妃,太子妃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这……” “至于张家这边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嫁过去后尽心操持太子府的事,这边最好断干净了,免得为太子府招来流言蜚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听我的,都听我的。” “……” “我母后早逝,后宫情况一直摸不清楚。你嫁过来之后要常到宫里走动,与各宫娘娘处好关系,打探各宫的最新消息回来告诉我。” “可是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可以就可以。” “……” “你不仅要与各宫娘娘打好关系,与各府的夫人们也要处好关系。不过因为我之前在醉欢楼,春意阁等地砸了太多银子,宫里现在也没什么银钱了,所以一应开支用度能省则省。对了,你嫁过来会带嫁妆吧,相府富庶,嫁妆也定然丰厚,到时候典当典当应该可以撑两个月。” “你嫁过来会带陪嫁丫头吗?那天在街上遇见的那个也不错,我看你们俩感情不错,不如我抬她做个妾,和你作个伴儿吧……” 说到后来,张文静已经不再说话了,扁着小嘴,眼泪汪汪,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沈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随便寻了个由头撤了。 沈颜昂首挺胸,信心满满的走了。 她不信张文静听了她今日这一席话,还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她。 抬丫鬟作姐妹,卖嫁妆逛花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母家断绝联系,嫁过去当牛做马,还要生儿子给他继承皇位,沈颜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更何况从小到大被宠大的张文静。 张文静是谁? 她可是张相国的嫡亲孙女,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沈颜相信不出三日,张远山必退婚。而一旦张文静闹腾退了婚,她便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张家请婚旨又退婚,简直欺人太甚,张家严重对她沈颜不起。 到时候她不仅不用担心被张文静发现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也不必忧虑惹恼了张家。 相反,张家出尔反尔伤了她的名誉,张远山心里必然愧疚。即便日后自己有难时求不得张家帮衬,张家至少不会置气踩她一脚。 第075章:说茶(二更) 沈颜从相府出来,脚步轻快。 万事俱备,她只需回宫静等被退婚的消息便是了。 相府备了马车送她回宫,但被沈颜拒绝了。上次出宫因为有慕北跟着,她怕暴露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行事小心拘谨,逛的并不尽兴。今儿好不容易又出来一趟,她可不想就这么回去了。 虽然上一次出宫之旅并不愉快,但沈颜并未将其放在心上。诚然朝中对她有敌意的人不少,但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有不开眼的会当众行凶,出力不讨好,为他人作嫁衣裳。 沈颜游走于熙攘人群中,看着四周青砖红墙,心情从未有过的松畅。 算起来她穿越过来已有月余光景了,奈何她身处皇宫大内,尊为东宫太子,身边从未离了人,便是夜里也有楚御和白呈交替守着。打她一醒过来,她脑中神经便一直紧绷着没敢松下来,甚至连觉都睡不安稳,今儿总算能自由一回了。 沈颜左手捏着糖人,右手捧着米糕,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热闹街头,四外瞧着热闹。 赞一句张老三卖的发钗真精巧,夸一句李老六挑子里的桃子卖相真好,回头咬上一口糖人,连眉梢上挑着满足的笑。 “好!” 糖人入口,嘎嘣一声脆,与此同时一声叫好声响,随着爆起一阵热烈掌声。 沈颜循声望过去,却见前头不少人围在一起,一个个都翘首抻脖,兴致勃勃的朝里头看着。 沈颜好奇心最是重,三两口将糖人吞下肚儿,抖落抖落手,快步向人堆里凑过去。 沈颜道着借过,在人群中挨挨挤挤,一路挤上前去,却见人群中央支着的不过是个说书摊子。 说书人四十左右的年岁,身着闷青长褂,身前布一案,手中捏着一块惊堂木,唇齿翻飞,讲的动情。 “……时天下五裂四分,各方势力拥兵割据,战火绵长,硝烟迭起,民不聊生。其中江南富庶地是为少数羌戎等异族控制,其以传承傀儡巫蛊之术奴我族人为仆作役。”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也,高祖皇帝虽身在于野,却怀济世之心。只身深入江南腹地,忍辱负重三百日,辗转来回千时节,终觅得良机,与霍定方大将军里应外合。擒贼首,收江南,大败异族,救我族辈。自此,江南一统……” 说书人一张巧嘴南诹北扯,围观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还以为说书的会讲三侠,道五义,说上几段风流大侠的江湖传记风流韵事,没想到讲的竟是歌功颂德的无聊戏。沈颜听了一小段便失了兴趣,从人群里挤出来欲离开去,然而刚挤出来,一转身,道颀长的身影蓦的映入眼中。 那人衣细丝白锦,软袍皎洁流光,腰间金丝玉带勾勒出紧致腰线,玉树临风前,衬得那张脸……赫然便是白呈! 沈颜看到白呈的一刹那,白呈似有察觉,忽的抬头向沈颜的方向看了一眼。沈颜大惊,忙一个转身钻回人群里面。 “你干什么?” 正听书的百姓被她扰了,不满的抱怨,沈颜连连赔着笑脸,“抱歉抱歉……” 沈颜再从人群中挤出来探头朝白呈的方向看过去时,白呈已经与身边人一前一后进了对面的酒楼里。 沈颜的视线停在跟在白呈身后的那道身影上,两条黛眉微微拧紧,那人好生眼熟,似乎好像是……花倾野?!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且看二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关系似乎还不错。 难道花倾野是白呈的人? 沈颜惊然,看着对面“春江楼”的匾额眯了眯眼。 春江楼里,白呈和花倾野才一进门,立刻有小二迎上来,“欢迎光临~” “老规矩。”白呈亮出令牌,道了声,小二应了声好,一甩头,一招手,朝楼上招呼了句,“雅间两位,楼上请~” 二人才上了楼,门口处沈颜大摇大摆的晃了进来。 小二恭迎,“欢迎光临。” “不用欢迎,我找人。”沈颜招招手,自顾上了楼去。 …… 三楼雅间里,白呈和花倾野相对而坐,白呈提壶斟茶,递到花倾野面前。 “此茶名千羽,是今儿才到的新茶,取自皖南钟佛山的二道茶,花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味淳清冽,入口留香,好茶,好茶。”花倾野浅酌一口,啧啧赞叹。 “花大人若是喜欢,走时可带些回去。”白呈看着杯中清茶,悠悠说道。 花倾野闻言却摇了摇头,“茶是好茶,可惜茶之好差对于爱茶之人才有意义。花某识茶却不爱茶,这茶到了我那里实数暴殄天物,还是将它留给爱茶的人吧。” “花大人既不爱茶,何故识茶?” 白呈饶有意味的看着花倾野,花倾野闻言璨然一笑,“将军有所不知,花某虽不爱茶,却对茶具颇为钟情。花某不爱茶,但知道一套好的茶具却要配好茶方可。若好茶具不小心盛了劣茶,这茶具便也不再好了。” “那不知花大人觉得乾坤天地杯该盛几重山几道茶?” “茶有百类,色香皆不同,花某只粗懂茶道,可并不想与天下茶友为敌。这好茶有几道,哪道配的起这乾坤天地,我说了可不算。不过嘛……申山霜毛曾坏了我一套上等紫檀茶具,是断然配不上乾坤天地的。”花倾野悠悠说道。 白呈闻言璨然一笑,“有花大人这句话,本将军便放心了。” 门里面,白呈和花倾野相谈甚欢。门外面,沈颜俯身倾听,听的一头雾水,这俩在说点啥?对暗号呢吗? 沈颜正思忖着,耳边一句低声突兀响起,“您干嘛呢?” 沈颜身子嚯的一僵。 沈颜慢慢将头扭过去,看到的是店小二谨慎探究的脸,“您不是说要找人吗?” “啊,呵呵……” 沈颜挤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解释道,“那什么,我是来找人的,但是忘记他订了哪间房,又怕贸然敲门扰了其他客人,所以寻思听听看哪屋有熟悉的声音再进。” “敢问您朋友如何称呼?” 沈颜微微一笑,脱口而出,“李白。” “李白?”店小二闻言皱眉,“没听过这名字啊?” “没听过?不可能啊,他们就在醉霄楼啊!”沈颜看着店小二,一脸无辜。 “……” 店小二的脸沉了沉。 “我们这是春江楼!!” “啊?春江楼?”沈颜抬头看了看,蓦的一拍脑门,“我走错了!” “难怪我怎么走都不对呢。”沈颜小声嘟囔了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转身就走。 然而沈颜才刚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突然从里面打了开来。 ------题外话------ 这一章有点深奥,不知道小白胖们能不能看懂,题外提示一下:申者,沈也。 第076章:三份厚礼(三更) “吵什么呢?” 房门打开,凉薄的声音幽幽传出,而后是一袭冷凉素白衣自门内走出来。 小二见白呈出了来,忙迎上去,“小的该死,扰了爷。”小二恭敬赔罪,“小的见这位客官在门前徘徊,才盘问了两句。” 小二视线转到沈颜身上,解释道。 白呈沿着店小二的视线瞧过去,只见楼梯口处穿着太子常服的人儿鲜明又晃眼。 “太子殿下,好巧啊。”白呈看着沈颜的背影,饶有意味的打了招呼。 空气静静。 沈颜感受到背后灼灼目光,提起的脚悬在空中,却是落不下去了。 呜呼哀哉! 沈颜闭目暗叹一声,然后嚯的转过身来,看着白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似惊又讶的回了句,“上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好巧~”沈颜快几步走到白呈面前来,热络的打着招呼。 “这话该是下官问吧,太子殿下怎会在这里?”睫毛微垂,白呈俯瞧着沈颜,开口问,那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臣子在对太子说话,倒像主子在审随从。 “啊,哈哈,我这个猪脑子,我约了人在醉霄楼共餐,不想误把春江楼当成了醉霄楼。”沈颜笑呵呵的答,却不再给白呈说话的机会,反问了句,“上将军这是和哪位朋友一起吃饭呢?”沈颜说着不待白呈答话,探头便往包房里头瞧去。 沈颜本来没想惊动白呈,只是想听一听白呈和花倾野的谈话内容,以便自己可以对白呈多了解一些。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当面锣对面鼓的对上了,她便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事已至此,她再拘谨反倒显得心虚,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问上一问。别人她管不着,但今日同他白呈一起吃饭的是她大理寺的人,她便管得的着了。 然而沈颜探头进去扫视一圈却惊讶的发现房间里竟然没有人! “将军一个人吃饭?” 沈颜讶然挑眉,视线又在房间里扫了几圈,确实没看到花倾野的身影。 “一个人不能吃饭吗?”白呈微笑,反问。 “当然可以。” 没有堵到花倾野,她想问的便都问不出来了,沈颜讪讪收回目光道了句,“本宫还有约在身,就不打扰上将军独宴的雅兴了。告辞,再会。” 沈颜没了与白呈周旋的心思,扯了个托词,拱拱手便要走。 白呈闻言淡然一笑,却跟着上前一步来,悠悠道是,“一个人吃饭实在孤独,难得有机会遇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添白某一副碗筷?” 白呈微笑侧目。 沈颜目瞪口呆。 “啊?” “怎么,太子殿下不方便?”白呈看着沈颜,不方便三个字说的又缓又慢,意味格外深长。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他轻飘飘道一句不方便,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饮酒寻欢是她,结党营私也是她,到时候不仅张相国那边不好交代,皇上那边也会对她猜忌起疑。 沈颜心里大骂白呈,面上却笑着说,“方便,当然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沈颜说着,视线瞥向一旁的店小二,开口问道,“小二,上将军点过菜没有呢?” “点过了。”小二不知道沈颜为何这么问,如实答道。 “哎呀,那将军若是和我走了,这里的菜岂不是浪费了?” 沈颜皱眉,做为难状。 “今时今日虽已国繁民富,但奢费之风不可扬……” “殿下放心,我才点了菜,这会儿都还没做呢。”这时候一旁的白呈开口出了声。 “是吧?”白呈说着,视线落在一旁的小二身上,问。 那店小二久经世故,是个阅历丰富的,闻声舔笑跟了句,“是,这位爷点的都是我们酒楼的招牌,费点功夫,估摸着这会儿食材都还没备全呢。” 这丫的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走了,沈颜抬头瞧了瞧白呈,蓦的绽出一抹笑来,“既如此,烦请上将军移步醉霄楼。” 沈颜带着白呈走了。 二人走后,敞开的包间里,花倾野款款踱了出来。 “少主。”店小二见到花倾野,恭敬见礼。 “嗯。”花倾野哼了一声算是应承,“她都听到了?” “听到了。” “很好。”花倾野说,说着大咧咧一招手,“方才点的菜,快些上,少爷我饿了。”花倾野吩咐了句,说完潇洒转身折了回去。 “是。”店小二应声,恭敬退下。 雅间里,花倾野手臂伸直撑着窗框,将窗子撑开一道掌宽的缝儿。 花倾野坐在窗户边藤椅上,透过缝隙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街。街上,一蓝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而行。 花倾野的视线随着并行二人渐移,嘴角啜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早在沈颜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便看到了沈颜。他知道沈颜和白呈的关系不一般,故而料到沈颜看到自己和白呈走在一起定会追上来探个究竟。 因而进门后他趁白呈不注意朝掌柜打了两个手势,意为:太子,勿拦。 她既有心一探究竟,他便帮她一把,为她开个后门。 只不过方才他俩那番对话过于晦涩,以沈颜的智商未必听得懂内涵,但他二人对彼此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定然听的出来。 现下时机尚不成熟,白呈的谋算步步关键,一招不慎便可能落个满盘皆输。可是沈颜这个嫡出的太子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旦沈颜领悟了此中深意,白呈的秘密便再藏不住了。 白呈与沈颜本是威胁与被利用的关系,然而他二人可以维持平衡的前提是沈颜足够软弱,软弱到可以任由白呈操控摆布。现在沈颜成了白呈谋划大业里最大的变数,他还会留着她吗? 为了沈颜这个小白脸,楚楚数落了他三次,他便还送给她三份大礼。如今,礼全了,接下来他只管看戏就是了。 目送沈颜和白呈的身影跃迁到视线之外,花倾野倏地松开擎着窗子的手。 “咔嗒”一声,窗子落下,断了洒进来的骄阳金光,花倾野长长的睫毛随之垂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白呈,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第077章:随机应变(四更) 沈颜和白呈自春江楼离开,同行并肩,一路默契无言。 沈颜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滚着骇浪惊滔。她与白呈的实际接触不多,印象中自己与他除了解药的那一层关系,并无其他瓜葛。 但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面上白呈摆着一副孤高冷傲无欲无求的样子,但私下里他染指的事可不少。 远的便说泰山封绶一事,皇上问她意见时白呈曾朝她递眼色,她因为当时误解还差点闹出笑话来,回去后她几经思索才恍然发现白呈的意思很可能是要自己举荐他。 近的便说自己接手刑部一事,看在众人眼里是花倾野举荐了自己,可白呈与花倾野之间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推自己接手刑部的人到底是花倾野还是白呈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白呈确实从未直接与她接触,可他却一直渗透在她的身边。虽然沈颜并不知道白呈为何要揽下别人避之不及的泰山封绶事宜,也不知道自己接管了刑部他会有什么好处,但是,无利不起早。 沈颜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天。 午后时分,骄阳似火,碧空如洗,然而光明背后,无声夜幕却在悄然降临。 天,终是要黑的。 …… 沈颜和白呈转过一条街,又走了一小会儿便是醉霄楼了。一进门,立刻有店小二热络迎过来,“两位客官里面请~” 小二甩着长巾,殷勤尽献。 原主本就是个爱吃喝玩乐的主,这天临城大大小小但凡叫的上名号的铺子都有她的登记名号,沈颜亮出东宫令,小二忙不迭的将二人迎上三楼雅间。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招牌菜?”上楼的时候,沈颜拉着小二问。 “我们酒楼的莲花蹄髈,酒酿圆子,叫花鸡,红烧狮子头,水晶花饺,珍珠翡翠汤都是招牌。”小二闻言舔着笑脸,一一数来。 “行,就你刚说的这些,一样来一份,另外你们酒楼最好的酒也给我上一壶。” “好嘞~” 小二将他们请进雅间,麻利的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沈颜和白呈,白呈在宾位坐下,视线在空荡的包间内扫视一圈,缓缓开了口,“殿下不是约了朋友吗?”白呈问,语调微扬。 “白将军就是本宫的朋友啊。”沈颜歪头,微笑。 白呈皱眉,不明所以。 沈颜见状哈哈大笑,“不瞒将军,本宫原是想趁今日空档把他家的招牌菜尝一尝,择口感绝佳者订上一桌,回去后挑个好日子再邀上将军过来赴宴的。”沈颜纯洁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没想到本宫走错了门,恰巧遇见了将军,倒省了周折麻烦。” “殿下为何要宴请于我?” “将军没听说吗,前几日父皇任命本宫接管了刑部,本宫现在也是正八经身担要务的太子了,不仅如此,父皇还将张家女儿指给了本宫,正经的双喜临门。”沈颜得意洋洋道,“咱们俩交情这么深,如今本宫有了这么大的喜,自然要请将军过来好好庆祝一翻。” “酒来喽~”这时候,店小二端着高嘴壶进了来,“客官慢用。” 白呈无视店小二,视线直直落在沈颜的脸上瞧着她的神情,待到小二退走才又开了口,“既如此,方才你我何不在春江楼坐下?”白呈挑眉,眼里闪着危险的光。 沈颜看着白呈冷肃的脸,一瞬间思绪千回百转。 一路上她都在揣度白呈的心思。她不知道白呈在春江楼门口时有没有看到自己,但他从包间出来的那一刻是定然知道她就在外面的。 他出来是为了拖住她。 他不知道自己听到了多少他们的谈话内容,所以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他也不确定她到底是有意来偷听的还是真的走错了门,所以任她找遍借口,他仍坚持随她到了醉霄楼来。 他很忌惮被她听到他们的谈话。所以他不惜当面与她为难也要亲自前来验证一下醉霄楼到底有没有她口中所谓的那个约好的朋友。 事实是根本没有这个人。 白呈在一踏进醉霄楼的时候便已经什么都清楚了,他的质疑等于明着告诉沈颜他已经知道她是去偷听的了。而他现在已经没了陪她继续演下去的耐心。 方才他问她“为何不在春江楼坐下”的一瞬间,沈颜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乍起杀意,虽然只一闪而过,沈颜的汗毛却也跟着直竖而起。 沈颜不知道白呈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是否已经大到了可以无视自己皇储身份的地步,但她从白呈眼中真切的看到了死亡。 “一看白将军就不常出入酒楼,不知各中奥秘。”沈颜呵呵的笑。 “有何奥秘?” “虽然春江楼与醉霄楼齐名,但春江楼的酒入口热辣渍涩,比之苦茶还要难喝三分。这醉霄楼虽然菜色平平,酒却是一绝,入口温润,暖喉甘冽,滴滴清醇。”沈颜手托金樽,薄抿一口,啧啧赞了句,“甚是爽人!” “是吗?白某却不曾听过还有这么一说。”白呈的视线落在沈颜举着的酒杯上,不咸不淡的道了句。 “白将军是肱骨大臣国之栋梁,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操心的是家国大事,对雪月风花的了解自然不如本宫。”说着,沈颜探头凑近白呈,低声问了句,“对了,那解药与酒同服不会有什么事吧?” 白呈闻言凝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沈颜也瞧着他,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没关系。” “那就好,这些日子酒瘾上来本宫也只敢浅抿一口,可馋死了。”沈颜说着端起酒杯向前一递,“来,我敬你一杯!” “酒大伤身,殿下贵为储君,还是少饮的好。” 白呈没有提杯,反而拎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到沈颜手边。 “将军喜欢这苦东西?”沈颜看着杯中青黄茶水,放下端着酒杯的手,紧皱着眉,“我怎就喝不出它的好?” 白呈看着白瓷茶盏,眼底有暗影浮动。 他与花倾野在春江楼的谈话事关重大,是绝不容外泄的。沈颜对他有用不假,但她听到了不该听的,便再不能活了。虽然她太子的身份会带给他不小的麻烦,但相比秘密外泄的后果,除掉一个太子的责任他还担得起。 因而在他从包间出来直面沈颜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做好了除掉她的准备。他不确定他们的谈话被她听去了多少,但他担不起一点可能泄密的风险,哪怕她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他也必须将她的嘴彻底封死。 所以无论她找什么借口,无论醉霄楼有没有沈颜口中所谓的那位朋友,他都不会放过她。 他会之所以随她到醉霄楼来,不过是为了避开花倾野罢了。 花倾野与他不是敌人,但也绝算不上朋友,谋害皇储的把柄自然不能落到他手里。沈颜孤身在外,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的结果了他,可是就在刚刚,沈颜问的那句“解药与酒可否同服”让他改了主意。 他只顾封上沈颜的嘴,差点忘了她的命本就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沈颜在变相告诉他,即便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不会对他产生威胁,因为如果他不好过,她也好过不了。 沈颜似不知这么一会白呈心中已过了千帆风景,仍凝眸瞧着茶盏,似沉思模样。白呈抬手将茶盏拉回自己身边来,“殿下不喜不喝便是。” “这世上,有人喜酒,有人爱茶。茶酒虽味不同,到底是一家,干!”白呈端起茶杯与沈颜碰了一个。 沈颜嘴角微勾,回了句,“干!” 第078章:试探(五更) 夕阳偏斜,余晖漫漫。 沈颜与白呈分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走在回宫的路上,沈颜默然看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暮色已沉,一天的喧嚣落了幕。巷尾的小贩止了忙碌,停了吆喝,手脚麻利的收着摊铺。街上行人往来步履也匆匆,踏在归家途上。 倦鸟晚归巢,万家灯火时。 夜幕降临,无论贫贱富贵者,脚步皆朝着家的方向,而自己…… 沈颜停下脚步,仰首眺望着皇宫的方向,心底郁结沉沉。 那高院深墙围着的宫城不是她的家,那宫里,有王侯将相,有秀储嫔妃,却没有她的家人。她只是个贸然闯入的外来者,谨小慎微的过活。 皇宫,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在那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可锦绣繁华之下却也藏了太多阴谋诡诈。 终是自己太子的身份太过惹眼了。 沈颜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她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去拼凑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以谋自保。沈颜现在仍然不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如何,但她隐隐有预感,若是不能尽快从这错综复杂的皇宫脱身的话,怕是就再走不了了。 沈颜仰头望着落日余晖,眼前浮现出男人戴着面具的脸。 只有他与自己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只有他自在江湖不受名利拘束,只有他对自己的底细最为清楚。 “我可以相信你吗,楚御。” == 夜。 将军府,书房。 白呈端坐在上,眸色微深。 “把她盯紧了,一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白呈说,凉薄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是。”月初恭应。 “沈颜,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白呈看着窗外墨色的天,将温热的茶递到唇边。 == 同样的夜。 东宫。 晚夜静静,云淡风轻。 夜穹之上,弯月一轮悬枝头,繁枝剪影落满院。朦胧月风中,沈颜一身劲装坐于树下,胸膛错落起伏着。 她身前面,三尺青锋插地寸深,剑身摇颤,在月色下带起一串迷迭的影儿。 “不错,进步的很快。”楚御走过来,俯身将水壶递给沈颜。 “都是师父教的好。”沈颜眉眼弯弯,笑着道。 “天色不早了,今天便练到这里吧。”楚御走到一旁拔出插在地上的剑,收回鞘里。 “走吧,送你回房。” 沈颜应声起身,同他一道往卧房走。自那天她提了要学武的事后,楚御每日亥时都会准时到东宫来教她功夫,丑时末方才离开。日日如此,一晃已有月余光景了。如此奔波,便是铁打的人也会疲怠。 “你连日宫内宫外往复奔波,休息的还好吗?”沈颜看着身旁人,开口问。 楚御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 “夜寒人孤,自是休息不好的。” 楚御语气淡淡,眸子微转,“怎么,要留我在此这过夜吗?盛情邀请,却之不恭,那我便勉勉强强应了吧……” “你可饶了我吧,东宫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几日,可不敢再扬个断袖的好名声出去。”沈颜连连摆手求饶。 楚御见状微微笑笑,“既无心留人,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讲。”沈颜闻言眉头挑起,“东宫虽留你不得,可不代表皇宫也留不得啊。” “嗯?”楚御鼻音嗯了一声,不明其意。 沈颜脸上蓦的绽出一抹灿烂的笑来。 “江湖虽逍遥,却凶险,哪比得庙堂高远。禄厚官高,锦衣玉食,当万人之先,享人间欢乐富贵天。”沈颜眼睛忽闪忽闪,亮着光,“不知楚兄可有兴趣来宫里谋个一官半职?” “没兴趣。” 楚御斜睨了她一眼,冷冷的说。 “你放心,凭你的实力,凭着咱俩的关系,我定会为你谋个好差事的,比如弄个将军当当?” “不干。”楚御拒绝的干脆。 “为何?”沈颜皱眉,“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吗?你这一身好本事就甘心一辈子没于江湖,一名不文?” 楚御闻言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复杂而矛盾的莫名情绪,看的沈颜心尖蓦的一颤。沈颜看得出楚御这一眼饱含深意,然而她看不懂。 “你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吗?”楚御看着她,问。 沈颜与他对视着,不知为何,被他看的蓦的一慌。 “本宫贵为东宫太子,一国之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行皆有人小心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享受。”沈颜定了定神,肯定道是。 “你不觉得这宫城与那圈养金丝雀的笼子很像吗?”楚御错开与她对视的眼,眺看着远处伫立在月光下的黄色宫墙,“锦衣玉食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这一生都在做选择题,选择了什么自然就要放弃些什么。” “我自在惯了,受不得拘束。”楚御看着远处,冷冷道是,再次否定了她的提议。 “哦。”沈颜应了一声,声音怏怏似有失落,然而低头瞬间却有一抹浅笑在脸上划过。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楚御说了句,说完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 沈颜看着突然空荡的身边,怔怔然转头看向对面十几步远的卧房,有一刹那迷茫。楚御每天都会把她送到卧房里才走的,今儿怎的还没送到便走了? 沈颜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生气了? 嗯? 自己也没招惹到他,他怎的就生了气了? 同样的夜。 大理寺,左厢房。 紧闭房门被人从外撞开,月色卷着夜风泄进来,映在榻上人熟睡的脸上。 与此同时,门外,带着面具的人闪进来,一把拎起榻上人。 榻上睡睡的人蓦的一个手刀凌厉,劈出,凤眸乍开,透着狠绝厉色。然而在看清来人时,花倾野扬起的手生生顿在半空中。 “你做什么?!”花倾野盯着楚御,问。 “起来,陪我喝酒。”楚御松开抓着花倾野衣襟的手,语调冷森。 “啊?”花倾野怔然,转头朝门外瞧了瞧,“现在?” “现在。” “你发什么疯?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来让我陪你喝酒?” “你陪不陪?”楚御斜睨着他,问。 花倾野仰脸看着楚御,看出他心情不好,扬了扬眉,“陪,当然陪,谁让你入了本公子的眼了。” 花倾野施施然起身,捞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衫套上身,顺手将披下的发随手束在身后,一招手,“走吧。” 第079章:兵来将挡(一更) 与此同时,将军府里,灯火阑珊。 灯影细跳,映得白呈身影莫名的高。空气静寂,白呈腰脊挺直坐在主位上,他身前五步远处,跪着一个血糊糊的人,皮开肉绽,肩井洞穿,已受过重刑了。 “四月初八启上:府有杂役一十八,皆为武者,甚可疑。另,其近与太子往来甚密,或有异动。” “呈:白假病不朝,实则前往昭阳,五日后归,昭阳乱,或有关。五月十三启上。” “呈:兵部侍郎深夜过府,往来甚密,或为属党。七月二十启上。” “呈:府内祠堂立有牌位五,严守令禁。探得位牌为父母兄姊弟,或有深情。八月初四启上。” 白呈端坐在上,手中掐着一叠字条,面无表情的念。下跪着的人全程低垂着头,似个听候审判的死囚犯。 白呈捡了几张字条念着,念完幽幽抬头看向下跪之人,缓缓开口,“孟禹,我待你不薄。” 白呈语调细细平平,低沉音色中却透着慑骨寒威。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攀权附贵我不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当你向上爬的垫脚石。” 白呈声线压低,说的慢条斯理。 “你跟了我七年,当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白呈凤眸微眯起,眼中有寒光乍起。孟禹的头已经压的极低了,闻声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主子,我……” “你的主子不是我。” 孟禹才刚一开口,便被白呈打断了。 “你的主子是乾圣宫里头那位。”白呈面色寒白,斜眤着下跪之人,冷冷的说。 “不是的,主子,你听我解释……” “你无需解释,我能拿到这些,自然也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白呈睨了手中密信一眼,面无表情的说。 “一年前,你找到了走失七年的弟弟孟常,并将人安置在了天临城外。五个月前,孟常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为了救孟常,你背叛了我。我说的可对?”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常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孟禹声泪俱下,白呈却嗤笑着摇了摇头,“笑话,你以为你按他们说的做了,他们就会放了孟常?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伎俩都看不出?” “他们答应了我的……” “你传出去的第一封密信送进乾圣宫的夜里,孟常便被处死了。”白呈说的轻轻又轻轻,孟禹面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孟常死了。”白呈重复说道,素来清冷的脸维持着一贯的波澜不惊。 “不可能!”孟禹当即否道。 “他们答应我,只要我为他们提供情报,他们就会放弟弟回来的……他们……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主子,您怨我背叛您,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孟禹瞪着眼,泪水却忍不住的滚下来,在脸上横纵交错,划出道道水痕。 “骗你?呵~”白呈轻笑,“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星眸半眯,白呈的声音一贯的凉薄。 “那头的人找到你的那一日,月初便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月初已经奉我之命做好了营救孟常的计划。可惜,他们行至偏门时,遇见了放飞信鸽的你。” “月初截下了信鸽,他们的任务也从解救同伴的兄弟变成了处理叛徒的后事。当晚,救援计划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将密信掉了包。” “同样在那天夜里,锦衣卫拿到密信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牢里的孟常秘密处死。”长长的睫毛压下,掩住了白呈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据报,孟常是被乱刀砍死的。”白呈继续悠悠说着,语调平平,却听的人牙根发颤。 “……他的死状很惨,被拖出去的时候,血肉模糊成一片,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完皮来。” 白呈说的很缓,低沉的声线一笔笔勾勒着那日血腥画面。一字一淋漓,孟禹的表情一点点凝在脸上,结出一层绝望的霜。 “不……可能的……”孟禹摇头呢喃,满脸的难以置信,然说话的语气却没底气到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本可以活的,是你害死了他!” 白呈的话一贯轻轻,却仿似有千钧重,压的孟禹霎时瘫坐在地。 “我没有,不是你说那样……我没有害他!”孟禹惶恐的看着白呈,努力辩驳。 “没有吗?孟常在锦衣卫手中的唯一价值便是用来威胁你。你当该知道,只要你这边不松口,他们纵然动用百种刑具,却断不敢折了他的性命。然而一旦你应他们的话做了背叛我的事,便再没有退路了。” 白呈说着举起手边密信,扬了一扬,“是你亲手将足以替换孟常的把柄送到了他们手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孟禹疯狂摇头,脸上却已经被夺眶而出的泪水铺了一层又一层。 “怎么会这样……我是要救他的呀,我是要救他的呀,我……我特妈混蛋!” 懊恼与悔恨一并升温,孟禹手足无措,扬手重重甩了自己两巴掌,“我就是个混蛋!” 白呈端坐在上,只冷眼看着他发疯。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白呈不信孟禹会想不到他将密信递出去后孟常的下场。 不过是想另寻攀附罢了。 锦衣卫,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选错了路。 能踩着他白呈往上爬的人,得要有足够的斤数,孟禹怕是忘了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了。 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如今东窗事发,落了个两手空空,却又在这里悔给谁看。 白呈冷漠。 “你跟我七年,替我办了不少事。念在你也是受制于人的份上,我本不欲与你为难。你先前送出去的那些消息不过是些无关要紧的信息,我知也当作不知。可惜,你不仅没有迷途知返,反而一而再的挑战我的底线,现在甚至对祠堂动了心思。”白呈说到祠堂二字,眸色陡然肃起。 孟禹听白呈说到祠堂,身子几不可察的一个哆嗦。 他跟在白呈身边七年,算是府里老人了,七年共处,他对白呈的脾气秉性多少有所了解。白呈虽然为人清冷,待人却还算和善,独独那间祠堂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在他将目光对准祠堂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做好了承接白呈震怒的后果。但他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弟弟早已不在了。 “背信弃义者,不配随我左右。念你七年追随的份上,自行了断吧。”白呈说着挪开看着孟禹的眼,扬袖抛下一把冷锋匕首。 匕首落到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响。孟禹看着,缓缓伸出手,拾起那把匕首,指尖触到手柄刹那,眼角有一滴莹泪滚下。 那是夏昭三年,举国大旱。 泽涸田败,庄稼无收,百姓饥饿难耐,不惜易子而食,却难改饿殍遍野。 他与孟常便是在那场旱灾的逃荒路上走失的。 那年他十四岁。 没有水,没有粮,他能撑。然而弟弟的失踪令一直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倒塌。苦捱半月后,他濒死于野。 有人饿红了眼,将刀口对准了奄奄一息的他。而虚弱的他根本无力抵抗。他至今还记得冰冷的大刀在阳光下是多么的刺眼,他以为他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就在钢刀落下刹那,一把匕首横插进来,那匕首便是眼前这一把。 从那日起,他纳入了他的麾下。 一晃七年。 匕首还是这把匕首,他却已不再是他了。 “奴才对您不起。” 孟禹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而后直起身子,抓着匕首的手用力刺向自己的胸膛。 “呜……” 刀锋入体刹那,一声闷哼响起,紧接着一口鲜血满溢出来。孟禹却全然不顾,艰难抬头看向白呈,吐不尽血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串模糊的字眼,“榕树下……牛皮纸……榕树下……牛皮纸……” 孟禹盯着白呈,一遍又一遍艰难的说,直到彻底没了力气,身子软下,骤然栽倒在地。 白呈冷眼看着孟禹倒地,波澜不惊的眼里泛起一丝丝难察涟漪。 “主子。” 门外守着的月初听到房里动静,带人进来,麻利的将孟禹拖了下去。 “留张完皮。”白呈最后扫了孟禹灰白的脸一眼,嘱咐了句。 “是。” 月初等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书房便已处理干净了,细腻绒毯上,一滴血污也不见。 桌案卷册整齐一如往日,任谁也看不出这里不久前才刚折了一条人命。 “主子,那边如此折腾,我们可也要做些什么?” “他既对我起了疑,我便喂他颗定心丸便是了。”白呈说,扬指勾了勾,月初附耳上来,脸上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是,奴才这就去办!” 月初退了下去,书房腾空,只剩下白呈自己孤零零的坐在窗前。 灯台里烛火嗤嗤燃着,昭示着夜的悠远。白呈坐在桌案前,指间扣上左下抽屉,往外一拉,抽屉里,一叠牛皮纸静静躺在里面,泥土新鲜。 第080章:命案初逢(二更) 那日在春江楼撞见白呈与花倾野见面,沈颜虽然全身而退,到底没能让白呈完全放下戒心。 那日之后,过去几个月全无存在感的泰山封绶大典突然忙碌了起来。 白大将军以剿匪任务繁重为由,将大典事宜悉数推给了她。至此,她的清闲日子彻底结束,每日进出东宫找她办事的人络绎不绝,自寅时始,申时方止。 又是忙碌的一天,送走了最后一批来要她盖印叩章的办事官员,沈颜瘫坐在太妃椅上,终于得空端过茶盏润一润喉。 “殿下,大理寺典狱长赵龙求见!”茶水才刚入口,慕北匆匆来报。 沈颜捻着茶盖的手一哆嗦,抬起眼皮瞟了眼日头,眼见申时已过,沈颜砰的将茶盏往桌上一撂。 “下班了,不见!”沈颜潇洒起身,拂袖而去。 白日里她是不得不应付着,一整天忙的已经够她焦头烂额的了,好不容易忙到头,还想让她加班,门都没有。 沈颜回房,将烦恼聒噪统统关到门外,往榻上一仰,腿一蹬,眼一闭,管她山崩地裂江山社稷,她一个临时工,累死累活给谁看。 沈颜摸着藏在褥下的银票袋子,安心的匀了呼吸。 自保的拳脚练的差不多了,再攒些足够她安度余生的银钱,她便可以开溜了。 …… 又一个清晨,沈颜早早起了身,沐浴更衣,用过早膳,正是寅时。 “开门去吧。”沈颜挥挥手示意。 随着找她办事的人越来越多,沈颜用最快的速度制定了严格的营业时间,早来晚到者概不接待。 东南西北得了令,扑棱棱去开门。按照往日惯例,她还有半个时辰的回笼觉时间。沈颜坐在摇椅上,闭着眼,悠哉悠哉,酝酿着回笼觉。 “殿下,大理寺典狱长赵龙请见。” 沈颜才刚闭上眼,慕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来这么早?朝廷一个月给他发多少月例,干的这么卖力?”沈颜不耐的抱怨,说完无奈的摆摆手,“带他进来吧。” 慕北应声退下,少顷便将人带了过来。 沈颜眯着眼,待到看清来人模样时,小小的眼中蒙了一层难解的迷茫。 她本已经忘了昨夜关门前赶走了一位请见的人,看到赵龙突然想起来他昨天傍晚便请见过一次了。 “你在外头等了一夜?”沈颜看着赵龙冻的白惨白惨的脸诧异的问。 “有要事禀报,奴才不敢耽搁。”赵龙拱手,算是应了在外面等了一夜。 “什么事这么重要?”沈颜眼睛微微眯起,正色问。 “回殿下,昨日未时接到乡远村村民报官在城西四十里荒郊发现女尸两具。”赵龙恭敬行了一礼,冷肃道是。 “接到报官,花少卿带人亲自前往查验。因事关人命,兹事体大,特命奴才来请殿下,奈何城郊城里往来路远,耽搁了时辰,请殿下责罚。”赵龙说着半跪于地,俨然一副诚心请罪的模样。 沈颜听说出了人命,当即乱了手脚,哪里顾得上怪东责西,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唤,“慕北,备车!” …… 朝阳初升,在地上投下一片彤彤的黄,朝辉之下,朱门始开,透着晨的凉。沈颜随赵龙赶到大理寺时已是卯时一刻了。 “殿下这脚力着实不赖,宫里到大理寺不过十几里的路程,殿下竟走了一夜。” 沈颜才跨进大理寺的门,花倾野戏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自那日在春江楼外远远一瞥后,这是沈颜和花倾野第一次见面。虽然那日沈颜没在春江楼里看到他的身影,但她确信和白呈共食的人就是他。 花倾野是白呈的人。背靠大树,难怪有底气对自己这个东宫太子阴阳怪气的,他最好祈祷不要落在自己手里。沈颜咬牙,面上却勾起一抹浅笑来,“说说吧,急着请我来有何要事?” 沈颜正色问,花倾野也不纠缠,“昨儿接到报官于城郊发现尸体两具,因涉及人命,需得殿下您主持才行。”花倾野踱着步子来到沈颜身边,缓缓说道,“具体的,待您见过尸体后,下官再与您细说。” “带路。” 花倾野带着她一路往监牢走去,沈颜一路紧皱着眉头,每一步都迈的格外小心。 看着四周越发阴暗的光,沈颜的心毛毛的,总有一种花倾野要将她带到没人的地方杀了的错觉。 不知是花倾野看出了沈颜面上的不自在还是为了缓解二人同行却一路无言的尴尬,花倾野幽幽开了口,“昨日久等不见殿下的身影,这闷热的天,尸体不便久停,遂下官命人将尸体停到了冰室,今儿只能劳殿下同下官下来走一遭了。”花倾野解释说,视线却在沈颜脸上停了许久。 他还真小瞧了她了,不仅勾搭着楚楚,还能从白呈手底下全身而退,耍的一把好手段。真不知道她那张小白脸下面还藏着多少惊喜呢。 花倾野带着沈颜穿长廊过小巷,又下了好几层台阶才来到了置于地下的所谓冰室。 说是冰室,其实不过是个放了许多水的地室罢了,虽比外头凉一些,却也做不到冷冻防腐的地步,再加上地室里空气流通不畅,尸体氲腾的臭气充斥着整日冰室,沈颜掩住口鼻的动作只慢了一步,冰室里氤氲的美妙味道差点直接将她送走。 “呕~”沈颜干呕一声,换来花倾野鄙夷斜眼。 “这地方尸停的久了,难免有些气味,殿下没事吧?”花倾野故作关心的说。 “我没事。”沈颜护住口鼻,示意花倾野继续走。 花倾野带沈颜来到停尸处,招了招手,立刻有衙役上前,一前一后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两世为人,沈颜自认心理素质尚可,进门后闻到那浓郁尸臭时也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那白布之下遮着的竟是那般惨像。 脸不是脸,身不成身,腐烂的窟窿黑洞里,蛆虫翻腾,腐肉垂黏,只看了一眼沈颜顿觉胃空横翻,酸山倒海。 “呕~” 五脏腾翻,沈颜忙别过头去,紧紧捂住嘴巴,努力压下胃下翻涌。 “殿下还好吧?昨儿一共掘出了两具尸体,这一具情况还算乐观,更惨的在那边呢。”花倾野的声音在头上幽幽响起,沈颜连连摆手,“不看了不看了……呕……”沈颜才一张口,胃底一阵翻腾,沈颜忙一把捂住嘴巴,弓腰驼背撒腿便往外跑。 沈颜快步跑到地上,终于忍不住,扶着老怀桑吐了个七荤八素,又好一阵干呕,才终于平复了腹下翻涌。 “殿下吐完了吗?” 花倾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来,在冰室都面色无动的某人此刻手臂轻抬,以袖掩面,露出的半张脸上写满了恶嫌。 “吐完了还请殿下移步中堂,下官向您详细汇报案情。”花倾野说,说完施施然转身,提步往中堂去了。 第081章:旧案新提(三更) 沈颜收拾好翻江五脏庙来到中堂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一推开门,一股清香入鼻,沁人心脾。沈颜抬眼瞧去,只见矮台上的香炉里插着七八根细长熏香。 香燃着,氲着白烟,袅袅腾腾,足以将衣带上沾染的尸臭掩下,又恰到好处不至于呛了人。 花倾野正在品茶,看到沈颜进来,体贴问候,“殿下可还好?” 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巴不得自己直接吐死过去吧,沈颜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回了句,“暂时还死不了。” 沈颜在花倾野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花倾野又开了口,“大理寺多断命案,这地界儿管的广了,什么样的尸首都能碰的见。殿下才刚接手这边,难免不适,以后多来几回便能适应了。” 花倾野和声细语的说,纤长手指搭在杯盏上,轻轻将杯盏推到沈颜面前,“殿下喝杯茶压压惊。” “这是大理寺最好的茶,味道虽与东宫的比不得,润润喉还是可以的,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递个茶也不忘挖苦自己,真是难为他了。沈颜抬手将茶盏往花倾野的方向推了推,“本宫这胃不舒服着呢,现在更酸了,这茶就免了,还是说说正事吧。”沈颜坐直身子,正色看着花倾野,问,“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花倾野似没听懂沈颜的意思,皱眉反问。 “我朝律例规定,民众遇尸于野,当报官府以处之。临平虽然在天子脚下,也有它的辖御官府。京兆府才是临平的衙门,正常来讲这种无名命案该报到京兆府才是。为何将尸体拉到了大理寺来?”沈颜说话的时候一直瞧着花倾野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今晨赵龙去东宫请她时,她只道是出了命案,赶着来见,匆忙之际将什么律历法度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方才在树下呕吐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脑子一清,她才猛然想起她掌管的这可是大理寺啊。 大理寺是什么部门?大理寺是定案量刑的机构,其地位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是主公道断明奸的部门。 虽然大理寺也设有缉查组,但并不主司缉查之务。其下属的京兆府才是负责接案立案缉查的部门。 通常百姓于荒野之地发现无名尸体当报京兆府处理,这怎的直接将尸体拉到了大理寺来? 花倾野闻言面色不动,心中却暗暗吃惊了一下,朝纲律法信手拈来,眼前这个绝对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个人,不仅朝三暮四还表里不一,真是恶心至极。 花倾野掐着茶盏浅呷一口,才慢悠悠开口,“殿下莫急,听下官细细说与您听。这件事啊,要说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花倾野目光悠远,仿似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一般,语调轻轻平平的,却带着勾人的魔力。 “殿下知道的,我朝《纲法》有律,下属机构累积重大案件逾一年未破者,擢上报。” “今年年后清算卷宗时,京兆府向大理寺移送了一卷在京兆府积压满一年的悬案卷宗。卷宗足有十册,详细记录了在积压的这一年里和案情相关的所有线索。” “概述来说,在有卷记录的这一年时间里,京兆府多次接到临城附近村民山民的报官,称在城外荒郊发现无名尸体若干。据统计,只这一年的时间,京兆府共接到报案一十三起,共发现了无名女尸一十七具……” 沈颜听花倾野说着,柳眉微微拧起,这案子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年轻女子,埋尸荒野,一具又一具,辨不出身份,查不出凶手,可不就是在张远山寿宴上她嘲讽沈嘉一直没有进展的那桩案子! 想到这里,沈颜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起来。 花倾野似没注意到沈颜突然瞪大的眼,继续说道,“因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多分布在城外四十里左右的深井、田埂下,且死者皆为年轻女性,掩埋手法基本一致。所以京兆府将这些案子记录在一本卷宗里,做系列案处理。” 原先只听说大理寺接到了一桩难解疑案,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案子。一年光景,十七条人命,这还只是被发现了的,没被发现的还不知凡几。沈颜只听着,后脊便已经发了凉,不禁想到春意阁后院那一排铁锈森森的私囚刑房。 若她没有误打误撞闯到那里,暴行之后,等待那些妙龄少女的会不会是和方才见到的那滩血泥一样的下场? 那间刑房被她发现了,那些被囚禁的姑娘才得救一命。可这偌大皇城里,高院林立,深墙森森,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不知还有多少那样的私刑房的存在。 她救得下一个,却救不下所有。 沈颜凝眸,沉思。 那边花倾野继续说着,“只可惜这边气候本就炎热,又多雨水,被害者又多被埋在荒郊野地里,受雨水侵蚀,加之自然腐化,被发现的时候多数已经腐烂成泥。便是发现早的也如方才那般尸腐严重,蛆虫遍体。”花倾野维持着一贯的淡定从容,仿佛那血肉模糊臭蛆满架的场景未曾发生过似的。 “这般的尸身,别说辨明仪容,若不是有衣衫碎片为佐证,甚至连男女都看不出,更难在尸首上寻到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发现尸体的地方又都是穷山僻壤人迹罕至处,也寻不到有效的目击者,故而京兆府那边紧锣密鼓的追查了一年也迟迟没能取得突破进展,这案子也就一直悬着了。” “案子移送到大理寺后,魏大人很是重视,但是奈何线索寥寥,甚至我们连被害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所以一直也没有突破。” “官府破案虽没有取得进展,作案人的行凶却并没有停止。大理寺接案后,发现的尸体数量也越来越多,这才不过半年的时间,便陆陆续续又发现了九具女尸,算上今日发现的这两具,仅大理寺便已经发现十一具尸体了。” 第082章:一箭三雕(一更) 花倾野凤眼微眯看着沈颜,话外意思很明显,这案子线索少,案情杂,死者多,时间久,总而言之一句话:异常棘手不好破。 但是因为死亡人数还在不断上升,所以是绝对不能当做悬案搁置的。 沈颜听在耳中,心情沉重。便是在通讯发达监控遍地的现代都常有人口失踪遍寻不着的事发生,更何况是这信息技术皆落后的古代。 他们现在连死者的身份都无法确认,根本无从下手追查。且古代多贫地,夏昭虽为大一统的泱泱大国,也不过几百万户,千万人口,地广人稀,多的是无人角落。便是这皇城周围也有许多荒无人烟的偏田僻梗,想凭借着几个尸坑和几具高度腐败的破烂尸体便将凶手找到简直痴人说梦。 沈颜凝眸看着花倾野。 这一刻,沈颜突然知道为何魏执正值壮年却突然病倒了。有这么颗炸弹悬在头顶上,搁谁都得病。 这桩案子悬在头上,将皇上的耐心耗尽的那一刻便是炸弹爆炸之时。此案破不了,大理寺卿的位子魏执终是不能坐安稳的,与其耗到最后落个无能之名被摘了头顶玉珠,倒不如自己辞官来的体面。 至于花倾野…… 这丫的根本就是公报私仇。 虽然沈颜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但春意阁初见之时沈颜便察觉到了他对自己深深的敌意。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先是春意阁遇险,虽然不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沈颜就是觉得那晚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此番自己被迫接下大理寺的烂摊子,他也没少出力。 权辖刑部,看上去体面,不过是个糖衣炮弹罢了。什么刑罚之权,什么从政之道,都是扯淡,她被安到这里来就是个扛雷的。 如果她没记错,辰西说张远山头日便请了婚旨,翌日朝会上众臣才商议大理寺卿出缺的问题,那之后升官和赐婚的圣旨才传了下来。 一前一后,看上去像是皇上为了让她与张家登对,有意提拔,可细细想来,这里头文章大了。 毕竟从皇上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皇上是不想让她与权臣走的过近的。 想当初她做出过那么多出格的荒唐事,皇上都一笑置之不予追究。可她才与白呈走的近了一点,皇上便不分青红皂白赏了她三十板子,并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出言警告。 很显然皇上不愿她与朝臣过多接触,也无意栽培她处理政务,反而更希望她如当初那般不务正业。 可如今皇上一改前行,不仅将张家孙女赐给了她,促她与张家联合,还将刑部交到了她手里,属实不正常。 这些天沈颜一直在想皇上为什么突然改了性,一直没想明白。今日听花倾野说到这桩悬案,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这是皇上为了拿捏自己走的一步妙棋。 因为张远山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亲自面圣请婚旨,郎未婚,女未嫁,身份地位又都登对,皇上没有理由不应。然而张家势大,皇上心里定然是不想让张家和她走的太近的,或者确切来说皇上对她这个太子是有所忌惮的。 毕竟皇上现在才五十左右的年岁,正是惧老怕死猜忌多疑的时候。她是储君,是未来的王,但储终究是储,不是君。 放眼四海怕是都找不出一个不想做主宰天下的王的人,储君亦如是。她这个做太子的一旦有了倚仗,难免便开始觊觎殿堂之上那把龙椅。 从前她玩世不恭,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不务正业,虽让一众朝臣痛心疾首,纷纷叹息社稷堪忧,然而此举此动却正中皇上的下怀。 毕竟这样的太子对他的皇位威胁最低。而其他皇子虽然也是皇子,却不是嫡出,不是储君。所以无论他们手握多少权势,对皇上座下龙椅都构不太大成威胁,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皇上扶她这个荒唐太子坐在储君的位子上,极尽恩宠,却不放实权给她,更莫提参政议政了。其他皇子虽然一直兢兢战战不敢出格一点,却都被委以重任,有着属于自己的势力。 皇上膝下八子,除去老十二年岁尚轻,其余七子皆已成年。可是这些人中有权势的没有太子的身份,拥有太子身份的却无实权。究其根本,不过是龙椅上那个男人为了平衡罢了。 可是张远山求的这道赐婚圣旨打破了皇上苦心经营的平衡。 一旦沈颜娶了张文静,张家自然归为太子党,如此一来她同时拥有了储君的身份和权势,势力陡然壮大,其他皇子便再抗衡不过了。 她是正统嫡子,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君王。一旦羽翼丰满,在张远山的帮助下逼宫夺位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眼见有子失控乱了棋局,皇上自然心焦。 然而张远山是两朝元老,他亲自面圣请旨,不管皇上愿不愿意,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她和张文静的这个婚是结定了,但皇上也定要想法子设个绊子牵制于她才能睡得安稳。 想来张远山请旨赐婚的那一晚,皇上是十分烦躁的,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愁太久便有人替他解了难。 翌日朝会上,在探讨大理寺出缺的问题上,花倾野提出她具备督察办案之能。 这大理寺便是他破局的那关键一子。 皇上就坡下驴,将整个刑部都送给了她,然后捎带手把婚也便赐了。 如此一来,不仅偿了张远山的愿,还抬了她太子的身份,联姻进权,变相全了张家脸面,张家人自然感恩戴德,帝王到底是帝王,什么时候都不忘收拢一波人心。 至于魏家那边,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现在的刑部是多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皇上将刑部这个烫手山芋交到她手里,魏家人不仅不会有意见,因为沈嘉枉死而腾起的怒气也会被稍带着安抚一些。 至于沈颜嘛,她才刚被沈嘉陷害过,至今仍没能讨个公道,心里难免委屈,这时候将刑部大权交到她手里,她自然也要感恩戴德的。 对于皇上自己,将刑部塞给沈颜便等于在她这个刚刚有了强大靠山的太子头上悬了一把锃亮钢刀。可以随时约束控制她。一旦她动了一点不该动的心,皇上可以立刻以办案不力为由将她拿下。或者,其实皇上现在便已经动了拿她的心…… 第083章:四两拨千斤(二更) 沈颜听着花倾野的话,脸上挂了满满的哀怨。她终日窝在东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本分分,老老实实,逢人先露笑,行事顾全礼,不惹事也不生非,只想攒些银钱安度下半生,怎的就莫名奇妙惹上了这么多麻烦。 如今皇上已经对她起了防范之心,帝王心,海底针,猜忌一起,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拿她开刀了。 在这君主集权的封建时代,皇上一句话,自己项上的人头便不是自己的了。人生本来就很短,沈颜还没活够,可不想走捷径。 皇宫这个水深火热之地是不宜久留了。至于这案子么…… 残忍行凶,抛尸于野,沈颜也恨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虽贵为太子,却无权无势,自己本身都是个过江的泥菩萨,随时可能被一杆大浪拍成一滩烂泥,哪还有精力去管这冗杂疑案。 孟子曾经曰过: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她一个异时空的穿越客,在夹缝中求生存,可做不了为民申冤的救世主父母官。 明公理断忠奸的重任还得交给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行。她能力实在有限,心中便是有百般不忍也只能道上一句:对不起,爱莫能助了。 “案子的始末本宫已经了解了,也不是什么麻烦案子。”沈颜云淡风轻的道。 “本宫记得没错的话,花少卿在大理寺主管的是缉查事宜。” “殿下好记性。” “那就好。”沈颜满意的点点头,“花大人德才兼备,是你负责缉查事宜本宫便放心了。” “嗯?” 花倾野眉头微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沈颜微微一笑,道是,“本宫政务实在繁忙,事事亲为实在分身乏术,好在有花大人这样得力的左膀右臂帮衬,可以让本宫省些力气。” “这案子花大人在魏大人手下便已经跟了半年了,对各中细节的了解程度的自然也较他人透彻,将此案交由花大人全权负责,本宫放心。” “交由我全权负责??” “怎么,花大人有问题?” 花倾野闻言蓦的笑了,“殿下可能是误会了,下官只管缉查,不管探案的。” “本宫给你探案之权便是了。”沈颜微笑,“花大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嗯……这怕是不符规矩……” “规矩?本宫什么时候遵过规矩?”沈颜呵呵笑道,坑她的时候怎么不说规矩,现在和她谈规矩,晚了。 “本宫知道从前本宫做事荒唐,惹许多人不待见,花大人对本宫也并不是十分服气。不过这查案破案事务是大理寺的事,花大人作为大理寺的在职官员,缉查探案皆为职责所在的分内事。花大人厚德敬业,当不至于因为私人恩怨而耽误了公事吧。” “殿下说笑了,下官仰慕殿下还来不及,岂敢有他想。” “没有他想,那花大人怎的一直推托本宫交代你的任务?” “这案子下官已经跟了半年,却毫无进展,下官惶恐,夜不能寐。下官能力着实有限,恐无法担此重任。” “花大人过谦了。本宫素闻花少卿政绩卓卓,缉查办案也甚是得力。这案子先前一直没有进展定是魏大人给花大人的调度空间太过局限了。本宫现在将大理寺的调度差遣之权全权授予你,想来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花少卿将这案子查个清楚。本宫等你的好消息,辛苦啦。” “殿下……” “行了,宫里还有事等着本宫处理呢,回了。”花倾野还要再说什么,沈颜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起身走了,徒留花倾野独坐原地,对着大敞的门。 敢和她叫板,怕是没听说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哼~ 花倾野看着沈颜潇洒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好一招四两拨千斤,这哪里是什么纨绔,人精似的。 她完全清楚她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案子查清了,现有平衡会被再次打破,届时等待她的将是更大的麻烦。可若是不查,皇上问起来她又不好交差。两相为难,于是她把他架到了枪口上。 她完全甩手,将案子全权交给他处理,如此,即便这案子查清了,平衡打破了,皇上恼的人也只会是他,与她并无半点关系。若是查不清,皇上怪罪下来,她也可以将责任推到他身上来。 真真打的好算盘。 可惜,她怕是忘了,他可是花倾野啊。招惹了他,这么轻易便想从漩涡中心脱身,哪那么容易。 = 沈颜回到东宫时,时候尚早,然而才刚跨进东宫的门,便听到一阵女子说笑声自中堂传来。 沈颜一愣,后撤几步退回门外去,仰头瞧了瞧门上匾额。 金字镶边,是东宫,没走错啊。 那这笑声是怎么回事? “殿下,您回来了。”辰西拎着茶壶出来添水,看到沈颜热络招呼。 “里头什么情况?”沈颜一把将辰西拉到一边,警觉的问。 “殿下忘啦,今儿是后宫日啊。” “后宫日?是什么日子?” “就是众官家女眷入宫与各宫娘娘叙旧的日子啊。”辰西知道自家主子最近脑回路打了死结,耐心的解释,“后宫的娘娘们都是从文武朝臣家中选出来的,可这一旦入了宫门得了位份,便是天家的人了,那宫外的家很难再回去。” “陛下体恤各宫娘娘思家之心,特批每年的十月初十为后宫日。这一天,只要家中有女在后宫为妃为嫔的,一家女眷都可以进宫来探望,无需向陛下请报。”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后宫日和东宫有什么关系?”沈颜纳闷,后宫不是她爹的后宫吗? “殿下您忘了,东宫西院南北两厢住着两位良媛,四位昭训,六位奉仪呢。” 沈颜闻言一拍脑门,还真忘了,她是个有十二房小妾的太子呢。 “行吧,你们好好招呼她们吧。”沈颜摆摆手,转身便要往卧房走,却被辰西拦了住,“殿下……您不进去看看?” “我和她们又不熟,进去怪尴尬的……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们都是本宫的妾室,必然是怕见本宫的,见了本宫就拘谨了。她们好不容易能与家人见上一面,本宫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可是张小姐也来了。” “张小姐?哪个张小姐?” “谕旨赐婚,您未过门的太子妃,张相国的孙女,张文静张小姐。”辰西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她来做什么?” “张小姐是和妃娘娘的外甥女,自是入宫来见和妃娘娘的,顺便……来宫里看看您。” 后宫还有个和妃?还是张家人? 沈颜挑眉,她在宫里待的也算挺久了,该打听的能打听的她也都打听过了,怎么从来没听说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这个和妃,怎么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和妃性子寡淡,入宫二十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若不是出身张家,有张相国作为倚仗,早就湮没在泱泱后宫了,不提也罢。”辰西压低声线道。 后宫那个虎狼之地,吞噬了太多温婉白月光,剩下的,不过是一群妖娆恶毒花,沈颜哀叹。 “太子殿下,您回来啦!!”辰西话音才落,明快的声音响起,沈颜闻声头皮登时一麻。 阿弥陀佛。 那日她去相府找张文静说了一溜不着边的话后,本以为她二人这婚定然是结不成了,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听后不仅没生气,还都听进去了。 听说小姑娘背地里请了十几位远近闻名的大夫,开了几十张方子,正喝药调理身子,准备嫁过来一举得男呢…… “殿下怎么不进来?”张文静看着沈颜,眉眼弯弯,连发梢都漾着笑。 沈颜闻言咧嘴,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来,“不知文静小姐过府,颜失礼了。” “人家马上就是你的人了,你和我还客套什么。”张文静见沈颜颔首致歉,搅着帕子,羞答答的说。 “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沈颜哈哈笑,视线转向跟在她身后的一众莺莺燕燕身上。 “见过殿下。”众莺燕齐齐福身,恭敬行礼。 “嗯。”沈颜应了一声,将视线转回到张文静脸上,“这些个你都认识了吧?”沈颜扬手指着自己的一十二房妾室。 “她们都是本宫的女人,你嫁过来之后,与她们相处的日子比与本宫相处的日子还要多,现在便多在一起熟悉熟悉也好。” “殿下放心,静与众姐妹相处甚是融洽。”张文静温温婉婉的应。 “那就好,行了,你们接着聊,本宫还有政务要处理,失陪了。” 沈颜拱拱手,然后利落的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身后面,张文静见沈颜扭头就走,下意识上前跟了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妥又默默退了回来。 “政务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啊~”张文静踮着脚尖,轻轻叮嘱了句。 已经转过身的沈颜已经卸下了一脸假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真傻,傻的让人头疼,心也疼。 ------题外话------ 最近事多,这个月最后的这几天每天维持在五到六千字,存点稿子,争取下个月万更,求理解~ 第084章:这是四楼(一更) 沈颜从前头回到卧房,关好门窗,从床板下摸出她准备多时的路线图和一叠银票。这些银票除了皇上的赏赐,这几个月的俸禄,还有她偷偷出宫变卖金银玉器的钱,一共五百六十两,额外还有一袋碎银,约么四五十两的样子。 沈颜原是想攒够一千两再离开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温水煮青蛙,细丝缠雀麻,她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自从穿过来沈颜便一直在谋划逃跑的事,一早便为逃跑做好了准备。走哪条路遇见的巡逻官兵最少,哪段时间宫里的人最是忙碌,哪个宫门的管理最松,她早就摸了个清楚。 沈颜将银票用油纸包好,揣进里侧的口袋里,然后将要带的衣服装进随身包袱里,自己则换上了一身宫女服。 今天是后宫日,晚上乾圣宫会大摆宫宴,宴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以及一众官家女眷,届时皇上也会过去,以示恩重。 因为是后宫宴,她这个没来得及迁出的成年皇子虽然就住在宫中,却无须出席。宫宴一开始,一众主子奴才都聚到了乾圣宫去,她想去哪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俗话说捡日不如撞日,真是天助我也。沈颜捧着规划好的路线图,满意的扬扬手,仿佛已经能看见不久的将来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了似的。 是夜。 月明星稀。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沈颜背起小背囊就要上路了。 沈颜吃饱喝足,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眼角余光瞥见一旁食盒,心中一动。 沈颜将小背囊取下来塞到食盒最下层,将桌上的餐点又装回上面一层,然后盖好。做完这一切,沈颜看着像没动过似的食盒,甚是满意的拍了拍手,然后拎起食盒踏上了追求自由之路。 红墙之下,有人匆匆行过。 绕南街穿北路,沈颜一路避过巡逻官兵,直来到宫城北门。 “干什么去?宫门已经落钥了,回吧。”守门官兵看到沈颜,架起长枪,态度冷硬。 “今天是后宫日,奴婢是奉贵妃娘娘之命,回魏家见礼的。”沈颜端端道是。 因为沈嘉的事,裕贵妃被牵连禁足,本以为沈嘉死了,事情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皇上应该也已释怀了,只不过差个合理的借口将人放出来罢了。 今天是后宫日,众人都以为皇上会顺势解了裕贵妃的禁足,却没想到皇上像忘了还有裕贵妃这个人似的,将宫宴全权交给了柔妃负责。 众人都是在宫里当差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守门官兵自然也知道裕贵妃的背后倚仗是魏家。这是眼瞧着皇上没有解禁的意思,终于坐不住要回母家搬救兵了吧。 “贵妃娘娘当知道宫门落钥的时辰的,都这么晚了,放你出去不合乎规矩啊。”守门官兵皱了皱眉,为难的说。 “白日里人多眼杂,贵妃娘娘怕有心人为难,所以才深夜遣奴婢出宫的。”沈颜上前一步低声说,说着偷偷塞了几块碎银到守门官兵手里,“还请行个方便,贵妃娘娘会记着你的。” “既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卑职自然不敢违抗。”那官兵握着手中稍有重量的银子,嘴角一勾,不再为难,招了招手,“放行!” 沈颜早就调查过了,北宫门的守位最是松懈,赔上十两银子,混出宫门轻而易举。 沈颜顺利出了宫门,寻隐蔽处换下宫女服,换上一身利落男装,却没有急着离城。现在天色尚早,城门还未开,那道门可不是说开便能开的。 现在已经入了夜,例行宵禁,各坊关闭,只有十里天街处还亮着灯。沈颜背着小背囊朝十里天街的方向走,琢磨着先寻个客栈住上一晚,明一早再离城。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沈颜刚进了客栈,小二便热络迎上来。 “住店。” “现在只剩甲字一等还有一间房,三两银子一晚,您看?”小二迟疑的看着沈颜。 沈颜挑挑眉,她已经走了七八家客栈了,估摸着是看她来的晚,没得选,都说只剩上房了,开价一个比一个高,这个算是最低的了。 “开吧。” 沈颜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对现实低了头,肉疼的从钱袋里摸出三两碎银递过去。 “好嘞。”小二接过银子应和一声,扯嗓子招呼一声,“甲字一等房一间,客官楼上请~” 沈颜随小二来到楼上的房间,发现室内陈设极简,大骂店家心黑,这破房间,竟然坑她三两银钱。 “叩叩叩……” 沈颜刚铺好床,房门被人叩响,“客官,小的给您送茶来了。” 奔波了大半夜,沈颜也确实觉得口渴了,起身打开房门接过茶壶,道了句谢谢。 “客官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小的就在楼下候着,客官有事随时喊小的。” 小二说完便离开了,沈颜将茶壶拿进房中,锁好房门,才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杯中热气袅袅腾腾,茶香沁人心脾,沈颜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杯才递至唇前,突然一角衣带自头顶毫无征兆的落下,直落进沈颜端着的茶盏里,无声亦无息。沈颜瞪大眼睛,端着茶盏僵在原地。 “你想死吗?”头顶上,男人的声音低沉而阴森。 小偷?强盗?杀人越货? 沈颜僵着脖子,脑子里冒出一串问号。 “想死就喝。”头顶的人抬手将落进杯中的衣带收回,缓缓道。 沈颜眉头微颦,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沈颜大着胆子抬头看去,乌青面具映入眼帘。 “楚御?”沈颜讶然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唔……” “嘘……”沈颜才一开口,楚御面色一变,一个旋身来到沈颜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听。”楚御说。 沈颜闻声凝神,果然听到外面一阵窸窣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十里天街有一十四家客栈,你偏偏选了这家黑店,运气不错。”楚御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说着蓦的揽住她的腰,身子前奔,直奔窗口,一跃而下。 慌忙之中,沈颜一把捞住手边背囊,出口的话却慢了一步。 “这是四楼啊!!!” ------题外话------ 努力了一下,发现不太行,因为12月要期末考,所以万更压力太大,暂定12月份基础四千更,1月份开始万更,嗯,说到做到。 第085章:除非我陪你(二更) 冷风刮面,似刀削斧凿。电光火石间,沈颜只觉得身子一重又嚯的一轻,待脑子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稳稳踏上了实地。 牛顿的棺材板快盖不住了! 沈颜刚要夸赞楚御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太牛哔,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房顶上面。 夜风凉凉,琉瓦闪闪,沈颜的腿蓦的一软。 “小心。” 楚御适时伸手扶了她一把,沈颜晃了一晃终于站了稳,手却死死抓着楚御的袖口不放。 “你……” “嘘!”楚御食指突然点上她的唇,示意她噤声。 楚御拉着她蹲下身,抬手掀起一片琉瓦,示意她往里瞧。沈颜顺着楚御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她关好的房门此刻正被大力撞击着。 几声撞门响后,房门被从外撞开来,门外面,客栈的几个伙计拿着粗绳麻袋冲进来。 本就不算大的房间一瞬间拥挤了许多,几个人进门发现人不见了了,四散开找。 为首的走到桌前端起茶盏闻了闻,眼睛里凝了一丝不解的疑惑。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找了一阵子,遍寻不见,才甩着膀子,不甘的走了。 一群人走了个干净,楚御将挪开瓦片复原,顺势在屋脊上坐下。 沈颜抓着他的袖口,有些犹豫,有什么话不能下去坐着好好唠吗,坐在这算怎么回事,四面来风,万一一阵风把她卷下去了可怎么办?沈颜伸着脖子向下瞟了两眼,见楚御无动于衷,沈颜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终于咬咬牙跟着坐了下来。 “夜半三更,你这是要去哪?”沈颜坐下来,楚御终于开了口,视线则落在沈颜手臂挎着的背囊上。 “四海之大,何处我去不得?”沈颜抓着背囊的手紧了紧,反问道。 “你不是想过厚禄高官荣华富贵的日子吗,怎么,才几日不见,改主意了?” “你没听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富贵乡里待久了,荣华也就不稀罕了。” “那你稀罕什么,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这个江湖浪子可以给你些建议。” “我要自由。” “自由,呵~”楚御重复了遍,最终化作轻轻一笑。 “这天底下,唯自由二字最是难追求,却也属这两个字最是轻贱。” “怎么说?” “你觉得怎样才算自由?”楚御不答反问。 “随心所欲,可谓自由。” “随心所欲,说得轻巧,你认为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吗?”楚御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便是握有天下权的君,也有许多的不能为,不得不,何况他人。” 沈颜沉吟不语,他说的没错,这世上确实没有绝对的随心所欲,人活一世,要顾及的事太多,要权衡的利弊太多,要受的桎梏太多,这是世界的法则,谁也逃不脱。 “或许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但总比终日生活在尔虞我诈里来的好。” “你以为离开这里便可以逃离一切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活着,这正宫血脉便在,只要正宫血脉在,这江山便总是你的,其他人拿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你的存在就像一把密刺,无时不刺痛着他们。他们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恨不能立除之。你说,这样一根深扎血肉的刺,若是有朝一日露了头,你会轻易放过吗?” “你是说……” “你在宫里虽然无权也无势,但总还有太子的身份在,便是有人生了他心,总是投鼠忌器的。” “……” 楚御话落,沈颜没有应声,只仰脸看着头顶夜穹,似沉思,似深虑,好半晌才开口道,“你把我想的太重要了,我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嫡出的身份罢了,可这身份,是父皇给的。皇后尚可二立,何况太子。父皇膝下育有七子,没了我一个还有我的六个哥哥,这太子之位总有人要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会去找一个失踪的前太子麻烦。” 沈颜说,眸中有犹豫一闪而过。 刚刚她其实有被楚御劝动,是啊,在皇宫好歹还有个太子的身份可以庇佑自己,可一旦自己离开,她便什么倚仗都没有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自由,一个人行走江湖,亦有诸多不便。人心险恶,她一个人真的应付的过来吗? 沈颜犹豫,犹豫是走还是留。 在她纠结难以抉择的时候,心底一个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那道声音告诉她,要为自己的将来试一试,万一她在别人眼中根本没那么重要呢。 她的离开或许会为那座宫城带起一丝涟漪,但也只不过是一丝而已。浩浩宫海,幽幽高墙,那古老的宫城里已不知埋葬了多少或悲戚或轰烈的旧人故事,风头一过,谁又记得谁是谁。 相比于一辈子都活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深宫里,整日为自己的脑袋担心,沈颜更愿意试一试远走他乡,寻一个安逸小镇,支个小摊子,悠闲过活。 “你想好了吗?”楚御侧目,看着沈颜的侧脸。 “想好了。”沈颜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放心。”楚御唇角抿紧,“你一个人,若再遇见方才那种事情,怎么办?” “你不是说我服过白呈给的解药后,可以暂时对蒙汗药免疫的嘛。” “你以为那茶里下的只是蒙汗药?” “不然呢?” “鸳鸯蛊。” “蛊?” “鸳鸯蛊有雌雄两只,雌蛊为主,雄蛊为仆。雄蛊宿主必须全权听从雌蛊宿体之命,否则雄蛊会因失控暴亡,释放毒液,宿体会被毒液侵蚀,全身溃烂而亡。药石无医。你的那壶茶里,下的是雄蛊。” 楚御说的平缓,仿佛在说早上吃了什么,沈颜的心却跟着七上八下地覆天翻,她竟不知自己方才又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现在想来,不禁一阵后怕。若楚御没有及时出现,她喝下了那杯茶,后果不堪设想。 “天临城不过万户民,外面的天地里,你不知道的事情更多。”楚御偏头看着她,“你学的那点功夫,对付三两蛮汉足以,想只身行走江湖,还差的太远。” “可是……” “除非,我陪你。” 第086章:守护(一更) 旭日初升,朝霞弥天。 城郊无人乡道上,静静幽幽通向天边。不知何时,天边有一个黑点起伏出现,渐渐放大,又渐渐消失。 “嗒嗒嗒嗒……” 马蹄声密集如骤雨狂卷,轰隆而至。马蹄声近,踏尘土飞扬。 乡道之上,风驰电掣,呼啸而过。乡道留空,一骑绝尘,只剩漫天黄土飚飏起。 …… “咴~” 缰绳拴在树干上,马儿绕树悠闲踢踏,时不时低下头舔一撮绿草填进嘴里,大口咀嚼。 不远处,少年郎装扮的沈颜站在小河边上,手中抓着一截削尖了头的树枝,对着波澜河面,全神贯注。 碧水河里,翻腾鱼儿正肥。 沈颜手拿树叉,一丝不苟的盯着河里欢腾的鱼儿,瞅准时机,一树枝子扎下去,利落干脆。 只听“噗”的一声,而后是鱼尾拍水带起的一串哗啦声。 “嘿!”沈颜将叉中的鱼举到眼前,眼见自己扎的鱼从瞄准的那条白白胖胖的大鲤鱼变成了另外一条不过巴掌大的鲫鱼,扁了扁嘴,终还是自我安慰似的赞了声,“不错,还蛮肥。” 沈颜将到手的鱼架在支好的架子上,自己则在一旁石头上坐下,开始用枯枝干叶生起火来。 这一路上一直都是楚御在照顾她,三天来她什么都没干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今天她才自告奋勇揽了叉鱼的差事。 可惜她的野外生存技能点实在太低,叉鱼又是个技术活,她叉坏了十几根树叉,从巳时时初叉到了午时才终于叉到这条小鱼。 好歹叉到一条,也算没白忙活,剩下的就交给楚御吧。她再叉下去,怕是午饭晚饭要一起吃了。 旁边,楚御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一手拿刀一手拿着枝头粗的树枝,正在削尖。 头一次见叉一条鱼要用十几根鱼叉的,他削的已经够麻利了,竟然还供不应求。楚御牵牵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边沈颜拢着枯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是,“我就说我没那么重要吧。你瞧,我们这都出来三天了,风平浪静的,一个所谓的刺客也没遇见,还好那天没被你吓回去。” “许是我多想了。” “不过还好你跟了来,不然我自己走到这没人的地方,想叉鱼都没有顺手的工具。”沈颜抬头见楚御削的认真,啧啧叹了两声。 “看在你一路照顾我的份上,等到了蜀南我请你吃巴蜀吊炉鸡和四方鼎锅。据说蜀南的吊炉鸡肉鲜汤美,十里之外都能闻到香味儿,四方鼎锅亦是闻名遐迩的美食,你定能喜……咻~噗!” 沈颜正说着话,那边楚御手中削树枝的匕首嚯的在掌心飞旋,刀尖转了个方向,直削向树尖三寸之下的位置,一刀下去,削好的树尖被从根削下来。 楚御指尖一勾,那树尖便像活了一般,在指头上一个翻转,横在了双指之间。 楚御双指捻着树尖,一个弹指。断枝破空飞射而出,直射入林中去,几乎同时,林中有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 “你做什么?”沈颜看着被楚御削断的树枝,一脸茫然,“好不容易削好,你怎么削断了,还……” “野兔。” “啊?” “这顿加餐。”楚御说着站起身来,“你且生火,我去去就回。”楚御说着,转身往林子里走去。 哈? 沈颜的五官因疑惑而拥挤到了一起去。沈颜扭头看着身后枝叶繁茂的林子,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这林深叶密的,便是有野猪出没也不好发现,他能看到野兔?同样生而为人,他那双是钛合金的眼睛吗? 不过楚御的本事沈颜心里是有数的,与他的其它非人类技能相比,他能捕捉到一只野兔的出没轨迹倒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沈颜不疑有它,回过身来,继续架树枝,拢火。不管有没有野兔,野鱼还是要烤的,这可是他俩今天的口粮,马虎不得…… 另一边,楚御才转过身去,面具下的脸骤然冷了下来。 楚御走到丛林密处,停下脚步。他身前,一名黑衣蒙面人倒在地上,眉心处,那截断枝深深没入,在眉心留下一点凝红。 似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更没想到楚御会突然出手,黑衣人躺倒在地,瞪大的眼睛里,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则是突然无措的惊愕。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解开疑惑了。 楚御低头瞧着黑衣人青灰的脸,脸色阴沉的吓人。 “出来!” 楚御沉目,冷喝一声。 一声落下,四周枝叶无风自动,须臾,几道身影四散而落,半跪于地,恭敬唤道,“公子。” “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楚御声线压低,不怒自威。 “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众人垂首请命。 “回去后全部到明月井领刑,每人三十仗!” “遵命!” “下不为例!”楚御冷哼一声,未作他言,一双眸子熠熠闪闪,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却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那张脸。 “莫瑜呢?”楚御问。 “执事去……” “公子,属下在。”楚御话音才落,莫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楚御循声望过去,只见莫瑜从远处阔步走来,手中还拎着一只野兔,野兔的脖子上扎着一支羽箭。 莫瑜走到黑衣人身前,俯身拔出扎在他眉心的断枝,回手拔出野兔脖子上的羽箭,将那断枝扎进伤处去。 做完这一切,莫瑜起身来到楚御面前,伸手将野兔递向楚御。 “将这里处理干净。”楚御接过野兔,叮嘱了句,提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公子……” 莫瑜看着楚御的背影,突然开口唤道。 离去的身影倏地止住,楚御停下脚步,侧目回首,“有事?” “今天是二十一,今夜……”莫瑜话没有说完,脸上写了满满的忧虑。 “知道了。”楚御应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往外走。 “公子!” 莫瑜又唤,这一次,楚御脚步顿都未顿,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今夜子时之前我会回去的。” 第087章:岁月静好(二更) 楚御拎着兔子往回走,行至中途,突然看到前方有浓烟滚滚漫进林中来,浓烟出处正是沈颜所在的方向。 楚御面色一变,身子倏忽如风,几个闪身已掠至河边。 河边的烟更盛,浓烟蔓延,已经看不清那里有没有人了。楚御脚步顿也未顿,直冲进烟里面,一把将正弓腰扇火的人拉至上风口。 楚御一手拉着沈颜,一手拎着兔子,目光警惕的瞄着四周,却见四周草木生生,根本没人。楚御不禁诧异的看向冒烟处,没有埋伏,那烟是怎么回事?环看一周,楚御将视线转回至沈颜身上,满目狐疑。 “咳咳~”沈颜呛了烟,连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这林子里的树枝外干内湿,遇火不着,净起烟了。”沈颜见楚御看着自己,委屈的抱怨。 楚御听到内情,一双星眸从疑惑转为了然,眉目弯弯,蓦的笑了。 “还好没让你一个人走。”楚御摇头轻笑,“你去那边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楚御缓步走到冒烟的火堆旁,瞄着冒烟枯枝抬腿一踢,只听嚯嚯两声,树枝被踢的横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半弧,直落进河水里。 水花飞溅,浓烟一缕瞬间寂灭。 灭了火,楚御放下兔子,去一边又拾了几根树枝回来。楚御架起树枝,并没有急着点火,而是将不知从哪找来的一把枯叶干草塞到了架空的树枝底下。 做完这一切,楚御才掏出火折子,将火递到了枯叶里。点了火,楚御又在枯枝上盖了一层枯叶,火遇枯叶,火光熊起,燎至枯枝,登时起了烟,但是枯枝上盖了枯叶,枯叶遇火即着,上下同时燃起,火舌烈烈,烤的中间枯枝毕剥响着,却终究在火光中一点点烧了起来。 楚御麻利的起了火,回手拎过沈颜扎上来的鱼,手中白刃一翻,磷片哗啦啦便掉了一地。 除磷开膛一气呵成,楚御技术娴熟的处理好鱼和兔子,将它们往红了的炭木上一支。 朱火烘灼,有呲呲声响起,少顷,油花横滚,芳香四溢。趁着烤鱼的空档,楚御又削了根树枝,到河里叉了条大肥鱼上来一并烤了。 沈颜在一旁托腮看着楚御来回忙碌,不住的点头。有这么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又能武的宝藏男孩跟在左右,真好。 …… 两条烤鱼,一只烤兔,沈颜吃的满嘴流油,连连夸赞,“嗯,你手艺着实不错,日后便是老了走不动江湖了,弄个厨子当当也是不错的,好吃好吃。”沈颜赞叹连连。 楚御只笑,不语。 一场饕餮盛宴,楚御只吃了那一条小烤鱼,其他的都进了某女的肚儿里。 大快朵颐,沈颜将最后一块兔骨啃了个干净,才心满意足的擦擦手,身子顺势往后一仰,倒在草地上,扬眼看着头上渐晚的天。 “舒服!” 吃饱喝足,静看夕阳无限好,人间至美不过如此。沈颜慵慵懒懒的慨叹一声。 “吃饱了?” “饱了。” “吃饱了咱们该启程了。” “不着急吧,天色还早,在这消化消化食再走也不迟。” “天色不早了,现在启程,天黑下来我们都走不出这座山。” “那便更不着急了。”沈颜懒洋洋的说,“反正也出不去,早走晚走都一样。” “从这边下去,大约五里左右有个山洞,可容身过夜。我们现在往过走的话,天黑之前也就到了。” “走过去,不骑马?”沈颜闻言一个骨碌爬起来,目光炯炯。 自从那日被花倾野调理了一次后,沈颜便打心底里抗拒骑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上马,上马也绝不单乘一骑。 “不用骑马。”楚御说。 沈颜闻言蓦的一喜,麻利起身,利落答应,“那走吧。” 踩在厚厚的积叶上,看着树叶斑驳的光影,两人一马沐浴着夕阳余晖,听风看树,仿在画中行。 “现在,你开心了吗?”楚御侧头看着沈颜闪闪发光的眼睛,开口问道。 “开心啊。”沈颜毫无迟疑的答,“倒是你,就这么随我出来了,你家人朋友知道吗?”沈颜转头看向楚御。 “我只是个走江湖的,哪有什么朋友,去哪里都一样的。”楚御的眸子闪了闪,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么一直陪着她,远走高飞。 “走江湖的,那你怎么在天临待这么久?”沈颜闻言转头看着楚御,面露不解。自己穿过来已经三个月有余了,他一直都在啊。 “听说天临有个太子颜,纨绔跋扈,侍宠而骄,特来开眼。”楚御闻言睨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哦~然后呢?”沈颜挑眉,追问。 “然后我摸进皇宫才发现哪里有什么纨绔,分明是个白净净的美娇娥,夏昭国人都眼瞎。” 沈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没看出来,你这嘴还真甜呢。” “字字肺腑,可昭日月。”楚御说的一本正经,沈颜忍俊不禁,“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糟老头子?嗯?”楚御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老?头子? 沈颜见楚御这般模样,笑的更欢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天擦黑时刚好到达楚御说的那个山洞。山洞里因久不见光,又潮湿发闷,氤氲着一股子霉味。沈颜也不挑剔,毕竟这荒山野岭的,能寻到个避风处已实属难得了。 二人从外面抱了些枯草进来,铺在地上,便算是床了。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二人互道了声晚安,便各自歇下了。 须臾,沈颜的呼吸声渐匀,另一边,“熟睡”的楚御嚯的睁开眼,一双眸子澄澈亮明,清醒的很。 楚御坐起身来,倚在石壁上,视线则落在沈颜睡熟的侧脸,露在面具之外的眉目之间凝了一层薄愁。 他不放心。 这三天,因为她这个当朝太子的失踪,皇宫已经翻了天了。也就是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他安排在暗中保护的人已经截杀了七波死士,其中不乏武艺高绝者可以避过暗线摸到近前来。 单被他发现的,便已经有两次了。现在的她处境最是凶险,若自己不时时在她身边保护她,一旦被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今天便是二十一了,每个月二十二这一晚他都会…… 楚御看着沈颜的睡颜,轻轻道了句,“那药量足够你好好睡上一大觉了,我去去就回,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楚御起身大步离开。 第088章:阴差阳错(一更) “找到了吗?” 风中有人低语,语调低沉难掩急灼。 “没有。” “没有。” “没有。” 同样的回答,一样的低沉。 “山路难行,她一个人不会走的太远,分头去寻,天黑之前务必将人找到!”说话的人辞色厉荏,指挥道,“你们两个去那边,你们两个去这边,其他人跟我走,行动!” 一语落下,脚步声四散。 微风卷卷,静谧林中再没了动静,只油翠绿叶在风中摆着头,一下两下,斑斓了光影。 树叶随风动,映在地上的光斑便也跟着一下一下在厚厚的积叶上跳着灵动的舞。积叶叠叠,一层又一层,层层相掩,光斑在缝隙中层层一折射,在积叶之下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双眼睛矍铄明亮。 那人面容隽秀,乌发尽束,可不就是众人在找的沈颜。 四周无光无亮,空间狭小,闷湿拥挤,氤氲着莫名臭气。沈颜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窝在里头,竖着耳朵仔细着上头动静。 良久,上头已经没了脚步声,沈颜仍不敢动。生怕自己挪动个手指头便暴露了行踪。 又过了许久,久到沈颜觉得若是自己再不动一动压在身下的手臂就要因血液不通而坏死掉了,沈颜才终于挪了挪身子,将早已没了知觉的手臂抽出来。 “嘶~” 心中绷紧的弦暂时松下,沈颜嘶了一声,轻轻揉按着麻木的胳膊,顺势挪挪身子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窝着。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不过也是暂时罢了。沈颜眸色亮亮,理着思绪。 昨天她随楚御来到容身山洞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睡下了。不知是因为离开了皇宫那个漩涡中心不必再担心尔虞我诈了,还是有楚御在身边踏实放心的缘故,亦或是这几日奔波赶路太过累了,昨夜她睡的特别踏实,一夜好眠,醒来已经是今天晌午了。 沈颜醒来后发现楚御不在身边,倒也没多想,只道是他醒来见自己没醒,便先去找吃的了。然而沈颜左等右等,没等回楚御,却等到了杀手。 沈颜醒来后本是想在山洞里老老实实等楚御带食物回来投喂的,奈何一夜已过,肚子早已空空,咕噜噜喧嚣个不停,眼见楚御归来遥遥无期,沈颜不得不亲自出去找吃食果腹。 沈颜没有走太远,只在山洞附近的树上摘了些果子,也正是在摘果子的时候,沈颜发现这林子里除了她和楚御,还有其他人。 那人一身黑衣,敛了气息匿于树上,一动不动,却也正是因为不敢动,恰巧投在地上的半个头影儿暴露了他的行踪。 沈颜摘果子的手顿了一顿,平静的心却跟着蓦的悬起。 心中有了数,她又粗瞄了一眼,树上枝头,单她扫到的,便有三四人,这山洞怕是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还真让楚御说中了! 沈颜冷目。 这荒山野岭的,一群黑衣人藏匿在自己容身的山洞外,虎视眈眈,打死沈颜也不相信这会是巧合。 其实之前她有仔细考量过楚御说的那番话,但沈颜觉得自己行踪不定,即便真有人想对自己下手,也不可能轻易找到自己,万万没想到杀手这么快便找了上来。 这些人藏匿身形没有轻举妄动,应该是忌惮楚御吧,沈颜暗搓搓的想。还好楚御随她同行了,否则她怕是还在梦里便稀里糊涂的见了阎王爷了。 楚御出去那么久都没回来,想来也与这些黑衣人有关吧。 楚御心中卷着骇浪惊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抱着果子若无其事的回到山洞里,才开始思忖对策。 山洞是横卧在山体里的,只洞口一个出口,若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顺利脱身,还得要耍些小聪明才是。 沈颜在洞里四外寻摸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地上零落枯枝上。 一把火,一阵烟,沈颜故技重施,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为了逃命。 借着滚滚浓烟,沈颜成功避过黑衣人的视线从山洞里跑了出来。然而逃亡路上,沈颜一个不注意被脚下藤蔓绊了一跤,因为跑的急,惯性大,沈颜这一跤直接摔飞了出去。 沈颜以为自己会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却不想落地处竟是挖空的,一个惯性翻滚,沈颜便到了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从坑里淡淡的腥臭味和动物掉落的零散毛发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废弃的猎坑。 虽然上头有树枝和积叶遮盖,很是隐蔽,但她能摔进来,别人就也能摔进来。此地到底是不宜久留的。 沈颜缓了一会儿,保证胳膊腿已经恢复灵活,小心的爬到坑口,先探出头警惕的四外瞄了瞄,确定周围没人,才滋溜一下爬出来。 从这里到山下还有约五里的路程,方才听他们说话,大概有六七个人的样子。这林子这么大,六七个人就想找到她,必然会有取舍有方向的搜寻。 既然他们想在大海里头捞针,她便用概率知识和他们碰一碰。 比如,这里距山脚只有五里地,离来处却有十五里的距离。他们下意识会认定她会往山下跑,定然也会多派人手往山下追,那么,她便反其道行之好了。 …… 山中无名处,两名黑衣人快速奔走,视线则在周围林荫处细细扫视。行在最前的人,面色清冷,正是常伴楚御左右的近卫莫瑜。 “这山上树木丛生,若真有心藏匿,单凭咱们几个人,便是不眠不休,怕是也……” “那又如何?公子走前再三叮嘱要将人看护好,如今公子前脚才走了,后脚我们便将人弄丢了。不将人找回来,公子回来我们如何交代!” “可是在这偌大密林里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且不说这不是在大海里捞针,便真的是,也得捞。” “公子今晚便回来了,我们……”那人看了看身前不见尽头的林子。 “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口,哽死在了喉咙里。 “所以,祈祷我们在那些人之前找到她吧。”莫瑜看了身前幽幽密林一眼,说。 第089章:天神下凡一挑八(二更) 同一座山,不知名河边,不同他处静寂,此方山林风叶齐动,嘶喊拼杀落,刀剑声声起。 鲜艳的血溅在绿油油的树叶上,透着妖冶的红。 中央空地上,一群人拼杀在一起,看不清人身,只看得到刀光凛凛。挑刺剁劈,剑影刀光纵横交错,刀剑入肉,衣帛割裂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厮杀愈发激烈,刀剑无眼,然而细看便能发现,这是一场一对多的对战。一方是一身温润月牙白的男人,另一方是七八名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汉。 白衣男子手持两把肘长短枪,在手中滴溜溜转的开,任大汉们一哄而上,群起而攻,我自坚守密不透风。 战场之外丈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一双晶亮的眼睛炯炯看着场上战况,全神贯注。 此刻的沈颜头戴破布毡,身穿粗麻衣,面上涂炭,赫然一个落魄柴夫的形象。 沈颜从猎坑爬出来后,没有急着上路,而是先为自己简单变了妆,以防路上迎面遇见那些要找自己的人,连个退路都没有。 幸运的是一路向上,一路安泰,连只鸟都没遇见。沈颜溜溜达达的走着,隐约听到这边有打斗动静,还以为是楚御和黑衣人碰上了,循声匆匆赶过来,却发现打斗双方既不是楚御也不是黑衣人。 原本看见缠斗的人不是楚御后沈颜就该离开了的,毕竟是非之地最易招是非上身。但那白衣人出招凌厉迅捷,招招致命,是与楚御完全不同的路数,沈颜只瞧了一眼便来了兴趣。 目前为止,她只遇见了楚御一个武功高强的,能从他身上学到的沈颜已经学到手了。眼前的白衣人是第二个点燃了沈颜强烈学习欲望的。 反正这些人和自己也没有关系,自己躲得远远的,偷偷看上一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颜暗暗说服自己,匿在一棵要两人合起才能抱住那么粗的大树后,探头偷偷瞧着前头。 在宫里和楚御学功夫的时候,楚御便和她说过她骨头已经长成了,后天只能练些拳脚功夫防身,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跟楚御学习近身搏击的一些技巧。 因为年岁的问题,有许多招式她都练不了,但那段时间她跟着楚御,看了许多,对这方面多少有一些了解,所以一眼便看得出场上形势。 那些个大汉虽然人多势众,又个个身强体壮,却并不懂得相互配合。而且不知他们是仗着人多还是怎样,他们打法犀利,基本不防,全力进攻,但攻击多靠蛮力,打的毫无章法。 反观那个穿白衣服的,虽然孤身一人,应对八方来敌,气势却并不弱。不是十分健壮的他与大汉们近身而战,也一点都不吃力。 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两把短枪耍的出神入化,双臂一晃,短枪递出,却没一招是以蛮力硬撼的。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借力打力,以飘飘四两拨千斤,故而以一敌八也丝毫不落下风。 明显是野路子蛮汉遇到了专业大神,沈颜看的明白。虽然大汉的人数多,但与白衣男子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双方能纠缠这么许半天,是因为白衣男子一直在防守,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一个李白挑八个程咬金,啧啧啧~”沈颜心中啧啧叹着,若是同等级的对决,李白还真危险,可惜这里的程咬金只是刚开局的弟弟,李白却是实实在在的六神装。 沈颜双目炯炯,心中暗暗配着解说,眼见男人手肘一掣,沈颜知道好戏来了。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趴在一个旁观战的沈颜双手托腮,眼见白衣男子换了打法,登时来了精神。 “解控,挡刀,a一下,走位走位,回首掏~漂亮!” 众人原本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突然,白衣男子手肘一掣,手中短枪滑下,男子手掌一扣抓住枪柄,猛然甩出,骤然转守为攻。 双枪甩出,男子借力打力,一收,一砍,再一推,趁着众人慌忙去挡的空档,白衣男子身子豁然下沉,抡起一个扫堂腿,一腿扫出,离他最近的两个人猛然吃力,一个重心不稳,轰然倒跌,包围圈登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与此同时,一个大汉趁机一把扣住男子手腕,另一个大汉见状,手中大刀抡起便往他头上招呼。 大汉擒向他手腕刹那,白衣男子手腕嚯的一扬,手中短枪飞旋着被扔向空中去。男子抛起短枪,手臂一转化了个圆,甩开大汉抓来的手,男子手臂一缩收回身前去,另一只手化掌,一把拍在其胸口,将人推出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短枪在空中翻转四周半,白衣男子已将人推了开去。短枪下落,白衣男子扬手一招,已将短枪稳稳抓回了手里。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再次扑了上来,大刀嚯嚯,直砍向白衣人。 白衣男子不慌不忙,扬手一掣,短枪横于手肘,举过头顶硬撼一记,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短枪,一劈一砍又一转,短枪在手晃出叠叠枪影,直拦向手臂上担着的大刀。 刀枪相碰,兹啦啦迸出一串火星。 白衣人双枪在手,上下一合再一转,将八柄大刀悉数压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受制刹那,白衣人豁然抽出在下的手,手中短枪一转,紧握手中,手臂一扬,手中短枪朝着手边人的头重重砸下。 砰的一声,短枪结结实实砸在那人头顶上,登时溅起血花一串。 成功放倒一个,白衣男子却并未停手,当即后撤一步,收回双臂,同时腰身一转,一个回身轮臂。 双枪在手,白衣人手臂轮起瞬间,手肘一转,手腕直直一挺,双枪直端向两个大汉的下巴。 “砰砰”两声,又是两朵血花。 场面太过血腥,沈颜看的皱紧了眉,心里则默默跟了句,“doublekill!” 两下击中,白衣男子横翻而起,于空中一个横踢将又两个大汉踢开,与此同时白衣人手中短枪转了个诡异的弧,直袭向一左一右还立着的人。 哎,这哪是什么对战,分明是白衣人单方面的屠杀现场。不过眨眼之时,便已废了对方七人,啧啧啧! 就在沈颜以为这场对决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了的时候,一柄短刀反映的光刺痛了她的眼。 白衣男子身旁仅存的大汉不知从哪掏了一把短刀出来,直刺向白衣男子的胸膛。 大汉脸上绷着孤注一掷最后一搏的决心。此时此刻,白衣男子双臂打开,手中短枪正砸在左右两个大汉的头上,前门大开。 面对着大汉刺出的短刀,白衣男子仿似技能全部冷却的李白面对妲己迎面放出的小心心一般,毫无办法。 只听“嗤~”的一声,短刀刺进男子紧实的胸膛。这时候白衣男子手臂也已经收了回来,手中短枪一转,白衣男子手中短枪猛的拍在大汉脸上,将人生生拍飞出去。 “噗……”一口鲜血溢出,白衣男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止住身形,身子却已经开始摇晃。 沈颜所在的方位,只能看到白衣男子的背影,看不到那一刀扎到了哪里,不过从他身体摇晃的程度可见,这一刀伤的不轻。 此刻,先前被白衣男子一脚踢倒的那两个大汉已经爬了起来,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模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冷笑一声,“白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大树后本作壁上观的沈颜听到白呈二字眼睛嚯的一瞪,“白呈?他怎么在这?” 第090章:天女散花(一更) “白呈?他怎么在这?”沈颜惊愕。 场上,白呈强撑着站在那里,整个人摇摇欲坠。那一刀深深扎在他的胸口里,一身力气仿佛蓦的被抽离了身体。 那两名大汉看着白呈虚弱模样,面啜冷笑,一步步向白呈逼近。 白呈战战撑着身体,本就素白的脸因失血过多已经成了惨白色。 “你不是身经百战叱咤疆场的常胜将军吗?怎么,这才一刀便捱不住了?”其中一个大汉出声嘲讽。 “什么将军,不过是个拿别人用命换来的胜绩去换自己仕途坦荡的小人罢了。” 二人一应一和,满是讽意。白呈幽幽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个小人得志的嘴脸,爆出猎猎杀机。 “宵小之辈,侥幸伤我,也敢放肆!” “老三,听到没有,我们白大将军生气了。” “大哥,我好怕呀。”大汉扭捏作态,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你们会死的很惨。”白呈额上青筋暴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个字来。 “呵,都这时候了,还在逞强!”大汉冷呵一声,“今儿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肉做的,会不会死!” 大汉瞄着白呈胸口不断外渗的血,嘴角啜起一抹阴森的笑,手中大刀一横,“去死……咻~咻咻咻~” 大汉才喊出两个字,突然有箭矢破空声传来,倏忽已至近前。 “危险,快趴下!” 不只是谁喊了一声,大汉刀提一半,还没反应过来,被身旁同伴一把扯走。 惊变突起,二人齐齐失了重心,翻倒在地,箭矢呼啸,二人狼狈的趴在地上,将头护在手臂之下。 少顷,风声过去,二人抬起头来,却发现歪七竖八插了一地乱箭,伤重的白呈却已经不见了。 二人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根“剪”前拔出来,发现那不过是根削尖了头的树枝,不禁大啐一声,“呸!” “他们跑不远,追!”两名大汉相互一招呼,沿岸追去。 二人才走了,立刻有一群人从林中冲出来,为首的赫然便是将军府护院统领,白呈身边近侍——闻月初。 今天的这场仗其实是白呈悉心策划的。那些个大汉都是龙盘山青龙寨的人,青龙寨寨主孟龙虽然无脑,但却是户部侍郎李文远的夫人孟婉馨的亲弟弟。李文远虽然只是个侍郎,却甚讨皇上欢心,在朝中吃的很开。 孟龙仗着姐夫李文远在朝为官,占山为王,为非作歹的事做了不知多少。但因为朝中官员都知道孟龙和李文远的这层关系,对他做下的事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计较。 白呈现在恰恰就需要一个能向皇上耳朵里传话的人,于是李文远这个占山为王的无脑小舅子便成了他的首选目标。 白呈先是打着剿匪的名义,截下了青龙寨的三车货物,而后又以充公之名,强行收了青龙寨山下的地,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孟龙。 随后,白呈又派人放出了今天他要去花城参加流水宴的消息。 花城与天临隔了一座山,要想去花城就必须要翻过这座山才行。林森树茂地,最适合做些青天白日里做不得的事了。 为了让他们能自信一点,白呈只带了一名车夫同行。如此,白呈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们埋伏错了地点,错过了自己的车驾,又命人将自己的行进路线散了出去,才安心一点。 万事俱备,静只待孟龙上钩了。 果然,孟龙没有让他失望。今天孟龙亲自带人在林中设了埋伏。为了孟龙等人能成功的伤到自己,与白呈唯一同行的那个车夫是白呈在菜市场花二两银子雇的,土匪一出,车夫便被吓跑了。 如此甚好。 然而白呈还是失算了,他实在没想到青龙寨的人实力竟然如此之差。白呈装作奋力抵抗的样子与他们周旋,心里却一直在琢磨要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露个破绽,让他们伤到自己。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为自己添上两道伤。 如今国泰民安,海清河晏,他这个手握军权却稳坐朝堂的将军便愈发碍眼了。 为人君者,最乐见其成的是手下朝臣互看不顺,你争我夺斗个死我活。若是大臣们的日子都过舒坦了,皇上便坐不住了。 先是警告,后是收买,皇上对他已经起了疑。白呈心中清楚,皇上忌惮他,一怕他兴兵谋逆,二怕他结党营私,三怕他参嫡站队。 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他得把皇上的猜忌掐死在摇篮里。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今天白呈便是要借着青龙寨的手好好消一消皇上的顾虑。 这一场“刺杀”行动中,伤不过是卖个惨,让皇上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捱上一刀也会丢半条命。更重要的是要告诉皇上,他白呈有在尽心剿匪,尽力办事,以至于已经激怒了一众匪贼,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一个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却因此顶了一脑门官司的将军,足以让那个多疑的老皇帝把心往肚子里放一放了吧。 若这还不够,再加上李文远呢。 孟龙是李文远的小舅子,这件事一出,皇上必然会剿了青龙寨以示对他的安抚,山上一众匪贼都逃不过死刑,孟龙这个领头的首当其冲,便是李文远也救不得。 这笔账李文远一定会记在白呈的头上。李文远是沈钰的人,白呈动了四皇子的人,难免与沈钰结下梁子。 这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月初早早便按照白呈的指示在周围隐匿好了,只待时机一到便冲出来救下受伤的白呈,将人带回。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却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没等到他们动手,一个柴夫突然射出几枝粗制的“箭”,还喊了声“快趴下”,待他们反应过来,那柴夫已经拖着将军一起跳进了河里面。 月初和众人来到河边,二话不说,扑通扑通便往河里跳。 “统领,这河是活水,水流湍急,将军怕是已经被冲到下游了。” “那就去下游找!!!”月初努力保持的震惊,咬紧牙关却透露着内心的焦急。 孟龙刺将军的那一刀,本是无碍的,可将军迎上去的时候,身子有意挺了一挺,将那把刀贴着心口送进了身体里,本就已十分危险了,如今再一沾水,怕是…… “找!快找!找不到将军谁也别上来!”月初望着急流河水,胸口一口沉气郁结。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主子不会事的!月初默默祈祷。 第091章:舍己救人(二更) 再说沈颜,当她发现底下那个白衣人就是白呈时,先是怔了一怔,然而只怔了一秒,沈颜便在见死不救和泥菩萨过江也要普度众生中做了选择。 虽然白呈这个人人品不咋,但好歹相识一场,见死不救实在不符合沈颜的性格。更为重要的是白呈虽然人不太行,长得着实不赖,就这么死了实在有点白瞎。 当然了沈颜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因为她学武学的晚了,很多招式都不能练,所以楚御教她的时候,并没有教她太多格斗技巧,而是侧重教她逃跑。 眼下这种情况,她自己跑走还勉强凑合,要想带上白呈那一大坨,根本没可能。 万幸沈颜从山洞出来时带了自己的包袱,包袱里除了火折子和换洗衣服,还有一个弹弓,本来是留着打鸟用的,先拿来打个人吧。 沈颜拆下弹弓上的皮筋,拴在粗树叉上,又捡了一把树枝,拔出腰间短刀齐刷刷削了个尖,也不管长的短的,准头怎么样,一把全搭在树叉上,皮筋勒到最紧,再嚯的一松,一把树枝子飞射而出,天女散花似的射向不远处对峙着的人。 树枝子射出刹那,沈颜扯嗓子喊了声,“危险,趴下!” 沈颜其实并不知道那两个大汉会不会应声乖乖趴下,给自己救人创造一点时间,不过手头可利用的东西有限,也只能铤而走险试一试了。 沈颜也为自己留了余地,即便大汉没有应声趴下,而是发现了自己。他们所在的地方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自己救人不成顺利脱身还是没问题的。 幸运的是那两个蠢蛋听到她喊,真的就趴下了。 看来是天不亡白呈。 二人趴下瞬间,沈颜一个箭步飞奔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白呈的腰,一个翻滚,便带着白呈翻进了一旁的河里。 这是她事先就规划好了的逃生路线。毕竟白呈那么大一坨,自己若是拖着他跑,跑不出五步便会被摁住。要想带着他一起脱身,水遁最佳。 白呈的位置离河边很近,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身边,借着冲劲带着他往河里一倒,那两个蠢蛋绝对来不及阻止,事实上沈颜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沈颜没想到这河中水流竟如此湍急,二人才刚入水,一股大力裹挟二人直冲下游,沈颜猛的呛了一口水,登时眼冒金星,一时间大脑空白一片,只死死抓着白呈的手臂,不让他被河水冲散。 惊变起时,白呈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但那“箭”的准头严重有失,对他丝毫造不成威胁,他也便没有动作,却没想到突然冲过来一个人带着自己倒进了奔腾的河里。 砰然入水,白呈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脑子一热,便再没了知觉。 眼睛缓缓闭上,阖上之前,白呈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 事实上,白呈面前确实有个女人。 河水湍急,才一入水沈颜头上的破帽便被河水冲了走,脸上涂炭也被河水冲洗了个干净,长发散游在水中,再女人不过了。 然而白呈只模糊看到了一个轮廓便晕死了过去。白呈晕了过去,彻底失了力,身子软绵绵的便往下沉,沈颜大惊,匆忙之际将人一把抱住。 白呈的重量全部挂在沈颜身上,身子骤重,二人一起顺着河流一路被冲着往下。 沈颜拖着白呈,尽最大可能保存体力,眼睛则瞄着四周时刻准备着上岸。 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等来了机会。沈颜瞅准时机,脚尖一勾,同时另一只脚死死抵住河床,止住被冲着往下流的身形。 “哗啦~” 沈颜从水中探出头来,一只手扒着河岸,不让自己被水流带下去,另一只手紧紧拉着白呈。 自己手脚并用,自己先爬上岸来,然后又将白呈拖上来。 “噗~” 沈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头发甩到后面去,顾不上自己狼狈,匆忙上前查看白呈的情况。 在河中一番折腾,白呈胸前的刀已经被冲了出去,血水印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晕出好大一片红,红晕中央,两指宽的刀口殷红刺眼,触目惊心。 “喂,你没事吧?” 沈颜轻轻拍了拍白呈的脸,自己出手之前人好歹还活着,别的让自己救死了吧,沈颜有些慌了。 然而白呈仰面躺在那里,面色素白,胸膛已经不再起伏。 “你别吓我啊!”沈颜急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跪在他身上,双手叠压在他的肚子上,用力按压。按了有六七下,白呈身子一震,一口水吐出来,跟着咳了一声,虽然人仍然没醒,胸膛总算有了微弱起伏。 “呼~” 沈颜见白呈一口气缓了上来,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人还活着。 沈颜知道那两个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定会沿着河岸一路找过来,故而不敢耽搁,架着白呈踉踉跄跄离开。 白呈虽然不胖,毕竟也是个男人,沈颜背着他走的很是吃力,无奈只得就近寻了处天然石洞落脚。 火堆哔剥响着,一旁支着的树杈上挂着脱下的湿衣服。 安顿下来,沈颜也终于得空可以帮他处理伤口了。沈颜跪在白呈身边,用手中短刀挑开白呈的前襟,小心的将粘在伤处的衣物碎片取下来。 不打开不知道,白呈胸前刀口已经被水泡的发了白,边缘外翻着,瘆人的很。方才带他从岸边折腾到石洞来,似乎扯到了伤口,刀口里面有鲜红的血还在往外渗。 沈颜看到眼前的伤,眉头不自禁的蹙了一蹙,情况有些不妙啊。 四外寻摸了一圈,沈颜贡献出了自己刚刚烘干的裤子。 沈颜用刀将裤子割成一条条的布条状,将他的伤口简单包扎上,止住外渗的血。 做完这一切,沈颜也没闲着,起身又起身去捡柴,添火了。 一堆柴火烧的旺,不时有枯枝禁不住烈火炙烤,爆裂开来,哔剥响着。 火光后,只穿着里衣的沈颜满头大汗,一件哀怨的瞧着身旁盖了几层衣服还一直喊冷的人。 “哎,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你。” 沈颜死拧着眉抱怨,然后探手摸了摸白呈的头,果然,发烧了。 第092章:美人指路(一更) “没事给自己找事做。”沈颜嘴上嘟囔着,将手边被割得已经成了超短裤的裤子又裁了裁,然后起身捏着最后那两块布出了去。 沈颜小心翼翼的来到河边,见四外无人快步跑到河边,将手中的布在河中浸透,用力搓洗几下,然后拧干。 “还好我穿的是粗麻衣,多少吸点水,要是我也穿的那什么丝帛,你就等着热死吧。”沈颜拿着浸湿的布块,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嘟囔。 当时为了能够尽快跑过去救下白呈,她将随身包袱丢在了林子里,现在想想好后悔,否则现在好歹还能有件像样的衣服穿,也能多两件衣服给他盖着,沈颜后悔的想。 沈颜不知道这林子里有一群人正疯了似的在找她。她更当莫瑜等人在林中捡到沈颜丢弃的随身包袱,看到系在树叉上的皮筋和一地树枝削的“箭”以及河边激烈战斗后留下的痕迹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沈颜回到石洞,将湿布叠好,敷在白呈的额头上。如此,沈颜还是有些不放心。 白呈先是中了一刀,那刀扎的那么深,也不知道伤到了器脏没有,紧接着伤口没来得及处理便又落了水。现在烧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不是很厉害的嘛,怎么才挨了一刀便成了这副模样了,能不能坚强一点,不让我瞧不起你啊!” 沈颜看着白呈,皱了皱眉,终还是妥协了。 “你听着,我现在要去给你采药,我回来之前,你得给我挺住了,听到没!”沈颜神情严肃的说,说完手下意识伸向白呈身上盖着的自己的衣服,掀起,又顿住。 沈颜维持着掀衣服的动作僵在那里,做了好一通挣扎,然后轻叹了口气,松开手,将衣服为他重新盖好,自己则拢了拢白花花的里衣,大摇大摆的走了。 山里无人,穿里衣便穿里衣吧。这几日她和楚御一路走过来,风餐露宿的,倒也顺便认了几种常见的消炎草药,这林子里有不少。自己出去一会也就回来了,他是病号,就不和他计较一件衣服了。 沈颜回到林子里,弓着腰驼着背,扒在地上仔细找着可以消炎的草药。那是一种细细长长的草,这林子里遍地都是,但是这种草不是一簇一簇长的,而是一根一根的,和其他杂草混在一起,很难只将它拔出来,沈颜趴在地上拔了好一阵子,才拔了小指头粗的一小把。 “累死宝宝了。”沈颜直起身,双手撑着腰,抱怨了声,然后捏着那可怜的一小撮草药起身就往回走,“不管了,就这么多。” 沈颜回到山洞,发现白呈身子蜷成一团,差点滚进火堆里,好在火堆已经熄了,红炭只灼焦了外面一层衣衫。 沈颜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头,果然,烧的更厉害了。沈颜敛了嬉皮笑脸,将他翻过来,让他仰面躺好,将绷带拆下。 可是这里没有研磨药草的器具。 沈颜看了看手中的药草,想了想,然后将药草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属于草的干涩苦味迅速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沈颜强忍着嚼了几下,呸呸几口吐到刀口处。 “啊~嘶~”沈颜龇牙咧嘴的将嘴里药渣吐干净,然后一脸嫌弃的将自己嚼碎的药草敷在他的刀口上。 “你别嫌弃哦,条件有限,我这也是没办法办法。”沈颜嘟嘟囔,然后又扯下一条布条,重新为他将刀口包扎好。 终于忙活完了,沈颜刚想坐下休息一下,白呈的嘴一张一合,呢喃了句,“冷……” “……” 沈颜看着迷糊糊的白呈,愤愤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起身出去捡柴去了。 “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沈颜一边捡柴,一边抱怨。突然沈颜耳朵一立,立马起身躲到树后面去。 沈颜才刚躲到树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过了来。 “将军!将军!”众人四散着,一边找,一边喊。 沈颜听到将军二字,眼睛一亮,偷偷探出头去,发现为首的赫然是白呈的近侍月初。 太好了,这下白呈有救了。 沈颜刚要出去求救,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可是逃宫出走的太子,若是现在露面岂不是暴露了行踪了,不成不成。 可是自己如果不出去,万一白呈的伤情恶化,自己岂不是害了他了。 沈颜正在纠结,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这位姑娘?” “啊?啊!” 沈颜下意识回头,看到月初放大的脸,吓得“啊”了一声。 “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月初见沈颜看到自己惊叫一声,连忙解释。 看着沈颜的脸,月初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皱,这姑娘看着好生面熟,长得好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沈颜听他一口一个姑娘叫着自己,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披着头发,不是男装打扮。 想到这里,沈颜的心稍微安了安,扯了个客气的笑,回了句,“公子有什么事吗?” “这荒山野岭的,姑娘一个人在此,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月初问,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沈颜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里衣,原以为在这山林里也遇不见什么人,也就没在意,现在被月初指出来,沈颜登时有些不好意思。 沈颜下意识抱起手臂,护在身前,嘴上则回了句,“多谢公子关心,我没事。只是刚刚被一个带着个伤者的怪人抢了衣服,不打紧。” “带着伤着?姑娘可看到他们往哪边去了??” “看到了。”沈颜点点头,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嘴角一挑,脸上挂上一抹好看的笑,“怎么,你们要去帮我把衣服抢回来吗?” “哎!抢!”月初连连应道,眼中亮起希望的光,“他们往那边去了?”月初急急追问。 “我看他们……哎,他们往哪去来着?”沈颜突然皱眉,露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然后蓦的打了个激灵,“哎呀,好冷哦。”沈颜抱膀看着月初,可怜巴巴。 月初当即明白了沈颜的意思,扬手一招,“十七,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这位姑娘。” 被唤作十七的人闻声走到沈颜身前来,二话不说便开始宽衣解带。 “姑娘,你快告诉我那人往什么方向去了?” 沈颜嘴角一勾,心中大概有了判断,扬臂一指,“我看他们往南边去了。” “十七,你稍后跟上来,其他人跟我走!”月初闻声一招手,招呼了声。 “多谢了!!”月初说完,回头朝沈颜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一众人呼啦啦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好说好说~”沈颜摆摆手。 另一边,十七已经脱下了衣服递到了她手里,沈颜笑着接过,“谢谢谢谢,你们真是好人啊。”沈颜笑津津的说,视线则落在他的裤子上,目光灼灼。 十七顺着沈颜的视线看过去,定格的表情动了动,刹那纠结之后,手僵硬的挪到腰间,开始解裤带。 孺子可教也,沈颜满意的挑挑眉。 小可爱不要怪我哦,要怪就怪你家主子伤的太重,她的裤子全扯了用来给他包扎伤口,敷额头了。 沈颜笑呵呵的打量着叫十七的男人,视线一转,继续道,“哎,你们既然不是坏人,为何要穿成这样,怪让人误会的。”沈颜看着怀里的夜行衣,诧异的问。 “保密。”十七一脸冷漠的答,将脱下的裤子往她手里一放,“衣服都给你了,告辞。” 十七说完,朝沈颜恭敬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朝月初等人的方向去了。 “驭下很严嘛。”沈颜啧啧赞了声, 既然月初他们找过来了,白呈那里肯定是无需她担心了,她该担心担心自己了,沈颜抓着夜行服,转身消失在了林子里。 第093章:心动的感觉(二更) 天地涂墨,一片漆黑,他仿佛掉进了冰窟里,天寒地冻,凉的骨冷,冻的牙颤。 他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朦胧中,有一道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事给自己找事。” “哎……” “……你给我挺住,听到没有……” “……你别嫌弃哦,条件有限,我也是没办法……” 那声音清明透亮,如六月暖阳,为深陷绝望的他不断注入力量。 白呈很想睁开眼看看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模样,可惜眼皮太重,他竭尽全力,也只才睁开一条缝,朦胧中,他看到了石壁,火堆,和一个模糊的影儿…… …… “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响起,月初忙放下手中帕子,来到床边,“主子,您醒了?”月初紧张的问。 “咳~” 榻上,白呈缓缓睁开眼,看着室内熟悉的陈设和月初的脸,知道他现在在将军府里面。 没有石壁,没有火堆,没有想看的那个人,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场梦嘛,白呈的神情黯了黯,有些失望。 “扶我起来。”白呈虚弱的说。 “哎。”月初应了一声,小心的将他搀起来,拿来软枕垫在后头让他靠着。 “小心~” 月初将白呈扶坐起来,又为他倒了杯水端过来,“主子您可醒了,您已经睡了四天四夜了。”月初激动的说,眼中有晶莹的光闪烁。 “四天?”白呈皱眉,喝水的手一顿,诧异抬头,“怎么会这么久?” “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月初当即跪下请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白呈放下水杯,诧异的问。 月初见白呈问。也没推责,将那日被一个柴夫抢先一步动了手,将白呈带进了水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白呈听。 “奴才们后来是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您的……” “山洞?你们在山洞里找到我的?”白呈听到山洞二字,眼底有一抹光乍亮起,所以不是梦,石壁,火堆,和她都不是梦! “是。”月初应。 “你们找到我的时候,山洞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白呈追问。 月初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赶到的时候,山洞里只有您自己,不过您身上披着件粗麻衣服,应该是那个柴夫的。虽然不知道他将您带走的目的,不过从他的所做作为来看,应是没有恶意的。” 柴夫? 白呈皱眉,记忆中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怎么会是柴夫? 可惜他当时伤的太重,完全没了意识,什么都记不得了。想了好半晌,脑中仍是空白一片,白呈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不想了。 “你起来吧,这件事事发突然,怪不得你们。”白呈招招手,示意月初起身。 “谢主子。”月初站起身来,来到床前,“主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那奴才去把粥盛来,您多少吃一点,温温胃。” “去吧。” 月初出去很快便端着粥碗回了来,“周伯说了,您才醒只能喝一小碗粥,若是不够,半个时辰之后再进食,免得胃受不了。” “嗯。”白呈应了一声,接过粥碗,“我自己来。” 白呈端着粥碗,一勺一勺舀着白粥,吹温送进嘴里。 月初站在一边,看着白呈一口一口喝着粥,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白呈一边喝着粥,一边随口问道。 “说起这个还得感谢一个姑娘。” “姑娘?”白呈尾音微挑。 “嗯。当时奴才们一路沿着河岸找下去,却毫无所获,正不知所措之际,遇见个姑娘,那姑娘只穿了一身里衣,可怜的很。奴才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困难,想着帮衬一把。结果您猜怎么着,她说她的衣服就是被那柴夫抢走的,她看到那柴夫带着您往那边的山洞里去了,奴才们沿着她指的方向找过去,这才找到了您。” “只穿了里衣的……姑娘?”白呈重复着说,眼前回映着那道模糊的身影,印象中她穿的似乎就是一身白衣。 “那姑娘长什么模样?”白呈追问。 月初闻言皱了皱眉,这该怎么说。 “呃……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月初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紧皱着眉头补了句,“那姑娘看着还挺面熟的,很像一个人,但是奴才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像谁了。” “……” 白呈没再接话,只一口口喝着白粥。罢了,既然知道了有这个人的存在,总会找到的,不急。 “宫里呢,情况怎么样?”白呈转而问到。 “主子放心,一切都按着我们的计划在进行。皇上听说您遇刺的消息,当天便命人将青龙寨的人拿了,如今人都关在天牢里,听候发落。这几天,安公公每天都来府里探听您的情况。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被派到了府里来。” “戏演得不错。”白呈讽刺的笑了笑,他们的皇上啊,理政不怎么样,倒演得一手好戏。 “如此,我这一刀也算没白挨。”白呈说。 “主子,说到这奴才不得不说您几句了,受一刀已经是底线了,您怎的还……您知不知道,那刀再偏一点,您就……您就……” “我有分寸。” “可是凡事都有意外啊。就拿这次来说,那一刀是不重,可是中间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奴才们找到您的时候,刀口已经发炎了,好在那人及时给您敷了柠荷草,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这不是没事吗,不要小题大做了。”白呈不欲再与他争执,将空了的粥碗往他手里一递,“去,再盛一碗来。” “是。”月初接过碗,便欲去盛粥,才转过身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怔怔转过身来,“不对啊,周伯说您只能喝一碗……” 月初话才说了一半,转过身来却发现白呈已经躺下来,“我要休息了。”白呈双目阖闭,缓缓的说。 月初讪讪闭了嘴,得,主子这是又嫌他烦了,怕是明天就要换凌风进来伺候了,月初捧着粥碗,怏怏出了门去。 第094章:像不像?(一更) 再说沈颜,与白呈分开后,沈颜继续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刚翻滚过山头,迎面边遇见一众正在休息的黑衣人,沈颜先是一怔,下意识就要跑。 “站住!” 沈颜才转过身去,黑衣人中为首的呼喝了一声,其他黑衣人闻声立刻扩散开来,将她围在中央。 沈颜呵呵笑了两声,转过身来看着带头黑衣人,笑了笑,“大哥,叫俺干啥?” “你是干什么的?”那黑衣人打量着沈颜,问。 “大哥你瞅你问那话,你看你穿的,你再看看我穿的,这还用问吗……” “少废话!” 铿的一声,一旁黑衣人拔出腰间佩剑,铿的插进地里。 玩玩就扬沙子,说两句话就亮刀,有刀了不起哦,嘚瑟个什么劲,沈颜心中唏嘘,面上则挤了个笑出来,“你瞅瞅你,年纪轻轻,火气咋恁大呢,气大伤身,不好。” “少废话,大哥问你是干什么的,老实回答!”另一名黑衣人上前来,沉声说。 “我是贼啊。”沈颜颤巍巍的说,“我不像你们成群结队的,还能劫个富济个贫,我就一个人,摸个仨俩铜板讨生活……” “滚!” 不待沈颜说完,领头黑衣人吼了一声,沈颜忙应一声,“得嘞。”说完转身就走,不想刚走两步,却又被唤了住,“等等~” 沈颜脸上表情一僵,再回过头来,已经替上了一脸嬉皮笑,“大哥还有啥事?” “你见到过这个人没有?”那人拿出一张画像递到沈颜面前,沈颜看到画像整个人蓦的一怔,这画的……也特么太像了! 谁说古代画像丑到姥姥都不认识的,影视剧害死人哦。沈颜想骂娘,这画像精细的打印的似的。 那眉那眼栩栩如生,就连眉毛都根根分明,实在传神。若不是此情此地性命攸关,沈颜都想出二两银子把这画像买下来挂自己房间去。 “没见过。”沈颜瞪着眼睛,答的利落。 这时候四面的黑衣人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个围过来,看看画像看看沈颜,看看沈颜看看画像。 “像吗?” 领头的拎着画像,盯着沈颜,问。 众黑衣人的视线在沈颜和画像之间往复徘徊,闻声齐齐应了个,“像!” “像你妈!” 沈颜大喝一声,嚯的蹲下身,顺手抓了两把土面在手中,一左一右猛的向上扬出。 土面扬起,迎风散开,直飘进一个个黑溜溜的眼睛里。被尘土迷了眼,众人下意识抬手去揉,沈颜趁机一个起身从黑衣人之间的缝隙钻出,撒丫子便开蹽。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随风奔跑活命是力量。 风声入耳,天地晃荡,活了两世,沈颜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跑的这么快,快到迎面的风刮脸而过如刀子一般,快到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身后夺命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颜却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沉。她的体能已经濒临极限,距离这么近,周围又没河流,想将人甩开简直痴人说梦一般。 就这么结束了吗? 莫明其妙的来,稀里糊涂的走?沈颜有些不甘心,然而两条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愈发抬不起来了。 就在沈颜觉得自己完蛋了的时候,脚腕突然一紧,沈颜还没来得及反应,脚已经被绳索拉了走。 身体因为惯性后倾,沈颜蓦的后仰栽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被脚腕绳索拖出了百十米。 “你大爷!!!” 后背拖地,登时蹭没了一层皮,沈颜仰天大骂一声,骂声响彻三里地。 声音落下,绳子骤然停了下来,沈颜躺在地上望着天,眼睛眨巴眨巴,一时没反应过来。 脚腕绳子一松,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将沈颜拉起,转头就跑。 沈颜被拉着,下意识便跟着那人跑,像是在玩极限心跳,赢了没奖励,输了要人命的那种。 沈颜被那人拉着跑,又跑了好远,直到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沈颜实在跑不动了,脚步一停,双手掐腰站在原地,身子弓成虾米状大口喘着粗气。 “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沈颜连连摆手,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也不强求,探头朝外瞧了瞧,见人没追上来,跟着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谁啊?” 沈颜匀了几口气,抬起头来,那人也刚好回过头来,四目相对,沈颜看清那人的脸,不禁一怔,“怎么是你?” 沈颜看着慕北,震惊的瞪大了眼。 是的,那个蹭没了她一层皮又拉着她跑了二里地的人就是她的亲侍大太监陈慕北。 “你怎么在这?”沈颜讶异。 “奴才是来找您的呀。”慕北看着活生生的沈颜,脸上有掩不住的欣喜。 “您怎么一声不响的跑到了这鬼地方来了,让奴才好找。”慕北抱怨道。 “你找我做什么?”沈颜看着慕北,目光微紧,警惕的问。 “找您救命啊。”慕北眼泪汪汪的看着沈颜,可怜巴巴的说,“再找不见您,奴才们就要上断头台了。” “嗯?此话怎讲?” “您离宫的第二天,口信儿便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当天晚上,陛下和柔妃娘娘就来了,陛下问奴才们殿下您的行踪,奴才们答不出,陛下大怒,说奴才们伺候不周,当即便要将东宫一干人等全部拖出去杖毙。最后还是柔妃娘娘求情,说让奴才们将功赎过,出宫将殿下您找回来,陛下才饶了奴才们一命。菩萨保佑,真的让奴才找到您了。”慕北欢天喜地说。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沈颜看着慕北,目光微深。她离宫是临时起意,往这边走也完全是突发奇想,他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找到了这边来。 “奴才七岁就入宫了,在宫里当了二十年差,多少有三两体己。奴才认识一个在慎刑司当事的,您知道的,慎刑司的消息最是灵通,奴才是花一百两银子从他那买的消息……”慕北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的买字,基本已经没了动静。 “宫里还有这种消息渠道,我怎么不知道?”沈颜直直瞧着慕北,慕北不自觉的低下头去,“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恰巧收集到了您的消,就……” 慕北目光闪躲,声音低弱。 沈颜的眸色冷了冷。 他在撒谎,沈颜肯定。 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第095章:深山逃亡(二更) 沈颜打量着慕北,心中有些纠结。她知道慕北有事瞒着自己,但不确定他是否对自己生了异心,毕竟刚刚是他从刺客手底下救出了自己。 “还好你来了,刚刚多亏有你,我才保了一条命。”沈颜笑着拍了拍慕北的肩膀,眼底澄澈清明,一丝怀疑也无,“等我回了宫,定要好好嘉奖你一番。” “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慕北呵呵的笑。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杂乱脚步声响起,慕北和沈颜面色齐齐一变。 “不好,他们追上来了!”慕北一把拉住沈颜,掉头就跑,“快走!” 又是一场生命赛跑,黑衣人的体力好的令人发指,沈颜和慕北拼了命的跑,还是被他们追了上。 “铿~”长剑横空刺来,沈颜一个闪身避过,与慕北分散开。 黑衣人手中有剑,长剑掣掣,呼啸而来。眼见逃不过,沈颜也不再躲,身子一让,避开剑锋,同时腰肢一转,一个后旋腰从地上抓起一根粗长树杈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当姑奶奶是面团捏的吗!”树杈抡起,沈颜大喝一声。 楚御教她的对战招式不多,却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杀招。 沈颜树杈在手,对着黑衣人执剑的手腕一统点,戳,挑,砸,每一棍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将黑衣人的阵势彻底打乱,沈颜身子一个后撤,又一转,直滚进一个黑衣人的怀里。 黑衣人没想到沈颜会有如此动作,握着长剑的手臂维持着挺直的姿势,蓦的一怔。 沈颜靠在他怀里,仰脸蓦的一笑,那一笑如灿烂桃花,绚丽绽放。随着她笑容绽放的还有一串血花。 沈颜靠近他怀里的同时,手臂扬起,纤长的手在其颈前滑过,手过,血花见。 黑衣人脖颈上,霎时之间多了一丝淡淡血痕。黑衣人怔愣的表情瞬时凝在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没了生气。 高扬素手之上,一根细丝缠着指尖,在阳光下透着一点嫣红,若隐若现。 这是沈颜第一次杀人,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害怕,只有无尽的平静。 沈颜割开黑衣人的喉,没有迟疑的机会,肩头用力一顶,将其撞开去,同时一个转身退到后面去,手中树叉再次抡起,重新投入战斗。 相比于沈颜应对从容,慕北则狼狈了许多。慕北不会拳脚功夫,虽然和沈颜一样捡了根树杈子握在手里,但因为不懂武学招式,抖几下便被黑衣人手中雪亮长剑削的秃了。 慕北看中手中被削的筷子似的秃枝,欲哭无泪。身上已经被割了不知多少道血口子。乱剑绞来,慕北在地上一顿滚爬,狼狈逃窜。 慕北在地上翻滚,慌乱中摸到一块掌大的石头,扬手便往身后头砸去,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人见状一个闪身避开。 趁这空档,慕北倚树坐下,缓了两口气。慕北才匀了两口气,一名黑衣人从沈颜身边掠过,手中长剑直直朝着慕北的心口刺过来。 慕北后背抵在大树上,再没了退路,眼见长剑刺来,手边也没了可利用的东西,已经吓的傻了,完全忘了躲避,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森白长剑向自己刺来。 沈颜又放倒一个黑衣人,一回头,见慕北愣在剑锋之下,来不及多想,一个奋力扑将过去,带着慕北滚到一边去。 沈颜护着慕北,剑锋擦着她的背刺过,嚯开好长一道血口子。 沈颜的背本就在地上蹭没了一层皮,又挨了这么一下,旧伤叠新恸,沈颜忍不住闷哼一声,疼的脸都变了形。 “殿下,您受伤了!!!”慕北眼看着剑锋割开沈颜血糊糊的背,大惊道。 “死不了。”沈颜咬牙说了声,利落翻起。 一击未中,黑衣人再次攻上来,此时沈颜和慕北在最边处,沈颜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耗的差不多了,不欲再作纠缠,手指扣地,随手抓起一把土面猛的扬出。 “走!” 土面扬出,沈颜吼了一声,拉着慕北再次踏上逃命之路。 “阿西吧~” 眼见后面黑衣人疯狗似的紧追不舍,沈颜大骂一声。 “这边!”突然慕北喊了一声,拉住沈颜往旁边跑去,“这儿有个石道,通向山那头的!”慕北说,带着沈颜来到石壁前,将最大的那块石头挪开,果见底下盖着一个黑黝黝的洞。 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殿下,快来。”慕北挪开石头,招呼沈颜过去。 沈颜略作迟疑,还是过了去,当先躬身往洞里爬去。沈颜爬进去才发现这洞的洞口虽然只能容一人通过,里面却宽敞的很,俨然一条穿山隧道的样子,且看四周石壁上的痕迹,这竟是人为开凿的。 好大的手比,沈颜啧啧称叹。 少顷,慕北将洞口封上,也跟了过来,见沈颜打量着四周,嘿嘿笑了笑,“奴才第一回进来的时候和您一样,也被惊着了。” “你什么时候来过这?” “昨儿晚上啊。昨晚我本是想在外头乱石那里对付一夜的,但是石块离的太远,不方便躺,我便寻思着将那些石头往一块挪挪,没想到这一挪发现底下还有这么大个洞,便在这里头过了一夜。无意中发现的地儿,没想到今儿还派上大用场了。” “还好你发现了这个地方,否则咱俩今日怕是就要葬在这林子里了。” “呸呸呸,殿下吉人天相,才不会有事。” 慕北跪下,用袖子在一旁的地上蹭了蹭,然后将沈颜扶坐下,“这里应该安全了,您且坐下歇息一会儿。” 沈颜也确实累了,绷紧的弦一松下来,腿也软了,臂也酸了,后背也开始热辣辣的疼起来了。 “嘶哈~” 沈颜扶着腰,小心的坐下。 “奴才帮您清清伤。”慕北来到沈颜身后,小心的挑着混进皮肉里的碎草削。 看到沈颜血肉模糊的背,慕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的错!”慕北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第096章:交心(一更) “都是奴才不好!都是奴才的错!”慕北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沈颜被慕北突然的举动惊着了,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要不是奴才换个办法,您的背也不会伤成这样。要不是因为奴才,您也不会被刺客伤的这么重,都是奴才无能拖累了殿下……” “说什么呢,要不是有你在,我已经死了两回了。”沈颜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这点小伤能换回你一条命,值的很。” 沈颜说,眸色微微深了深。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为何会不顾一切的扑向慕北。明明知道扑过去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但她还是扑过去了。 或许在潜意识里自己已经将慕北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吧。穿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慕北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人,忙前跑后,虽然他可能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但至少目前为止他没害过自己。 一条人命,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沈颜稍微活动活动肩头,虽然后背火辣辣的疼,但她能感受到那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疼是疼了点,不至于要了命。 只是她没想到刚才只与黑衣人打了个照面便分开了,但只僵持的那么一小会儿,她身上大大小小便落了三十多处伤。 难怪楚御说她这点本事放到个稍会点拳脚的人跟前都不够看。平时练是一回事,真打起架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男女力量本就悬殊,打起架来是真的吃力。若不是楚御教她的那些野路子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她怕是连一分钟都撑不上便惨死在黑衣人的乱剑之下了。 “殿下,奴才对不起你!” 沈颜正神游天外,那边慕北突然跪下,一个头叩在地上。 “嗯?”沈颜错愕不已,这又是怎么了? “你如何对我不起?”沈颜皱着眉,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奴才生了二心,奴才混蛋!”慕北啪啪又甩了自己两巴掌,声泪俱下。 ? 沈颜愕然,对慕北突然投案自首的行为表示惊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说清楚。” “您离宫的第二天,柔妃和陛下确实去了宫里。但是事情还没完,当天夜里,柔妃宫里的绿柚又来找了奴才。绿柚将奴才偷偷带到翊霄宫见了柔妃。柔妃给了奴才两选择。” 慕北看着沈颜,喉结滚了滚才又开口说,“一个是莫名其妙的死,一个是春风得意的活。不仅奴才能活,东宫的其他人也都能活,柔妃还承诺一年之内提拔我为内务府管事。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您的命。”慕北仰脸看着沈颜,仔细着她的神色。 原来如此,如此,沈颜便全都明白了。 “所以,外面那些杀手是柔妃的人。”沈颜与他对视着,语气肯定的说。 “是。” “我的方位也是柔妃告诉你的。” “是。” 柔妃~ 真没想到第一个坐不住的竟然是她,沈颜冷笑一声,看着慕北,“她凭什么认为你杀的了我?” “她觉得您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那些个杀手未必拿的住您。她需要一个您信任的人与他们里应外合,以确保行动可以成功。” “所以她选中了你。” “是。”慕北应声。 那晚,柔妃不仅承诺提拔他为内务府管事,还承诺给他一百两黄金作为酬金。一百两黄金,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拥有那么多黄金,他承认他心动了。 他来此便是为了完成柔妃交待的任务的。可当他真的见到沈颜,和沈颜朝夕相处的时光一遍遍在眼前过着,他坚定无比的抉择开始动摇。 他七岁入宫,盛夏日里洗过恭桶,隆冬十二月就着冰水洗过宦衣,棍棒冷眼挨了不知多少,却在十四岁时因为被太子选进太子府,从最下等的奴才摇身一变成了东宫的人。 太子倚恃圣眷,在宫里横行霸道,连带着东宫的奴才在宫里地位都极高。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他。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幸运才得来这一切,直到有一日他路过辛者库,遇到了当年管理辛者库的管事老太监。老太监告诉他,太子头一天看到有小太监在他洗衣服的冰水里倒了一盒绣衣针,才连夜将他调到了东宫去。 他从来不知道他调到东宫的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但他记得他调往东宫的同一天,经常欺负他的那两个太监被分到了窑局烧炉子,终日在煤灰里熏着,不到半年便死了。 这些事,她从未和他讲过。 八年,他在她身边伺候了八年,惹气了她,她会惩,会罚,但从不会要求他们隆冬三月跪在外头伺候,也不会动不动便以打骂他们来出气。甚至宫里有主子呵斥了他们,她还会找上门去为他们出气。 斯人如是,他实在下不去杀手。 所以当他看到沈颜被杀手追杀时,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陷阱救了她。而那锁扣设在那里本是为了要她命的。 “你今天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为了完成柔妃交待的任务才对。我死了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却又为何屡次出手救我?” “奴才是个俗人,见财也会起意,柔妃以名利诱惑,奴才一时把持不住起了二心。但是,奴才更是个人!您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 “你不怕任务失败,柔妃会杀人灭口?” “心中无愧,死又何惧。” “你既心中无愧,又何来道歉一说?”沈颜的目光从厉冉蓦的转为柔抬手搀着他的双臂,将他扶起,“你没有做过背叛我的事,所以也无须道歉。” “您……不怪我?”慕北被搀扶起来,惊讶的看着沈颜,他差一点便背主弃义,她竟一点都不恼? “人无完人,任何人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都会摇摆,我很高兴,你最终选择了我。”沈颜说着,眼角弯弯,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慕北看着沈颜笑,便也跟着她笑,嘴角高高扬起,灿烂而明媚。 ------题外话------ 让室友督促我码字。 然后…… 她们唱歌,我码字; 她们约饭,我码字; 她们聊八卦,我还在码字。 我好惨一女的。 第097章:慕北慕北!(二更) “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回宫,或是不回。你可否已经做出了决定?” “回如何,不回又如何?”沈颜不答反问。 “现在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一步,柔妃是断断不会手软的。若您安然无恙的回了宫,她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且,即便没有柔妃,觊觎您储君之位的人多了。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机会,定也会在您擅自离宫的事上大做文章。您回宫之后要面对的是极为艰难的境地。” “可您若是不回去,日后少不免再遇见今日这般的遭遇。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奴才怕……”慕北看了沈颜一眼,欲言又止。 “这两条路无论您走那一条,都异常凶险,您得要早做谋算才是啊。”慕北说。 是啊,后有追兵,前有劲敌,现在是进也难来退也难。 可那又如何。 真当她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的软柿子吗。沈颜目光沉沉,她本以为她离开皇宫便可以离开尔虞我诈的漩涡中心过上自己自由自在的小日子了。既然现在有人不愿意让她走,她便和他们好好玩上一玩好了。 “我已经决定了,我和你回去。”沈颜认真的说。 “真的?”慕北似乎没想到沈颜会选择回宫去,听到她的回答有些吃惊, “真的。”沈颜点点头,“东宫得人还等着我去救,我必须回去。” “可是那是柔妃布的局啊。”慕北有些急了。 “不管那是不是有心人有意谋划的局,我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为我而被牵累。事是我做的,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东宫上下的人替我承担天子怒。” “可是一旦您回了去,柔妃一定会在您擅自离宫的事上大做文章。到时候陛下定然……” “放心吧,我既然敢回去自然有对付她的办法。”沈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慕北未说完的话哽死在了喉咙里,不知为何,只看着沈颜自信的样子便已经莫名的安心了。 沈颜和慕北在石道里歇息了一阵子,恢复了体力便决定离开了。 先前他们和刺客拉开的距离并不是很远,难保刺客不会发现这里,一旦他们追了下来,他们俩便真的插翅难逃了。 “看石道的走势,这条路通向的应是山的那头,咱们从这底下过去,那些刺客绝对找不到咱们。”慕北举着衣服做的简易火把走在前头,信心满满的说。“翻过这座山,再行二十里官道便到天临城了,进了城咱们就安全了。” “若是顺利的话,明天一早也就到了。” 沈颜跟在慕北后面,一路沿着石道往前走,走了约么有两刻钟的功夫,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处的出口和入口的通道一样,砌成了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尺寸。 “殿下,您拿一下火把,奴才先出去看看情况。”慕北将火把递给沈颜,自己则用力推动挡在洞口的石块。 石块缓缓挪开,有光泄进来,慕北透过洞口往外瞧了瞧,然后才躬身从洞口往外爬。 慕北身材健硕,往外爬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爬了出去。沈颜见慕北出了去,刚要将火把放到一边也跟着出去,突然外头的慕北一个俯冲从外头冲了回来。 因为往里冲的动作幅度太过大了,慕北的肩膀生生卡在了洞口,竟难挪分毫。慕北却全然不顾,惊慌抬头看着沈颜,大喊一声,“快跑!有刺客!!” 慕北的吼声撕心裂肺,那一瞬间,沈颜的脑子登时空白一片,下意识便是伸手将他拉进来。 慕北却没有接她的手,而后一把抱住了手边石柱,同时大吼一声,“走!” 慕北的声音凄厉而仓怆,同时带着一丝压抑的呻吟。沈颜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沈颜也听到了刀剑劈剁的声音。 “走啊!”慕北又喊一声,终于忍不住,嘴里一口鲜血喷出来,沈颜看着那抹鲜红,心也不由得跟着颤了一颤。 “慕北!”沈颜下意识喊了一声。 此时,慕北已经非常虚弱了,进气多出气少。慕北艰难抬头看着沈颜,额上青筋暴起,眼睛瞪的老大,嘴巴一张一合仍在努力说着,“走!”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沈颜看着慕北,连连摇着头,伸手便去抓慕北的手。 慕北抬头盯着她,又一口鲜血涌出来,他却全然不顾,嘴巴张合,只不断重复着,“走啊!” “不……不要……” 沈颜捂着嘴巴,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沈颜往后挪蹭着,眼中有水汽腾起朦胧了视线,然而慕北死死抱着石柱的手却清晰的映在她的眼中。 看着慕北死死抱紧的手,沈颜终于意识到慕北走不了了。是啊,他走不了了,他用自己的身体堵在了洞口,他用自己的命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 沈颜深深看了慕北一眼,这一眼看着格外绵长。一眼,只看最后一眼,沈颜心中暗言,眼睛却像长在了慕北身上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似要将他刻进眼睛里一般。 慕北,对不起。 沈颜暗道。 她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沈颜看了慕北最后一眼,终于咬紧牙关狠下心来,转过身去,拼命狂奔。 风卷着发丝抽在脸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沈颜的心像被扔进了绞肉机里,拧着劲的翻腾。 那条石道不是很长,却是沈颜跑过最远的一段路,那短短的几分钟,也是沈颜度过的最慢长的时光。 沈颜向前跑着,脑子里却都是慕北那双坚定的眼睛。 她拼命地往回跑,身后面,慕北看着沈颜奔走的背影,溅满鲜血的脸上终于绽起了一抹灿烂的笑。 “殿下,慕北没有背叛您,从来都没有……” 慕北的嘴一张一阖,艰难的说,而后又一口血涌出,慕北的眼爆大,头颅垂下,再没了生息,只一双手仍还死死抓着石柱,紧紧紧紧。 石洞口,一种黑衣人对着慕北的腰腿一顿乱剑劈砍,已将其砍成了肉泥,却发现他竟似长在了洞口一般,任他们如何劈砍,都无法将其从洞中拖出来。 ------题外话------ 慕北化作了一座碑,在洞口沉睡。 第098章: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颜已经没了意识和方向,她只机械的沿甬道向前跑着,生怕脚步一慢下来自己便忍不住回到慕北身边去。 她的心比腿还要沉重,漫天悔恨无尽自责压的喘不过气来,沈颜提着一口气一路跑回到他们进来的地方,推开挡在洞口的石头,爬出去,然后回身挪了几块大石头挡在洞口。 做完这一切,沈颜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一松,支撑沈颜的信念轰然倒塌,沈颜整个人蓦的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 沈颜倚着石头瘫坐在地上,眼前回映着慕北坚定赴死的眼神和那双紧紧扣在石柱上的手。泪水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她都已经离开了还要她怎样! 沈颜双手插在发间,两臂支在头的两侧,呈一种无助的保护姿态蜷成一团,面无表情的看着身前,任道道泪痕在脸上交错,风干。 好半晌,沈颜终于缓过神来,一切尚未结束,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不能让慕北白白牺牲了! 沈颜抬手擦了擦脸上已经风干的泪,然后木讷起身,踉跄着离开。 她不能在这里待着,这里很危险,她要离开,她要活下去,要为慕北报仇…… 沈颜站起身来,脑子里却空空的。她抬头四顾,看着森森密林,突然失去了方向。这座山,这座城,这个世界都是步步杀机的,她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亦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沈颜迈着凌乱的步子在林中漫无目的的游走,突然一把剑横在了她的颈侧,冰凉的剑贴着她的脖子,将她从空怔中唤醒。 沈颜怔怔然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一群黑衣人包围了。沈颜看到黑衣人,目光一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倏地攥紧。 凶手! “太子,沈颜。”那领头的看着沈颜,冷声道了句,“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的声音冰冷的陌生,沈颜惊觉他们不是先前她和慕北甩掉的那一批人。 原来这座山上想要她命的不止一波人,呵呵。沈颜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来,她抬眼瞧着围在身周的这些个黑衣人,有些想笑。 她沈颜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剑锋逼在颈侧,沈颜无惧无怖,看着黑衣人突然笑了开怀。 “你笑什么?”那人见沈颜脸上突然绽起一抹诡异笑容,诧异的问。 沈颜不答,只痴痴的笑。 跑了一天,逃了一天,她好累好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时空,体验了几个月锦衣玉食的太子生活,已经不亏了。 如今既然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给了便是,死了就解脱了。 “来吧。”沈颜缓缓扬起脖子,闭上双目,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别怪我们!”领头的只道沈颜是无路可逃放弃了挣扎,冷目喝了声,握着长剑的手嚯的一转,直切向沈颜的喉。 只听“嗡~”的一声,而后是一阵劲风声声,与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衣袂拂掠声。 沈颜伸着脖子站在那里等着黑衣人手中剑切肤而过,然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冷刃割喉的恸。沈颜正疑惑要不要睁开眼,身子蓦的一轻,整个人被人带着腾至半空中。 耳边风声掠掠,沈颜下意识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楚御那张带着面具的脸。 “对不起,我来晚了。”楚御说,语气满是自责。 每月的二十二日这一天他都要在碧水阁闭关调息十二时辰。但是昨夜他离开后心中便一直不安,总觉得她会有危险。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他实在忍不住,不惜自伤,强行冲开禁制赶了过来,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沈颜将莫瑜等人当成了刺客,使诈跑了。没人知道当他看到沈颜丢在林中的包袱和那激烈打斗后的痕迹时是多么的绝望。 他不相信沈颜就这么死了。他疯了一般在山上搜寻,终于在山腰找到了她。可她却被黑衣人挟持着,当他看到沈颜绝望的扬起下颌,决心赴死的样子时,心脏蓦的抽疼,滔天自责涌上心头,楚御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为什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她,为什么自己没有带她回去,即便那样她可能再也不会记起弋族血仇,可那又如何,至少她在他身边是安全的。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人将冰冷的剑贴在脖子上。 他看到沈颜仰首的那一刻,勃然大怒,再没了理智,一个飞身近掠,手起刀落,取了他们的首级。 自从她回来后,他从未如今日这般失控过。他怕吓到她,第一时间将她带离了战场。 面对自责的楚御,沈颜没有说话,只那么仰头看着他,看着他冰冷的面具和光洁的下巴。那一瞬间,沈颜不再害怕,不再无措,她的世界豁然明亮,冰凉的心也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二人平稳落地,沈颜仍抬头定定看着楚御。她没有向他诉说自己这一天经历了什么,也没有抱怨他为何没有回来找她,更没有问他去哪了,她问了句,“你还好吗?” 沈颜一直看着楚御,虽然他竭力让自己同往日一样,虽然他有面具遮着脸,但露在外面的唇,惨白惨白的,像刚生了一场大病。 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也不好过。 沈颜没有问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只问了句还好吗。 你还好吗,楚御。 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我就只还有你了,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沈颜定定看着他,楚御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担心和紧张。 “我很好。”楚御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突然楚御脸色一变,碰到她背的手蓦的一颤,楚御一个上步转到她身后面。 “你受伤了!” 楚御看到她伤着的背,眸子嚯的缩紧。 “来,坐下,我替你清理伤口,再迟会留疤的。”楚御带她在石头上坐下,来到她身后,小心的为她清理蹭进伤口里的泥土草屑。 一贯镇静的楚御面对着沈颜狼藉的背,拿着药布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仍不免牵动皮肉,伤口被扯的裂开来,溢出鲜血。 楚御忙放下药瓶,拿起纱布,手忙脚乱的为她止血。 “疼就喊出来,不要忍着。”楚御说,恨不能以身替之。 沈颜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似已感受不到疼的滋味了,只觉得后背凉凉的,心里却暖暖的。 “谢谢你。”沈颜说,“谢谢你这几日的陪伴,我很开心。但是……我后悔了。”沈颜说。 楚御上药的手蓦的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为她清理着伤口,“后悔什么?” “我决定回去了。”沈颜说,异常平静。 “好。”楚御亦未多言,答的干脆,“我送你。”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沈颜没想到他会应的这么干脆,问道。 “不需要什么为什么,你想回去便回去好了。”楚御答。 “楚御,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好吗?如果我待你真的好,你便不会伤成这副模样了。”楚御自讽的笑了笑。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沈颜说,长长的睫毛压下,在眼底投下一片晦暗的影。 “但是我这次回去之后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沈颜说,“我好好做我的太子,你好好走你的江湖。” 楚御闻言上药的手一顿,随即笑笑,“怎么,回去当太子了,便不认我这个绿林朋友了。”楚御打趣的说。 沈颜不理他,自顾说着,“你属于江湖,本该快意恩仇,自在逍遥的。如今因为我的缘故将你卷进宫廷仇杀中来,我已经很对你不起了,断不能再拖累于你。” 楚御闻言,放下手中药瓶,扳着沈颜的肩,与她对视着。 “你从来都没有拖累过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我甘愿的。我很庆幸,你需要我。”楚御说的一本正经。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我保证,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你没有保护我的义务,更无须向我保证什么。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回报都来不及……”沈颜目光闪烁,她背的良心债已经太多,她害死了胡三儿,害死了慕北,她好怕自己也会将楚御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无须回报,且攒着,待攒够了十次,你以身相许便好了。”楚御笑着说。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楚御答。 沈颜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来。 二人不再言语,楚御认真的将沈颜伤口里的杂物一点点剔出来,看着沈颜背上横贯肩背的刀口,楚御敷上药,包扎好,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为她披上。 楚御将她扶起来,左手拇指和中指扣在一起放在嘴边吹了个悠扬响哨,哨音落下,须臾,一匹骏马自林中疾奔而来。 楚御手臂一扬,抓着缰绳一个翻身上马。缰绳勒紧,马儿停下,在原地踢踏。 “你背上有伤,坐我后面。”楚御向她伸出手,沈颜将手递给他,坐到马背上。 楚御转过头去,顺势将沈颜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道了句,“抓紧了。”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驾!” 楚御的驭马之术堪称一绝,虽然是山路,坐在马背上却像是行在平地上一般,一点都不颠簸。 这一路泰平相安,她一人时不断跳到她面前的黑衣人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出来蹦跶一下。然而细心的沈颜却在沿途的树上看到了许多被利刃削断的断叶和地上未被消磨殆尽的打斗痕迹。 在他们路过之前,已经有人为他们开了路。 是他的人吧。 沈颜看着楚御的背,心弦微动,暖暖暖暖。 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还有二十里官道要走,城门落钥前肯定赶不回天临城了,因而楚御带沈颜在就近的驿站歇了脚。 按理来说驿站是只接待往来驿使的,寻常人等是没资格在驿站歇脚的。沈颜不知道楚御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让站长接纳了她们,问他他只说站长通人情,再问便不说了,可是沈颜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别说站长,连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今晚且在这里歇下,明儿一早我们再启程。”晚上楚御来她房里为她换了药,起身离开。 楚御从沈颜房间里退出去,关上房门,扶着门框的手嚯的一紧,身子跟着一晃。 “公子,您没事吧?” 莫瑜突然现身,一把扶住楚御,同时另一只手在楚御怀里摸索,摸出个小瓶子来,匆匆倒出两粒药丸助他服下。 喂他吃了药,莫瑜将楚御搀到一旁的房间里坐下,为他倒了杯水。 “喝点水。” 楚御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起伏的胸膛稍微缓和。 “公子,您何必……”莫瑜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心疼不已。 每月二十二的这一晚本就难耐,哪一次不是折腾没他半条命,他竟还强行冲了禁制,如今又奔波了这大半日,雪上加霜,他真的怕他下一秒就撑不住了。 “我没事。”楚御摆摆手,示意他放心。 “驿站的人都处理好了?”楚御放下水杯,出声问。 “都处理好了。人都晕着关在猪圈里,有成木和覃玉在守着,不会出问题。” “嗯。”楚御嗯了一声,“我让你查的事你都查清楚了吗?” “查清了。”莫瑜应,“这几日在山上的黑衣人一半是精卫门的杀字门的人,一半是荼靡山庄屠门庄的人。” “精卫门,荼靡山庄。”楚御重复念着这两个组织的名字,眼底有腾腾杀气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名字!”楚御抓着水杯的手嚯的用力,咔嚓一声,杯身裂开道道细纹。 “属下立刻安排。” “三日之内,我要江湖各大门派都知道这两个门派是因何消失的。” 楚御面色沉沉,眸色冷森。和他玩江湖,那便看一看谁更江湖吧。 “属下明白。”莫瑜拱手。 “去吧。”楚御摆摆手,示意莫瑜退下,莫瑜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公子,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赐教。” “说。”楚御侧目,缓缓吐出一个字。 “我们正愁没有机会将少主带回谷里去,如今少主离开了皇宫,正是带少主回谷的好机会,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少主带回去,反而还要将人送回宫里去?” “时机未到,现在还不是带她回去的时候。”楚御说。 …… 月明星稀,万家共寂。 静谧而黝黑的夜对有心事的人来说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 现在是丑时三刻,沈颜坐在床上,冷眼看着窗外朦胧的月。 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慕北惨死在石洞口的样子。他忠心若此,自己先前却还一直都不信任他,事事都要防着他,现在想来,自己真的不是个称职的主子。 “慕北,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翌日,天一亮他们便上了路,一路顺风的下了山,剩下二十里的官道便更为顺遂了。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沈颜知道他们离皇宫越来越近了。 丛林后掠,风声过耳,沈颜抓着楚御腰间的衣服,将头抵在他的背上,缓缓闭上双目,不去想其他。 “吁~” 不知过了多久,楚御勒紧缰绳将叫马停,回头道了句,“到了。” 沈颜闻声睁开眼,翻身下马,来到城门下。站在城门口,望着头顶三寸青天,沈颜的眼中较多了三分冷冽和肃杀。 这一进一出,不过五天的光景,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天了。 我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题外话------ 从今天起,两更并为一更,每更4-5千字。 第099章:扮猪吃虎 “你就送我到这里吧。”城门下面,沈颜回头对楚御说道,他戴着面具,招摇过市总有不便。 “我送你到宫门。”楚御说,说着走到一旁卖斗笠的摊子前丢下一块碎银,随手捡了个斗笠戴在头上,“走吧。” 与此同时,翊霄宫。 柔妃横眉冷眼,睨着跪在脚下的小太监,一旁地上散着两串珠链。 “娘娘,奴才只是一时头热,奴才知错了,娘娘饶命啊。”那小太监抖如筛糠,拼命叩首。 柔妃一脚将扯着自己裙摆的小太监踢倒在地。 “到底是五体不全的阉人,净了身子,却没净了手脚。”柔妃嫌恶的说,“念你初犯,本宫饶你一命,便送到掖庭赎罪吧。” “娘娘不要,不要啊,娘娘~…… “拖下去!”柔妃冷喝一声,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里头去。 “娘娘……” 柔妃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上前来拖人,小太监挣扎,却根本于事无补。门外转角处,安世全站在那里,看着人被拖走,脸上青白交替,微皱的手缓缓收紧。 柔妃回到房间里,刚端起泡好的茶,一名太监匆匆进了内堂,叩首恭禀,“娘娘,不好了! “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柔妃睨了那小太监一眼,不悦的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娘娘,殿下回来了!”那小太监苦着脸说。 “什么!”柔妃闻声嚯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你再说一遍!!” “娘娘,太子殿下回来了,王统领特地派人来通传,估么着这会子快进宫门了。” “啪!”小太监话音落下,柔妃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手台上,一贯端庄的她难得失了优雅,脸色铁青又难看。 “一群废物!”柔妃厉喝一声,扬手一挥将刚放下的茶盏扫落在地上。 茶盏坠地,砰的碎裂,碎瓷带着滚烫茶水溅的到处都是。地上跪着小太监身子蓦的颤了一颤,却没敢挪蹭半步。 “来人,起驾御书房。”柔妃手一抬,一旁的绿柚当即上前一步搀住,扶着柔妃往御书房去了。 柔妃走了,地上小太监这才战战起身,撩起衣袖来,手臂上两个圆润的水泡紧挨在一起,小太监盯着手臂上烫出的水泡,眼中有鸷霾一闪而过。 沈颜在宫外与楚御道了别,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了宫,进宫后旁若无人的往东宫走。 …… “快点快点,鹿肉汤得趁热喝,凉了影响了口感,可是要挨板子的!” “哼,翊霄宫要鹿肉汤都有,我们娘娘想喝一口鱼汤,御膳房推辞了半月都没做,天天就紧着翊霄宫伺候。” 一对御膳房的太监捧着热腾腾的汤碗正匆匆往翊霄宫去,迎面遇见普宁宫的大宫女红巧。红巧见众人捧着鹿肉汤往翊霄宫去,再一想自家主子连口鱼汤都喝不上,不禁气由心生。 那领头的太监和红巧是熟人了,听她这么说,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的祖宗欸,快别说了,现在后宫是翊霄宫那位说的算,让旁人听见你在背后编排主子,仔细你的脑袋。” 领头太监紧张的说,“别说普宁宫素来就不着热闹,便是昔日掌权的庸坤宫现在不也老老实实受着白眼嘛。这风口浪尖上,良妃娘娘受点委屈也就受点委屈吧,总比真招惹着了翊霄宫,受那位挤兑强不是。” “哼!”红巧也知道领头太监的话有道理,不过是气不过自家主子委屈,哼了一声,跺跺脚,气哄哄的走了。 “唉,良妃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就不得宠呢。”其中一个小太监摇头惋惜道,“整个后宫,良妃娘娘最是心善,对待咱们这些奴才也最是和蔼,若是能由良妃娘娘权辖后宫,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了。” “别做白日梦了,快着送汤嘁~”领头太监一扬手,招呼着跟前儿人继续往翊霄宫去,不想刚一转过身,直迎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领头太监一怔,惊唤了声,“太子殿下?!”领头太监反应过来,慌忙见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 “参见太子殿下。”后头众人也跟着行礼。 “免礼免礼。”沈颜面上带笑,瞧着他们手里热腾腾的汤碗,“你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往翊霄宫去。” “哦,那快去送吧,送晚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沈颜说着摆摆手,昂首阔步的走了。 “不是说太子失踪了吗,这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沈颜走过,一众奴才聚在一块小声讨论着。 “什么失踪啊,说什么你们都信。要我说这件事就是太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啊?怎么说?” “你们都不知道吗?听说太子殿下捣毁春意阁的那天晚上在宫外遭了埋伏了,差点就丧了命,说不准殿下这回的失踪是故意放的诱饵呢。” “你是说……” 其他几个小太监拖着长音看着和他说话的小太监。面面相对,几个小太监一齐点了点头。 “可是,太子殿下不务正业由来已久,这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啊。” “在这深宫里头,有谁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的。皇后娘娘先后诞下三子,前两个都没了,太子殿下若真是个只知玩乐的草包,能活的这么久?” “说的有道理。” “而且你瞧方才殿下胸有成竹的自信样,哪里像是出逃回宫的人啊。” “不像出逃回宫的人,那像啥?” 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我唠的酣畅,领头太监抬头瞧着沈颜远去的背影,面色微深,太子殿下那笑里含刀的模样,吓人呐。 “要变天啦。”领头太监深沉道是。 “啊?”众小太监听领头太监开了口,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领头太监反应过来,眉头一紧,“啊什么啊,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才的哪里想得明白,还不快去送汤!小心柔妃娘娘等的急了,赏你们板子吃。” “对对对,送汤送汤……”众人听到送汤,顿时惊醒,匆匆往翊霄宫赶。 …… 沈颜一路大摇大摆的回到东宫,推开门,意料之中的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都跑哪去了?本宫回来啦!”沈颜推开门大喊了声。 “打水来,本宫要沐浴!”沈颜一边喊,一边风风火火的往中堂去,一进门,却见不算大的中堂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正是平日里伺候他的那些个宫女太监。 最里正座上,皇上着龙袍顶朝冠,面色凝重的坐在那里,身旁站着风情万种的柔妃。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柔妃娘娘。”沈颜看到皇上先是一惊,随即躬身行礼。 “你还知道回来!”皇上看到她,没有让她起身,而是怒睛相向,沉声喝斥。 沈颜双手递在身前,闻声抬起头来,看着皇上,一脸的楚楚可怜相。 “父皇说的什么话,这是儿臣的家,儿臣当然得回来。” “别给朕装傻充愣,说,这些天你跑哪去鬼混了!”皇上一拍桌子,厉喝一声。 “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没有鬼混,儿臣是去查案了。” “查什么案?你能查什么案?” “儿臣怎的就不能查案。父皇您忘啦,您将刑部以及下辖的大理寺交给了儿臣管理。儿臣自知肩上责任重大,自领命起,兢兢业业,甚是上心,不敢有一丝懈怠。” “说重点!”皇上沉目,沈颜挑挑眉,“重点就是大理寺有一桩连环案,积压已久,甚是棘手,儿臣接手后一直在跟进,但是进展龟速。直到六天前,儿臣接到一封密报,说是有重要线索相告,约儿臣一见,儿臣便去了。” “见什么人,见一面需要六天时间?”皇上冷声质问。 沈颜听着皇上的问话,闻言嘴角突然一瘪,蓦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可不说呢,儿臣急于立功,当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只见那人说有重要线索香告,也没想会不会是歹人有意为之,一时犯傻便去了,结果……被骗了……” “被骗了?谁骗你?” “儿臣也不知道。”沈颜抹了一把眼泪,怏怏的说,“也不知是什么人,知道儿臣在追查那桩案子,遂以线索为饵将儿臣骗出宫去,实则却是想要儿臣的性命,儿臣差一点就回不来了。”沈颜哽咽的说,说完一个头叩在地上,“父皇,儿臣无能,您还是别让儿臣管大理寺了吧,儿臣怕再管上两天,下一桩案子的被害者就是儿臣了。” “说的什么胡话!!”皇上闻言猛的一拍桌子,“你是东宫太子,谁敢动你!” “胆大的人多的很。”沈颜扁嘴,委委屈屈的说,“儿臣走这一趟,落了一身的伤,万幸托父皇鸿福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沈颜说的可怜,高座上,皇上看她的眼神凭白的多了两分柔情。 “行啦。”皇上起身来到她面前,将她搀扶起来,“伤到哪儿了?让父皇看看。”皇上拉着她的手,一脸心疼样。 沈颜委屈的挽起衣袖,露出满是剑伤的手臂,“手臂,还有后背。”沈颜反手抓了肩头一把,“都是伤。” 皇上看到沈颜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剑痕,脸色阴沉的吓人,“反了反了!竟然有人胆敢行刺东宫太子,真是反了天了!”皇上怒喝一声,然后满目心疼的看着沈颜,“你放心,这件事朕会派人彻查到底,一定为你做主!” “谢父皇。”沈颜感激涕零,慌忙跪地行大礼叩谢。 “行了,你伤着呢,快起来。”皇上身手去扶她,碰到她的背,沈颜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嘶~” “怎么了?” “疼。” “没听到你们主子说疼吗,还不快去传太医?!”皇上闻言面色一紧,回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冷喝一声。 众人闻声面面相觑,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应了声,“是。”一骨碌爬起来,麻利的退出去传太医去了。 …… 东宫,卧房。 沈颜趴在榻上哼哼唧唧的喊着疼,何太医为她小心的敷着药。 “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皇上看着沈颜红瞎瞎的背,眉头紧锁,“伤到骨头没?严重不严重,会不会落下疤了。” “陛下放心,除了这道剑伤颇深了些,其他的都只是些皮外伤,又及时用了药。只要按时换药,好生休养,并无大碍。”何必为沈颜重新包扎好,恭敬答道。 “哎呦……疼。”榻上沈颜突然皱眉哼唧了起来。 何太医闻声头皮一紧,忙又补了句,“但是这伤虽不至于威胁了殿下的性命,皮肉之苦却是不轻。殿下需得卧床好生休养,日常饮食也得注意,多进补些有营养的餐食才行。” “听到没有,伺候太子的饮食起居上些心些,也好将功赎罪。若是再出差池,朕摘了你们的脑袋!”皇上瞪了一旁候着的辰西一眼,沉喝一声,辰西连连应承,“是,奴才定尽心伺候。” “没其他的事,老臣先行告退。”何必察言观色,默默整理好药箱,起身告退。 “去吧。”皇上扬扬手,注意力全放在沈颜身上,“这回知道宫外险恶了,看你以后还乱不乱往宫外跑。”皇上在床边坐下,说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跑了不跑了,儿臣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沈颜的脸扣在软枕上,信誓旦旦。 “你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不做数,朕可不信你。”皇上哼哼一声,“啪啪啪!”拍了三下巴掌。 三声掌声落下,门外面,柔妃带着两名大汉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 柔妃身材本就纤瘦,与两个大汉站在一起,强烈反差惊的沈颜眼珠差点掉出来。 “这是?”沈颜转头看着她的亲亲父皇,一脸错愕。 “方才柔妃听了你宫外的遭遇,担心的不行,特地将翊霄宫的两名武士唤了来。他们俩是一等一的高手,以后便由他们负责你的安全。” 开什么玩笑,让柔妃的人负责自己的安全,那自己还安全的了吗。 “父皇,这不好吧?”沈颜皱眉反对。 “有什么不好?” “父皇,儿臣宫里有美妾一十三,柔妃娘娘赏两个男人搁我宫里,儿臣如何能放心?” 沈颜话一出,柔妃目光一凛,面上忍着不动声色,却开口应了声,“殿下说的什么话,他们两个是本宫从娘家带过来的,殿下怀疑他们的人品?” 柔妃仿似自己被侮辱了一般,楚楚可怜的看着皇上,那模样,我见犹怜。 沈颜心中冷笑,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柔妃是这么一朵大白莲。 “娘娘多虑了,两位壮士是娘娘的人,本宫自然信得过,本宫是信不过本宫的那群姬妾。”沈颜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是些未见过世面的小家女儿,难免有一两个耐不住寂寞的,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坏了风气不说,也辱了娘娘的名声不是。”沈颜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柔妃。 柔妃被沈颜的话噎的一窒,她想辩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毕竟期尚和巴夏是实实在在的男人,沈颜担心他二人会与姬妾生出私情其情可原。可是他们两个是她翊霄宫的人,沈颜这么一说,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和他们两个关系不清楚。 原本后宫除了皇上是不得有其他成年男子的。他们两个是因为当年一路从殊州护送她过来,后来因为她几次遇险差点殒命,他们两个才留下护着她的,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 可此时被沈颜这么一说,他们干脆的主仆关系显得暧昧了许多。眼下情况她又不能解释,一解释好像她心虚了似的。柔妃觉得自己被软刀子割了一下,见了血却不见刀。 正在柔妃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一旁的皇上幽幽开了口,“既然这两个你觉得不妥,朕回去给你调两个会拳脚的太监过来便是了。” 皇上说着抬头看了柔妃一眼,“太子说的也不无道理,你如今已经贵为四妃,再不是初入宫的才人了,宫里养着两个武士算什么?尽快将人遣出宫去,免得落人口舌。” “是,是臣妾考虑的不周了。”柔妃娇娇柔柔的福了福身。 沈颜听着皇上的话,知道这事这么也就过了。毕竟她也没指着三言两语便能把盛宠如日中天的柔妃怎么样,不过是恶心恶心她罢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朕和柔妃就不打扰你了。”武士的事一出,皇上显然不悦,为她掖了掖被子,起身走了。 “儿臣恭送父皇。”沈颜趴在床上,高声和了句。 皇上当起身离开,柔妃也跟着离去,抬腿走了两步,柔妃缓缓回过头来深深看了沈颜一眼。 沈颜与她对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无声的道了句,“拜拜。” 柔妃冷目,漠然转过头去,随皇上走了。榻上,沈颜目送二人离开,脸上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 柔妃,你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100章:良妃娘娘 皇上从沈颜这里离开不久,安世全便领着两名会身手的太监过了来,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沈颜原是想借此番自己受伤的由头甩了大理寺那个大麻烦的,奈何皇上铁了心要拿捏她,根本不松口,不仅没有让她摆脱了大理寺,还趁机塞了两个人到她身边。 沈颜知道皇上对她不放心,这是有意要往她身边安插眼线。先前她已经拒绝了柔妃的人,若是再寻借口推阻皇上遣来的人,倒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综合考量,沈颜将人留了下来。 皇上不就是想监视她嘛,刚好有些事她也想让自己的亲亲父皇知道知道。 沈颜因为得了安心休养的圣命,终日窝在东宫好吃好喝的养着伤,旁人不知沈颜内情,只道是皇上对太子愈发娇惯,私自离宫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仅不罚他,还整天遣人往东宫送燕窝参汤。 一晃沈颜回宫已经有十天了,后背的伤早已结了茄,新肉芽往外顶,顶的沈颜皮肉痒痒,良东等人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变着法的哄她开心。 又是一天好风光,天蓝云白,惠风和畅,良东等人正陪沈颜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突然有瓷器坠地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两个响亮耳光。 沈颜闻声下意识回头向声源处望过去,面露探究,良东见状眉头一紧,“哪个不开眼的在这地界儿撒泼,奴才去看看去……” “不用。”沈颜扬手制止,“你们且在这候着,我去瞧一瞧。” 说着,沈颜将手中线轴丢给良东,向不远处的花门走过去。 花门后,假山旁,一队宫女分列两排,低眉顺耳的站在一旁。最前头绿衣宫女下班巴高扬,气势汹汹,她面前两名下等宫女战战兢兢的跪着,一旁翻了盆八宝参汤。 “好大的胆子!连柔妃娘娘要的东西都敢懈怠,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奴婢不敢。”两名绣女瑟瑟开口,“宫装纹饰复杂,娘娘要的又急,五天的时间实在紧张。尚衣局众姐妹合力昼夜不眠,到底还是晚了半日,实非我等本意。绿姐姐也是尚衣局出去的,当该知道这各中艰辛。”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为难了你们了?” “奴婢不敢。” “才说了你两句,就学会顶嘴了!”绿衣宫女听了小宫女的话不仅没有半点理解,反而更气了,“让你们五天完成,你们偏偏拖到第六日,怎么,就差这半天就赶制不出来?”绿衣宫女不依不饶。 “正因为我出身尚衣局,更知道你们偷了多少懒!娘娘仁厚,不代表你们这些个没眼的东西也可以拿捏。是不是太久没人教你们规矩了!!”那绿衣宫女声色厉尖,对着跪在跟前的下等宫女的脸扬手又是两巴掌。 尚衣局两个宫女的脸被抽的青一道白一道,却只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长眼的贱婢,误了为娘娘进奉宫装的时辰,还打翻娘娘的参汤,简直该死!” 绿衣宫女声音刻薄尖酸,尚衣局两名宫女闻言齐齐抬头,一脸惊恐的看着绿衣宫女,“参汤?那不是您……” “是什么?”绿衣宫女见她二人质疑,面色一变,一手一个扯住她二人的耳朵,大力旋拧。 二人耳上戴着宫女统一配置的珍珠耳环,耳朵被绿衣宫女大力扯着,耳洞登时裂开,见了血。 “啊~”一名宫女不忍吃通,忍不住叫出声来,绿衣宫女见状脸上却露出一抹阴鸷的笑,“现在知道疼了?嗯?贱骨头,不疼在身上永远不知道尊卑贵贱!”绿衣宫女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并未减弱,“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您饶了我们吧。”二人齐齐求饶。 “饶了你们?我饶了你们谁饶我?嗯?”绿衣宫女突然一个发狠,手上力道陡然加大,二人惨呼一声,“啊~” “做什么呢?” 这时候,一道平和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难得深沉。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名妃位装扮的妇人款款而来,端庄威仪。 这里是御花园西北角的花门口,寻常时候鲜有人会来此。绿衣宫女没想到会有人路过,来人还是四妃之一,不禁一怔。 “大胆奴才,见到良妃娘娘还不行礼!”良妃身后跟着的红巧见一众人等木头疙瘩似的瞧着自家娘娘,黛眉一横。 良妃虽然位列四妃,但久不受宠,普宁宫更是冷清,翊霄宫的人根本不把普宁宫放在眼里。但主子毕竟是主子,面对良妃,绿衣宫女也不敢放肆,忙收回拧人耳朵的手,恭敬跪地行礼,“奴婢见过良妃娘娘,娘娘万福。” “你们闹哄哄的,做什么呢?”良妃缓步走到近前来,视线在尚衣局两宫女身上扫了一眼,明知故问。 “启禀娘娘,这两个不长眼的撞翻了柔妃娘娘的参汤,奴婢正在教训她们。”绿衣宫女跪在地上,良妃不让她起身,她不敢起身,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敬跪在那里。 在宫中行走,一礼二看三行,行路匆匆者有之,但撞人却是大忌。这两个小宫女虽只是尚衣局的绣女,却也是管教姑姑三年令五年掌教出来的,不至于见了翊霄宫的队伍还直傻傻的撞上去。这汤到底是怎么撒的,绿衣宫女当是最清楚的。 良妃瞥了一眼地上翻了的参汤,缓缓开口道,“我想她们两个也非有意撞上,柔妃妹妹素来宽宏,定也不会为了个参汤便为难下人。她两个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该也知道错了。你还是快着去御膳房让他们再做一份,莫让妹妹等的急了才是。” “良妃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了。”绿衣宫女听得出良妃是有意要护着她们两个,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讨自己不自在,福了福身便带着一众人等走了。 “奴婢谢娘娘施恩。”翊霄宫一行人走了,两个小宫女转过身来,齐齐叩首。 “你们起来吧。”良妃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这宫里不比别处,万事都得仔细着。今儿你们是遇见了本宫,本宫保你们一回,下回可就说不准了,受着皮肉之苦,遭难的还是你们。” “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二人感恩戴德,交良妃嘱咐完,也不欲多留,“行了,巧儿,咱们回吧。” “娘娘,咱们还没喂鱼去呢。”红巧轻声提醒。 “你遣两个人去喂吧,本宫伐了。扶本宫回去休息。” “是。” “林姐姐,你没事吧?” 良妃一行人走了,两名绣女相互搀扶着起来,互相查看着对方脸上的伤。 “素闻娘娘心善,对待下人从来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还好咱们遇见的是良妃娘娘,否则咱们姐妹今天怕是就折在这里了。” “是啊,今天多亏了良妃娘娘。若是有朝一日能被调去普宁宫伺候,真真是好极了。” “可惜咱们现在得去翊霄宫。听说柔妃最近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咱们快将宫装送到翊霄宫去吧,免得夜长梦多再添了不是。” “走吧走吧。” 二人捧着宫装走了。 花门后面,沈颜双臂环胸,目送着两名绣女离开。 这一小段插曲本身没什么新奇。女人天生善妒,后宫里主子多,奴婢也多,人一多,是非便多。 主子们闲来无事忙着陷害争宠,奴婢们则忙着立功表现。可能因着当年你比我多得了几句夸奖,或是较我多发了半两银钱这等芝麻事儿,后者便记恨在心里,一朝得志反踩前者的事儿在后宫最是常见了。 沈颜对那几个宫女没什么印象,却对这个不争不抢,温婉贤淑的良妃娘娘起了兴趣。 “良东,过来。”沈颜朝远处候着的良东招了招手,良东见状一路小跑过来,到沈颜身边恭敬唤了声,“殿下,您唤奴才。” “对于良妃娘娘你知道多少?和本宫说说。”沈颜搭着良东的肩,热络的问。 “良妃娘娘?”良东不知道沈颜怎的突然问起了良妃,有些诧异,“您想知道点儿啥?” “全部。”沈颜答道,“她的出身,她的家世,这些年她做过的事,把所有你知道的关于她的都说给我听听。” “嗯……”良东攒眉思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要说良妃娘娘,还得从皇后娘娘说起。” “母后?” “是。”良东点点头,“您知道的,皇后娘娘是平南侯的女儿,母家在定西,娘娘嫁到这边儿属于远嫁了。路途遥远,侯爷怕皇后娘娘嫁过来受了委屈无人帮衬,遂遣了个陪嫁丫头一并嫁了进来,那个陪嫁丫头便是今天的良妃娘娘。” “那时候陛下还是离王,良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同日过门,皇后娘娘是平南侯之女,自然是正王妃,良妃娘娘过门后就只是一房妾室。” “陛下与皇后娘娘情深,爱屋及乌,连带着对良妃娘娘也还不错,但也仅仅止步于爱屋及乌,鲜有其他情谊。” “良妃娘娘也不嫉妒,相反良妃娘娘发现陛下与皇后娘娘恩爱两相宜,并不需要自己帮衬,越发自如起来,只不过良妃娘娘的心从未放在陛下身上过。后来陛下继承了帝位,也封了良妃娘娘妃位。但是良妃娘娘一如既往的温婉疏离,终还是不得陛下的喜。” “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常常将陛下往普宁宫赶,一来二去,良妃娘娘承了雨露,才有了八皇子。可惜后来皇后娘娘去了,没了皇后娘娘的帮衬,陛下便再没去过普宁宫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良妃娘娘依然秉持着当年温吞的性子,陛下不去,良妃娘娘也不争。后宫啊本就是新人胜旧人的地儿,良妃娘娘又不得圣心,普宁宫便愈发落寞了。如今后抬进来的裕贵妃都已经是贵妃了,柔妃也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这事儿放别人身上早气不过想办法争圣宠了,可良妃娘娘却全然不在意。” “良妃娘娘常说她本就是作为皇后娘娘的陪嫁过来的,只要皇后娘娘好她便好了。皇后娘娘故去后,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不求富贵高位,往后的日子,只要八皇子平安顺遂就够了。” 为了陪伴主子,随嫁帝王家,牺牲了自己的一生。见主子生活顺遂便退居二线,安心做辅助,唯一的儿子还是在主子的帮衬下才留下的。不争不抢,不卑不亢,坚守本心,无视名利,良妃真是后宫里的一股清流啊。 “不对啊,良妃娘娘膝下不是有两位皇子吗?”沈颜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五皇子和八皇子不都是良妃娘娘的儿子吗?” “殿下您又糊涂了,五皇子的生母是虞嫔娘娘啊。” “虞嫔?我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虞嫔娘娘当年受惊早产,生产时落了病根,在五皇子两岁的时候人便没了,那时候您还没出生呢,自然不知,奴才也是从老宫人嘴里头听说的。” “哦。”沈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怎么现在五皇子却成了良妃的儿子?” “虞嫔娘娘过世的时候,五皇子才两岁,需要有人照拂。皇后娘娘和陛下经过几番考量,最终决定将五皇子挂到当时还没有子嗣,性子又温善的良妃娘娘名下。” 原来如此,沈颜了然颔首。 在后宫这个虎狼之地,没了妈妈的皇子不知要受多少欺负。将人挂到性子温良的良妃名下,不仅不怕孩子被教育坏了,还有皇后和良妃的双重庇护,足以护佑他平安顺遂的长大。 事实证明,良妃这个挂名母妃做的甚是称职,即便后来良妃自己诞下了八皇子,对五皇子也一如既往的好。 至于皇后嘛,她这么做多少也是有些私心的吧。毕竟良妃是为了陪她,才将自己的一生锁在了这宫城里。作为回报,皇后想给她个依靠也有情可原。包括皇后常将皇上往普宁宫赶,后来有了八皇子,也是皇后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着良妃吧。 一个一心护主,姐姐好她便好。一个想着法的为妹妹谋算,寻依靠。这是什么神仙主仆情,简直比娥皇女英还要和谐,这么一会儿沈颜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百合大戏来。 “殿下,您今儿怎么想起问良妃娘娘来了?”良东见沈颜沉思模样,不禁开口问道。 “突然有点想母后了。”沈颜说,“听说良妃与母后关系不错,所以想着打听打听。” “殿下节哀。”良东见沈颜突然神伤起来,心道自己不该当着太子的面提皇后,忙哄道,“皇后娘娘在天上看着您已经可以为陛下分忧解难了,定是十分欣慰的。” 良东说着,小心的道,“殿下咱们继续放风筝去吧,肆南他们还在那边儿候着呢。” “不放了,收了吧。”沈颜一甩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沈颜一走,远处候着的那两个会武的太监忙跟过来。 “你们干嘛去?回来回来回来。”良东见状将人唤住。 “保护殿下安全。” 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开口。 “殿下在宫里头,能有什么危险?我看你们俩就是想逃活。”良东不奈的看了二人一眼,“安公公可说了,你们俩以后就是东宫的人了,东宫可不养闲人,去,收绳子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就滚回西厂去,我们东宫不收吃干饭的。” 那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已经没影了的沈颜,终还是妥协的回去收绳子了。 “怎么了,殿下怎么走了?”远处肆南拉着风筝线,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头。 “收了吧,殿下说不放了。”良东招招手,示意众人将风筝扯下来。 “好好的怎么就不放了?” “哎,殿下想皇后娘娘了。”良东叹了一口气。 第101章:子代母朝 午后时分,日头正烈,天地热闷,树上的知了都热的昏昏打着瞌睡,有一下没一下的叫着,叫的人欲睡昏昏。 空气焦热,万物俱疲。东宫卧房里,沈颜懒懒的趴在软榻上,辰西为她捏着肩,良东为她摇着扇,一边儿上,肆南为她讲着今儿上午宫里宫外发生的大事小情。 “上将军遇刺一事,有了最新进展。据查此次刺杀行动是青龙寨土匪所为,陛下已下令即刻缉拿贼人,霍统领已经领人去了。” “目前上将军伤情已经稳定,御医都已经撤回宫里,陛下也没再遣人去将军府问询了。” “今儿早朝的时候,监察御史宋康弹劾五皇子日常行为不检,二人当庭辩理,最后以陛下怒斥五皇子并罚俸一季而告终。” “此外,后宫这边儿,今儿一早嘉嫔娘娘去向柔妃娘娘请安,路遇常美人,以不敬之名罚常美人在承敬门前跪了一上午,常美人被晒的晕了过去,方才柔妃亲自去看望了。” …… 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情,事无巨细,肆南讲睡前故事似的说给沈颜听。 沈颜懒洋洋的趴在榻上,压根也没细听,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享受着辰西揉肩按背。 “往左边儿点,就是这,使点劲儿,对……嘶……再往右一点儿,过了,回来一点儿,对,就是这儿,哎呦呦,疼,轻点儿……嘶……对,这力道刚好,保持。” “舒服……”沈颜梦呓似的说,肩按对了,继续哼唧,“好热啊……” 虽然现在已经是八月天了,但正午的时候,天儿依然闷热难耐,尽管身边有人摇扇,沈颜还是闷了一脑门的汗出来。 良东闻言,摇扇的手忙不迭的加快了频率。频率加快,风稍稍大了些,但和闷热的天相比,如银针入海,连一丝波澜都掀不起。 沈颜懒洋洋的睁开一只眼,睨了一眼边儿上盛冰的盒子,果然,冰块已经全都化成水了。 “冰没了。”沈颜懒懒的说。 “是是是,奴才瞧见了。”良东连忙应声,“冰块不易保存,只能少拿多取,宫里存的冰用完了。奴才已经派人去内务府去取了,去了有一阵子了,这会子应该就快回来了,您再忍一会儿。” “嗯……”沈颜哼哼了声,在阵阵微风中,在肆南的催眠汇报声中,在揉肩按背中缓缓缓缓进入了梦乡。 睡觉是人类目前唯一可掌控的穿越方式。眼睛一闭,再一睁,日头西斜,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热度褪下,空气不闷了,沈颜睡了个舒服的美觉,身体也不乏了。起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沈颜只觉得神清气爽,踱着步子懒洋洋的往外走,走到外屋发现良东正忙着布菜,桌上晚膳都已经传上大半了。 “殿下,您醒啦。”良东看到她走出来,招呼了声。 “嗯。” “您醒的正是时候,刚好用膳。奴才原还想着菜全了再叫您呢。”良东麻利的将已经晾好的温水端过来,伺候沈颜洗手。 “还不是你太早传膳,饭香飘进里头去,把我饿醒了。” “瞧,奴才这个不懂事的,该打。”良东做势拍了自己一下。 沈颜只笑,不做它言。 简单洗了手,沈颜来到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珍馐,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嗯,味道不错,还差几道菜了?” “只还差一盆汤,就齐了。”良东将碗筷摆到沈颜面前来,笑眯眯的说。 正说着,良东一抬眼便瞧见肆南已经往过来了,“瞧,说着就来了。” “汤来喽!”肆南捧着盆热腾腾的参汤从外头进来,将汤盆摆在正中央,招呼了声,“齐活!” 沈颜提筷,夹了块藕饼尝了一口,“嗯,不错。”沈颜连连点头。 “盛碗汤。”沈颜一边吃着,一边扬了扬眉。 良东得令麻利拿碗去盛,当他掀开盖子看到盆中汤时,却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肆南一眼。 肆南朝良东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良东看了看良东,又看了看汤盆,终还提勺舀了汤。 “殿下,汤来了。”良东为难的将汤碗端过来。 “怎么是参汤?本宫要的鸡汤呢?”沈颜兴致勃勃的接过碗,看到里头清汤寡水的参汤,脸不由的一沉。 沈颜放下手中碗,站起身来朝汤盆里瞧了瞧。看到汤盆里头趴着的苦皮老参,沈颜不耐的紧了紧眉。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发现这草根似的人参可以进补,自她受伤以来,饮食质量直线下滑,根本不管好吃不好吃,只可着有营养来。 满汉全席没有了,天天参汤,顿顿参汤,三十年的,五十年的,她已经喝了足足十天了,喝的她都快成大苦参了。今儿早晨她才知会过良东晚膳要换换口味,喝鸡汤,这怎的还是参汤? “怎么回事?良东?”沈颜抬头瞧着良东,冷声质问。 “殿下,奴才……” “殿下,良东和奴才说了您今儿想喝鸡汤。”良东刚要解释,肆南开口接道,“奴才也知会御膳房了。但是御膳房的掌事说陛下特地吩咐了您养伤期间的饮食都得按照何太医的意思来……” “何太医不是说本宫得吃些有营养的伤才好的快嘛?” “是啊,是啊,参汤大补。” “参汤补,鸡汤就不补了?” “鸡汤油腥重,对您的伤不利……” “不过一点皮肉伤,都养了十天了。怎么,伤了点皮儿,我连点肉汤都不能喝了?”沈颜眉头勒紧,反问。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肆南见沈颜支吾,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到底怎么回事!”沈颜见状放下手中筷子,正色道,“说实话!!” “是……” “怎么回事,你快说呀。”良东瞧着肆南纠结模样,偷偷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说清楚。 “是这样的。”肆南跺跺脚,终于说道,“前些日子您不在所以不知道,先前御膳房的鸡不知怎的跑逃出来一只,惊着了柔妃娘娘,柔妃娘娘一气之下下令将尖嘴带毛的畜牲全都处死了。御膳房怕再惹柔妃娘娘生气,便没敢再进生鸡,所以才做不了鸡汤的……” 又是柔妃,自己喝个汤她也能添堵,真是阴魂不散,沈颜气的牙根痒痒,“她管的是不是太宽了点……” “这事儿陛下也是知道的。近些日子乾圣宫都不点禽肉类的膳食了。”肆南弱弱的说。 沈颜难腹牢骚登时没了发泄的地儿。得,人家有天子撑腰,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还得找个好老公啊!沈颜心里感慨。“行了,我知道了。”沈颜摆摆手,提筷开始吃起饭来。 好好的心情被败了个精光,沈颜随便吃了几口便回了房去。 良东和肆南互看了一眼,没敢多言,默契的上前来拾捡桌子。桌上菜品沈颜每道都动了一两口,唯独那盆参汤一口没喝。 “哎!”肆南看着那盆参汤轻叹了口气,“殿下这是怄了气了。” “想当年殿下冬月里要吃荔枝,陛下命人八百里加急自南岭运来,不过五日便让殿下吃到了新鲜的荔枝。从小到大,殿下想要的,想吃的,什么没如了意?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良东摇了摇头,“如今柔妃仰仗着陛下宠爱,霸宠六宫,殿下纵有不满也只能忍下,心情自然不好。” 二人正说着,辰西从门口路过。 “辰西,你回来啦。”肆南看到辰西,招呼了声,“你不是去内务府了吗,怎么空手回来的,殿下秋季的宫装呢?” “内务府的人说蟒袍上绣蟒要用的蜀线都拿去给柔妃娘娘绣宫装了,下一批蜀线要一个月后才能到。”辰西进门来,怏怏的说。 “一个月后?绣苑赶制一套蟒袍得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前后一推就是一个半月,届时天都凉了,咱们殿下穿什么?” “我也是这么问的。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绣线,我便是住在内务府,也拿不回殿下的宫装。” “翊霄宫翊霄宫又是翊霄宫!”肆南啪的一下将手中抹布甩在桌子上,“自从裕贵妃被禁足,后宫大权落到柔妃手里,翊霄宫是越发嚣张了。从尚衣局到御膳房,再到内务府,小到冰块,绣线,大到膳食供应,所有的东西都紧着翊霄宫供,咱们殿下可是东宫储君!” “柔妃自入宫起便深得圣心,十数年盛宠不衰,奈何贵妃只能有一位,所以一直受庸坤宫的桎梏。如今庸坤宫终于落寞,翊霄宫难免张扬些。” “哼,想当年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宠冠六宫,也没嚣张成她这个样子。” “祖宗诶,你们可小着点声吧。今儿殿下心情本就不好,再让殿下将这些烦心事儿也听了去,更增烦闷。”良东黑脸打断辰西和肆南的抱怨,“走走走,外头说去……” 门后面,沈颜透着门缝看着三人离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来。 有皇上撑腰,便可以胡作非为了吗?裕贵妃代理后宫这么多年尚不敢太过嚣张,她一个妃子,是时候让她认认清楚她自己的身份了。 …… 天边放亮,空气凉凉,嫩蕊花叶上,点点露珠挂在其上,映着一点晶光。 凌晨的宫城仍沉睡着,宫城里的人却早早便已经醒了,沈颜便是这早起人中的一个。 良东看见沈颜的时候,沈颜顶正冠,着朝服,正式的像是要去上朝一样。他们没接到乾圣宫要殿下上朝的口信啊,而且朝会已经开始了,现在去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殿下起大早扮这么一身是要干嘛去? “殿下,您这是要?” “上朝。”沈颜抬头挺胸,冷冷道。 “那什么,这会子朝会已经开始了……”良东弱弱的说。 “我不去前朝。” “那您去哪?” “后宫。”沈颜撂下两个字,起身就走。 “后宫?后宫!!!”良东跳脚,忙跟上去,“殿下,您身为皇子无召不得入后宫啊……” “我知道。” “那您还……” “我是谁?”不待良东说完,沈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冷目逼问。 良东一怔,下意识答,“您是太子殿下。” “我是太子,你还知道我是太子,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太子?”沈颜嗯了一声,良东接触到沈颜的目光蓦的一哆嗦。 “什么规矩,我遵,它是规矩;我不遵,它就是狗屁!皇宫是我家,我在我家里想去哪去不得!” “呃……您说的也不无道理。”良东恍然觉得他熟悉的那个殿下又回来了。 沈颜一路匆匆直奔初凝宫,皇后故去后初凝宫便一直空着,但每日都有宫女打扫,偌大宫殿里除了冷清了些,与他处无二差别。 沈颜正八经的穿着朝服朝冠,往初凝宫主位上一坐,“来人,去各宫娘娘处通知,本宫夜梦母后,替母早拜,限众嫔妃一炷香时辰之内赶到初凝宫,否则以不敬先后之罪名论处!” 清晨的宫城静谧安逸,这一天却因为某人的一个无厘头的梦,闹的鸡飞狗跳。 传报声遍布整个后宫,各宫主子纷纷起身。 “太子又作的什么妖,这自古以来哪有太子主持后宫早拜的,简直荒唐。”绿柚一边伺候柔妃起床,一边絮叨抱怨着。 “娘娘。”这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进来,恭敬见礼。 “怎么说?”柔妃眼皮轻抬,问。 “安公公说陛下在上早朝,有什么事儿都得等下了朝再说,奴才没见到陛下。” “这个老东西,越发与本宫不对付了。”柔妃哼了一声,起身在镜子前面坐下。 “梳妆。”柔妃说。 “娘娘您还真去啊。”绿柚没想到自己娘娘真要去参加太子折腾的这出早拜,诧异的问。 “不去看看怎么能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初凝宫里,良东肆南一左一右站在沈颜旁边,底下已经有不少嫔妃过来了,只最前头的位子还空着一个。 头上主座上,沈颜正襟高坐,凝神看着面前香炉里即将燃烧殆尽的香。 红光一点渐渐向下扩张,光色渐淡,随着最后一点光色黯淡,上头积了好高的香灰轰然塌下,与此同时,一声通传响起,“柔妃娘娘到~” ------题外话------ 哇~不喜欢你们好歹说说哪里不喜欢嘛,动不动就取收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取收,你有本事提意见啊!哭唧唧…… 第102章:针尖麦芒 “本宫没来晚吧。”柔妃迈着优雅步子款款而来,仪态端端。 “不晚不晚,娘娘这时辰拿捏的较香炉还准。”沈颜抬眼看了柔妃一眼,伸臂一展,“请入座。” “人到齐了,咱们便开始吧。” 目送柔妃入了座,沈颜扫视着下坐一众妃嫔,缓缓开口。众人闻言也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抬眼瞧着沈颜。 “我想众位娘娘现在心里应该有不少疑问,你们想问的我都知道,且待颜一一为诸位解答。” “首先,本宫今日召集众位娘娘来此,不是突发奇想逗乐子的,本宫是代替已故的母后而为。” “众所周知,本宫近日受了点小伤,遂一直在东宫养伤。这人闲的一久,便容易变得敏感,有些时候难免嗟呀兴叹,独自感伤。本宫养伤这段日子,独处之时便常常想念幼时有母后陪在身边的时候。许是上苍听到了本宫的心声,就在昨夜,本宫与母后在梦中相见了。” “母后说她在天上一切都好,只是时常寂寥,也没个体己说话人。所以本宫今日便为母后将众位娘娘找了来。” “母后走了十八年了,这初凝宫便也跟着空了十八年。十八年了,本宫竟今日才发现这宫里头空的发寒。”沈颜目光一转,看向下坐众人。 “众位娘娘入宫之前当有教习嬷嬷教过后宫的宫规,本宫若记得不错的话,其中有一条说的是后宫众主,上至贵妃下至昭仪,当行早拜之礼,为后礼茶,昏定晨省,日日不息。”沈颜说的慢条斯理。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母后已经故去多年,但只要父皇一日不立新后,母后便一日是我夏昭的皇后,宫规在上,不可因人殁而废。” “本宫差人粗略查了下,过去的这些年里,只母后祭日的这一天,众位才会在礼官的组织下前来拜祭。规矩废置的久了,许多后进宫的小主怕是根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条规矩了。” “当然了,本宫今日不是来问责的。只不过先前时候没人提这些个规矩,大家约定俗成,默认那么做也便那么做了,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可如今母后既然托梦给了本宫,这废置的宫规便还得要重新立上一立!” 沈颜一双眸子隼利而锐,冷冷看着底下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不过……”沈颜话音一转继续道,“毕竟母后已殁,要大家日日前来供香确实也过于繁褥了。” “今儿本宫便代母后立个规矩,即日起,每月逢十,后宫无论位份高低,所有人卯时都需得到初凝宫来为母后添一炷香,便算作是早拜了,不知众位娘娘可有异议?” 沈颜说完,冷眼瞧着底下坐着众人,等着回话。众嫔妾坐在下头听着,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坐在最前头的柔妃。裕贵妃不在,柔妃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一个,她的态度决定了她们所有人的态度。 柔妃面无波澜,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沈颜的眼。 四目相对,沈颜感受到了柔妃眼底汹涌。柔妃看着沈颜,刚要开口,不想却被沈颜抢了先,“既然众位没有异议,那便这么定了。” 柔妃刚刚张开嘴,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已经被沈颜堵死了。 “好了,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今儿的早拜会就到此为止吧。”沈颜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本宫命人备了香,大家轮流进去为母后敬炷香,便回吧。” 众人闻言没有起身,反而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柔妃,瞧着她的动静。 “太子殿下有心了。”片刻沉寂,柔妃款款站起身来,柔声道。 “本宫有幸承陛下隆恩,暂代六宫之权,不想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而不自觉,还要殿下提醒,本宫失职。” “娘娘言重了,这事儿怪不得娘娘。裕贵妃辖御六宫十几年都没有发现问题,娘娘不过是没有纠正裕贵妃的错处罢了。”沈颜看着柔妃,唇角带笑。 柔妃听沈颜提起裕贵妃,似有所觉的抬头看了沈颜一眼。沈颜的眼睛深深沉沉,泛着铄熠的光,柔妃却从沈颜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挑衅。 “错就是错了,不论是先前就错了还是之后才错了,总归是错了。殿下无需宽慰本宫。”柔妃的视线从沈颜脸上挪开,看着前方,仪态端端,“晚些时候本宫会亲自去乾圣宫向陛下请罚。” “柔妃娘娘律己甚严,实为六宫表率。”沈颜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她今儿敢到这来,就没在怕的,搬出皇上来她也不怂。 柔妃没再说话,深深看了沈颜一眼,然后提步往里头进香去了。 见柔妃领了香,其他妃嫔也纷纷起身,去一旁领了香。 众人按照位份顺序,先后到里头的皇后画像前进了香。 “殿下可还有其他事?”所有人都进了香,柔妃开口问。 “没了。”沈颜答,微微欠身,“有劳众位娘娘了。” “殿下礼谦了,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众嫔妾回礼,然后让开一条路来,让四妃先行。 柔妃理所当然的走在最前,良妃随其后。 “良妃娘娘。” 良妃刚走了两步,沈颜突然开口唤道。 “殿下有事?” 良妃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沈颜。 “昨夜母后托梦说甚是想念娘娘,良妃娘娘若是稍后无事,且暂时留步,待会陪本宫一起为母后清扫祭台吧。” “臣妾之幸。”良妃闻言应声,眼中有不明情绪涌动。 走在最前头的柔妃听沈颜唤住良妃,目光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然只一刹停留,柔妃便已恢复了一贯姿态,若无其事的离开。 少顷,一众嫔妃走了个干净,沈颜和良妃一人接过一方洗好的方帕,一起进到了里头去。 “娘娘入宫多少年了?”沈颜低眉顺眼的擦着无灰无尘的供桌,随口问道。 “快三十年了。”良妃略作沉思,和声答道。 “已经这么多年了,真是难为娘娘了。” “难为?这两个字从何而来?” “娘娘不喜欢这宫城,却被迫困居于此,荒度了三十年光阴,甚至是一生,自然难为。” “殿下何出此言?” “娘娘的父亲是江东文豪陈念,母亲是一代才女花与容。您受家庭熏陶,琴棋书画样样出色,七岁之时便被冠以小与容的称号。虽然后来战乱时期陈家没落了,但也仅仅是风光不再罢了,并不影响您身为陈家后人满腹诗华。”沈颜看着良妃,将自己连夜搜刮到的有关良妃的背景一一道来。 “有您这般风采的女子,放眼整个夏昭也寻不出第二个来。您若是有心争宠,只需一个和父皇偶遇的机会,便足以获得父皇青睐了。换言之,普宁宫会有今日冷落,不过是您不在乎罢了。” 一个沉寂后宫不争不抢的佛系女人,除了心死成灰,沈颜想不出其他理由。 “难为殿下这么久的事还能翻出来念叨念叨。”良妃闻言浅笑,脸上看不出半点遗憾,只有不尽的洒脱。 “这世上早就没什么江北陈家了,我只是周家的一个下人,得娘娘青睐有幸随娘娘嫁到天临城,做了主子。”良妃说,视线缓缓上移,落到画像上皇后慈和的脸上。 “我这一生得娘娘庇护,幸伴娘娘一生,已足矣。余生,只求平平淡淡,安安稳稳便好。”良妃说,话里话外倒是认了沈颜的猜测。 “娘娘想得倒是通透。”沈颜笑,重复念道,“平平淡淡……” “若是在寻常人家,平平淡淡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可是在帝王家……”沈颜呵了一声,话音一转,“却最是难得。” “三十年了,本宫过得一直很平淡。”良妃笑,眼中闪着柔和的光,那光巧妙的将所有情绪收在眼底,滴水不漏。 沈颜看着良妃,发现从她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其他情绪,仿佛她就是这么波澜不惊的一个人。 “是吗?”沈颜语调微挑,质了个疑。 “八皇兄被监察御史弹劾的事儿,您应该听说了吧?” “他自己行事不端,该受惩罚。” “这朝堂里啊,无论是一品大员还是七品府尹,随便拎出哪一个查不出些越矩的事儿来。八皇兄府不过是看上了个商人女,大不了娶回去做个妾也便罢了,哪里至于被扣上品行失德的帽子。” “殿下什么意思?” “父皇膝下有八子,老大,老二和老十二乃裕贵妃所出,不过老十二尚幼,二皇兄自幼身体孱弱,满周岁后便被送往了五台山,这些年从未回宫。前些日子大皇兄也死在了宗人府里,裕贵妃一支已不足为惧。” “不瞒良妃娘娘说,我此次在宫外遭到了不止一波刺杀,可谓九死一生。我这才刚回了宫,八皇兄便又被弹劾了。事已至此,您还看不清楚吗?” 后位空置,后宫有一贵四妃八嫔位,四妃中和妃和靖妃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并无子嗣,八位嫔妃中有四个膝下有女,其余四位并无所出。如今裕贵妃和良妃之子先后出了事,自己也遭到了刺杀,指使之人昭昭,其心若揭。 “所以,殿下今日找到我,是希望我做些什么?” “娘娘误会了。”沈颜笑道,“我不需要娘娘做什么。我能活着从宫外回来,便也能继续在宫里好好的活下去。颜今日与娘娘说这些,不过是看在娘娘与母后往日的情分上给您提个醒儿。” “这世界从来就不是我不犯人人便不会犯我的。做人可以不露锋芒,但也需得处处留心才是。不争不抢无过,但也无功。人活着,总要为以后打算。” “父皇念着您与母后的旧情,可庇护你们母子安稳。但是父皇已近花甲之年,总有一天是要退位的。若这继位的是个不安生的,您这后半生怕是也不好过啊。”沈颜看着良妃,缓缓道是,“娘娘是聪明人,当看得清局势。” “本宫一介妇人,没有母家倚仗,没有陛下恩宠,在这后宫立足尚艰。厉儿和铮儿虽已从政多年,却也没的半点势力。两手空空,我们母子卷进这混水里,怕是连一个水花都带不起便已粉身碎骨哦。” “本宫说过了,不需要娘娘做任何事,今日留娘娘的本意也只是为母后清扫灵堂。之所以和娘娘说这些,不过是提醒娘娘,人心难测,莫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本宫虽然不与人接触已久,但也不会做了别人的手中子。”良妃说着微微欠身,“不过,还是多谢殿下提点。” 沈颜见状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提点不敢当,娘娘过谦了。”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本宫也劝殿下一句。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无论风起还是云涌,希望您永远记得,您才是正宫嫡子,才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任江山的人!”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就是你的命,是从你出生之时起便注定了的命。这江山,所有人都可以选择争或是不争,只有你,要么成王,要么死!”良妃看着沈颜,一字一字道。 “许多时候并不是地位赋予了权利,而是一个人拥有了足够的权利,自然便拥有了无上的地位。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主动权。否则,你将永远受制于人,无论你是臣,还是君!”良妃无波的眼中透着莫名的凌厉,“本宫言尽于此。殿下向来聪慧,当知道该如何做。” “娘娘所言字字珠玑,颜谨记。”沈颜拱手,行礼。 “殿下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行一步了。”良妃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日后颜若有所求,还望娘娘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拉颜一把。颜,感激不尽。”沈颜突然拱手向良妃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良妃闻声脚步一顿,微微回首,却没有应声,只短暂停步,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颜看着良妃离去背影,若有所思。 殿外,红巧扯着袖子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张俏脸纠结到了一起,高拢的眉头上写满了担心。 自家娘娘性子从来温和,以至于什么人都想着拿捏一二。素闻太子跋扈,今日竟做出代母早拜的荒唐事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方才她和其他人一样在外头候着,可眼见一众嫔妃都出来了,自家主儿却迟迟未出来,红巧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急了,就在红巧实在忍不住要冲进去的时候,殿门打开,良妃从里头缓缓走了出来。 “娘娘,您没事吧?太子殿下有没为难您?”良妃一出来,红巧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自家娘娘,急灼问询。 “你这丫头,本宫是来进香的,太子难为本宫做什么?” “那太子殿下怎么将您留下了?” “殿下感念本宫与皇后娘娘旧情,留本宫和他一起为娘娘清扫祭台,所以才晚了一会。”良妃和声解释道,“走,咱们也回吧。” “娘娘您慢点儿。”红巧小心的扶着良妃,往普宁宫走。 “明儿让铮儿来见本宫。”回普宁宫路上,良妃突然开口吩咐道。 “主儿,这……恐怕不妥吧。”红巧支吾着说。 “有何不妥?” “今儿八殿下才刚被陛下罚了,您这时候召殿下来宫里头,倒像殿下来寻您诉苦似的。这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对殿下不利。” “不利吗?本宫就怕传不到陛下耳朵里。”良妃微微仰首看着头顶青天,云儿朵朵白不知不觉已经遮住了太阳娇羞的脸。 “照本宫的吩咐做。”良妃浅浅一笑,说。 “是。” 第103章:搅动风云 乾圣宫。 静心殿房门紧闭,“哗啦”一声茶盏坠地声,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听到动静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有些同情在里头伺候的安总管。 房间里头,安世全站在皇上身边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念阿弥陀佛。 皇上才下了朝,便听说沈颜跑到后宫开早拜会去了,登时气的火冒三丈,扬手一拂,手边奏折哗啦啦淌了一地。 “简直荒唐!他闲腻歪了是不是!” 安世全站在一边,双手自然垂于身侧,头垂的低低的,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竭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朕带过来!”皇上见安世全在边上待着,啪的一拍桌子。 安世全一惊,忙应了声,“哎,奴才这就去。”说着踩着小碎步匆匆找人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颜便到了。 “殿下,一会儿您顺着点陛下,好好认个错儿,这事儿也就过了。”进门前,安世全好言劝着。 沈颜吊儿郎当的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眼见她应了,安世全才下心来,高喊一声,“太子殿下到~” “殿下,您请进吧。”声落,安世全一伸胳膊。 沈颜见状一撩衣袍,迈着大步便往里走。一边儿上,安世全挪着碎步快步来到皇上身边站好。 “父皇,您急召儿臣来有何要事?” 沈颜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到一地茶杯碎片和倒了一地的奏折,不禁皱了皱眉头,“什么人惹父皇生了这么大的气?” 沈颜说着抬眼探究看向一旁刚刚站好的安世全,看的安世全眼皮一跳。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父皇的?”沈颜冷眼问。 “呃……” “你还好意思问!除了你谁还有本事能把朕气成这个样子!”皇上啪的一拍桌子,吓得安世全激又一个哆嗦。 沈颜也没想到一向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父皇今天会暴跳如雷,试探的问了句,“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还问朕你怎么了?你还想怎么?!!!啊!”皇上暴喝一声,“前朝不够你玩了是不是,闹到后宫去了,还替母早拜,你怎么不替父上朝去!” “父皇您看您说的什么话,您在这呢,儿臣去上早朝算怎么回事……” “你还真敢想你!”皇上闻言登时从上头下来,对着沈颜抬腿就是一脚,“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沈颜见皇上来真的,吓了一跳,一个大跳避开。安世全见状也连忙跟下来拉着,“陛下稍安勿躁,稍安……” “滚!朕今天非打死她不可!”皇上一个耸肩将安世全甩开,随手摸起一根冕杖便往沈颜身上招呼。 冕杖是实木制的,若真挨上一下可不轻。沈颜见皇上来真的,绕着圈满大殿的跑。 场面一度极其慌乱。“砰!”一棍子抡在承重柱上,“砰”又一棍子甩在桌案上,沈颜被皇上堵在了角落里,左右躲避,一边躲一边喊着说,“父皇,父皇您冤枉儿臣了!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昨夜梦到母后了!!” 沈颜大喊一声,皇上登时愣住,扬起的棍子顿在空中,问了句,“你说什么?” “儿臣昨夜梦到母后了。”沈颜捂着胸口,终于得了个喘息的机会,气喘吁吁的说。 “然后呢?”皇上放下冕杖,拄在桌子上,等着沈颜的下文。 “母后说她一个人很是孤单,都没个体己说话。所以儿臣今儿才冒着大不韪之罪,将一众娘娘传招到了初凝宫,想着让母后的香火旺一些。”沈颜委屈巴巴道。 “此话当真?” “当然,儿臣怎么敢骗父皇。”沈颜摆出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架势来。 “母后还说,她在天上看着有人不遵法度,不守宫规,甚是心寒。儿臣为了可以让母后安息,这才跑去后宫开了这场早拜。儿臣知道这么做不合礼法,但身为人子,儿臣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慰藉母后在天之灵。” “事情是儿臣做下的,儿臣认。父皇要打要罚,儿臣受着便是。”沈颜说着也不躲了,扑通一声往皇上跟前一跪。 “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孝义,把你过世的母后都搬出来了,寡人若是再罚你,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还怎么罚你啊?”皇上吹胡子瞪眼,气丧丧的挥挥手。 “父皇的意思是不打算罚儿臣啦?”沈颜满脸希望的看着皇上。 “不罚了。”皇上哼了一声,将手中冕杖丢到一旁去。 “不过嘛,你倒是提醒了朕了。你辖御刑部,兼辖大理寺,单对后宫的规矩了解透彻用处不大,前朝的也该了解一下才是。刚好你最近在养伤,闲着也是闲着,回去把《夏昭戒律》抄一遍,七日之内将拓本拿来给朕。” “《夏昭戒律》?!!!”沈颜仿佛听见了什么要命的事,下巴差点掉下来。 “嗯。”皇上颔首应承,“怎么,有问题?” “父皇您还是打我吧。”沈颜脸蓦的一苦,一个头叩到地上。 她刚接手刑部的时候,慕北被拿过一本《夏昭戒律》给她,那玩意厚的跟本牛津字典似的,七天抄完,她得发动整个天临的人帮忙。她自己抄,这一辈子的时间不能够不说,怕是还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怎么,你不想抄?!” “儿臣……实在是能力有限啊。” “你不想抄也可以。大理寺那桩连环案,就是荒郊野尸的那个,不是还悬着么。你把真凶给朕揪出来,今儿你大闹后宫的事儿,朕便不追究了。二择其一,你自己选吧。” “我……” 沈颜紧皱的眉,没想到皇上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那什么《夏昭戒律》她是不可能抄完的,她若是选择抄,七天之后怕是还躲不过查案的悲惨命运。 “儿臣查案。”沈颜怏怏的答。 “朕等你的好消息,去吧。” “儿臣告退。” 目送沈颜离开,皇上回到座位上坐下,想喝茶,抬手却发现茶杯已经被自己扫到了地上去。 “人呢,都干嘛呢!没听到里头动静嘛,还不来收拾了!”安世全见状当即拧眉喝了一声,一声落下,门外太监应声进门,麻利的将一地狼藉收拾了。 “茶呢!茶呢!这么半天让陛下喝凉茶嘛?一个个的都长点眼力!”安世全厉色指责,立刻有小太监奉了新茶上来, “陛下,您喝茶。”安世全接过茶盏,满脸堆笑的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茶盏,满意的点点头。 “今儿早上后宫那这个都去了吗?”皇上喝了茶润嗓,若有所思的问。 “去了,都去了。”安世全应承,“连柔妃娘娘都去了。” “他有这么大面子?” “殿下招人的时候放了话的,谁不去便是对皇后娘娘大不敬。这话儿一出,哪位主儿敢不去啊。” “那裕贵妃去了吗?” “殿下没让人去庸坤宫送信儿,裕贵妃自然也就没去。” “胡闹!”皇上啪的一拍桌子,“魏芷是贵妃,为皇后进香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落下她!” “陛下您忘了,您下令贵妃娘娘禁足庸坤宫的。” “禁足哪有给皇后进香重要?她可以先进香,再禁足嘛,是不是?” “……是。”安世全略作思忖,应了声是。 “裕贵妃禁足多久了?”皇上又问。 安世全连忙答,“有四个月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皇上故作沉思,“这段日子,林音管理后宫管理的也还不错。” “呃……柔妃娘娘能力是有的,但是毕竟经验不太足,柔妃娘娘的性子也较贵妃娘娘柔和了些,管理偌大的后宫,多少有些吃力。近日瞧着,娘娘都有些消瘦了。” “是吗?” “是呀。昨儿绿柚姑娘还向老奴要了养心安神的方子,说是娘娘最近休息的不好,给娘娘用方子调理一下。” “难怪近日朕每次去翊霄宫,她都郁郁寡欢的,原是太累了。”皇上若有所思道。 “陛下,那今晚翻哪位主儿的牌子?”说话的功夫,安世全已经将牌子端了过来。 皇上的视线在托盘上扫过,“这牌子不全吧。”皇上说。 安世全闻言一愣,随即呵呵的笑,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瞧老奴这记性,贵妃娘娘的牌子前些日子拿去重做了,忘了放回来了。”安世全解释,回头朝外头招呼了声,“来呀,将新做好的贵妃娘娘的牌子拿来。” 须臾便有小太监将刻有“裕”字的牌子送上来,安世全接过,将牌子放在首排最头上,手刚落下,无意碰到了一边儿刻着“柔”字的红头牌。 “呀,这牌子怎的都掉漆了。”安世全转手捡起“柔”字牌,递给身边的小太监,“拿下去重做一块!” 说完,安世全将托盘又往皇上跟前递了递,笑呵呵的说,“陛下,这回齐了。” “去不了翊霄宫去哪都一样,就去第一个吧。”皇上扫了一眼,挪开视线,随意的道。 “得嘞。”安世全应声,转头对外头招呼了声,“今晚儿陛下夜宿庸坤宫~” …… 东宫。 书房。 夜已深了,跳动烛火投下昏黄的光,映着室内人单薄的影儿。 房间里,沈颜单手捧卷,全神贯注。书脊上写着“兵家杂谈”四个字。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身上多了件衣裳,良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自从慕北去后,良东便心照不宣的接替了慕北的工作。良东取下灯罩,换了根新蜡上去,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父皇今天晚上去哪位娘娘宫里了?”沈颜放下手中书,揉了揉眼角。 “陛下今儿去了庸坤宫。”良东答道。 “嗯。”沈颜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殿下,奴才想不明白。”良东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想不通,开口问道。 “想不明白什么?” “因为大皇子的事儿,裕贵妃与您结了深仇的。一旦裕贵妃东山再起,第一个对付的人一定是您。您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为何还要帮她?”良东一脸纠结模样,看得出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有一会儿了。 “本宫何时帮了她?”沈颜看着良东,不答反问。 “殿下您竟糊奴才。奴才不精,可也不傻。您今日到后宫去开那早拜会可是打着为皇后娘娘进香的名义,整个后宫的主子都去了,就庸坤宫那位没去。” “她被父皇禁足了,如何去?” “问题就出在这!您只需要给庸坤宫递个口信儿,去不去是贵妃的自由。贵妃若是不去,是对皇后娘娘大不敬,当罚。贵妃去,则违背了陛下让她禁足的旨意,也当罚。这是多好的机会,可是您却没让奴才们到庸坤宫送信儿,白白放了贵妃一马。” “那又如何?” “您此举不就是明着告诉陛下您已经原谅了大皇子陷害您的事,也已经不与贵妃置气了吗。” “沈嘉已经死了,顺嫔也被削了位份打入冷宫了,本宫的那点仇早就报完了。不能因为裕贵妃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本宫便将这仇转接到裕贵妃头上去。古语有云:祸不及子女。子女做错了事,也不该殃及了其父母。否则,本宫是不是也该怪一怪父皇呢?” “话是这么说,您是大度了,那裕贵妃却未必。” “不,她知道谁是她真正的敌人。” “您的意思是说……裕贵妃解禁后,不会第一个对付您?” “只要她不傻就不会。”沈颜肯定的说。 “为什么?那边儿可是咬死了是您害死了大皇子的,若是重新得势怎么可能不找您的麻烦?” “沈嘉那件事,错本就不在我。而且那日人赃并获,父皇已经将沈嘉下了宗人府,自然也会给本宫一个交待,本宫根本没必在牢里将人杀了。裕贵妃都在庸坤宫静思四个月了,若是连这点事儿都想不明白,便白在后宫摸爬这么多年了。” “您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啊。”良东听的愣愣的点了点头,“可这么说来,那裕贵妃的敌人到底是谁呢?” “本宫和裕贵妃杠上,谁得的好处最多就是谁咯~” 第104章:各怀鬼胎 “您的意思是……柔妃?”良东试探的说。 后宫有四妃一贵,四妃中只柔、良二妃膝下有子,其中良妃性子寡淡,无依无靠的,倒也不争抢,只有柔妃膝下有子,又备受圣宠,有与裕贵妃一争的实力。裕贵妃与东宫斗起来,不论最终谁胜谁负,翊霄宫落的好儿都是最大的。 良东目光灼灼看着自家主子,期待沈颜肯定自己的猜想。沈颜却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 良东见沈颜笑了,便觉得是主子在肯定自己,不禁由衷的恭维了句,“殿下高明啊!让裕贵妃去和柔妃较量,这样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只是懒的和她们斗罢了。”沈颜懒洋洋道。 后宫的女人在这四方天地里憋的久了,脑子都憋坏了,整日里没事做,便找点事来解给自己闷子。东咬一口,西捅一刀,咬不死人恶心人。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给她们找个伴儿,让她们互相争咬,无暇顾及自己。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像宫斗这种无聊的事儿,随便塞两个人便够陪柔妃玩的了。 …… 是夜。 翊霄宫。 “娘娘,这才酉时,您就要歇下,不再等等陛下吗?”绿柚一边为柔妃拆着头发,一边不解的问。 她不明白自家主子今日为何这么早便要休息了。陛下常来翊霄宫,每天晚上主子都要等陛下到很晚,然后和陛下一起歇下的,今儿是怎么了。 “不用等了,陛下今天不会来这里。”柔妃抬手拔下头上金钗,缓缓的说。 “为何?今儿可是初八,陛下每个月初八都会来咱们宫里的。” “陛下今儿晚上得去庸坤宫。” “庸坤宫?裕贵妃不是禁着足呢嘛,陛下去庸坤宫做什么?” “禁足又如何,有魏家撑着,解禁是迟早的事。” “顺嫔的那件事,错虽在沈嘉,但人毕竟已经死了,死者为大,陛下早就不欲追究了。只不过那件事涉及到了东宫和后宫的问题,陛下不得不严肃处理,所以裕贵妃才一直被禁足在庸坤宫中。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了,裕贵妃也已经被禁足四个月了。该表的态度陛下已经表过了,如今东宫松了口,陛下自然不会再晾着庸坤宫。” “那您算什么?”绿柚跺跺脚,一脸的委屈,“这几个月您劳心伤神的操持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吃不好睡不稳,陛下连一句安慰都没有,转头便去了庸坤宫,您这几个月便白付出了吗?” “在这后宫里头生活,要懂得知进退。” “可是奴婢为您不平。”绿柚见自家娘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噘嘴抱怨,“不行,我得派人去打听打听陛下今晚怎会去了庸坤宫。”绿柚说,她明明让人偷偷将庸坤宫的牌子拿掉了,陛下怎么可能会翻庸坤宫的牌呢?绿柚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想去哪里岂是几块牌子决定的了的。” “可是……” “本宫平常是怎么告诉你们的,遇事不要急,过程从来都不重要,一时的胜负也代表不了什么。就比如今天陛下去了庸坤宫,那又能怎样?只要陛下最终回到翊霄宫来,我们便不输。”柔妃和声说道。 “行了,这段时间大家都累了,今天晚上陛下不来,你们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绿柚恭敬退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房间里只着着里衣的柔妃起身来到窗前,下颌微抬,看着夜穹中挂着的那轮弯月,孤傲的脸上凝起一丝淡淡的哀怨。 沈颜,你铁了心要与我做对吗? …… 宫中的消息传的最是快,天才亮了,陛下夜宿庸坤宫的消息便传遍了四宫八苑。大家都意识到裕贵妃要复宠了,因而一大早的,压抑许久的裕贵妃党便成群结队的往庸坤宫去了。 “娘娘您可算是出来主持公道了,这些日子柔妃掌管凤印,翊霄宫都要反了天了。”琪嫔抱怨说。 “是啊是啊,这段日子可让翊霄宫好风光,便是昔日的初凝宫也没有那么招摇过。” “如今可好了,娘娘复宠,也是时候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和妃应和。 “……” 正座上,裕贵妃瞧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直到众人说完了,才缓缓开口,“入宫这么久了,你们还是那么沉不住气。”裕贵妃说。 “宫里这么多双眼睛,许多事不只你们看在眼里,大家都看在眼里,包括陛下。翊霄宫想要风光便让她风光好了,本宫就怕她不风光。” “娘娘言之有理。” “行了,本宫在宫里待的够久了,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 御花园里,裕贵妃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良妃正在喂荷花池里的鱼儿吃食。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良妃看到裕贵妃,忙将手中鱼食碟子交给红巧,恭敬见礼。 “见过良妃娘娘。”裕贵妃身后跟着的一众嫔妾看到良妃,也紧随着见礼。 “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良妃妹妹。”裕贵妃将良妃搀起,热络的说。 “是啊,好巧。”良妃应声。 “妹妹这是在喂鱼?” “是。臣妾整日闷在普宁宫,无聊的紧,所以得空便常来莲池这边走走,顺便喂一喂鱼,解个闷。”良妃笑着说,“喂了有几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喂下来,鱼儿倒是没见肥,这池子里的荷叶却是翠实了不少,让人看着便觉得心情好。” “这宫里人浮于事,也就只有妹妹有这等闲情了,真是羡煞旁人。” “娘娘莫要取笑臣妾了。”良妃笑,“臣妾不过是想寻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良妃妹妹若是不嫌弃,闲暇时候可以到庸坤宫坐坐,咱们姐妹闲来无事说会儿话也好。” “好,臣妾若是得空,一定去。” “好。”裕贵妃言笑晏晏,“那妹妹你便继续喂鱼吧,我们再走走。” “恭送娘娘。”良妃行礼,裕贵妃微微颔首,带着一众人继续往前走。 良妃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人都走尽了才直起身来。 “走吧,咱们也回去。”良妃冷目道。 普宁宫。 良妃坐在软榻上,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一旁红巧为她掌着扇。 “娘娘,您一向不参与党争的,如今为何突然对裕贵妃示好?” “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 “昨日之后,本宫便再也没办法安生的过消停日子了。” “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听不懂。” “皇后娘娘在世时对普宁宫一直照顾有佳,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虽然娘娘薨逝后的这十几个年头里,本宫已经尽可能的低调行事,但一提起本宫,大家自然而然的还是会想到皇后娘娘。” “昨天太子在初凝宫当着一众嫔妃的面留下本宫,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都不需要做,众人自然会将本宫归为太子党。” “太子只这一留便将本宫推到了柔妃面前。裕贵妃刚刚复宠,太子又得了陛下钦点的人贴身保护,短时间内,柔妃是动弹不了他们的。而本宫,外无外戚撑腰,内无陛下隆宠,两位皇儿亦不出众,是最好拿捏的了。本宫若想自保,就必须得寻个依附。本宫身为四妃,选择依附的那个人只能是裕贵妃。” “可是太子为何要这么做?裕贵妃和太子之间可是横着大皇子的一条命呢,这过节可不小。” “裕贵妃比谁都清楚沈嘉之死是何人所为。她真正的敌人是柔妃。至于太子嘛,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了。” “那就让裕贵妃与柔妃去斗好了,太子为何要将您牵扯进来。” “因为本宫与皇后娘娘有交情。有本宫在,才能确保裕贵妃不会再对东宫下手。” “娘娘您既然都知道太子是在利用您,为何还要……” “她是太子啊。”良妃说,“她是娘娘的骨血。她需要我,我怎能不帮?” “娘娘,您这些年为皇后娘娘做的够多了。” “再怎么多,也换不回她的命了。” “娘娘……” “娘娘,三木回来了。”红巧还要说什么,这时候门外有低传声响起。 良妃闻言收回凝住目光,应了声,“让他进来。” 话音落下,一名穿着宦官服的男人进来,跪地垂首,恭敬唤了声,“娘娘。” “如何?” “奴才已经按您的指示将消息散出去了,结案只是迟早的事。” “很好。”良妃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 天朗气清,云淡风和。 沈颜一大早便带人去了大理寺。 沈颜知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就限时让她破案,一定是又出了什么事。先前时候她不打算在此地久留,也没想管那桩案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回来了,便要和那些暗中作梗的人好好斗上一斗。 但是在正面交锋之前,沈颜必须先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与那些人抗衡。所以她现在用裕贵妃拌住柔妃,自己则将重心转到了大理寺这边来。 她需要人脉,她需要拥戴。这案子是皇上对她的试探,却也是她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太子驾到!” 高高的通传声起,马车停稳,良东跳下马车掀开轿帘,将沈颜迎下来。 沈颜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花倾野已经从里头迎了出来。 “恭迎殿下。” 花倾野施施然作了个揖。 “都是自家人,花大人无须拘礼。”沈颜摆摆手,客套了句,自顾的走了进去。 “本宫记得先前交待花大人一个月将案子查清楚的,这一晃儿半个月过去了,案子进展怎么样了?”沈颜双手负后,俨然一副干部视察的态势。 “五天前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花倾野说,沈颜眸色一凛,果然不出她所料,当真又出事了。 那边花倾野见沈颜听说又发现了尸体仍然面色不改,一招手,“下官带您去看。” “不必了。”沈颜闻言连连摆手,“本宫又不是仵作,看了尸体也看不出什么来,你把你们知道的给本宫说说就行了。” “好吧。”花倾野倒也不坚持,转而正色道,“尸体是在城北二十里的山上被发现的,发现时死亡十天左右,和往常一样,已经高度腐败。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次的死者是男性。” “男性?!” “没错。死者为成年男性,初步判断年龄在25到30岁之间,和以前一样,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辨别身份的东西。” 先前发现的二十九例尸体都是妙龄少女,这次的怎么是个成年男性。沈颜眉头微颦,“既然被害人特征与前案多有不符,为何将此案也并为了系列案处理?” “因为埋尸地还在那片区域里。”花倾野说,“而且虽然这一次的死者为男性,但尸体的处理手法与系列案高度一致。综合考虑,我们决定将这桩案子与女尸案并案侦查。” “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沈颜微微颔首,以示赞同,“还有呢?” “还有?” “男尸是五天之前发现的,前头那十天你都干什么了?” “查案。” “查出什么了?” “没有。” “没有?”沈颜没想到花倾野会如此直白的回答自己,不禁一愣。 “没有。”花倾野又说了一遍。 “你还挺理直气壮!!” “不是下官理直气壮,是案子确实没有进展。您是惩我也好,罚我也罢,便是现在立刻削了我的官,它也是没有进展。” “别以为本宫不敢办你!”沈颜沉目,花倾野侧目一笑,“殿下当然敢,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是太子殿下不敢的。不管您要如何惩处下官,下官还是那句话,条件有限,这案子根本就破不了。” “这世上就没有破不开的案子,只有无能的人。” “臣无能,臣认了。”花倾野一梗脖子,“殿下若能侦破此案,花倾野从此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 花倾野对自己一直有偏见,会好好干活才是见了鬼了,沈颜压根也没想指着他干点啥,只哼了一声,“行了,不难为你了。” “卷宗移交到大理寺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这半年里,你们都有什么发现,或者说接案的这半年你们都查到了什么,你细与我说说。”沈颜看着花倾野,问的严肃而认真。 第105章:叫花鸡 “将你知道的所有,细与我说说。”沈颜说。 花倾野闻言眉头微紧,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之前发现的被害者皆为年轻女子,且掩埋在城郊二十里开外。魏大人在任时猜测可能是周边山匪响马下山作乱,故曾联合上将军白呈请旨剿匪。然而剿匪效果虽然显著,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死亡人数也仍在攀升。” “后来魏大人也曾遣专人到黎阳城将有第一仵作之称的孟周林请到了临城来,希望可以从尸体上找到些许线索。可惜尸身腐败程度太过,孟舟林来了也没能勘验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再之后春意阁的事情爆了出来,魏大人以为那些被害者可能都是在春意阁的那间私刑房遇害的。原是想升堂时将那老鸨和龟公好生审一审的,没想到却被人先一步将人灭了口。” “据仵作勘验,前些日子发现的那两具尸体发现时间距离死亡时间不超十日。但当时春意阁已经被查封满月有余了,所以行凶者应是另有其人的。” “这些日子下官派人暗中走访了在掩埋尸体的地方附近居住的村民,没有人在附近看到过可疑人员出没。” 花倾野言语间眉目不动,面色平平,言下之意我努力的查了,各种可能也都有探究,可惜线索太少,死者身份又不明,只能摸索着前进,所以折腾了一溜十三遭收获依然寥寥。 “就没了?” “没了。”花倾野摊手。 “身为缉查事务的主司,案子接到手里半月有余,除了走访了附近村民,便没了。”沈颜呵呵一笑,“真是辛苦花少卿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花倾野言笑晏晏。 “能力如此平平,魏大人还留你在任,也真是大度了。” 花倾野闻言也不气,反而对沈颜拱了拱手,“下官自知才疏学浅,能力有限,一直惶恐。奈何苦于无人教授,进步缓慢。幸亏殿下接管了大理寺,还望殿下多多提点。”花倾野姿态极低,说的恭敬谦卑,“下官常伴殿下左右,定然潜心学习。” 先逆毛摩挲,再吹螺旋彩虹屁,欺负谁没脾气呢。 沈颜闻言身子往后一倚,慵慵懒道,“可是呢,说起来本宫能接管大理寺还要谢谢花少卿的大力举荐呢。” “殿下英明神武,智勇双全,一进一出春意阁便将煊赫一时的风月场杀了个片甲不留,下官甚是服气,不仅下官服气,整个大理寺都服气。殿下大才,破获这桩小小命案易如探囊取物,可为我等解了大难了。”花倾野说着恭维话,三言两语便将沈颜捧到了至高处,“是殿下的才能折服了下官。” “是吗?我竟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本事。” “殿下是当局者迷了。” 花倾野阴阳怪调的说,沈颜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神色微转,“其实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沈颜说,“我这个人好吃懒做没什么本事,心眼又小,还好记仇,所以花少卿要记得,可千万莫惹了我。” 沈颜说的眉眼弯弯,花倾野也笑,“下官定然谨记。” “那就好。” 四目相对,刹那分离,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案子说难也难,说简单却也简单。”沈颜悠悠然道。 虽然他们目前发现的尸体都是严重腐败的,几乎已经丧失了一切价值。但是她们没办法根据尸体来确定死者的身份,却不意味着她们就没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了。 尸体虽然已经腐败难辨样貌,但毕竟那也曾是活生生的人。好好的大活人失踪了,旁人可能注意不到,被害者的家人却不可能没有察觉。 “去户部调最近两年城内城外的报失登记来,择与死者性别年龄相仿的失踪人口摘录,传家属来认人。” “咱们发现的那些个尸体,您确定家属认得出来?” “虽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但还可以从身高,死者以前是否伤到过骨头等痕迹来辨别区分。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么多具尸体,哪怕只能确定一个死者的身份,我们也可以从她们的个人轨迹开展调查,从而缩小行凶者的范围,之后的调查工作也便好开展了。” 沈颜条理清晰的说,花倾野闻言赞赏的点了点头,“嗯,确实是个好办法……此法也不是没人想到过,只是实施起来难度太过大了。”花倾野说着,惋惜的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近两年来在户部登记在册的走失人口数足有四百余例,与发现尸体性别年龄相适的也有百例之多。且不说将这一百多户家庭纠集到一起根本不可能,即便可能,如若让百姓得知皇城出了这等凶案,定然搅得人心惶惶。国之大计在于稳,这桩案子在将凶手缉拿归案之前是绝不可以泄露到民间的。因而此法理论可行,实则不成。”花倾野悠悠道是。 沈颜面色微沉,双眸眯起。所以,这桩案子是彻底走进了死胡同了。 沈颜从来不认为有什么完美犯罪的存在,事情只要做下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尸体的线索断了,一定还有其他线索,只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罢了。 这桩案子已经死了太多人,须得尽快破了案才行。 “将此案有关卷宗全部拿来,本宫要亲自过目。”沈颜大咧咧一招手,花倾野一怔,“现在?” “不然呢,先吃个饭吗?”沈颜反问。 花倾野一怔,随即笑道,“也可。” “滚!”沈颜怒斥,花倾野哈哈大笑,施施然转身出了门去,“殿下稍候。” 唉,女人啊,到底是视觉动物。沈颜看着花倾野潇洒离开的身影,心中啧啧叹了两声。就比如眼前这个吧,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憋着劲的给自己使坏,可自己对他那张精致的脸到底还存着两分欣赏,实在有点不忍心太残暴的报复他,算了,还是温柔点儿吧。 沈颜自己在那边想入非非,没有注意到转过身的花倾野唇角微微勾起,弯弯的凤眼里带着一丝奸计得逞的阴鸷。 这桩案子,到底还是交到了她手里。花倾野心中暗道。 楚楚不让他动她,他便不动好了,他不动,可不意味着别人也不会动。 这案子魏执追查了半年全无所获,前些日子才终于在他有意无意的指点下发现了其背后藏着的主家,告“病”还乡了。 春意阁的事情发生后那边的人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如今她又咬上了这桩案子,那边还能容她几时? 和老子抢男人,呵~ …… 沈颜以为不过是几本册子,万万没想到卷宗竟会多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她面前偌大的桌案堆的抬头只能看见天,桌角旁边还有齐腿高的好几摞。 那之后的几天时间,沈颜每天早出晚归,一天一天的泡在大理寺,细细翻阅着案卷记录。 终于在第十天的晌午,沈颜将所有案卷都过了一遍,也终于将所有信息都整合到了一起。 目前已经发现的三十具尸首中,除最后一个发现的是男性,其他皆为女性。除了那具男尸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的区间,女尸年龄分布都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且身高皆在六尺五左右,抛尸地点虽也不尽相同,但都在离城二十里左右的荒郊地。 凶手有固定的抛尸范围,下手目标也都有相仿的特征。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讲,凶手是针对性作案,一般这种情况凶手是不会轻易变换目标的。可为何最后发现的这具尸体无论是性别还是年龄都与之前发现的大相径庭。 若说最后发现的这具尸体与系列案无关,可抛尸地和处理尸体的手法却又与系列案如出一辙。 到底是为什么?沈颜想不通。 闷在桌案前死了一层脑细胞,挠掉了七根头发,沈颜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不想了!”沈颜甩手啪的将毛笔扔下,起身抻了抻腰,招呼了声,“小花~” 沈颜朝外头喊了一声,好一会儿,灰头土脸的花倾野进了来,冷脸问了句,“干什么?” 花倾野头上带草,衣衫涂炭,像刚从灶台里钻出来的似的。 “你怎么搞成这样子,身为大理寺少卿,要注意影响。这个样子在衙门里晃悠成何体统!”沈颜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喋喋数落。 “不是殿下要吃下官亲~手~烤的叫花鸡么,下官正在执行命令。”花倾野看着沈颜,咬牙切齿的说。 沈颜看他一副看不惯自己却又奈自己不得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这些天她天天往大理寺跑忙着翻阅卷宗,那么辛苦,自然也不能让他看了热闹。所以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她便着五不着六的给花倾野分配了各种鸡毛蒜皮的任务。 第一天,沈颜让花倾野给她捶腿。 花倾野从来桀骜,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脖子一扬,俩手一背,一副视死如归爷不伺候的态势。 沈颜也不怒,以不听调度为由笑呵呵的赏了他五十大板。 花倾野初以为沈颜只是咋呼咋呼,万万没想到沈颜这厮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私仇公报,竟真的让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 沈颜在一旁只抱臂冷笑。 她是谁?纨绔太子,整个皇宫都能横着走的主儿!旁人都是不作不死,到她这,不作才死的快呢。 亏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原主给自己留了个烂摊子,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设啊,看谁不顺眼,揍就完了,管他什么礼法律规,老子从来没遵过! 沈颜要打花倾野板子,大理寺的人不敢打,她便让奉皇命贴身保护自己的那俩会拳脚的太监执杖,板板到骨棍棍到肉。 花倾野倒也算条好汉,被打的脸红脖子粗愣是没喊一声出来。 花倾野发誓他绝不是忌惮沈颜的太子身份才默默挨了这顿打,他是看她身板瘦弱实在不禁打,怕自己一不小心反抗了忍不住捶死她。 五十大板打完了,沈颜却笑呵呵的告诉他明天继续。 第二天,沈颜特地从宫里带了两根仗刑棍来大理寺。到了大理寺便喊热。要花倾野为她掌扇。 花倾野看着她身后一左一右太监手里黑黝黝的仗棍,眉头狠狠跳了跳,终还是弯下了八尺男儿桀骜的腰。 自那天起,风流倜傥的花少卿一去不返,大理寺多了一个杂役小花。 “小花,捶腿。” “小花,掌扇。” “小花,水洒了,来擦地。” “小花,研磨。” “小花,饭好了没呢?” “小花……” …… 经过八天的使唤,沈颜发现花倾野虽然不屑于干有辱人格的端茶倒水的事儿,却意外的都干的不错,看来表面光鲜的花少卿某些不为人知的曾经过得也蛮辛酸的。 花倾野是端茶倒水十项全能,却是烧饭黑洞。沈颜突发奇想让花倾野烧饭的那天,花倾野差点没把他自己呛死在厨房里,不过这也让沈颜产生了浓烈兴趣,誓要吃上一顿花倾野烧的饭。 不过花倾野进步的也蛮快,从炭块到三分熟的烧鸡,花倾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更令人振奋的是现在花倾野下厨的时候已经不用让衙役在门口备着水了,只不过他还是会弄自己一身炭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天天在厨房烤自己。 “叫花鸡做好了吗?”沈颜看着花倾野笑眯眯的问。 “没。” “为什么?这都晌午了。”沈颜抬头看了看挂在正中央的太阳,皱了皱眉,“你又拿本宫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沈颜黛眉一横,花倾野眉头一皱,忙接了个,“没。是花没了。” “花?什么花?” “叫花鸡的花。”花倾野说的认真。 “?” 沈颜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语的那种。 “你来看过就知道了。”花倾野唉了一声,拉着沈颜往厨房去。 灶台口,三只叫花鸡排排躺,沈颜发誓她这辈子再没见过比这更惊艳的叫花鸡了。 三只叫花鸡,两只烧好的,一只才裹了泥。烧好的那两只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但那只刚裹了泥的…… 一身泥巴裹得均匀密实,尖尖的鸡嘴却在外头露着,嘴里还衔着一朵粉红色的牵牛花…… “烧完鸡嘴和花就都黑了,如何也做不成叫花鸡。”花倾野看着排排躺的三只鸡,有些委屈的抱怨,“先烧再放花也不行,鸡嘴会被烧没。你为什么要吃这么奇怪的东西?”花倾野发出扪心一问,沈颜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花倾野闻声扭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我发现你突然有点可爱,哈哈哈哈……” 第106章:我的办法 沈颜费了好多唇舌才向花倾野解释清楚叫花鸡不是嘴里叼着花烧的鸡,而是泥巴裹着烧的鸡。 花倾野听明白了,转头看着排排躺的三只鸡,和沈颜一起笑,笑着笑着却又哭丧着抱怨起来,“那你不早说,早说我还能歇息一会,我忙活了一上午,烧了足足三捆柴!” 花倾野蹲在灶台口对着三只烧鸡委屈抱怨,沈颜看着这样的花倾野,同情心哗啦啦泛滥了一地。 “好了好了,别委屈了,以后我不折腾你了还不成吗。”沈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 “当真?”花倾野闻言嚯的抬头,眸中闪闪,满目繁星灿。 “当然,本太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颜拍拍胸脯郑重应承。玩也玩够,闹也闹够,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该干点正事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花倾野哼哼了声。 “行了,不早了,该吃午饭了。”沈颜说了句,转身便要走,花倾野听到午饭二字,嘻嘻一笑,抬手捡起一只叫花鸡递给沈颜,“给!” “啊,我不吃。”沈颜看着递到手边的叫花鸡,笑着摇了摇头。 “不吃你让我烤!!” 花倾野闻言登时起了火气,啪的一下将鸡摔在地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颜。 “你做的东西我怎么敢吃。”沈颜呵呵一笑,“不怕你哭,不怕你闹,怕你下耗子药。” “耗子?药?那是什么?”花倾野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 “就是老鼠药,给老鼠看病的。”沈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森小牙。 “你又不是老鼠,我放那玩意儿干嘛!”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鬼知道那只鸡被烤熟之前都经历了什么,没放耗子药,一包泻药也够她折腾的。沈颜心中腓腹。 “我没胃口,你吃吧。” “太子殿下不动口,下官怎么敢先吃。”花倾野闻言哼哼一声。 “你吃不吃?要吃快点吃,吃完好带我去看最新发现的那具男尸去。”沈颜见花倾野没有动口的意思,吆喝了声。 “你要看尸体?”花倾野闻言诧异的看着沈颜。 “怎么,尸体跑了?”沈颜见花倾野一脸震惊模样,反问道。 “跑……你见过死成那样的尸体还会跑的吗?”花倾野翻了她一眼,“我只是意外你竟然主动要求去看尸体,不容易啊。” “哪那么多废话,你吃不吃,不吃带路!” “去那地儿之前还是不吃东西的好。”花倾野说着当先踏出厨房的门,“走着。” 难怪上次自己都吐成那个样了这货却面色不改的,合着他去冰室之前都不吃饭的。 “你看尸体做什么?”去冰室的路上,花倾野问。 “我有问题需要他告诉我答案。” “你会验尸?”花倾野诧异。 “不会。”沈颜答的干脆。 “那你能看出什么?” “仵作会验尸,可他们不知道什么线索对破案有用。我不会验尸,但我知道什么线索是对破案是有用的。尸体身上有很多信息是不需要经验的,凭着一双肉眼就足够了。”沈颜双指在眼前晃了一晃。 二人说话间,冰室已经到了。 冰室一如她上次来时的样子,晦暗阴冷,混着潮气。走过长长的阶梯下到地下,冷气混着尸臭一齐袭过来,呛人的很。 冰室不是很大,只够存放十具尸体,所以一般只将新发现的尸体停在冰室里,以供仵作勘验取证用。但是因为条件有限,尸体停放在冰室里也还是会继续腐烂,所以新发现的尸体也不会在冰室停的太久,一般仵作勘验过尸体后,最多再停个三五日便要将尸体封棺下葬了。 花倾野带她来到唯一一个被白布遮着的停尸案前停下,招了招手,立刻有衙役上前来。 “等下!” 衙役刚要掀苫布,沈颜一伸手,制止了衙役的动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四层绸缎做的粗制口罩给自己戴了上。 “你干什么?”花倾野见沈颜用奇怪的布条遮了半面,不解的皱了皱眉。 “口罩,防毒的。”沈颜解释了句,然后朝衙役摆了摆手,“掀吧。” 白布掀开,入目的是腐烂露骨的腮和两个深陷的眼窝窝,脖子上的皮肉像皲裂的墙皮,一块一块的咧着瘆人的口子,颤巍巍的挂在骨头上,肩头胸口处血肉黑乎乎的堆了一滩,分不清是泥土还是烂肉。 尽管戴了口罩,沈颜还是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郁霉腐尸臭味。胃中无粮,沈颜仍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呕~” “你没事儿吧?” 花倾野见沈颜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吐出来的样子,犹豫了会,然后默默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行了,差不多得了,堂堂九尺……不对……堂堂六尺男儿吐成这德性,丢人不丢?”花倾野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沈颜,有些扭捏的安慰。 “我没事,没事~” 腹内空空,沈颜扒下口罩只干呕了一下,口罩拿开,剧烈尸腐味直冲进鼻子里,沈颜只觉得有刹那窒息,再之后便失去了嗅觉,胃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怎么会烂成这个样子?” 沈颜平复了翻覆胃肠,重新戴好口罩转过身来看着案上腐尸问。 “许是掩埋尸体的地方地势低洼,又积了雨水的缘故吧。”花倾野解释着说。 “不。”沈颜摇头反驳,“不是。” 人死后机体组织的腐败是由内而外的。因为机体的死亡,免疫系统全线崩溃,身体里的细菌真菌没了桎梏,会在富有营养的血液组织液的身体里疯狂繁殖。细胞中的酶也会流出,将心肝脾胃等内脏全部侵蚀溶解。 但表皮皮肤因为其本身就是干燥的,所以不会在人死后立刻腐败。人死后皮肤会因为失去水分变得更加干燥和松弛,最终会像一件人皮大衣一样套在身上。而内脏消溶的过程中会产生许多气体,这些气体会将皮肤充鼓起来,这就是常说的“巨人观”,一般“巨人观”破气后,皮肤才会逐渐开始腐烂,腐烂的速度则取决于环境。 尸体在空气中的腐烂速度是水中的两倍,土中的八倍。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又多雨水,但人埋在土里,短短十天皮肤绝对不会腐败成这个样子。 另一边花倾野见沈颜眉头紧锁模样,以为她仍然不奈这强烈的视觉冲击,招手示意衙役将白布盖上。 沈颜见状忙抬手制止了衙役的动作。 “嗯?”花倾野诧异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阻止衙役将尸体遮上。 旁边沈颜没有看花倾野,只自顾看着案上停尸。沈颜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挺胸抬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前脚迈出,膝盖拱起,身子往前一压。 沈颜的脸登时便凑到了烂开包了的男尸脸跟前去。沈颜瞪着眼睛像欣赏文物似的瞄着男尸怖人的脸细细瞧看,看的花倾野眉心拢起高高的一个川。 她在干什么? 难不成刚才自己说她干呕丢人,她生气了,现场练胆儿?那也没这么个练法。 花倾野看着沈颜,总觉得她下一秒好像就要扑上去咬一口似的…… 不知怎的,花倾野的胃隐隐有些不舒服了。 沈颜完全没看到花倾野突然青了的脸,她凑在男尸烂如开花肘子似的脸跟前,仔细瞧看,发现他烂翻的肉泥里,生着莫名的绿毛点,露出的骨面凹凸不平,粗糙的很。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沈颜发现他的颅骨上还挂着鲜肉。 那日她随花倾野来冰室看过女尸,虽然只“惊鸿”一瞥,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细节。比如女尸的面部虽然已经高度腐败,但其面部肌肤破裂边缘隐约可见利刃切划的齐整刀口。 女尸的脸面目全非到一块完皮都没有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就像一块切开的苹果,久置后会从创口开始先萎缩,然后由内而外的腐败,最终创面会变成一个软踏踏的皮,包裹着里头烂成的泥。 可是眼前这具男尸的腐化过程却与女尸完全不同。沈颜明显看到他脸上的肌肤已经完全看不到了,面皮几乎全部腐化成泥,可是在颅骨附近却隐约可见肌肉残存。 他是由外向内腐化的。 沈颜看着男尸爆开成泥的脸,眸色深深。虽然她不知道男尸生前曾经历了什么,但她心中已经可以断定杀害这个男人并抛尸的凶手和女尸系列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这桩案子是模仿作案。 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在城郊附近发现了二十九具尸体,光发现者便有二十九人,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多,难免被有心人听了去。 但道听途说的总归是道听途说,知其然难知其所以然,所以模仿者只模仿到了人人皆知的毁容埋尸,却不知道系列案的死者是如何被毁的容,更不知道系列案的死者全为女性,年龄和身高也都有相似特征。 其实推理到这里,沈颜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既然已经可以确定男尸案不属于系列案这案子便该下放到京兆府去由京兆府侦查了。 但是沈颜并不打算将案子给出去。沈颜隐隐觉得解开这案子对破获系列案可能会有所帮助。 比如凶手费力气模仿系列案的目的会不会与系列案真凶毁掉被害者面目的思想一致。比如凶手埋尸地的选择会不会与系列案真凶选择埋尸地有重合之处。 但是模仿案的凶手是如何在事先不借外力割破肌肤的前提下加快尸体面部腐败速度的?凶手又是如何让尸体逆自然腐化顺序由外而内腐化的? 从冰室上来后沈颜便陷入了沉思,从晌午想到了黄昏,从大理寺想到了东宫,仍然没想通。 月上柳梢头,寂寂深夜里,沈颜抱腿在床上坐着,双目呆滞。 从大理寺回来后她一个字都没说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沈颜现在已经设想如果是她想毁掉一个人的脸会怎么办了。 划花,剥皮,把脑袋砍下去…… “啊!!!!” 沈颜想得头大,噗通往后一仰,抱着被子啊啊啊啊一顿叽歪乱蹬。 “干什么呢。” 深沉的声音响起,沈颜一怔,随即一喜,蹭的一下坐起来,看向来人。 “楚御你来啦!” 沈颜唤了一声,惊喜过望。 自那天楚御送她回宫后,这二十天他一直没再来找过她。沈颜知道他受伤了,一直很挂记他,眼见他二十天音信全无愈发惦记,如今看到他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沈颜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来了。”楚御应声,“怎么,想我了?” “想,一别二十天,可想惨我了。” “人生苦短相思漫长,我不介意你现在便以身相许。”楚御笑言。 “你这个人总能用最正经的口吻说最不正经的话。”沈颜白了他一眼,不再接他的话茬,楚御也不纠缠,自顾走到桌前坐下。 “这么晚还不睡烦什么呢,介不介意和我说说?”楚御坐下,翻起茶杯,斟了两杯茶。 沈颜闻言呲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摸过外袍披上,然后在楚御旁边坐下。 “当然不介意。”沈颜说,“我正愁没人请教呢。” “什么事还能难住你。”楚御将一只茶盏推到沈颜面前,转而回头看着她,眼中温含笑意浅浅。 沈颜没有看楚御多情的眼,端起茶杯豪饮一口,开口说道,“我问你,如果你杀了一个人,但是又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人死了,你会怎么做?”沈颜转而看着楚御,认真的问。 “寻个替子。”楚御闻言悠悠的答。 “替子……是什么?” “把死人的脸皮剥下来,做成面具,安排我的人替他继续活着。” “……” 沈颜无语的看着楚御,知道您老牛逼,但这也太秀了,秀到犯规。 “不行,你只能想办法毁掉死者的脸,让发现了尸体的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不能弄什么替子。” “扒了脸皮,旁人不就认不出他是他了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沈颜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别的我的办法吗?” 第107章:是你 “别的我的办法吗?” 接触到沈颜之前震惊的目光,这一回楚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句。 “你先说说看。”沈颜看着楚御,不信他还能想出其他惊世骇俗的毁尸灭迹办法来。 “化了他。”楚御说,语气轻轻。 “这又是……什么办法?” “有一种草名为花腐草,茎有人指粗,其内里汁液可以灼皮蚀骨。将汁液提纯后,只需一小瓶便足以将一名成年男子彻底消融。” “……” 沈颜咽了咽唾沫,凝视着面前安坐的楚御,突然有些难过。 她一直觉得像楚御这样武功卓绝的人都是自由的潇洒的,像后人想象中的侠客一般,青锋剑在手,无人敢问君去留。 可是当替子和花腐草这样的词从在楚御口中像白菜土豆一样随便说出来的时候,沈颜突然发现楚御过得也并没有很如意。 她只知道他武功高强,却从没想过他为何会练就这一身卓绝的武功。她拿他当靠山当帮手,甚是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符。 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顾,却从未想过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甚至她连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他的世界她从未参与,她面对的腥风血雨却一直是他在替她抗。 那一刹那,沈颜突然觉得自己好渣啊。 “楚御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的,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彻底相信过你。在我的世界里你从来都是在计划之外的。我不知道你摘下面具面对的是什么,但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你的,赴汤蹈火,我绝不推诿。”沈颜郑重其事的说。 沈颜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他既然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总有所图吧。 他救过她这么多次,便是要她的头,她也给得。 “你的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如何需要你来赴汤蹈火。”楚御闻言浅浅一笑。 “你要知道我是江湖人,或者确切点说我是个剑客。我从来都不是文雅娇弱的白面书生,江湖舔血,死在我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杀的多了,见的多了,许多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 “可是你……” “不想听听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沈颜还想说什么被楚御打了断。 沈颜的思绪被楚御拉回来,下意识问了句,“你还有办法?” “当然。”楚御颔首,“你所说的无非就是将尸体的脸处理掉。最基本的可以把脸划花,文艺些可以用药把脸腐蚀掉,野蛮一些就把头砍掉喂狗,或者把脸皮扒下来也不为不可……” 楚御开启连答模式,沈颜听着眼睛突然一瞪,“停!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把脸皮扒下来也不为不可,大不了不做面具……” “不是这个,前面那个。” “把脸腐蚀掉。” “对,就是这个。”沈颜一拍桌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楚御,“你说的那个花腐草很罕见吗?” “不罕见。城外的孟娥山上就有,只是花腐草的茎液并不容易收集。” “如果不提纯呢?” “不提纯的汁液达不到化尸的效果。” “不化尸,如果直接用捣烂的花腐草敷在脸上后果会如何?” “轻则容貌毁尽,重则貌毁人亡。” 那就对了。 沈颜双目晶亮,眼前回映着白日里看过的尸体。白天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男尸腐烂的皮肉里隐约有绿色团簇状物,当时她还纳闷,尸体已经腐败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会长毛。 而且她在查勘尸体的时候还发现死者露出的颧骨额骨骨面粗糙不平,现在想来死者死后脸部应该是被强腐蚀物处理过,所以才会留下那般痕迹。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尸体面部会腐化的那般严重,也就能解释尸体为何会从外向里腐化了。 “花腐草的茎汁很烈吧。”沈颜转而问道。 “是。”楚御应,“茎裂汁液溅,沾染之地寸草不生。” 果然,如此一来就全都说得通了,沈颜了然颔首。 她今天去看尸首的时候便觉得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太对,不过当时一时懵住到底也没想起来哪里不对,就在刚刚沈颜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尸体不对。 男尸被抛尸十日,又在冰室搁置了十五天,肌肉已经严重腐化,按理来说皮肉里外应该布满白蛆才对。可她今天见到的尸体虽然体肉已腐化成泥,却只有三两条蛆虫在肉泥里爬上爬下。 这是不正常的。 沈颜猜想那所谓的花腐草茎叶里应是具有强酸性物质的,尸体经强酸处理后,肌骨都带了强酸性,不利蝇卵存活,但空气中的微生物却可以从内向外瓦解尸体,最后尸体整个已经化为了一滩烂泥,能被蚊蝇卵利用的组织少之又少,自然也生不出几条蛆来。所以即便人已经死了二十余天了,却也只有可怜的几条的蛆虫。 “你真是我的智多星!”沈颜想通了自己想了一天也没想通的问题,一脸兴奋的抬起头说,一抬头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楚御的身影。 沈颜一怔,下意识低头,发现杯子也只还剩自己手边这个还袅袅冒着白气,其余三只安安生生的扣在桌子上,似从未动过一般。 沈颜怔怔然抬手揉了揉眼,怎么回事,自己刚刚是出现幻觉了吗?楚御没来过? 就在沈颜怀疑人生的时候,门口处一道黑色身影飘然而立。沈颜眼角余光瞥见那一抹黑,眉头一勒,刚要开口斥责楚御无聊,一抬头却发现来人是黑巾蒙面的。 不是楚御。 “深夜独酌,殿下好雅兴。”白呈视线落在沈颜手中杯上,凉薄的声音冷测沁寒。 “这不正等着将军你的救命药呢嘛。”沈颜见来人是白呈,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初五,正是白呈该给她送解药的日子。 “是吗?”白呈端详着沈颜,语调微扬,“我看殿下悠闲的很。” “将军别开玩笑了,我得是多悠闲,大半夜的不睡觉坐这喝水玩儿。”沈颜将手中杯往身前一推,伸出手来,“马上子时了,快别闹,解药拿来,吃完好睡觉。” 白呈看着沈颜伸在眼前的手,没有拿药的意思,而是微微弯下腰身强迫沈颜与其对视。 “殿下已经两个周期没吃药了,不还活的好好的么。”白呈声音低沉,没有温度。 沈颜闻言心中一凛。 可不,那时候姑奶奶扛着你在水里吐泡泡呢。 心中想着,沈颜眨着卡姿兰大眼睛看着白呈,“有这么回……” 事字还没出口,“傻白甜”沈颜只觉得眼前一花,喉咙一紧,整个人已经被大手提了起来。 “你根本就没中毒!”白呈掐着她的脖子,眉目厉冉。 放屁,一次一颗解药,要是真中毒了,万一哪天他睡过头了自己就嗝屁了! “我……我……” 沈颜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啊……” “沈颜,你骗我骗的好惨。”白呈手上力道不减,沈颜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脖子被大手掐着提起,双脚也渐渐离了地。 靠! 动手之前能不能给个解释机会,死囚行刑前还给顿饱饭呢…… 沈颜的眼睛已经花了,千钧一发之际,沈颜失去了全部理智,只剩求生本能,五指张开,细丝缠于指尖,对着白呈细嫩的颈割去。 沈颜拳脚本就不强,又因为缺氧失了力气,这一抬手的动作看在白呈眼里如同树懒说话一般,慢的喜人。 白呈手肘一横,架开沈颜手臂,凤眸乍眯,视线全被沈颜手中的细丝吸引了去。 胡狄丝! 她手上拿的是胡狄丝! “你怎么会有胡狄丝!” 白呈一把夺过沈颜手中丝线,掐着她脖子的手也嚯的松开。 “咳~咳咳~” 当初就不该多事儿救他,不求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特么的竟然还恩将仇报! 白眼狼! 沈颜悔不当初,瘫坐在地上,好一通咳嗽,咳的脸红脖子粗,才终于匀了气。 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呈夺过丝线,将丝线绕在指尖,确认这确实是传说中可断刀斩剑的胡狄丝,回过头来冷眼看着沈颜。 我是你大爷! 沈颜郁闷的想骂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颜!”沈颜答得铿锵有力。 “你哪来的胡狄丝?” 抢了人家东西还问人家哪来的,这是什么无耻强盗!沈颜白了他一眼。那什么丝是楚御给她防身用的,楚御说她出入皇宫带刀剑多有不便,所以将这丝线给了她。 说也奇特,那丝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软时如线,可缠指绕腕不留痕,然而一旦绷紧却可利若宝锋,削铁如泥,斩刀断剑。沈颜知道这是个宝贝,所以方才绝望之际才将它拿了出来。 她知道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伤不到白呈,不过是抱着一丝他看到宝贝或许会好奇的想问问自己是从哪搞来的,如此自己好歹还能留个嘴遁的机会。 果然,白呈一看到这丝线像猫见了老鼠似的,眼睛登时就亮了。同样是人,人家楚御将宝贝给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相比之下,人品高低立见啊。 “胡狄丝怎么会在你手里?”白呈一脸沉郁的看着沈颜,又问了遍。 “江湖险恶,谁还没个保命的家伙了。”沈颜眼珠一滚,含糊的答。 白呈眸色一转,顿为厉冉,沈颜大惊,以腿代脚,蹭蹭蹭往门口儿移了半截儿。 “我警告你啊,你最好老实点,刚才我是没防备才让你得了手,不然我一嗓子喊起来,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沈颜一脸警惕的看着白呈,有些后悔自己把那两个负责保护自己的监听保镖安排到最里头的偏房去了,这山高皇帝远的,远水救不了近主子。 白呈看着她,漠然冷笑一声,“你对速度一无所知。” 这丫来真的,沈颜的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敲锣打鼓。沈颜没真正见识过白呈出手,但她见过楚御动手啊。白呈既然可以和楚御一样在宫里来去自如,他的本事也绝对不俗。 若真动起手来,自己喊的还真未必有死的快。沈颜盯着白呈,眼角余光瞥着大开的房门,心中暗暗谋算自己夺门而出成功逃生的概率有多大。 转瞬之间沈颜已经完成了风险评估。地方势力太过强大,贸然往外跑风险太大,不易保本,眼下稳定风险更重要,不如谈心,这事儿她比较擅长。 “我知道你快,就不用证明了,我认输。”沈颜举双手投降,“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绝对照办,你就高抬贵手留我条小命就行。” “你把她怎么了?”白呈闻言冷问。 “啊?”沈颜懵了,她?他?它?哪个它?什么它? 白呈见沈颜一脸茫然模样,凤眸骤紧,有杀气暴涨。 “死了。” 就在沈颜觉得白呈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她撕碎的时候,一道男声幽幽响起,那声音低沉冷冰,听在沈颜耳里却格外好听。 沈颜大喜,看到白呈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楚御应是发现有人来了所以才走了。方才白呈差点掐死自己他都没现身沈颜的心凉了半截,还以为楚御已经走了,这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山回路转,沈颜感动的稀里哗啦。 白呈闻声抬头,玄色衣带入眼,再往上,男人脸上半截面具反映着烛火幽光。 “果然是你。”白呈看到楚御目光一紧。 “是我。”楚御幽幽的答。 白呈抓着胡狄丝的手无意识握紧,紧张追问,“你把她怎么了?” 楚御没有急着回答,一个纵身从梁上跳下,稳稳落在沈颜身边,然后楚御俯身将沈颜拉起来。 “去睡觉。”楚御旁若无人的说。 “啊?”沈颜石化,回头看了看那边木桩子似的白呈。睡觉?嗯?楚御怎么不先问问她敢不敢动。 “故事很长,想听的话跟我走。” 楚御说完转身走到门前,侧首说了句,说完一个纵身消失在夜色里。 第108章:扶桑琴弦 深夜寂寂,星灿风高,暗影横斜,弯月银辉洒大地,映一城睡沉。万籁俱寂时,流光屋脊上,有二人分列而立。 白呈从皇宫一路追他到此,看清脚下所踏之地,不禁皱了皱眉。 “坐。”楚御无视白呈反感,当先开口,原地坐下。 白呈看了看楚御,眼中有纠结,最终在原地坐下。 “现在可以说了?” “天临城这么大,知道我为什么偏偏带你来这儿吗?”楚御看着白呈,不答反问。 白呈看着底下刑部禁闭牢门,没有答话,默然等着下文。 “她就死在这里。”楚御看着对面黑漆铁栅隔断的门,缓缓的说。 “你说什么?!”白呈袖下的手霍然攥紧。 “她死在这。” “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楚御悠悠的说,“五年前的冬天,我来这儿救人。有情报说那天会有人来提审重犯,我们做了周密的计划,趁着提审犯人的机会混进里头将人救走。” “情报没有问题,那天确实有人来提审了,他们从里头押了一个女人出来,我们也趁此机会混进了牢里。” “女人?” “没错,女人。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那女人就是练羽。” “错身而过的刹那,我认出了她头上缠发的丝线正是胡狄丝。所以救出我们的人后,我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去找了她。” “我本来只是想拿了胡狄丝便走的,但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十大酷刑她已经如数遭了一遍。然而从头到尾她却只有一句:不知道。” “所谓宁死不屈不过如此。我实在不忍看她被那群阉人折磨,所以出手救下了她。” “我以为我救了她,她多少会对我有些感激,可是她没有。她只看了我一眼,眼睛便被失望填了满。” 楚御说着,目光放空,仿佛透过时空看到了当年画面。 “为什么救我?”练羽艰难抬头看着身前带着面具的男人,问。 楚御闻言缓缓抬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楚御手臂展开,手中长鞭陡然甩出。鞭如银蛇蜿蜒嚯嚯,直卷上练羽头上系着的胡狄丝。 秀发如瀑溃然决堤,胡狄丝被鞭梢勾着落到楚御手中。楚御抓着冰凉丝线,冷声回答,“我是为它而来,救你不过是顺便罢了。” 楚御说完,踢起一把地上散落大刀,一个晃身掠至练羽身前,手起刀落,只听咔哒两声,绑缚着练羽的铁锁应声断开。 “好人做到底,拿了你的东西,作为补偿我可以送你出去。”楚御冷冷的说,却没想到练羽竟然拒绝了,“多谢恩公搭救,但是恩公没必要带一具尸体离开。” 练羽话音落下楚御未置一言,只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静待着下文。 “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付出了太多,我不能让他功亏一篑。今日之前我一直相信我可以严守秘密的,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或许只有我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全。”练羽说着,双手搭在一起,对着楚御恭敬一拜,“练羽多谢恩公搭救。练羽死不足惜,但有心愿未了,还望恩公成全。” “你是第一琴女练羽?” “是。” 楚御神情复杂,有片刻犹疑,终还是应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先告诉我扶桑琴现在何处。”楚御冷眼看着练羽。 世人都道扶桑琴落在了白呈手里,可他查过,白呈从手里并没有扶桑琴。 “毁了。”练羽说,平平淡淡。 “扶桑琴在手引得江湖各路人马争抢豪夺,杀戮迭起,这琴在,江湖恩怨便会无休止。弋族已殁,再没有人可以守护它免于纷争。所以我和白呈商量后决定毁了它。一把火,扶桑琴就只剩下这根弦了。” 楚御听练羽讲述,抓着胡狄丝的手攥的紧紧紧紧,好半晌才倏地松开。 江湖传言的弋族有宝琴名扶桑,奏阿弥曲可控人心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扶桑琴只是一张音律绝美的琴而已,弋族擅蛊,所谓的控人心智其实是操作蛊虫所为的。但索性琴在弋族,所以一直相安。 后来夏昭铁蹄四踏,七族覆灭,没了弋族的守护,扶桑琴展于世人眼前,掀起了好一翻血雨腥风。 她说的没错,现在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守护这传说中可以控人心智的妖琴,只要扶桑琴在,江湖杀戮便不会停止。 从流言传开的那一天开始,扶桑琴就再也不是弋族的那张绝音之琴了。 “说吧,要我帮你什么。”楚御看着练羽,说。 “求恩公替练羽带句话出去,若恩公有朝一日得见白呈,请帮练羽转达。” “什么话?” “那个人我已经除掉了,今天以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的秘密,你一定要成功。”楚御将练羽托付的话转述给楚御听,“现在,我答应替她传的话传到了。” 白呈听楚御转述练羽临终遗言,眼观夜海茫茫,依稀可见少女灿烂容颜。 世人都道他一曲绝音,从此第一琴女封琴不再,却从不知各中内情。 他与练羽其实自幼便相识。 那时候他还不是人人敬畏的上将军,她也不是风华绝代的第一琴女,他们两个比邻而居,和睦融洽。 一切安稳在他七岁那年被打破。 一把大火,父死母亡兄友丧,从此他过上了隐姓埋名颠倒流浪的生活。 但他不知道她的家也被那场大火吞噬殆尽了。后来更名换姓的他入伍从了戎,当了将军,她则凭着一张琴弹出了一方江湖,有了第一琴女的美誉。 本来人生已分路而行,命运却将他们重新聚到了一起。他们的重逢源于扶桑琴,那张江湖传言内蕴魔力的扶桑琴。 在大陆最南边陲之地有七个有着古老传承的神秘的部族,他们不修内功,而以控人控心等术术见长。他们不涉朝政,不事江湖,不与外界来往。 他们合称陇南七族。 七族各有圣宝,分为扶桑琴,玲珑棋,帛玉书,美人图,推背文,千机酒,乾坤茶。圣宝皆奇,其中以戎族扶桑琴居首。 传说弋族有琴谱一张名阿弥,以扶桑琴奏之,凡音律入耳者,心智皆被弹琴者所控,恣意驱役。 因而江湖人对扶桑琴和阿弥琴谱趋之若鹜,奈何陇南七族修习秘法超绝,非寻常人等可近,所以千百年来都不曾有人夺得扶桑琴。直到五十年前,高祖皇帝一统天下,出奇兵收陇南,七族覆灭,扶桑琴和阿弥琴谱也散轶民间。 这些年来,江湖人对琴和谱的争夺不断,在江湖掀起了好一阵血雨腥风。所以当白呈得知扶桑琴落入练羽手中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他必须抢在别人之前找到她,将琴处理掉,否则她性命危矣。 他成功了,他找到了练羽,二人商议后决定将琴焚毁。但他们没有直接将琴已毁的消息放出去,那琴传的近妖,即便他们说琴已毁了,众人也未必相信,所以他放言自己带走了扶桑琴,试图将众人想争夺的矛头引向自己。 他以为这样做可以保护她,他以为这些年她一直在某个地方快乐的生活着,直到今天他才从楚御口中得知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经…… “你好傻,为什么不来找我……”白呈拳头紧攥,怅然的说。 “她不傻,她就是太聪明了才选择了留下。”楚御冷静的说。 “你知道她是如何被刑部的人抓到的吗?” “你成功的将她从江湖人手中救了下来,可是却为她带去了朝廷人马的追杀。你从绥西离开后不久她就遭到了追杀。但她不知道追杀她的是什么人,她想来投靠你,所以一路奔着天临城而来。从绥西到天临,一路波折迭起,一路剑影刀光,她终于来到了天临城,却不知等待她的是秘密缉拿。” “入了刑部的大牢,便是铁人也要扒掉一层皮。她若不死,死的就会是你了。” “我可以护她安泰的。” “护她安泰?五年前你根基尚不稳,护自己尚且吃力,拿什么护她安泰。”楚御毫不留情的拆穿道。 “练羽历经波折来到天临城本是奔着你来的,但当她被抓进刑部大牢之后她便意识到你的敌人是谁了。她知道那时的你并不足以与对方对抗,为了守住你的秘密,她才甘愿选择了死亡。” “是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么,上将军一路走来,脚下枯骨何止百具,轩远村一百一十二口无辜,你又何曾对得起。” “你!”白呈闻言震惊的看着楚御,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练羽都和你说了什么?” “她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楚御呵呵笑了一声,“如此看来,她死的倒是有些委屈了。”楚御微微摇了摇头,道,“练羽什么都没说,只不过你的事我恰巧都知道而已。” “可惜练羽至死以为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没人知道那个秘密了。”楚御清笑,“不过,你倒是阴差阳错替她报了仇,也算慰了她的在天之灵吧。”楚御悠悠的说。 替她报了仇?白呈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随即恍悟,是啊,这里是刑部大牢,能在此地严刑逼供犯人的人,只有时任刑部首司沈嘉。 想到这里,白呈眼中震惊更甚,他到底是什么人,竟连是自己派人杀了沈嘉这件事都知道! “将军不必惊讶,我这个闲人闲不住,总爱到处乱窜,走的多了看的也就多了。不过你放心,我嘴很严的,即便进了刑部,死的也不会是我。”楚御微笑,然后将手伸到白呈面前来,“现在故事听完了,可以将胡狄丝还我了吗?” “还你?”白呈目光一凛,“这是练羽的东西,何来还你一说。” “练羽的东西?”楚御闻言呵了一声,“胡狄丝本是扶桑琴的一根弦,扶桑琴是戎族圣宝,什么时候戎族的东西成了你们夏昭人的?” “什么叫我们夏昭人,你不是……”白呈说着突然转头看着楚御,“你……是戎族后人!” 世人皆知胡狄丝可切刀断剑,但只有戎族人才会知道胡狄丝本是扶桑琴弦! 楚御没有应声,只指尖勾了勾。 “既是你的东西,还你便是。”白呈确定了楚御的身份也不纠缠,将胡狄丝放到楚御手里。 “真想不到,戎族后人竟然会和灭族仇人的子孙走的那般亲近。”白呈看着楚御,若有所思的说。 “彼此彼此。”楚御哼了一声,说着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白呈,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碍你,甚至适当的时候还会帮你一帮,但是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功败垂成。”楚御起身最后说了句,说完纵身遁入黑暗中。 屋顶上,白呈负手而立,看着楚御离开方向,眸色深深。 沈颜和戎族,是什么关系? …… 虽然夜里有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好在楚御还算贴心,及时让她上床安歇了。一夜好眠,翌日一大清早,沈颜便风风火火赶到了大理寺。 “赵龙,你带人到石口村将这三个发现尸体的人带回来待审。”沈颜将一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纸递给赵龙,然后又一招呼,“花倾野!” “在呢~”门外响起了花倾野懒懒的声音,花倾野迈着懒散的步子从外头晃进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的太子殿下,现在才寅时一刻啊,公鸡都还没起呢。” “消极怠工?”沈颜眉头一皱,扬手一招,“黑白大使何在!” “奴才在!” 一声落下,两个太监手执行刑棍上前一步走,花倾野打了一半的哈欠一口吞了下去,艰难的吞了吞唾沫,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沈颜,“干什么干什么,有事儿说事儿,老招呼板子算怎么回事儿。” “还困吗?” “不困了。” “不困了换衣服去,换完衣服跟我走。” “换什么衣服?去哪儿?” “哪那么多废话,换衣服去!”沈颜不奈的吼了一声,心里却暗道好爽。 难怪都说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原来随便发脾气是这么的爽。 自己好渣哦,沈颜暗自腓腹了句。 “这是什么打扮?”花倾野从里头走出来,扯着一身小厮似的粗布麻衣一脸嫌弃。 “不错不错。”沈颜看到花倾野此刻装扮,满意的点点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花倾野一抬头,发现沈颜打扮的比自己还要夸张,穿的像个算命先生似的。 “走吧。”沈颜一招手,转头就走。 “去哪儿啊?” “石口村。” “石口村??赵龙不是已经带人去了吗,咱俩还去干啥?哎,你慢点,等等我呀!” 第109章:沈风水在线瞎掰 旭日东升,朝辉弥天,又一个大晴天,又一个忙碌日。 公鸡早就唱过了三唱,又好久,家家户户的门窗才慢悠悠的推开来,各家各户的烟囱也袅袅起了烟。 又过了会,烟囱停了。赵家娘子抱着被子从屋子里出来,将被子挂在栅栏上晒。张家婆娘端着簸箕坐在院子里挑豆子。王家老爷子躺在院里摇椅上晒太阳,孙家阿婆则大声呵斥着上窜下跳的调皮小孙子。 清晨的石口村,寂静着热闹。 吃过了早饭,男人们三五结伴拎着锄头下了地,妇人们忙完了手边活计,在村口大树下围坐一圈儿,一边纳凉看着孩子玩耍,一边互相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邻里事儿。 “老王她三婶儿,你听说了吗,陈二,王虎和刘老五他们几个今儿一大清早的就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刘三婆娘神秘兮兮的和旁边坐着的妇人说。 “是吗?听谁说的?” “你忘啦,我婶婆家就住在王虎家隔壁,天没亮那会儿王虎家的狗一顿疯咬,动静可大了。” “哎,也不知道又怎么了,都隔了这些天了又把人带走了。” “上回没吃板子,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全乎着回来了。” “怎么说?” “他们发现的那可都是命案啊,准没什么好事儿。保不准那些当差的找不着凶手,索性就把报官的抓起来抵上呢。” “不能吧,啥事儿还不得讲个王法。” “嗬呦,什么王法啊,这年月的,披上层官皮,就是王法了。管你是谁,黑的能给你问成白的,白的也能给你问成黑。咱们老百姓就不该掺和到这种事儿里头来。”一众婆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那他们几个这一去,不是凶多吉少了?” “看他们造化了。”刘三婆娘啧啧着说,说着拉着刘三婶子低声说,“我和你说个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讲。”刘三婆娘神秘兮兮的说。 “她三嫂子你放心,你和婶子说的事儿婶子一件也没往外说过。” “知道婶子你嘴严实。我和你说啊,刘老五挖猎坑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尸体,其实我家刘三儿头几天天就挖着了,他要去报官我拦着没让他管那闲事儿,后来过了三四天,就被刘老五发现报官了。” “现在一看,得亏我拦着我家刘三儿了,要不然现在被带到衙门的就是我家外头的了。” “老刘她三嫂子,还是你厉害啊,一早就知道事儿不好不往里头掺和。” “那你看,我表舅姑婆家的外甥是在衙门当差的,这点事儿我能不知道。” “那他们仨这一走,还回不回得来了?” “不好说啊。” “哎,可怜陈二媳妇才刚生了崽儿,这还坐着月子呢,男人又被衙门带走了,真是命苦。” 二人你一言无一语正扯着,外头乡道上,一高一矮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村子走了来。 矮个子走在前头,带高帽,穿道袍,看打扮像是个算命先生,他身后还跟着个呆愣小厮。 细看却可发现此二人正是换装后的沈颜和花倾野。 花倾野此刻一脸的不奈,四十里的路,他们只坐了二十里的马车,剩下二十里路沈颜非要腿儿着,他要骑马,她不允,他要运轻功她也不允,还让他穿着着硬底布鞋,这一路走过来,脚酸的很。 “花儿,咱们在这村子里歇歇脚吧。”沈颜瞧着前头高矮错落的村子,说。 你就是奔着这来的,可不得在这里头歇歇脚。花倾野翻了她一眼,嗓子眼儿应了声嗯。 “打扰一下。”沈颜走到坐在村头的唠嗑的几位妇人跟前招呼了声,“我二人自南拢来,一路奔波路过贵村寨,身上带的水喝干了,天热路远,不知可否讨碗水喝?” “这大热的天儿,不喝水要死人的,来吧。”刘三婆娘起身应了声,“她嫂子你们几个接着唠,我家近,我领两位先生喝口水去。” “去吧去吧。”众人摆手示意她去。 “先生你们是干嘛的,算命的吗?”往家走的路上,刘三婆娘看着沈颜和花倾野好奇的问。 “在下姓谢,是阴阳家第十代传人,主看风水。”沈颜脸不红,心不跳,说的真事儿似的。 花倾野撇嘴,还阴阳家十代传人,你沈家才传了三代,满嘴跑火车。 “大师是风水先生啊。”刘三婆娘听了沈颜的话,了然颔首。 “谢先生,这就是了,你们二位坐这稍等,我去给你们倒水去。”妇人热络的说,说完起身进屋倒水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妇人进了里头,花倾野低声道。 “你消停点,耽误了我的事儿小心回去我给你穿小鞋儿。”沈颜眼珠子四处乱逛,威胁道。 要不是怕柔妃贼心不死继续派人刺杀自己,那两个太监又太容易被看出来了,她才不带花倾野这只骄傲的孔雀出来办事儿,矫情死。 “二位先生,喝水,喝水。”很快妇人就从里头出了来,妇人拿了两个大碗和一壶冒着热气的开水。 “村里的水不干净,生喝不干净。这水刚烧的,可能有点烫,晾晾再喝。”刘三婆娘为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笑呵呵的说。 “嗯,不着急。”沈颜应声,然后依然四下瞧看着,越看面色越凝沉,却又不作声。 “谢先生,您看啥呢?”刘三婆娘发现了沈颜的异样,一脸狐疑的问,“难道我家房子风水有问题?” “不不不,没问题没问题。”沈颜闻言连连摆手,只面上凝重之色更甚,冲着一边神游天外的花倾野道了声,“水凉了没,快点喝,喝完了水好继续赶路。”沈颜催促,说完端起碗来,也顾不得水还未凉透,吹了几下便喝了起来。 花倾野见状也跟着端碗喝起来。 刘三婆娘见状心里头更不安了。 “先生,您看您路过我们石口村,又恰好进我家门,咱们这是有缘。我家风水若是真有问题,您便是看在这一碗清水的份上也得帮我们一帮啊。”刘三婆娘一把扯住沈颜的袖子苦苦哀求。 “唉。”沈颜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刘三婆娘抓着自己的手,道了句,“夫人稍安。” 你弄这么一出,谁还安的了,花倾野心中腓腹。 另一边沈颜则和声说道,“我不说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您说的对,我师徒二人路过石口村,又恰好进了您家院,这是缘分。我师徒喝了你家的水,便欠了夫人一口情,萍水相逢,无以为报,今儿我便冒着泄露天机折损阳寿的风险帮夫人看上一看吧。” “师父,不可呀。”花倾野见沈颜面色沉重,说的真事似的,跟着演了起来。 “您多次窥探天机已经遭了反噬了,您不是答应徒儿以后再也不看风水了吗。” “这……” 刘三婆娘见花倾野出言阻止,事关性命大事,不好强求,可又实在心中难安,一时两难,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哎~”沈颜闻言伸手止住花倾野的话,“夫人对你我有两碗水的恩情,要还。为师答应你,只这最后一回,就再看这最后一回。” “哼~”花倾野哼了一声,没再坚持了。 “徒儿小,不懂事,夫人见谅。”沈颜施施然对刘三婆娘道。 “没事没事,先生快说说我们家这风水怎么样?”刘三婆娘急急的问。 沈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四外瞧看,然后才开口道,“何知人家代代富,下砂重重来抱顾。”沈颜摇头晃脑道。 “那是啥意思?” “高一尺为砂,低一尺为水,你家处于砂势,是积财之相,三代之内必有富豪出。” “先生你这是唬我一介妇人呢,我家男人就是个种地的,我们俩结发十三年,至今也没个一男半女的,哪来的三代出富豪。”刘三婆娘听沈颜这么说,脸上明显不信任了起来。 “我还没说完。”沈颜闻言摇头道是,“你家的风水确为积财相,而且方才我在外头就看出你们村子整个是建在一条龙脉之上的。外有龙气护佑,内有积财势,若不出意外,你家五代之内可出将相之侯。” “但是,现在有人破坏了龙脉,使得祥瑞变为大煞。你家地势虽为积财相,奈何小不抵大,能有如今安稳,已经是这房子庇佑了。” “怎么的这龙脉就被破坏了?” “你们村子最近两年没少发现无名抛尸吧。” “您怎么知道?”刘三婆娘闻言大惊。这事儿除了他们村子的人,外人全然不知的。他们两个从陇西来的外地人,怎会知道!这时候刘三婆娘对要眼前这个风水先生的能力已经信了五分。 “抛尸压在了龙脉十脊上,龙脉被毁,化为大煞。这龙脉被毁了有年头了,只不过最近才开始爆发。原本你们家三代之内本该富甲,如今膝下却迟迟未有儿女也是受龙脉气运影响。若我推测的不错的话,你们村子最近也是怪事频发的。” “先生真乃神人也。”刘三婆娘闻言狂竖大拇指。 “先有王七拐上山摔断了腿,后有老实巴交的林大麻子为了个妓女突然要休了发妻,一阵闹腾最后把老娘给气死了。事儿还没完,前些天村头张家从不出门的病秧儿子又丢了。一堆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弄呢,今儿一早发现野外抛尸的三个人又被衙门的人给带走了,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日子全过崩了。” 花倾野在一旁听的直皱眉头,这些事和风水有半毛钱关系,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事儿,上嘴唇总得碰下嘴唇,皇上家里也有三两糟心事儿。 沈颜也是够能忽悠的。 另一边,沈颜闻言却连连颔首,“这就对了,你们村子原本有龙气庇护,如今龙脉被毁转为大煞,气运便都变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啊?先生,你得救救我们啊,我们村上下一百多口老少求求您了。”刘三婆娘说着就要跪下,被沈颜一把拉了住。 “夫人礼重了,我既应了帮你看风水,如今风水出了问题,自然也会帮着解决。” “有劳先生了。”刘三婆娘闻言感激涕零。 “那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这样,你带我到抛尸地去看看。龙脉虽然被破坏了,若是目前来看损毁的还不算重,或许可以修复。” “哎,好。”刘三婆娘连连应声。 “你到底要干什么?”刘三婆娘在前头带路,花倾野在沈颜耳边低声问了句。 “跟上!”沈颜未答话,只道了句跟上,抬腿跟了上去。 “刚才看的那两个是前些时候发现的了,这个是最近陈二发现的。” 刘三婆娘领着沈颜和花倾野来到翻起的大土坑前,坑里还有不少黑乎乎的肉汤,混着泥土泞干,一旁翻开的土已经干透了。 沈颜像模像样的俯身捻起一撮土,捻了捻,视线在地上细扫而过,发现林地里,十几二十步远便有一个坑,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你们村子里可是有挖草药的土行医?”沈颜问。 刘三婆娘闻言啪的一拍巴掌,“先生真是神了,有!村中住着的陈二就是。我们这一带谁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看。” “他经常来山上挖草药吧。” “是呀。” “虽然那些个抛尸对龙脉有镇压作用,但毕竟数量有限,反倒是这山上大大小小的药坑对龙脉损毁更为严重。”沈颜一脸严肃的说。 “啊?” “你把他的情况和我细说说,我怀疑他是故意挖毁龙脉的。”沈颜满目肃然。 “不会吧……”刘三婆娘迟疑,“他平日里对我们大家都很和善,不像是作恶的人啊。” 沈颜见刘三婆娘不信,掐指凝神算了算。 “他家最近有喜。”沈颜说。 刘三婆娘闻言一拍大腿,“神了,他婆娘刚生了个崽,还在月子里呢。” “你想想,现在龙脉被毁,整个村子都闹腾着,他家不仅没事,还中年得了子,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刘三婆娘细细思忖道,“他和她婆娘结婚有十年了也没个娃儿,今年突然就有了。” “他命中本无子女,他借了你的运!” 第110章:深入敌腹 “他命中本无子女,他借了你的运!”沈颜沉声说。 “先生的意思是……我本该生儿子的,但我的运被陈二借走了!!” “正是。” “难怪,难怪我一直都没有孩子!” 沈颜的话成为了压垮刘三婆娘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对沈颜再没了质疑,满脑子都是孩子,她的孩子!她不是不能生,而是被陈二那个杀千刀的借了运! “谢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苦命的孩儿啊。”刘三婆娘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这些年一无所出,我遭尽了白眼,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夫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颜将刘三婆娘扶起来,一脸严肃的说,“你放心,这等逆天改运之徒为我辈所不耻,我一定会帮你讨个公道的,不过……”沈颜说到这里话音一转,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刘三婆娘见沈颜犹豫,赶忙追问。 “不过现在我还没办法确定陈二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把别人的气运借到自己身上,也就没办法破了他的局。” “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刘三婆娘闻言顿时又嚎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进刘家没享过一天福不说,还碰到这么个事儿,我不活了!” “夫人你冷静点。”沈颜搀着刘三婆娘不让她在地上撒泼,好声劝着,“我只是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所以才无法破局,不是破不了局。只要知道他是用何种办法借了他人的气运,是可以将气运改回来的。” “真的?”刘三婆娘闻言眼睛一亮,拉着沈颜的衣袖反问。 “当然是真的。”沈颜颔首。 “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陈二都干了啥?” “嗯……这样吧,你得把你知道的有关陈二的事,事无巨细都与我说说,或许其中就有破局的关键线索。” “哎,好,陈二……”刘三婆娘兴致勃勃的应声,不想才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了。 “怎么了?” “您什么也不问就让我说,我不知道说点什么呀?”刘三婆娘脸一苦,“要不您想知道什么,您问,我知道的我就说。” “也好。”沈颜颔首。 “哎,您问吧。” “我问你陈二既然是村中的土行医,平日里可与什么人走的近?”沈颜问。 刘三婆娘闻言略作思忖,半晌才开口答道,“陈二为人和善,又是行医的,和村子里的人关系都不错。但是他这个人吧有点怪,和谁交情都不深,终日深入简出的,也没见他和谁走的特别近。要说来往频繁的,倒是有一个。”刘三婆娘说。 “谁?” “张老赖。”刘三婆娘答。 “因为张老赖的儿子生下来就体弱,这些年一直病秧秧的,全指着陈二瞧看,张老赖一家把陈二当救命恩人似的,逢年过节都走礼,除此之外也没谁和陈二有交情了。” “你之前说村头张家从不出门的病秧儿子丢了,可是这个张老赖家的儿子?” “正是。”刘三婆娘点头应是。 “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也挺奇怪的。张老赖是中年得子,对这个儿子娇惯的很。然而造化弄人,这个张小平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大好,六岁那年出去玩染了风寒,发了一场高烧差点烧过去,多亏了陈二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打那之后张小平的身体就更虚弱了,张老赖就不再让他出门了就这么在家里养了二十年。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个多月之前大家都去地里除草,张老赖两口子也去了,结果晌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就发现张小平没了。” “我们整个村子的人村里村外找了几个遍,也没找到人。一个大活人活啦啦的就没了。” “这都半个多月了,张老赖病倒了,张家婆娘终日以泪洗面,怕是也捱不了几天了。” “张小平失踪的那天,整个村子除了张小平都去除草了吗?” “那倒也没有。陈二就不去,他们家不种地。他是靠手艺过活的,只得空的时候得去山上采药。还有王三拐和刘老酒,他们两家靠打猎为生,也不种地。” “那,那天这些人没见到张小平吗?” “没有。大家伙回来的时候也挨家挨户的问了,王二拐和刘老酒在刘老酒家喝酒来的,张老赖家住村头,刘老酒家在村西头,啥也不知道。陈二家倒是和张家离得近,就住隔壁。但是那天陈二进山采药了,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家里就一个坐月子的婆娘,足不出户的,能看见个啥。” “先生,您问这么多张小平的事儿,这和龙脉被毁有啥关系吗?”刘三婆娘狐疑的问,这个谢先生有些过于关注张家的事儿了。 “哦,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沈颜和声应,“其他和陈二有关的你知道多少?比如他平时都什么日子进山采药,或者他每天什么时辰出门,什么时辰回来。” “这和龙脉有关?” “当然。”沈颜颔首,“只有知道他是何时破坏的龙脉我们才能对应恢复被毁龙脉。一天有十二时辰,其中辰时对应龙位,若他每日辰时都在山上乱挖胡掘,损毁的龙脉便很难修复了。” 花倾野在一旁冷眼瞧着沈颜,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若不是知道她是沈颜,他都要信了。 “啊?这么严重!”果然刘三婆娘听沈颜这么说,大惊失色。 “嗯。”沈颜郑重颔首。 “可是您问的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刘三婆娘挠头,“不过陈家婆娘肯定知道。”刘三婆娘肯定的说。 “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带您到她家去,你们在外头听着,我进去和她聊聊,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也好。” 刘三婆娘带着沈颜和花倾野从山上下来回到村子里,路上遇到村里人,刘三婆娘还热络的和人打招呼。 “王二哥,吃饭了没?” “吃完了。三儿媳妇这是干啥去了?” “上了趟山。” “哦。这两位是?” “哦,忘了介绍了,这两位是风水先生,最近老是倒霉,我请来给我家看看的。” “最近是不咋太平,你看完之后若是两位先生还有空,让他们也过来帮我看看。” “得嘞。”刘三婆娘应声,带着沈颜和花倾野拐进了陈二家。 沈颜和花倾野在门口止了步,刘三婆娘敲了敲门,“梅呀,在家呢吗。” “谁呀?”屋里头,柔弱的声音响起,刘三婆娘闻声忙应,“我是你老刘家三婶子啊,我能进去吗?” “三婶子啊,进来吧。” 刘三婆娘闻声递给沈颜一个眼神,然后抬腿进了房间里头去。 “哎呦,你这月子里头呢咋吃这么清淡。” “二哥不在,我怕吹了风落下病根,也不敢去外头生火,就随便糊弄一口了。” “可也是,你现在身子弱,可不能折腾着了。”刘三婆娘说,“等你出了月子,自己想吃啥做啥。” “好在马上就到日子了。昨儿二哥还说好久没吃我做的红米酥了,想吃了。” “梅,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你不用跟婶子装,婶子都明白。婶子听说了,今儿早上衙门来人把老二带走了。你别惦记,没事噢。” “谢谢三婶子,婶子放心吧,二哥是报官的,衙门传他也是作证,我明白,不会乱想的。” “你想的透,婶子就放心了。”刘三婆娘说,“瞧我这听到点风言风语就当实事儿,关心则乱就跑了来,行了,你好好的就行,别的不说了,婶子走了。” “等下,三婶子你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也没啥,就是有人说那抛尸案和老二好像有点关系。” “啥?咋可能呢,二哥是报官的,和二哥有啥关系?” “梅你也别急,这不都是道听途说嘛。听说是官府的觉得老二经常进山,所以嫌疑比较大。” “二哥进山是去采药的,咋就有了嫌疑了。” “可不么,三婶子听人这么说当时就火了。老二是啥人三婶子还能不知道吗,再说了我衙门当差的姑表弟说了,那抛尸都是夜里抛的。老二采药都是白天进山的,这大伙都能作证。” “是是是,三婶子你说得对,二哥都是白天进山的,谁能大白天的抛尸啊,可不能让人冤枉了二哥。孩子还这么小,二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娘俩可咋活呀。” “梅,你放心,有三婶子在,谁也别想污蔑了老二。对了,你和婶子说说,老二几天一进山,都啥时进山,啥时辰回来。下回再有人乱嚼舌根子,三婶子就用事实都给你骂回去。” “嗯,二哥说要给药草生长的时间,所以都是单日子进山,卯时走,一般申时也就回来了。夜里他是从来不进山的。” “哎,不对呀,张小平失踪那天,老二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都酉时了。” “还说呢,那天他回来我好骂了他一顿,那时候才回来,可担心死我了。” “那到底是因为啥回来晚了啊?” “他那天在山上发现了一株稀有草药,那草药长得地方极其陡峭,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草药采到,因为在那株草药上耽搁了功夫,所以才回来晚了。” “哦,这样啊。行,婶子记住了。下次再有人乱嚼舌根子,看婶子不骂他个狗血淋头。” “多谢三婶子了。” “不用谢,都是一家人,谢啥。行了,梅呀,你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吧,放心没事儿噢,有婶子在呢。行了,我锅里还煮着粥呢,先走了哈。” “婶子慢走,不送了啊。” “不用送不用送,你快躺着吧。”刘三婆娘吵吵把火的从里头退出来,递给沈颜一个眼色。 “听到了吧,卯时到申时。上山的路约么得走一个时辰,这天杀的,真奔着辰时去的!” “情况我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龙脉虽毁,但陈二道行不足,毁坏的龙脉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但是我们今日来的匆匆,缺点物件。这样,我们师徒到城里置办些必用的东西,明日再回来帮你们破局。” “辛苦先生了。” “辛苦不敢当。我本就是看风水的,眼看着这好风水被别有用心的人破坏,我也不好受。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就此告辞,咱们明日再见。”刘三婆娘一直送到了村头,沈颜第三次拱手告辞。 刘三婆娘学着沈颜的样子,双手搭在一起,躬了躬身,“先生慢走。” 出了石口村,花倾野敛了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小厮模样,饶有意味的看着沈颜。 “精彩,真是精彩。”花倾野拍了拍巴掌,半恭维半挖苦道。 “下官从来不知道太子殿下竟是逻辑这般缜密之人。以风水之名破心防,以借运之名套路那个村妇为你所用,好一个运筹帷幄。”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沈颜漠然。 “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殿下还装什么傻。” “还用装吗,来的路上你不是已经骂了我一路了嘛。”沈颜挑了挑眉,哼哼道。别以为他没说出声她就不知道来的路上他一直在骂她神经病,数落她傻,有马不骑,有马车不坐,非要腿儿着。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殿下这种人。” “呵,你脑子转的倒是挺快。” “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停,你可千万别给我扣高帽,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聪明人都不喜欢听实话,下官受教了。” “你行了啊花倾野,有事儿说事儿,别弄这恶心人的。” “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指教。” “问。” “来之前你是怎么断定凶手就是他的?”花倾野看着沈颜疑惑的问。 和她一起这么走了一遭,他倒是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在来之前她是怎么想到是这么回事的呢? “我没断定啊。”沈颜听到花倾野的问话跟着一怔,“如果断定了,我就不用来了。”沈颜说。 她费这么大劲跑这来干嘛来了,可不就是找证据来了吗。没有证据她敢断定谁啊,没有铁证,一切有理由的确切怀疑都可能是冤假错案。 “没断定吗?”花倾野闻言戏谑的笑了笑,“没断定你干嘛从头到尾只咬着一个人不放?” “有吗?” “有。” “我只是合理的怀疑罢了。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个人。每个人的嫌疑都需要用足够的证据去排除,只能说他比较惨,在我排除他的过程中发现了他就是凶手的直接证据。” “那么……是什么让你怀疑到他头上的?”花倾野追问。 “他土行医的身份。” 第111章:沈颜问案 大理寺,书房。 沈颜身着太子素服坐在桌案后头,手执狼毫,认真批阅着卷册。 “殿下,人到齐了,在外头等候多时了。”过了一会儿,赵龙进来恭敬汇禀。 “什么时辰了?”沈颜闻言停下笔,开口问了句。 “已经未时了。” “不急,申时再招呼他们。”沈颜摆摆手,继续凝神于受手上卷册,“这么多已经结了案的案子都没封卷,要是被御史台查出来,谁都没好果子吃。” 赵龙虽然不知道沈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对咱们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气早有耳闻,因而也不拂逆她的意思,默默退了下去。 眼角余光送赵龙离开,全神贯注的沈颜蓦的松怠下来,将毛笔放下,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 演戏好累啊,沈颜心中腓腹,顺手摸过一个桃子啃了起来。这时候花倾野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沈颜在书房里悠闲的啃着桃子,外头被传来待审的人也早已被磨没了耐心。 “不是说有话要问我们吗,我们来了都快一天了,怎么还不问,眼看着天都快黑了。”陈深眉头拧紧,一脸不奈的说。 “是啊,一大早便把我们传了来,这都一天了,也没个人管顾我们。”王虎和刘万跟着附和。 “放心吧,不会耽误你们回家的。天黑了我们会派官兵护送你们回去。”赵龙安抚道。 “谁稀罕!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这黑灯瞎火的,我不在家,若是出点什么事儿你们担得起吗!”陈深一脸愤慨。 “就是就是……”其他两个闻言也纷纷附和。 “陈深是吧,你想回家?”赵龙抱臂看着陈深,冷声道。 陈深没想到赵龙会直接叫出他的名字来,一时不禁有些发怵。 “官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眼看着天就黑了,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再说呗。主要我家刚添了崽,还没满月呢,就留他们娘俩在家,我实在不放心。”陈深好言商量。 “行了,我再去问问,你们几个在这老实点。记住了这是大理寺,不是你们村子口儿,少唧歪。” “是是是,多谢官爷了。”陈深腆着笑脸连连应是。 “太子殿下!” 赵龙一只脚刚跨出门,突然惊唤一声,闻声屋子里头的三个人齐齐抬头朝门口看过去。 “积压的案子太多了也,汇报了一大天,本宫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沈颜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在正中高椅上坐下,拧了拧脖子,然后才将视线落到底下站着的三个人身上。 “赵龙,他们三个就是发现尸体的石口村村民是吧?”沈颜看了底下一脸懵然的赵龙,问。 “是。”赵龙下意识点点头。 “嗯。”沈颜嗯了一声,将一旁早已备好的资料拿到面前快扫了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儿,正色道,“本宫也没想到听个汇报会耽搁这么久,让你们久等了。” “今儿叫你们来呢,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再和你们了解一下有关抛尸案的细节。天儿也不早了,咱们尽快,一个一个说吧。” 陈深闻言刚要开口,却被沈颜抢了先,“王虎,你先来说吧。”沈颜扫了一眼手边的纸,念了个名字出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尸体。” 一边上,陈深张了张嘴,终是无声的吞了下去。 王虎听沈颜叫到自己,上前一步,开口答道,“那天我是去山上挖野菜的,没想到两镐刨下去,野菜没刨下来却刨了一镐头的血。”王虎将自己发现尸体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然后呢?” “然后我好奇啊,就又扒拉了几下,不想几下子扒拉出一只手来,差点把我吓过去,我意识到不妙,就赶忙报官来了。” “你在刨野菜之前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的吗?比如附近的土有没有翻动过的痕迹,或者其他的什么异常。” “没有。”王虎认真的思忖了会,然后摇了摇头,“主要我当时也没咋注意,看到那有野菜就刨了。” “嗯,知道了。”沈颜低头垂睫记录着,接着问,“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啊?”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沈颜没得到回答,眉头一皱,抬起头来瞪了王虎一眼,王虎接触到沈颜不奈的眼神,后颈蓦的一凉,也顾不上沈颜问的和案子有关没关,脱口答道,“驴肉包子。” “你上一次吃驴肉包子是什么时候?”沈颜继续问,话锋越来越偏。 一旁候着的赵龙听沈颜审着审着案,注意力突然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打断她。 刘万和陈深听沈颜问王虎,面面相觑,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王虎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沈颜刚一问他喜欢吃什么的时候愣了一下,之后沈颜问什么便答什么。 “你上一次吃驴肉包子是什么时候?”沈颜问,王虎闻言嘿嘿一笑,意犹未尽的答道,“昨天。” “哪家的,好吃吗?” “城口马记肉包,开了有二十年了,特别好吃。” “马记肉包,行,有空尝尝去。”沈颜提笔在册子上勾画了几笔,磨磨叨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啊?就可以走了?”王虎没想到沈颜就问这么几个问题,有些懵懵的。 “赵龙,派人送他回去。”沈颜招招手,看了一眼花名册,继续念道,“下一个,刘万。” “说说吧,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沈颜抬头看着底下站着的大个儿,问。 “我是给老娘圆坟的时候发现的。”刘万说的简洁干脆。 “说详细点,什么时候,在哪儿,怎么发现的,发现之后都干了什么。” “那天是五月十六,是我娘的祭日,我去给逝世周年的母亲圆坟,到了坟前发现离我娘坟不远的地儿又多了个包儿,一边上还有翻土的痕迹,我以为是谁家又埋了人也没太在意。” “我们那儿有个规矩,圆坟路上遇上新坟得填两锹平安土,否则会闹不太平。所以给老娘圆了坟之后我就收了两锹土往旁边的坟上盖了两锹,没想到两锹土收起来,平地里露出一截骨头来。” “当时吓了我好大一跳。我还以为自己一迷糊收错土了,后来定睛一看,妈的是埋错了。” “我当时又惊又气,拎着锹就回村去了,寻思着把那个把人埋错地儿的糊涂蛋拎出来,让他赶紧把坟挪了。结果没想到从村头问到村尾,谁家也没死人。那会儿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我们村儿是不富裕,但是再穷,家里死了人也得贴两块木头做个棺材啊。我挖出来的那个好像是直接埋的。想到这个我就琢磨着可能是遇上凶案了,就赶忙到衙门来报官来了。再之后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嗯。”沈颜低着头,闻言微微颔首,然后才正经问案似的抬起头来正色的问,“有没有哪一天对你而言是特别难忘的?” 得,又开始不正经了。赵龙无语望天。 那边刘万思忖片刻,开口应道,“有。” “哪天?” “六月二十九。” “是什么重要日子?” “我娘的祭日。”刘万说,语气平淡,一双眼睛却已瞪的猩红。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可以走了。”沈颜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摆摆手,招呼赵龙道,“赵龙,安排人送他回去。” “最后一个,陈深。”沈颜说完提笔落墨圈住纸上最后一个的名字,开口唤道。 陈深,排行老二,所以又叫陈二。折腾了一大天,终于到他这儿了。 “我是我们那儿的土行医。”陈深听沈颜终于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忙应道,“那天我是进林子采药的,在林子里发现了棵野山参,自然要挖出来。没想到一镐抡下去,不仅将参刨了出来,还带出来一只血葫葫似的手……” “我还没问呢,你就开始答了啊。”沈颜抬头深深看了陈深一眼,笑着说。 陈深一怔看着沈颜绽开笑颜后脊蓦的一僵,这笑看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你说的这些都有记录,不用赘述了。”沈颜摆摆手,“我看你是石口村的土行医,那一带的人有病都找你看吗?” “是。” “那还挺方便的。”沈颜点点头,“医病的药也都是从你那拿的吗?” “是。”陈深应,以为沈颜怀疑他的能力,解释道,“小人父辈往上三代都是土行医,有配药的方子传下来。普通疾病两三副药就能治愈,严重的有个五六副也差不多了。” “给病人治疗的药都是你亲手配的?” “是。” “你们那一带村寨那么多,附近那么多人,那你岂不是每天都得上山去采药?” “那倒也不至于。”陈深呵呵的笑,“除了季节交替时候风寒多发需要每天进山,寻常时候小人采半筐药够用个三五天了。” “那生意一般嘛。”沈颜了然颔首,在手边纸上画了个圈,接着问道,“说一件你印象比较深的事吧。”沈颜又转了个话题问。 “印象……吃我娘子亲手做的红米酥。”陈深回道,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嗯。”沈颜闻言提笔在纸上涂画了几笔,又问,“你最近一次吃红米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月之前吧。” “具体哪一天?” “具体……六月……十八九号?记不太清了。”陈深不太确定的说。 “资料显示你娘子才临盆不久,六月份你娘子还带着肚子呢。那天是什么日子,你娘子带着肚子给你做红米酥吃?”沈颜闻言挑了挑眉,八卦的问。 陈深接触到沈颜暧昧的目光,脸上飘起一抹幸福红,“也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我想吃了。我娘子说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行动越发不便,可能之后好久都不能下厨了,所以就做了一回。” “你小子好福气啊,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可不好找。”沈颜笑着说,低头在纸上瞥了一眼,继续问,“七月十八那天你都干什么了?” 沈颜问完抬起头来与陈深对视着,陈深原本还一脸幸福,听沈颜提到到七月十八,身子几不可察的僵了一僵。 “七月……七月十八……那天……”陈深支吾着,好半晌才捋直了舌头,“那天……我一早就上山采药去了,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记性不错嘛。”沈颜闻言连连颔首,“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天干了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张老赖的儿子张小平走丢了,我下山的时候大家伙正四处找呢,我还跟他们找来的,所以印象很深。”陈深解释。 “这样啊。”沈颜挑挑眉,慢悠悠的说,“娘子挺着大肚子下厨的日子不记,无关人家的儿子走失的日子倒是记得清楚,啧啧啧……” “呃……时间太久了……” “久吗?一个月和两个月区别能有多大?”沈颜反问。 “你娘子身怀六甲,自是不可能天天下厨的。反倒是你,每隔三五日就要上山采一次药,于你而言,采药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即便中间有那么一点小插曲,与你又无关,记那么清楚干嘛?” “我……” “我问你你娘子最近一次下厨的时间,你模模糊糊能答上六月十八九。但如果我问你,六月十八那天你早饭都吃了什么,你能答的上来吗?”沈颜瞳孔骤缩,一双星眼寒光炯炯直逼视着陈深。 “我……” 陈深不知沈颜的话锋为何突然变的这般利锐,一时口舌打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小平虽然与我无亲故,但他自幼便在我这里看病。二十多年了,我是一点点看着他长大的,不是亲生更似亲生。他走失了,我自然也心焦,记得他走失的日子又有什么奇怪。”陈深耸耸肩,震静的答。 “不错哦,这么快便想到理由了。”沈颜笑言。 被当场逼问,能临危不乱,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思绪,找准突破口,几句话便将自己的嫌疑洗了个干净。 这样的嫌疑人,倒是难缠。 好在她从来就没小瞧了他。 第112章:攻心 “不错哦,这么快便想到理由了。”沈颜看着陈深,笑着说。 “官爷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想到了理由,小人说的句句属实。”陈深镇静自若,不卑不亢的答。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那天是张小平的祭日,印象深刻所以才记下的嘛。”沈颜眉目骤然厉冉,逼视着陈深冷声说。 “你说什么?!” 陈深闻言一脸震惊的看向沈颜,双眸瞪圆,嘴巴张大,那震惊的模样一点都不假,沈颜看着陈深惊讶的表情觉得这个人愈发的有趣了。 她已经确定那具男尸就是失踪多日的张小平,而凶手就是这个陈深。 陈深早就知道张小平死了,他此刻震惊的不是知道张小平死了,而是震惊于自己竟然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凶手。 不过此刻他把这个表情用在这里,倒是巧妙。 “他怎么可能死了?!”陈深还沉浸在自己精湛的演技里,看着沈颜一脸难以置信的问,“怎么死的?你们是找到人了吗?在哪里找到的?他人现在在哪里?”陈深急切五连问。 沈颜真想拍手给他叫两声好,这精湛的演技,放在现代也是教科书级的。 “人不是我们找到的,是你找到的啊。”沈颜面带笑意的说。 “谁?我?”陈深反手指着自己,一脸的莫明其妙,“怎么可能!!” “尸体不是你挖出来的么,怎么,埋进去的和挖出来的只隔了几天而已,就不认识了?” “你是说……我在山上挖出来的那个……那个是张小平?!”陈深倒也不装傻,惊道。 “正是。”沈颜给以肯定答复。 “不可能!”陈深闻言严辞否定,“我挖出尸体的时候他才失踪了五天,那具尸体烂的都只剩骨头了,不可能是他!”陈深据理力争,沈颜了然颔首,原来他的点在这里。 一般情况下仵作都是根据尸僵程度或是尸斑,尸青等因机体死亡在身体表面产生的各种痕迹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的,有经验的仵作通过勘验尸体甚至有的可以将死亡时间精确到时辰。但这种办法只限于死亡时间不太久且尸体保存效果良好的新鲜尸体。 陈深挖出来的那具尸体已经烂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了,只能根据肉体的腐烂程度来大致推断死亡时间。 因为影响尸体腐烂速度的因素有很多,所以根据腐化程度推测出的死亡时间误差也往往是较大的。 比如通过药物处理加快尸体的腐化速度,死了四五天的人也可以呈现出腐化十几天的效果。如此,仵作勘验时便可能将死亡时间认定为十几天前,便可以转移作案时间摆脱嫌疑了。 难怪他敢埋尸后又自己挖出来大张旗鼓的报官是因为他确信他们拿不出证据来,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惜他遇见了她,就自认倒霉吧。 “张小平身高七尺五一,体质偏瘦,骨质也较为疏松。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用药,受药性侵蚀,骨髓亦呈乌色。我们对那具骸骨进行了上述特征的比对,发现那具骸骨与张小平的特征高度吻合。”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了解到张小平幼时登高曾摔断过左腿,我们在尸体的左腿上也发现了骨骼重接的痕迹,与张小平的伤处相符。综上,可以确定那具尸体就是张小平的。” “那又怎么样,那具尸体是不是张小平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深已经从最初与沈颜对峙的慌乱中缓了过来,端起报官人的态度来。自己只是报官人而已,至于死者是谁与自己可并无半点关系。 “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有理由怀疑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你怀疑我?你凭什么怀疑我?我可是报官人,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尸体而已,这也有罪吗?”陈深咬紧自己报官人的身份,出声反斥。 “有罪没罪我说了不算,要张小平说了才算。”沈颜慢悠悠的说。 “张小平?”呵,陈深哂笑,“官爷你莫不是糊涂了,人这都死的透透的了,要怎么说话,难道托梦不成?” “你没听说过尸体是会说话的么。”沈颜微笑,看着陈深缓缓说道,“比如张小平他告诉我,他是六月十八那天被害的。他死的很惨。有人用菜刀劈开了他的后脑,一刀便已经要了他的命,那人却又砍了三刀才罢手。他死了,还不算完。那人怕他的死引起麻烦,还用花腐草毁了他的脸和身体,然后将他埋到了冰冷的地底下。” “你说什么呢,尸体怎么可能会说话!”陈深听沈颜亲眼见了似的说着行凶过程,再也维持不了镇静,惊恐的看着沈颜,“什么花腐草,我听都没听说过,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是官老爷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冤枉好人?我冤枉谁了?”沈颜反问,“我有说过谁是凶手吗?”沈颜温柔一笑,看戏似的瞧着陈深。 陈深闻言突然哽住,瞪着沈颜,张开的嘴巴开合两次却都没说出话来。 是啊,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她是凶手。她只是合理质疑他为何记得张小平失踪那日的行程却不记得娘子为他做最后一顿饭的日子。她只是告诉他,他发现的那具尸体是张小平的。她说她怀疑任何人,她和张小平死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可从未说过是他杀了人! 是他本就默认了自己是凶手,所以从沈颜提到七月十八那个日期开始神经便骤然绷紧。之后的每一句话他都在努力撇清自己的嫌疑,沈颜说那具尸体就是张小平的,他害怕自己做下的事败露,所以拼命反驳。可当沈颜说出花腐草说出作案过程的时候,他心虚了,那根绷紧的神经砰的一下便断了,他六神无了主突然就乱了分寸,下意识为自己开脱辩解,极力撇清嫌疑,却忘了沈颜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这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只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是嫌疑人,只一个怀疑,他便失了理智,险些不打自招。 “官爷别拿小人不识数了,又是六月十八又是什么花腐草的。小人是土行医,平时与草药打交道最多,那天小人又上山去了,小人又不傻,您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小人怎会听不出您的话外之意。”陈深稳了心情,故作镇静的说。 沈颜看着突然镇静的陈深,有些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挽大厦于将倾呢,算他是一条好汉。 沈颜知道陈深就是看准了她们拿不到他杀人的确切证据,只要他不认,她们拿他便没办法,所以尽管前头已经连踩了她几个暗坑,他的腰杆子还能挺的起来,翅膀子也还能支棱着。 “我哪有什么话外之意。”沈颜眉头微颦,无所谓道,“不过是出于好奇多问了你两句。”沈颜言笑晏晏,突然侧目问道,“所以,你当真不知道花腐草为何物?” “不知道,听都没听过。”陈深双手负后,一脸冷傲。 “那你看看那是什么。”沈颜闻言挑挑眉,说着拍了拍手,掌声落下,赵龙抱着个竹篓从门外进了来。 陈深看到赵龙怀里竹篓,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自己每天上山背的那个。 他们去过他家了!!! “看着眼熟吗?”沈颜从赵龙手里接过竹篓,手在竹篓上头轻轻拍了拍。 “这竹篓是小人上山采药时背的,怎会在此处?”赵龙的视线在沈颜和竹篓之间徘徊,冷声质问。 “本宫派人去拿的呗。”沈颜嘴角一撇,直言不讳。咋滴,封建王朝还想要隐私权是咋地。 沈颜说着一把将竹篓放倒,让竹篓的开口朝着陈深的方向,“你既认得这竹篓,自然也认得这里头装的草药。有几味本宫却是不大认识,你给本宫辨一辨。”沈颜说着伸手从竹篓里拎起一棵已经有些蔫了的草药,“比如这棵草药长得就挺奇特的,叫什么名字啊?” 沈颜拎起的那株药草株植不大,叶片呈两头尖中间宽的梭子状,叶片很厚很挺,层层绽开,像菠萝顶上的羊皮叶一样,一层又一层。 陈深看到沈颜提在手中的药草,眼睛陡然瞪大,“不可能!那不是我的东西!!”陈深见鬼了似的吼道。 “你刚认了这竹篓是你的,怎么,你的竹篓里还会装着别人的东西不成?” “竹篓是我的不假,但这草药不是我的!有人陷害我!”陈深彻底失了理智,指着沈颜大声喝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破不了案便想拉我做替罪羊,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不是说你不认得花腐草嘛,这么激动做什么?”沈颜单手赌住耳朵,将陈深聒噪的声音隔开,慢条斯理的说。 “我……” “啪!”陈深刚一开口,惊堂木啪的砸下,沈颜正襟危坐,高喝一声,“陈深,你持刀行凶,害张小平性命,毁其脸,抛其尸,你可认罪?!”沈颜沉声冷喝。 陈深看着沈颜,呵呵一笑,“证据呢?” “你只凭着一株不知哪来的草便想将杀人抛尸的罪名扣到我头上,公道何在?王法何在?!”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沈颜冷笑一声,高声喊道,“传物证。” 少顷,赵龙端着托盘上了来,恭敬将托盘置于沈颜身前案台上。 “你家中有菜刀一把,薄厚与死者脑后伤口恰好契合,刀柄木质纹理中有未清理干净的血染痕迹,此为证一。”沈颜拎起托盘上白晃晃的菜刀,冷声道。 “仵作勘验尸体时在张小平的指甲里发现了碎木屑,你家外屋门槛有新鲜划痕,经比对,张小平指甲中的木屑与你家外屋门槛的纹理相同,此为证二也。”沈颜拎起装着木屑的小袋子,继续说道。 “第三,张小平自幼体弱,几乎不怎么出门,所以能让他出门的理由一定是非常急迫的,甚至都等不及他父母回家替他办。” “今天我们的人去了张家走访,从张氏口中得知张小平失踪的那一天你给他配的药吃完了。不仅如此,我们还从张氏手中拿到了你给张小平配药的药渣,经御医苑御医鉴定,证实里面含有罂粟成分。” “你家世代行医,不需要我告诉你罂粟是什么吧。”沈颜拿着封装的药纸,冷眼看着陈深。 “所以,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农忙时节,村中大多数人都下了田,也包括张家夫妇。因为农忙,张家夫妇忘了去你那取药,以至于六月十八这一天张小平没有及时用药。当时张小平独自在家,药瘾发作的张小平发现家中没药了,自己又难受的紧,实在忍不了所以从不出门的他自己去了你家拿药。” “却没想到他在你家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不该他知道的秘密,你慌了,你怕秘密泄露亦或其他原因,然后你挥起菜刀将人杀了。” “人死了,接着就是善后工作。你为了掩人耳目,你将尸体背到了山上埋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就是张小平,还用花腐草将他的脸毁了,并学着连环抛尸案的手法将人埋了。下山后发现大家都在找他,遂谎称自己一整天都在山上采药借此摆脱嫌疑。” “然后几天后你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烂透的尸体挖出来,来官府报官说又发现了山中抛尸。那时候张小平才失踪了几日而已,即便张家人有心怀疑那人可能会是张小平,也会因为尸体的腐烂程度而否认这个猜想。如此,你将杀人的罪名转移到连环抛尸案的头上,便可以彻底摆脱嫌疑,高枕无忧了。” “我说的可对?” “呵~”陈深看着沈颜,呵呵笑了两声,“你既然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先前还费这么多话干什么。是,人是我杀的,脸是我毁的,尸也是我抛的,我认了。”陈深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颓然道。 “别急啊,嫌犯还没到齐,你怎么就急着认罪了。”沈颜悠悠的说,抬头一招手,“来呀,带人犯!” “带人犯~”衙役的声音一波波扩出去,少顷,两名衙役押着个女人进了来。 陈深回头看清被押进来的女人大惊,“你怎么来了!!” 第113章:水落石出 “你怎么来了!!”陈深看清被押进来的女人大惊而呼。 女子身披大袍,顶戴头巾,怀有襁褓,正是陈深之妻王氏。 王氏紧紧抱着怀中婴孩,看到陈深像看到了主心骨,扑将着上前,直扑到陈深怀里。 “二哥~” 王氏深情的唤,这一声唤的委屈辛酸,喊的陈深心尖尖颤。 “大人,我认,我都认,您定我的罪就好了,何苦将尚在月中的内人和未满月的孩儿折腾至此。”陈深抱着发妻,回首看着沈颜,痛心疾呼。 “陈深,本宫理解你护佑妻女的心,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宫司法,只看真相,不管人伦。”沈颜沉目冷喝,“王氏,你可认罪?” “大人,她只是一介妇人,家里的事从来都是我说了算,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小人干的……” “二哥。别再说了,我已经都招了。” “你说什么?”陈深闻声怔怔然回头一脸震惊的看着王氏。 “她已经认了罪了。”这时候慵懒男声响起,花倾野大步走进来,在沈颜身边站定。 =时间倒回三个时辰之前= 花倾野将沈颜护送到大理寺的马车停靠处,转身又折了回去。 孟娥山下,石口村静静地卧在那里。日头已经偏了斜,家家户户陆续有炊烟袅袅起,染白了碧蓝的天。 村中乱跑的孩子都被父母喊回了家,枝头跳跃的鸟儿也都扑棱棱振翅回了巢,夕阳下,黄毛狗低头吃着食儿,黑猫猫懒懒趴在地上晒着太阳,偶尔抻着懒腰。 村东头刘阿婶呵斥老伴儿懒散,村中李四娘家小孙子打翻了碗碟,一方世界,百家声衬百家乐,村西头儿陈家有婴孩啼哭声响起,嘹亮高亢,少顷,婴儿啼哭声止,只剩女人清哼儿歌的声音悠扬传出,再少顷,陈家的烟囱里也有袅袅白烟起。 转眼入了夜。 房间里,王氏又一次喂饱幼儿,小心的将孩子放下,然而起身下了地,将碗碟拿开。 拿一个盆子,舀一瓢清水,王氏麻利的洗着碗,视线不自觉的在碗柜上一扫而过,突然,王氏刷碗的手一顿,整个人一愣。 王氏的视线聚集在墙角处,那里空空荡荡,全无半点物件。 那把刀,没了! 王氏一把丢下手中脏碗,手在身前围裙上抹擦了两下,然后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了!真的没了! 王氏的心漏了半拍,然而不待她反应,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撞开来。凉气陡然灌进来,王氏身子激灵灵一个颤抖,猛然回首。 门外墨染的天黑的均匀,大开房门像一张幽幽巨口,似要将人吞噬。更为关键的是,门外静静,今夜并无风。 王氏大骇,身子一个不稳,踉跄两步直抵了墙才勉强站住。 只这一晃的功夫,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影。那人一身素白衫,却被鲜血染红了一半,那人低垂着头,后脑插着那把菜刀。 “啊!” 王氏看到眼前景象惊叫失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你在找它吗?” 那人在门口悬停,缓缓抬手拔下脑后的刀,递向王氏。 王氏已经被吓得呆了,抵在墙上,不知该当所错。这时候,门口的人已经缓缓缓缓抬起了头,露出那张青白的脸。 赫然就是已经死了多日的张小平! “给你。”张小平将刀递在身前,白惨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沙哑阴森,“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的了,你再杀我一次。” 张小平说,身子一动幽幽飘进屋里来。 “啊!” 王氏再也稳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整个蜷成一团,抱头惊呼,“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冷风逼前,半晌无声,王氏胸膛起伏剧烈,深吸了一口气,终还是缓缓抬起头朝头上看去。 才一抬头,张小平青白放大的脸近在眼前,王氏一口气哽住,直接吓得昏死了过去。 “张小平”见状,瘆白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然后朝外头一招手,“拖走!” 那声音,赫然便是花倾野的。 王氏再醒来时,发现四周暗黑,只点点青光亮,映着怪石嶙峋,还有一股子腥秽恶臭令人恶心犯呕。 “这是哪儿?”王氏爬起来,慌然看着四周。王氏刚一动,“腾~腾腾~”有一点火光亮,紧接着数把火把燃起,照亮四周。 “陈王氏,你可知罪?”与此同时,一道厚重声音响起。 王氏大惊,循声望去,却见上头一头顶红冠,长须浓冉的人坐在判桌前,身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冥”字。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一定搞错了!”王氏坐在地上,看着四周嶙峋怪石,碗粗铁索,牛头马面,慌张后撤。然而她才刚挪蹭了两下,便被黑白二人押了回来。 “新历十年,八月初九,陈王氏卒。”判桌前,冥王手执判官笔,沉声道,“陈王氏,你生前有命案在身,属戴罪之身,入婆娑地狱,受剥皮油炸之苦,万载赎罪。来呀,拖下去!” 阎王一声令下,黑白无常立刻上前将她拖走。 “不,不要……不要啊!阎王爷爷饶命,饶命啊!”王氏惊恐大喊,双腿蹬刨试图不让自己被拖走,奈何只是徒劳。 这时候,那道白影再次出现,挡在了她面前。 是张小平! “小平,二婶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救救二婶,你一定要救救二婶。”王氏看到张小平不再惧怕,反倒像见了救星似的,一下子扑到他脚下,苦苦哀求,“二婶错了,二婶真的错了,下辈子二婶做牛做马报答你,求求你不要让他们将我带走,求求你了……”王氏痛哭。 张小平一脸冷漠,只抬头看了冥王一眼,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唉!”冥王叹了口气,开口道,“陈王氏,你杀人毁尸,天理难容,本饶你不得。但张小平含冤而死,郁结难平,迟迟无法转入轮回。若你将你所行错事一五一十从头道来,助他化去怨气投入轮回,也算功德一件,可免婆娑之刑。你愿是不愿?” “我愿意我愿意。”张氏闻言点头如捣蒜,“只要不下地狱,干什么我都愿意。” “助他往生,你不可有半句谎言,否则,他会化作厉鬼再无往生机会。而你不仅赎罪不成,还会被下放十八层地狱,受十万极刑之苦,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你可明白?”阎王面色青寒,严肃的说, “明白。” “说!” 王氏在下头跪好,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他爷爷曾经是员外,后来虽然家道中落来了石口村,但也还是大户,家中富庶。眼见他家财丰,我便动了歪念。他七岁那年,染了风寒,张老赖来寻我夫君为他医治,我在他的药里偷放了罂粟。自那以后,他便再离不开我夫君配制的药了。” “张老赖夫妻每半个月左右来我家领一回药,一般都是早上来领,可是七月十八那天,他却亲自来了。他来的时候已近晌午了,我和我夫君正在说罂粟的事,被他全都听了去。他很气愤,扬言要到衙门告我们,我们当时也是一时情急,才下了杀手。” “人死了,我们害怕事迹败露,便想到了最近闹的人心惶惶的无名尸案。为了混淆视线,我夫君用花腐草毁了他的脸然后将他背到山上埋了。我则在家清理了血迹,并向村民谎称我夫君一早便上山采药了。” “为了可以彻底摆脱嫌疑,将他埋葬五日后,我夫君便又将尸体出来,上报官府了。” “人已经杀了,入土为安,为何你们埋了人却又将他挖了出来?” “我们害怕尸体被人发现。村里人经常上山,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尸体,会很被动。我们我们索性自己动手,那时候人虽然才埋了五天,但是尸体经过处理,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仵作勘验绝对不会发现人才死了五天,我们又是报官人,官府绝对不会将他的死和我们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人,您可都听明白了。”王氏话音落下,判案前头坐着的阎王站起身来,对着“张小平”恭敬鞠礼。 “你……”王氏震惊的看着阎王,而后缓缓扭头看向张小平,“你们……” “她说的,可都记下了?” “张小平”双手负后,哪里还有半点唯喏模样。 “一字不落都记下了。” “阎王”恭敬的答。 “带去前堂吧。” “张小平”说着,抬手在脸边摸索,扯下一张细软面具,底下的脸赫然便是花倾野。 “这东西还挺好用。”花倾野掐着面具,嘴角微微扬了扬。 “大人,大人,孩子又哭了。”花倾野刚要走,有人匆匆跑来,随之而来的是婴儿响亮的哭啼声。 那衙役抱着半臂大的孩子,一脸无力的模样。知道少卿在问案,他不敢打扰。这孩子明显是饿了,可大理寺都是男人,去哪给他找奶喝,喂了他几滴水,才勉强消停了会。 花倾野看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挥了挥手,“他饿了你不给他娘送去,抱给我做什么,我又没奶给他喝。” “是。” “啊~啊~啊~”婴孩啼哭声再起,王氏忙抱着孩子轻轻悠荡,手有节奏的拍在他身上,“宝儿不哭,娘在呢,娘在呢……”王氏哼哼哄着,孩子哭了几声,渐渐安稳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陈深揽着王氏,自责的说。 “不,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添了罂粟,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是我害了你啊。”二人抱头痛哭,悔恨不已。 沈颜全程冷目看着。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陈王二人吓得一个哆嗦齐齐噤了声,案前,沈颜面容冷肃,高喝一声,“降屏!” 一声令下,沈颜身后屏风挪开,屏风后头,张老赖和妻子张氏抱在一起,已泣不成声。 “啊~你还我儿子!!”张老赖一下子冲下去,对着陈深夫妇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今衙门的人将他们带过来,已经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死了。带他们过来是让他们见证凶手伏法,衙役警告他们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发出一点声响,否则杀害他们儿子的真凶便逍遥法外了。 放才他们一直在屏风后面听着,当听到作案过程时二人便已经泣不成声了,只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如今终于出来了,张氏夫妇再不压抑,扑将着上前,恨不得将陈深夫妇撕成碎片。 陈深夫妇自知罪孽深重,也不还手,任拳头脚落在身上,只死死护着怀中孩儿。 花倾野见状侧目看向沈颜,却发现沈颜冷眼看着,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好半晌,眼看陈深和王氏已经要护不住身下孩子的时候,沈颜才终于发了声,“行了。” 沈颜一开口,立刻有衙役上前将张老赖和张氏拉开。 “啊~”张氏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将心比心,将心比心啊!!!我的平儿,我的平儿啊……” “啪!” 又一声惊堂木响,沈颜冷声开口,“王氏,你为敛财下毒在先,事迹败露杀人毁尸抛尸在后,证据确凿。且行凶情节十分恶劣,案件影响十分重大。根据夏昭律典,判:斩立决!” “陈深,你受人指使,本是协罪,但杀人之实为你所为,毁尸抛尸亦由你亲为,数罪并罚,判:斩立决!” “来呀,将此二人打入天牢,秋后问斩!”沈颜大手一挥,立刻有衙役上来夺过王氏怀中婴孩,将二人拖走。 “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怀中一空,王氏大惊,伸出双臂去够孩子。 襁褓婴儿似感知到了母亲召唤,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哇哇~哇~” “抱下去。”沈颜摆手,示意衙役将孩子抱走,然后起身走到张老赖夫妇身边,俯身将二人搀扶起来。 “二位,令郎之死,已水落石出。凶手已经伏法,不日问斩,也算慰了令郎在天之灵,逝者已逝,还望节哀。” “多谢大人。”张家夫妇恭敬行礼,张氏行了礼抬头看到沈颜的脸不禁一惊,“怎么是你?你不是?” “办案需要,并非有意欺骗。” 张老赖和张氏互看了一眼,然后齐齐跪地,恭敬叩首,“多谢大人为吾儿申冤。” 第114章:这是聘礼 大理寺中堂,一干人等已经走了干净,沈颜坐在案前,总算松下了一口气。 这些天她将和命案有关的所有卷宗全部都过了一遍,报官人说的话,仵作的考勘验记录,每个字她都有细细斟酌,也正是因此,她知道男尸案的报官人陈深是土行医的身份,所以昨夜和楚御聊到花腐草时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但那时候一切都仅仅是她凭空猜测而已。要想定罪需要确凿的证据才行。于是今天一大早她便来了大理寺,遣了一批人去石口村将陈深传来,为了防止陈深起疑,她还将同为石口村报官人的刘万和王虎一并传了来。 而她则趁着陈深等人不在,和花倾野去了石口村打听消息。 但是考虑到石口村只是深山里的一个小村庄,他们两个陌生人突然过去,村民难免会有戒备之心,届时探听虚实不成,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所以沈颜才想出了扮作风水先生的样子去。 古代的人本就迷信封建,石口村村民又频频挖出无名尸来,搅的人心惶惶,这时候扮作风水先生的样子,打着度风水的幌子套话,再合适不过了。 沈颜从刘三婆娘口中得知常在陈深手下看病的张老赖儿子张小平失踪多日的消息,便想趁机去陈家看看,所以随便诹了个问题便将刘三婆娘忽悠到陈家去了。 路上他们偶遇张氏,沈颜又从张氏口中得知张小平对药物过度依赖的重要消息,并从其手中拿到了重要物证药纸。 之后沈颜和花倾野随刘三婆娘到了陈家,刘三婆娘进去和王氏说话的时候,沈颜和花倾野也没闲着。他们两个将外屋细细搜寻了一遍,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柄把带血的刀和门槛新刮划痕。 如此一来,陈深杀人的嫌疑陡增,但那时候沈颜仍然只是怀疑,他们手中没并有确凿证据证明这刀和血与冰室里的那具尸体有关,也无法断定陈深就是杀人凶手。 于是沈颜提议让花倾野留在了石口村继续调查,她自己则带着物证回了大理寺,命人第一时间将药纸送到了御医苑进行检查。她则立刻去了冰室,仔细检查了尸体的指甲,终于从指甲缝里已经高度腐化的肉汤中发现了那一点点碎木屑。 经过纹理比对,木屑纹理与陈深家门槛的纹理相同。确定死者的死与陈深有关后,沈颜立刻派人到张家从张老赖口中收集到张小平的身份特征,并将之与男尸进行比对,发现尸体的特征与张小平高度吻合,那时候已经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张小平,凶手就是陈深了。 但沈颜还有一事不明,那就是王氏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 张小平的用药里有罂粟,犯起瘾来承耐不住,父母又不在,自然会去陈家拿药。通过陈家外屋的血迹和门槛的刮痕也可看出案发现场就是在陈家屋里。王氏才刚生产不满一个月,案发当时她定然是在一墙之隔的里屋休息的,那么,她知不知道外屋发生了命案。 如果不知道,她为何谎称陈深一早便上前采药了。如果知道,她又知道多少? 这桩命案和王氏有多大关系,是沈颜需要明确的。所以她将花倾野留在了石口村。她让他易容成张小平的样子,在天黑之后去陈家吓王氏一吓。 王氏其实不是被吓晕的,她会晕是因为花倾野身上带了无谓散,无谓无谓,无知无味,人吸入后会被瞬间麻痹神经,陷入昏迷,两个时辰后便可自然醒来了。 至于沈颜,她回来处理完要办的事后并没有急着审人,毕竟花倾野那边要天黑之后才好办事,她这边进度太快了不好。 在审问陈深之前沈颜先东拉西扯问了刘万和王虎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目的是为了让陈深放松警惕,不知不觉的跟着她的思路说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来。 记忆印象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人很容易记住一些或重要或奇特的事,比如看到街上有人在争吵,或是有人故意绊了别人一脚,这些事时隔许久可能都不会忘,但是,人对时间是很不敏感的。 我们很容易记住一件好笑的事,然后重复讲给很多人听,但并不会清楚的记得这件事发生在那一天,这就是人的记忆印象。因为事情是具体的,可视可听可感知的,时间日期却是抽象的,摸不见看不着的。 审问陈深的时候,沈颜先让陈深说了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这是典型的记忆印象。之后沈颜又提到了七月十八这个日期,沈颜问陈深在那天做了什么,从日期反推事件是逆记忆的行为,一般人只能做到五天之内的逆推,超过五天的逆记忆基本是不可能记起来的。 就像如果问一个人昨天吃了什么,他可能对答如流。问他前天吃了什么,他思忖片刻也可能答上,但是若再问他大前天吃了什么,这时候就有模糊记忆出现了。推到第五天,大多数人已经完全记不起了。除非某一天他吃了一顿与众不同的大餐,因为事件特殊,时隔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他都会记得自己在那一天吃了一顿大餐,这就是所谓的深刻记忆印象。 沈颜问陈深七月十八那天都做了什么,时隔一个月,陈深立刻就说出他那天做了什么,这是明显的深刻记忆印象。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他难忘的事,以至于他也记下来了那个特殊的日期。 所谓做贼者常心虚。几个问题下来,沈颜已经从陈深嘴里探出了虚实,基本确定他与张小平之死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盖棺定论。一切都对上了,只还差最后一点,花腐草。 沈颜和花倾野在陈家没有发现花腐草,沈颜便创造了让陈深看到花腐草的机会。 陈深药篓里的那株花腐草其实是沈颜放进去的。虽然沈颜已经可以初步断定凶手就是陈深了,但她还是怕自己会因为主观臆断冤枉了好人,所以她在药篓里加了那株花腐草。 放那株草与其说是为了诈陈深不如说那是沈颜给他的一个机会。 她们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只是能让她们将陈深和某人的死联系起来,但是这所有的痕迹亦都是可以伪造的。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一个点是花腐草。 花腐草是毁尸灭迹的重要一环,是伪造死亡时间的重要道具。 沈颜一开始之所以会对陈深起疑就是因为他土行医的身份。他终日与草药打交道,是最能想到利用花腐草毁尸的人。但是,他是个行医者,不认识花腐草这种无药用性的草药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沈颜事先将花腐草放进了药篓里。 人对自己了解的事物会做出下意识反应,这是装不出来了。如果陈深和张小平的死无关,和花腐草毁尸无关,他看到药篓里的花腐草最多也就是奇怪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自己的药篓里。 可若是他和张小平的死有关,看到这株草出现在自己的药篓里,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将全面击溃,他会震惊,会愤怒,会害怕,当然,最终一切都会归于心如死灰的绝望。 事实证明陈深就是杀人抛尸的凶手! 至于王氏。 花倾野迷晕王氏后,趁王氏昏迷的时间将她带到事先便已经布置好了的阎罗殿里,待她醒来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顿恐吓,自然便从她嘴里套出了真相来。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口证俱在,此案也就算结了。 “平日里倒是我小瞧你了。”花倾野悠悠走到沈颜跟前来,饶有意味的说。 当时她让他易容成张小平的模样去吓王氏时他是拒绝的。他在大理寺的时间不算短了,各式各样的问案手段也见得不少,可从没听说过还有连蒙带吓破案的。 可她就这么做了,不仅做了,还偏偏就成了。 花倾野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儿来,全无章法却自成一派体系,她做的每件事都那么的出人意料,却又该死的恰到好处。该说不说,她身上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点点魅力在,难怪能蒙得楚楚的青睐。 沈颜不知道花倾野此刻心理活动,听他酸溜溜半挖苦半嘲讽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不知道的多了。”沈颜冷哼,不过心下还算满意,今天事多而杂,她分身乏术,将不少事推给了他,至少他没有掉链子。 “你确定将陈氏夫妇判斩?”花倾野侧目问。 “下毒敛财在先,杀人毁尸抛尸在后,还不够斩立决的吗?” “够是够,但是《夏昭民律》其中一条规定,哺者,死刑可延一年。” “毕竟婴孩尚在襁褓,若是将陈深和王氏斩了,那孩子怕是也活不成了。” “王氏和陈深杀人敛财无所不用其极,孩子养在他们身边,白牡丹都能被养成黑心莲。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聘奶娘了,过些日子挑户好人家,把孩子送去就是了。” “也可。”花倾野微微点头。 这案子到此为止也就算结了,可沈颜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张小平之死是陈氏夫妇贪财所致,命案是因为张小平日常用药用尽,耐不住药瘾,亲自去了陈家无意听到陈氏夫妇说起罂粟而起。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张氏夫妇对这个体弱的儿子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儿子赖以续命的药吃没了,他们怎么就没及时去陈家拿药呢。忘了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了些。不过看张家二老悲恸模样,倒也不像是假的。 “这桩案子就算结了,后续归档以及尸体认领等相关事宜你处理一下就好了。” 沈颜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晃悠悠出了门去,“这些天可累死人了,本宫得好好歇歇了。” 沈颜晃悠回宫的时候,天刚蒙了灰,她才踏进东宫的门,良东便迎了上来,“殿下您可回来了,您快来。” 良东热络招呼,沈颜随他到中堂,看到屋地上摆着的几大箱金银首饰,一时有些懵,“这是什么?” 她才刚破了案子,赏赐就到了?皇上的消息也太快了点。沈颜诧异的看向身后跟着的两个贴身视为小太监。 二人接受到沈颜的目光,齐齐一惊,互看一眼,然后同时摇起头来。 沈颜眉头一皱,不是他俩? 这时候良东悠悠开了口,“这是聘礼。” “?什么玩意?”沈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太子下聘?!!! “瞧您惊讶的,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良东见沈颜惊讶模样,解释道,“您和文静小姐的婚期定下了,这是陛下派人送来到张家下聘的聘礼,明儿一早奴才们便将这些个送到相府去。” “婚期?”沈颜一愣,猛的一拍脑门。回宫之后事儿太多,她把这茬给忘了,她在张家那还有个未婚小娇妻呢。 “哎呀~” 沈颜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了?”沈颜看着满室金银,愁眉苦脸的问。 “下个月十二。” “下个月十二?!怎么这么快?” “这日子是相国大人和陛下一齐挑的,难得的黄道吉日,时间虽然紧张了些,但好在从赐婚之日起礼部就已经在张罗您的婚事了,算起来也有小两个月了,倒也不算太赶了。”良东笑盈盈的说,眼睛却时刻仔细着沈颜的神情。 他们都知道殿下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虽然殿下回来后让人省心了不少,但毕竟还是殿下,保不齐听到消息脚底抹油又跑了,慕北不在了,他们拿她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颜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去。 她此番回来是为了将那些暗地里捅刀子的人一一揪出来的,先前她不想耽误了张文静,现在就更不能拖她下水了。躲是躲不了了,看来是时候和张文静好好谈谈了,沈颜怅然。 第115章:风起云涌 第二天一大早,沈颜亲自带队,拉着十几箱金银玉器到相府下聘去了。 红艳艳的大红花,沉甸甸的金银箱接二连三的抬进相府的门,张远山站在堂外看着门口的沈颜一脸的慈祥。 “殿下里面请。”聘礼抬完了,张远山走过来邀沈颜进去。 见张远山躬身行礼,沈颜笑着将人搀起,“相国大人客气了,如今婚期已定,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无须多礼。”沈颜也回礼,眼睛则四外瞟了瞟,“相国大人,文静小姐在府上吗?”沈颜问。 她来下聘,动静闹的这么大,整个相府的人都出来了,怎么不见张文静的影儿。 “哈哈,殿下说笑了,您与静儿婚期已定,依着规矩,大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张远山一副我很懂你但是规矩如此您还是忍忍吧的表情,看的沈颜顿时就蔫了。 这都是什么破规矩。不见张文静她怎么和她坦白自己是女儿身,不坦白自己如何拒绝大婚,不拒绝大婚这……这不是祸害人嘛,哎! 相府后院,张文静手里一方帕子都要搅烂了。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的话不太和规矩,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他了,真想去看看。”张文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比手里帕子还要纠结。 “不管了,殿下亲自来下聘,我必须得去看看!”张文静放弃嘴巴矜持,拿定主意,脚尖一转就往外走。 “小姐小姐,不可呀。”容玉正在门口摆弄花草,一眼瞄见自家小姐往外跑,忙将人拉住,“小姐,您和太子殿下的婚期都定了,依着规矩,大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这不吉利。” 容玉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连忙制止。 “可他都亲自来下聘了,我若不出面显得多失礼。” “您不出面才是全了礼节,怎会失礼。”容玉掩嘴笑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想什么呢,您就是想看看太子殿下是不是?” 张文静闻言脸上登时凝了一层红霞。“你这丫头,敢打趣你家小姐我了!”张文静被说中心事,羞红了脸,跺着脚道。 “可是……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张文静怏怏然,“祖父说女孩子家要矜持,我听了,矜持是矜持住了,人可是再一眼都没瞧见过。连他前些日子受伤了我说要去看,祖父都拦着不让去。” “小姐,太子殿下现在住在宫里头,那时候您和殿下虽然有婚约在身但毕竟您还未过门,听殿下受了伤便忍不住跑到皇宫去,难免会有不懂事的说东说西,有辱您的名节,老爷不让去也是为了您好。” “可是……” “好了,小姐。您想什么老爷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不是,殿下身体一康复老爷立刻便将婚期提上了日程。再有一个小月您就要嫁过去了,日后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也不差现在这一眼两眼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张文静闻言撇撇嘴,却是没再往前屋去了。 这么长时间我都等了,也不差最后这二三十天了。若是现在跑过去,万一他觉得我唐突不知礼数就不好了。 张文静心里暗搓搓的想。 沈颜从相府出来,垂头丧气。 老天爷实在是太喜欢和她开玩笑了,她都穿过来这么久了,她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最重要是帅的惨绝人寰的男主大人迟迟未驾到不说,非塞给她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她昨夜给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今天才敢来相府。本想和张文静坦白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让她提议退婚,可没想到,她竟然连人都见不着。 虽然张文静出身很好,家世很棒,涵养又好,长得漂亮。可她真的欣赏无力啊。 “哎!” 沈颜第五十六次叹息,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不结这个婚。 沈颜生平最恨玩弄感情的渣男,如今自己却眼看着就要变成骗婚的渣女了,她恨啊! 这一边沈颜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退婚不娶,另一头,听闻沈颜和张文静的婚期已经定下,朝堂后宫全都炸了庙。 庸坤宫里,裕贵妃坐在矮榻上,细细品着茶。一旁的屏翠将沈颜和张文静婚期定下的事说给她听。 “看来皇上这次是认真的了。”裕贵妃不紧不慢的说。 太子最近确实办了几件漂亮事,张远山又有心辅佐东宫,两相相合,婚期定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娘娘,若是太子靠上了张家,对我们会不会不利?”屏翠担心的说。 毕竟先前因为大皇子的事,庸坤宫和东宫闹的很不愉快,虽然前些日子太子有意示好帮主儿解了禁,但毕竟曾有芥蒂,如今太子和张家报团,怕是会对魏家不利。 “能有什么不利。”裕贵妃波澜不惊的说,“嘉儿已经走了,轻儿又不在本宫身边,铭儿才十二岁,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本宫现在已经没有和东宫争的资本了,沈颜之所以会帮助本宫解禁,也是周全考虑了的。” “那我们就眼看着太子和张家联合吗?” “嘉儿之所以会折的那么惨就是因为太过鲁莽了。东宫春风得意,黯然失意的人多了。随便挑拣两个便够让她烦上一烦的了,何须本宫亲自动手。” “娘娘英明。” “太子新婚大喜,去库房挑拣几件像样的东西准备着。本宫是贵妃,贺礼万不能被旁人比了下去。” “娘娘放心。” 与此同时,不似庸坤宫平静,翊霄宫里的气压低的骇人。 “主儿,陛下是被政务缠了身,才没有如约来宫里吃晚膳,您莫气坏了身子。”绿柚出声好言哄着。 然而柔妃沉着一张脸,不作半点表情。 “昨儿陛下在哪儿过的夜?”柔妃冷脸问。 绿柚闻言面色微紧,抬眼瞧了瞧自家主子,“陛下最近几日都宿在庸坤宫。” “娘娘您也别多想了,魏家最近在前头立了点功,陛下多去裕贵妃那里两趟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来裕贵妃没有白白禁足,关了一阵子学聪明了不少。”柔妃说着,目光陡然沉下,“绿柚,备冷水来,本宫要沐浴!” 普宁宫里良妃正在为院中花树修剪枝叶。 “这花花草草,放任生长难免不成条理,免不得要修剪一番。”良妃一边剪枝一边说道。 “娘娘说的是。”红巧一边跟着收枝一边应和道。 “娘娘,三木回来了。”这时候,有二等宫女进来通传。 “让他进来。”良妃应了一声。 红巧闻言,眼尖的将剪下的枝子收走了。少顷,穿着太监服的三木脚步匆匆走了过来,附在良妃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太子随了娘娘之智,素来聪慧,本宫就知道这么点事根本难不倒她。”良妃微笑,“事情办的干净吗,不会留下破绽吧?” “娘娘放心,张小平的药是奴才亲自动的手。而且偷拿的量也不多,就只一顿的量。张家老两口沉浸在丧子之痛里,根本没有察觉。” “那就好。”良妃微微颔首,叮嘱道,“本宫交代你的事,你可以做不成,但切记万不可让人拿住了把柄!” “是,奴才谨记。” “行了,你退下吧。后面的事,你盯着些,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本宫汇报。” “是。”三木应声退下。 三木是当年随娘娘一起过来的,算是半个周家人。但他平日都不在宫里伺候着,总是在外头替娘娘办事,娘娘无欲无求的,谁也不知道她让三木做了什么事。只偶尔听到个只言片语,勉强猜得出自家主子在筹谋着些什么。 红巧瞧着自家主子,心中微喜。虽然娘娘不争抢,但好歹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娘娘是有本事的,只不过她懒得争罢了。 “巧儿,去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送来的锦荷袍取来。” “娘娘您不是不喜欢那衣裳的花色嘛,取它来做什么?”红巧蹙眉,不解的问。 “去取。”良妃重复道。 红巧讪讪闭嘴,应了声“是”,乖乖去取衣裳了。 红巧将衣裳拿过来的时候,良妃已经剪好了树枝了,良妃看到衣裳,起身进了屋里去,“更衣。” 红巧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要穿这件衣服了,却也不敢再问,忙进去伺候着。 良妃才换好了衣裳,外头便响起了绿柚的声音,“良妃娘娘,贵妃娘娘请您到庸坤宫品茶。” “知道了。”良妃抬整了整发髻,波澜不惊的答了声。 红巧惊愕的看着自家娘娘,和着娘娘已经料到裕贵妃会找她了,所以提前换好衣裳。 “娘娘您怎么知道裕贵妃会遣人叫您过去的?” “本宫现在是她手中的棋子,一有吹草动自然第一个想到本宫了。”良妃不以为然的答。 说的也是,能不借自己手解决的事情,谁会亲自动手。可是翊霄宫那边最近挺挺消停的,倒是东宫,又是立功又是定婚的,风光无限,张扬的很,难不成裕贵妃有心要对付东宫? “娘娘,裕贵妃这时候叫您过去准没好事,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红巧担心的说。 自家主子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若是裕贵妃让自家娘娘对付太子,一来娘娘心中定然不愿,二来此举费力不讨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奴婢这就去替您回了。”红巧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良妃唤了住,“不用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宫当初既然选择了对她低头,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良妃抬手整了整鬓发,“反正本宫在宫里也闲得慌,去看看吧。” 这一天注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将军府里,白呈静坐窗前,正看着机密信件,他面前不远处,凌风一身黑衣默然静立。 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但见主子在阅信就一直没有出声。 “查的怎么样,沈颜和弋族到底是什么关系?” 终于白呈合上了手中的心,抬头看向凌风。 “没有关系。”凌风答,利落干脆。 “没有关系?” “是的,没有关系。”凌风重复道。 “皇后是镇远候周淮与文豪季明之女季央的女儿,周家和季家都是纯正的汉裔血统,且与弋族毫无瓜葛。皇后自幼便一直养在周家,未曾出过闺门,及笄后便进了宫,封了皇后,此间也没有结识弋族人的机会。太子生在皇宫,长在皇宫,也不曾与外界接触过。从履历来看,太子与弋族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没有关系,那个面具人怎么会那么紧张沈颜的安危,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那个面具人的身份呢,查到了吗?” “没查到。”凌风摇头,“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甚是神秘。属下追踪到过他一次,只是才刚跟了几步便被他察觉甩开了。” “不过属下在追查面具人的消息时,无意中查到了另外一个信息,不知道和此人是否有关。” “什么消息?” “前些日子太子在宫外的时候,曾被江湖人士追杀,那些人一半是精卫门的杀字门的人,一半是荼靡山庄屠门庄的人。可是他们动了太子的第二天,两大杀手组织一夜之间全被灭了门。江湖传言他们就是因为动了太子才招致的灭顶之灾。自那以后,江湖中人再不敢接宫里的活计了。” “精卫门,荼靡山庄。”白呈念着这两个名字,这两个组织他是听过的,两大门派存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两家起家干的就是雇佣杀人的活计,承包暗杀行刺等任务,更是号称只要银钱到位,天王老子的命也要得。 近些年这两大门派发展的很好,势力壮大的很快,加在一起足有千人之众。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让这两大门派同时消失? “可查清是什么人做的了?”白呈问,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为沈颜打抱不平的人,除了面具人还会有谁。只是,三十年前弋族被先帝屠了全族,这才三十年而已,他们的势力竟一直壮大至此了吗?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做下的,但是领头的那个,江湖人尊其一声公子。” “公子?” 第116章:赛马 石口村。 张老赖和张氏将张小平的尸体领了回去。张小平是被害身亡,属于横死,是不能进祖坟的,张老赖和张氏商量后,最终将人埋在了自家地里。 “儿啊,原谅爹不能把你葬进祖坟,不能为你立牌。”张老赖摸老泪一把,嘁嘁然道。 “平儿懂事,一定不会怪咱们的。”张氏苦着一张脸,一边往火堆里填着纸钱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我的平儿啊,你怎么忍心就抛下娘走了啊,你让娘可怎么活啊~啊啊~” 看着火苗燎着纸钱腾腾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张氏捂着胸口,痛心大哭。 张老赖看着身前拢起的土包包,一想到张小平惨死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陈二那个狗东西已经伏了法了,你安心的走吧。”张老赖说着抬手拍了拍发妻的肩,“别哭了,让平儿安安心心的走吧。” 张氏闻言,抬手摸了摸眼,擦干了眼角的泪,却仍忍不住抽嗒。 纸钱烧尽,张老赖和张氏相扶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蹒跚着回了家去。 太阳金色的光透过窗子打进房间里,空荡荡的床榻上再没了那个年轻的人儿。张氏看着熟悉的桌椅板凳,眼泪疙瘩一个接一个的掉下来。 “老张,我这个心空的慌。”张氏在门口驻足,茫然的看着一旁的老伴。 “唉,人各有命,可能这辈子咱们和平儿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别再想了。”张老赖揽着张氏的肩膀,扶她到屋里坐下,“陈二那对狗东西已经被判了死刑了,也算慰了平儿的在天之灵了。” “是我对不起平儿啊。”张氏倚在张老赖怀里掩面而泣。 “这事不怪你,只怪陈二夫妇那对狗东西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害天理的事儿。”张老赖和声安抚着自家夫人,好半晌,张氏才平复了情绪。 “好些了吧。”张老赖试探的问。 “我没事。” “那你在家待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好不” “你干什么去?” “我到莫阳村去一趟。” “去莫阳村干啥?” “表弟家的佳佳失踪两年了,报失之后官府那边一直也没个信儿。我看大理寺断案的那个官儿是个办事儿的人。我去给表弟递个信儿,让他有空去试试看能不能到那位大人跟前求着帮忙查一查,没准能有消息呢。” “去吧去吧。”张氏闻言摆摆手,“但愿佳佳不要像平儿一样……唉。” = 自从沈颜和张文静的婚期定下来,许久没有喜事的皇宫一派喜气洋洋的。从东宫到大理寺都好不热闹,无论走到哪都避不开向她道喜的人。 沈颜看着那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总觉得他们的笑不怀好意,就好像他们明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还故意来贺喜讽刺自己似的。 眼看着离婚期越来越近,沈颜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焦。好几次她都已经偷偷摸到了相府外头,想翻墙进去找张文静,但是最终理智让她忍住了。 翻墙进去太过唐突,若是再让张文静误会她是想见她才翻墙的,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哎,可该怎么办才好。”沈颜坐在桌前,单手拄脸,唉声叹气。 “殿下,您瞧这喜字怎么样?这个婚礼的时候要贴在门上的。” 良东很没眼力的捧着大红喜字进来,左右摆弄,问沈颜的意见。沈颜刚答复了良东,下一秒又被肆南拉到更衣室试穿喜服去了。才试过了喜服,还没来得及喘息又被辰西拉到一边去捋婚礼流程,一套冗长的官礼说下来,说的沈颜头昏脑涨,脑仁都大了。 “行了行了,有关婚礼的一切事宜你们看着办,不用问我了。”沈颜实在受不了,摆摆手将烂摊子交给了东南西。她自己偷偷从东宫跑出来,到了大理寺避难。 “呦,稀客呀。”花倾野看到沈颜,戏谑道,“殿下不在宫里准备迎娶佳人,怎么有空到大理寺来?” 待她娶了张文静,楚楚也就该死心了吧。想到这里,花倾野看沈颜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两分。 “烦的很,来这清净清净。”沈颜叹了口气,怏怏说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这么一会儿有什么用,你还能在这住不成。”花倾野嗤笑,沈颜闻言面色一喜,“哎,这办法不错啊。” “花儿,你找人收拾间屋子出来给我,我暂时在这住两天。” “啊?这……不太好吧?”花倾野错愕的说。 “有什么不好的?” “大婚之日在即,您不主持婚礼事宜,在大理寺住下算怎么回事?” “哎,这话说的可不对。正所谓天下为公,完婚这种私人小事焉能扰了公事秩序。大理寺的抛尸一案迟迟未结,本宫心焦的很,为了尽早破案,理出线索,在这住几天怎么了?” “好好好,您是太子,您最大,您说了算,下官这就给您腾房去。”花倾野见沈颜铁了心要住下,施施然转身出了门去。 “这还差不多,废话忒多。”沈颜编排,揪下两颗葡萄扔进嘴里。 “你们两个和我来。”花倾野出了门,招呼两名衙役随他来到他的房间,大手一挥,“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去。” “啊?”两个衙役懵了。 “大人,您放着最好的房间不住,搬隔壁去干嘛?”两名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解的问。 “太子殿下要搬进来,你们说是该她住这儿还是我住这啊?” “属下遵命!”二人闻言恭敬应了一声,麻利的开始搬东西。 “你们慢慢搬,搬完了到前头告诉我一声。”花倾野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门口,一个黄衣汉子正探头往里头寻摸着。 “什么人?看什么呢?”守门侍卫眼见此人探头探脑,形迹可疑,手中长枪一横,拦住那人的去路。 那人看到锐利枪锋,吓得一个激灵,忙后退了两步,然后才正了脸色道,“官爷,我……我要报官。” “报官?这是大理寺不是衙门!”守门衙役闻言沉喝一声,“要报官到京兆府击鼓去,大理寺不受理民案!” “可是我听说……” “可是什么可是,大理寺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走吧,走吧。”衙役不想再听他多言,挥手将人往外撵。 人才被推搡着退出了大理寺的门,花倾野大步从门前经过,直奔沈颜所在的中堂。 “哎~大人大人!”那人看到花倾野眼睛一亮,忙出声召唤。 守门衙役见状面色一凛,手下力道加重,将人往外赶着,“快走快走,别在这惹事啊,小心把你抓起来!” “大人留步啊~”那人不死心的呼唤,终于吸引到了花倾野的目光。 “怎么回事?”花倾野循声望过来,远远出声问。 “大人……” “大人,这个人要报官,属下让他去京兆府,不想他还闹腾起来了。属下这就将人赶走。”要报官的那个人才一开口,话便被守门衙役抢了过去。两名衙役已经制服了要报官的那个人,说着架着他就往外拖。 “大人,我要报官,大人!大人!”那人不甘的喊,花倾野闻言却也不再多问。 “太子大婚在即,凡事都精神着点。什么人都能在大理寺闹腾,成何体统!”花倾野不奈的道了句,说完转身走了。 “听到没有,太子大婚在即,皇城肃严,再敢来闹事,小心你的脑袋。”守门衙役将那人拖到门外,扔到地上,警告道,“这次就饶你一回,要报官去京兆府去,别再来大理寺闹事了啊。” 那人堆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垂头丧气的走了。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有人来大理寺报官,当咱这是三尺衙门台嘛,真是好笑。” …… 中堂里,沈颜躺在太妃椅上,双目呆滞望着头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殿下过去看看还缺点什么不?”花倾野走过来,开口道。 “不用看了,你办事我放心。”沈颜回过神来摆摆手道。 “说点正经的,这几天有没有新案子发生?”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该出事了。”沈颜挠挠头。 “殿下,注意你的身份。”花倾野有些无语,头一次听说还有感觉要出事一说,感觉要是有用,还要衙门做什么。 “哎,最近脑子不大好使了。”沈颜抬手按了按眉心,长叹一口气。 “殿下,少卿大人,午膳准备好了。”这时候有衙役前来通报,沈颜和花倾野起身用饭去了。 饭桌上,沈颜抓着筷子在白米饭里戳来戳去,戳去戳来,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殿下不是要大婚了吗,大喜的事,怎的殿下瞧着失魂落魄的。”花倾野夹一片脆笋到碗里,抬眼见沈颜失神模样,开口问道。 “哎,最难消受美人恩。”沈颜叹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眼前貌美近妖的人儿,摇了摇头,“你不懂。” “嗯?” “殿下可是身体不太好?”花倾野突然贼兮兮的凑上前来,在沈颜耳边低声道,“下官认识位神医,殿下若是需要,下官可以为您引荐引荐。”花倾野说着还得意的朝沈颜眨了眨眼。 “你身体才不好!你全家身体都不好!”沈颜闻言眼睛一瞪,登时跳脚。 “殿下身虚,上次骑马的时候下官就看出来了。皇亲贵胄也是肉体凡胎,有病就得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花倾野悠悠说道。 “嘿我这暴脾气!”沈颜拍案而起,饭也不吃了,拉着花倾野直接到了马厩去,“来,挑一匹!” “做什么?” “赛马。”沈颜磨牙嚯嚯。 “嗯?”花倾野错愕。 “挑吧。”沈颜双臂环胸,半点不像假的样子。 花倾野饶有意味的看着沈颜,既然她这么诚心的要被凌辱,他就满足她一次吧。花倾野随手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就它吧。” 上一次他们同乘一骑,她恨不能将心肝肺都吐出来,他倒要看看,这两个月她长进了多少。 城外草场。 绿草低低,风声猎猎,沈颜和花倾野一人一骑,并列而立。 “为了不让您输得太难看,下官可以让您三鞭。”花倾野骄傲的说。 “用不着。”沈颜哼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随时恭候。” “那就走吧,驾!”一鞭甩出,沈颜驭马,疾奔而出。 花倾野却并未动作,安坐马背之上抱臂看着飞掠远去的沈颜。 身子微弓,头颅压低,双腿紧夹马腹,马背上的人动作标准而规范,看来私下里是真的下了功夫了。 眼见着沈颜甩出第三鞭,花倾野才拿起鞭子大力一甩,双腿夹着马腹用力一紧,喝了声“驾!” 风声过耳,天地后掠,沈颜安坐马背,在草地驰骋。和楚御一起逃跑的日子,她不仅学会了辨别草药,还学会了骑马。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这般放肆的赛过马。今儿她才知道赛马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不仅视野开阔,动力不限,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就像骑在前后摇的摩托车一样,怎一个爽字了得! “踏踏踏……”马蹄声密如雨点,沈颜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又一鞭子甩出,就要加速,然而鞭子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颜错愕,刚一回头,花倾野已经到了她的身边来,花倾野二话没说,拉着鞭子的手一松又猛的一紧,沈颜只觉得一股大力抖来,直将她从马背拉起。 惊变刹那起,沈颜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花倾野拉到了他的马背上,肚子直接扣在马背上,撞得沈颜一口酸水差点喷出来。 “靠!”沈颜大骂一声,与此同时,花倾野也拉紧了缰绳,“吁~” 马儿扬蹄,而后稳稳停下。 沈颜挣扎着从马背上跳下来,刚要指责花倾野,突然,远处奔走马儿一声凄厉长嘶,轰然倒下。 沈颜未出口的脏话哽在了喉咙里,震惊的看着远处小山似倒在地上的马,那匹她刚刚还驾驭驰骋的……马。 第117章:宫宴 沈颜刚从马背上跳下来,远处奔走马儿一声凄厉长嘶,轰然倒下。 沈颜整个呆住。 “又有刁民要害朕??!” “朕?殿下慎言,乱说话可是要人命的。”这时候花倾野已经翻身下马,缓缓踱步来到了沈颜身边来。 “有人要害本宫!”沈颜指着远处倒地的马,神情激动。 “殿下想多了。”花倾野将沈颜指着马的手臂按下,悠悠的说,“您虽速成了马术,却不会挑马。您挑的那匹马虽然看上去是马厩里最壮硕的那匹,但明显只是积肥而已,并非千里之驹。殿下为了不让下官追上,频频促马,体能早已到了它的上限。方才它奔跑时脚步已凌乱,身子摇晃不稳,明显已经耐不住了。倒下只是迟早的事。” “原来如此。”沈颜了然颔首,“如此,多谢花大人出手相救了。” “殿下客气了。是下官唐突了,这时候还出来和殿下赛马。”花倾野微笑,“殿下婚期在即,若是意外伤着耽误了新婚之礼,下官这罪过可就大了。好在殿下福大,有惊无险。”花倾野看着沈颜饶有意味的说。 沈颜闻言摸了摸后颈,讪讪笑道,“那不能,本宫又不是面团捏的。” “特殊时期,还是当心些好。”花倾野淡定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晚,怕是衙役们就要出城来寻人了。”花倾野说着,拂袖牵马,转身往回去了。 沈颜看着花倾野的背影,扁了扁嘴。到底是狡猾的狐狸,没那么容易上套。 沈颜眼见和张文静坦白不成,婚期却越来越近,心也越来越焦躁。这几天沈颜绞尽脑汁一直在想该如何才能将婚期拖延拖延,想破了天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受个伤。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张家再急,也不能让她躺着去接亲。虽然这个办法成本高了点,牺牲大了点,但好歹可解燃眉之急。 不过自从皇上派了贴身太监保护她,刺客也没了,她想受伤还有点不太容易。于是她把目光瞄到了花倾野身上。 她不知道花倾野功夫怎么样,但是他马骑得好啊。于是今天沈颜兴冲冲的跑到了大理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马厩之间也。 她趁花倾野带人去腾房的时间,偷偷摸到马厩,挑了匹最肥的马,喂了它一捧巴豆。 一上午过去了,马儿腹泻算是止住了,却也拉的脱力了。她再骑着它去赛马,一跑起来,马腿必软,马腿一软,她一摔,这事儿就成了。 当然了,早在赛马之前沈颜就在自己的膝盖手肘处都做了防护。只待马儿跌倒,往地上一滚,到时候收买个御医,就说腿折了,婚期顺理成章的也就延了。 万事俱备,只差一摔。 哪成想竟被花倾野那只狐狸看破了她的计划,看破也就算了,他还好心的“救”了她一命。 算计不成,还落了个莫须有的“救命之恩”。 唉,她好难啊~ 沈颜哀叹。 想利用花倾野办事看来是不成了,推迟婚期的事儿只能另谋他法了,沈颜长嗟短叹,好不容易清净了的脑袋又疼了起来。 两个人却只剩下一匹马了,花倾野像模像样的邀请了沈颜两次都被沈颜拒绝了。 上次同乘一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她才不想经历第二次。她自己骑马好歹能掌握个分寸,可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和他同骑,她怕自己被摔成肉泥。 花倾野见她不上马,他做下属的自然也不好骑马,便只牵着马走在乡道上。 一路花红柳绿鸟语花香,花倾野像个无忧仙君,单手牵马,慢悠散着步,举手投足骚包无限。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都是人,凭啥她天天挣扎在生死线上,为生计忧愁,他却吃饱喝足悠闲自在的散仙似的。 “花儿~”沈颜开口唤。 花倾野听到熟悉的称谓,身子几不可察的一僵,然后木然然转过身来,看着沈颜,“殿下有事?” “本宫都接任这么久了,大理寺的案子清算的怎么样了?”沈颜下颌扬起,双手负后,若有所思的问。 “呃……还差一点就清泉完了。” “不行啊,你们这工作效率忒低。”沈颜皱眉,摇头,“明天,就明天,所有案子都要清算完毕,明日未时之前,本宫要看到清算总结。” 沈颜洋洋的说,她清晰的看到花倾野额上青筋从无到有,狠狠跳了跳。 “下官,遵命。”花倾野咬牙应道。 “那就好。” 眼见花倾野的脸从淡然无谓转成青白交加,沈颜的心莫名的就舒坦了,笑着点了点头。 “呀,今儿的天气真不错~”沈颜溜溜达达的走在乡道上,笑盈盈的说,“夕阳照在身上,还挺舒服。嗯~这儿的空气也蛮清新……” 后头,花倾野沉目瞪着沈颜,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沈颜随花倾野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二人刚到大理寺的门口,便见两个衙役拖着个人往出走将人丢出了门。 “怎么回事?”沈颜见状,不禁开口问询。 那人看装扮只是个普通百姓,大理寺又不是衙门,怎会有百姓出入,还被打了板子。 “回殿下,此人几次三番跑到大理寺来闹事,冲撞府衙,犯了官威,依律仗五十,轰出府衙。”衙役恭敬的答。 “闹事?” 沈颜重复道,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后头被打的血糊糊一片,已经被打的脱了力,被扔下也只在地上趴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睁着,似是听到了这边动静,艰难的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个音声。 “日子过的太平了,无事闹事的便多了。每年都有三两个不怕死登门闹事。殿下莫的让这些下人坏了心情。”那衙役笑盈盈的说,然后摆摆手,守门衙役见状将人又拖起来,往远处拖走了。 沈颜见那人被拖了走,倒也没多想,府衙门前是非多,他们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 自从那天起,沈颜一直留宿大理寺,引得朝堂上下一致称颂,道太子一心为公,大婚在即仍不忘肩上之责。 只有沈颜窝在大理寺叫苦迭迭。 她不该逼花倾野一天之内将案子清算完毕的,虽然听说那天晚上花倾野整整一夜没睡,她逞了一时痛快,却忘了案子清算完毕需要她总结题词的。 “今天早朝陛下问起清算积案之事,下官已经向陛下禀明,三日之后,殿下会亲自递呈。陛下还夸赞殿下刻苦,时时不忘政务呢。” 花倾野似笑非笑的音容样貌犹在眼前,沈颜看着面前山似的卷宗,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三年积案,几百份题词。 三天! 于是乎,沈颜还没想到推迟婚期的好办法,又一头扎进了总结题词的深坑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唉~ 在沈颜废寝忘食的不懈工作下,终于赶在三日之期将总结题词题完,卷宗全部归档,将封卷函递到了乾圣宫。 皇上看到封卷函,连道三个好,将沈颜从头到脚一通夸,然后大手一招,“今晚在延庆殿办宫宴,便算是为你办的婚前宴了。” 然后,原打算回去闷头好好睡上一觉的沈颜就这么被拖到了宫宴席上。 当沈颜哈欠连天的跟在皇上身后来到延庆殿时发现,后宫嫔妃和她的一众兄弟姐妹们竟然全都在,连尚在襁褓的九公主都被乳娘抱了来。 皇上和沈颜落了座,宫宴正式开始,当即有宫女前来传菜,少顷,佳肴便将长长的宴桌铺满了。 “近来事情多,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皇上坐在正中央的金椅上,威严开口,“今儿借着老九婚前宴的机会把大伙儿召一块儿来,大家聚一聚。老九啊,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啊?”突然被cue的沈颜从懵怔中缓过来,灿灿一笑,“父皇,儿臣……饿了。”沈颜笑。 让她说,她说什么,是说裕贵妃对她有敌意还是说柔妃曾派人暗杀她?是说她的兄弟们想抢她太子之位,还是夸夸她还不会说话的妹妹天生丽质? 明明就是各怀鬼胎,她可装不出兄友弟恭来。 “太子这些日子忙着筹备婚礼,又不落政务,两相兼顾,着实辛苦。臣妾瞧着太子面庞都有些瘦了。”这时候裕贵妃适时开口,“陛下,咱们人都已经到齐了,太子既然饿了,便开宴吧。” “嗯,动筷吧。”皇上闻言点点头,先提起筷子,夹了片芹片递到嘴里。 裕贵妃见状,提起筷子,夹了一根笋丝,这时候,众嫔妃才纷纷提了筷。 不知为何,除了开始皇上和裕贵妃开口说了两句场面话,一众嫔妃皇子女再没人开口,一顿宫宴吃的鸦雀无声,异常压抑。 沈颜也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盯着自己跟前的一碟青菜一盘豆腐,就着白米饭一口一口往下噎。 “陛下,您尝尝这个乌鸡汤,味道好极。”裕贵妃盛了碗乌鸡汤送到皇上手边,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嗯。”皇上应了一声,然后就是碗勺碰撞的叮当声。 “嗯,是不错。”皇上喝了一口,连连点头,“这口味,不是御膳房做的吧?” “陛下的嘴就是灵。这是新来的厨子做的。”裕贵妃笑答,“说来还得感谢八皇子。”裕贵妃说,视线投在底下坐着的沈铮身上。 “前些日子铭儿闹着要出宫去玩儿,臣妾磨不过他,便叫下人带他到众位皇子的府上转了一圈。这孩子在八皇子府上吃了顿饭,便爱上了那口,嚷着不回来了。” “大家实在拿他没办法,无奈只能让八皇子割爱,将府里大厨送到了宫里来,铭儿这才肯回了来。” “老八?”皇上闻言微微诧异,看向下头坐着的沈铮,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视了这个儿子,象征性的开口问了句,“你最近忙什么呢?” “回父皇,儿臣最近跟着刘尚书学习如何整理户籍。”沈铮似没想到皇上会问他话,诚惶诚恐的答。 “嗯。刘勤将户部管理的不错,和他能学到不少东西。”皇上对沈铮的回答不是很满意,闻言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八皇子啊从小就好学,长大了也一贯勤奋刻苦。”裕贵妃适时接道。 “贵妃娘娘谬赞,铮惶恐。” “本宫说的都是实话,八皇子过谦了。”裕贵妃微笑,话锋却突然一转,“只是啊,这学习的心重了,旁的就顾及的少了。” “本宫听说八皇子自从分宫出去后,这些年鲜少进宫看望良妃妹妹。”裕贵妃缓缓说道,说到这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在一旁默坐的良妃一眼。 “这理政虽重,到底不比人情。八皇子忙碌归忙碌,得了空也要常来宫里看看你母妃才是。” 沈颜听着裕贵妃意有所指的话,眉头微微挑了挑。好一出隔山打牛。 裕贵妃的话明面上听是在指责八皇子不孝母妃,实际上却根本是在帮良妃母子。 众所周知成年皇子出入后宫是需得陛下允礼才行的。柔妃和裕贵妃之子都在前朝位列要职,日日面圣,想去后宫见母妃只需同皇上知会一声便是了。可八皇子不同,他虽然也已经分宫出去了,但皇上一直没有委以职位,没有职位自然就上不得朝堂,上不得朝堂就他见不到皇上,自然也就没办法到后宫去拜谒良妃。 裕贵妃这一指责,有意无意的将皇上忽视已久的良妃和八皇子推到了皇上面前来。 “老八,裕贵妃说的对,再忙也不能忘了拜谒你母妃。”皇上闻言眉头紧了紧,开口道。 “父皇,儿臣……”沈铮闻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 “儿臣没用,不能为父皇分忧,儿臣……不敢为这点小事打扰您,所以才……”沈铮支吾的说。 “你还小,不急。”皇上见他自责模样,和声安抚道。 “这样吧,以后你每半个月来乾圣宫述一次职,和朕说说你最近干了什么,学了什么,顺便到后宫看看你母妃去。” “真的?” “朕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谢父皇!”沈铮闻言登时起身,敬谢行礼。 第118章:欲擒故纵 皇上这一番话说出来,沈颜明显感觉到桌上气氛整个都变了。 良妃听到皇上允沈铮每半个月便进宫一次,激动的无以复加,忙起身行礼,“臣妾谢陛下体恤。” “他做儿子的,进宫看你是应该的。”皇上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是。”良妃应声坐下,转头看着沈铮,沈铮也看着良妃,那一望无言剩有声。 裕贵妃做了顺水好人,看着母慈子孝的和睦场面,浅浅一笑。场面莫名和谐。 “老四,你最近怎么样?”言笑晏晏,皇上将视线从沈铮身上挪开,转移到沈钰身上来。 “回父皇,儿臣最近在整理吏部籍册,希望可以在下一次科举开考前将新的选拔办法推出来。”沈钰见皇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恭敬的答。 “嗯。”皇上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转而问道。“老七,你呢?” “儿臣查阅了大量典籍,整理出了一套兵将管理办法,现在已经整理完了一半,预计明年六月就可以正是投用。” “你终于跟老四学了点好。”皇上闻言欣慰的点点头。 “都是母妃教育的好。”沈褚闻言腼腆的说。 “这倒是实话。若不是有柔妃在上头压着,你们两个怕是把天都捅破了。”皇上哼了一声,说完看了一旁安静的柔妃一眼。 今天的柔妃格外安静,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同众人一起问了安之外,一句话都没说过。现下被沈褚提到,眼见众人的视线都汇集到她身上,也只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把他们两个拖扯大,辛苦你了。”皇上提筷夹了个栗子仁儿递到柔妃的碟子里。 “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臣妾不敢居功。”柔妃平静的答,却丝毫没有提筷动那栗子仁儿的意思。 “啪!” 柔妃手中筷子撂下,与桌子发出一声清脆碰撞响。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还望陛下恩允。”柔妃说着起身,微微福了福身。 “爱妃可是病了?”皇上见状眉头微皱,似关切的问。 “臣妾没怎么,陛下倒不如问问这鸭子怎么了。”柔妃说着瞥了一眼跟前瓷碗里的八宝鸭。 皇上循着柔妃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盆鸭子不禁面露疑惑,“爱妃不是最爱吃八宝鸭嘛,怎么,今日御膳房做的不合你的口味?” “合口味,可能是臣妾的口味变了吧。”柔妃不卑不亢的说。 “皇上,臣妾真的不舒服。” “那便早些回去吧。”皇上说,紧接着问道,“可需要传太医瞧看瞧看?” “回皇上话,已经传过太医了,太医说娘娘过劳累导致的体虚,多卧床休养一下就好了。”这时候绿柚适时出声答道。 “嗯,没事就好。那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扶你家娘娘回去歇着。” “是。”绿柚恭敬应承,小心搀着柔妃走了。 柔妃离了席,皇上也没再说其他。目送柔妃主仆走远,皇上才拿起跟前的碗,将碗递给身后伺候的安世全。 “给朕夹一块来,朕尝尝。”皇上的下巴抬了抬。 安世全得令,挪着小步来到八宝鸡跟前,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又回到皇上跟前恭敬递上。 皇上接过碗,夹起碗中鸡肉,才将鸡肉送进嘴里眉头登时一紧,立马便将鸡肉又吐了出来。 “呸!!”皇上呸了一声,安世全见状,忙递上温茶给皇上漱口。 皇上接过茶杯,连喝了两大口才解了口中味。 “放肆!”皇上将茶杯重重放下,暴喝一声。 “皇上息怒。”一旁伺候的御膳房掌事闻声连忙跪地请罪。 “息怒?朕差点让你们齁死!如何息怒!”皇上暴喝道,“八宝鸡是御膳房的拿手菜,怎会做成这样?” 御膳房掌事闻言连忙应道,“回陛下,今儿这桌菜是新来的厨子做的,许是太过紧张,一时慌乱放错了料,奴才回去定好生管教,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等问题。” “一时慌乱?!柔妃最爱这道八宝鸡,你们存心惹她不自在是不是!”皇上沉喝,目光不自觉的转向身旁的裕贵妃。 “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会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裕贵妃适时出声,“陛下消消气,想来御厨也并非是有意的,待宴会散了,臣妾命人将做八宝鸡的主厨押到翊霄宫去,任柔妃处置。” “不用了,朕处置就可以了。宫宴出错是大忌,传朕口谕,今日宫宴主厨重杖五十,降二级,从厨杖三十,罚月例一年,即刻执行!” “是。”御膳房掌事领了命,匆匆去了。 裕贵妃还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来。沈颜全程坐在一边儿冷眼旁观,看的那叫一个热闹。 后宫就是后宫,真勾起心斗起角来,一根头发丝都能利用的上。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一口鸡汤让良妃母子成功翻了身,八皇子得了进宫的机会,良妃也终于能与儿子见面了,贵妃党皆大欢喜,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块鸡肉,柔妃又生生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这满桌佳肴,沈颜虽然只吃了自己跟前的这两碟,但也都无功无过的,口感虽然不算特别好,总不至于难吃了。 方才她见皇上,裕贵妃和其他皇子皇女吃的也挺满意的,说明其他的菜也没有问题。几十盘菜,就单单柔妃跟前的那一盘柔妃最爱吃的八宝鸡放错了咸淡,说是巧合,谁会信? 当然了,沈颜是不认为这八宝鸡的手脚是裕贵妃做的的。 尽管柔妃最近因为先前代掌后宫过于跋扈的事惹了皇上不悦,但毕竟有盛宠在前,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柔妃在后宫扎根这么多年,不是轻易就搬的倒的。 而且柔妃向来得宠,从不是吃闷亏的主儿。现在皇上和柔妃闹别扭,柔妃正郁闷着,裕贵妃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往她跟前的菜里添料,无异于火上浇油。如此虽然能让柔妃吃上一口盐巴,却也容易激怒柔妃。 就比如今日这般,柔妃当众挑明自己最爱吃的菜被人动了手脚,大家第一个怀疑的人肯定是裕贵妃。 裕贵妃又不傻,怎会贪一时之快为自己惹麻烦。所以沈颜私以为八宝鸡的问题其实是柔妃自己动的手脚,至于目的嘛…… 听说最近皇上不是去庸坤宫就是去靖嫔,乐嫔等嫔妾处留宿,已经有半个月没翻翊霄宫的牌了,良妃和裕贵妃走的越来越近,柔妃自然心焦,她是想争宠了,但又不能太明显,让皇上看出端倪来,心生反感。 所以这个宠得争的不显山不露水,必要时候辅以忍气吞声,楚楚可怜等必杀技蒙的皇上的同情爱怜,这就很考验技术了。 柔妃自入宫开始便蒙宠圣,盛宠不衰,自有个性,她的傲气已经融进了骨子里,让她扮可怜,装隐忍实在太假,所以柔妃反其道而行之,她选择自己布局自己拆,只将锅往裕贵妃身上甩。 而裕贵妃,尽管她没做,但是她才借着那厨子的由头抬了良妃母子一抬,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有口也难言。 柔妃以八宝鸡为媒,装作裕贵妃调理她的样子。而她既不低头也不退让,不卑不亢的摆出态度,然后一走了之。虽然她没有直接向皇上哭诉有人欺负她要皇上为她讨个公道,却足以让皇上真切的感受到失了圣宠之后的她受了多少委屈,她不哭不闹,自己默默忍着的这种强撑的镇定才更让人心疼。 柔妃不愧是柔妃,将人心拿捏的着实是准,一把一把软刀子捅过来,这谁能受得住啊。 果然柔妃前脚才刚走了,皇上逮着她叮嘱了几句话,说什么她要以大婚为重,大理寺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然后又随便提了两句话,便以乏了为由匆匆起身走了。 皇上走后,裕贵妃也随着走了,大人物都走了,众兄弟姐妹们互相打了个哈哈,宫宴自然也就散了。 宫门已经落了钥,出是出不去了,沈颜揣着一肚子的菜叶子回了东宫,吩咐良东去御膳房又烧了两个菜,给自己添了个小灶吃。 “这不是折腾人嘛,唉。” 等饭的功夫,沈颜坐在桌前,按着自己熬夜熬出来的大眼袋,垂头丧气的说。 “饭来了~” 在沈颜昏昏欲睡的时候,良东拎着食盒回了来,食盒打开,糖醋排骨和软炸里脊香气扑鼻,勾的沈颜食欲大增,端起米饭,大口的吃起来。 “殿下您慢点吃,还有呢。”良东见沈颜狼吞虎咽的样子,出声劝道。 老娘都要饿死了,沈颜心中腓腹,嘴上却没功夫搭理他,啃着排骨,只觉得心肝肺满满的都是满足。 “殿下,您猜奴才刚才从御膳房回来看见啥了?”良东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 “啥?”沈颜诧异抬头。 “陛下回乾圣宫了,没在翊霄宫过夜。”良东饶有意味的说,“看来皇上还和柔妃娘娘置气呢。” “你呀,就是单纯。”沈颜闻言翻了个白眼,把手中啃光了的骨头往旁边一扔,擦了擦手上的油,说教似的解释道,“今儿闹了这么一出,你以为父皇还绷得住?父皇其实早就不气了,只不过柔妃先前做的确实不对,柔妃不低头,父皇也放不下面子,这才一直僵着。” “你没看见,今儿柔妃走了之后,父皇在那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就跟到翊霄宫去。” “那陛下怎么没在翊霄宫留宿?” “父皇倒是想留,那也得柔妃留才行啊。” “您的意思是陛下是被柔妃娘娘赶出来的?”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红粉佳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后宫里貌美女子不知有多少,柔妃能蒙圣宠而不衰,自然有她的法门。”沈颜呵呵一笑,“男人嘛,总有个征服欲。送上门的红玫瑰,再漂亮也就是一抹蚊子血,不值钱。求而不得的,即便是一粒饭粘子也是心头白月光。欲擒故纵的把戏虽然老套,但实用。” “你看着吧,柔妃将父皇赶出来一回,接下来几天父皇都会奔着翊霄宫去。” “原是如此啊。”良东恍然大悟道。 “殿下您也太厉害了,这都能看透!”良东感慨道。 “行了,别恭维我了,再给我盛碗饭去。”沈颜把空碗往良东手里一放,催促道。 =乾圣宫= 此刻乾圣宫房门紧闭,皇上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安世全在一旁小心的候着,几次欲开口唤住,又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皇上质问道。 “陛下,御医不是说柔妃娘娘身子虚,需要静养嘛,可能娘娘是想好好修养身子,所以才……” “朕又不会妨碍她休息,她竟然敢赶朕走!真是反了她了!” “陛下您消消气,再气坏了身子。”安世全适时奉上一杯茶来。 “朕不喝!”皇上一把拂开安世全的手,仍在纠结着。 “朕就是想不通,朕都去看她了,她还闹什么脾气呀,啊!她怎么不想想做的那些事,挟制内务府,克减皇子后的用度,纵容手下在后宫横行霸道,一桩桩一件件,加一块够她禁足后半辈子的了,朕说都没说她一句,不过冷落了她几日,她还起了脾气了!” “陛下息怒,您知道的,柔妃娘娘最是孩子气,这是和您使性子呢,您多担待担待也就过去了。” “哼,朕才不担待。她不是不愿意朕去嘛,朕还就偏去,朕就不信了,她还敢天天赶朕!”皇上气愤的说。 “陛下,那今晚您……”安世全试探的问。 “嗯?” “您看您今晚想去哪个宫过夜?” “朕哪也不去,就在乾圣宫养精蓄锐,明儿一早赶着抓野猫去。”皇上哼了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跳上床,胡乱将被子往身上一扯,“睡觉睡觉……” 安世全见状,不再多言,为皇上盖好被子,熄了灯,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今儿晚上陛下心情不好,你们在外头伺候都仔细着点儿,一有动静立刻来通知咱家,听到没有。”安世全和门口守夜的太监叮嘱了句,然后才慢悠悠的离了开。 灯盏座座灭,疏影暗浮,浓墨染碧天,夜已经深了。 第119章:盛世大婚 吃过婚前宴后沈颜以为这回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万万没想到那日的婚前宴只是她西天取经的第一步,前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在等着她。 正常来讲士人婚礼有六项内容: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项内容合称六礼。 千百年来六礼一直相袭沿用,夏昭国的婚礼在贯彻六礼立意基础上,又将六礼分化为三个部分,即议婚、定婚、结婚。 皇子因为身份特殊,因而婚礼也与士人不尽相同。皇子成婚,没有议婚,而为天子指婚。指婚后经过初定,再之后是成婚。 沈颜一觉睡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鸿胪寺礼官拉到相府行初定之礼去了。 初定与正式婚礼相仿,只不过成婚在男方家办,而初定则在女方家办。 初定之日,女方家会将先前男方上门下聘时过的礼都摆出来,让亲朋看一看,然后便是大宴宾客,其间流程除了没有拜堂之礼,乐队伶工酒宴都与正式婚礼无二。 沈颜被拉到相府的时候,相府里酒宴已经摆好了,一众公侯世爵、内大臣、官员及命妇也基本都已经到全了。 中堂里她前几日送来的几十箱聘礼齐刷刷摆了四大长排,此刻都开箱在那放着,任宾客观瞻。 沈颜一到,张远山便拉着她一一为她引荐张家亲朋。一圈走下来,沈颜只顾赔笑脸,笑僵了脸,人却一个也没记住。 刚过了遍脸谱,还没来得及喘息,鸿胪寺官员便开始引礼,礼毕,钦天监官员报时。 吉时到,便是要开宴了。 张远山率张家有顶戴的男性亲属宴于外堂升堂就坐,亲族中有职官员坐东面西,其余来宾坐西面东。宴会由奉茶、奉果、奉酒、奉馔酌酒等程序组成,中间伶工乐队奏乐助兴。张夫人则与命妇宴于内堂,程序也是如此。 沈颜原以为开宴后她能轻松轻松,不想张远山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宴上一直拉着她与朝臣逢迎。酒喝了不少,人认了不少,场面话也听了不少,就在沈颜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的时候,宴终于散了,张远山安排人送她回了宫,她回到宫里,眼睛一闭再一睁,已经是隔天晌午了。 初定礼后,他和张文静的婚事就算正式提上了日程。尚衣局每天都会派人来量她的身材尺寸,以确保礼服合身。鸿胪寺礼官抓着她,一遍一遍的给她讲大婚当日的流程,每天捋五遍,磨得沈颜耳朵都出了茧子了。不过效果很显著。那么冗长的流程,沈颜没有刻意背过一句,但就是全都记住了。 其间还有告庙,醮戒等琐碎事烦不胜烦。终于在沈颜千呼万盼中,九月十二这一天到来了。 九月十二。 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一天天临城十里铺红,满城挂彩,一南一北两座府邸换上了大红灯笼,大大的喜字洋溢着喜庆热闹。 太子娶亲当日,礼节也一贯繁缛。 天色微明时分,沈颜便着蟒袍补服到乾圣宫去面圣行礼。皇子嫁娶除了要对皇上见礼,按规矩还需到皇后处见礼。 然而皇后先去,又未立新后,现在是裕贵妃权御后宫,位同副后,皇子嫁娶一般就去庸坤宫见礼。但沈颜乃皇后所出,大婚之日去贵妃处见礼又差了规矩,所以沈颜从乾圣宫出来后,转去初凝宫为皇后进了香,便算行了礼了。 之后便带着一众人从皇宫出发,赶往新建的太子府去迎宾接客。 申时正,沈颜在一众官员贵胄未娶之子的陪伴下,领着銮仪卫和校尉组成出发接亲去了。 队伍绕天临城半周,最终来到了相府,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沈颜将凤冠霞帔的人接上轿,从另外一条路将人迎进了太子府的门。 酉时初,吉时到,行合卺礼,正式拜堂。 前头又是好一通折腾,直到沈颜听到“一拜天地”,沈颜知道,要结束了。 因为是奉旨成婚,又是嫁入天家,拜堂时高堂位上只有皇上自己坐着,张远山在侧位下首落座。 三拜之后,酉时三刻新嫁娘被送入洞房,太子府开宴招待宾客,一天的流程基本也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舍命陪宾客。 沈颜很想把自己喝个烂醉,这样她就不用入洞房了。可她又不敢把自己喝醉,万一自己醉的不省人事,被张文静发现是女儿身,宣扬了出去,她怕是就不用醒了。 如今堂也拜了,人也娶了,骗婚事实已成,生米已经焖成了夹生饭,她若是再向张文静坦白自己女儿身的身份,怕是活拧歪了。 横躲竖躲,到底还是没躲过去,今夜便是她的生死局。 唉,愁啊。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沈颜越喝越清醒,眼见天色愈发晚了,宾客尽兴也都散了。偌大府邸里,就只剩下满目通红和一众小厮在收拾残局。当然,除了他们,还有宫里派来的教引嬷嬷,美其名曰负责听墙,说白了就是宫里派来监督她和张文静同房的。 古代的太子也是挺惨的,新婚之夜,门外还得有那么几个人堂而皇之的听墙角,这还怎么行闺房之乐?光想想就没兴趣了。 “殿下,您该入洞房了,莫误了吉时。”眼见沈颜迟迟不往新房去,其中一个教引嬷嬷过来,恭敬道。 “知道了,喝完这口酒就去。”沈颜晃了晃手中酒壶,一仰头,却发现手中酒壶已经空了。 教引嬷嬷一脸肃然的看着她,沈颜尴尬的将酒壶放到一边,起身往新房去了。 “行了,本宫入洞房,你们就退下吧。”沈颜行至新房门口,停下脚步,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嬷嬷说。 “殿下,依着规矩,奴才们今晚不能走。” “不走?” “是。” “行,你们不走是吧,你们不走我就不进去。”沈颜扶着门的手一松,转身往外走了几步,“本宫活了这么大,还没有奴才敢拂本宫的意。”沈颜抱臂冷哼,“今儿本宫就在门外睡了,明儿一早父皇过问,本宫便说有不开眼的奴才搅了本宫洞房的兴致。” “这……”几个教引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为难。 “刘姑姑,太子素来纨绔,不尊礼法,咱们就顺了他吧。万一他真因为咱们没入洞房,明儿陛下知道了定然震怒,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又一个教引嬷嬷拉了拉最前头的嬷嬷的衣袖,低声劝道。 “殿下莫气,奴才们退下就是了。”刘姑姑思忖半晌,恭敬道是,然后转身一挥手,“咱们走吧,莫在这打搅了。”说着,领着其他三个婆子走了。 “良东,肆南,辰西,去外头给本宫守着。今儿晚上,谁都不许靠近这里。”教引嬷嬷走后,沈颜冷声命令。 三只小呆呆以为自家主子是怕有人闯进来搅了春宵,连连应是,“殿下放心,有奴才们在,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良东,辰西和肆南乐颠颠的守门去了,房前静静,只剩下沈颜一个人。沈颜转身走到门前,手刚碰上房门,又倏地停下。 沈颜站在门前,脑子里全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一会见到张文静,她得怎么办才能说服她不要圆房。 新婚之夜到底怎么才能不圆房,在线等,挺急的。 沈颜正纠结着,一道黑影当头罩了下来。 “春宵苦短,殿下要抓紧时间啊。”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颜下意识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具,心下一松。 “楚御?”沈颜惊唤,“你怎么来了?” 自从她逃宫回来后,楚御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距离他上次来找她已经很久了。 “许久不见,我竟不知你都婚娶了。”楚御说着,从屋顶上飘飘落下来,“咱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竟连杯喜酒都不分我,啧啧啧~” 楚御手中端着一杯矮脚杯,啧啧挑理道。 “你够了,我现在什么处境你还不知道么,不帮我想办法也就算了,还挖苦我,是什么朋友?”沈颜看着楚御,哼了一声。 “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居于首位。殿下抱得美人归还不开心?” “美人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娶了你划算。”沈颜哼了一声,娶了你还能当个保镖,娶了了如花似玉美娇娘,她还得时刻小心别被扒了马…… 想到这儿,沈颜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楚御的眼睛登时亮起,“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御见沈颜亮的小狼儿似的眼神儿,眉头一拧,“你……要干什么?” 沈颜看着楚御,怎么看怎么满意,兴冲冲的跑到他跟前,趴在他耳朵上,嘀咕了一阵子。 “你确定要这么做?”楚御面具下的眉头拧紧,不确信的问。 “嗯。”沈颜连连点头。 “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时间来不及了。”沈颜苦脸,“帮帮忙吧,否则我一个女人怎么才能让她成为太子的女人啊。” “不行!”楚御严辞拒绝,坚决不同意。 “不是吧,你真见死不救啊。”沈颜见楚御态度坚决,扯着他的衣袖央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行行好,你就帮我这一回,算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你若是有事需要我,兄弟一定义无反顾!”沈颜好言相劝。 楚御不为所动。 “兄弟,大哥!你想啊,你若是今天没救我,我因为身份被拆穿,死了,那你之前救我的那些回不就全都白救了,里外一反,你血亏啊。” “……” 楚御看着沈颜,喉结滚了滚。 沈颜已经又开了口,“一坛杏花醉。”沈颜伸出一根手指头。 楚御抿紧的唇松了松。 “外加一碟桃花糕。”沈颜又伸出一根手指来。 “我要你为我亲手绣一个并蒂莲花。”楚御终于开了口,沈颜以为他终于要答应自己了,不想却是提了个无理要求。 她21世纪新新好青年,穿的是机器制造,手里拿的是鼠标,瞧的是电脑,哪里会用绣花针绣什么并蒂莲花…… “成交。”沈颜毫不犹豫的答。 楚御闻言微微勾了勾唇。 “那我去啦?” “去吧。” 沈颜得到肯定答复,大步走到新房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推开房门。 “吱呦~”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婚房里一如太子府的布置,内里也是红彤彤的一大片。夜已经很深了,窗前喜烛已经燃没了大半,淌下的烛泪堆了好大一堆,喜床上,张文静蒙着盖头板板正正的坐着。 沈颜走进房间里,轻轻拿起桌上的喜杆,慢步走到张文静面前。 那一刻,沈颜的手有些许发颤。 这一揭,张文静的一生便毁在她手上了,可是她没办法不揭。 对不起了,沈颜心里暗道,然后拿着喜杆的手一挑,将盖头轻轻挑起。 盖头挑开,露出底下遮着的娇俏俊脸。 听到开门的动静时,张文静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喜杆伸进来的时候,她的心脏停了似的,甚至连呼吸都有几秒暂歇。 可当盖头挑开来,有光照进来时,张文静突然就不紧张了。她害羞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沈颜,柔柔唤了声,“夫君。” 沈颜看着张文静眼中满目星河,自责的心思越发重了。 “折腾一天都没吃饭,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沈颜避开张文静的视线,将喜杆和盖头放到一边去,自己则在桌边坐下,“你喜欢吃什么?鸡腿?丸子?” “妾身不饿。”张文静说,看着沈颜的眼里更多了两分柔情。 “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来,吃点东西垫一垫。”沈颜大咧咧的将人拉到桌边坐下,为她扯了个鸡腿,“给,吃吧。” 误了她终身她已经够自责的了,再让她饿着肚子,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何况一会还有出大戏要演,不让她吃饱了,沈颜怕她撑不住。 张文静只道沈颜是关心自己,看着油腻的鸡腿也不觉得油了,真就吃了。 张文静吃了鸡腿,洗干净了手,然后走到沈颜跟前来,羞答答的说,“夜深了,殿下,让妾身伺候您歇息吧。” ------题外话------ 注释: 告庙:遣使持节授册宝仪注(给太子妃冠名授册,地位等价于现代拿结婚证吧) 醮戒:皇上训诫太子几句(类似于现代婚礼之前,公婆告诫儿子说结婚以后好好过这样的场面活) 第120章:福兮祸兮 “夜深了,殿下,让妾身伺候您歇息吧。”张文静的声音极尽温柔,悱恻而缠绵,沈颜听的蓦的一个激灵,嘴角勾勾扯出一个假意的笑来,“文静,我有事想和你说。” “很急的事,一定要现在说吗?”张文静看着沈颜,一脸娇羞。 “是,很急。”沈颜郑重的点点头,若是现在不说,她怕自己待会被眼前这只小姑娘吃了。 “夫君请讲。”张文静见沈颜态度决绝,在沈颜对面坐下,双手托腮盯着沈颜,一脸花痴相。 “那先说好,一会不论我说了什么,你不许急,不许气,也不许吵闹。”沈颜先和张文静约法三章。 张文静闻言连连点头,“相公放心,文静出嫁前祖母叮嘱过妾身。女子要遵三从四德,出嫁从夫,相公说的话,文静都听。” 沈颜看着张文静乖巧模样,实在有些不忍伤害她。可她现在若是不说,对张文静的伤害怕是就更大了。 算了不管了。此事是她对她不起,他日若能大白身份,她为她觅个良婿以偿罢了。 沈颜心里暗搓搓的想,同时也开了口,“实话和你说吧,我有龙阳之好。” 沈颜脸憋的通红,说出最后四个字。 “啊?”张文静闻言杏眼瞪圆,小巧的嘴巴张成个o形。 “我会娶你完全是因为奉了圣旨,不得不为。”沈颜继续说道,“父皇指婚之后我也有想过退婚,但是奈何父皇心意已决,我到底也没能让父皇收回成命,所以才会有今日局面。” 沈颜说着,视线在张文静的脸上扫啊扫,却发现她只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全无半点反应。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沈颜晃晃手,张文静一下惊醒了似的,回了句,“相……公,你是在和文静开玩笑吗?” 洞房花烛夜,开这样的玩笑很好玩吗?沈颜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祖父大寿那日,惊马袭来,您奋不顾身的扑过来保护我。你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光。还有下聘那日你亲自来府里下聘,你怎么……你怎么会……”张文静看着沈颜,连连摇头,“我不信!” “夫君,你是在考验文静对不对?你放心,文静嫁进了太子府就是你的人了,无论夫君健康与否,文静都是你的人。夫君若是身体不好,文静可以陪您一起调理。” 这傻丫头,是以为她肾虚吗?可惜事实比这个还要糟糕,她不是肾虚,她心虚啊。 “我没有开玩笑,我有男宠。”沈颜严色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到东宫找我。” “男宠?” “是。他人现在就在门外。” 张文静闻言怔怔转头,看向门外。 “咳咳~”沈颜清咳两声,道了句,“进来吧。” 声音落下,房门应声打开,门口处有黑衣人默然而立,鼻挺额满,气宇轩昂。 沈颜没想到楚御竟会卸下面具,一时惊的呆了。就在这时候,张文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门口,一把将门又关了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堵住门。 “夫君,风把门吹开了。”张文静张张嘴,紧张的说。 “夫君,我眼花了。”张文静继续说,“我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在我们门外。” “夫君,我……有点怕。” “没有风,你也没眼花,门外确实有人。”沈颜走到她跟前,将张文静从门前拉开,推开门。 房门打开,门外楚御仍在。 张文静看看楚御,看看沈颜,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声甚大。 “喂,你别……别哭啊!”沈颜见状,顿时忙了,手忙脚乱的去堵张文静的嘴。 张文静哭了两声,骤然收声,看着沈颜抽嗒嗒的问,“太子殿下,妾身……妾身哪里比不过一个男人。”张文静抬头挺胸,气愤愤的质问。 你哪里都好,可谁让你是个女人呢,沈颜心中绯腹。 “对不起。”沈颜垂头,诚挚道是。 “你是要休了我吗?”张文静见沈颜致歉,认真的问。 “你若想离开,我不阻拦。你若不离开,太子妃的名分永远都是你的。”沈颜承诺,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承诺给她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张文静闻言哼了一声,倔强的扭过头去,“你和他在这睡吧,我去偏殿睡。”张文静敛了情绪,转身就往外走。 “不用不用,你在这睡,我们去阁楼就行。”沈颜见状连忙将人拦住。带个男人回来都已经够过分的了,再鸠占鹊巢把人家婚房给占了,沈颜自己都看不下去。 “我警告你,你要好好伺候太子殿下,不然本太子妃跟你没完!”张文静回头瞪着楚御,粉拳一挥,恶狠狠的凶了一凶。 楚御全程抱臂无言,只紧抿的唇抿的更紧了。 “这个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哈。”沈颜讪讪一笑,生怕楚御下一秒就会变脸,一把揽过他的腰,舔着笑脸道,“走吧,咱们也该歇息去了。”沈颜揽着楚御,两人一起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去。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张文静一个人,张文静气鼓鼓的坐回大红喜床上,单薄的身影异常落寞。 方才她是有一刹那动摇想要回相府去的,可她若真那么做了,不仅相府丢脸,等于也将沈颜的秘密抖了出去。沈颜虽然有欺她瞒她之嫌,但到底是她深爱的人,何况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并非有意戏弄她。 虽然沈颜不是肾虚,但同样也是病了,她爱他就需得接受他的一切,并且帮助他克服困难。 都说异性相吸,张文静不信一个男人会比自己有吸引力,沈颜现在不接受自己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享受过鱼水之咳,被那个男人带跑了偏。只要她稳住,朝夕相处,一定可以将沈颜夺回来的! “呼~可算糊弄过去了。”出了门,沈颜长出一口气。 “你怎么把面具摘了?”沈颜回头看着楚御除了面具的脸,有些惊诧的问。 “戴面具,怎么和你演戏?”楚御转头看着她,冷冷的说。 “不是,我说你长得蛮帅的嘛。如此英俊的面庞,天天藏在面具底下不见光,多可惜?”沈颜打量着楚御,打趣道。 楚御不理她,抬手便要将面具戴上。 “别戴了,别戴了,这么瞅着挺好的。”沈颜将他的手拨开,笑嘻嘻的说。原先还以为他是因为脸上有伤疤之类的或是面容丑陋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的,现在看来他把脸遮上纯粹是为了防止招蜂引蝶落得一身风流债。 “你的审美,略低。”楚御闻言侧目,阴测测的说。 “啊?” “夸你美丽。”楚御说,抬手将面具重新戴好。 “你长得这么英俊却天天顶着面具招摇过市,是不是怕惹过的姑娘找上门来要你负责啊?”沈颜凑到楚御跟前贼兮兮的说。 “我倒是没什么可负责的。”楚御说,转头看着她,“倒是你,坏了我的名声,负责不负责?” “并蒂莲花,我记着呢。”沈颜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五天之后,我来取。”楚御说,说完起身,足尖一点,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是个帅哥,真好。 沈颜看着楚御的背影,满意的点点头。 = 天边朦胧,清气晕晕,转眼便是清晨。 按例成婚的第二天早晨皇子夫妇该穿戴朝服进宫敬礼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沈颜便偷偷摸进了婚房里,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血。沈颜进到婚房里,找到验贞帕,想用筷子蘸着鸡血往帕子上甩了几滴蒙混过关,不想她打开帕子时,却发现帕子上已经见了红。 “都这时候了才想起来作假,血色都不对了。”耳边有女声响起,沈颜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张文静已经起来到了她旁边来。 “你从哪弄的血?”沈颜皱眉,一把捞过她的手臂,张文静肩头往后一撤,避开沈颜伸来的手。 “事关我的贞洁,我自然得上心。”张文静哼了一声,“倒是你,一脸憔悴的样子,一看就没休息好。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时辰到了我叫你。” 张文静将她推到床上,自己端着碗偷偷出了门去。 唉,沈颜轻叹了口气,张文静这个样子让她愈发的自责了。 张文静出去不一会儿便回了来,沈颜昨夜也确实没休息好,又小憩了会儿,良东等人便来敲门了。 然后便是穿戴梳洗,二人穿戴整齐准备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大白了。 “静儿,慢点。”沈颜小心搀着张文静出了太子府的门,张文静知道沈颜是自责她划腕取血,但看在一众丫鬟婆子眼里,便是夫妻二人情意浓浓。 二人坐上软轿,悠悠往皇宫方向走。轿子里,沈颜和张文静并排坐着,空气静寂,略有尴尬。 “昨夜休息的还好吗?”沈颜想了想,开口打破了沉寂。 “妾身不认床,休息的蛮好的。” “嗯,好习惯。”沈颜连连点头,“对了,你爱吃什么啊?回头我吩咐府里厨子给你做。” “妾身不挑嘴,殿下爱吃什么,妾身就爱吃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 “妾身在娘家十六载,自幼接受的便是三从四德的教育,虽然如今你我夫妻情分较他人不同,妾身也不能逾了距。” 沈颜看着身旁的人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被封建思想毒害的太深了,想和她做姐妹的事儿任重而道远啊。 无话找话到无话可说,轿子里再次恢复了沉寂,就在沈颜琢磨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轿子倏地停了下来。 沈颜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张文静的头,同时不奈的朝外头喝了一声,“怎么回事?” “回殿下,有人拦轿。”外头,良东喊话回应。 “什么人?” “宫里的人。” “启奏殿下,奴才有要事汇禀。”外头响起中气十足的声音。 沈颜闻声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皱,隐隐有一种不好得预感。她就是要去宫里的,这时候宫里怎么还会来人拦轿? “你在这等会儿,我去去就来。”沈颜回头和张文静交待了声,起身钻了出去。 “什么事?”沈颜从轿子里出来,双手负后,冷声问道。 “启奏殿下,张相国昨夜于府内暴毙,原因不明。现下皇上已经到了,请您即刻过府!”来人恭敬秉命。 “什么?”沈颜闻言愕惊。 “你说什么?!!”与此同时轿子里的张文静也听到了那人汇报的声音,啪的一下掀开轿帘,声音颤抖的问。 “张相国昨夜于府内暴毙,皇上已经到了相府,请太子殿下即刻过府。”来人重复了遍。 这时候沈颜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扶从马车里往出来的张文静。 “殿下,我……”张文静抬头看着沈颜,眼中泪水朦胧,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别急。”沈颜点点头,将她扶回轿子里,“你别急,我现在就去相府,把事情弄清楚。你先回府去,好不好?”沈颜安抚的说。 “不,我也要去!”张文静坚持。 “静儿,你听我说。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便是去了也于事无补。何况现在父皇已经到相府了,相信父皇一定会主持公道的,你在家等我的消息,好不好?” “可是……” “相信我。” 张文静已经六神无了主,闻言不再争执,茫然点了点头。 沈颜见张文静应了,从轿子里退出来,对着抬轿的奴才们一招手,“你们两个随本宫走,其余的将太子妃送回府里。” “是!”一众奴才跪地应声。 “马给我。”沈颜抢过来人手中的马缰绳,双腿夹紧,呵一声,“驾!” 马儿扬蹄,踏在青砖地上,直奔相府。 沓沓沓…… 马蹄声如雨点密集落下,清脆响亮,搅的沈颜的心混成一团乱麻。 从轿子停下的地方到相府不过几千米的路,沈颜却觉得仿佛有万丈远,马儿疾驰,终于,相府的门出现在了前方,只是昨日还是披红挂彩的相府,今天却扯起了白孝带。 第121章:相国之死 “吁~”沈颜勒紧缰绳,马儿踢踏,在相府门前稳稳停下,沈颜翻身下马。 “太子驾到!” 沈颜刚一落了地,后头护卫太监已经跟了上来,高声通传。 守门的管家见到沈颜,恭敬行礼,然后道了句,“参见殿下。” “带路!” 沈颜随管家进到相府里,直奔中堂。相府一路挂白,与昨日大红的颜色全然不同,沈颜踏在青砖地上,有刹那恍惚。 今日的相府格外寂静,连鸟叫都没一声。沈颜匆匆来到中堂,只见相国夫人坐在左下首的椅子上,捧心流泪,啜泣声声。 相国夫人身边,两个儿媳掩面低泣。因张文静昨日出嫁,张远山的两个儿子也都回了来,此刻二人在一旁站着,面色也皆然肃穆。 中堂正中央,有担架横陈,上有白布遮齐,再一旁是身着金黄朝服的皇上。 “老九,你来了。”皇上听到通传声,转身看到沈颜,开口唤了句。 “父皇。”沈颜走进来,恭敬行礼,然后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皇上闻言叹气,摆了摆手,“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颜看着皇上凝重神情,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也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深鞠一躬,然后走上前将白布掀开。 白布掀开,入目便是张远山乌青的唇。 毒杀? 沈颜眉头一紧,下意识便要继续查验尸体,然而手刚一伸出去,却终碍于身份,没有继续。 沈颜将白布重新盖好,开口问道,“传仵作了吗?” “已经派人去喊了。”皇上答。 “朕命人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皇上双手负后,严肃的看着她。 “这是谋杀,毋庸置疑。”沈颜答。 “还有呢?” “还有……”沈颜迟疑的说,“从目前能看到的信息来看,只能看出相国大人是中毒身亡的。至于相国大人是如何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何时毒发身亡的,都需得仵作勘验过尸身后方能知晓。” “启奏陛下,仵作到了。”这时候,有府兵匆匆来报,皇上闻言嗯了一声,“让人进来吧。”皇上招招手,然后当先走出中堂。 因为仵作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所以被人们视为污秽不详,但凡有点头脸的都很忌讳与之共处一室。 眼见皇上走了,大媳妇低头对老夫人开口道,“娘,咱们也先避一避吧。”大媳妇和声劝道。 “我不走,我要陪着老爷!”老夫人听到仵作来了,哭声愈大,扑将着便去够停着张远尸的担架。 她已经哭的脱了力了,这一起身,直直向地上栽去。 “夫人小心。”眼见老夫人自椅子上跌下,沈颜忙上前去将人扶住。 “娘你这是做什么呀,爹去了,您怎的便也作践起自己来。”二媳妇扶着老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抱怨,一边将人往起扶。 “昨儿还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得要仵作来看了,啊~老爷啊~你醒醒啊~” “你怎么就扔下我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啊,啊啊~”老夫人完全不起身,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娘~您快起来,地上凉。” “娘,您仔细身子啊……” 两个媳妇一左一右擎着老夫人,脸上泪花莹莹。 “夫人节哀。”沈颜说,同老夫人的两位儿媳一起将人搀起来。 “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很悲恸,但是如您所见,相国大人并非正寝寿终,而是被人害死的。传仵作来验尸也是为了拿住凶手,还相国大人公道,还望夫人配合。只有擒住了凶手,才能告慰相国大人的在天之灵啊。” 沈颜晓之以情,果然见了效果,老夫人闻言哭声微敛,抬手抹了抹眼泪,“一定要将害老爷的人揪出来,为老爷报仇!”老夫人声音微哑,愤愤的说。 “放心,有孙婿在,定会给相国大人讨个公道的。”沈颜和声安抚,和两位儿媳一同将老夫人搀了出去。 中堂里的人呼啦啦都撤了出来,转到了偏殿来。皇上在上头落座,面色沉沉。底下张远山的大小夫人,儿子儿媳分列而坐。 满屋子的人就数沈颜的辈分小,沈颜站在一旁转悠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向一旁的岳父大人开口问道,“左御史大人,敢问相国大人是何时在哪里被何人发现身亡的?” “在书房里。第一个发现父亲去世的人是管家张涛。他是丑时来给父亲送茶的时候发现父亲过世的。” “相国大人昨日从太子府回来没有休息?” “父亲从来忙碌,很少早睡。” “便是昨日那等大喜之日,喝过喜酒回来都不早歇吗?”沈颜皱眉,轻轻摇了摇头,不对。 昨天是张文静出嫁的日子,张远山在太子府喝了不少酒,虽然他走的比较早,但是参加了全礼,又简单吃了酒,张远山从太子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戌时末了。饮酒本就令人贪睡,何况夜深,又是大喜之日,便是在忙碌也不差这个把时辰的。 张远山为何从喜宴回来没有休息反而一头扎进了书房? “昨夜相国大人从太子府回来后,有外人来找过他吗?”沈颜追问。 张承闻言皱了皱眉,“昨日父亲不胜酒力,先行回了府,我们亥时末才回来的。”张承说着看向一旁的管家张涛,“昨夜从太子府回来,有人见过老爷吗?” “没有。”张涛摇了摇头。 “你昨天一直都跟着相国大人?”沈颜看着张涛,问。 “是。” “那昨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张涛摇了摇头。 “张涛,我现在代表的不仅是张家的孙婿,更是当今太子,刑部司首,代大理寺卿!我希望你将你知道的如实道来,这关系着能否将谋害相国大人的凶手擒住。” “殿下说笑了,奴才怎么敢欺瞒殿下,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张涛恭敬的说,“昨儿老爷在府上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所以便先回了来。老爷一喝多了,头便疼,所以便想在书房坐坐,吹吹风醒醒酒,就这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沈颜看着张涛,总觉得他有事相瞒,沈颜还想继续问,这时候安世全过了来。 “启奏陛下,仵作已经勘验完毕。” “带过来。”皇上招了招手,安世全应声退出,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灰布粗衫的人深躬着腰过了来,那人在门口站定,匍匐跪下,用不算响亮但还算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恭敬汇禀。 “启奏陛下,相国大人是丑时遇害。身体无明显外伤,无打斗痕迹。经尸体表面显色对比,初步鉴定为口服水仙液导致的中毒身亡。”仵作跪在门外,毕恭毕敬。 “知道了。”皇上闻声摆摆手,仵作应声退下,全程深弓着腰,头也不曾抬起一下。 水仙液,服毒……而亡? 沈颜眉头拧的更紧了。 水仙液毒性剧烈,一滴封喉,从吞服到毒发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张远山子时便服下了秋水仙素。可他戌时末才从太子府吃过酒宴离开,子时如何会再吃东西? “昨夜相国大人从太子府回来后,可曾又进食过?茶水也算。”沈颜看着张涛,追问道。 “老爷喝了两壶茶。”张涛闻言点点头,“都是老奴亲手煮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茶壶在哪里?” “一个……拎到了厨房,另一个还在书房里。” “父皇,儿臣请求去书房看上一看。”沈颜拱手请命。 方才她在问话的时候,皇上和老夫人等人便都听到了,听她问的像模像样的,也都跟着听着呢。如今听她说要去书房看看,皇上当即允了。 “劳烦带路。”沈颜对张涛说了句,张涛垂首,然后退了两步,在前头带路。 “诸位,失陪。”沈颜对着屋子里的一众长辈道了句,然后跟着张涛往书房去了。 “皇上,老爷一辈子兢兢业业,您一定要为老爷做主啊。”眼见沈颜出了去,老夫人将视线投向上头坐着的皇上,哀求道。 “夫人放心,张相国一生为国为民,朕一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一个公道的!” “老身替远山谢过陛下了。”老夫人闻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 沈颜跟着张涛来到相府书房,相府书房地势略高,门前有五阶台阶,书房对面不远处便是架起小桥。 沈颜推开书房的门,视线在房间扫视一周,书房坐北朝南,入门左手边便是大大的书架,进门往里走,正北方向布着一张案桌,案上有一本翻开的花名册,凌乱散纸和倒下的墨笔,墨迹在纸上晕了好大一团,毒发时,张远山应该正在写字,可惜墨迹污了纸,已经看不出上面曾经写了什么了。 除了这些东西,案上还有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那茶壶应该便是昨夜张远山喝茶用的了。 沈颜走过去拿起茶壶和茶盏,顺便扫了一眼案上翻开的那本花名册。 那只是一本普通册子,上面记录的是本朝所有官员的头衔称谓。这是每个官员家里都有的册子,没什么特别。 沈颜站在原地将书房四面重新环视一周,将书房现在的布置情况大致记了下,然后才拿着茶壶茶盏退了出来。 “将茶壶和茶盏送到御医苑去,鉴定一下杯子上或是茶水里是否有毒。”沈颜将茶壶和茶盏交给安世全,嘱咐了句。 “是。” 交待完,沈颜提步回到偏殿,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 沈颜诧异的看着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有发现?”皇上当先开口问。 原是为了这个,沈颜心中松了一松,开口答道,“回父皇,儿臣将相国大人昨夜用过的茶壶和茶盏拿到御医苑检查,具体的还得御医苑的太医们给了答复才好定夺。” “嗯。”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桩案子事关重大,不容有半点差池,探案之人也需得靠得住才行。老九,你不仅是刑部首司,代大理寺卿,更是张相国的孙婿,于公于私,你都该将这桩案子彻查清楚,你明白吗?” “父皇放心,儿臣都会全力以赴,还相国大人一个公道!”沈颜拱手。 张远山为官这么多年,一直平安顺遂,她前脚才刚娶了张文静,张远山后脚就死了,凶手分明是冲她来的!就算皇上不说,这案子她也查定了。 她欠张文静一个道歉,如今又欠了张家一条命,若不能将真凶抓住,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张家人! “好,那这边的事便全部托付与你了,朕相信你会给张相国一个交待的。”皇上说着站起身来,“朕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恭送陛下。”皇上起身,屋子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恭送皇上。 皇上说完,带着安世全等一众人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颜和张家人,张承朝沈颜微微欠了欠身,“有劳殿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您直言就是。” “大人多礼了,按着辈分,本宫还得叫您一声岳丈呢。”沈颜回礼,恭敬道。 “不敢当不敢当。”张承连连摇头。 “大人放心,张家的事便是本宫的事,相国大人之死,本宫定会查个明白的。”沈颜说。 将张家人都安抚了住,物证也送去御医苑检查了,沈颜再留在相府也没用了,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提心等她消息的人呢,沈颜又恭维了两句,然后便告辞了。 沈颜从相府出来时,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相府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众人探头探脑的朝相国府里好奇的张望着。 也是,头一天还在办喜,第二天便要办丧,是她也会好奇的来看一看吧。 “别看了别看了,散开散开!” 相府的家丁在外头疏着人,奈何闻讯而来的百姓太多,将路都堵住了。 “殿下这边走。”家丁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路,将她迎过去。 “殿下稍等,马车马上就来。”家丁有些歉疚的说。 “不用了,路又不远,我们走回去就行。”沈颜摆摆手,带着两个小太监往太子府走了。 第122章:沈颜掉马(一) 回太子府的路上,沈颜脑子一直在盘算相府的事。 虽然她取了茶壶茶盏让安世全将东西送到了御医苑去检查,但她心里其实并不认为问题是出在茶水上面的。 这么直白的杀人手法太过低级了。何况当时相府的人并不多,只有张远山和管家张涛回了府。若真是张涛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事后他明知事迹一定会败露,得手之后按理来说该逃跑才对。可是他没有走,不仅没有走,他还是第一个发现张远山死亡的人。而且方才她与张涛去书房取壶的时候,发现他并无半点慌张模样。 沈颜不能仅凭这一点排除张涛的嫌疑,但至少可以排除他在茶盏茶壶中动手脚的可能。 可是水仙液毒发时间虽然很快,但也需要一段时间反应,若中毒后大量服食高蛋白物质,并大量饮水,及时医治,是有抢救希望的。方才她虽然只粗看了张相国的尸身一眼,但明显能看出他走的很安详,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误食了水仙液。 那么下毒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让张远山吞食毒药的呢? “去大理寺通知花倾野,让他派人将相府书房严密把守起来,除本宫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此外,相府厨房,以及相府的所有下人全部拘在府中,没本宫的允许,一律不准踏出相府大门!”沈颜对身后人吩咐。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转头往大理寺去了。 沈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张文静已经哭成了泪人,看到沈颜,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唤了声,“殿下,祖父怎么样?” “夫人节哀。” 张文静看着沈颜,眼角一滴晶莹的泪落下。 “怎么死的?”张文静哽咽,强作镇定的问。 “毒杀。” 张文静闻言一震,身子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才止住身形。 “祖父……”张文静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张文静哭的伤心,沈颜看的心疼,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张文静靠在沈颜怀里哭了好半晌,才终于抽抽搭搭止了哭声。 “祖母身体向来不好,祖父这一走,怕不是也要了祖母半条命。”张文静一边擦脸上泪痕,一边担心的说。 “老夫人伤心欲绝,但好在有两位夫人陪着,你无需太过担心了。”沈颜拿起张文静的帕子,为她擦拭泪痕。 “你放心,父皇已经将此案交给了我。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嗯。”张文静看着沈颜,重重点了点头,“一定要为祖父报仇!” “放心吧。”沈颜安抚道。 这时候,皇宫里来人了,是御医苑的人,那人手里捧着她让安世全从相府带走的茶壶和茶盏。 “检查结果出来了?” “启禀殿下,御医苑六位一品太医联合诊鉴,此茶壶和茶盏皆正常,无毒物质残留。” “嗯,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沈颜摆摆手,果然不出她所料。 烧水的壶是铁制的,若里面曾放过水仙液,势必会留下痕迹。至于那套茶具,是一整套的紫砂材质,常年泡茶内部为茶液裹浆,若是曾盛过毒液,也定然可以被检查出来。如今经御医苑鉴定无毒物质残留说明壶里杯里从未有过水仙液。 “殿下,大理寺来人了。”这时候良东来禀,将沈颜的思绪拉回来。 “什么事?” “启禀殿下,花少卿命奴才前来禀报,相府已经决定于明日为相国大人举办观丧礼,后天一早封棺下葬。” “这么快?”沈颜眉头一紧,“花倾野现在还在相府吗?” “少卿大人已经回大理寺了。” “来人,备车!”沈颜闻言喝了一声,当即起身,然而刚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回头对张文静交待了句,“夫人,我还有事要办,你一个人在府里可安?” “殿下去吧,我没事。”张文静知道沈颜是要去查案的,不敢羁绊她,坚定的点点头。 见张文静情绪稳定,沈颜也不多作停留,带着良东,肆南和那两个防身太监出了门去。 “殿下,咱们去哪儿?” 沈颜上了马车,良东小心的问。 “大理寺。” …… 马车轱辘辘行了一会儿便到了大理寺了,沈颜进到大理寺里的时候,花倾野正在树下摇椅上纳凉。 “干什么呢?”沈颜见状开口喝了一声,“青天白日的不办公,你倒逍遥。” “下官只是忙里偷闲罢了,不像太子殿下,早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还嫌烂摊子不够多,一股脑的都揽在自己手底下。”花倾野嗤笑一声,手臂交叠枕在脑后,悠悠的说,“下官听说相国大人的案子殿下又揽了?” 明知故问。 沈颜翻了个白眼。 “是又如何?” 沈颜睨着花倾野,反问道。 “啧啧啧,下官佩服啊。”花倾野起身,似赞赏实嘲讽的打量着沈颜,“殿下大才,一个人都快将整个夏昭的案子包揽了。只是苦了手底下这帮兄弟了,一个连环案都忙活不过来,现在倒好,又多了一桩毒杀案,啧啧啧。” “少在那阴阳怪气的,滚过来干活!” “干什么活?”花倾野挑眉。 “你让人去告诉我相国大人明日举礼,后天下葬,不就是想让本宫带你去相府吗?”沈颜睨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少磨蹭,动作麻利点儿!” “殿下说笑了。朝廷命官遇害那是刑部的职权范围。我等是念着您权辖刑部和大理寺,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长官,所以您让我等帮衬一把,我等都没有怨言。但是您得知道,这桩案子和大理寺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儿那么多废话!走不走?” 花倾野耸耸肩,不再说话,大大咧咧的跟着沈颜往相府去了。 沈颜和花倾野到相府的时候,相府的人已经布置好灵堂了。灵堂里,张远山的棺材横陈,张远山的两个儿子在棺材前头跪着,一张张燎着纸钱。 “见过殿下。”张承兄弟看到沈颜,点头示意,“可是有需要我等配合的地方?” 他们已经知道茶具里没有查出线索了,虽然知道父亲是被毒杀的,但是连凶手是如何投的毒都不知道,又拿什么锁定凶手?消息一传来,相府上下的心情都非常的沉重。 “二位大人,能否让我与相国大人单独共处片刻?”沈颜看着一旁漆红棺椁,试着开口问道。 她知道她的话一出,张承二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和死人共处一室,除了看尸体还能干什么。 正常来讲,人死后是不能轻易翻动的,任何一点接触都可视为对死者的大不敬。沈颜不确定他们会允许她这么做。 沈颜的话一出,张承兄弟二人确实犹豫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齐齐点了点头。 “有劳殿下了。”张承转过头来看着沈颜,深深鞠了一躬,齐声道是。 沈颜身为太子,为了破案都不忌讳接触尸身,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便算是允了,沈颜见二人同意,心下微喜。毕竟这是号称死者为大的封建古代,沈颜刚才真的怕张承二人拒绝了自己。相府是世家大族,入土下葬之前灵堂里都不会没人,若他们拒绝的话,她就只能等到下葬了以后再将人刨出来了,那样便真的是大不敬了。好在他们还不算冥顽不灵。 沈颜欠了欠身,以表敬意。 二人起身,退了出去。 “你们两个出去守着,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沈颜对良东和肆南说,二人应声退出。 房间里只剩下沈颜和花倾野,花倾野看了看漆红的棺材,脚尖一转,“殿下慢慢看,下官给您守门去。” “你给我回来!”沈颜出声将人唤住。 “有事儿?”花倾野诧异,视线下意识瞄向漆红的棺材,“下官可不会验尸啊。” “不用你验,过来把人帮本宫搬起来。”沈颜扬扬下颌。 花倾野愣在当场,“你说什么?” “本宫要检查相国大人的尸身,你来帮忙。”沈颜嘴角啜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来。验尸她倒是会一点,但死人是很沉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搬得动张远山。 否则他以为自己亲自到大理寺请他是为了啥? “殿下对下官真好。”花倾野转过身来,扯出一抹假笑。 “少废话,干活。”沈颜也呵呵的笑。 花倾野脸色铁青,脚步沉重的朝着棺材走过去。 “……翻过来翻过来,对。” “……别动,你扶稳了,让他坐直……” “你用点力气行不行……” “别动,哎,你来看这是伤口还是痣?” “好了,放下吧……翻到那边看一下……” 半个时辰后,灵堂的门打开来,一脸笑意的沈颜和沉眉怒目的花倾野从里头出了来,外头良东和肆南已经备好了让他们洗手的水。 “干的不错,午饭给你加鸡腿儿。”沈颜一边洗手一边笑盈盈的对花倾野说。 花倾野不置一词,全程黑脸,洗过手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出了相府去。 “殿下,这……”良东看着花倾野悲壮的身影,惊诧的看着沈颜。 “不用管他。”沈颜摆摆手,转身对张承道是,“大人,能否带我到厨房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殿下这边请。”张承展臂,带着沈颜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沈颜到厨房细细检查了一番,奈何全无所获。沈颜从厨房出来,向张承道了谢,便要离开。 沈颜才转过来,远远的便见一抹白影怡然而立。 是白呈。 自从上一次白呈夜入东宫要杀她被楚御带走之后,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见了。可能是昨天太过忙碌,昨天她大婚都没注意到白呈有没有出席,没想到今儿竟然碰上了。 “见过太子殿下。”白呈也看到了沈颜,朝她施施然行了一礼。 沈颜见躲不过去,微微点头,然后道了句,“本宫还有事,先行告辞。” 二人错身而过,再无多言。 沈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月初从外头走了进来,月初脚步匆匆,差点与沈颜撞了个满怀。 月初抬头看到沈颜微微一怔,当即半跪于地,“奴才该死!” “无碍。下次莫再这般慌张了。”沈颜摆摆手,提步出了门去。 沈颜走了,月初也起了身来,看着沈颜的背影,若有所思。 “将军……”月初唤了一声,视线却还停在沈颜的身上。 “什么事?” “陛下请您到乾圣宫走一趟。”月初仍抻脖看着沈颜离去的方向,道。 “本将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白呈回头朝张承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出了门去。 “主子,属下想起来了。”出了相府的门,月初跟在白呈身边低声说。 “想起什么了?”白呈拧眉,刚才便觉得他不对劲。 “您还记得上次您意外被柴夫带入河里失踪后,属下说是问了一个姑娘才找到您得吗?” “记得。”白呈应道,“怎么了?” “当时属下就说觉得那个姑娘长得像个熟人,但是一直没想起来像谁。”月初答。 “所以呢?” “属下现在想起来了。” “像谁?” “像太子殿下!”月初说,“难怪属下觉得那人眼熟却一直想不出来像谁,谁能想到一个姑娘竟会像个男人。” “太子??” “是。那姑娘和太子殿下长得甚是相像,孪生兄妹似的。” 白呈一双沉眸隐有波澜微起。 那天在山洞里,他虽然昏迷,但隐约能听的到那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响在耳畔,也很是熟悉。 沈颜? “我出事的那段时间,太子是不是不在宫里??”白呈瞳孔微弱,警觉的问。 那段时间他忙着打消皇上对他的猜忌,所以对许多事都没太关心,但太子出宫遇袭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段时间太子确实有离宫过几天,不过具体是不是和您出事是一个时间,还有待考证。” “去查!立刻!马上!” “是!” 第123章:沈颜掉马(二) “启禀主子,经查证,您失踪的那两日太子殿下确实不在宫里。”将军府里,月初恭敬汇禀,“那段时间太子正被杀手追杀,曾在孟娥山附近出没过,而且还动用了我们的密道。” “动了密道?” “是。” “他回来了吗?”白呈凝眸,问。 “回来了。” “带他来见我。” …… 沈颜又到相府走了一遭,终于摸到了张远山的遗体,但是收获却依然寥寥。 经过一番细细检查,沈颜发现张远山的遗体同仵作说的一样,没有一点外伤,便是头皮里都不见破皮迹象,排除了外伤施毒。她又去厨房搜查了一番,是发之后她已经及时命人掌控了相府,可是她在厨房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而且当天张远山根本就没在府里吃饭,那么张远山到底是如何中的毒? 绕来绕去,张远山的死依然是个迷。更迷的是张远山为何死在她和张文静大婚的当天夜里? 张远山在朝为官多年,所谓根深蒂固,张家在朝堂之上地位斐然,便是皇上要动他都要掂量掂量,什么人会不怕死的对张远山下手?是忌惮她吗?可是她虽有太子之名,却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并无半点势力,与张家结姻分明是她借了东风。更何况她才与张文静结了亲,连一天都未满,日后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什么人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杀人?或者说,凶手为什么要这么迫切的取张远山的性命? 还有相府的那个管家张涛,沈颜问他话的时候,他总是垂头低目的,沈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话未说尽,有所隐瞒。他在隐瞒什么?或者说他在担心什么?沈颜不知道。但沈颜不着急。 要想知道张远山为何被害,就得知道张远山最近在做什么。她已经拿到了与张远山交好的官员名单,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挨家挨户的喝茶闲谈了。 门串了三天,茶喝了三天,沈颜将但凡能和张家扯上一点关系的官员家都走过了,终于将张远山的人际关系捋了清楚。 张远山是以帝师的身份入仕的,后来平步青云,一路升至相国。其实他与魏贵妃的父亲魏太尉和监察御史宋康是师出同门的,但三人关系并不好。甚至还因为师出同门皆自视甚高,各自不服,还稍有过节。 三人师出同门,都有着一股子倔强劲儿。宋康身为监察御史,上至皇子王孙,下至九品芝麻官,但凡被他抓住了把柄,不扒下一层皮他绝不罢休,也正是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人,这些年没少被阴,官阶起起伏伏最后在三品稳住,一晃已经有五年没有升迁过了。 张远山帝师出身,如今身为相国,自恃清高,也鲜少与人交往,只最近沈嘉出事,沈颜出山,他才多了点人气儿。 至于魏太尉,他女儿是后宫的贵妃,他仗着自己国丈的身份,眼高于顶,也傲气的很,这些年在前朝结党营私,没少经营。 三人品阶虽然差不多,但张远山身为相国,是皇上的私人顾问,常伴帝王侧,说的话分量更重,所以地位也更高一些。 前段时间沈嘉的事爆出来后张远山很是愤怒,他认为沈嘉祸乱宫闱,该被贬为庶子以儆效尤,同时裕贵妃监管不力,该降为嫔位,以示警戒。为这事儿,魏太尉和张远山没少争吵,甚至当堂辩礼。 也因为这事儿让本就心有嫌阋的师兄弟二人的关系更僵了。以至于她和张文静大婚之日,魏太尉都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只差了管家送了贺礼来。 但是沈颜到太尉府走访的时候,魏太尉真的病了。向来不可一世的魏太尉和她说,以后再没人和他斗了。 沈颜看得出魏太尉的伤心不假。何况他与张远山不合的事人尽皆知,若真是他动的手,他应该出席她和张文静的婚礼才是。 可是除了魏太尉之外,张远山和其他同僚虽然走的不近但也都没有过节。案情至此彻底陷入僵局。没头没尾的,就好像是谁突然看张远山不顺眼,随手便喂他一口毒要了他的命。 三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九月十五,寅时一刻,相府发丧。 因为相府出丧,这一天城门开的格外早,百姓闻讯也都起大早到相府门口来围观。早早地,一众朝臣便都到了,沈颜到相府的时候才丑时一刻,相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了。 安世全也代表皇上献了花束。众人在礼官的指引下祭拜观瞻,献花进纸,张家儿郎跪地哭丧,寅时一刻,三声铜锣响,准时发丧。 “爹啊~啊~” 唢呐声响,哭声骤起,棺椁抬起,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往城外走。 沈颜是皇子,不能为非天家人送丧,因而只跟着殡仪队到相府门口便算是进了孙婿的孝心。 铜锣唢呐声越来越远,目送送殡的队伍缓缓出了城,沈颜轻轻摇了摇头,欲转身进去安抚痛哭不已的老夫人,然而她转身刹那,眼角余光瞥到一张异样的脸。 那人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但又不同。其他人的视线皆追随着送殡队伍,眼见队伍走远,一个个哄闹着就要散了,可是那个人却在看着她! 沈颜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人投向自己的目光,灼灼而炽。然而当沈颜转头看过去时,那人却下意识挪开了视线,转身就走。 沈颜目光一紧,抬腿便欲追过去叫住那个人,然而沈颜才追了几步,前头拐角处,一角红衣一晃而过,跟着红衣一起晃的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是红娇!! 春意阁一别后,她再没见过红娇。当初她在春意阁放了一把大火,她不知道最后火势控制的如何,有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后来听说大理寺将春意阁的人一网打尽了,可监考里去没有红娇,沈颜以为红娇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放的那把大火里,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里再看到她。 沈颜看到红娇的刹那红娇也看到了她,红娇登时撩起纱巾掩面,转身就跑。 沈颜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叫远处的贴身太监跟着,拔腿便追。 沈颜已经过了练轻功的年龄,但好歹和楚御认真学了好一段时间,轻功不会,跑步速度却也不慢。而且红娇穿的还是那吸睛的一身通红,在人群中很是乍眼。 沈颜卯足了力气拼命追赶,不知不觉已经拐到了偏僻巷子,一个直弯转过来,眼前却只空荡荡的巷子。 人,没了。 沈颜看着狭长空巷,皱了皱眉头,突然一惊,不知何时,她的肩上已经多了一只手。 沈颜嚯然转身,同时手肘横起,重重向身后砸去。身后的人儿手腕一转,轻而易举的架住她的手臂,然后凑上前来,小心的“嘘”了一声。 “嘘,别吵,莫把别人引了来。”红娇靠近沈颜,神秘兮兮的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跟过来,俏唇一勾,放开制着沈颜的手。 “还不算傻,知道自己追过来。”红娇看着沈颜满意的道。 “你什么意思?”沈颜皱眉,不明所以。 “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来找你的啊。”红娇说。 “你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话对你说。”红娇说道,“我知道你对春意阁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对我也不信任。甚至当初还差点烧死我,不过我不是一个好记仇的人,何况当初确实是我对你不利在先,作为补偿,我奉劝你一句,离张远山的案子远一点,这案子查清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张远山的死也和你们有关系?”沈颜目光一紧,警觉道。 “我们?错错错,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你可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红娇闻言哂笑,“他们想要你的命,我可不要。” “是吗?那当初在春意阁你怎么解释?” “此一时,彼一时嘛。当时我与他们确实是一条船,但不是一条心啊。现在好了,我与他们彻底断干净了,说到这,还得谢谢你呢。”红娇施施然道。 沈颜看着红娇,牙关咬紧,碾出四个字来,“他们,是谁?” “不是和你说了,离这些事儿远一点。不论是春意阁,还是张远山案,哪一个都是你动不得的。楚御能护的了你一时,可护不了你一世。行事之前,还望殿下三思。” 沈颜闻言目光一凛,她竟连楚御都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颜冷声质问。 “我?我只是个打杂的,不足挂齿。”红娇说,“我今日来,你认为是劝也好,戒也罢,反正话我是带到了,究竟要怎么做你自己掂量,再会。”红娇说,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几个翻越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她也会武功。 想来当初自己砸她的那一下,她若是想躲,也一定躲的开吧。当初她是故意放她走的。所以她说她和春意阁的人不是一伙的,沈颜信。 那么,她是谁的人?她们在这中间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不让她追查张远山之死,又是为何? 沈颜带着满腹狐疑往相府走,沈颜走后,空荡荡的巷子里,两道身影自墙角转出来。 一白一红,正是白呈和红娇。 “现在的情况不正是主子所期望看到的嘛,朝堂越乱,对我们才越有利,您为何要我阻止太子追查张远山案?”红娇不解的问。 “我自有定数。”白呈一双凤目深沉幽幽,望着沈颜离去的方向。 沈颜,你可知你在一步步迈向死亡? “可是主子,我们谋划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如今好不容易……” “夜莺,你多言了。”白呈睨了红娇一眼,冷冷的说。 “属下知错了。”红娇听白呈声音陡沉,当即闭嘴,恭敬道是。 “明天你到桃花坞去,将日落换回来。” “是。” =相府= 今天是张远山出殡的日子,同时也是张文静回门的日子。张文静终于赶上了送张远山最后一程,但是奈何她是女儿,又是新嫁妇,不仅不能送殡,甚至都不能上前。 张文静回到相府便去了后堂,一直到送殡的队伍走了才踏进前院。老夫人送走了殡仪队,哭的伤心欲绝,张文静留在跟前照看着。 “娘,婶婶,这几日辛苦你们了,祖母这里我陪着,你们回去歇息一会吧。” 两位夫人已经三日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张文静将人哄回了房去,自己守着老夫人。 眼见三日不见,祖母从一个案矍铄精神的人儿憔悴成眼前模样,张文静红了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祖母,人死不能复生,您要节哀。”房间里只剩下张文静和老夫人,张文静拉着老夫人的手,和声劝慰。 “好丫头。”老夫人摸着张文静的手,连连颔首。 “丫头,你已经嫁为人妇,凡事都要精明着些。”老夫人苦口婆心的说,“如今你祖父走了,咱们张家便倒了半边天。你在太子那边要打起精神来,莫要让太子被其他女人迷惑了去。身为女人,我们不能运筹帷幄,但是一定要抓住男人的心,只有抓住了男人的心,我们才算站稳了脚跟。女人,还得有子嗣傍身方为妥当。” “祖母放心,静儿明白。” “嗯。”老夫人闻言微微颔首。 “如今你祖父的事落到了太子身上,张家人不好说什么,你在枕边多跟着些,若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派人来告诉祖母一声。” “祖母放心,祖父的事静儿一定放在心上。” “嗯,不枉老爷生前疼你。行了,你已经嫁进了天家,是新妇,府里出丧不吉利,你回吧。” “祖母,您赶我走……”张文静委屈的看着自家祖母,泪眼婆娑。 “傻丫头,你祖父走了,咱们张家不比从前,凡事都得小心着,否则若是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去,张家撑不住啊。” “静儿明白了。”张文静怏怏的说,“祖母好生休养,静儿或些时候再来看您。” “嗯。”老夫人点点头,然后抬手抓住张文静的手,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到她的掌心里,“这个,给你。” 第124章:美人情 沈颜两手空空回到相府,看到相府门上匾额刹那猛的一拍头,自己光顾着追红娇,忘了喊人跟上看热闹人群中的那个奇怪的人。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已经散了,往来百姓络绎有绝,衣着打扮却都不尽相同,茫茫人海,错过了今日,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人? 沈颜茫然看着热闹又落寞的街道,不禁自嘲的叹了口气。本以为红娇能带给自己更大的收获,所以当时她才毅然决然的选择去追了红娇,没想到到头来两头都没取得突破,是她高估自己了。 沈颜叹气,走进相府里,刚一进门,便听到了花倾野慵懒散漫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呀,殿下回来了,快来快来,下官有个大发现。”花倾野见沈颜回来了,忙起身将沈颜拉过来。 沈颜看清底下站着的人,眉头几不可察的跳了一跳,这个人正是方才她在府外注意到的那个。 “怎么回事?”沈颜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当作不识得的样子,问道。 “这个人在府外围观,贼眉鼠眼的,下官瞧着他形迹甚是可疑,遂想着将人带进府里盘问一番。” “问出什么了?” “问了半个时辰了,您猜怎么着?” “怎么?” “他一个字都没说。”花倾野唇角高高勾起,笑着说。 沈颜闻言转头看向下站之人,那人沉沉低着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尽管如此,却仍然没有半点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沈颜出声问。 那人不答。 “你来相府有何目的?”沈颜继续问,那人保持沉默着。 “你若是一直不开口,本宫便以不配合官府办案为名进行将你投入刑部天牢,囚上个二十年。”沈颜眸色一转,冷声说道。 “你凭什么?!”那人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冷声质问,“我又没有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沈颜呵呵一笑,“凭我是当今太子,凭你不配合审问。” “你……您是太子?!!”那人看着沈颜,震惊的说。 沈颜从他绝望的眼中看到了乍然而起的希望,像行走在干旱沙漠里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碧泉一般。 “您就是刑部首司,代大理寺卿,当今太子殿下?”那人看着沈颜,难以置信的问。 “没错,是我。”沈颜应。 “殿下,小人可算见到您了。”那人闻言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 沈颜眉头一皱,被这突然的转变搞的一懵,这是什么情况?他想见自己? “别急,你有什么事慢慢说。”沈颜出声安抚道。 “回殿下话,草民叫季淮,是莫阳村的村民。”季淮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草民的同胞弟弟季灼的女儿季佳十五岁那年突然失踪,距今已有三年了。报官三年,音信全无。恳求殿下,帮帮我们吧。”季淮说着,一个头叩到地上,声泪俱下。 “你们既已报了官,事情又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何想到要来找本宫?”沈颜警惕道。 她才接任刑部几个月,政绩全无,何况她管的是刑部和大理寺,又不是京兆府这类与百姓关系密切的部门,积压多年的走失案为何要找她? 思及此,沈颜脑中灵光一现,目光嚯然一凛! 走失案! 少女走失案! 三年! 这岂不就是…… “回殿下的话,草民听说您一天便破了石口村张小平的案子,您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回佳佳的,草民知道您身份尊贵,可草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求求您……” “等等,你弟弟的女儿失踪,为何是你来报官?”沈颜眉头皱紧,追问道。 “前些日子是季灼来找您的。但是他是个莽撞的,不懂礼数,到了大理寺门口就直直的往里头冲,结果不仅没见到您的人,还被打了板子,他拖着身子爬回家便晕死过去了。伤口发了炎,烧了退,退了烧的,这会儿已经没了半条命了。”季淮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说。 沈颜听着季淮的话,眉头微拢,这事儿她似乎有点印象。那日她和花倾野赛马回来,确实看到大理寺的衙役拖着个被打的人往出走,她当时还问了原因,衙役说是来衙门闹事,如今看来,那应该就是季灼来报官了。 “所以你今日到相府来,是来堵我的?”沈颜看着季淮,出声发问。 她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他在相府门外看到自己看向他,下意识可是要跑的。 “不是。”季淮摇头否定,“草民……草民是来看相国大人的。”季淮怏怏的说,“相国大人的官儿那么高,咋可能说死就死了,草民不信,所以想亲眼看看,没想到……” “你认识相国大人?” “草民这等低贱人,怎么可能与相国大人相识,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季淮说,“说起来,草民还得对您说声抱歉呢。” “嗯?” “季灼被打后,草民不甘心,在大理寺外转悠了好多天,可是都没有找到见您的机会,草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选择了下下策。” “那天是您大婚的日子,草民早早便进了城来。当天晚上,接亲队伍走过一半,草民便冲向接亲队伍喊了冤。” “草民惊动了官兵,也惊动了相国大人。官兵用棍棒打我,要将我拖走,是相国大人制止了他们,我向相国大人说了佳佳失踪的事,恳请相国大人帮忙查看,相国大人答应了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唉!”季淮重重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没想到翌日相国大人便暴毙身亡了。” 因为张远山身份重大,死因扑朔,所以对外宣称张远山是暴毙身亡的。所以百姓并不知道张远山其实是被人毒害的。 听了季淮的话,沈颜终于明白了张远山的死因。 张远山在朝为官多年,虽不涉党争,但耳目众多。朝上朝下大事小情,几乎没什么事能避开他的眼。 沈颜没有深入调查也知道季佳的失踪与她正在查的那桩大理寺连环抛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多事她不知道,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很可能张远山从季佳的事中提取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而这个信息可以直接威胁到背后的凶手。 那个人怕了,他怕事迹败露,所以连夜便要了张远山的命。只可惜季淮是当众喊的冤,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张远山知道了季佳的事,从而谋划杀人。 可是仅仅一个村女失踪了而已,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会令凶手狗急跳墙,不惜杀害当朝相国? 沈颜带着疑虑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暮了。中堂里,张文静守着满桌佳肴正在等她。 “殿下回来了。”张文静见他回来,起身恭迎。 “您忙了整一天,一定累坏了吧。”张文静将她按到座位上,柔若无骨的手为她按了按肩。 沈颜坐在椅子上,感受着从肩膀散至全身的酥麻感觉,感觉一天奔波的疲累都消失殆尽了。 “谢谢你。”沈颜拍了拍张文静的手,拉她在身边坐下。 她刚失了 沈颜两手空空回到相府,看到相府门上匾额刹那猛的一拍头,自己光顾着追红娇,忘了喊人跟上看热闹人群中的那个奇怪的人。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已经散了,往来百姓络绎有绝,衣着打扮却都不尽相同,茫茫人海,错过了今日,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人? 沈颜茫然看着热闹又落寞的街道,不禁自嘲的叹了口气。本以为红娇能带给自己更大的收获,所以当时她才毅然决然的选择去追了红娇,没想到到头来两头都没取得突破,是她高估自己了。 沈颜叹气,走进相府里,刚一进门,便听到了花倾野慵懒散漫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呀,殿下回来了,快来快来,下官有个大发现。”花倾野见沈颜回来了,忙起身将沈颜拉过来。 沈颜看清底下站着的人,眉头几不可察的跳了一跳,这个人正是方才她在府外注意到的那个。 “怎么回事?”沈颜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当作不识得的样子,问道。 “这个人在府外围观,贼眉鼠眼的,下官瞧着他形迹甚是可疑,遂想着将人带进府里盘问一番。” “问出什么了?” “问了半个时辰了,您猜怎么着?” “怎么?” “他一个字都没说。”花倾野唇角高高勾起,笑着说。 沈颜闻言转头看向下站之人,那人沉沉低着头,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着,尽管如此,却仍然没有半点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沈颜出声问。 那人不答。 “你来相府有何目的?”沈颜继续问,那人保持沉默着。 “你若是一直不开口,本宫便以不配合官府办案为名进行将你投入刑部天牢,囚上个二十年。”沈颜眸色一转,冷声说道。 “你凭什么?!”那人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冷声质问,“我又没有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沈颜呵呵一笑,“凭我是当今太子,凭你不配合审问。” “你……您是太子?!!”那人看着沈颜,震惊的说。 沈颜从他绝望的眼中看到了乍然而起的希望,像行走在干旱沙漠里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碧泉一般。 “您就是刑部首司,代大理寺卿,当今太子殿下?”那人看着沈颜,难以置信的问。 “没错,是我。”沈颜应。 “殿下,小人可算见到您了。”那人闻言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 沈颜眉头一皱,被这突然的转变搞的一懵,这是什么情况?他想见自己? “别急,你有什么事慢慢说。”沈颜出声安抚道。 “回殿下话,草民叫季淮,是莫阳村的村民。”季淮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草民的同胞弟弟季灼的女儿季佳十五岁那年突然失踪,距今已有三年了。报官三年,音信全无。恳求殿下,帮帮我们吧。”季淮说着,一个头叩到地上,声泪俱下。 “你们既已报了官,事情又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何想到要来找本宫?”沈颜警惕道。 她才接任刑部几个月,政绩全无,何况她管的是刑部和大理寺,又不是京兆府这类与百姓关系密切的部门,积压多年的走失案为何要找她? 思及此,沈颜脑中灵光一现,目光嚯然一凛! 走失案! 少女走失案! 三年! 这岂不就是…… “回殿下的话,草民听说您一天便破了石口村张小平的案子,您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回佳佳的,草民知道您身份尊贵,可草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求求您……” “等等,你弟弟的女儿失踪,为何是你来报官?”沈颜眉头皱紧,追问道。 “前些日子是季灼来找您的。但是他是个莽撞的,不懂礼数,到了大理寺门口就直直的往里头冲,结果不仅没见到您的人,还被打了板子,他拖着身子爬回家便晕死过去了。伤口发了炎,烧了退,退了烧的,这会儿已经没了半条命了。”季淮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说。 沈颜听着季淮的话,眉头微拢,这事儿她似乎有点印象。那日她和花倾野赛马回来,确实看到大理寺的衙役拖着个被打的人往出走,她当时还问了原因,衙役说是来衙门闹事,如今看来,那应该就是季灼来报官了。 “所以你今日到相府来,是来堵我的?”沈颜看着季淮,出声发问。 她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他在相府门外看到自己看向他,下意识可是要跑的。 “不是。”季淮摇头否定,“草民……草民是来看相国大人的。”季淮怏怏的说,“相国大人的官儿那么高,咋可能说死就死了,草民不信,所以想亲眼看看,没想到……” “你认识相国大人?” “草民这等低贱人,怎么可能与相国大人相识,不过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季淮说,“说起来,草民还得对您说声抱歉呢。” 第125章:内忧外患 “季佳身上可有什么可用以辨别身份的吗?”沈颜突然问道。 “佳佳失踪时穿的是件紫色衣裳。”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就比如她可曾伤到过骨头,牙齿是否完整,有无缺失,有无龅牙,有无包牙?”沈颜追问,“或者她身长几许,是胖是瘦,手足尺寸等都可。” 若张远山真是因为季淮拦轿求援才遇害的,这个季佳便是破解连环抛尸案和张远山被害案最关键的突破点。 季淮闻言细细思忖了会儿,然后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个……我实在是不清楚。佳佳毕竟不是我女儿,我对佳佳了解的也不是太多。不如这样,我晚会儿去趟莫阳村,问问阿灼和他婆娘,明儿再给你答复,您看行不行?” “倒是也可……等等!”沈颜刚要满口答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登时住了口。 若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张远山的死与季佳有关。幕后之人为了掩盖真相甚至都不惜对当朝相国下了杀手,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糟了!” 沈颜大惊,慌忙起身,一把拉起季淮,“快,带我去季灼家!” “来人,备车!不对,备马!三匹!”沈颜朝外头高喝一声,然后跑到殿外大声呼唤,“花倾野!!” “怎么了?” 沈颜呼声未落,花倾野已经从不远处的凉亭里转了出来。与沈颜慌张不同,花倾野双臂环胸,满目波澜不惊。 “跟我走!”沈颜来不及和他解释,招呼一声,便往大理寺外走。 “我和少卿大人要去莫阳村走一趟,我们先去,你安排一百衙役随后跟上。”沈颜往外走的时候,随手拉过一个寺内官员嘱咐道。 “是。” “……大人,这是怎么了?”季淮在后头跟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禁疑惑的问。 “来不及解释了,快带我们去季灼家。”沈颜无心与他解释,步履匆匆,直奔寺外。 大理寺外,三匹骏马已经准备好了,花倾野知道沈颜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也不废话,利落上马。沈颜也翻身上马,然后季淮却在底下站着,没有动弹。 “还等什么呢?” “大人,小的……不会骑马。”季淮站在马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 “花倾野,你带他。”沈颜知会了声,双腿一夹,呵了声,“驾!” “喂!” 花倾野闻言眼睛一瞪,刚要拒绝,沈颜已驭马绝尘而去。 …… 花倾野看了看沈颜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一脸自责的季淮,喉结滚了滚,好像在做的是什么要命的决定。 经过好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花倾野到底还是低了头,“上来!” “沓沓沓……” 马蹄踢踏,蹄声清脆,山木飞掠,沈颜的心亦急如焚,但愿不晚,但愿…… 沈颜三人赶到莫阳村的时候,天色略略擦黑,村中许多人家烟囱里都往外飘着烟,走在乡路上可以闻到芬芳的菜香味,然而位于村尾的季灼家却房门紧闭,烟囱里也没有飘烟。 “去叫门。”三人坐于马背之上,沈颜面色严肃的说。 季淮从没骑过马,被花倾野一路带着怨气颠过来,胃里倒海翻江,差点去了半条命,根本顾不上沈颜,只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季淮!” 沈颜见季淮不应,回头看向季淮,见季淮此时难受模样,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没好脸的看向花倾野,瞪了他一眼。 花倾野挑挑眉,飞身下马,拉开自己与季淮的距离。 “有病。”沈颜小声喃喃了句,也不与他争执,自己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院门歪咧着,半开不开的样子,沈颜进到院子里,抬手刚想叩门,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沈颜叩门的手倏地顿在空中。 房门虚掩,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室内情形。此时天色已暮,室内光线并不明朗,但那一地殷红颜色依旧触目惊心。 这时候花倾野也已经过来了,见沈颜在门口止步,迟迟不敲门,不禁好奇的问,“怎么了?” 沈颜不答,但花倾野明显察觉到沈颜呼吸略有急促。 花倾野眉头微拢,诧异的扭过头,将视线转向咧缝的房门,抬手,一推。 “吱呦~”一声,房门打开来,与此同时,季淮也到了。 “砰!”的一声,房门撞到后墙,弹回来,被花倾野伸脚绊住。 屋里头,不见有人,却有鲜血淌了一地,凝成紫黑色。 季淮没有出声,反应过来抬腿便往里头走,一边往里头一边喊道,“阿灼啊,弟妹啊,你家是杀猪了吗,猪血撒了怎么也不……收……” 季淮来到里屋,看到榻上横陈二人,终于崩溃,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季淮回头求救似的看向沈颜。 “怎么会这样?”季淮扶着门框,战战站着,泣不成声,“我前几日来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这才几天,他们怎么就……就……” 沈颜的心亦悲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急着来此便是希望能救下他们一家,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那幕后之人为了遮掩罪行既然狗急跳墙到敢对当朝相国下杀手,自然不可能留着季灼一家。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些人昨夜便行动了。 如果那些人昨夜便动手了,情况恐怕比现在看到的还要糟。 “带我们去你家。”沈颜说,短短六个字,却重若千金。 季淮哭声顿收,呆呆的看着沈颜,“大人,你……你什么意思?” “晚些会有官兵过来这里记录现场,花倾野你留在这儿接应,我们先去他家看看,你们处理好这边的事,我们在他家汇合。”沈颜对花倾野道。 花倾野知道事关重大,收了一贯懒散,应了声是。 “大人,我家不会出事的吧。”往外走的时候,季淮看着沈颜,近乎央求的问。 沈颜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漠然走出院子,道了声,“带路。” 季淮家与季灼家隔了两个村子,半个时辰的脚程,一路上,季淮再没说话,沈颜也没开口,二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沈颜随季淮来到一户跟前,院门大敞着,二人还没进到里头,季淮突然倚着大门蹲下,痛哭了起来。 “你……” “她从不会不收衣服,她从不会不收衣服的……”季淮扯着沈颜的衣摆,嚎啕大哭。 沈颜抬头,果见院栅上挂着两件衣服,衣服已经干透了,却不见人收。 “怪我啊!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啊~啊~啊~”季淮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始狂扇自己巴掌。 “这件事不怪你。你放心,我会为他们讨个公道的。”沈颜说,拳头攥紧,双目隼利若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申时末时,花倾野带着官兵来到沈颜他们所在的村子,将一切处理好,一行人将季淮带回了大理寺去。 那人既然已经选择了动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季淮,他现在很危险。因为这事儿已经又连累死了四个人,季淮她一定要保。 自从得知了妻子弟妹的噩耗之后,季淮就像失了魂儿一般,一直到回到大理寺一言不发。 沈颜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总归人在自己手里,沈颜也不急着追问,将人托付给花倾野,自己便也就回了太子府。 奔波了一天,忙碌了一天,沈颜的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从红娇在春意阁的表现来看,她与春意阁并不是一路人,那么她为何要阻止自己追查抛尸案?她到底是谁的人?而季佳,区区一个村女,如何能让幕后之人不惜暗杀当朝相国,连灭两门?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沈颜带着疑虑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沈颜本以为张文静应该已经睡下了,没想到太子府里灯火通明,还没进中堂,远远的便见张文静守在桌前,看样子是在等她。 “殿下回来了。”张文静见他回来,起身恭迎。 “您忙了这么一大天,一定累坏了吧。”张文静将她按到座位上,柔若无骨的手按上她的肩。 沈颜坐在椅子上,感受着从肩膀散至全身的酥麻感觉,感觉这一天奔波的疲累都消失殆尽了。 “谢谢你。”沈颜拍了拍张文静的手,拉她在身边坐下。 张文静越是懂事,沈颜心里越不舒服,越觉得自己混蛋。 文静,待我查清一切便大白女儿身份,还你清白与自由。沈颜心里暗暗发誓。 “殿下说什么呢,这都是我该做的。”张文静说,将桌上扣着饭菜的盖子拿起来,“菜刚热过,殿下趁热吃一口吧。” 张文静说着舀了一碗汤递给她,“这个汤是我亲手煲的,煲了足足五个时辰,味道还不错的,你尝尝。” 沈颜在大理寺已经用过晚膳了,但是这种时候她实在不忍心再伤张文静,遂抬手接过,喝了两口,“嗯,味道确实不错。”沈颜赞赞点点头。 张文静得到沈颜的夸奖,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喜悦,“好喝你就多喝点儿。公务繁忙,营养也一定要跟上才行。”张文静为沈颜又盛了一碗。 沈颜本不爱喝汤,但她总觉得自己对张文静不起,如果喝两碗汤能让她高兴高兴,她勉为其难就喝点吧。 “其实你不用等我的。大理寺的事儿多,我回府的时辰也不定,让厨房给我热着点就行。”沈颜一边喝汤一边说道。 “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做,煲煲汤,煮煮粥,也好让时间过得快些。”张文静闻言有些落寞的说。 “你是我太子府的女主人,怎么会没事做。明儿让管家把账本都送到你那里,你对一对,看各项收支明细能否对上。” “对账?我可以吗?” “算盘你会用吧?” “会。”张文静点点头。 “那就没问题,账目一笔一笔都是记好的,你只要算一下最后的数目能不能对上就可以了。” “那我倒是可以。” “太子府初建,开销很大,账上应该没剩多少钱了,咱们得省着点花。我每天忙着大理寺的事儿,府里的事儿多少有些顾不上,你看着点儿我也好放心些。” “殿下放心,有我在呢。” “嗯。”沈颜点点头,最后一口汤喝完,将碗往前一推,“行了,我饱了。天色也不早了,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回房。”张文静说,沈颜连忙拒绝,“不用不用……”然后沈颜意识到什么,讪讪笑了笑,“那什么,我送你回房吧。” “好。”张文静甜甜一笑,应承道。 沈颜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掌心有烫感传来,沈颜有些疑惑,这入了夜了,夜风习习,凉爽宜人。那汤虽然刚热过却也不烫,自己不过喝了两碗汤而已,怎的热成这个样子? “殿下,你怎么了?”张文静见状,便要上前搀她,沈颜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走吧,送你回房。” “好。”张文静也不坚持,转身往卧房走。 沈颜跟着张文静往她的卧房走,越走越热,仿佛烤着盛夏九月天午后的大太阳似的,烧的沈颜头昏脑涨,眼冒金星。 难不成自己感染了病毒,病了? 张文静感受到了沈颜的不正常,又欲搀扶她,被沈颜一把甩开,“你别过来。”沈颜往后撤了两步,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我可能是病了,莫传染给你了。” 沈颜说,晃悠悠便往回走。 “殿下,您慢点。”张文静闻言不仅不退缩反倒迎了上来,“这就是卧房了,你还往哪儿走,今晚便在这儿歇下吧。”张文静拉着她往回走,“我出嫁前,祖母给了我风寒药,一会儿我给你煎一副,你服下就好了。” 沈颜整个人像着了火一般,神智整个已经烧迷糊了,根本听不清张文静说了什么,整个人半倚在张文静身上,被驾进了大红喜房里。 “啪!” 房门关上刹那,张文静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第126章:乌龙药 上将军府,灯火炽炽,高大书架投下暗影一片,暗影深深里隐约可见一角黑袍。 “主子。” 匿于暗影中的人走出来,缓缓摘下头顶斗篷大帽。烛光照亮暗影,照亮那张被遮在斗篷下的脸,赫然便是“已故”的慕北。 “说说你在孟娥山找到太子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全部。”白呈问,面色平平,看不出情绪。 “属下找到太子的时候,她正被江湖势力追杀,而且不止一股势力。属下不敢暴露身份,但时刻谨记要保她性命。为了助她脱困,属下不得已动用了孟娥山的密道。属下也是借用密道,诈死脱身的。” “你们何时在哪里碰面的,碰面之后有再分开过吗?” “我们是十八日未时末碰面的,在孟娥山山口附近的林脉里,碰面后一直到属下设计脱身前,一直都在一起。” “知道了,你退下吧。”白呈摆摆手。 “是。”慕北恭敬应声,起身退出。 慕北才走了两步,白呈若有所思道,“你的脸……” “回主子话,这种等级的人皮面具需要十三娘亲自来卸,月初统领已经传了话儿,十三娘已经在来都的路上了。” “她来之前,你且戴个旁的遮掩一下,莫让旁人瞧了见,横生枝节。” “属下谨记。”慕北应承,恭敬退下。 慕北才退走,白呈啪的一下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走到里头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 月初说过他们在孟娥山上找到他的时候是未时一刻,慕北是未时末与她汇合的。而他们碰面的地方离他在的山洞不是很远,若是徒步,时间刚刚好。 眼前回映着沈颜精致的面庞,细嫩的手和残废一般的个头,白呈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会这么久都没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是女人!是个女人啊! 白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验证真相,匆匆换上夜行衣出了门去,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夜色已深,天临城睡的沉寂。然而太子府里,却是别样的风景。 “殿下,你没事吧?你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张文静的声音急灼中带着一丝慌乱,“殿下,殿下?你别吓我,殿下!” 张文静一连呼唤,回答她的只有沈颜粗重的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怎么会这样? 张文静看着满脸通红的沈颜登时慌了神,祖母说这药吃了可以助自己圆房她才放进汤里给沈颜喝的,可她这喝了之后怎么像中毒了似的。 张文静感觉沈颜情况有些不太对,却又怕传了大夫将自己下药的事抖出来,所以不敢叫大夫,只得自己用凉水浸湿毛巾为她敷着,一边为她擦汗,观察她的情况。 “不行,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了。” 沈颜就是知道了自己下药的事,充其量也就责骂她一顿,最坏的结果就是不理她罢了。反正她对自己一直不温不火的。可若是她再不叫大夫来,耽误了时辰,可是要出人命的。 终于,又观察了一刻钟后,张文静心一横,再不顾及事后自己会不会被她惩罚,起身出门要差人去找大夫了。 “来……嗯……” 张文静出了门,刚张嘴要喊,然而来字尚未出口,一个手刀正劈在她颈后,张文静身子一软,登时晕死过去,未来得及喊出口的话也在喉咙里化作一阵风,烟消云散。 张文静倒下,她身后面,一身夜行衣的白呈默然而立。 白呈接住倒下的张文静,将人带进房间里丢于一旁,自己则直奔榻上。 床榻之上,沈颜和衣而卧,呼吸急促,面绯而红,尽管额上已敷了冷巾,仍难降体温,整个人已经被烧的迷了神智。 白呈见沈颜这般模样,眉头微蹙。 气急息乱,体热无汗,她这是中了醉春风? 醉春风是清风琯小倌常用之药,属极阳之药,男人服下可强健身体,可若是女人误服,不仅会有春药之效,还会有气急息乱,体热身虚等症,若不尽快褪火,性命堪舆。 几乎想都没想,白呈上前一步抱起沈颜,转身大步而去。然后他才走到门外,一道声音冷冷响起,“你要带她去哪儿?” 白呈闻声嚯然抬头,月色下,流光面具深沉冷凉。 “是你。”白呈沉目。 “醉春风,若女子服下,一刻钟内即会发作,若服下一个时辰内不化去药性,则七窍流血而亡。现在距她服药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上将军此刻带她走,是要舍身救人?” “与你何干?”白呈反问,抬步欲走,却被楚御上前一步拦了住。 “你若动她,她必恨你入骨。”楚御抬眸,冷冷看着他,不退半步。 “让开!”白呈沉目怒喝,没有半点要交人的意思。 “我有解药,可保她完璧平安。”楚御说,坚定决绝。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楚御说,“我是不会让你带她走的。” “最不济,她死在你怀里,我杀了你,也算为她报了仇。” “你……” “我的本事,你知道的。”楚御说,“就是不知道血仇未报,上将军舍不舍得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呈看着楚御,警觉的问。 “你敌人……的敌人。”楚御答,抬手一把将人捞到自己怀里,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再会。” == 炉火哔剥响着,沈颜悠悠转醒,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 “我这是怎么了?”沈颜挣扎着起身,身后适时垫了个软枕,沈颜以为是张文静,不想抬头瞧去却看到了楚御。 “怎么是你?” “若不是我,此刻你该喝孟婆汤了。” “怎么回事?”沈颜疑惑的问,她记得自己回府后,喝了两碗张文静煲的汤,然后她要回房,张文静让她送她,她便想先送张文静回房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御将张文静下药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与她听,沈颜听完,差点惊掉下巴。 “她……她竟然给我下药?!!” “那我……是怎么好的?”沈颜突然意识到一个比被下药更为严重的问题,下意识抱臂护住身前。 “怎么,怕我对你不轨?”楚御勾勾唇,“那你现在护也来不及了。” “那……倒也不是。”沈颜讪讪放下手臂,虽然昨天晚上的事断片儿了,但是发没发生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行了,别想了,该喝药了。”楚御说着从一旁炉子上将温着的药端过来,递给她。 “那丫头下手也没个轻重,那一包药是十个人的量,她竟全都喂给了你,若不是有……我在,你的小命算是彻底交待了。来,喝了这碗药,你体内的药便彻底清干净了。” “你竟连这种药的解药都有?”沈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乖乖,眼前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的呀,沈颜对他的身份愈发的好奇了。 “……” “你喝不喝?” “喝……喝……” 沈颜连连答道,然而当她看到碗里黑糊糊的汁水,眉头拧成死皱一团,“能不喝吗?” “你想死吗?”楚御反问。 沈颜闻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那……苦不苦?”沈颜试探的问。 “甜的。”楚御答的一本正紧。 “真的假的?”沈颜将信将疑,小心翼翼的将碗递到嘴边,然而唇刚搭上碗边,楚御突然在后面用力一推碗底。 “哗”的一下,一碗药一点没糟蹋,半碗泼在了沈颜的衣服上,半碗灌进了沈颜的嘴里。 沈颜瞪大眼睛,呆在当场,难以相楚御竟然端了她的药碗。 眼见药碗见了底,楚御满意的点点头,拿过药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还得意的道了句,“真乖。” “啊!”沈颜终于反应过来,长哮一声。 楚御的眉头抽了抽,懒懒抬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下一秒,杀猪似的声音从沈颜的喉咙里爆出来,“楚御!我要杀了你!” “嘘……”楚御食指覆在唇上,示意她噤声,“恩将仇报,视为小人也。”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人!”沈颜怒吼。 “行了行了,衣服已经给你备好了,你换一套就是了,别这么大火气。”楚御招招手,示意她消气。 “好苦啊~”沈颜哇的一声哭出来,这药苦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舌头被药汁浸染的一瞬间,沈颜差点被直接送走。 “就知道告诉你了你就不会喝了。”楚御见状挑挑眉,抬手摸出一罐蜜饯递给她,“喏,解解味儿。” “楚御,我恨你……”沈颜咧着嘴,一边吃蜜饯,一边哭着骂楚御。 楚御在一旁,也不说话,只笑。 沈颜抱着蜜饯罐子吃了好半晌,蜜饯下去了大半罐,嘴里终于褪了苦味,沈颜终于发现自己现在不在太子府里。 此处不似太子府奢华,陈设布置都颇为简单,更像是乡间村寨。 “这是什么地方?”沈颜问。 “我家。”楚御答,说着将备好的衣服拿到沈颜跟前来,“换上,换好了我带你出去认认门。” 楚御说完便出了去,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沈颜一个人,沈颜放下蜜饯盒子,抓起衣服看了看,这件衣服无论从花纹款式还是布料做工都与自己身上这身太子常服一般无二。 他…… 沈颜换好衣服,一打开门,便看到了树下负手而立的楚御。 “走吧。”楚御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招呼了一声。 沈颜跟着楚御走出去,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在一个谷底,山谷里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有泉水,有瀑布,空气清新,环境清幽。而在葱郁青翠里,有不少草庐隐于其中,她刚刚出来的屋子便是其中一个。 这一刻,行走在小径上,沈颜终于理解了陶渊明。 避世而居,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你居住的地方竟是这般雅致的。” “曾经的居住地更为雅致,只可惜被贼人一把火烧光了。”楚御目光放空,若有所思的说。 “对不起。”沈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歉疚道。 “无妨。”楚御微笑,带沈颜来到瀑布边上,为她斟了一杯茶,“尝尝。” “我不爱喝茶。”沈颜笑着拒绝,她实在没办法融入古人的茶文化,苦涩苦涩的茶水,比啤酒还要难喝。 “这个茶你会喜欢的,你尝尝。”楚御将茶杯递给她。 “真的假的?”沈颜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脸色顿变,“冰红茶?” 虽然这茶的口感与现代的冰红茶多少有些差距,但熟悉的味道足以令沈颜震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喝到冰红茶,苍了个天了。 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所有的事。楚御看着沈颜,心中稍有安慰。 犹记得那年杏花微雨,少女递给他那杯自制的“冰红茶”,不似寻常茶水味道苦涩,凉凉醇醇,别有一番滋味。 “你怎么做出来的?”沈颜还沉浸在在几千年前的大古代喝到冰红茶的惊愕之中,震惊的问。 “取红叶茶小火熬制,再以冰糖与薄荷,蜂蜜和黄果汁同煮,最后将三种汁水以一定比例混合,小火熬煮,自然凉下后,以冰块寒之便成了。” “原是加了薄荷,难怪味道有些怪异。”沈颜闻言了然颔首。 “难道不加薄荷?”楚御皱眉,那时候他曾偷偷瞧她做过,她备料的时候确有薄荷这一项的。 “你下次不加薄荷试一试。”沈颜笑道,虽然她不记得冰红茶的具体做法,但是记忆中冰红茶的配料表上可没有薄荷这个东西。 “好。” “你这里真是个宝地,若是过些时候我太子当的腻了,可能来你这讨个一屋半田不?” “随时欢迎。” “说好了,可不许反悔哦。”沈颜像模像样道。 “你是要走了吗?”楚御看着沈颜,出声问道。 沈颜闻言微微一笑,和聪明人在一起就是好,一点就通了。 “我还有要事要做,不知可否麻烦你送我回去?”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会还的会还的……” 第127章:花倾野之怒 沈颜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发现大理寺内的气氛异常凝重。衙役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神情怪异,不少身上还都带了伤,聚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沈颜来到中堂找到花倾野,发现竟连花倾野也都挂了彩,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白白的绷带。 花倾野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边有绷带和药酒,花倾野手拿短刀一柄,不知在想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沈颜走进去,诧异的问。 虽然沈颜没见过花倾野出手,但能驭马到那般水平,功夫也绝对不低。能让他挂彩的人少之又少。 沈颜正想着,慌神的功夫,眼前刀光一闪,沈颜还没来得及反应,掌心登时便被花倾野化开一道指长的口子。 沈颜吓了一跳,本能跳开,却已经晚了,刀锋破肉,掌心霎时有血渗出。 “你干什么!”沈颜捧着滴血的手,怒斥一声。 “你昨天宿在大理寺,昨晚有刺客,这伤是昨晚留下的。”花倾野扯下一块纱布站起身来,走到沈颜跟前冷静的说。 说着,花倾野将纱布缠在她的手上,道了句,“自己系。” “什么啊?”沈颜的脑回路彻底跟不上花倾野的逻辑,懵愣在当场。 “来不及解释了,跟我走。”花倾野二话不说,拉着她便往外走。 “去哪儿?” “进宫。” “?” 一刻钟后,沈颜和花倾野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沈颜看着自己缠成猪爪的手,一脸懵逼,“到底怎么回事儿?” “有人刺杀季淮。” “啊?”沈颜一愣,“那季淮……” “死不了。”花倾野幽幽的说,抬眸凝神看着沈颜,“我问你,昨天夜里你去哪儿了?”花倾野问,声音冷冽冰凉。 “我……昨夜临时有事出城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你要说你昨夜宿在大理寺。” “为什么?” “你记住就好了。” “可是……” “大理寺的人我已经嘱咐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颜拧眉,不明所以的问,她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昨夜没有离开? “昨夜不仅大理寺遇袭了。”眼见沈颜不问清楚不妥协的架势,花倾野开口说道。 “什么?” “昨夜兵部侍郎府周甬的府邸也遇袭了。” “这和我昨夜是不是宿在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昨夜不在皇城里。”花倾野看着沈颜严肃的说。 “昨夜去兵部侍郎府行刺的刺客首领身形与你极其相似。而且刺客行刺失败仓皇逃窜时,掉了一块龙玉。” “龙玉?”沈颜闻言下意识摸向腰间,惊然发现自己腰间佩玉不知何时不见了。 龙玉总体为圆形玉牌,中央镂空,刻祥云,云呈龙态,故名龙玉。龙玉与太子令牌一样,都是太子才能佩戴的标志之物,由内务府敕造,普天之下仅有一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知道,你不用和我解释。”花倾野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而且你昨夜身不在太子府,所以太子府的人是无法为你作证的。所以你必须一口咬定昨天晚上你回去后又回了大理寺来,如此我才能为你作证。”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嫁祸我?周甬和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我有何缘由刺杀他?” “周甬是白呈的人。” “然后呢?” “众所周知,你与白呈交好。” “???” 沈颜闻言愈加疑惑了,“然后呢?” “然后,名义上太子入府行刺,朝堂上面对周甬的指认够你喝一壶的,皇上那边,多少对你也会起些猜忌。而朝堂之下嘛,你动了白呈的人,你觉得白呈会如何?” “合着费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挑拨我和白呈的关系。” 沈颜挑挑眉,随即扁扁嘴,她和白呈的关系还用挑拨么,白呈早就欲除她而后快了,她的脑袋现在不过是暂时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而已。 “欸,你不是巴不得我早死吗,这回为什么帮我?”想到这里,沈颜转头看向花倾野,诧异的问。 这个家伙对她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能踩她一脚的时候绝对不会只呸一口,这回怎么改了性了? “因为他们惹到我了。”花倾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手掌倏地攥紧,肌肉紧绷,他缠着纱布的臂膀上霎时有血渗出来。 “行了,知道了,别动狠了,出血了。”沈颜见他这个模样,紧了紧眉头,开口劝道。 “截止到刚才,皇上已经派了三波人来宣你了,你做好准备。”花倾野斜睨了她一眼,说。 “这会儿太子府的人已经都被传到乾圣宫了,你最好想好了说辞。我还不想你这么早就死了。”花倾野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张文静也去了?” “第一个去的就是她。” “啊?”沈颜闻言悲戚一声造化弄人,她昨晚,她们俩……唉呀,造孽啊~ = 乾圣宫大殿里,气氛凝重,以张文静为首的太子府众嫔妾站在一边,另一边站的则是白呈周甬等人。 沈颜和花倾野一前一后阔步而来,行至最前恭敬行礼,“儿(微)臣参见陛(父)下(皇)。” “行了,免礼吧。”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 沈颜起身,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皱,自她一进来便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炽炽而灼。 沈颜循着感觉望过去,正看到白呈别过去的脸。 他不会真以为是自己对他手下动的手吧?苍天呐,他智商没有这么低吧。哪有太子要杀人,亲自上阵的。 “老九,朕命人传了你三次,你怎么才来啊?”皇上看着沈颜,威严发问。 “回父皇的话,儿臣身担大理寺之职,兼查连环抛尸案与张相国暴毙案,方才有要事缠身,实在走不开,还望父皇见谅。”沈颜恭敬回答。 “行了,你难得对正经事上心,朕若是怪你,倒显得朕不是了。”皇上摆摆手,不再与她纠缠。 “说说吧,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太子妃可说你昨夜没在府里。” “是这样的,儿臣昨日查案,一直在大理寺,未时才回府,回府后与太子妃小叙了会儿便要歇下了,但是儿臣突然想起些事情需要立刻处理,所以便又回了大理寺去。那时候太子妃已经睡着了,所以儿臣离开时并没有告知太子妃儿臣去了哪里。” “花倾野,太子说的可属实啊?” “回陛下,千真万确。”花倾野答,“太子昨夜去而又返,因为时辰已晚,下官便留太子在寺里过了夜。” “那你们这伤是怎么回事啊?” “回父皇,儿臣正是因为此才一再推迟入宫的。”沈颜闻言跪下,双手相搭举过头顶,“父皇,昨夜大理寺有刺客突入。大理寺衙役伤众,儿臣与花大人也在混乱之中落了伤。还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 “昨儿晚上大理寺也遇刺了?”皇上尾音高调,语气探究。 “儿臣寻到了一名与连环抛尸案相关的重要证人,许是触到了贼子痛处,故而铤而走险。在此,儿臣请求父皇派遣禁军协助儿臣保护证人安危。” “这样啊。”皇上闻言了然的点点头,“周爱卿,你都听到了。” “臣听到了。” “你可还有话说?” “回陛下,臣本就不信闯府行刺之人是太子,只是贼子行刺命官,还盗太子贴身玉佩以嫁祸之,其心可诛。下官恐瞒报漏报,日后为太子招来麻烦,所以才事后第一时间带着龙玉进宫面圣。” “周爱卿费心了。周爱卿放心,行刺一事,朕会派人彻查清楚的。” “多谢陛下。”周甬躬身行礼,“若无它事,老臣告退。” “嗯。”皇上哼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皮看向一旁的白呈,“这事且先如此,白爱卿,你作为见证人,也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白呈闻言恭敬行礼,缓步退下。 大殿上只剩下沈颜花倾野和张文静等人,皇上卸了一脸威严,瞧着沈颜,嗔怪的问,“你伤的如何?重不重?” “回父皇,幸得花少卿保护,儿臣只是轻伤。” “那就好。”皇上欣慰的点点头,“凡事都要以身体为重,别逞能。”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你不是说你有个证人嘛,稍后朕派二百御林军给你,够不够啊?” “够,太够了。”沈颜喜应,“多谢父皇。” “行了,谅你昨天晚上也没休息好,回去歇着吧。” “儿臣告退。” “你们也都下去吧。”皇上说着摆摆手,花倾野等人也行礼告退。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退出来,花倾野看出了沈颜和张文静之间的不自在,有意慢走几步,给二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殿下,昨日……” 张文静支吾,她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沈颜不知所踪,将她吓坏了,还以为沈颜出了什么事。 就在她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旨圣喻她便被传到了宫里来。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机会与沈颜通口风,她不敢瞎说,只得实话实说,只不过她省略了自己下药的事儿,也省略了自己被打晕的事儿,只说沈颜回府后,他们吃了饭便回房了,回房后,自己便睡下了,之后的事一概不知。 万幸沈颜也是如此说的,倒是对上了口供。只是张文静清楚,沈颜服下那药之后…… “昨日你困了,先睡下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便回了大理寺,没有与你说,你不会生气吧?”沈颜转头看着张文静,反问道。 “我……不,不生气。”张文静接触到沈颜澄澈的眼,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就好。太子妃便和她们先行回府吧,大理寺还有事要处理,我就先不回了。”沈颜摆摆手,示意她们先走。 “……是。”张文静看着沈颜,欲言又止,半晌,只福身道了个“是”。 眼见太子府的人走了,花倾野也便跟了上来。 “怎么样,昨夜有没有留下活口?” “活口?死口都没有。”花倾野白了他一眼。 “连你都没能留下一两活口?” “派来的都是死士,行动之前便已经服了剧毒了。” “唉~” 沈颜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就这点不好,人命一点都不值钱,动不动就死啊死的。 “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一下?”沈颜正想着,另一边花倾野突然出声问道。 “啊?收拾什么?” “行礼。” “收拾行李干什么?”沈颜反问,今儿的花倾野也不知道怎么了,说话没头没尾的。 “出城。”花倾野答,干脆利落。 “出城?”沈颜错愕,“出城干什么?” “找人。”花倾野说,“我知道一个隐世医者,有在世华佗之称。” “然后呢?” “我们去找他。” “找他干嘛?你病了还是我病了?还是你家人病了?” 花倾野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他不仅是个医者,还是个优秀的画师。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那是什么本事?阎王在世?还是地狱判官?”沈颜不信的道,她才不信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鬼话,死透了就是死透了,能医活过来就怪了,能打出这种旗号来的,怕不是个骗钱的神棍哦。 “你知道什么?”花倾野听着沈颜的话,眉头不禁拧紧,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她,“生死人肉白骨,用普通话来说就是你将一具骸骨摆到他面前,他可以画出骸骨腐化前的面貌。” “真的假的?” “我看着像在说谎吗?” “有这么个人肉机器,你怎么不早说?” “我只是个少卿,负责申报案件,辅助添加线索的事儿不归我管。” “那你现在怎么想起来要管了?” “我说过了,他们惹到我了。” “你还挺记仇。”沈颜呵呵笑了笑。 “我一贯记仇的很。”花倾野说着,牙齿咬的吱吱响,“惹恼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第128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颜看着花倾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难免有些犯嘀咕。 沈颜从不认为花倾野是什么好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花倾野行事乖张任性,不委曲求全,亦不奴颜媚骨,便是站在白呈跟前也丝毫不逊。沈颜不知道他的底气来自哪里,但总归是站得稳的主儿。 而且花倾野对她素有敌意,没少给她使绊子,明里暗里的也没少使坏。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又所谓狗改不了食粪,沈颜才不信他轻易就改了性了,这回突然说要同她一起出城,保不齐又是打了什么害人的主意。 可是她现在确实急需确定季佳与连环抛尸案的关系。若真有花倾野说的那个人,对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 明知花倾野摆的是个鸿门宴,她却无法拒绝。 “此行可远?” “不算远,不过一日的路。若是顺利的话,三四日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即便慢一些,有六七天也足够了。” “一走就是这么久,我确实得回府里收拾收拾。”沈颜若有所思道,“你也得回去收拾些换洗的东西带着吧。” “好。”花倾野应承,“那一个时辰后,城门处见。” “好。”沈颜笑应,转身往太子府的方向走了。 花倾野看着沈颜离去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知道她心思深,不好骗。所以他才策划了昨夜的刺杀行动。周府是幌子,大理寺的才是目的。为的不过是为自己对她态度的转变寻个由头罢了。 毕竟先前他对沈颜的敌意表露的甚是明显,沈颜对他亦防范有加。他若是不做些行动,以沈颜谨慎小心的性子,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会“好心”帮她。 连环抛尸案侦察至此俨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若是不帮着推一把,何时才能真相大白?若不触到那人的底线,那人又得何时才能狗急跳墙,那人不动,他又去哪儿看戏? 太子殿下,您可要加油了啊。 沈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张文静正在对墙发呆,看到沈颜回来,惊慌起身,无措的道了句,“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取些东西。” “取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沈颜说着,回到自己的房里将身上的太子常服换下,换了身普通衣服穿上。沈颜出来时发现张文静也跟了过来。 沈颜也没说什么,自顾从箱子里捡了几件寻常衣服出来打包好。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张文静见沈颜打包袱,颤巍巍出声道。 “我要出城几日办些事,回来取点东西。”沈颜不太知道自己现在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张文静,面无表情的说。 “您……要走吗?”张文静闻言,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了掩不住的惶恐,“殿下,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说过了你没做错什么,无需道歉。”沈颜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咱们俩的事儿,等我回来再好好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清楚了,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全指着你了。” “你要去哪儿?有危险吗?能不能不去?”张文静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拉住沈颜的衣袖,一脸紧张的说。 “目前来看没有危险,但是是否真的没危险还不可知。”沈颜面色凝重的说,她总觉得花倾野此次行事不同往常,这一路能否安泰,她实在难以言说。 “我要出城去,和大理寺少卿花倾野一起,快的话三四日也就回来了,慢的话有六七天也够了。如果第八日我都不好意还没回来,你就进宫面圣,请旨抓人吧。” “你是说花倾野要害你?” “倒也不一定,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以防万一嘛。”沈颜说着大咧咧的拍了拍张文静的肩膀,“你也不用太紧张了,放松。我走之后府里的大小事务都还得你经心,等我回来。” “好,我记住了。”张文静郑重的点点头。 “行,那就这样吧,我走了。”沈颜摆摆手,转身走了,才刚转过身,衣袖却被生女人一把扯了住。 “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张文静盯着沈颜,一字一字的说,“我在府里等你回来。” “好。”沈颜看着张文静,脸上绽开一抹好看的笑。 == 官道悠长无边,远远的,马蹄声细碎杂乱。 “踏踏踏……” 马蹄错落,两人两骑自天边掠近,卷尘灰飞飏起,风声惊啸,两骑潇洒跃前,倏忽而逝,只留官道之上错杂蹄印万千成串,一路直通南边。 碧空如洗,万里一色,云皑若棉,飘行竞千。转眼白云飞散,红霞映满天,通红圆日偏西渐沉,倦鸟归巢,黄昏已临近。 “呲呲呲……” 通红炭木炙烤着肥硕野鸡,油花耐不住高温,争抢着冒出来,在炭火的加持下化作缕缕白烟儿,裹着香气儿四外飘散。 “你翻一翻,没看见要糊了么。” 沈颜正在捡一旁散落的枯枝,回头见花倾野靠在树上,眼皮耷拉着,眼见肉要糊了也没有动的意思,招呼了一声。 花倾野闻声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烧鸡一眼,又转头睨了沈颜一眼,嘟囔了句,“麻烦。”然后坐起身,手指一勾,将烧鸡翻了个面。 沈颜将捡来的枯枝放在一边摞成一堆,以保证夜里柴火充足,然后又捡了几个草垫子铺平,在上头铺了两件衣服,将一切收拾好,沈颜来到火堆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已经熄了,好在鸡肉已经熟了。 丫的他花倾野才是太子吧,放个屁都得有人伺候的那种。见过懒的,没见过他这么懒的,要不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颜真想把他也串了烤了。 沈颜心中诽腹,还是扯下一根鸡腿来,打归打,骂归骂,也不能看他饿着不是,只要他求自己,就分他个鸡腿好了。 沈颜想着,目光下意识看向花倾野,然后一抬头沈颜惊讶的发现花倾野不见了,再一回头才发现花倾野不知何时已经躺到了她刚铺好的简易床上。 “喂,你干什么?”沈颜跑过去大声质问。 “困了。”花倾野双手枕于脑后,仰面阖目,懒洋洋的说,“铺的还行,就是有些硬,再软点就更好了。” “吃软饭你还嫌汤大了?”沈颜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中鸡腿对着花倾野的脸啪的一下招呼了过去。 “啊!” “啊!”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花倾野倏地弹坐起,摸到一脸油,尖叫一声,然后蓦的愣住,看着面前同样尖叫的沈颜,眉头一紧,“你喊什么?”花倾野没好气的问。 “你喊什么呢?”沈颜挑挑眉,抱着烧鸡的手扬了扬,花倾野看着烧鸡外面金黄的油,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然后愤愤起身洗脸去了。 “哼~”沈颜冷哼一声,大咧咧往那儿一坐,抱着烧鸡吃的嘛嘛香。 不一会儿,一只大肥鸡便成了一只鸡架,沈颜意犹未尽的嘬了嘬手指,看着躺在一旁草里的大鸡腿,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可惜,白瞎了啊。”沈颜叹了口气,然后用两根手指拎起鸡腿,倏地往远一扔。 鸡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整体呈抛物线态飞出,去河边洗脸的某人终于洗干净了脸上油污,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终于要到营地了,迎头飞来一物,花倾野下意识用手一挡,“啪”的一下,花倾野的手僵在半空,张开五指久久未动,那滑唧唧,光溜溜的手感…… “啊!!!!” 一声长啸,惊飞了树梢儿巢里昏昏欲睡的鸟儿。 “又喊什么,洗澡被偷瞄了?”沈颜仰卧在简易床上,朝着声源处眤了一眼,火堆光影叠叠,沈颜渐渐朦胧了意识。 沈颜是被冻醒的,她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了,彼时已是子时了,花倾野仍没回来。 “这丫的不会生气了吧。”沈颜挠挠头,“这么小气?” 糟糕,他不会一生气不去了,把她自己扔这了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对啊,马都还在,他就是真生气了也不会气的走回去才是。 难不成河边洗脸溺水了? 沈颜起身,朝河边的方向走去。 “花倾野?花倾野?”沈颜小声呼唤,视线则在四周小心瞄着。 穷乡僻壤,林深夜静,鬼气森森,莫名怖人。 沈颜借着月色一路摸到河边,发现河边空空,根本不见花倾野的身影。 “花倾野?花倾野?”沈颜在河边又唤了两声,然而除了流水声,再无它响。 怎么回事?沈颜拧眉,她对花倾野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虽然他行事风格一贯与正常人不一样,但也不至于如此跳脱。更不会这点鸡腿这点小事便不告而别。 沈颜眉头紧锁,在河边转悠了两圈,就在她要离开时,树叶上的一滴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沈颜俯下身去,用手捻了捻叶片上的血滴,血已凝结,落了已经有时辰了。 花倾野来洗脸时天色刚暮,未时初时。现在是子时初,血已凝结,按时间推算,这滴血落下的时间与花倾野洗脸的时间刚好重合。 这滴血即便不是花倾野的,也与花倾野脱不开干系。而且从花倾野至此未归来看,对方并不好对付。 思及此,沈颜心中不免悲戚一声,呜呼哀哉,自己这是什么体质,出门必遇刺,天天大逃亡,真是造了孽了。 沈颜没见过花倾野出手,但对他莫名的有信心。他那个狡猾的一个人,什么人在他手上估计都讨不了好,他伤三分,敌人最少损七成,何况……沈颜敢保证,对方绝对是冲自己来的,所以相对于担心花倾野,沈颜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现在身边可没有功夫超绝护她如宠的楚御保护她,甚至连花倾野都未必靠不靠得住,自己若是交待在这儿,被找到的时候骨头渣子怕是都烂没了。 沈颜用最快的速度摸回营地,四外巡视了一番,确定此处暂时安全,然后将包袱背好,自己则原地爬上了树。 “花倾野对不起了,我功夫不行,实在是不能出去送死。找你是不太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留守,如果你还没死,最好尽快回来找我汇合,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等你半宿,如果天亮你还没回来就别怪我不仁义了。”沈颜蹲在树上,匿于茂密枝叶里,心中默默叨的念叨。 沈颜在树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几觉,转眼天已经亮了。这一晚上都没有人来过,可能自己被刺杀太多次,多少有点惊弓之鸟了。沈颜从树上跳下来,牵着自己的马,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咱俩本来也没啥交情,我等你半宿也算尽了本分,你若是死了,看在我等了你半宿的份上也别来找我。若是没死,好歹我给你留了一匹马,你回来看到一匹马,应该也知道我走了。” 告辞,再会,后会有期。 沈颜对着花倾野的马拜了三拜,虔诚的像个去吊丧的宾客。 前些时候沈颜已经从花倾野口中问出了那个医者所在的地方,虽然她与花倾野走散了,但她并没有放弃,自己依然朝着目的地的方向前进。 打马向前,沈颜安坐马背,飞驰在丛林之间。 “吁~” 突然,沈颜勒紧缰绳,直直看着身前头。 她一路沿着河岸行进,才行了十里地,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躺着一个人,红衣似火。 她记得花倾野穿的便是一身火红。 沈颜下马,来到红衣人跟前,果然,巨石上的人便是花倾野。 只是…… 他面色白惨,衣衫皱蜷,衣襟带水,是从河中爬上来的。而且他肩上有新添的箭伤,伤口虽不深,却隐泛乌青色,箭上有毒! 沈颜伸手放到他鼻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可是他中毒后落了水,伤口已经泡发,她分辨不出他中的是什么毒。辨不出他所中毒的种类也就无法替他解毒,不能解毒,他怕是撑不过今晚。 第129章:异人 沈颜为花倾野将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给他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然后又为他重新包扎好先前便伤了的手臂,将这一切都处理好,沈颜对着花倾野中毒的伤口犯了难。 她虽懂医理,但毕竟是半路出家,并不精通。花倾野被毒箭擦伤的伤口并不大,甚至很小,可是他整个人却虚弱成了这个样子,可见此毒毒性之烈,若是不明毒性和中毒成分就贸然用药怕是会适得其反。 可若是不加以处理,任由毒性扩散,花倾野这条小命休矣。 实在没办法的话,便学关公刮骨疗毒吧。沈颜狠了狠心,抽出短刀来,在花倾野的伤口旁边比划了比划,仔细着下刀位置。 一刻钟后…… 沈颜手中的刀仍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落。 “呀~”沈颜呀了一声,怏怏放下拿刀的手,不行不行,做了这么半天的思想建设她还是不能说服自己落刀。 就在沈颜犹疑之时,林中有风起,树叶飒飒动,沈颜闻声下意识回头朝林中看去,与此同时,“昏迷”中的花倾野嚯的睁开眼,一把揽住沈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河中翻去。 沈颜听到林中动静,刚一回过头去,身边突有异动,沈颜汗毛一炸,然而不待她反应,腰际嚯的一紧,沈颜重心一个不稳,猛的朝河中栽去。 “靠!” 落水刹那,沈颜大骂一声。 惊变突起,沈颜手中短刀来不及收起,握刀的手一个控制不稳,刀锋在她包着掌心又划开长长一道,沈颜慌忙放开抓刀的手,与此同时,二人已经翻落到了水中去,突然落水,沈颜下意识伸手去寻找支撑,慌乱之中抓住花倾野的臂膀。 沈颜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与花倾野绽开皮肉相合,河水凉凉,带走仅有的温度。 沈颜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脸,眼见着花倾野的眼睛由睁开到缓缓合上。 沈颜没看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多少可以猜到一些。能让花倾野警觉至此的,那林中异动必然不是什么善类。花倾野都招惹不起,她更招惹不起了。花倾野与那些人交过手,他选择水遁自然有他的理由。 沈颜带着再次陷入昏迷的花倾野沿着河流往下游游去。 此处地势平坦,河水也不湍急,沈颜带着花倾野借着水势往下游游并不费力,一路向下,一直到沈颜觉得有些力竭了才在河岸边停靠下来。 沈颜将花倾野拖上来,第一时间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沈颜挑挑眉,虽然这个花倾野长了个营养不良的样儿,命倒是不小,这么折腾也没断气。 只是她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换了干净衣服,这么一转眼他们俩都成了落汤鸡,落水匆忙,她带的包袱也丢了,这下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了。 本以为带着他能是个帮手,没想到竟是个累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颜嫌弃的瞪了花倾野一眼,发现他呼吸已经平和了不少,竟然有好转的迹象了。这丫的莫不是个鱼精吧,还是…… 沈颜突然转头看向缓缓流淌的清河水,莫不是这河水有解毒功效? 篝火高起,沈颜坐在火堆边,只穿着里衣,一旁的树杈子上挂着她哥花倾野的外衣,树杈子支在火堆跟前儿,湿衣服腾腾闹着白雾。 一旁的河岸边儿上,花倾野整个人泡在河水里,只露着个脑袋在外头,他脖子上还拴着根腰带,腰带那头系在沈颜腕上。 沈颜认真的烘着衣服,无暇顾及花倾野,又怕他被河水冲跑了,所以用腰带拴着他,只要手腕一紧,她便过去将他往上拔一拔。 衣服烤干了,沈颜将自己的衣服穿穿好,将花倾野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四外瞭望了一圈。 他们现在已经出了昨夜停宿的林子,这里离他们要去的青檀山应该很近了。估摸着再走上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沈颜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先扔下花倾野独自去探探路,另一边泡在河里的花倾野睫毛突然颤了颤。 厚重的睫毛缓缓抬起,凤眼凝神,模糊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有山,有水,有石,有树…… 花倾野抬起头来,脖子传来的抽勒感令他呼吸一窒。 “呀,你醒啦?!!”惊呼声响起,是沈颜的音色。 沈颜感受到手中腰带变紧,刚想将花倾野再往上拔一拔,跑到跟前惊讶的发现他竟然醒了。 花倾野循声抬头,看到了沈颜惊讶的表情和她手中直连到自己脖子上的腰带。 “你……在干什么?”花倾野看着沈颜,声音低沉。 沈颜闻言下意识放开手中腰带,嘿嘿一笑,“你别急呀,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沈颜赶忙将腰带从他脖子上解下,将他从河里搀扶出来,然后好声好气的解释说,“你中毒了你知道吗,我无意中发现这条河的河水可以替你解毒。只是你伤的靠上,所以只能把你整个泡在河里,但是又怕你被河水冲走溺了水,所以才出此下策。” “河水解毒?”花倾野倚树坐着,看着翻白河水,一双凤眼里凝结出浓浓的疑惑。 他知道花草可解毒,知道汤汁可解毒,却从未听说随便一条河便可解毒的。 “当然。”沈颜见他不信,郑重的点点头,“你看你现在不是醒了,我什么都没做,就带着你在这条河里翻腾了会儿。” 花倾野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果然先前乌青的伤处已经回转为寻常肤色了,只是因为长时间浸染,略微有些泛白了。 “却是奇特。”花倾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慨叹一声。 “对了,你昨天到底遇到什么了呀?怎么去洗把脸把自己洗成这德性?”沈颜见花倾野虽然仍还虚弱,精神状态尚可,出声问道。 “异人。”花倾野答,平静眼底有波涛汹涌。 “什么?” “我遇到了异人。” “异人是什么?” “他们是经过处理的药人,或无头,或无腿,或极大,或极小,有的可循味追踪,有的行动迅捷如闪若电,超脱常人,有的可发出怖人噪音惑人心智,有的周身是缝刃,可割金断铁……” 沈颜听的后脊发凉,难怪花倾野会被伤到,遇到这群怪物,便是楚御在也够愁的吧。“那还是人吗?” “你可以理解为变异的人,或者怪物。” “它们怕水?”沈颜试探的问。 “你怎么知道?”花倾野闻言,诧异的看向沈颜。 “不然你怎么会一听到动静,条件反射的就要往水里钻。” “条件反射是什么?” “啊……就是下意识。” “嗯,你还不算太笨。”花倾野满意的点点头,“是的,据我所知,异人不能下水,也不能在水中追踪气味。”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们离开水的时间够长,它们总能追上来?”沈颜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 “是的。”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沈颜闻言惊跳而起,警惕的看着四周,“这……四通八达的,防不胜防啊……” 花倾野见她紧张模样,不屑的白了她一眼,“不过是些没脑子的东西,怕它们做什么?” “没脑子……没脑子的东西一个照面就让你成了这个狼狈模样?”沈颜鄙夷的看着他,哼了一声,“放大话之前把气儿喘匀了行不行,仔细闪了舌头。” “我……我那是疏于防备被它们钻了空子。” “是是是,您花大人多厉害呀,那些怪物才不是您的对手呢。所以请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据我所知那些药人特别怕一种草药—红舌。” “你不会是想让我这时候去采药吧?”沈颜怂兮兮的问。 她不怕人,不怕鬼,可是她怕怪物,尤其是不人不鬼的怪物,光想想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若是真遇见,她怕是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直接送人头了。 花倾野闻言白了她一眼,阴恻恻道,“那药有毒,采不得。” “那……怎么办?” “青檀山上遍布红舌,我们只需尽快进山便可摆脱那些异人。”花倾野说,“这里离青檀山只有五里路,若尽快行动,应该可以赶在异人找到我们之前进山。” “那还等什么呢,快走啊。”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能走吗?” “那怎么办?” “两个选择。”花倾野洋洋伸出两根手指来,“要么咱们俩儿一起在这等死,要么你背着我走。” “我……”沈颜气结。 “兄弟,大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可是太子!一国储君,你摆正你的位置好不好?!还背你,我爹都没这个待遇,你算老几?!”沈颜破口大骂。 花倾野耸耸肩,“那就一起等死好了。” “一起?”沈颜噗嗤一声笑了,“兄弟,我有腿,我没病,我没受伤,ok?” “ok是什么意思?”花倾野诚意发问。 沈颜微笑,心平气和的答,“就是‘好吗’的意思。” “哦,然后呢?” “然后?我可以自己走啊,你自己在这等死吧。”沈颜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沈颜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另一边,花倾野一点也不慌,面带微笑,摇头晃脑,数着,“三,二,一……” 沈颜大步往外走,然后刚走了两步蓦的停下,她只知道青檀山的方位,但并不认识她们要找的那个能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她自己是能很快便到青檀山不假,但是她到青檀山去是为了找人的,人找不到她去了青檀山也白搭啊。 苍了个天了。 沈颜仰头望天,啐了一口,然后怏怏回头,走到花倾野跟前,恶狠狠的道了句,“算你狠!” 无人官道上,黄土漫天,远看可见道上有一人,拖着个爬犁,慢慢行走在黄土路上。近看可以看到倒挂着的花倾野铁青的脸和沈颜面朝着黄土背朝着天。 沈颜一手拽着一只花倾野的脚踝,行走在往青檀山去的路上,她身后头,花倾野仰躺在一块木板上,双手护头,听着耳边萦绕的某人晦涩难听的歌声,绝望望天。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警察叔叔让我交到一边,我说叔叔,抽烟先付钱……”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着一个胖娃娃,依儿呀儿喂~”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 “小么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种太阳,种太阳……” …… “啊!!!”就在花倾野撑不下去了的时候,美妙歌声戛然而止。 “到了。”沈颜啪的丢下花倾野的腿儿,仰头往上看。 花倾野咬牙,艰难的翻了个身,挣扎着坐起来,按揉着快断了的腿。 “是这儿不?”沈颜回头,兴致勃勃的问。 “是。”花倾野咬牙答。 “那我们现在安全了吗?需不需要爬一截山?”沈颜看着凹凸不平的山路,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不用不用,这里就行了。”花倾野连连摆手,“那什么……青檀山上没有虫蛇,只要不乱动山上花草就不会有危险。我说的那个人常来此山采药,这是他的画像,你自己上山去找吧。我的毒刚解,体力还没恢复,就不和你一块上去了。”花倾野从袖带中取出个密封的竹管递给沈颜,连连摆手。 “好吧。”沈颜接过竹管,“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快走快走……” “你说什么?” “早去早回。”花倾野呵呵的笑,沈颜见花倾野妥协模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走啦。” 沈颜头也不回的往山上去了,身后头,花倾野对着沈颜的背影,龇牙咧嘴好一通无声咒骂。 若不是他中了毒,有功夫使不出来,他才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劳什子太子,非将她当场锤爆不可。 “沈颜,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头。”花倾野拳头攥的咯咯响,恶狠狠的说。 第130章:神医青檀 青檀山上生长着许多盛开的红色小花,花形很小,总不过三瓣花片,却是一大团一大团簇拥在一起的,遍布于野草之间,散于整片青檀山上,红绿交映,相互点缀,不胜繁荣。 这些小红花便是异人的克星,毒花红舌,亦是药材狀红花。这花沈颜是认识的,她曾经有在医书上看到过有关红舌的介绍,这花的茎叶都带毒性,但毒性并不烈。入药理时,将其整株采下,烘干,研磨成粉,辅以黄岑,金银花按比例混合,以温水冲服,对咳嗽发热有较好效果。 没想到异人竟会怕这小东西,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出人意料的很。 沈颜一边四外巡视,一边提步往山上走,衣袍飘飘,曳曳往上。 沈颜今日穿的是一身天色风衣,与山间风色相融相合,行走在山道之间,仿似画中游仙。 沈颜一路往上,一路安泰顺畅,然后行至半山腰时沈颜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 沈颜低头朝脚下看,眉头不禁拢了老高。 她脚边什么都没有,连一根山藤都没有,根本没有东西可以绊住她。可是刚刚她明明就是绊了一下,她敢保证,那不是幻觉。 沈颜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有些迷茫了。 沈颜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异象,然后小心提步,继续往前走。沈颜小心的走了十几步,一切如常,难道真是她的错觉?沈颜晃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继续往前走,然而才刚走了两步,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沈颜又被绊了一下。 这一下绊的很重,沈颜身子一栽差点摔倒,好在沈颜平衡性一向不错,在空中一顿张牙舞爪手舞足蹈,稳住了身形,只不过无意间转了个身。 然后…… 沈颜瞪大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青砖石阶上,那个白胖白胖的朝自己咧着嘴的大萝卜。 萝卜见自己暴露了,倏地一下便从沈颜眼前消失了。速度之快,沈颜只觉得白光一晃,萝卜便没了,至于它从哪个方向离开的,沈颜根本没看清楚。 “什么东西?”沈颜惊讶的看着空空石阶,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大萝卜成精了?” “穿越的人生果然玄幻。”半晌,沈颜对着空空如也的石阶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中间的这段小插曲并没有耽误沈颜太多的时间,沈颜继续往山上走,兴许是萝卜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那之后也没再来绊人了。 沈颜一路爬到山顶上,发现山顶上果然有一间茅草屋,只是那草庐从外面看破败不堪,那摇摇欲坠的模样,不免让人担心说话声稍大一些会不会就将它震塌了。 “有人吗?” “二公子在吗?” 沈颜轻声呼唤,回答她的只有山风阵阵,鸟鸣声声。 “叩叩叩……”沈颜来到草庐前,叩了叩门,等了半晌,依然没动静。 沈颜的眉头皱起,有些犹疑,“花倾野那货不会是骗我的吧。这破地方哪像有人住的样子。” 沈颜四外瞧了瞧,愈发坚定了心中猜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才不会有人住。花倾野在耍她。 “花倾野,你看我不打死你!”沈颜捋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的往山下冲,行至半山腰时,沈颜惊讶的发现那只绊了她两次的白萝卜正在石阶上坐着呢。 “小东西,你在这干什么呢?怎么不跑了?”沈颜试探的说。 白萝卜抬头看着沈颜,黑溜溜的大眼睛滚了滚,却没有跑。 沈颜见萝卜没跑,来了兴趣,蹲下身来,试着与它交流,“你在这干什么呢?” 白萝卜大眼睛滚了滚,然后在沈颜的注视下,蹬出四条小短腿儿来,扑腾扑腾往一旁的林子里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沈颜,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恳求。 “你想让我跟你去?”沈颜指了指自己,反问。 白萝卜不会说话也没有回话,扭过头又走了两步,然后再次转过身来看着沈颜,嘴巴咧开,发生一声类似猫咪的“嗷呜”叫。 这家伙成精了,不仅能听懂她的话,还要引她走。 沈颜看了看它身后林深叶茂的林子,有些犹疑。这东西不会是个专门诱拐猎物的诱饵吧。 “嗷呜~”白萝卜又叫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不再回头,哒哒哒跑进了林子里。 白萝卜跑的不是很快,沈颜若是想追是完全可以追的上的。沈颜有片刻犹疑,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算了,先过去看看再说吧。 沈颜提步跟上,那白萝卜知道沈颜跟了上来,越跑越快,它身形矮小,有个空隙便可钻过去,苦了沈颜,还要绕路跑过去。 “你慢点~”沈颜一边跑一边招呼。 白萝卜像知道沈颜追着费力似的,跑一会儿便在原地等沈颜一会儿,等她追上来了再继续跑。 沈颜跟着白萝卜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宽敞地儿。远远的,沈颜便看到一个躺在那里。 “嗷呜~” 白萝卜跑到那人跟前,上蹿下跳。 沈颜走上前去,发现那人面色白惨,额上颈后皆有虚汗倒出,呼吸微困,进气多出气少,随时可能断气的样子。 “他这是怎么了?”沈颜眉头微紧,这症状显然是疾病发作,需要立刻用对症药物,否则神仙难救。 “嗷呜~”白萝卜像能听懂沈颜的话似的,闻言蹭的一下跳到那人身上,叽叽歪歪一顿乱叫,手脚并用在他的胸口上好一顿乱刨。 “这有东西?”沈颜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将它挪开,伸手进去在口袋里掏了掏,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十二个大小颜色皆不一的小瓶子来。 “这……” 沈颜傻眼,求救似的看向白萝卜,“神兽,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白萝卜见沈颜将目光投向了它,黑溜溜的大眼睛滚了滚,然后踢了踢脚边的花色药瓶。 “这个?”沈颜将药瓶捡起来,刚要喂给那人,白萝卜“嗷呜”叫了一声,又踢了踢脚边的小白瓶。 “用这个?”沈颜见状将花色瓶子放下,拿起白色瓶子。 “嗷呜,嗷呜,嗷呜呜~”白萝卜冲着沈颜一阵嗷呜,嗷呜的沈颜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什么意思?哪个是药?该给他吃那个?” “嗷呜~” “疾病不等人啊,兄弟!这样,要是吃花色药瓶的,你就拍拍我的左手,要是吃白色药瓶的,你就拍拍我的右手,你能听懂我的意思不?”沈颜对着萝卜,郑重的说。 “嗷呜~”白萝卜应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沈颜的左手,紧接着又拍了拍沈颜的右手,然后又飞起一脚踢过来一个黄色的小药瓶,“嗷呜。” “三种药,都吃。”沈颜说的斩钉截铁。 “嗷呜~” “妥!” 经过短暂的接触,沈颜基本掌握了白萝卜的情绪,眼见它情绪稳定,沈颜心知自己说对了,赶忙按照白萝卜的指点将药按顺序给他服下。 别的不说,自己遇人的运气倒是不错,沈颜看着男人昏迷的脸,满意的点点头。穿越至今,虽然狗血不断,麻烦不断,但所遇皆美男的穿越铁律在她身上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别管是在朝在野,出门还是遛弯,总能碰到美男遇险,需要她仗义相救。 从白呈到花倾野,从花倾野到这个儒雅男,人品不论,单论样貌,都是人间极品。 服下药几分钟后,男人的脸色便有了缓和,过了约么一刻钟的功夫,男人悠悠转醒。 “穷奇~”男人唤,睫毛抬起,朦胧视线渐渐清晰,恍惚之间,天边有倩影一道回首望来。 “兄台,你醒啦?”沈颜听到男人出声,忙跑过来,将人搀扶起来,明知故问道。 男人坐起身来,视线在沈颜身上有刹那停滞,然后回以浅浅一笑,“多谢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沈颜诧异。 “病发的疾,我没来得及服药便晕了过去。穷奇虽然通些人性,却解不开衣袋,只能求救他人。我醒来只看到了女侠一个人,想来是女侠救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沈颜震惊的看着他,她穿越过来这么久,自认男装扮的还不错,常与白呈花倾野等人打交道,也从未露出马脚,此人竟一眼便看出她是女身了!! “男儿声线较粗,喉口有结,女侠虽有意压低声线,但喉口无结。”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喉结一说么?沈颜讶异,她刚穿过来时也觉得这是个bug,刚开始还用面团捏了个假的。不过时间一久她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有喉结这个东西,她也就不再戴面团喉结,这怎么…… 似乎是看出了沈颜的震惊,男人继续说道,“女侠不必惊慌,这只是鄙人私下里研究出来的规律,整个夏昭国也就我知道而已。” “您……莫不就是青檀神医二公子?” “正是在下。”二公子颔首,“不知女侠如何称呼?” “鄙姓沈,单名一个颜。”沈颜看着二公子,呵呵傻笑着。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啊,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还得求你救助。 原本还怕这个所谓的神医高冷孤傲不答应帮他们破案,没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救了他一命,虽然只是举手之劳,到底也是救命之恩,赚啦! 沈颜…… 二公子听到这个名字,眸中有黯光一闪。 “阁下的姓氏可不鄙陋。”二公子说,“若皇姓都冠了个鄙字,普天之下怕是就没有贵姓了。” “此言差矣。”沈颜说,“正所谓求人者鄙,在下有求于人,自然要谦卑恭敬,与身份无关。” 她此次来求二公子帮忙的事不仅关乎大理寺,还关乎当朝相国之死,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所以沈颜一早就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无论二公子选不选择帮她,她都必须让二公子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 “求人者鄙?你生病了?”二公子盯着她的脸瞧了瞧,然后认真的道了句,“看着不像啊。” “我没病,我是有其他的事有求于您。” “何事?” “你答应吗?” “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少收你些诊银。” “若是银子能请动您,要多少给多少。” “看来你是要我命来的。”二公子闻言皱眉,抄起一旁装死的白萝卜,利落起身,“慢走不送。” “哎,你别走啊。”沈颜见二公子起身就走,忙提步跟上,“不是,你还没听问想请您帮什么忙呢。” “不想听了。”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二公子说,“我只是个乡间大夫,平日里替山下村民问个诊看个病,能为穷奇赚个萝卜钱也就够了。” “我也可以给你银子。” “不要。”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先听听我的请求行不行?” “说。” “我只想请您帮我画两幅画。”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什么画?” “人像图。” “你怎么知道我会画人像图?”二公子闻言目光一转,警惕的问。 接触到二公子的目光,沈颜眉头微紧,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一位朋友介绍的。”沈颜答道。 “什么朋友?姓什么,叫什么?” “花……倾野。” “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在朝当职,好巧不巧刚好分在我手下。” “呵,都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不死心。”二公子冷嗤。 “你说什么?” “没什么。”二公子说,“你的忙我帮不了,请回吧。”二公子冷冷的说,拒绝的干脆。 “啊?为什么?就画两幅画而已,很简单的。” “花倾野介绍你来,没和你说我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我接诊有三不接,手染血腥者不接;沾官带朝者不接;穿天色风衣者不接。”二公子斜眼睨着沈颜,说,“你占全了。” “不是,手染血腥者,沾官带朝者先不说,天色风衣招谁惹谁了?”沈颜气急。 二公子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现凑的。” “喂!你讲理不讲?” 第131章:二公子 “喂,你讲理不讲?”沈颜气急败坏,二公子却已不再答话,抱着白萝卜,溜溜往山下去了。 “我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你就算帮帮忙,通融通融行不行?”沈颜见二公子去意已决,没了办法,无奈央求。 二公子闻言眸色微转,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绣荷包来递给沈颜。 “这荷包中的是由二十九种花木配制的香薰,香气宜人,药味微弱,却可克制异人。别看这荷包简陋,天底下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如今给了你,便算是还了你那救命之恩吧。”二公子说着,也不管沈颜接不接,将荷包往她手里一递,转身就走。 “我不要它,我要你!”沈颜抓着荷包,回手将荷包揣进怀里,然后连忙提步跟上去。 “素闻二公子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乃华佗在世,扁鹊临凡,对前来求医百姓是有求必应,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但是您听过鲁迅的那句话没有,学医救不了国人!” “鲁迅是谁?” “大文豪啊,嗨,鲁迅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句话,学医救不了国人。您有医者仁心,又有救世之才,您得将它发扬光大啊,您窝在这山上救治仨俩百姓多屈才。” “我不觉得屈。” “您是不屈了,将您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是国家的损失,是万千老百姓的损失啊。” “所以呢?” “所以您于公于私都给和我走才对。我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是谁想来您也清楚。您和我走,才能更好的发挥您的医者价值,才能做到真正的济世济民啊。” “谁和你说我要济世济民?” “您二公子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还用说嘛。”沈颜对了一脸恭维笑儿,“您在青檀山义诊多年,为百姓看病从不收取诊银,如此高风亮节,自然是济世济民的大善人。” “你错了,我从不是什么善人。”二公子说,“我不收诊银是因为我不缺那几个铜板。我挂牌出诊是因为我喜欢看那些病人痊愈后对我感恩戴德的样子,与你说的济世济民毫无关系。” “您帮我这回,我也对您感恩戴德。”沈颜看着二公子,诚挚的说。 “我是医者,不是画师。”二公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再开口依然是拒绝的。 “二公子……” “你不要再白费唇舌了,我不会和你走的。” “那好吧。”沈颜怏怏的说。 踏踏踏…… 踏踏踏……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又走了会儿,二公子回过头来看着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沈颜,诧异的问。 “我此番来此的任务便是求你帮忙的,你不和我走,我回去也没用,到时候案子结不了,保不齐还得掉脑袋,倒不如跟着你,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你愿意跟便跟着吧。”二公子见沈颜开始耍起无赖来了,也不恼火,溜溜往山下走。 踏踏踏…… 踏踏踏…… 沈颜跟在二公子身后,亦步亦趋,然而不知怎的,越走腿越沉,眼皮也跟着变得重起来。 “你慢点走,我跟不上了。”沈颜说,脚步一顿,眼前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喂,不带下药的……” 倒下之前,沈颜小声嘟囔了句,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二公子走在前头,听沈颜嚷嚷他走的快了还以为她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没想到一回身便见她身子一软,直栽向地上。 二公子面色一变,来不及想其他,忙上前一步去将人接住。 金鸡报晨,旭日初升,袅袅炊烟腾腾起。沈颜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自窗子投射进来的晨光。 雕花窗,楠木床,南锦帛被,西蜀帐,若不是室内物品陈设位置不同,沈颜差点以为自己回到皇宫了。 “这是哪儿?”沈颜抬手按了按眉心,她记得自己到青檀山找二公子去了,正商量呢,怎么一晃眼跑这儿来了? 这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二公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碗黑糊糊的汤药。 “醒了。”二公子进来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便算打招呼了。 “喝了。”二公子走进来将药碗递给沈颜。 “这是什么?” “药。” “我怎么了?” “你中毒了。” “中毒?” “青檀山遍地红舌,你吸入了太多红舌花粉,所以中毒了。红舌毒性不烈,但可令人丧失五觉,算你走运,在我身边毒发,否则,你虽然死不了,却也和死了差不多。” “这么危险?那你还在这待着?不对呀,我一直跟着你走的,我中毒了,你怎么没事儿?” “我说我百毒不侵,你信吗?” “我也……嗯……”沈颜刚要说自己也百毒不侵,然后恍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吃白呈的药丸了,讪讪闭了嘴。 “喝药。”二公子下颌轻抬,示意她喝药,沈颜也不再犹疑,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将一大碗药喝干了。 “喝了这碗药你体内的毒便清干净了,可以走了。”二公子收了碗,转身就走。 “我还是病号呢,你就赶人啊,有没有点同情心?”沈颜从床上跳下来,跟出去愤愤道。 沈颜踏出房门,看清她所在的地方,不禁倒抽了口气。 “我的天,你是富二代吗?”沈颜看着眼前足有五进的大别院,惊呼一声。 二公子将碗递给一个铁青着脸的人,便折了回来,在院中太妃椅上坐下,阖目闭眼,懒洋洋晒着太阳。 “二公子……” “这位小姐,现在是我家公子晒太阳的时间,您有什么事,半个时辰后再来。”沈颜才刚开了口,那个铁青脸便来到她跟前,冷声道。 “我……” 沈颜张张嘴,然后又怏怏闭了上。 沈颜看了看铁青脸,抬腿往回走,不留神一脚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发出“嗷”的一声,沈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发现被她踢到的是老朋友白萝卜。 “嗨,你在这呢。”沈颜看到白萝卜眼睛一亮,蹲下身去,笑盈盈道。 白萝卜似是被她踢疼了,嗷呜了两声,见她蹲下来,蹙然而起,就跑了,跑了…… 白萝卜跑的甚快,快到沈颜只觉得眼前有白光一闪,白萝卜便没了黑溜溜的大眼睛。 沈颜诧异的看着眼前失了魂儿的白萝卜,伸出手指来,戳了一戳。 这萝卜……竟然是个壳!! 沈颜下意识回头,四外去找白萝卜的瓤子,最终在晒太阳的二公子怀里发现了一团亮白的绒毛。 沈颜蹑手蹑脚的摸过去,小心的伸出手去试图在不惊动二公子的前提下将这团拎出来,然而沈颜的手才刚碰到毛尖儿,晒太阳的二公子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来。 “你做什么?”二公子抬眼皮看着她,问。 “我说我只是想摸摸它,你信吗?”沈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怀里那一团。 “萝卜,你衣服呢?”二公子闻言看向怀里,看到那一团白毛眉头一皱,冷声斥问。 “嗷呜~”那团窝在他怀里,委屈的哼唧了声。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已成年了,怎可不穿衣服?”二公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着朝后面招呼了声,“云雀,拿萝卜来。”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铁青脸拿着件和地上那个一模一样的萝卜壳回了来,恭敬递给二公子。 二公子接过萝卜服,将怀里那团拎出来,沈颜这才看清她一直以为的萝卜其实是只纯白毛的小兽,说是兽是因为这东西既不是猫也不是狗更不是狐狸,但却有狐狸的嘴,狗的耳朵,猫的胡子和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睛。 二公子拎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放在桌子上,熟练的为它穿萝卜服,便又成了她之前见过的模样。 “这是啥?”沈颜看着套了萝卜套的兽,开口问道。 “萝卜,我的宠物。你们应该见过的。” “你知道它是什么种类的动物吗?” “银鼠。” “耗子?” “说老鼠不够贴切,银鼠与雪山银狐一脉血缘更近。” “好样的。”沈颜朝二公子竖了竖大拇指。 “你怎么还没走?”二公子抬头看着沈颜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头招呼铁青脸,“云雀,把人送走。” “是,公子。”云雀恭敬应声,然后走到沈颜跟前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字,“请。” “二公子,你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把我赶走我就没地方去了,荒山野岭的我能去哪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喂……” “等等。”二公子抬手,制止了云雀赶人,“你确定你不走了?”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能活着何必寻死。”沈颜耸耸肩。 “那你就留下吧。”二公子微微颔首,“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以后你便负责伺候我的一日三餐吧,中午我想吃佛跳墙。”二公子优雅的说,说完抱着萝卜起身回了房去。 “我……” 沈颜看着二公子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刚要跟上去,云雀上前一步来,“厨房在那边。” 沈颜看着青脸云雀,龇牙咧嘴好一通叽歪,然后骂骂咧咧的往厨房方向走去。 从此以后,沈颜过上了厨房,前厅,卧房三点一线的卑微生活。二公子每天寅时起床,寅时三刻准时进餐,进餐后会亲自到院房煎药,辰时开始,晒半个时辰的太阳,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到了时辰便收拾药品上山去了,午时左右到达山顶,挂牌问诊,黄昏时分回来吃晚饭,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在别院待的久了,沈颜对别院的结构布置也了解了许多,这座别院建在青檀山旁的红叶山半山腰上,院子里上上下下共有四十九个仆人,但主子只有二公子一个。 沈颜看的出这些仆人都是练家子,便是随便一个烧火小厮的功夫也在她之上,而且这些仆人都经受过严厉的训练,嘴严的很,除了必要的“是,公子”等话语,多一个字都不说,以至于沈颜在别院住了五天,也没问出这个二公子到底姓甚名啥。 这一天清晨,阳光明媚,二公子在药房煎药,沈颜趴在石桌上掰着手指头数着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七!”越数沈颜的眼睛瞪得越大,数到七时,沈颜蹭的一下从桌子上抬起头来,“七天了,我出来七天了!” “若我出去七天还没回来,你便进宫面圣向父皇请旨,拿了花倾野。” 出来前对张文静说的话响在耳畔,沈颜一拍脑门,这些天只顾着讨好二公子,忘了这茬了! 沈颜匆忙忙起身往房间走,刚走了两步,正看到从药房出来的二公子。 “做什么?” “我得走了。”沈颜匆忙忙道了句,转身回了房,将这几天自己穿的用的收拾了收拾,打了个包袱。 “真要走了?”二公子倚门抱臂,看着沈颜收拾行李。 “再不走火就要烧眉毛了。”沈颜嘟囔道,将包袱打包好,往后背一甩,“走了,不用送了。” “慢走。”二公子招招手。 “公子,需不需要……” 目送沈颜出了别院大门,云雀上前来,沉声道。 “不用,让她走。”二公子说,又补了一句,“她不是外人。” “是。”云雀应声,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出声道,“主子,您要的东西到了。” “搬进来吧。”二公子招招手,回了房去。 二公子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案,一张软榻,两个床头柜,四张雕花椅,两个白玉瓷瓶,两个雕花架。 别院的人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将房间的东西换了新,湛花瓷,青龙方,水蓝盏,青白盅,以及一幅丹青图。虽然只换了房间里的几件物件,房间却从素白色整体变得明亮了起来。 “公子,您看……” “嗯,就这样吧。”二公子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朝门口望了望。 “公子,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今儿晌午吃什么?” “陶师傅的拿手,四菜配一汤。”云雀说,“或者您想吃什么,奴才让陶师傅做。” “我想吃叫花鸡了。”云雀仰首望天,说。 第132章:解救花倾野 沈颜从别院出来,下了山,看到对面葱郁青翠的青檀山时猛的一拍脑门,糟了!这些天她净在二公子处琢磨着如何将人骗回去,忘了花倾野还在青檀山下了。 那厮体内余毒未清,胳膊腿儿软的面条似的,比植物人多了俩会动的眼珠会喘气儿的嘴,一晃五天过去了,那厮细皮嫩肉的,在那荒郊野岭风餐露宿雨淋,也不知道还活着不了。 沈颜匆匆往青檀山去,心里琢磨着即便人已经没了,自己好歹也给他收个尸,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然而沈颜在山脚下转悠了好半天,也没看到花倾野的身影。 “不应该啊,难不成这山里有虎豹出没?”沈颜凝眸思忖,“有虎豹出没也不该连个骨头渣滓都不剩啊。” 沈颜在她和花倾野分开的地方认认真真又找了好一会,仍无所获。就在沈颜打算放弃了的时候,沈颜看到了铁青脸。 “云雀?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还没走?”云雀一脸嫌恶的看着沈颜。 沈颜也不在意,毕竟他一贯如此。 “我来这儿找个人,你来青檀山做什么?” “送饭。” “送饭?”沈颜闻言有些不解了,“给谁送饭?” “与你无关。”云雀一贯冷冰,嘴也把的最严,沈颜心知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来,便也不再多问,“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你这个人真是闷,两句话就把天聊死了。”沈颜撇了撇嘴,“我还有事儿,走了。” 云雀根本没管她,转身自顾上山去了。 沈颜装模作样的走了两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身于树后,回过头来,仔细瞧着云雀去的方向。 二公子在山顶有问诊的药房她是知道的,但来看病的多是山下附近的村民,来二公子处抓几副药或是针灸推拿一番便也就回家了,没听说过有病人在这留宿的,云雀是二公子的近侍,不好好在别院待着,跑青檀山来给谁送饭? 沈颜和楚御学过一段时间武,拳脚练的不怎么样,逃跑隐匿的功夫却练的炉火纯青。沈颜保持着安全距离,一路跟着云雀左拐右绕,穿小路,走峭壁,来到一排茅草屋跟前。 云雀进去之前先回过头来,谨慎的扫视了一番,然后才进到屋子里去。一刻钟后云雀从屋子里出来,走了。 跟到茅草屋后,沈颜便匿在远处大树后面,一直到云雀走了,沈颜才从树后出来。 沈颜蹑手蹑脚的走到茅草屋跟前,确定四周没有他人,才小心的推开门进了去。 一路上沈颜猜测茅草屋里的可能是病患,可能是云雀的家人,或是二公子收留的孤儿,亦或是无家可归的鳏寡之辈,可沈颜万万没想到茅草屋里头关着的竟是花倾野! 花倾野的手腕和脖子都被铁索锁着,整个人被泡在一个大木桶里,桶里满是黑糊糊的药汁。 花倾野双目紧闭,唇色白惨,但颈上脸上有青红血丝显现,像一张大网铺在他的脸上。 沈颜被眼前之景惊呆了,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被锁在这里,但看得出来他现在亟待解救。 愣怔半晌,沈颜反应过来,走上前去,走近沈颜才发现花倾野身上扎满了细针,针细如毛,密密麻麻足有千根。 看着花倾野现在的样子,沈颜的脑海中闪现出花倾野和她说的那些异人,再想到二公子给她的那个香囊。 “此香可克制异人,普天之下只有我有。” 二公子的话仍响在耳畔,沈颜激灵灵出了一身的冷汗。 “花倾野?花倾野?”沈颜站在桶旁疾声呼唤,然而任她千呼万唤,花倾野的头歪向一侧,怏怏萎靡,没有半点反应。 眼见叫了半天花倾野也没有反应,沈颜知道她唤不醒他。可是……沈颜看着他身上足有碗粗的铁索犯了难,她手边只有一把短刀,便是砍到地老天荒也砍不断这么粗的铁索。 可她也绝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花倾野被那个二公子做成异人。 他们现在在山间木屋里,能利用的也就山林中的这些东西了,沈颜抚颌忖思,眼睛一亮,有了! 是夜。 墨云滚滚,无星无月。 沈颜在林中寻了个腐味最重的地儿拢了个火堆,不一会儿,便有许多飞虫被火光引来,飞虫蹁跹蜿蜒,绕着火堆自在飞舞。 刽子手沈颜则在一旁拿着事先用树枝和蜘蛛网做好的简易捕网粘捕飞虫,来一批粘一批,直到估摸着数量差不多了,沈颜才扛着小百个粘网回到了关押花倾野的茅草屋去。 白天的时候沈颜在隔壁的茅草屋发现了捣药的药杵子和药碗,刚好可以为她所用。 她将粘网拿到屋里放好,拿起其中一个,用筷子将粘网上粘住的黑头黑尾红腹部的小虫子一一挑拣出来,丢到药碗里,丢一个,用药杵子摁死一个。 虽然佛常曰万物皆生灵,慈悲为怀者,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但是眼下为了救人,沈颜也顾不得那么些许多了,但愿他佛慈悲,不会怪罪。 锁在花倾野手腕和脖子上的是铁索,这些虫子体内的体液具有强酸性,眼下只有用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将花倾野救走了。 翅隐虫属昆虫钢,鞘翅目,隐翅虫科,以食腐昆虫为生,常见于腐烂动植物周围,且有趋光性,白天栖息在杂草石下,夜间出来活动,夏秋两季最常见,喜欢围绕日光灯等飞行。 沈颜已经尽量找了最容易捕到翅隐虫的地方捕虫了,但愿她捕获的翅隐虫数量可以提取出足够解救出花倾野的酸液。 沈颜将翅隐虫捣碎,将它们体液收集到一起。幸运的是这片山林年份已久,枯枝腐叶不少,翅隐虫的数目也很可观,沈颜用一百多个粘网沾了足有几千只翅隐虫,将它们的体液都捣出来,收集了足有大半碗的酸液。 沈颜端着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酸液来到关押花倾野的茅草房,扯过花倾野手腕上的铁索,隔开安全距离,将少量酸液倒在铁索上,酸液遇到铁索,剧烈反应,有大量气泡冒出,嗤嗤声不断,酸液在铁索上腐蚀出许多大小不一的空洞来。 待倒出的酸液反应完全,沈颜将铁索翻转过来,又倒了些酸液,反应完全,铁索一周全都是被酸液腐蚀出的孔洞。 酸液腐蚀后的铁索不仅遍是孔洞,整体也变得脆了许多,沈颜拿着酸液腐蚀铁索的两端,轻轻一折,铁索像木炭一般被轻易折断。 沈颜如法炮制,将他另一只手和脖子上的铁索也都折断,然后小心的为他拔出扎在他身体里的细针,待沈颜将这一切都做完,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忙了整整一夜,沈颜忙活了一头的汗,眼见天已经亮了,沈颜不敢耽搁,拉着他的手臂就要将他背起来,然而沈颜的手刚碰到花倾野的手臂,花倾野哼了一声。 花倾野发出的声音很弱,但很清晰。沈颜以为花倾野醒了,大喜,然而抬头瞧去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方才那一哼不过是他应激的条件反射而已。 沈颜看着花倾野眉头紧锁惧怕抖颤的模样,莫名的有些心疼。 “别怕,我是沈颜,是来救你的。”沈颜和声说。 听到沈颜的话,花倾野紧锁的眉头微微缓和,情绪也没那么紧张了。 眼见花倾野情绪缓和,沈颜卯足吃奶的劲儿将花倾野背起来,一步一踉跄,晃悠悠往出走。 “嘭!” 沈颜一脚踹开房门,闷头就往山下扎,然后才走了十几步,一双脚出现在她眼前,沈颜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沈颜盯着那双脚,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然后缓缓抬起头来。 对面,二公子温润的脸映入眼帘。 “你要去哪儿?”二公子看着她,言笑晏晏。 “哈~”沈颜看着二公子和跟在他身后的云雀,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来。 “我回家啊,之前和你辞过行的。”沈颜笑,咧开的嘴角恨不得嚯到耳根去。 “我没记错的话,你辞行是昨天的事了。今儿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不是忘了个人在你这儿嘛,麻烦您好几天了,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了。”沈颜舔着笑脸,嘿嘿的笑。 二公子听沈颜说到花倾野,视线也转到了她背上的花倾野身上。 二公子的视线在花倾野手上断掉的铁索上停留,缓缓开口,“你是用什么办法将铁索弄断的?” 花倾野虽然身材不错,但毕竟是男儿身,体重不轻,沈颜背起他已经用了全部力气,又在这儿停了这么半天,腿都已经有些抖了,听到二公子的问话,沈颜诧异抬首,“啊?” 沈颜看着二公子,忽然反应过来这厮根本就是在故意戏弄她。他明知自己体力不支,还故意拦着自己说东说西,目的就是耗尽她的力气,兵不血刃。 沈颜没有回话,反而转身将背上的花倾野放下。 “嗯~” 沈颜刚将花倾野放下来,花倾野下意识哼了一声。 “不用害怕,我在呢。”沈颜出声安抚,然后站起身来,看着二公子。 “二公子,我尊你一声二公子,你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若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嗯。”二公子颔首。 “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并无恶意。你帮与不帮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强迫于你。至于你在青檀山干了些什么,我不想管,也与我无关。”沈颜与二公子对视着,继续说道,“但是他花倾野是我的人,我必须带走。” 二公子听沈颜字字铿锵,嘴角微微扬了扬。 “只要你让我带他走,你对他犯下的那些恶行就此一笔勾销,日后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恶行?”二公子微微挑眉,“我犯下了什么恶行?” “大家都是聪明人,二公子又何必装糊涂。”沈颜冷哼。 “别,还是说清楚的好。”二公子蹙了蹙眉头,视线转到花倾野身上,“听你的意思,我要害他?” “不然呢?把他弄成那副模样难道还是在救他不成?”沈颜反嗤。 不想二公子闻言却连连颔首,“你说对了,我确是在救他。” “放……嘁,你胡说。”沈颜冷哼,“我虽不是什么神医圣手,却也粗通药理医术,从没听说什么救人之法需要将人锁起来的。” “医法确实没有锁人一说,只不过你这位朋友脾气实在太差,根本不配合治疗。我遇到他时,他中毒已深,若再不除毒,毒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我也是救人心切,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你是说……” “他中了密罗陀毒,密罗陀的毒性不算强,中毒之后虽然会立刻毒发,但是要整整一天的时间,中毒者才会身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毒十八个时辰了,按理来说早该死了,但是不知道怎的,他的毒解了一半,所以才撑到了我遇到他。”二公子慢悠悠的说。 “密罗陀是没有解药的,只能通过银针将毒排出体外,那木桶里装的本是清水,你看到的黑汁都是从他体内排出的毒素。” 沈颜听着二公子的话,眉头越皱越紧。 他说的似乎好像也对哈,当时她看到花倾野那副模样,再联想到香囊和异人,本能的便觉得是二公子在炼异人,可是现在想想除了那几根铁索有些怖人,花倾野身上也就那几根针。 针灸排毒的医法她确实在医书上看到过。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他现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沈颜看了看身旁半死不活的花倾野,疑惑的问。 “营养不足。”二公子瞥了花倾野一眼,说。 “若是给你也放上五天血,你还不如他。” “我……” 沈颜哑然。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沈颜指着花倾野,支吾的说。 “以他的体力,再躺半天也就醒了。” “姑且信你一回。”沈颜看着二公子,嘟囔囔的说。 第133章:可怜小花 “姑且信你一回。”沈颜嘟囔囔的说。 虽然她先前看到茅草屋里被锁着的花倾野的时候确实有误会二公子,但是经他这么一通解释,沈颜觉得也是说得通的。毕竟通过几日的接触,沈颜对二公子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 二公子虽然脾气倔了些,为人也多少有些固执,但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儒雅翩翩,对白萝卜也是极尽的温柔。而且这几天的相处,无论自己做的错了还是错了,他都不曾恼怒过,只不过会时不时的向她投以关爱智障的眼神。 但不管怎么说,他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个温柔公子,这样的人便是有心做药人也会做的美美的吧,绝对不会弄出异人那种怪物来。 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了,沈颜心中诽腹。 “他身子虚,需得补补,这是刚煲好的参汤,你喂他服下吧。” 将花倾野抬回茅草屋,二公子扬了扬下颌,云雀闻声冷漠的将手中食盒递给沈颜。 “我?” “不然呢?我的人很贵,怕你用不起。”二公子看着沈颜,美目流转。 “我喂,我喂。” 沈颜看了云雀一眼,苦笑一声,接过食盒。 “另外我二公子的名号不是白立的,我只为山下村民免费医诊,旁人就医还是要收诊金的。你既来了,便清算一下吧。”二公子悠悠的说。 “啊?还要银子啊?”沈颜皱皱眉,“多少?” “针灸排毒,纹银三百两。他每日进补的参汤,皆为十年以上的老参,且算二十两一餐,每日三餐,共七日,计纹银四百二十两。合计七百二十两纹银,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凑个整,七百两,你看是现银还是给付银票?” “七天七百两纹银,你怎么不去抢?” “抢劫是犯法,我是治病救人,正大光明赚银子的。” “理全让你占了。”沈颜哼哼,“我可没钱,你救的是他又不是我,朝他要钱去,朝我要什么。” “也好。”二公子微微颔首,然后招招手,示意云雀上前,“既如此,便别麻烦人家了,云雀,你来喂他吧。” “是。”云雀保持着一贯的清冷,走上前来从沈颜手中接过汤碗,仿佛一个毫无感情的喂药机器,冷漠的往花倾野嘴里灌参汤。 “唉,本想着作为朋友一场,既然接诊了,额外赠送你几个画像也是可以的,可惜呀可惜……” “你说什么?”沈颜闻言眼睛一瞪,听二公子这话里意思,画画像的事儿有门啊! “可惜喽~” 二公子摇头轻叹,沈颜连忙出声制止,“别,别可惜啊,不就是七百两纹银嘛,我有,我有。”沈颜嘿嘿的笑。 “有?” “有!”沈颜答得斩钉截铁。 “哪儿呢?” “呃……出行匆忙,没带那么多银两。”沈颜腼腆,然后堆了一脸的恭维笑,“那什么,二公子,这样,您随我回天临城,七百两纹银一个子儿不带缺您的,然后刚好您也可以顺便帮我画几张画像。” “我不能离开,这里的村民需要我。” “那……要不然,我回去取?”沈颜试探的说,没想到二公子闻言当即应了下,“嗯,如此甚好。” “他留下做质。”二公子看着卧于榻上的花倾野,抬手一指。 “没问题。”沈颜满口应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有些犯难。 “你怎么还不走?”二公子见沈颜在原地站着,神游天外,出声问道,“他每在我这多留一日,诊金也要多付一日。” “道理我都懂,可是……我……我一个人不太敢回去。”沈颜看着二公子,越说越心虚,最后回去二字几若蝉蚊。 “嗯?” “唉呀,实话和你说吧,我得罪了不少人,想要我命的人特别多,我一出门便有数不尽的刺杀。此番到青檀山来也是因为有他同行,我才敢来的。” “你放心好了,现在没人敢动你,你只要带好我给你的那个荷包,我保你安然无恙。” “真的假的?” “你欠着我那么大一笔银子,骗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说的也是。” “山下为你备了马,早去早回。” …… 花倾野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二公子的大脸。 “嚯!” 花倾野蹭的一下蹿起来,浑身绷紧,连连往后退,“你……你别过来!” “我救了你的命,你怕我做什么?” “呸!”花倾野呸了一口,“趁人之危的小人。要不是花爷我中了毒,让你有了可乘之机,我会怕你?” “呵~” 二公子微微笑,回头对云雀吩咐道,“看他的样子,不用再进补了,每天喂点清粥足矣。” 说完,二公子转身离开。 花倾野见二公子要走,眉头一紧,“小白脸儿你别走,沈颜呢?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可是皇家的人!” 二公子闻言侧目,瞥了花倾野一眼,冷冷道是,“管好你自己吧。” == 沈颜从青檀山上下来,快马加鞭,直奔天临城。 她不知道二公子为何断言没人敢动她,但是她带着二公子的荷包下山来,一路确实没有遇到危险。 行至一半时沈颜遇到了皇上派来找她的御林军,张文静果然进宫搬了救兵。 沈颜与领头人解释清楚,同他们一道回了皇城。回城后沈颜没有回太子府而是直接回了大理寺,沈颜派人到太子府传了口信儿,让张文静不要慌,她再过几日便回来,不用担心她。 沈颜则连夜带人将那些已经入土的尸骨刨了出来,然后支起大锅,一具尸体一锅,将尸体煮烂,将煮干净的白骨捞出来,一具尸体一包,分装打包好。 回到皇都第二天下午,沈颜便带着分装好的尸骨上路了。 两天后,沈颜驾着马车出现在了青檀山山脚下。 远远的沈颜便看到像根棍儿似的云雀站在那儿。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沈颜从车上跳下来,惊讶的问。 “公子说的。”云雀接过缰绳,面无表情的答。 “东西交给我就行了,公子在别院等你。”云雀冷冰冰的说,说完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了句,“你最好快点。” “又怎么了?”沈颜蹙眉,不明所以,云雀却已不再开口,赶着马车走的远了。 “莫名其妙。”沈颜嘟囔了句,提步往别院去,才刚走进别院的大门,还没看到人,沈颜便听到了花倾野杀猪似的叫声。 “啊!!!白二,我要杀了你!” 沈颜拧眉,步伐加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刚一推开门,一片红影在眼前一闪,沈颜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人是鬼,便被一坨拖了倒。 “救命,救命啊!!!!” 花倾野狼嚎似的呼救声响在耳畔,沈颜一拳抡出,正捶在花倾野绝美的狐狸眼上。 耳朵安静了,身上也轻松了。 沈颜从地上爬起来,避开一旁捂脸哀嚎的花倾野,诧异的看向二公子,“怎么回事?” “沈颜,你还活着!你活着你竟然打我!”花倾野听到沈颜的声音,哀嚎声更大了。 “你冲出来的那么突然,我哪认的出你。”沈颜揉了揉自己的拳头,诽腹了句,我手打的还怪疼的。 “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陪你来找人,你竟然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受罪!”花倾野痛哭流涕,那委屈模样差点让沈颜以为自己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二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颜诧异的看着二公子,她前前后后一共也才离开四天,花倾野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想你想的。”二公子说,波澜不惊。 “哈?” 半个时辰后,在二公子的耐心解说下,沈颜终于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花倾野一直都有意识,他知道沈颜救他的事儿,但是因为听觉时灵时不灵,所以并不知道沈颜和二公子已经达成共识了的事儿。 花倾野醒来后没看到沈颜,认定是沈颜救他失败被二公子抓了。一直纠缠,要他放人。 二公子懒的与他争辩,也不解释,一来二去的,花倾野便认定二公子是默认了。 花倾野认为沈颜是为了救他才被俘的,誓要杀了二公子为沈颜报仇。 然后…… 二公子用花疹粉痒了他一天,招来马蜂蛰了他一顿,引他扑到仙人掌群里扎了一身的刺儿,今天花倾野脸上的马蜂毒才消退了点,沈颜一拳将他的半边脸又打肿了…… 沈颜听二公子娓娓说完,忍不住有些可怜花倾野了。 花倾野武功是不错,但是脑子发育的到底不太好。二公子虽然一点功夫都不会,但架不住人家智商高啊,狡猾的狐狸似的。 花倾野对上二公子,真是一点好都没讨到。 沈颜看着花倾野肿成猪头的脑袋,满是刺孔的手,和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实在不忍心,走过去将他扶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吧?” “哼!” “二公子,这些,你肯定有解药的,对吧?”沈颜抬头看向二公子,投以微笑。 “怎么?” “这不都是误会嘛,现在误会解除了,您也出了气了,差不多得了吧。” “快晌午了,该吃饭了。”二公子抬头望了望天,懒洋洋的说。 “您想吃什么呀?我给您做。” “叫花鸡。” “妥。”沈颜笑盈盈的往厨房去,花倾野见状一把拉住她,“不许去!”花倾野说。 “别闹。”沈颜挣开他的手,“你是脸不够疼还是身上不够痒?不想好了你。” “疼归疼,那你也不能求他!” “祖宗诶,你收收你的少爷脾气行不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你懂不懂?” “不懂。”花倾野冷哼,“你起来,咱们回去。画像的事儿我再帮你想办法。” 沈颜闻言小心的看了二公子一眼,见他神情无变才回过头来看着花倾野,“你消停待会儿行不行?” “不行……” “我!方便太子!大理寺卿!命令你!立马闭嘴,靠边待着!”沈颜一字一顿,严声道是。 花倾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松手。”沈颜一耸肩,挣开花倾野的手,径自往厨房去了。 沈颜端着做好的叫花鸡出来的时候,花倾野脖子上的红点已经退了,手上和脸上的红肿也已经消了,只右眼处有一块乍眼的淤青。 “能解的都解了,你那一拳我实在是没办法。”二公子见沈颜盯着花倾野眼睛的淤青看,解释道。 “呵呵,挺好了,挺好了。”沈颜笑呵呵的将做好的叫花鸡放到桌子上。 “这是你的。”沈颜将一只鸡递给花倾野。 花倾野也不说话,臭着一张脸。接过鸡,三两下剥开外面裹得泥巴,将鸡一撕两半,恶狠狠的唆着骨头。 沈颜也不管他,瞧着二公子,开口问道,“二公子,您打算何时作画?” “你带了几具尸骨来?” “十七……”沈颜低声说道。 “多少?”二公子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第一次失了风度,眼睛一瞪,再次发问。 “十七具。”沈颜抬头看着二公子,嘿嘿一笑。 “你不是说只有几具?” “十七具也是几具嘛。”沈颜狗腿的笑,“俗话说的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画都画了,就都画了呗。不让您白画,您作画期间我们俩会继续留在这,你画到什么时候我就给你做饭到什么时候,如何?”沈颜看着二公子,两眼星星。 据她多日观察,二公子对她的厨艺颇为认可。他已经答应帮忙画像了,只要自己稍加引诱,十七个都画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成交。”二公子想了想,满口应下。 “合作愉快!”沈颜闻声高兴的端起茶杯,和二公子碰了一个。 “白痴。”花倾野见状,阴恻恻的道了句。 “啧~” 沈颜闻声偷偷踢了他一脚,花倾野感受到沈颜踢来的脚,白了她一眼,却是没再多话了。 “您知道尸骨让云雀停哪儿去了吗?我去将尸骨拼好,也好方便您作画。”沈颜吃完了,擦擦手,一脸狗腿的说。 “不需要,有头骨就够了。”二公子说,说完擦擦手,起身走了。 “嘿,别吃了,走!”沈颜见状踢了花倾野一脚,提步跟上。 第134章:后院灭火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二公子见沈颜跟上来,诧异的问。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不用麻烦。”二公子拒绝,“我作画时不喜有人在一旁。” “我既已应了你便不会推诿,十七幅画像,三天也就画完了,你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二公子说完转身走了,沈颜闻言也不好继续坚持,应了声好,没在跟着,返身折了回去。 “这个二公子靠谱不靠谱?”沈颜回到屋子里,瞧着花倾野问道。 “不靠谱。”花倾野愤愤的答,“异常不靠谱,来之前我要是知道这个家伙是这种人,死都不会来,哼。” “怎么感觉你说这话是带着私人恩怨的。”沈颜蹙了蹙眉,“对了,你刚才叫他白二,他和白呈什么关系啊?” “他和白呈八竿子打不着,哪有关系?”花倾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沈颜,“我叫他白二是因为他总穿一身白,丧服似的。” “……” 心眼这么小,还偏爱斤斤计较,难怪在大理寺这么久也没升个一官半职的。 “那你知道他的底细吗?”沈颜问,“能住的起这么大的院子,他的背景应该也不简单。” “不知道。”花倾野答得干脆,他只知道青檀山有神医 “你怎么样?他伤了你没有?”花倾野探究的打量着沈颜。 “呦,你这是关心我呢?” “我关心你?”花倾野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嘁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是太子的份上,你是死是活我才懒得管。” “那让你失望了,我好的很。”沈颜对着花倾野灿烂一笑。 之后的几天,二公子和云雀早出晚归忙于画作,沈颜和花倾野老老实实的待在别院。沈颜更是一日三餐的准备着,到了时辰云雀便会回来取。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第三天的傍晚,二公子回了来,身后跟着的云雀手里捧着厚厚的一卷画纸。 “画好啦!”沈颜看到画纸,眼冒精光,便要接过,然而云雀却微微一让避开了沈颜的手。 “二公子,这是何意?” “画像我已经画好了,但交付给你之前我有几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我才能将画像给你。” “你说。” “第一,这些画像可以用来辅助查案,但不可作为证物使用。” “当然。” “第二,这些画像是你寻隐世画师所作,与我无关。” “好。” “第三,你从未见过我,亦不曾与我有过任何交集,他日再见,视为初见。”二公子数着一二三,娓娓道来。 沈颜闻言郑重颔首,“您放心,这里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哼!”这时候,一旁的花倾野冷哼了一声。 “你有意见?”二公子闻声转头望过去,开口问道。 花倾野见二公子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由来的心慌,侧目瞧了瞧,又然后拂了拂衣袖,“你们的事,花爷我才懒得管。”花倾野说着,踱着步子便往外走,“还愣着干嘛呢?画像都画完了,还不回去,等着给人做早饭呢?” “二公子,您看……” “给她。”二公子扬了扬下颌,云雀闻言,将手中卷轴递给沈颜。 “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是有需要沈颜帮忙的地方,二公子只需知会一声,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沈颜接过沉甸甸的画轴,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又两日,沈颜和花倾野带着一车骸骨和那卷画轴回到了大理寺。 花倾野一回到大理寺,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房门甩的那叫一个响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沈颜怎么他了。 不过沈颜没工夫照顾他的少爷脾气,她回到大理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面见季淮,将那一十七幅画像展给他看。 季佳失踪已经两年了,官府是从去年开始发现无名尸骨的,按照时间推算,这十七具尸骨里,必有一具是季佳的。果然,季淮看到第五幅画像时,突然哽咽涕泪横流。 “是这个,就是这个,这就是佳佳,这就是佳佳。” “你确定?” “我确定,画像上那眉那眼和佳佳简直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季淮声泪俱下。 “好。”沈颜应声,然后招招手,“带他下去好好休息。” 季淮很快便被带了下去,沈颜捏着季佳的画像,紧紧紧紧。 终于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终于确定了季佳和连环抛尸案的关系。 不管连环抛尸案背后站的是什么人,她定要将他绳之以法,以慰那百十枉死冤魂。 “来呀。” “奴才在。” “你,去户部调近两年来的所有失踪档案来。你,去莫阳村将季佳的人际关系查清楚,顺便将季家两兄弟的人际也查查清楚,事无巨细,全部记录留档。即刻行动,给你们两天的时间。” “是!”异口同声应了是,众人齐齐退下。 将一切都吩咐下去,沈颜抻了个懒腰,然后出了大理寺,慢悠悠往太子府走了。 一走就是十几天,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是时候和张文静好好谈谈了。 沈颜回到太子府,还没来得及进门,便被宫里来的人唤了住。 “哎呦,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孙长喜挂着一脸阴柔的笑迎上来,恭敬的说,“传陛下口谕,宣殿下进宫面圣。” “孙公公来的真是时候,本宫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进门您就来了。” “殿下就别拿奴才取笑了,陛下还等着呢,您快着随老奴走吧。” “公公莫急,再怎么匆忙本宫也不能穿这身去见父皇啊。”沈颜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常服,有些为难。 “殿下多礼了,您才回来,便是穿这身儿也无妨。老奴瞧陛下传的挺急的,若是让陛下等的久了,惹陛下不悦,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公公言之有理,那咱们走吧。”沈颜抬头望了太子府金灿门匾一眼,没有继续坚持。 “殿下请。” 与此同时,太子府里,张文静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天,失了魂儿似的。 “人是铁,饭是钢,小姐您就吃点东西吧。”容玉在一旁看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的说。 太子出门至今,已经十几天了,小姐茶不思饭不想,逼急了也就吃一两口便撂了筷,这才十几天,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大圈,再这么下去真怕她撑不下去。 “容玉,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啊。”张文静看着窗外夕阳,怏怏的说。 “小姐说什么呢,您是老爷嫡亲的孙女儿,是当今太子妃,皇家贵胄,何来的可笑一说。” “是吗?嫡亲孙女,皇家贵胄。”张文静喃喃,“可是祖父已经去了,太子也不见人影,我守着这偌大的府邸,与那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有何区别?” “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太子府是您和太子殿下共同的家啊,怎能以鸟笼作比。” “或许吧。”张文静怏怏的说,“容玉,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 “我心情不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那奴婢去将饭菜热一热,晚会儿再给您送来。”容玉看着张文静,欲言又止,轻叹了口气,端起桌上饭菜恭敬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张文静自己,听容玉的脚步声走得远了,张文静将窗子关上,然后从床下捧出一卷白绫来,扔过房梁。 张文静踩在凳子上,将白绫紧紧打了个死结,然后将头伸进去。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是静儿做错了事,静儿不奢求你的原谅。若是我在你便不在,那我便离开,你回来吧。” 眼中水雾氤氲,张文静刚要踢倒脚下凳子,一声冷笑响起,冷笑很轻,但很清晰,听的张文静毛骨悚然,顿时忘了动作。 “谁?”张文静紧张的四外瞧看。 话音落下,眼前有黑影一闪,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桌子前,那人脊背挺直,脸上带着熟悉的乌金面具。 “是你?”张文静看到楚御,错愕不已。 “好久不见。” 楚御翻杯自顾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举杯隔空与张文静碰了一个。 “殿下人不在府里,你来做什么?”张文静已经从最初见到楚御的惊诧中反应了过来,冷冷的说。 “找你啊。”楚御说的干脆。 “荒唐!”张文静勃然而斥,“我与你虽有一面之缘,但并不相识,你寻我做什么?” “你若死了,她会很伤心。”楚御说。 “真的?他会为我伤心?”张文静闻言眼前一亮,然而楚御接下来的话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我最看不得她伤心。”楚御说,“所以,你不能死。” “你别得意。殿下对你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的罢了,我才是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太子妃!” “嗯。”楚御连连点头,“太子妃归你,太子归我,多公平。” “你!无耻!” “小妹妹,人生还长,沈颜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由来已久,那太子的位置迟早也得丢了,跟着她没前途的,我劝你还是趁早考虑换棵歪脖树吊吧。” “殿下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说殿下?”张文静惊诧的看着楚御,“我知道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殿下,你缠着殿下是别有所图!” 想象力倒是丰富,楚御微微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在内!”张文静从凳子上下来,走到楚御跟前,猛的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 “小姐,怎么了?” 拍桌声响起,门外传来容玉的声音,张文静一惊,忙应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放杯子的动作大了点,没事的。” “您小心点,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好好好。”张文静连连应道,然后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楚御一眼。 “谢啦。”楚御朝她微微笑,张文静看着他勾起的唇,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我张文静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不悬梁了?” “悬什么梁啊我,你还没死呢,我死什么死?” “嗯,不死了就好。”楚御微微颔首,然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翻扣下去。 “沈颜马上就回来了,你可以收拾收拾。”楚御站起身来,抬头瞥了眼梁上白绫,微微一笑。 “殿下回来了?” “嗯。”楚御颔首。 “不对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你对她不错。” “嗯?”张文静惊诧,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一抬头,对面已经不见了楚御的踪影。 “什么情况?”张文静一脸懵懵。 “小姐小姐,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张文静正迷糊着,外面传来容玉杀鸡似的呼叫声。 张文静猛的回过神来,一下蹿到凳子上将白绫解开扯下来,然后慌忙塞到床铺底下,又将凳子归了位,然后才整了整衣衫出了门去。 “殿下在哪儿?”张文静从房间里出来,淡淡的问。 “在中堂呢。”容玉喜笑颜开的说,“殿下还没吃晚饭,刚吩咐了厨房,刚好您也可以一起吃点。” “知道了。”张文静点点头,往中堂去,走到中堂门口时,张文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迈步往里走。 “殿下,您回来了。”张文静走进来,开口说道。 “嗯。”沈颜点点头,“你吃晚饭了?” “还没。” “我让厨房做了饭,坐下一块吃吧。”沈颜抬抬手,示意她坐下。 “我才走了十几天,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沈颜打量着张文静,皱了皱眉,“是不是府里下人不听话?” “不是的,是我胃口不太好,所以吃的就少了些。” “怎么好端端的胃口不好,生病了吗?” “没有,就是没什么胃口。” “厨子做的饭不合你胃口?我走的时候不是和你交待过了么,大理寺的事务忙,我无暇顾及府里,府里大小事务都由你说了算,厨子不合适换一个就是了。”沈颜说,“你爱吃什么菜系,明儿我就让慕北去找合适的厨子。” “不用麻烦了,殿下。我胃口一向不好,在相府的时候就是如此了。” “这样啊,那得好好养一养了。”沈颜微微颔首,面上镇定,心中则琢磨着该如何将话题切入到自己的身份上来。 第135章:是姐妹呀 沈颜和张文静聊了一会儿,饭菜便热好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不算太豪华,好歹还算丰盛。 折腾了一天,沈颜也饿了,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 “我觉得这个厨子还可以啊,做的菜味道不错。”沈颜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点头道是。 魂不守舍了这么多天,如今沈颜终于回来了,眼见沈颜吃的香,张文静也跟着吃了不少。 “都说了是我胃口的问题,和厨子没有关系。”张文静放下碗,擦擦嘴,文文静静的说。 “哦。”沈颜看了看被她吃光光的糖醋里脊,呵呵笑了笑。 她应该还是在为下药的事纠结吧。 “我吃完了,先回去了。”张文静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走。 “你有什么事儿吗?”沈颜见张文静要走,开口问道。 “啊?”张文静明显没想到沈颜会唤住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没事。” “没事就好。” “殿下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我是想咱们两个都成亲这么久了,但是一直也没机会坐在一起谈谈心,如果你一会儿有空的话,咱俩坐下聊聊吧。” “好。”张文静点头,“我有空。” “那走吧,去书房。” 沈颜率先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张文静随后跟上。 沈颜的书房不是很大,书房里有一个茶台,沈颜和张文静相对而坐,沈颜为张文静斟了杯茶,“你不必太过拘谨了。”沈颜看出张文静的局促,笑着说道。 “没有。”张文静闻言腼腆的笑了笑,只抓着衣袖的手抓的更紧了。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殿下想和我说什么尽管开口好了。”张文静吞了口唾沫,当先开口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就知道那件事不会那么轻易过去的,只是…… 倘若他要休妻,她该何如? “文静,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张文静正神游天外,沈颜开口问道。 “殿下是性情中人,为人率真耿直,除暴安良,满富正义感。”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假的呢?”沈颜试探的说,不想却被张文静矢口否了。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我眼中的殿下就是如此的,没有真假一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只是被表象迷惑了,可能我是一个的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为你不够了解我,所以被我蒙蔽了。” “不会的。”张文静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够了解您,但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人可以伪装音容样貌,亦可伪装真心假意,唯独伪装不了眼睛。您的眼睛很澄澈,绝对不是您口中所谓的心术不正之人。” “……”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沈颜头大。 “你就这么相信我?”沈颜不信邪的问。 “与其说我相信您,不如说我是相信我自己。”张文静平静的说。 “可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沈颜拧眉。 “我知道。”张文静接的干脆利落,“我知道您根本就不喜欢我,您娶我完全是因为我祖父。”张文静说到祖父二字,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您放心,我在相府接受过很好的教育,深谙三从四德之道。我既嫁到了太子府,您便是我的天,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无条件支持您的决定的。”张文静看着沈颜的眼神坚定决绝,“但是,在您做决定之前,我必须告诉您,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和您在一起另有所谋,您一定不要被他骗了。” “?” 沈颜错愕,话题怎么一下子跑到楚御身上去了,还另有所谋,楚御能谋她点啥?谋她不听话,还是谋她被暗杀? “我们先不说他,只说咱们俩。” “不行。”张文静坚定的说,“你不答应我,咱们俩的事没得商量!” “?” 这又是为什么,沈颜有些懵。 “不是……” “我承认给你下药是我的不对,但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府的太子正妃,可是成婚至今你从未来过我房里留宿,以至于我至今还是完璧之身。我会给你下药也是被逼无奈,是你做错在先,这件事便是捅到皇上面前,我也不怕!”张文静不卑不亢的说。 “怎么又扯到我父皇那去了?”沈颜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张文静的脑回路。 “你只要答应我从此以后和那个戴面具的人划清界限,再不往来。你休我,我认了。” “说的什么跟什么啊,谁说要休了你了?”沈颜画了一脸问号。 “你不休我?” “我为什么要休了你?”沈颜皱眉,和你说了真相你休了我还差不多。 “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聊天啊。” “仅此而已?” “不然呢?” “那我给你下药的事……” “我不是说过了,那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都过去了你怎么就过不去呢。” “我以为……你那是在气头上,所以才……才那么说的。”张文静听了沈颜的话,小心翼翼的说。 “那我现在告诉你,那件事过去了,你可信?” “嗯。”张文静点点头。 这个傻孩子,沈颜心中哀叹一声,自己娶她过门损她名声已经深觉对她不起了,为了掩盖身份,自己还胡诌了个断袖的理由,将心比心,沈颜难以想象新婚那晚她是如何度过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张文静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给自己下药也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差点害了她,并非有意,沈颜从来就没怪过她。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说一个秘密。” “秘密?很重要吗?” “很重要,关乎我的生死。” “那你还是不要和我说了。”张文静闻言眉头一拧。 “为何?” “我怕我知道后不小心泄露了机密,为您惹来麻烦。”张文静认真的说,“既然是秘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您还是别告诉我了。” “说的好有道理。”沈颜看着张文静,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被她劝服了。 “如果我说这个秘密和你有关,你也不想听吗?” “是和祖父有关的吗?”张文静闻言眼睛一亮,迎上前来。 “不是。”沈颜摇摇头。 “哦。”张文静得到沈颜否定答案,眼中亮光黯下,“那我不想听。” 真好。 沈颜刚要出口的真相生生被张文静堵了回来,一句话憋的难受,沈颜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 “那没事了。”沈颜看着张文静,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嘶~” 话音刚落,沈颜眉头一皱,神情突然有些扭捏。 “殿下,你怎么了?”张文静见沈颜变了脸色,紧张的问。 “没事,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沈颜神情异样,来不及作过多解释,起身匆匆跑出来,直奔茅房。 看着贴身衣物上的那抹水红,沈颜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她脑袋上。 她来葵水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大姨妈来热闹! 书房里,张文静正襟危坐,等着沈颜回来。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坐不住要去找人的时候,一颗脑袋从门口冒了出来。 “还在呐?”沈颜将头伸进来,看到张文静呵呵一笑。 “殿下,您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张文静看到沈颜神情一松,起身迎出来。 “不进了不进了。”沈颜见张文静往外走,连连摆手,“那什么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我不困。”张文静看着沈颜,答的利落,“您这是怎么了?是乏了吗?” “是啊是啊。哎呦这一路奔波的,我这胳膊腿儿都要折腾折了。”沈颜揉肩按颈,装的那叫一个模,作的那叫一个样。 “我累了,咱俩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哈。”沈颜说着摆摆手,转身就撤。 “啊?” 张文静还没来得及接话,沈颜已经跑的远了。张文静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沈颜略显仓惶的离去背影,黛眉微凝。 今晚的殿下怎么有点不太正常的样子。 是夜。 星月密布,夜风清清。 冷白月光透过窗子倾泻进来,洒了一地冰凉。 榻上,沈颜双目紧闭,窝在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呼吸也略有急促。 该死的痛经! 上一世沈颜就有痛经的毛病,穿越之后痛感倒是没那么明显了,但沈颜也从不敢掉以轻心,每次来葵水之前沈颜都异常小心,可这次在青檀山之间往复奔波,一来一回忘了日期,以至于惹得姨妈疯狂报复。 小腹坠痛,像有一个电钻在往里面钻钉子,一颗又一颗。 沈颜咬牙强忍,身子弓成弧形,双臂紧紧抱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仍然不耐,忍不住轻哼出声。 “拜托,别疼了行不行?”沈颜咬牙祈祷,然而半点作用也没有,小腹依然疼痛欲裂。 “不行。”沈颜感受到小腹咆哮,挣扎着起身,披上外衣,然后踉跄着往茅房去。 躺下,起来,躺下,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沈颜跑了十三趟茅房。 “砰!”沈颜又一次从茅房回来,一头扎在床上,艰难的爬进被子里,将软枕塞在肚子处,努力平复着呼吸。 折腾了大半宿,沈颜感受到体力越来越弱,冷汗越出越多,小腹坠痛却不曾减弱半分,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啊~” 又一阵痛感袭来,沈颜死死抓着被子,咬着牙道,“有本事你疼死我!你折腾我算什么本事!” “叩叩叩……” 这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沈颜眼睛一瞪,吞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正常发声,“谁?” “殿下,是我。” 门外传来张文静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容玉说您跑了好几趟茅房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您是吃坏肚子了吗?” “我没事,你回去吧。” 门外没了动静,沈颜只道人已经走了,继续缠缩成一团,咬着牙抵抗着不断袭来的痛感。 “尼玛……” 腹下坠痛再来,沈颜撑着起身,披上衣服往茅房去,然而才刚打开门,张文静立马迎了上来。 “殿下,您没事吧?”张文静见沈颜满头大汗,碎发混着汗水贴了一脸,大惊,忙搀过她。 “你怎么还在这?” 此刻的沈颜已经没办法维持基本的音色,声音虚弱,说的有气无力。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张文静搀着沈颜,见她这般有气无力的模样顿时慌了,“您是受伤了吗?伤在哪里?” 张文静见沈颜一直捂着肚子,以为她受了伤,伸手去探,发现她身上并无伤处。 看来是内伤! “您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夫。”张文静急了,安抚了句,扯脖子就喊,“来人啊,来人……” “别,别喊……” 沈颜见张文静出声喊人,忙一把将她拉住。 “不喊人怎么行,您这个样子得马上请大夫来瞧……” “不……不用……” 此时的沈颜已经站立不住了,倚着张文静,虚弱的道了句,“扶我回去。” “好好好……”张文静连连应承,将沈颜扶到床上去。 “关上门。”沈颜缩在被子里,艰难的说。 “好。” 张文静闻言立马起身将房门关上。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张文静关好房门匆匆折回来,忧心的说。 “房间里血腥气怎么这么重,您受伤了对不对?伤到哪了,给我看看……” 此时的沈颜已经彻底没了力气,甚至连哼一声都是奢侈。 张文静见沈颜渐渐不动了,登时慌了手脚,“殿下你别吓我啊,殿下……” 张文静急灼的唤,才唤了两声,视线却被一旁散乱的衣裤吸引了过去。 那衣裤她认识,是沈颜的,平日里都是她负责收整的,但是亵裤后面的那一块红…… 张文静走过去两亵裤拿在手中,确定那块红是已经凝了的血。 张文静看了看手中带血的亵裤,又抬头看了看床上缩在被子里满头大汗的沈颜,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第136章:不速之客 张文静看了看手中带血的亵裤,又抬头看了看床上缩在被子里满头大汗的沈颜,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殿下,您便是再不喜我也不能断了自己的命根子呀。”张文静惊呼,俯身便去掀沈颜的被子,“您怎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快让我看看,可还能续上否?” 张文静声泪俱下,榻上沈颜已经痛的失了多数神智,耳边传来张文静嗔怪哭声,感受到张文静在扯自己的被子,沈颜心底没有来的烦躁。 “葵水……葵水……那是葵水!!” 沈颜根本顾不得些许多了,有气无力的吼出葵水二字,张文静登时愣在当场,“你说……什么?” “嘶~哈~” 沈颜彻底没了力气,也懒得再与她解释,整个蜷在被子里,一张脸惨白到了极致。 沈颜咬紧牙关忍着无边痛楚。张文静站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沈颜,久久久久,然后默默放下手中亵裤,退了出去。 沈颜根本无暇顾及张文静,整个人像喝了雄黄酒的白蛇一般,缠着被子在榻上翻腾着。 张文静退出去不久又折了回来,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 “来,把这个喝了能好受一点。”张文静将沈颜搀扶起来,将姜糖水递给她,“这是用我祖母给的止痛药包熬的姜糖水,很好用,我给你加了蜂蜜,不会很难喝。” 沈颜的脑子已经被痛的模糊了,这会儿便是端来一碗鹤顶红来,告诉她可以止疼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喝干净。 “我在这个手袋里面装了沸水,你放在小腹处暖着。” 喂沈颜喝了姜糖水,张文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手袋来,塞到沈颜的被子里。 沈颜喝了姜糖水熬的药汁,又将手袋塞在小腹处暖着,维持着一个她勉强可以接受的疼痛度的姿势不动了。 张文静为沈颜盖好被子,然后拿着她换下的衣物退了出去。 张文静拿着沈颜的衣物来到水井边,提了一桶水上来,借着月色在井边浣洗。 “娘娘,您干什么呢?” 一声惊呼响起,张文静闻声一惊,忙将衣物放进水盆里,然后才循声看过去,发现来人是府里的小丫鬟春宁。 “娘娘,半夜三更的您怎么在这呢?怎么还亲自洗衣服?”春宁看到张文静手边的洗衣盆,大惊,忙俯身来端,“这怎么得了,您把这个给奴婢,奴婢来洗。” “不用不用。”张文静忙伸手挡在洗衣盆上,制止春宁端盆的动作。 “我夜里睡不着,便想着找些事做,这都是我的贴身衣物,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若是让殿下知道奴才们让您亲自浣洗,奴才们要挨板子的。”春宁坚持,张文静连连摆手,“不会的,殿下若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倒是你,这么晚还到处跑什么?”张文静冷眼瞧着春宁,满目犹疑。 “奴婢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起夜上茅房。”春宁笑盈盈的说。 “那还不快去?” “去过了,才回来。” “那就抓紧回去睡觉吧,明儿一早还有活儿呢。”张文静摆摆手。 “哎,那奴婢先行退下了。”春宁恭敬行礼,然后转身悠悠走了。 眼角余光见春宁走的远了,张文静捂住胸口长出了口气,太惊险了,差一点就被她发现了,好在自己反应快。 张文静把手伸进盆里,继续搓洗。 春宁转过一道弯,嘴角一降,“哼,那分明是太子的里衣,诓我没见过么。”春宁冷哼一声,回到居处,小心拟了个字条,然后又悄悄从后门离开太子府,来到无人街巷,吹了声鸽哨。 少顷,一只信鸽扑棱棱飞来,春宁将字条塞进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里,放飞信鸽。 …… 朝阳冉冉,旭日初升。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正照在沈颜的眼睛上。 沈颜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朦朦胧胧中,沈颜看到了张文静的侧脸。 沈颜坐起身来,发现张文静趴在自己的床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遮下一片阴影,睡的正熟。 阳光照在她的鬓发上,照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的肌肤皙白细腻。 虽然昨晚小腹疼痛难忍,使得沈颜一度濒临晕厥,但沈颜一直都是有意识的。她知道张文静来过,知道自己告诉她自己来了葵水,也记得张文静为她煮了姜糖水,给了她热手袋。 这个傻丫头,她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却还照顾了自己一夜。 张文静的手搭在她腿上,沈颜怕惊醒了她,不敢乱动,就那么坐着。 沈颜的视线下意识投向搭着自己换下脏衣服的椅子,令她惊讶的是衣服已经没了。 沈颜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发现窗口处多了个栏杆,她昨天换下的衣裤已经洗好了,整整齐齐的挂在上面。 昨天晚上她到底做了多少事。 沈颜低头看着张文静,心中愧疚感愈甚。 像感受到了沈颜的视线似的,张文静缓缓睁开眼,然后直起身来。 “你醒了。”张文静见沈颜坐着,开口道,“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沈颜木讷的答,面对张文静,沈颜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谢谢你。”沈颜由衷的说。 “你不用谢我。”张文静感受到沈颜的目光,低声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自己。若是让世人知道我嫁了个女人,还不得被笑话死。” “文静,我……” “哎呀我知道啦。你是女人嘛,我也是女人,咱们俩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我嫁都嫁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你容我思考两天想想办法。” “我可以向父皇坦白,还你声誉。” “你得了吧。”张文静闻言反嗤,“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虽然你是皇子,不可能诛九族。”张文静自言自语的说,“但是这事这么恶劣,若真捅到皇上跟前,最轻也得论个满门抄斩啊,我可还不想死呢。” “有这么严重?” “当然。”张文静郑重点头,“前几年内务首府王大人得了一张名师画作,被陛下看中了,王大人舍不得便说画不小心被烧了,结果后来有人去府里坐客看到了那幅画,便禀了上去。惹陛下震怒,下令满门抄斩。” “真的假的?就因为一幅画,抄斩满门啊?” “当然是真的。”张文静认真的说。 父皇有那么小心眼的嘛,沈颜暗暗有些吃惊。 “你放心好了,虽然你对我不咋,但是我依然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呵呵。”沈颜闻言呵呵笑了笑,“怎么就不咋了,我对你还好吧。” “哼~”张文静闻言哼了一声,“你少来。我告诉你,虽然你是女的,咱俩没可能,但是你也得离那个面具人远点。” “为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张文静说,“你和谁在一起都行,他不行。” “他怎么你了?” “反正就是就不行,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同意!” “嘿。”沈颜被张文静说笑了,“你不同意?” “怎么着?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本宫不死,他们就只能是妾,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都说了算行了吧。”沈颜被她说笑了,连连应道。 张文静见沈颜应了,灿灿一笑,“这才对。” “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相望大笑。 “叩叩叩……” 这时候,房门被叩响,张文静和沈颜面色一变,齐齐收声。 咳咳,沈颜清了清嗓,然后开口道,“什么事?” “殿下,上将军请见。” “上将军?白呈?”沈颜一怔,他来做什么。 “让他到中堂等我,我马上就到。”沈颜招呼了声,立马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 沈颜穿戴完毕来到中堂,看到白呈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什么风把上将军吹来了。”沈颜走过来打了个哈哈。 白呈闻言漠然转首看着沈颜。 “呃……本宫的穿戴有什么问题吗?”沈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你受伤了。”白呈盯着沈颜,一字一字说的肯定。 “啊?”沈颜被他说的蒙了,“我……伤哪了?” “有血腥气。”白呈认真的说。 “啊?” 沈颜雷在当场,然而只一刹犹疑,沈颜脸上堆了一脸狗腿的笑,“啊,小伤小伤而已,上将军的鼻子真灵啊。” “伤哪儿了?”白呈追问。 沈颜的笑僵在脸上,心中暗骂一句八婆,怎么的,伤了你能治是咋的,刨根问底烦不烦。 “大腿根儿。”沈颜看着白呈,脱口而出,“前几日外出,不小心伤了大腿根儿,上将军要不要看一看啊?” 白呈闻言,素白的脸顿时飘起一抹红晕来。 “荒唐。”白呈沉喝一声。 沈颜见白呈不再追问,冷呵一声,在白呈身边坐下,“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将军一大清早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封授大典在即,封授事务却尚未敲定。殿下又一直忙于大理寺的事务,臣将若是不亲自前来,怕是永远也抓不到殿下的影儿。” “哪里哪里。”沈颜尴尬的笑了笑,“本宫不是说过了吗,有关封授的所有事宜上将军拿主意就行了,我都同意。” “那怎么可以。”白呈慢悠悠的说,“殿下才是封授大典的主司,臣只是个从旁辅助的,岂能越俎代庖。” “上将军谦虚了,毕竟我从来都没负责个这么大的项目,也不太懂都该做些什么。封授大典的筹备还得多多仰仗上将军才是。” “辅佐您筹备封授大典是臣的职责。”白呈微笑。 “呵呵。” 沈颜表面笑嘻嘻,心中mmp,白呈这个白狐狸,这是铁了心要绑自己监工去了。 “不知现在大典筹备的如何了?”沈颜笑嘻嘻的问。 白呈闻言微笑,缓缓开口,“殿下随臣到泰山去看看就知道了。” “可是大理寺那边我还有事没办完。”沈颜拧眉,有些为难。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到殿下呢?” “你能帮我?怎么帮?帮什么?” “听说您在调查一个叫季佳的女子,刚好臣知道一点点和这个女子有关的事儿,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感不感兴趣。” “你认识季佳?” “谈不上认识,略有耳闻。” “你要我做什么?” “殿下说笑了。您是当今太子,一国储君。我是您的手下臣,怎么敢要求您。” 装。 接着装。 沈颜瞪着睁眼说瞎话的白呈,心里大骂道貌岸然。 一个几次差点杀了自己的人和自己讲尊卑法度,这真的是穿越以来沈颜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本宫决定了,得一碗水端平。大理寺得管,封授大典也不能放任自流了。”沈颜笑盈盈的说,“上将军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泰山看一看吧。” “现在就有空。” “那真是太好了。”沈颜咧着夸张的腔调,像模像样的拍了拍巴掌。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急。”白呈缓缓说。 “嗯?”沈颜不知道白呈是什么意思,有些错愕。 “等个人。” “等谁?” “一个朋友。” “?” 沈颜满脸问号,不明所以。 白呈已经不再说话,自顾品着茶。沈颜看着白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啥,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 一炷香,两炷香…… 一刻钟,两刻钟…… 一个时辰后,一道红影风尘仆仆闯了进来,旁边太子府守门的一路拉扯也没将他拉住。 “殿下,奴才实在没拦住。”守门的来到沈颜跟前,自责的说。 “行了,你退下吧。”沈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都说了不用通报不用通报,你怎么那么艮呢。”花倾野耸耸肩,到了自己家似的,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 “见过太子殿下,上将军。” “花倾野,你当这是你家呢!”沈颜咬牙切齿,花倾野嘿嘿一笑,“也行。” 第137章:白小心眼儿 “花倾野,你当这是你家呢!”沈颜咬牙切齿,花倾野嘿嘿一笑,“也行。” “你把他招来做什么?”沈颜转而看向白呈,不解的问。 “太子殿下身兼数职,皆为要务。今儿随了臣到封授现场去,势必要耽搁大理寺的事务,殿下不怕慢怠大理寺落了埋怨,臣却怕大理寺给臣扣个轻重不分的帽子。所以便将少卿大人叫了来。” “一来呢,是让少卿大人看看封授大典是否真的需要殿下亲自莅临指导。二来,我先前便说过了,臣刚好知道一点点和季佳有关的事儿,或许可解殿下破案疑难。这么算来,这一趟也算是大理寺探案有需,花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要跟着。” 白呈掰着指头数着一二,沈颜闻言微微颔首。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沈颜撇嘴,不知道这俩又憋了什么坏,奈何自己职责所在,前头便是有刀山火海等着,她也不得不同他们前往。 “既然封授事宜急需本宫莅临指导,咱们就别在这坐着了,抓紧动身吧。” “臣来时已经备好马车了,就停在太子府门外。”白呈言笑晏晏。 泰山距天临城有一日夜的路程,好在白呈是个讲究的,备的车马都是上好的,马车上从茶水吃食到软枕薄被一应俱全,知道的是前往泰山公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下江南旅游去了。 相比之下,她和花倾野去青檀山的那一路过于粗糙了些。 “还是上将军会享受。” 沈颜坐在马车里,靠着软枕,喝着上等温茶,忍不住啧啧赞叹。 “殿下说笑了。从前时候臣常在边关,马实在是骑得腻了。所以从边关回来后便定了个规矩,能坐马车去的地方,绝不骑马。” “上将军保家卫国,实乃我辈楷模啊,哈哈。”沈颜打着哈哈恭维了两声,转头看向窗外,讪讪敛了积笑。 打不过也说不过,惹不起惹不起。 沈颜歪头看着窗外花柳飞退,莫名的有些郁闷。 如果非要将白呈和花倾野这两个家伙放一起让她选,她还是更喜欢和花倾野相处。 虽然花倾野桀骜乖张,也总给她下绊子,但到底道行不深,她们两个你来我往的也有些切磋的乐趣在。 白呈这个滑狐狸,不仅心思深,脑袋还灵光。但凡开了口,哪怕只出了个声儿,他都能凭借着自己惊人的大脑摸透你的全部底牌。与他过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毫无游戏体验。 马车晃悠悠的行驶在官道上,天色暗了又亮起来,沈颜昏昏沉沉打了两个瞌睡,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而马车里也只剩下她自己了。 “人呢?”沈颜揉揉眼睛,起身下了车,才一推开车门,沈颜一怔。 “微臣(卑职)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马车前,十好几个身着不同颜色官服的人齐刷刷站了四排,见马车门打开,齐齐行礼,高声迎和。 微风拂过,沈颜微有凌乱。 “免礼免礼。”沈颜反应过来,当即从马车上跳下来,招呼道。 “谢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卑职是泰安郡守王守义,您若是有什么事儿,找卑职就行。”沈颜下了马车,立刻有一名官员迎了上来,开口道。 “王守义?” “对。” “这名字不错啊。”沈颜看着王守义,呵呵的笑,“问你个问题,和我一起来的白呈和花倾野,他们俩去哪儿了?” “上将军和少卿大人到了半晌了,这会儿在行宫呢。” “麻烦王大人带路。” “殿下哪里的话,为殿下带路是卑职的福分。”王守义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殿下稍候,卑职先去取些水带上。” “带水干什么?”沈颜不解。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王守义笑盈盈的说,说着到一旁设的亭子里要了个斗大的壶,往里头灌了满满一下子的水,然后才乐颠颠的跑到沈颜跟前来,“殿下这边儿来。” “你拎着这么多水,多沉的慌。” “嗨,带着它也就累累胳膊,不打紧。不带可是要要命的。”王守义神秘兮兮的说,然后带着沈颜往里走,“殿下这边走。” 沈颜看不懂王守义此举何为,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走过最开始的一段平坦道儿,迎接她的是一段长长长长的石阶,沈颜跟着王守义一路爬台阶走石阶,走石阶爬台阶。头顶的日头越来越烈,天儿也越来越热,沈颜爬了一身的汗,正口干舌燥的时候,王守义笑眯眯的将水壶往沈颜面前一撂,又从怀里掏出两个帕子包着的茶杯来,倒了满满两杯水,一杯递给沈颜,一杯自己喝了。 “还是王大人有先见之明啊。”冷泉入口,清凉解渴,沈颜啧啧赞道。 “殿下谬赞。”王守义呵呵的笑。 “没想到你们每日的工作竟然这般辛苦。”沈颜不禁赞叹,虽然她穿越以来生活的也是水深火热,但毕竟是太子,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每天过得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竟忽视了这世间还有许多平凡的人。 这满满石阶路,她只爬这一次便再也不想上来了,他们却每天都要爬,各种辛苦可想而知。 世间有百种风光,可惜世人却无暇欣赏,慌张一生,忙碌一世,只为那碎银几两,确是令人唏嘘啊。 “倒也不是,一般我们在太阳未出的时候便上山了。这石阶虽然多了些,但是没有毒辣的日头烤着,也不至于这般喘吁。”王守义瞧着沈颜憨憨的笑,沈颜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耗费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沈颜终于来到了位于山腰的行宫。 沈颜本以为她会看到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会看到花倾野和白呈站在前头监督施工,时不时发挥一下指导意见。再不济也是花倾野和白呈喝茶聊天,旁人各司其职。 令沈颜万万没想到的是映入眼帘的是工人三五成群猜拳赌博。 “这都干什么呢?”沈颜诧异的看着王守义,不解的问。 “殿下稍候,稍候。”王守义和声安抚着,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啪啪拍了两下巴掌,“大家停一停,停一停!” 王守义一发声,上一秒还沸反盈天的众人顿时收声,行宫静谧若空,落针可闻。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当今太子,也就是负责此次封授大典的主司大人,大家鼓掌欢迎!” “欢迎欢迎。”众人闻言一哄的鼓了鼓掌,只不过掌声落下,众人根本不搭理沈颜,回过身去,继续喊大买小。 “来来来,押押押……” “这这这……” 沈颜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一脸震惊的看着王守义。 “殿下莫急,工人们也是实在没事干,摇骰子也是为了打发时间。”王守义解释说。 “白呈在哪儿呢?!”沈颜沉喝一声,见过磨洋工的,没见过敢这么明目张胆,简直荒唐! “上将军在行宫里,殿下这边来。”王守义见沈颜变了脸,忙引她进了行宫。 沈颜进到行宫里的时候,白呈和花倾野相对而坐正在品茶。 “醒啦。”白呈看到沈颜进来,知会了声。 “白呈,外面那是怎么回事儿?”沈颜冲起来,质问道。 “如你所见。” “你什么意思?”沈颜眉头拧紧,“我让你负责封授大典的筹备工作,你就是这么负责的?” “王大人,你没和殿下说是怎么回事吗?”白呈不答沈颜,反到将目光转到了王守义身上。 “卑职说了呀。” “王大人说了,工人们没事做,赌赌钱打发打发时间。”沈颜复述。 不想白呈却点了点头,“对啊,就是这样。” “你叫我来就是看你们怎么糊弄事儿的是不是?”沈颜闻言啪的一拍桌子,“白呈,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殿下别急啊,有什么话好好说。”白呈见沈颜怒了,拉出一旁的椅子,“来,坐下慢慢说。” “说吧,我看你们有什么好说的。”沈颜走上前去,坐下,气呼呼的说。 “王大人,太子殿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吧。” “是。”王守义应了一声,朝着沈颜恭敬的说,“启禀殿下,筹备封授大典最重要的工程就是搭建封授台,搭建封授台需要大量的木材,但是我们没有木材,没有木材就没办法动工,没办法动工工人就只能闲着,这人多事儿也多,一闲下来就容易出事儿,为了防止工人发生口角打架斗殴,所以才有了您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没有木材?这满山的树你和我说没有木材?” “殿下说笑了,伐木得上书请批才行,我们哪有权利伐啊。” “那就上书请批啊,停工算怎么回事?” “上书请批也是有流程的,首先得上报督工首司,督工首司批示后再上报礼部,礼部核准后再递交内阁审查,内阁审查通过还要送到乾圣宫,由陛下披红方可。” “流程没问题,还等什么呢,倒是报啊。” “关键是督工首司不在,这第一步就卡住了。” “督工首司是谁?”沈颜问。 王守义看着沈颜,停了半晌才讪讪开口道,“殿下,是您啊。” “哦哦哦,是我。”沈颜恍然大悟。 “您政务缠身,一直不得空儿过来,所以这事儿也就一直压着了。” “我不在,上将军不是在呢嘛,找他啊。” “上将军只是从旁辅官,现场指挥尚可,批示伐木文书这等大事,上将军权限不够。”王守义为难的说。 “上将军常来常往,就将上将军将文书拿给我签一下就好了。”沈颜抱怨,王守义闻言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您必须得亲临现场,确认施工确实需要木材才行。” 沈颜从没想到仅仅伐几棵树而已竟然会这么麻烦。真的是被这严谨的封建帝制打败了。 “行行行,我现在看着了,伐木文书拿来吧,我这就签。”沈颜招招手,不想王守义尴尬的笑了笑,说,“伐木文书还没起草呢。” “这又是为什么啊?” “我们只负责向上汇报,起草文书是辅官大人的事儿。您一直不在,这文书也就没起草。” “白呈!!!” 沈颜诧异转头看向白呈,只见白呈漫不经心的从袖带中掏出一张折子来,“公文已经准备好了。” 白呈将折子推给沈颜。 “行宫年久失修,需要加固,再加上搭建封授台,预计需要伐木五千棵,请殿下批示。” “你不用说这个,就告诉我在哪儿签,签什么就行了。”沈颜拉开折子,密密麻麻一大片的字,沈颜也无暇一一去看,漫目去找签字的地儿。 “在这儿批上您的名字就行了。”白呈在一处空白处点了点。 沈颜大笔一挥,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将折子合上,往王守义手里一递,“签完了,给,快去走流程吧。” “走不了。” 王守义拿着文书,烫手似的推给沈颜。 “又怎么了?” “这文书得您送。”王守义憨憨的说。 “我?”沈颜反手指着自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对。”王守义郑重点了点头。 “我可是太子!你让我送?” 沈颜登时炸了毛,从古至今,只听说过上级压榨下级的,还从没听说过上级被下级支的团团转的。 “您授权个直系下属去送也可。”一旁安坐的白呈闻言补充道。 “我……”沈颜语窒,“在这地界儿,我上哪儿找人切。”沈颜眼珠滚了滚,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沈颜凑到白呈跟前,堆了一脸的笑容。 “上将军?” “白大人?” “殿下有事儿?” “借个人呗。” “送文书得必须得是您的直系下属才行。我手下的,借了也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我才刚过来,还得督察工程进度,主持封授大典的筹备事宜呢,也不能为了报这个东西就什么都不管了呀。” “殿下说笑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您亲自去跑啊。这眼前不就有一个您的直系下属嘛,您可以差他人去。”白呈端起茶杯,浅酌一口,视线则有意无意的往一旁看戏的花倾野身上瞄。 第138章:白呈故事会 花倾野正洋洋得意的看着戏,没想看着看着看到了自己身上,眼见沈颜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来,花倾野连忙开口,“看我做什么?我是大理寺的人,和这行宫别院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理寺归本宫管,你就是本宫的直系下属。”沈颜看着花倾野,笑意盈盈,“本宫实在是走不开,劳花大人跑一趟,辛苦。”沈颜说着,将文书塞到花倾野的手里,然后回头对着王守义微微一笑,“麻烦王大人备车,送花大人回皇城。” 花倾野低头看了看手中文书,又抬头看了看沈颜,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白呈,怒道,“白呈,你耍我?!!” “花大人冤枉好人了。本将军知道花大人喜欢到处溜达,所以此番别院之行才特地将你找来,只是没想到殿下出行都不带亲信的,如今难在这里,无人差遣,只能委屈花大人了。”白呈云淡风轻的说。 “好好好。”花倾野连道三个好,“白呈,我算是记住你了!”花倾野冷哼一声,然后拿着那文书大咧咧的走了,王守义见状连忙提步跟上,“花大人等等我……” 沈颜在一旁托腮看着二人争吵,眉头微微拢起,不明所以。这俩人关系不是很好的嘛,这是咋了,火药味这么重,是感情真的破了裂还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看够了吗,太子殿下?” 这时候,凉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专属于白呈对她说话的冷漠音色,沈颜闻声一个激灵,腾的一下将脸从托着手上挪下来。 “你吓我一跳。”沈颜暴跳,“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么。”沈颜小抚着心脏,一脸不耐的瞪了白呈一眼。 白呈的视线在沈颜的脸上扫啊扫。小女儿姿态这般明显,自己先前竟然没发现她是女子,眼眶里的这对莫不是玻璃珠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宫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啊。”沈颜见白呈盯着自己,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殿下不说,臣还真没发现,太子殿下生的确是可人。” 你才可人,你全家都可人! 沈颜瞪着白呈,心中大骂自己手欠。当初就不该救他,就该看着他死在那帮山匪的乱刀之下,不对,自己就该上去补两刀。省的救个祸害回来,不仅不报恩,还三番两次的想要自己的命,好容易打消了杀人蜂念头,又开始出言恶心她。夸一个男人可人,也说的出口,咋不夸她妩媚呢! “本宫时间珍贵的很,今日既来了,有什么事是需要本宫定的,抓紧的,本宫还赶着回去呢。”沈颜不再与他周旋,正经的道。 “筹备封授大典最大的工程便是封授台的搭建,其他的不过是在原址翻修,木材的问题解决了,八九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调度问题,无须太子殿下亲自指导。” “合着我大老远跑这来就是为了签个名字。” “殿下亲临,也可以看看工程进度,若是对筹备工作有什么指导意见也可以提出来。”白呈微笑,“殿下请。” 白呈引沈颜来到工程现场,细致的为她讲解工程计划,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边往山下走,待下了山,天都已经暗了。 游览了这一圈,沈颜对封授大典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打心底钦佩白呈。这么有限的条件,白呈却可以构建这么庞大的工程,这么复杂的设计,令人惊叹。 “距封授大典还有多长时间?” “刚好三个月整。” “这么多工程,能完成吗?” “只要木材准时供上,工程也就能如期竣工。” “了不起。”沈颜由衷的竖了个大拇指。 “咕咕咕~” 这时候,沈颜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沈颜听到肚子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已经让驿站备好饭菜了。”白呈说着,抬手掐了个哨指,吹了个响哨,哨声落下,一匹通体琉红的骏马奔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骑马回去需要一刻钟,坐马车回去需要半个时辰,殿下想怎么回去?”白呈抚摸着马鬃,漫不经心的问。 “只有一匹马啊?” “封授大典在即,泰山物资有限,马车也只有一辆。” “咕咕~” 沈颜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沈颜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无奈妥协。 “骑马吧。”沈颜说。 坐在马背上,听风声掠耳,看着身前人挺直的背,沈颜莫名的有些别扭。 眼前的这个白呈明明还是她熟悉的那个白呈,可她总感觉有什么变了,至于具体什么变了,她又说不清楚。 白呈没骗她,他们很快便到了驿站,时间点刚刚好,饭菜刚做好,腾腾冒着热气,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难得的是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 沈颜已经饿极了,也不管白呈,自顾坐下,大快朵颐。 一场饕餮盛宴,沈颜终于填满了五脏庙,满意的放下碗筷,拍了拍鼓鼓的肚皮,“我吃好了。” “嗯。” 白呈早就吃完了,见沈颜放下碗,招招手,“撤下去吧。” 很快下人便将碗碟撤了下去,上了一碟水果上来。 沈颜摸了个苹果咔嚓啃了一口,然后看着白呈,开口问道,“现在能讲故事了吗?” “什么故事?” “你装什么傻,不是你说你知道的么。” 白呈闻言浅笑,“那你可听好了,故事很长,我只讲一遍。” “讲讲讲。” 白呈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从前有一位官家公子酷爱射猎,所以常常进山打猎。四年前,那位公子又一次进山打猎,却失足落入猎坑,摔断了腿,这还不止。猎坑里困着一头饿狼,饿狼看到那位公子,红了眼,一番搏斗,那公子费了好大的力才将饿狼杀死,自己却也因为伤重昏死了过去。” “那位官公子很幸运,他没有死在猎洞里,而被进山采野菜的村女救了下来。村女为他包扎了伤处,敷了草药。但是因为那个村女尚未婚嫁,所以不敢将人带回家去,便将他藏到了一个山洞里,一天三顿为他送饭换药,一来二去,二人便生了情愫。官公子承诺村女,待他回府便派人来村中迎娶村女。” “官公子在山洞住了有半个月的时间,家中人终于找到了他,将他带了回去。村女再到山洞的时候,只看到一封官公子留下的手书,她便安心回了家去,等着嫁入官门。”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那官公子落魄深山时,挣扎在生死线上,已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他也不过是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但是他一回到府里,有了身份地位加持,人也便分了三六九等。” “官家婚姻即便不是联姻,也要讲究门当户对。村女这样的身份,便是入门做妾也是不够格的。官公子知道自己与村女身份有别,所以一直也没敢将自己与村女的事讲出来。” “渣男本渣。”听到这里,沈颜小声嘟囔道。 白呈看了沈颜一眼,继续说道,“但是官公子对村女念念不忘,一年后,他终于忍不住,偷偷跑去与村女相会。” “这一年的时间,村女患得患失,以为官公子已经忘了她了,官公子向村女讲了自己的难处,村女表示理解。官公子问村女可愿同他私奔,虽然他不能给她名分,但可以伴她一生。村女答应了,偷偷和官公子进了城。” “傻。”沈颜气愤愤道。 白呈目光闪了闪,继续说道,“官公子偷偷在城中买了座宅子,将村女安置了进去,隔三差五的过去探望。可惜好景不长,官公子私藏佳人的事很快便被他的正妻发现了,正妻没有哭闹,而是趁着官公子不在的时候,带着公婆来到藏人的院子,将人擒住,卖入了花柳地。自家儿子做错了事,公婆也不好出言阻止,便任由儿媳处置了。” “没一个好鸟。”沈颜冷哼。 “官公子发现村女失踪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了,正妻直接告诉他人已经被她卖到了花柳地去。官公子很心痛,但碍于发妻态度坚决,再加上父母施压,他派人将村女赎了出来,但再也没见过她。”白呈说着,抬手端起茶盏浅酌一口,悠悠道是,“故事到此,就结了。” “这是什么官公子?这就是个活脱脱的渣男!言而无信,说话不算话!不仅玩婚外情,还不负责,恩将仇报的二世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就该让那头狼吃了他,骨头渣滓都不剩的那种!”沈颜火冒三丈大骂渣男。 白呈瞪眼看着沈颜,喉结滚了一滚,“太子殿下,您怎么这么激动?” “我……我为那个村女不平!”沈颜一拍桌子,随即眉头一紧,“不对啊,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那个二世祖肯定不会往外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白呈微笑,“不仅我知道,张相国也知道。” “相国大人也知道?”沈颜迷茫了,“贵圈儿这么乱的吗?” “贵圈是什么圈?”白呈闻言面露疑色。 “不是,你知道我姑且能够理解,毕竟将军大人耳目众多,但是相国大人怎么也会知道?” “你应该猜到了那个村女就是季佳。”白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言道。 “嗯。”沈颜点点头。 季淮说季佳是三年前失踪的,刚刚白呈讲那个村女也是三年前随官少爷进城的,时间刚刚好。 “那你可知那个官少爷是谁?” “谁?” “左御史张承张大人。” “左御史?张承?张?张?!!”沈颜眼睛瞪大,“那不是……” “太子妃的父亲,您的岳父,相国大人长子。”白呈接着说道。 “我的天呐。” 沈颜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张承已经年近四十,和季佳搞在一起的时候季佳才二八的年华,比张文静没大两岁,这也……沈颜突然有点怀疑人生了。 难怪季淮拦轿告状后,凶手连夜便对张远山下了杀手。季佳这个名字,张家应该没一个会忘记。季佳当年被张文静的娘亲卖到了花柳地,张承派人将她赎了出来,可是季淮等人却从未见过她回家,如今她又成了连环抛尸案的遇害者之一。 “你说当年季佳被买到了花柳地,是哪里?”沈颜一本正经的问。 白呈闻言微微一笑,“故事讲完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还得太子殿下自己去调查,呈恐怕帮不上忙了。” “行吧。”沈颜挑挑眉,“将军将这个故事分享给我,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待我破了案,得了赏,分您一半。” “太子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破案供力是臣的荣幸。太子殿下若是真念臣的功劳,结案之后请我吃顿饭吧。” “上将军家大业大的,差我这一顿饭?”沈颜讶然。 “庆功宴,意义不同。”白呈微笑。 是夜,月明星稀。 客房里,沈颜和衣躺在榻上,脑子里思忖着晚饭时候白呈给他讲的故事。 连环抛尸案的遇害者都是年轻女子,白呈讲故事时也说季佳是被卖到了花柳地,虽然后来张承派人将她赎了出来,但不能排除花柳地出尔反尔,收了钱之后又将人掳了回去,毕竟张承后来再没见过季佳了,而季佳也没有回家去。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季佳从花柳地脱身后又被其他人掳走从而遇害的可能。 回天临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天临城大小花柳地走上一走,亲自查探一番。虽然从目前来看线索还不够明朗,但至少已经有了探索方向。 沈颜在泰山别院留宿了两宿,其间又和白呈到处走了走,第三天,花倾野带着获批的文书回了来,当天吃过午饭,白呈便拉着花倾野护送她回了天临城。 “白呈!我日你大爷!!” 马车辘辘,花倾野的骂声惊破穹宇。 第139章:相国毒死之谜 三人一路回了天临城,沈颜拜别白呈和花倾野,没有回太子府去,而是半路折去了相国府。 她有一个人要见。 相府挂的孝带已经都撤了下去,但府里仍是一片掩不住的萧索,沈颜初入府门,管家张涛便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您来了。”张涛恭敬行礼,“老奴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不用了。”沈颜伸手制止张涛的,行动,“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张涛诧异抬头看着沈颜。 “嗯。”沈颜微微颔首,“就不用惊动府里人了,张管家寻个安生地儿,咱们俩坐下谈谈就行了。” “哎,好。”张涛应了一声,喉结不自然的滚了滚,“殿下这边请。” 张涛引沈颜来到偏厢坐下,为沈颜斟了杯茶,然后在对面恭敬站好,“太子殿下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无需拘礼,这边坐吧。”沈颜抬手,示意张涛在自己对面坐下。 “老奴不敢。”张涛见状慌忙拒绝。 “本宫让你坐你就坐。”沈颜目光沉了一沉。 “谢太子殿下。”张涛见沈颜铁了心要他坐,讪讪道了句,然后小心的在沈颜对面坐下。 “这便对了。”沈颜见状面色微和,这个张涛好生不会看脸色,她坐着,他站着,她想看他的表情还得全程仰着脖子,累的很。 “张涛,本宫问你,那日本宫问你的话,你可有说谎?”沈颜威严开口,正色的问。 “太子殿下问话,老奴不敢言谎。”张涛憨憨的笑。 “张涛,本宫今天既然来找你,便定是掌握了什么。你若执意扯谎,本宫只能将你作为嫌犯拿了。”沈颜冷声说,“现在本宫心平气和的坐在这儿和的谈话是念你在相府伺候的年份久,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到了大理寺,就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您既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张涛目光闪了闪,怏怏的说。 “现在是我审你,你无权问我。”沈颜看着张涛,冷冷的说。 “说说吧,你都隐瞒了什么。” “我确实说谎了。”张涛老实的说。 “您大婚那日,有人拦轿闹事。”张涛说着抬头看了沈颜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才继续说道,“闹事人一扑出来便被官兵拦下了,当时老爷刚好行到半路,听到动静便过去将人截了下来,听了他的状子。那个人叫季淮,是附近村的村民,他的侄女季佳三年前失踪了,报官三年音信全无,季淮恳求老爷帮忙查找。” “说完了?” “说完了。” “相国大人遇害后,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怕。”季淮紧了紧眉头,“凶手连老爷都敢杀,若是老奴将这事儿说出来,老奴怕为您惹了祸事。老爷已然走了,少小姐只您这么一个依靠了,您不能再出事了。” “你怀疑相国大人的死与那个人拦轿告状有关?”沈颜看着张涛,冷声问。 张涛没有作声,缓缓低下了头去。 “接着说说吧。” “太子殿下,您别问了,也别再追查了。”张涛突然抬起头来,央求道,“您若是没法交差,便将老奴拿了吧,老奴认罪。” “张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太子殿下,您初掌权政,有壮士熊心奴才理解,但是这件事牵扯甚大,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别再追查了。” “如果我说不呢?” “你这般执拗,会搭上您的命的!”张涛苦口婆心的说。 “相国大人是本宫的岳丈,无论凶手是谁,本宫都要查清真相还相国大人一个公道!” “好。”张涛见沈颜态度坚决,郑重点了点头,“我说。” “三年前,大少爷偷带了个村女回来,就是那个季佳。大少爷将她养在城西的宅子里,不久便被大夫人发现了,大夫人恼羞成怒,趁着大少爷不在将那个季佳卖到了醉欢楼去。那天老爷听那个季淮报官是为了找季佳,便遣奴才去了醉欢楼查探季佳的去向,可是醉欢楼的人根本不承认他们那里曾有过一个叫季佳的人。” “据本宫所知,大夫人将人卖到醉欢楼之后,大少爷命人将人赎了出来,会不会是季佳在醉欢楼的时间太短,距离现在时间又久,醉欢楼的人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殿下错了。当年大夫人先是将人卖进了春风阁的,大少爷随后便命人将人赎了出来,但大夫人紧跟着又命人将人卖进了醉欢楼。” “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呢。”沈颜了然颔首,也是,大夫人既然将人卖进了青楼,岂会轻易让她获救。 如此一说,这个醉欢楼的嫌疑便很大了。尤其是张远山当晚还派张涛到醉欢楼去查问了一番。 季佳是大夫人卖进去的,醉欢楼的人自然知道这个季佳与相府的关系。时隔三年张远山突然派人去找季佳,张远山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季佳查到些什么。以防他查出内情,封住他的嘴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联想到春风阁的种种,这个醉欢楼的背景想来也是极不简单的。 “我知道了。”沈颜说。 “今日你与我说的这些话不要告诉第二个人,也不要和任何人说与我说过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便说我今日来此是来查验相国大人遇害现场的。”沈颜叮嘱道。 “老奴谨记。”张涛恭敬的答。 “嗯。”沈颜点点头,“走吧,去书房看看。” “太子殿下这边走。”张涛闻言起身,引沈颜往书房去了。 书房的现场保护的很好,一如当初张远山遇害时的模样。沈颜来到桌案前,看着桌案上翻开的那本写着官员名册的本子,目光微闪。 这一页是皇家页,上面写的是他们兄弟九个的名字,这个本子可是线索? 还有,张远山到底是如何中的毒? 他身上没有半点外伤,排除掉刀割针刺,就只有口服这一个可能了。可是他当日是在太子府吃的酒,太子府宴请百官,无一出事,说明太子府的酒宴是没问题的。他回来后也就只喝了几杯茶,杯无毒,茶水亦无毒,这入口的剧毒到底是从何而来? 沈颜在桌案前转来走去,视线也在房间里一遍遍的扫视。沈颜觉得自己与真相离的很近很近,但是一直差了一点点,到底差了哪一点点? 沈颜转的累了,走到桌案前在张远山生前坐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将那本名册拿到跟前来,抬手翻了一页。 书页翻开,沈颜后脊蓦的的一凉,沈颜的手捻着书页停在半空中,久久久久。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沈颜腾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书房,将张涛唤来,“你重走一遍相国大人从太子府回来那日的路径,每扶一下扶手,每一步停留都不许落下。” 沈颜将张涛带到大门口,认真的说。 “好。”张涛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跨进大门,径直往书房走去,沈颜紧跟其后,仔细瞧看着。 只见张涛抬步往书房走,在在走到书房前的小桥时,抬手扶了木杖扶手,然后来到书房前,抬手推开房门,沈颜紧跟着进去,张涛关好书房的门,然后开口说道,“老爷进了书房后我就去温茶了,后面的只能根据老爷以前的习惯来模仿。” “好。”沈颜应下。 张涛关好书房的门,转身来到书架前,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 “老爷那天看的花名册本来是排在这儿的。”张涛指了指书架第二排的位置示意给沈颜看,然后假装将书册抽出来,拿着“空气”回到案前坐下,翻开封皮,然后将手指伸向嘴里。 “等等!”沈颜出声唤住张涛。 “怎么?”张涛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相国大人有蘸口水翻书页的习惯?”沈颜问。 张涛下意识点了点头,“是。” “方才你走过的便是相国大人那日走过的所有路程?”沈颜又问。 “是。”张涛点点头。 “相国大人触摸过的地方可有遗漏?” “没有了。”张涛摇头,“老爷常扶书房门口的那个栏杆,其他的都不碰的。” “好,我知道了。”沈颜说,转身出了门去。 沈颜站在书房外,仔细打量着书房门口的推手处,然后又退身到楼梯处,瞧了瞧楼梯扶手。 “太子殿下,您看什么呢?” “这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啊?”沈颜瞄着扶手看,漫不经心的说,“比如蚂蚁成群死亡,或者蝴蝶啊密封啊什么的莫名死在这里。” “蚂蚁?蜜蜂?没有没有。”张涛摇了摇头,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了一声。 “怎么?” “前两日不是下了一场雨嘛,那场雨过后啊,池子里养的鱼全都死了,这算不算异常?” “算,当然算。”沈颜闻言唇角微勾,就知道是这样的。 凶手下定决心要除掉张远山,选用了下毒的方式,但是张远山当天参加婚宴,回府后饮用的茶水也都是张涛现煮的,并没有下手的机会。 于是他们将目标瞄准了张远山平日的习惯上。很多人都有蘸唾沫翻书的习惯,张远山也不例外。 所以他们事先将剧毒涂抹在书房前的台阶扶手上,之所以没将剧毒涂抹在书房的门上,可能是怕下人推门将毒药抹去。台阶扶手就不一样了,下人往来匆匆,手里又时常端着东西,几乎没有机会触碰扶手。而且这扶手是在张远山书房前面的,书房是重地,便是老夫人等人也不会来此,大大减弱了被旁人将毒药抹去的风险。 同时书房是张远山处理政务办公的地点,张远山可能不回卧房睡觉,但是绝对不会不回书房。 扶手涂毒,蘸指翻书,这毒不知不觉的便进到了张远山的嘴里。由此可见日常洗手是多么的重要的一件事,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沈颜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叹一声,真的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种杀招简直防不胜防。 “行了,我走了,不用送了。”沈颜摆摆手,大咧咧的往外走。 “殿下慢走。”张涛见状颠颠跟出来,招呼道。 听到张涛的声音,沈颜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去洗个手。” “啊?”张涛不知道沈颜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 “不用送我了,赶紧去洗个手去。”沈颜又说了一遍,然后再转身离开。 虽然已经下过雨了,但是那毒药毒性强烈,万一没冲净,岂不是又害了一条命。 破解了张远山毒死之谜,沈颜的心情有一丢丢的好,但也只是一丢丢而已。 虽然一开始接触连环抛尸案时沈颜便往花柳地的方向想过,毕竟遇害者都是年轻女子,难免会往那方面想,但是如今突然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幕后黑手就是青楼,沈颜又有些无从下手了。 走在回府的路上,沈颜心中一直在盘算着该如何到醉欢楼去探底。 当初在春意阁的遭遇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仍不禁倒出一身冷汗来,当初若是没有楚御相助,现在她的坟头草估计都能有半米高了。 现在想想自己穿越过来这么久,遇到的人也不少了,单频繁接触的就有楚御,白呈和花倾野三个人。这三位每一个都不是简单的角儿,相比较而言,楚御是三人中最神秘的那个,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但是沈颜实在不愿意欠别人的。 她欠楚御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光救命之恩这种大的,一只手就都已经数不过来。她便是当牛做马也要还上好一阵子,哪来的脸再求人家。 “不行不行,不能麻烦他。”沈颜单手抚腮,小声嘀咕咕,“要不带花倾野去?不行不行,那个家伙不仅脾气坏,对我还有敌意,万一趁机黑我一脚,我就彻底完了。” 沈颜连连摇头。 “和白呈去?”沈颜扁了扁嘴,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吧,他要杀她的次数比他俩见面的次数都多,怎么可能帮她。 “到底怎么办呐?!”沈颜仰天长叹。 第140章:后宫行 “殿下,您回来了。”沈颜刚回到太子府,张文静便迎了过来。 “宫里头来人了。”张文静在沈颜耳边低声说。 “怎么,出什么事了?”沈颜闻言一怔,张文静见她紧张模样微微一笑,“没出什么事,今天是中秋夜嘛,例行宫宴,宫里来人通知一下。” “呀,今儿都是中秋了。”沈颜一拍脑袋,笑了笑,“瞧瞧我,忙忘了。” “赴宴穿的衣服臣妾已经为您备好了,在您床上放着呢,您去换上,咱们这就往宫里去吧。” “现在就去?”沈颜看了看外头通亮的天儿,“早了点吧。” “殿下,咱们可是新婚夫妻。”张文静嗔笑,“此次是咱们大婚以来头回回宫赴宴,赴宴之前最好去各宫娘娘处走一趟,免的落人诟病。” “你是本宫的太子妃,本宫母后已经过世多年,咱们入宫后去给母后进柱香也就罢了。至于其他的,不过是父皇的妃子而已,咱们有必要登门拜访吗?” “殿下您自是没必要的,我这个太子妃可有必要。”张文静说,“大婚翌日本来就该进宫奉茶的,结果相府出了事,也没去上。这次是我大婚之后头回进宫呢,礼数自然不能落下,您就权当陪我了,可好?” “好好好。”沈颜颔首,“是我思虑不周了。” 沈颜和张文静入宫后先到乾圣宫拜见了皇帝,一阵简单的恭维寒暄后,二人请旨入了后宫。 沈颜和张文静在后宫的第一站是初凝宫,皇后娘娘的寝宫。 初凝宫中堂挂着皇后的画像,栩栩如生。沈颜和张文静一人进了一炷香,张文静对着画像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与此同时,沈颜和张文静入了后宫的消息在各宫不胫而走,众人各怀心思,侯着这对新人。 沈颜和张文静从初凝宫出来,先到了裕贵妃的庸坤宫。 “儿臣沈颜,臣妾张文静,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安。”二人恭敬行礼。 “太子殿下,太子妃多礼了,来来来,这边坐。”裕贵妃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在自己身旁坐下。 这是很亲密的举动,一般只有亲子入宫才能和后妃同排而坐,沈颜的目光闪了闪,张文静侧首看了沈颜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在裕贵妃身边坐下。 “贵妃娘娘,您人真好。”张文静笑着说,然后从袖带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出来,“文静初次入宫来,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贵妃娘娘喜欢什么。这颗珠子是祖母给文静的,说是个稀罕物,可以装点在衣冠上,希望贵妃娘娘能喜欢。” 张文静将小盒子打开,递到裕贵妃跟前,盒子里装的是一颗人眼大小通体浑圆的碧玉珠子。 “你有心啦。”裕贵妃笑盈盈的收下珠子,“你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本宫见了就像见了自家女儿似的,以后若是在府里待的无聊便进宫来玩儿。” “好,文静可记住了,有空啊进宫来烦您。”张文静笑容灿烂,裕贵妃也跟着咧嘴笑,“你这孩子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太子殿下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可人的太子妃。” “贵妃娘娘说的是,本宫看人一向很准的。”沈颜微笑,说完转而看向张文静,“文静,咱们还得到其他宫去呢,该和贵妃娘娘辞行了。” “贵妃娘娘再见。”张文静闻言站起身来,微微低首,恭敬的道。 “等等。”裕贵妃拉住她的手,招呼道,“本宫与你有缘,你初等庸坤宫的门,这见面礼啊务必要收下。”说着开口唤道,“屏翠,将本宫那套淮南锦衣取来。” “裕贵妃还算有眼力。”出了庸坤宫的门,张文静对沈颜笑盈盈的说。 “怎么说?” “我给她的那颗珠子无论品相还是质地都是极好的,是祖父年轻时候花重金买到的。裕贵妃用淮南锦衣还礼,也算登对。” “一件衣服而已,能稀罕到哪里去,比的上你的宝珠?”沈颜撇嘴,她事先根本不知道张文静还给后宫的人准备了礼物,眼见张文静用一颗宝珠换回了一件衣服,沈颜心疼的直滴血。 “一看你就不懂。”张文静闻言瞄了沈颜一眼,“蚕丝分为很多种,以金蚕丝为最。金蚕丝极细,但韧性极好,且有光泽,纺线织布做成衣服,丝滑柔软透气极佳,是上等织材。” “那又怎么样?” “金蚕的生长条件非常苛刻,过热不行,过冷也不行,太潮湿不行,太干燥也不行。据我所知,咱们整个夏昭国只有淮南有一个金蚕村可以养活金蚕。金蚕的产量又极低,这一整个村子每年只能产出二两金蚕丝,二两金蚕丝只能纺出半两线。要想做一件衣服少说也得需要七八两的线,那可是金蚕村十五六年的产出。” “这样啊。”沈颜惊叹,看着张文静手中衣服的眼神都变了。这哪是什么蚕丝衣,这就是金箔做的衣服啊,不对,是钻石做的。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张文静问,“去普宁宫还是翊霄宫?” “先去翊霄宫吧。”沈颜说,“那个女人心思重着呢,咱们若是先去了普宁宫,今儿晚上怕是消停不得了。” 翊霄宫一如既往的气派,沈颜和张文静进去之后直接被绿柚带到了中堂侯着。 “殿下,娘娘稍候,我家娘娘马上就来。”绿柚上了茶,知会就一声,然后恭敬退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张文静低声问道,“柔妃是不是嫌弃我们来晚了,生气了?” “不会。”沈颜摇摇头。且不说他们是按照位分拜见的,柔妃根本挑不出理来,即便她真的不爽,也不会现在就表现出来。但是柔妃这又是作什么妖呢? 沈颜正想着,绿柚又回了来,朝他们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对张文静说道,“太子妃娘娘,我家娘娘请您到凉亭一见。” “只有我自己吗?”张文静看了沈颜一眼,出声质疑。 “是的。” “文静初次入宫来,本宫还是陪着一起吧。” “太子殿下,娘娘指名要单独面见太子妃,您若是跟着一起去了,奴婢没办法交待。”绿柚微笑。 “没关系的殿下,我去。”张文静看出沈颜的为难,笑了一笑,“我们来后宫拜访是在陛下那里走过明路的,陛下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来后宫,若是真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应该也会原谅我的。”张文静微笑,递给沈颜一个安心的眼神。 是啊,他们来之前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柔妃便是有坏心谅她也不敢擅动。 “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你。”沈颜微微颔首,“注意时间,咱们还得到普宁宫去拜谒良妃娘娘呢。” “好。”张文静应声,转而对绿柚道,“劳烦带路。” 绿柚引张文静来到四角凉亭时,柔妃已经在了。 “文静参见柔妃娘娘,娘娘万安。” “无须拘礼。”柔妃抬了抬手,“坐吧。” “娘娘怎么在这里坐着。”张文静在柔妃对面坐下,往四面看了看,“这里四面来风,风吹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吹风可以醒脑。”柔妃说着,抬眸看着张文静,“文静,知道本宫为什么要单独将你叫到这里来吗?” “文静愚钝。” “本宫有话与你说。”柔妃说,“但是不能让太子知道。” “为什么?” “你先答应我今天我们在这里的对话你不会泄露半句,我便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 “你应该知道你祖父的事情吧。” “知道,怎样?” “你应该也知道陛下将那个案子交给了太子负责吧。” “嗯。”张文静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太子其实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向陛下汇报。” “为什么?” “因为真凶是他的人。”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太子之所以娶你本就是为了借你祖父的势。太子娶了你,便算半个张家人了,你祖父一死,他便是张家最位高权重的那个,许多原本在张家门下的自然就投到太子门下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本宫只是一个妃子,终日在后宫待着,哪里会有什么证据。”柔妃轻笑,“不过在相国大人出事后,褚儿曾进宫来看本宫。褚儿说,你们大婚之前日,他曾到上将军府坐客,亲眼看到白呈正在勾画相府的结构图。” “那又怎样?” “傻丫头,无论你祖父是怎样遇害的,定然要有人入府动手脚。你说结构图有什么关系?” “我祖父与那白呈无冤无仇,他为何害我祖父?” “白呈与太子殿下走的近这件事,无人不知。” “话虽如此,可是也不能就因为七皇子在白呈那看到了相府结构图,而白呈又与太子关系不错,便说是太子谋害了我祖父啊。这样的证据也太单薄了些。” “那倒也是。”柔妃微笑,“本宫也没有说太子殿下就是谋害相国大人的凶手,不过是为你提个醒儿罢了。想当初春意阁囚人一案和男尸抛尸案,都是极其棘手的,可太子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结了。本宫想着相国大人遇害的案子虽然有些难解的地方,但是总不会比无名无姓的抛尸案还难结吧,怎么就拖了这么久还是没一点进展呢?”柔妃缓缓的说。 张文静闻言陷入了沉思。 “本宫也就是随口一提,今儿和你一说本宫也觉得证据太过单薄了,希望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柔妃微微一笑。 “我知道了。”张文静说着站起身来,“我还得去良妃娘娘处问安呢,先走了。” “绿柚,带太子妃回去。”柔妃招招手,示意绿柚跟上。 中堂里,张文静随绿柚去凉亭见柔妃,沈颜也没闲着。 张文静刚走,沈褚和沈钰便进了来。 “九弟,你怎么在这呢?”二人看到沈颜惊讶的道。 “四哥,七哥。”沈颜看到来人,起身唤道。 “臣弟携太子妃来拜访柔妃娘娘,奈何臣弟不得娘娘喜欢,娘娘只把太子妃传去见了,臣弟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九弟说的哪里话,定是母妃现在衣着不整,所以才单独叫了太子妃过去,而没见你。”沈钰笑着说,“这不我们兄弟来看母妃,母妃不也将我们发配到这儿来了。” “原来如此,听四哥这么一说,我这心情好多了。”沈颜微微一笑,眸色微深,暗暗琢磨着柔妃的心思。 她可不认为她在这儿遇见沈钰和沈褚是偶然的,柔妃先将张文静叫走,又将他们俩找来是何意? “九弟,大理寺的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 “唉。”沈颜闻言重重叹了口气,“别提了,忙进忙出的也没一点线索,愁人啊。” “别急,慢慢来。”沈钰笑着说,视线却一直在沈颜的脸上瞟啊瞟。 沈颜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却也不慌,早在她穿过来的第二天,她便为自己做了个假喉结,日日戴着,怎么看她都不怕。 “四哥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沈颜大大方方的转过脸,看着沈钰说。 沈钰闻言唇角一勾,“九弟说笑了,只是咱们兄弟太久没这么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了,四哥今天才发现你长得这般俊俏,四哥我一直自认是兄弟九个里生的最好看的,如今不得不承认确实逊了你三分呐。”沈钰说着,抬手拍了拍沈颜的肩膀。 大手落在肩上,沈颜眼底顿时腾起一丝不悦,只一刹那,随即化去。 “四哥这句话可说错了,你不仅长的是九个兄弟里最俊郎的,这张嘴也是九兄弟里最甜的。” “哎呦,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连嘴都不如你了。”沈钰连连摇头道。 “对了九弟,你喝过冰茶吗?”这时候一直在一旁鼓捣的沈褚拎着一个茶壶过了来,“这可是我母妃的宝贝,用秘法将茶叶煮好后,再用冰块镇上,清凉解暑,好喝的紧。每次到翊霄宫我都得混点喝喝,今儿算你有口福。” 沈褚为沈颜和沈钰一人倒了一杯,兴冲冲的说道,“尝尝。” 沈颜看着眼前冒着寒气的茶水,脑中回想着前两日小腹痛不欲生的感觉,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尝尝,特别好喝。”沈钰端起冰茶,喝了一口,示意沈颜尝尝。 第141章:君王心 “尝尝,特别好喝。”沈钰端起冰茶,喝了一口,示意沈颜也尝尝。 沈颜面上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然后抬手端起杯盏,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像模像样的回味了下,才开口说道,“茶水这么一冰,减了两分苦涩,确实不错。只是这冰茶忒寒了些,臣弟这牙口着实不太行。”沈颜摇头放下茶盏,惋惜道。 “九弟年纪轻轻的,牙怎么了?”沈钰笑盈盈的问。 “四哥有所不知,臣弟早些年嚼了太多酥豆,把牙嚼坏了,过冷过热,牙都受不了,有时候还会出血呢。”沈颜说的真事似的,“我劝你们呐也注意点,等到了我这份上再注意就晚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喝了。”沈钰和沈褚说着放下手中茶盏,哈哈笑道。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候张文静从外头回了来,见三兄弟开怀大笑,不禁出声问道。 “文静,你回来的正好,这位是我四哥,这位是我七哥。”沈颜为张文静引见,张文静一一打了招呼,然后对沈颜道,“殿下,咱们该去普宁宫了。” “看来柔妃娘娘对本宫颇有微词啊,本宫亲临拜访都见不到娘娘一面。”沈颜哼了一声,然后起身,掉头就走,连个招呼也没打。 “告辞。”张文静见状尴尬的笑了笑,简单辞行,然后提步跟上,“殿下等等我。” 二人离开,身后面,沈钰脸上笑容渐渐褪下。 “四哥,如何?” “虽然茶喝了,话也说了,接茶也没有迟疑,但她眼底写着满满的抗拒呢。而且方才我拍她肩膀,她明显慌了一下。以前我还真没发现,咱们这个九弟的肩这般的单薄。”沈钰若有所思的说,“我看那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太好了!”沈褚闻言笑容微开,“如此一来我们就等于掌握了她的命门。一旦她对我们不利,我们就可以……”沈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的傻弟弟,她的把柄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等什么对我们不利,早早除了,岂不是更好?” “四哥你的意思是?” “今天晚上就是揭开她真面目的时候。”沈钰唇角一勾,勾起一抹冷笑。 …… 沈颜和张文静从翊霄宫出来,沈颜明显察觉到张文静的情绪不太对。 “文静,你没事吧?”沈颜问。 “没事。” “柔妃可是欺负你了?”沈颜拧眉,“她若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定为你讨回来。” “殿下说的哪里话,柔妃欺负我做什么。”张文静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到普宁宫去吧,一会儿还得去乾圣宫赴宴呢。” “好。”沈颜应了一声。 二人到了普宁宫却没有见到良妃,而是被红巧截在了外头。 “太子殿下,太子妃,我家娘娘和五皇子和八皇子在里头说话呢。”红巧委婉的说,“两位皇子是头一次到宫里来,娘娘甚是欢喜。”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进去叨扰了。晚些你和良妃娘娘知会一声便说我们来过了就好。”沈颜说,一旁的张文静从袖带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红巧,“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小心意。”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红巧接过锦盒,恭敬道谢。 沈颜和张文静从普宁宫离开,径直到了乾圣宫偏殿的大堂。 偏殿已经布置好了,沈颜带着张文静在对应位置落了座,少顷,人便陆陆续续上了来,皇子,皇女,嫔妾后妃,大家互相寒暄着恭维谢,大殿也热闹了起来。 沈颜和张文静作为大婚新人,处在话题中央,避也避不开,沈颜和张文静全程啜着官笑,言笑晏晏。 又过了约么半个时辰的时间,良妃和柔妃也前后脚过来了,皇上和裕贵妃姗姗来迟。 “都到齐了。”皇上在主位坐下,视线在下头扫了扫。 “陛下,都到齐了。”柔妃适时出声答道,皇上微微颔首,“嗯。” “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在一起聚聚了,今天借着中秋佳节,难得聚上一次。今天咱们不谈朝政,不论君臣,只言父子长幼,兄友弟恭。” “是。” “传膳吧。”皇上说着微微侧目,对身后候着的安世全吩咐道。 “是。”安世全恭敬应了一声,扯着嗓子高亮一嗓儿,“传~膳~咯~” 一声落下,门外几道殿门随着招呼,声音一层层扩出去,盛装宫女得令,踩着碎步,端着菜肴端端上了来。 菜都是好菜,可惜只能吃到自己跟前的三两盘,再好吃的菜只盯着自己跟前的吃,也都失了滋味了。 “来,尝尝这个扣肉,味道还不错。”沈颜夹了块扣肉到自己碗里,将肥肉扯下来,然后将瘦肉夹到张文静碗里。 她是初次进宫,实在拘谨,眼见她就盯着眼前那两三盘菜吃,沈颜为她夹了块扣肉。 张文静看到碗里的肉,对她报以微微一笑,然后夹起扣肉送进嘴巴里。 “九弟和弟妹着实恩爱,羡煞旁人呐。”沈褚见状出声道是。 这一开口便又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沈颜二人身上来,张文静的脸登时红了个透。 “七哥莫要拿我取笑,有这功夫给嫂子倒杯水喝喝,我看嫂子干噎饭,噎的脸都红了。”沈颜开口反嗤。 沈褚闻言看向身旁的人,见自家夫人确实端着碗再噎饭,忙倒了杯水,“你干吃饭做什么,来,喝点水。” “我的傻哥哥,让你倒水就倒水,嫂子明显是不好意思夹菜,你该夹点菜给她才对。”沈颜再次出声道。 沈颜这一语落下,在场皇子纷纷收回看热闹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家夫人,然后提筷为自家夫人夹了几块菜。 “你呀,没大没小的。”皇上见状,瞧着沈颜,半嗔半宠的责了句。 “父皇您这可就错怪儿臣了,儿臣本是见自家媳妇放不开,寻思给她夹口菜吃吃,是兄长们不见贤思齐,反而嘲笑儿臣的。” “都是你的理。”皇上笑,“这些皇子里就属你最顽皮,你这几个哥哥加一块也说不过你。” “那是他们的事儿。”沈颜撇撇嘴,说着站起身来从好远的地方夹起一大块鱼肉递到张文静碗里,“来,夫人,多吃点,别客气。还想吃什么和夫君说,夫君给你夹。”沈颜说,视线有意的瞥了张文静两眼,她记得这丫头爱吃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爱吃这种鱼。 “够了够了。”张文静小声说道,将鱼肉往下按了按,然后抬头对着众人尴尬的笑了笑。 “原本朕还怕你劣性不改,婚后委屈了文静。如今看到你们两个这般恩爱,朕也就放心了。”皇上看着沈颜满意的点点头。 “父皇放心好了,文静进了太子府的门,就是我媳妇儿。我就是再贪玩,也不能欺负自己的媳妇啊。”沈颜嘿嘿一笑,“儿臣从来都是最护短的那个。” “好好好。”皇上连连颔首,视线落在一旁默默吃饭的张文静身上。 “当初你们大婚的时候,因为有事耽搁了,也没入宫来奉茶,这见面礼也没给,今儿给你们补上。”皇上说着,回头看了安世全一眼,安世全会意,转身从架子上取下锦盒来,递给皇上。 “这对镯子是太后留下的。”皇上将锦盒打开,和声说道,说完将盒子往前一递,“送给你了。” 锦盒递到眼前,张文静接过锦盒,慌忙起身,“谢陛下。” “你叫朕什么?” “叫父皇。”沈颜张嘴,无声的对她说。 “谢……父皇。”张文静重复,皇上闻言连连颔首,“哎,好孩子。” 沈颜面上带笑,视线却在裕贵妃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镯子既是太后留下的,按理该传给皇后,如此一代代传下去。皇后早逝,这镯子自然便回到了皇上手里,如今皇上将这镯子给了张文静,很明显是默认她为未来国母了。 沈颜知道在座的都不服她这个太子,按理来说皇上弄了这么一手,在场众人的表情应该是五彩缤纷的,可是出乎沈颜意料的是众人极其平静。 裕贵妃应该是早就知道皇上要将这对镯子送给张文静的,所以见皇上拿出镯子一点都不吃惊,脸上也一直啜着端庄的笑。良妃的视线则一直落在她的两个儿子身上,就没挪开过。 但是柔妃也像没看见似的,有些反常。反观几位兄长的反应,老大死了,裕贵妃身下只剩个老十二了,如今才十四岁,只顾着吃呢。良妃身下的老五和老八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后庭,从来都是背景板,没有说话的份也没有嫉妒的份,此时两兄弟和良妃视线交缠,正上演母子情深呢。这都可以理解。但是柔妃身下的老四和老七也像没听着似的,这就有些令人难以理解了。 当初她还无权无势的时候,可没少遭刺客的暗杀,这是怎么了,几个月不见,想开了? “晚宴之后御花园那边有烟火表演,你们都去看。”皇上将镯子给了张文静,示意大家继续吃饭,沈颜嗯嗯答应了声,端起碗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宴后,众人纷纷起身,三三两两的往御花园走,沈颜也跟着起身。 “老九,你等一下,朕有话和你说。”皇上突然出声唤住她,沈颜看了看皇上,然后对张文静道,“你先跟着大家到御花园去,我晚会就到。” “好。”张文静应了一声,跟着一众皇子皇女往御花园去了。 沈颜将张文静安排好,进到中堂里,只见皇上双手负后,正背对她站着。 “父皇,您找儿臣有什么事啊?” “老九,张相国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皇上转过身来严肃而认真的问。 “已经有眉目了。”沈颜答。 “朕知道此案牵扯很深,你不好做,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朕说。你要记得,朕不仅仅是皇上,也是你的父亲。”皇上看着她,认真的说。 “儿臣记住了。”沈颜郑重点了点了。 “还有大理寺那个连环抛尸案处理的怎么样了?朕听说你前两天带着花倾野出城去找线索去了?” “是。那个案子时间跨度长,死者信息少,所以查起来比较棘手。” “不过是些小案子,若是实在棘手,便压下去就好了。”皇上摆摆手,云淡风轻的说。 “虽然你是大理寺的首司,但也不必事事亲为,如果什么都要你亲自去做,还要底下的人干什么。为人臣也好,为人君也罢,要懂得权衡利弊。不是真相大白就好了,有些时候平衡稳定更重要。”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沈颜拱手,眉头微微皱紧。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边和她说相国遇害案牵扯甚广,有困难可以找他。一边又和她说有时候真相大白未必好,平衡稳定更重要。那到底还要不要真相? “行了,朕就是随便说说,具体的还得你自己拿捏。”皇上说着摆摆手,“快去看烟花吧。” “父皇不去吗?” “朕一会儿和裕贵妃一起过去。” “那儿臣先去了。”沈颜拱手从乾圣宫退出来,往御花园走去。 与此同时,御花园中区,众皇子皇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扯着笑谈,互说着新鲜事儿。 张文静与众人都不熟,自己一个人在栏杆前站着,望着头顶那轮满月,心里眼里见的都是祖父那张慈祥的脸。 “祖父,太子殿下不是害您的人,对不对?您不会看错人,我也不会看错人,我应该相信她的,对不对?”沈颜仰脸,心中轻言。 “太子妃娘娘,您在这儿呐。”张文静正想着,一个宫女过来,在她身后出声唤道。 “你是谁?”张文静回过身来,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陌生宫女,眉头皱了一皱。 “太子殿下在前头找您呢。”那宫女说。 “在前头找我?”张文静怔了一怔,“殿下不是让我在御花园等她吗?” “殿下说那边的视野好,让奴婢带您赶快过去,烟火表演就要开始了。”那宫女笑盈盈的说。 “这样啊,那咱们快过去吧。”张文静点点头,提步跟着宫女走了。 第142章:试探 张文静随宫女往外围走,渐渐的,她们离开了热闹人群。 “殿下在哪儿等我呢?”张文静眼见越走越偏,眉头微拢。 “就在前头,马上就到了。”宫女笑盈盈的说,引张文静继续往前走,就在张文静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跟她走的时候,沈颜刚好从前头转了过来。 “殿下!” 张文静见到沈颜一喜,摆手呼唤,不想手才刚刚抬起,不知何处伸来一只手,对着她的腰用力一推,张文静一个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落入莲花池里。 再说沈颜,自乾圣宫出来,沈颜脑子里便一直在思索皇上和她说的那些话的深刻含义。正寻思着,突然张文静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来,沈颜下意识抬头,还没来得及和张文静打招呼,也没来得及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便见张文静身子一矮,噗通一声栽进了池塘里。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太子妃娘娘落水啦!”那宫女见张文静落了水,慌张乱窜,大声呼喊。 耳边充斥着宫女的呼救声,眼见御花园里的人群被声音吸引着往这边来了,身后皇上和裕贵妃也渐渐近了,沈颜当即便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可是…… 沈颜将视线投向池塘,八月的天不算寒,夜里的池塘却也不是个暖和地儿,张文静不识水性,落水之后手脚并用一顿乱刨,很快便被池水没了顶。 顾不上那么些许多了,救人要紧,只刹那迟疑,沈颜当即做了决定,掀起衣摆,一个纵身跳入池塘里。 又一声“噗通”,岸上呼喊声霎时间便弱了,池塘里的水冰凉冰凉的,霎时间席卷全身。沈颜入水,迅速游动两下让手脚适应水温,然后手臂展开,稳住身形,直奔着张文静游过去。 又是黑天,又是在水里,沈颜也分不清是头还是脚,摸到人,两只手一起用力,拼着吃奶的劲儿,把张文静往水面上推。 “救命!救命!!”张文静的嘴里鼻子里都呛了水,手脚并用在水中翻腾着,呜咽呼救。 “我在,别怕。”沈颜托了两次都没托动张文静,抬手一把抓住张文静的手,把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抓着我,放轻松。” 听到沈颜的声音,张文静翻腾的手顿了一顿,手顺着沈颜的手紧紧揽上沈颜的腰。沈颜水性不错,但从未下水救过人,她以为她可以将张文静救上来,但是她低估了一个人在绝望之际的求生欲。 张文静抓到沈颜,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疯狂攀附到她身上来。 张文静和她同为女人,体重也没差多少,沈颜身上缠上一个张文静,严重影响了沈颜划水。 沈颜眼睛一瞪,意识到情况不妙,忙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张文静缠着自己的手臂,然而张文静强烈的求生欲使得她的手臂像钢筋一般死死箍在沈颜身上,沈颜挣扎了几下,无果,身子越来越沉,眼见池水渐渐没上来,沈颜被张文静拖着往池底沉入…… 口鼻没入水下,沈颜呼吸困难,挣扎着推水,去解张文静攀着自己的手臂,体内氧气越发稀薄,沈颜从嘴里吐出口中最后一口气,撕扯张文静的动作越来越急…… 沈颜意识渐渐朦胧,撕扯张文静手臂的手也已经失了力气,这时候有许多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和张文静往水面上托。 脸露出水面,沈颜大口喘了两口粗气,发现将她们托起来的是太监宫女。 这时候御花园的人听到呼救声已经赶了过来,在岸上大声呼喊着。会水的宫女太监还在噗通噗通往下跳。 “这边儿,这边儿!”岸上,沈褚手里拿着个长长的木棍,大声呼喊着。 “殿下……” 张文静虽然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但总算也匀上了一口气,只是缺氧时间太长,总体有些虚弱。 “别怕,没事了。”沈颜在张文静耳边尽可能平静的说。 “殿下,有人害我!”张文静双臂跨在沈颜的脖子上,脸埋在她的颈侧,低声说。 “我知道,交给我。”沈颜应声。 在宫女太监的帮助下,沈颜带着张文静很快便爬上了岸。 沈颜将张文静打横抱着,正挡在身前面。“别动。”沈颜在张文静耳边低声道了句。 沈颜和张文静一上岸,一帮人呼的一下围上来,“怎么样?有事没事?” “让开让开!”皇上推开挡在前头的人,上前来,看到沈颜和张文静此刻模样,心疼的哎呦了两声,不待旁人开口,当即呼唤道,“安世全!安世全!” “老奴在呢。” “快带太子和太子妃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皇上说话的同时,解开自己身上龙袍披到了沈颜身上,遮住了她单薄的身子和湿透的衣裳。 在场众人同时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神色莫明。 “快去快去,莫染了风寒了。”皇上连连招手,安世全忙应一声,“哎!太子殿下随老奴这边儿来。” 于是沈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披着龙袍,抱着张文静,跟安世全走了。 柔妃一个眼神递出,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会意,偷偷退走了。 “陛下,您……这成何体统。”柔妃上前一步,看着皇上这般模样,忙抬手招呼下人,“快去,将陛下的衣裳取来。”柔妃嗔怪的瞧着他,皇上连连摆手,“朕没事。” “您也太宠太子了。” 衣服很快便拿了来,柔妃拿过衣服,为皇上披上,亲昵的为他系上扣子。 “老九从小身子就弱,每次感染风寒,都能要了他半条命。”皇上不以为意的说,“行了,都别在这儿聚着了,焰火表演要开始了,都去看焰火去吧。” “是。”众人应声,自顾四散开去。 再说沈颜,一路抱着张文静,刚开始还行,走了百十步后这两条手臂就像断了似的酸疼,好在安世全走在前头,步伐也匆匆,很快便带她们来到了一间房间。 “太子,太子妃,您二位先在这儿歇歇脚,老奴马上让人去取干净衣物送过来。” “麻烦公公了。” “殿下哪儿的话,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安世全笑着将沈颜二人迎进房间里,然后道,“殿下,这龙袍老奴便先拿回去了。” “应该的应该的。”沈颜应承,将龙袍取下,递给安世全。 安世全接过龙袍,小心退了出去,房门关好,沈颜这才卸下一口气来,走到床边将张文静放下,抬手按了按酸涩无比的肩窝。 “殿下,你没事吧?”张文静从床上骨碌一下爬起来,紧张的问。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累胳膊。”沈颜揉着胳膊,逗趣道。 “还不是你太虚弱了。”张文静哼了一声,然后爬起来,对沈颜认真的道,“殿下,有人害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跑池塘那去了。” “我本来是随大家一起到了御花园等着看焰火表演的,正等着的时候一个宫女找到我说你在另一边视角更好的地方找我呢,要带我过去,我没多想便随她过去了,没想到刚走到池塘边,那个宫女便将我推到了池塘里。” “你确定是那宫女推你的?” “当然。”张文静郑重点头,“否则我怎么可能会落水。可是我想不通,这是我第一次进宫,我又没得罪过谁,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要害你,这是奔着我来的。”沈颜若有所思的说。 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为的就是逼她下水救人。 张文静是在她面前落水的,当时附近只有她和那个宫女,其他人都在不算远也不算近的御花园观景台里,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如果她不下去救人,张文静性命堪忧,届时她这个眼睁睁看着夫人落水而不救的太子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一旦她下了水,浑身湿透,很多隐藏在衣服之下的秘密便藏不住了。 可是…… 沈颜自认她的身份一向隐藏的很好,是谁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阿嚏~” 沈颜正想着,张文静的一个喷嚏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先盖着点被子,小心染了风寒。”沈颜将被子拉过来,给张文静盖上。 “浑身都湿透了,盖着被子难受。”张文静裹着被子,紧了紧眉头。 “衣服马上就来了。”沈颜安抚道,正说着,房门被叩响了。 “叩叩叩。” “进……呜……” 张文静刚要让人进来,进字才一出口,沈颜一把捂住她的嘴。 “谁啊?”沈颜冷声问道。 “太子殿下,奴婢是奉陛下之命来给您和太子妃送姜汤的。”外头宫女出声回道。 沈颜闻言抬头睨了一眼窗外满月,然后侧目回道,“你将姜汤放在门口吧,本宫已经脱了衣服了,不方便取。” “是。那奴婢就将姜汤放在门口了。”宫女应了一声。 “你出去不方便,我去拿吧。”张文静知道沈颜在担心什么,开口说道。 “别去。”沈颜制止她。 “为什么?” “我们才过来多久,安公公取衣服都没回来,姜汤都熬好了,正常吗?” “你是说……” “这姜汤怕是在你落水前就已经熬好了。” “可是这么做是为什么呀?” “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但还不能确定。你落水也好,送姜汤也好,都是为了确认我是否真的是女儿身。” “那我去取姜汤为何也不可?” “我是太子,你是太子妃。我们同时落水,自然得是我照顾你才是。我刚才说我已经脱了湿衣服了,这会儿你却穿着湿衣服开门去取姜汤,说的过去吗?”沈颜反问。 张文静眉头紧了紧,然后摇了摇头,“说不过去。” “所以,我们谁也不能开门去取那碗姜汤。” “那一会儿安公公回来怎么办?我们可以不喝姜汤,不能不换衣服啊。” “说得有道理。”沈颜闻言视线在房间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墙角立着的屏风上。 很快安世全便拿着干净的衣服回了来。 “外头还有两碗姜汤呢,老奴给您端进来了。”安世全推开门进来,一进来惊讶的发现门口整个被三联屏风遮的严严实实。 “殿下,这是……” “安公公,湿衣服穿着太难受,我和太子妃已经将湿衣服脱下来了,现在不方便见你。你就将衣服挂到屏风上就可以了。” 沈颜和张文静两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开口说道。 “哎,好嘞。”安世全应声,“那我将姜汤放到椅子上,您换好衣服趁热喝了哈。” “嗯。”沈颜哼了一声,安世全放下姜汤,退出去,然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我过去看看。”张文静从被子里出来,蹑手蹑脚的走到屏风跟前,探出头去瞧了瞧,然后回头朝沈颜招了招手,“安全。” 安世全不仅拿了干净的衣物,还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沈颜和张文静换好衣服,拎着换下的湿衣服打包的包裹从房间里出来才发现安世全一直在外头候着呢。 “安公公,你怎么在这?”沈颜惊讶道,下意识将手中包裹往身后藏了藏。 原本想着趁着没人将换下的湿衣服处理掉再到御花园去的,这可倒好,被安世全堵了个正着。 “陛下说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落水受惊,换好衣服后不用去御花园也不必请辞,老奴直接将二位送回太子府去。”安世全恭敬道是。 沈颜和张文静对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有劳安公公了。”沈颜和声道。 “马车已经备好了,二位这边儿走。”安世全引着他们从北门出来,上了马车,往太子府去了。 坐在马车里,沈颜面露茫然,前所未有的疑惑。 “殿下,您怎么了?”张文静见沈颜拧眉皱眼,满目茫然得模样,开口问道。 “我觉得父皇过于贴心了些。”沈颜低声喃喃。 从脱下龙袍给她披上,到直接送她们回府,再到派安世全一路护送,只是巧合吗?她怎么觉得是她这个父皇是有意为之的。 第143章:深夜追逃 与此同时,御花园里仍是一片嘈杂混乱。 “启禀陛下,一名宫女在营救太子和太子妃时不幸溺水,去了。”有太监匆匆来报。 “哪个宫的人?”皇上沉目,冷问。 “是庸坤宫当值的。”太监如实答道。 皇上闻言抬眼睨了裕贵妃一眼,没有多言,只摆了摆手,“既是为了救太子溺亡的,厚葬了吧。” “是。” “陛下……” “表演要开始了,看表演吧。”裕贵妃刚一开口,皇上转过身去,仰头望着头顶苍穹,裕贵妃见状,讪讪闭了嘴。 众人见皇上敛了声,也不敢再多言语,各自寻位置站好,心不在焉的等着焰火表演。 焰火表演很快就结束了,一直到表演结束众人也没等回沈颜和张文静来。 “太子和太子妃怎么还没回来?”表演结束,有人出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朕命人直接送他们回去了。”皇上闻言侧目答道,“焰火看完了,你们没事也都回吧。”说完转身走了。 皇上走了,众人也便各自散了。 沈钰和沈褚两兄弟互相递了个眼色,众人离去他们去没有离开,而是偷偷到了翊霄宫去。 “母妃。”沈钰和沈褚推门进来,柔妃看到他们两个一惊。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回去?”柔妃一边将人拉进房里,一边下意识往外探了探头,确定没人看到才松下一口气来。 “母妃,怎么样?”沈钰进到房间里,急忙问道。 “本宫派去的人没能见到人。”柔妃面色沉沉,冷声道。 “她越是小心越说明这里面有猫腻。”沈钰接道。 “你说的不错。从今晚的种种表现来看,基本可以断定沈颜的身份是有问题的。”柔妃也应承道。 “您既然已经有了把握,为何不趁热打铁在父皇面前一举揭发她,定她一个欺君之罪!” “不可操之过急。”柔妃闻言摇首。 “为何?” “陛下似有袒护之意。” “您是说……” “本宫暂时也不能下定论。”柔妃面色轻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且搁置一下吧。” “可是……” “行了,这件事本宫自会处理,你们两个抓紧出宫吧,莫在这个时候留了把柄。”柔妃不欲再与他二人多言,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沈钰和沈褚对望一眼,然后齐齐拱手,“儿臣告退。” == 八月十五的月亮,明亮而洁,夜色渐浓,皎白月光爬上了一个个难眠的榻。 庸坤宫里,裕贵妃穿戴整齐,坐在矮榻上,面色威严,脚边有破碎的茶盏溅了一地。 “娘娘,查清楚了。”这时候屏翠从外面匆匆回来,恭敬禀报,“溺水的那个宫女确实是咱们宫里的,不过只是个外围洒扫。” “叫什么名字,本宫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叫陈容,进宫有时日了,先前时候一直在浣衣局工作。半年前咱们宫的洒扫年限到了出了宫去,她才调过来的。” “确是咱们宫的人。”裕贵妃闻言连连颔首,目光却愈发凶厉,“既是咱们宫的人,为何拼死去救太子妃呢?” “太子妃失足落水,事发突然,宫女太监都往下跳,可能她惊到跟也着跳下去,忘了自己不会水的事儿。” “你真的以为太子妃是失足落水的?”裕贵妃沉喝一声,“那条路虽然没有高栏杆,但矮杖还是有的,况且那路面不湿也不滑的,张文静一个出身相府的千金小姐,会失足跌进池塘里,你们信吗?” “娘娘,您的意思是……” “事发的时候本宫就跟在陛下身边,看的清清楚楚。太子妃落水的时候,那个陈容就跟在太子妃身边!谁能告诉本宫,本宫的人为什么跟在太子妃身边?为什么?!!” “这……”屏翠无力的低下了头。 “跟在太子妃后面也就算了,最后还闹了个救人溺亡,这个口灭的倒是轻巧。如今死无对证,本宫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娘娘您会不会想多了,陈容虽然是咱们宫里人,但毕竟只是个外围洒扫。陛下应该不会牵连到您头上吧。” “就是外围洒扫本宫才脱不了干系。若今天推人的是你或者其他在屋里伺候的,本宫倒可以说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可偏偏只是个外围洒扫。一个不受本宫重用却又是本宫宫里的人,无论本宫说什么都脱不了干系了。” “可是奴婢想不通,他们收买陈容推太子妃落水是为了什么呢?” “今天你还没看明白吗,有人怀疑太子的身份。” “怀疑太子的身份?” “推太子妃落水是假,引太子下水才是真。”裕贵妃幽幽道是,“陈容将太子妃引到了背人的池塘边,目的就是保证落水时周围只有太子一个人,逼的太子不得不下水救人。” “太子从水里上来,尽管气喘吁吁,但一直将太子妃抱在怀里。” “那又如何?” “太子妃在太子怀里,可以遮住许多因为衣衫湿透而不该显现的东西。” “您怀疑太子殿下是女的?” “不是怀疑,已经可以确定了。”裕贵妃说着眉目压低,脸色更加深沉了。 “不过陛下似乎是知道的。” “娘娘为何如此说?” “太子上岸后,陛下竟然脱下龙袍给太子披着,这绝对不正常。而且陛下特地指派了安世全陪他们去换衣服,换了衣服就直接将人送出宫去了。这些,都不正常。” “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被摆了一道!”屏翠面色一变。 如果皇上不知道太子是女身,今日太子落水露出了破绽,皇上只会追究太子的欺君之罪,不会追究其他的。可如果皇上本就是知道太子是女身的,那么今日太子落水一事必会惹得龙颜不悦,太子是无碍了,可陈容是庸坤宫的人,皇上势必会有所怪罪。 “想让本宫背黑锅,那得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裕贵妃冷哼一声,抬手招呼屏翠附耳上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 屏翠听了裕贵妃的话,唇角微微绽开,“娘娘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 夜半时分,乾圣宫里依然灯火通明。皇上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里衣亵裤坐在榻上,就着夜灯静静看着奏章。 “陛下,安公公回来了。”有小太监来通传,皇上应了声,“让他进来。” “陛下。” “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这一路上,太子和太子妃可有说什么?” “有。” “说什么了?” “殿下说您今日……过于贴心了些。” “哈~”皇上闻言轻笑一声,“自从上次打了她一回板子,她倒是改了性子。”皇上笑着摇了摇头,“但愿她对朕也能贴心一些。” “陛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安世全适时开口道。 “朕不困。”皇上闻言哼笑一声,“朕等着看今晚谁睡得最香。” …… 太子府。 沈颜和张文静回到府里,泡了个热水澡,然后一人喝了两大碗姜汤,便一头钻进了被子里去。 两个人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在外头透气。 用沈颜的话讲,这叫捂汗。 捂汗捂汗,捂一捂出出汗,风寒感冒靠边站。 张文静对沈颜的话表示无条件相信。而且自从张文静发现了沈颜是女人之后,她们俩也不分居了,索性便在一张榻上睡。 “文静,如果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有人来找你,一定不要去,听到没有?”沈颜缩在被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叮嘱道。 “如果是宫里来的人呢?”张文静侧目问道。 “说的就是宫里来人。” “可是宫里来人我也不好拒绝啊。” “你就说我说的不许你擅自离府,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便要休妻。” “这能行吗?” “只要不是圣旨,就不用担心。” “那如果是圣旨呢?” “那就立刻派人去找我,然后拖着,耗着等我回来一起去。” “为什么啊?”张文静皱眉,不解的问。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只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就好了。”沈颜认真的说。 …… “文静?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话音落下好半天,沈颜都没听到张文静回话,不禁呼唤了两声。 然后是一片寂静,沈颜皱了皱眉,艰难的转过脸去,却发现张文静双目阖闭,睡着了。 “我的妹妹呀,你睡得也太快了点。”沈颜不禁感叹。 “如果你也想睡,我也可以帮你快速入眠。”深沉男声在耳边响起,沈颜一怔,随即猛的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了楚御那张不带表情的面具脸。 “你怎么来了?”沈颜惊讶,“这可是我俩的房间!!!” “她睡着了。”楚御咧嘴,绽开一抹好看的笑。 “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嘛,我也就算了,我媳妇在这儿你也不避嫌?” “前几日还求我陪你演断袖情缘呢,才一转眼的功夫都媳妇媳妇的叫了。” “所以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已经是本太子的前夫了,兄弟。”沈颜哼了一声,然后小心的从被子里爬出来,披上外套,在楚御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都这么久没来了,说说吧,现在突然来找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沈颜反嗤一声,然后倒了杯茶推给他,“新到的茶,喝过的人都说好喝,尝尝。” “不喝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该走了。”楚御说,说完转身就走。 沈颜没想到楚御说走就走,下意识抬手一把将人拉住。沈颜的手搭在楚御的肩头,在触摸到他肩膀的瞬间,沈颜手掌一凉,手上有黏稠液体沾染。 沈颜一怔,缓缓收回手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手心里全都是血。 “你受伤了?”沈颜惊诧的抬起头来,她身前面,楚御的身子晃了一晃,然后轰然栽倒。 “楚御!”沈颜惊呼一声,忙扑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个肉垫将楚御接住,这时沈颜才发现楚御的嘴唇已经白的没了血色,只不过他皮肤生的白,所以没有显得很憔悴。 沈颜将楚御抱在怀里,眼睛无意识瞪得老大,因为她的手落在楚御腰上,那里也满是凝血。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沈颜难以置信的看向他腰间,墨色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了透。 沈颜不知道楚御身上一共有多少伤,总之伤的不轻,沈颜不敢再挪动他,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取过医药包来,想要为他包扎。 沈颜刚用剪刀剪开楚御腰间的衣服,房门被急急叩响。 “叩叩叩!”敲门声急如雨点,沈颜的心蓦的揪起。 “谁?”沈颜沉下一口气,出声问道。 “殿下,是奴才,慕北,有急事。”外头属于慕北的声音急急传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殿下,门口有官兵要闯进来说是搜查嫌犯,态度特别强横,看着不像官兵,更像土匪,府兵眼看就要拦不住了!”慕北急急道。 沈颜闻言大惊,回了句,“给我拦着,能拦几时是几时!” “来不及了,他们闯进来了!”这时候外头传来慕北慌急的声音,“殿下,您快带着太子妃从后门跑吧。” 沈颜已经听不到慕北说的话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官兵”和身受重伤的楚御脱不了干系。 他已经昏死了过去,现在完全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他救了她那么多次,今天不管他犯了什么事儿,眼下这个时候她都必须保下他。 “……” “搜!” 一众官兵突破太子府的府兵拦截冲到府里,四外散开。 这群官兵穿着精致盔甲,为首的却是一个穿着夜行服的黑衣人。 官兵四处搜寻,那为首的黑衣人则径直朝着沈颜所在的房间走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站住!站住!你们不要过来啊,这里可是太子府,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这可是天子脚下!”慕北张牙舞爪,被黑衣人一掌拍飞。 “巡查监奉旨搜查,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黑衣人站在门前冷冷道是,然后一脚将门踢开。 第144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巡查监奉旨搜查,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黑衣人站在门前冷冷道是,然后飞起一脚将门踢开。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锦衣官兵呼的一下闯进房间里面,与此同时房间里头传来沉喝一声,“滚!” “太子殿下别这么大的火气,我等也是奉旨办事。”黑衣人缓步走进来,冷冷道是。 “门儿!门儿!关上,关上!”沈颜刚从榻上下来,为张文静小心的掖好了被子,回头见房门大开着,眼睛一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将门关上。 “我说你们什么人啊,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踹什么呢?喊什么呢?当我死的是不是?”沈颜倚着门,赤脚站在地上,对着满屋子的不速之客气急败坏。 “太子殿下……” “小点声!!”黑衣人才一开口,沈颜眼睛一瞪,噔噔噔跑回床边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榻上人,确定张文静还睡着,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小点儿声,惊醒了太子妃,本宫把你们全剁了!”沈颜回首,恶狠狠的说。 闯进来的一帮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目茫然。连为首的黑衣人见到沈颜这副模样也不禁愣了一愣。 “还有,你们是哪儿冒出来的?干什么的?” “在下巡查监首司肖回,见过太子殿下。”黑衣人款款上前两步,恭敬搭手,施施然行了一礼,这么个空房,肖回的视线已经在房间扫视了一圈。 这间卧房的布置很简单,除了桌椅板凳便是实木的床榻,几乎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除了……肖回的视线渐渐移到床榻之上。 “巡查监?”沈颜闻言眉头微挑,这不是父皇亲辖的特种部门么,楚御干了什么,怎么招惹到了这帮人? 沈颜思绪一刹飘忽,随即眼皮一撩,懒懒道了句,“没听过。” “没听过没关系,殿下只要知道微臣是替朝廷办事的就好。”肖回回道。 “你爱替谁办事替谁办事,替谁办事也不是你半夜三更踢本宫寝门的理由。”沈颜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息怒。我等一路追朝廷要犯至此,眼见着要犯入了太子府。实在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才不请自入,还望殿下多多包涵。”肖回拱手。 “我不包涵!”沈颜冷嗤,“本宫一直在卧房休息,没见着什么要犯,威胁到本宫安危的倒是看见五个。”沈颜视线在木桩子似的杵在屋里的五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为首的肖回身上。 “肖首司打算如何处置?”沈颜出言,冷声质问。 “房间里一直只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就寝,为何有这么重的血腥气?”肖回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视而过,语气疑问。 “有血腥气怎么了,哪个女人没有血腥气缠身的时候?”沈颜反问。 肖回闻言没有作声,只视线在榻上卧着的张文静身上扫视着。 “怎么,肖首司不信?”沈颜眉头微拧,“需不需要将太子妃脱干净了让肖首司验个正身啊。” “臣不敢。”肖回嘴上恭敬,却抬腿踱步至床边去,陡然伸出手,掐住被子一角。 “你干什么?” 肖回的手才碰到被子,沈颜当即伸手拦下。 “肖回,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沈颜冷目厉嗤。 “臣也是为了殿下和娘娘的安危着想,还请殿下多多配合。”肖回冷声道,说着,一个眼色递出,锦衣官兵立刻上前来将沈颜押住。 “得罪了。” “肖回!!” 沈颜被锦衣官兵擒住拉开床边,挣扎无果,陡然暴喝一声。 “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这房间只有我和太子妃两个人。我不管你是替谁办事的,这被子你掀了,若是揪出要犯,我任你处置,但若是揪不出来,我定不容你!”沈颜疾声痛呼。 肖回闻言目光微沉,有刹那犹疑,然只刹那犹疑便再次坚定。肖回抓着被子的手紧了一紧,然后手腕用力,陡然掀开。 锦被掀开,露出遮在底下的床榻,床榻之上只张文静自己侧身卧着,张文静双手捧腹,身子微蜷,看上去确是身体有恙的模样。 一眼扫过,确认榻上并无它人,肖回眉头微拧,却也没有犹豫,当即将被子重新为张文静盖好。 “我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马上,从太子府里滚出去!”沈颜挣脱锦衣官兵的桎梏,愤而跑到肖回面前,扬手一指。 “多有得罪,告辞。”肖回意识到自己唐突冒犯,微微欠首,然后转身离开。 肖回才刚转过身去,沈颜起伏的心终于稍微安稳。突然一滴血自床榻顶上滴落,正落在张文静身上盖着的锦被上,发出“噗”的一声。 已然转过身去的肖回闻声骤然回头,警敏四望。 “什么声音?” “你没放过屁是不是?”沈颜刚在床边坐下,闻言暴怒而起,“肖回,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是不是本宫只有将这房子拆了才能证明本宫没有窝藏嫌犯?!” “抱歉。”肖回见沈颜震怒模样,微微欠首,然后转身招了招手,“撤!” “慕北,命人将门看好了,再有阿猫阿狗随随便便闯进来,本宫将你们全剁了!”肖回等人才出了门,沈颜怒喝一声,砰的一声将房门甩上。 一群人呼啦啦撤了走,房间终于恢复一贯沉静。 只这么一会对峙,沈颜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透,万幸这关算是过了。 肖回等人走了,沈颜没有急着将楚御带出来,又静候了一会儿,确定肖回等人出了府,才开始行动。 沈颜将凳子搬到床边,踩着凳子将系在桅杆上的绸带解开,缓缓放下来。 随着绸带松开,张文静头顶上,被绸带吊着胸腿腰的楚御缓缓降下来,平卧在床上。 当时情况紧急,沈颜来不及将人挪出去,卧房里一目了然也没有藏人的地方,藏在被子里风险太大了,千钧一发知己,沈颜灵机一动,将绸带搭在梁上做了个简易滑轮,将绸带这头拴在楚御身上,将他拉起,隐在床帘里侧,然后将绸带那头系在床头桅杆上。 虽然将他吊在上头也很危险,但好在外面有床帘掩护,而且正常人也绝不会探头到床榻上再抬头向上看。 肖回闯进来后,她极力将肖回的注意力往被子里引,以降低楚御被发现的风险。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她也只能赌一把好在她赌赢了。 将楚御放下来,沈颜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将被子抱下来,在地上铺好,将张文静抱到铺好的被子上,又从矮柜里抱出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安顿好了张文静,沈颜才拿出医药箱,开始为楚御包扎伤口。 楚御身上伤处足有百十处,其中有两刀最重,一刀穿透了他的腰,一刀贯穿了他胸背,好在他已经敷了不知什么粉末在伤处,已经止了血了。 沈颜小心的为他擦拭血污,然后取出楚御给她的上好金疮药,为他上药,包扎好。 沈颜为他包扎好两处大伤,眼角余光无意瞥到楚御脸上面具,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皱。 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他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戴着这东西有何用,不仅没用还影响呼吸。想了想,沈颜抬手将他脸上面具取下,放到一边。 将楚御的伤口全都包扎好时,天色已经将明了。沈颜抻了个懒腰,想要看看张文静怎么样了,一回头却发现被子里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不见了! 沈颜大惊,猛的一回头,张文静的大脸陡然映入眼帘。 “嚯~” 沈颜被吓得一个哆嗦,猛的往后一撤。 “你干什么?”沈颜捂着乱跳心脏,惊讶的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醒了有一会了。”张文静盯着床上被沈颜包扎的木乃伊似的楚御,努了努嘴,“这人谁呀?”张文静兴冲冲道,“新相好的?我瞧着他比那个楚御可靠谱多了。” “他就是楚御。”沈颜绽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啊?”张文静闻言一愣,然后又凑上去仔细瞧了瞧,“没想到啊,那丑面具底下遮着这么俊俏一张脸呢。他这是怎么了?” “被仇家追杀了。”沈颜说着,看着张文静正色道是,“文静,我知道你不喜欢楚御,但这次他险些丢了性命。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保守这个秘密?就当今晚从未见过他,可不可以?” “我确实是不喜欢他,但我喜欢你啊。”张文静闻言呵呵一笑,“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谢你。”沈颜会心一笑。 “可是你也不能一直将他藏在这里啊?白天婢女要来收拾房间的,到时候岂不是就露馅了?” “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 “怎么配合?” “明儿一早你就说我染了风寒,需要卧床休养,窗子门不能打开,房间暂时也不用收拾了。” “好。” “然后你派人去药房抓几味药回来,然后……”沈颜附在张文静耳侧低声耳语,张文静连连颔首。 “去吧。”说完,沈颜拍了拍张文静的肩膀。 “好。”张文静应了一声,穿戴整齐然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人呀。”张文静踏出房门,招呼了一声。 “太子妃,有何吩咐?”张文静出声,立刻有婢女迎上来。 “太子殿下染了风寒,今日便不起身了。知会下去今天不用打扫房间了,殿下这会儿才睡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女婢恭敬应声。 “对了,容玉去哪儿了?”张文静说完,视线往旁边扫了扫。 “回太子妃的话,容玉姑娘在厨房煲早汤呢。” “你把她叫到中堂去,就说我有事找她。”张文静摆摆手,起身往中堂去了。 张文静才到中堂坐下,不一会儿,容玉便来了。 “小姐,您找我。” “嗯。”张文静微微颔首,“你过来。” 张文静将人招呼到身边来,“你去……”张文静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太子府外,锦衣官兵藏身在石柱之后,紧紧盯着太子府的门。 “你们说咱们这么死盯着能有用吗?”盯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其中一个出声质疑。 “首司大人亲眼看着那个人进了太子府,不可能有错。” “昨天晚上咱们不都进去搜了吗,什么也没搜到啊,会不会是首司大人看错了。” “首司大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错。肯定是太子有意偏袒。” “假设那人真的进了太子府,太子也真有意偏袒,那我们也没辙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太子府人多眼杂,太子肯定不会将那人一直养在府里。” “你是说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聪明。” “吱呦~” 几人正说着,太子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大门打开,一个女婢从里面出来,匆匆上了街。 “跟上!”锦衣官兵见状一招手,身后的人忙提步跟上。 锦衣官兵一路跟着容玉,从太子府一直跟到回春医馆,少顷,容玉便拎着几大挂药包出了来。 容玉走后,锦衣官兵忙提步进了回春医馆去。 “客官抓药?”掌柜的看到锦衣官兵,笑呵呵的问。 “不抓不抓。”锦衣官兵摆摆手,“我是当差的。” “哦。”掌柜的听他不抓药脸上笑容顿时褪下,没力没气的道,“官爷既然不抓药来小老儿这医馆干啥?” “老板,能问一下刚才来的那位姑娘抓了什么药吗?”锦衣官兵凑上前去,贼兮兮的问。 “宾客隐私,无可奉告。”掌柜的闻言哼哼了声,手指头在一旁捻啊捻。 锦衣官兵见状了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到掌柜的手里,“您看……” “好说好说。”掌柜的接过银子,顿时眉开眼笑。 “那可否透露一下刚才那位姑娘是抓了什么药啊?” “能啊。”掌柜的笑呵呵的答道,“刚才那位姑娘把我们医馆所有的药都抓了一份。” “什么?!” 锦衣官兵闻言跳脚,掌柜的已经没再搭理他,自顾擦药柜去了。 第145章:告御状 “殿下,药抓回来了。”太子府里,张文静拎着药包回到房间,将药递给沈颜。 “麻烦你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称取相等重量,一起小火煎熬一个时辰。”沈颜从一堆药包里挑拣出三包药包递给张文静,“你看着些,煮药的时候不要让府里人经手,如果有人问就只说是我感染了风寒,你要亲手为我煎药。煮好之后将药渣处理掉再离开。” “放心吧。”张文静接过药包,转身出了门去。 张文静退出去,沈颜又从药包里挑了几味药出来,在药罐里捣烂,将捣烂的药渣叠在纱布里,然后来到床榻前,解下楚御胸口缠着的绷带,为他换药。 沈颜为楚御换好了药,恍惚察觉头顶有一道视线注目,下意识抬头,发现不知何时楚御已经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沈颜诧异的问。 “有一会儿了。”楚御答道,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来,“昨天晚上我没给你惹来什么麻烦吧。” “我可是太子,能有什么麻烦。”沈颜微微一笑,没有问他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怎么招惹了巡查监的人。 “你伤的不轻,可是我这里没有什么利于你伤口恢复的特效药,人参灵芝倒是有不少,就是不知道有用没用。” “不用麻烦,我没事了,尤其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我还有事,就不在你这多留了。”楚御说着,便要下地,身子才一动,楚御眉头一紧,咳咳咳嗽了两声,胸膛剧烈起伏着。 “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帮你一回不丢人。”沈颜扶他躺好,“放心吧,我这安全的很。你就在我这安心养着,最起码将伤养好一半再走。” “不方便吧。”楚御仰脸看着沈颜,半晌开口说道。 “在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沈颜笑道,这时候房门被从外面叩响。 “殿下,是我。”张文静的声音响起,房门推开,沈颜闻声起身去迎,接过药碗,道了句,“辛苦了。” “没事没事。”张文静答道。 二人一起走到床边,却在看到床榻刹那同时睁大了眼。 床榻之上,被褥凌乱,原本躺在那的人却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人呢?”张文静诧异的看着沈颜,沈颜木木然伸出手去指了指凌乱床榻,“刚才还在这呢。” “楚御?楚御?”沈颜惊诧的唤了两声,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不会是因为你进来了,他躲起来了吧。”沈颜将药碗递给张文静,自己弓背猫腰四处找人。 “楚御,文静知道你在这,不用躲她,你伤口还没好,快出来。”沈颜一边说一边探头往床顶上瞄了瞄,那地方黑漆漆的看不着半点人影儿。 “楚御?楚御?”沈颜又唤了两声,二人身后有风声响起,沈颜和张文静同时转身,楚御从梁上跳下来,单手捂胸,身子一个踉跄。 “你没事吧!” 沈颜忙上前去扶住他,将他搀回到床上。 “你反应倒是快。”沈颜半嗔半怪的怨了句,刚要从张文静手中接过药碗,视线落在殷红的纱布上,眉头一紧,“扯到伤口了。” “没关系……” “别动。”沈颜按下他的手臂,到旁边桌上将药罐里没用完的药渣倒在纱布上,又做了个药绷带拿过来,将楚御身上渗出绷带解下来,为他重新包扎好。 “你还想不想好了,伤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仔细着点么。”沈颜埋怨了句,然后从张文静手中接过药碗,“得,折腾这么半天,药都不烫了,直接就能喝了。”沈颜舀了勺药递到楚御嘴前,楚御愣了愣。 “想自己喝?”沈颜出声反问,“你胸口的伤最重,手臂一动,牵动胸大肌,伤口还得渗血,我还得忙活一遍。”沈颜微笑,楚御闻声木木张开嘴。 “这就对了。”沈颜满意的点点头,“按时喝药病才能好的快,病好了才能飞檐走壁,乖~” 张文静站在旁边看着沈颜一勺勺舀药喂给楚御,脸上落寞显然,转身到一旁的桌子旁边坐下来。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楚御喝完最后一口药,扬了扬下颌示意沈颜回头看。 沈颜莫名回过头去,看到坐在桌旁边的张文静,紧了紧眉头。 “你怎么了?”沈颜来到张文静身边,开口问道。 “啊?没怎么啊。”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沈颜细细瞧着张文静的神色,“出什么事了吗?有事和我说,别一个人挺着。” “没什么事。”张文静闻言笑了笑,转而看向躺在榻上的楚御,“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挺般配的。”张文静情绪低落的说,“都怪我横插进来,把你们拆散了。” “你说什么呢。”沈颜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幸亏嫁进来的是你,不仅解了父皇催婚,还帮我照看府里事务,你都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少忙。” “真的吗?” “当然。” 沈颜微笑,张文静看着沈颜,也甜甜的笑了。 床榻之上,楚御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嘴角微微卷起。 阳光很好,照进房间里,照在张文静和沈颜的身上,照在楚御的脸上,暖暖暖暖。 楚御看着她们,目光突然一凝,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我的面具……” 楚御开口,沈颜眉头一跳,慌忙站起身来,“呃……那个……你昨天伤的太重,我怕戴着面具影响你呼吸,所以……” “哦。”楚御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暗松了一口气,“嗯。” “你不会生气吧?”沈颜试探的问。 “无妨。”楚御答,“平素里戴着面具也不是多见不得人,只是为了行走方便,摘就摘了吧。” 沈颜见楚御没有责怪,放松一笑。 与此同时,乾圣宫里,皇上抬手将茶盏扫落。 “朕将那东西给你就是为了诱出弋族余孽,一网打尽。筹备了那么久,你现在告诉我东西丢了,人也没抓到?你还能干点什么?!!!”皇上暴喝。 地上,肖回跪地垂首,一言不语。 “说话!这会儿跟我这儿装什么哑巴!” “启禀陛下,那人只身来闯,武功超高,我等重伤了他,但是他逃进了太子府,我等进府搜寻,但是没有找到人。” “你还追进太子府里去了?能耐了啊,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个巡查监是不是?”皇上闻言圣怒更甚。 “肖回,朕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三天,朕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之后你还没有将人抓到,就不用回来了。”皇上拂袖,冷冷道是。 “臣,谨遵圣命。”肖回恭敬应承,然后起身,退走。 “废物!全是废物!” 肖回走后,皇上一脚将座椅踹倒,大骂一声。 翌日。 天朗气清,一大清早太子府紧闭大门再次打开,沈颜身着正冠朝服坐进马车里,辘辘往皇宫方向去了。 沈颜进宫的时候朝会已经快结束了,沈颜就在乾圣宫侯着。 约么一刻钟后,早朝散了,皇上从朝堂下来,看到沈颜先是一怔,随即招手招呼她过去坐下。 “来来来,坐。” “父皇在上,儿臣今天是来告御状的。”沈颜双膝跪地,后脊挺直,双手相搭举在身前,行了个大礼。 “出什么事儿了?行这么大礼。”皇上见状诧异的问。 “请父皇宣巡查监首司肖回来殿,与儿臣当廷对峙。” “老九啊……” “请父皇宣巡查监首司肖回来殿,与儿臣当廷对峙。”皇上刚一开口,沈颜冷面重复道。 “老九,你听朕说,这件事朕知道。这都过去几天的事儿了,你怎么今天……” “回父皇的话,因为宫宴的时候儿臣落了水,当天夜里又折腾了折腾,儿臣染了风寒,今天才刚好一些。”沈颜沉沉道是,然后拱手继续请命,“请父皇宣巡查监首司肖回来殿,与儿臣当廷对峙。” 皇上见状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递给安世全一个眼神,“去,将肖回招来。” 很快肖回便来了,“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肖回来了,老九,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皇上没看肖回,视线一直落在沈颜身上。 沈颜闻言郑重开口,“回父皇的话,中秋宫宴那晚回去后,儿臣和太子妃喝了姜汤便歇下了。不想半夜的时候一群自称巡查监的锦衣官兵不顾府兵阻挠映闯进府里,将太子府翻了个底朝天,也踹开了儿臣和太子妃寝房的门,扬言要抓一个要犯,形迹异常恶劣。” “老九啊,你先消消气。这件事儿朕已经知道了,事出是有因的。前两天有一个朝廷要犯私逃了出去,巡查监当时便是抓捕犯人去的,闹到你府里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罪。” “不,儿臣还没说完呢。”沈颜冷脸,冷声道,“秉公办事儿臣没有意见,急事从权,巡查监追捕犯人,不顾府兵阻拦强行冲进太子府的事儿臣不怪罪。” “那你这是?” “当天夜里,肖首司在太子府搜人不到,一脚踹开了儿臣寝门,此为儿臣难解罪一也。” “闯入之后,儿臣说没见过要犯,肖首司不信儿臣也就罢了,竟还暴力执法,勒令手下强行压制儿臣,此为儿臣难解罪二也。” “肖首司命手下制服儿臣,无视儿臣的强烈反对,掀开了太子妃身上盖着的被子,任太子妃衣衫不整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此为儿臣难解罪三也。” 沈颜有条不紊细数肖回劣行。 “儿臣想请问肖首司,有没有证据证明儿臣与潜逃嫌犯有私。如果没有,他凭什么质疑儿臣窝藏嫌犯?甚至不顾太子妃的清誉,当众羞辱。” “肖回?”皇上将视线转向一旁跪着的肖回,语气质疑,“事情是太子说的这样的吗?” “回陛下,破门而入是因为微臣怕太子殿下为恶贼挟持,不敢发言。命手下人制服太子是因为太子殿下极力阻挡,微臣怕那贼人情急之下挟持了太子妃,太子殿下怕贼人对太子妃行凶,所以才极力阻拦,所以微臣才让手下人将太子殿下制服,并掀了被子。陛下明鉴,微臣绝没有冒犯之心,掀被子实属无奈之举,而且微臣有意用身体挡住了他人视线,且被子掀开只一刹那微臣便又为太子妃盖了上。还望太子殿下,太子妃能够多多包涵。”肖回拱手,应道。 “肖首司真是能言善辩,这么一张巧嘴,不做文官做武官真是屈了才了。”沈颜冷哼一声,“肖首司可还记得您掀被子之前,本宫说的话?” 沈颜冷问,肖回嚯然转头,满目惊诧的看着沈颜。 “启禀父皇,肖首司说他是担心儿臣受制于贼人,所以才一次次作出出格之举。踢门的事儿说得过去,儿臣认了。但是……”沈颜侧目看了肖回一眼。 “肖首司命手下制服儿臣欲掀太子妃身上被子之前。儿臣明确没见过贼人,肖首司不信,儿臣曾出言警告,若是贼人在榻上,儿臣任肖首司处置,但若是榻上没有贼人,儿臣定不饶他。”沈颜看着肖回,声音冷冰无情,“当时肖首司就在场,请问肖首司觉得本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害怕的,还是愤怒的?” “殿下当时的情绪很激动。” “为什么激动?” “微臣处事不当。” “你认了?” “事已至此,微臣承认微臣行事确有思虑不周之处,太子殿下要问微臣的罪,微臣认。” “父皇,他认了。”沈颜闻言抬头看向高坐在上的皇上,“请父皇主持公道。”说着,沈颜双手举过头顶,伏叩在地。 “老九啊,你先起来。”皇上闻言招招手,沈颜闻声直起身来,依旧直直跪在地上。 皇上也不勉强,继续道,“事情呢朕听明白了,这事儿啊是肖回做的不对。但是肖回这么做呢也并非恶意,说到底他也是为了缉拿嫌犯,只是这个行为方式欠缺思虑,错在他。你说说看得怎么罚他才能泄了你心头之愤呐?” “父皇,儿臣今日入宫来便是请父皇为儿臣做主的,儿臣相信父皇能比儿臣更公道论处。” “杖责八十,可行?” 第146章:一箭n雕 “父皇,儿臣今日入宫来便是请父皇为儿臣做主的,儿臣相信父皇能比儿臣更公道论处。” “杖责八十,可行?” “父皇觉得行,就行。”沈颜也不说认不认同,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见沈颜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知她还是不满的,遂大手一挥,“肖回,你不尊东宫,冲撞太子妃,实在可恶,除了杖责八十外,你还得到太子府去登门道歉,为奴为仆,务必取得太子和太子妃的谅解,否则不许回来,你可有异议?” “微臣领命。”肖回拱手,恭敬顿首。 “来呀,拉下去,杖!”说到这里,皇上扫了沈颜一眼,见她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才吐出最后两个字,“八十!” 皇上将视线转回肖回身上,一招手,声音落下,立刻有人上来将肖回拉了下去。 “儿臣谢父皇主持公道。”沈颜跪地叩首,然后直起身来,冷静道,“儿臣要说的事说完了,若父皇无事,儿臣就先行告辞了。”沈颜见状举手至前,恭敬行礼。 “去吧。” 沈颜从皇宫出来,没有直接回太子府去,而是在城中兜了一大圈,然后才回了太子府。 “殿下,怎么样?人送走了吗?”沈颜一回太子府,张文静便迎了过来。 “走了走了。”沈颜微笑。 太子府外被安插了那么多眼睛,她怎会不知。楚御招惹了巡查监,等于变相招惹了皇上。虽然她拦了一回,肖回不会再明目张胆的冲进来了,但楚御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人没抓到,肖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不尽快想办法解决,会有麻烦不断。 所以沈颜先发制人了。 她以染了风寒为由告了一天假,一方面是为了抓药方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给楚御争取到一天恢复的时间。今天一大早沈颜便迫不及待的到皇宫去告状了。沈颜进宫,看着是为了告状,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肖回是皇上的人,即便他做事确实有失礼的地方,但是他毕竟是为皇上办事的。而且她是迟了一天来的,在她来告状之前肖回肯定已经向皇上禀报过了。而且肖回口口声声说亲眼看到楚御进了太子府就消失了,沈颜又与进府搜查的肖回闹了不愉快,皇上多少会起一点疑心。 沈颜今天闹到了殿前来,一来确实是为了泄愤。毕竟肖回作为一个小小首司,公然闯进太子府,强押太子,亵渎太子妃,做的就是不对,即便皇上有意袒护,也得责他一顿。沈颜从来都不是打掉牙齿和血吞的主,肖回仗着有天子撑腰狂妄嚣张不可一世,她偏要将他踩在脚底,再唾上一口唾沫。 二来,兴师问罪,廷前对峙,皇上看到她义愤填膺气愤难平的模样,即便仍相信肖回说的楚御在太子府里,也不会再猜疑她与楚御有关系了。毕竟今天她来问罪问的理直气壮,问的光明正大,若是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而且太子府那么大,楚御武功又高强,即便楚御真的潜入了太子府,以他的身手,匿在别处没被发现也未可知。 除此之外,沈颜还有第三个这么做的理由。那就是将楚御带出来。 皇上不会善罢甘休,肖回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一点从最近两天太子府外莫名多长出来的那些双眼睛便能看得出来。 府外有肖回的眼睛,府内有皇上的眼睛,她又不能天天称病,楚御的处境很尴尬。她必须尽快将楚御送出去。 楚御虽然伤的不轻,但是到底是内力深厚的高手,经过一天的休息,生命值恢复了差不多五成了。昨天夜里,趁着月色,她偷偷将楚御藏在了马车里,然后今天一早便带着他一起从太子府出了来,出的光明正大。 马车从太子府出来,直奔皇宫,这段路上,马车后面一直有尾巴跟着,楚御也一直坐在马车里。后来马车停下,沈颜进了宫门,马车在宫外等候的时候,尾巴只留下一个守着,其他的便回去复命了。安从众目睽睽之下脱身不易,避开一个人的视线对楚御来说还是很轻松的。马车停下后楚御便寻机会便离开了。 当然了,沈颜也猜到了皇上面对今日对峙会做的反应,对肖回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个哈哈小惩大诫意思意思也就罢了,但是对她,皇上可还没彻底放下心呢。 所以有了皇上要肖回入府道歉,不哄好她们俩不许出来这档子事。 毕竟皇上一心想让肖回抓住楚御,可是楚御现在在太子府里,肖回又进不去太子府了,皇上又实在不好出面说什么。那么今天便是皇上唯一能说话的机会,所以今天皇上一定会想办法将肖回塞进太子府去,无论用什么手段。 否则,皇上肖回和她都别想睡安稳。 沈颜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为了彻底打消皇上的疑虑,让皇上安心,让自己消停,她必须配合皇上演上一出“引狼入室”自证清白。 反正她已经将楚御送出去了,肖回就是将太子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个楚御来,到时候,皇上怀疑的就不是她沈颜了。 “文静,谢谢你。”沈颜看着张文静,由衷感谢,“我自觉对你不起,没想到你不仅不怪我,还这么帮我,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别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了。”张文静甜甜一笑。 “我发现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是男是女没有一点关系。”张文静望着沈颜,眼波流转,璀璨万千。 “啊?”沈颜一愣。 “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什么话你都信。”张文静嗤笑一声。 “对了,还没和你说呢,我今天回相府去看祖母,可能会在那儿住一宿,明天再回来。”张文静笑道。 “这样啊,那刚好。” “什么刚好?” “我要去查案了,可能得走几天,原本就想着你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想送你回相府住几天,你既然回去,就多住几天吧,等我回来去相府接你。” “你是要去查祖父的案子吗?”张文静突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 “以前你出去十几日都不会送我走,这次却要送我走。” “你想多了,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所以才……” “你不用骗我。我虽然没有大智大慧,但也不傻。”张文静看着沈颜,坚定的说,“祖父出事后,相府的守备森严了不少,你让我回相府是怕我一个人留在府里出事,对不对?” “祖父的案子牵扯很深吧。”张文静问。 沈颜没有回答。 “你会不会有危险?”张文静继续问。 沈颜依旧没有答话。 “这些天我已经想清楚了,祖父遇害固然令人心痛,但是逝者已矣,如果追查凶手要以牺牲为代价,未免得不偿失。” “文静……” “殿下,你听我说。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动摇你的想法,我不劝你半途而废,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你自己为重,好吗?” “好,我答应你。” “说好了。”张文静看着沈颜,眉眼弯弯。 “那我走了。” “等一下,我让胡鹏和胡程陪你一起去吧。” “他们不是陛下派来贴身保护你的安危的吗?我不要。” “我要去查案,他们是太监,带出去太惹眼了,我不能带着他们。让他们和你一起回相府吧,虽然他们是父皇安插进来的眼线,好歹也是父皇的心腹,至少不会行凶。” “好。” 张文静带着容玉和胡鹏胡程回了相府,沈颜一个人在太子府吃了顿丰盛的晚饭,一直吃到黄昏时分,肖回一瘸一拐的来了。 “坐。”沈颜抬手示意,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瞧我这记性,忘了肖首司现在行动不便了。” “微臣是来赔罪的。” “嗯。”沈颜哼了一声,“赔罪就该有赔罪的态度,我看肖首司现在有些不太服啊。” “微臣不敢。” “真是好笑,这天底下还有肖首司你不敢做的事呢。”沈颜哼哼一声,“今儿的肖首司和前儿晚上威风凛凛的肖首司简直判若两人呐。” “那天晚上的事是微臣做的不对,微臣诚挚致歉,还请太子殿下大人大量,不要与微臣计较。” “行了,不用跟我这儿冠冕堂皇的,我知道你不服我。”沈颜摆摆手,“本宫忙着呢,没空和你这儿瞎耽误功夫。你用不着跟我道歉,但也别白来,最近这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太子妃回相府探亲去了,太子府没人看着本宫也不太放心走,你既然来了,便帮本宫看几天院子吧,权当赔罪了。等本宫办完事回来,从前恩怨一笔勾销。” “殿下的意思是要让我看守太子府?” “嗯。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太子府就托付给你了,除了不能随便打骂下人,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吩咐一声就行。厨子做的淮南牛肉不错,你可以尝尝。”沈颜说完歪头往窗外瞧了瞧,“不和你说了,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沈颜说着,抓起一旁的包袱掉头就走。 “哎,殿下……” “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太子府噢,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府里少了人就,拿你是问!” 沈颜的声音沿着空中飘过来,人已经走的远了。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肖回看着沈颜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些茫然。 沈颜从太子府后门溜出来,寻了个无人的地儿,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一套寻常男装,衣服上头还有几盒水粉三两眉笔。 沈颜扯掉装饰喉结,摸黑换上包袱里的衣服,然后拿了个扣帽给自己戴上。随即拿起水粉为自己上了个浅妆。做完这一切沈颜将脱下来的衣服收拾好,用油纸包上,再用包袱包好,埋在僻静街角的树坑里,又往上丢了几块碎石头,然后溜溜达达的往十里天街方向去了。 十里天街一如往日繁华,华灯璀璨,人群熙攘。 沈颜站在桥头,看着熟悉的街道,有刹那恍惚。第一次来十里天街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眨眼她已经穿越过来这么久,在这边经历这么多事了。 偷逃,刺杀,回宫,娶妻,探案,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 沈颜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既然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如今便也在这里结束吧,沈颜远远眺望着醉欢楼高悬匾额,目光沉下,再沉下。 半晌回晤,沈颜敛了情绪,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给自己扯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来,然后提步往醉欢楼去了。 “官爷,来玩呀~” “来玩呀,来玩呀~” 醉欢楼门口,莺莺燕燕堆了满门,手中香帕狂抖,搭上书生的肩,扫过少爷的脸,一来一往,一个两个的便都失了魂儿似的进到里头去了。 沈颜跑到醉欢楼门口,瞧着满楼花灯,满心满眼都是好奇的小星星。 沈颜现在虽然还是男装打扮,但是勾了眉,涂了唇,脸上也施了粉黛,且她故意展现出小女儿的姿态来,随便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是女的来。 “这位小……公子,您要进来看看吗?”一个招呼了半天也没揽到客人的姑娘见沈颜衣着不凡,像是个有钱主,也不管她是不是女扮男装的,便迎了上来。 “你们这儿有酒喝吗?”沈颜转头看向那人,好奇的问,心里则骂骂咧咧的问候着她全家,你才小公子,你全家都是小公子。 “有啊,当然有。”子黛见沈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盈盈的将她迎了进去,“公子随我来。” “你真漂亮。”沈颜跟着子黛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她,夸道。 “公子真会说话。”子黛笑言,一边为沈颜斟酒一边问道,“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是啊,平日里要读书,不能乱跑。今天也是抽空才出来的。”沈颜神情怏怏的说。 “奴家见公子衣着不凡,可否告知奴家您是哪家的公子啊?” “我哪是什么公子啊,我爹就是个卖绸缎的,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绸缎铺子的小掌柜。”沈颜嘿嘿笑。 “哦,这样啊。”子黛闻言掩面笑了,掩面刹那,一个眼色同时递了出去。 第147章:潜伏 “我哪是什么公子啊,我爹就是个卖绸缎的,我充其量也就是个绸缎铺子的小掌柜。”沈颜嘿嘿的笑。 “哦,这样啊。”子黛闻言掩面笑了,掩面刹那,一个眼色同时递了出去,“来呀,拿好酒来。” 一旁侯着的龟奴见状,高应了声,“得嘞。” “公子第一次出来玩便到了我们醉欢楼来,真是缘分呢。”子黛在沈颜身边坐下,娇笑着说。 “可不嘛,要说缘分,我一出来就到了醉欢楼,一到醉欢楼还没进门就遇见你了,我觉得是咱们俩更有缘。”沈颜大眼睛滚了滚。 子黛闻言掩面浅笑,“公子真会打趣。” “公子能在外面玩多久啊,我们楼里好玩的可多了呢。” “我爹去外头进货去了,得十天八天的才能回来,家里头没别人了。我只要在我爹回来之前回去就行。”沈颜憨憨的笑。 “那太好了,今天子黛就带您啊在醉欢楼好好耍上一翻。”子黛喜上眉梢。 沈颜脸上也堆了一脸期待,“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玩儿点什么呢。” 二人说话的空当,龟奴已经将酒拿了来,高嘴细口青瓷壶,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女人是要狠敲自己一笔啊,沈颜瞄着酒壶,眼波流转。 “公子,尝尝我们这儿的酒。”子黛拎起酒壶为沈颜斟了一杯酒,“这酒的名字叫胭脂醉,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酒,醇香沁人,不胜酒力者,单是闻上一闻便已经醉人了。” “那像我这种根本没喝过酒的,要是喝一口,是不是得睡上个几天?那我不喝。”沈颜把酒推到子黛跟前去,连连摇头,“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玩一回,可不想都睡过去了。” “公子说什么呢,奴家说的醉人是饮酒后飘飘欲仙的朦胧状态,不是一头昏睡过去的那种。这酒是以桃花酿制的,入口甘甜,不辣不腻,并不是烈酒。”子黛又将就被 “这样啊。”沈颜点点头,看着辗转几回又回到自己手边的酒盅,嘴角勾了勾,凑到子黛跟前,神秘兮兮的问,“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这儿的酒,卖几个银钱?” “啊?”子黛没想到沈颜会这么直白的问价格,一时有些呆愣,毕竟能来醉欢楼玩儿的都是来销金散银的的贵家公子阔少爷,便是口袋里不丰满的也没人好意思问价钱,可眼前这个…… 子黛尴尬的笑了笑,“公子说笑了,您毕竟是第一次来醉欢楼,一壶酒而已,公子若是负担不起,子黛请您喝便是了。” 子黛抬眼打量着沈颜,她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若他负担不起她便请他喝,这么直白的讽刺,他断不会厚着脸皮让她请喝吧,果然,沈颜闻言笑了笑,“说什么呢,我来玩怎么能让你请我喝酒呢,我不用你请。” 子黛闻言浅笑,连连应承,“我看公子也不是连酒钱都付不出的小气人。”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这酒我喝的起是喝的起,但是我现在不想喝了,我就想问问你这酒是怎么卖的?”沈颜眨着她的卡姿兰大眼睛,一眨一眨。 “……” 子黛彻底被沈颜折服了,对着她天真纯洁的脸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五十两两纹银一壶。” “就这么一小壶,五十两纹银呐。”沈颜闻言拎起酒壶在耳边摇了摇,“哇,暴利啊。” 子黛的脸上早就没了笑容,此刻更是青绿交加。 “你要是……” 子黛沉脸,刚要将沈颜轰出去,沈颜又贱兮兮的凑上来,“哎,你们老鸨在吗?” “干什么?”子黛收回就要脱口而出的骂人话,冷了的问。 “一起发财啊。”沈颜天真的说,“你们这个酒闻着味道确实不错,若是给普通人喝确实全是上乘品,但是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这可是醉欢楼!往来接待的非富即贵,什么样的酒他们没喝过,你们这个,不太行。” 子黛闻言眉头拧了拧,这个憨憨,难道以为她们是靠卖酒赚钱的吗。 “你要喝就喝,不喝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姐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啊。”沈颜蹙了蹙眉,“你要是对卖酒不感兴趣,那我教你怎么吸引客人好不好?” “你什么意思啊?”子黛冷眼看着她,气愤愤道。 “你别生气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有不少赚钱的门道,苦于无处施展,愁啊。”沈颜说着亲昵拉着子黛的手,“我看姐姐生的这般风华绝代,脾气又好,一见如故,妹妹要是发了财一定得分姐姐一半儿。” “妹妹?”子黛斜眼瞧着沈颜,沈颜闻言哎呀一声,忙捂住自己的嘴,“哎呦,说走嘴了。”眼珠滚滚,沈颜四外瞧看了一翻,见没人注意她才扯着子黛的袖子央求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是女的的事儿说出去哦,你要是说出来我就不能再在醉欢楼待着了。” “你这妮子,到底要干什么?”子黛见沈颜真诚模样,目光闪了闪。 沈颜看着子黛,犹豫片刻,缓缓开口,“好吧好吧,我和你说实话。”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绸缎铺子的小掌柜,我父母早就死了,我就乞讨为生,后来被卖到了封城戏班子里唱戏,他们总欺负我,让我表演还不给我饭吃,一个多月之前我趁着班主不注意,偷偷跑出来了。跑出来之后我也没地方去,就一路走到了天临城来,一个月哦,我偷出来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想找个能挣钱的地儿,所以就来了这儿。” “我刚才已经站门口看了半天了,虽然醉欢楼热闹不凡,宾客盈门,但是姐姐你的生意不太好做吧。”沈颜瞧着子黛,小心的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 “姐姐,我看人很准的,你底子很好,稍加打扮绝对是倾倒众生的大美人,我可以助你成为醉欢楼的头牌。” “你?” “我。”沈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我凭什么相信你?” “姐姐陪我坐在这儿这么久,一位找姐姐的公子都没有,反正也没有生意,何不让我试试呢?”沈颜眉头挑了挑,“姐姐放心,我不要佣钱,只要姐姐给我口饭吃,提供给我个睡觉的地儿,不打骂我,就行。”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但是我爱吃桃子,戏班子的人都叫我小桃子。”沈颜甜甜的笑。 “小桃子,这个名字一听就低贱,不行。”子黛摇了摇头,“你得改个名字。” “改成什么?” “我看你穿的这件水粉衫子蛮适合你的,不如你就叫水袖吧。” 这个名字,好青楼风哦,沈颜心里呵呵了一声,面上则登时挤出个灿烂的笑来,“水袖好听,那以后我就叫水袖。”沈颜说着眼睛一亮,“姐姐,你是想要我留下了的意思吗?” “嗯。”子黛看着沈颜惊喜模样,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你真好。”沈颜拉着子黛的手,喜笑颜开。 “走吧,跟我去你休息的地方看看。”子黛拉着她的手,带她往后院走。 醉欢楼的姑娘分为三个等级,分别为头牌,二牌和三牌。头牌只有一位宿在前楼花房里,二牌共有九位,宿在前楼中层。其余的就都是三牌了,三牌除了接客的时候能在前楼过夜,其他时候都是宿在后院的平房里的,虽然也是一人一间,但是待遇较之二等就差远了。 子黛便是三牌中的一员。 其实子黛姿色不错,曾经也进过二牌。只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三十岁了,在醉欢楼里已经足足待了十五年了,十五年间,醉欢楼新人迭出,子黛年长色衰,渐渐便没了生意。 子黛引沈颜来到她住的地方,用被子在地上为沈颜铺了个简易床铺。 “以后你就住这儿吧。”子黛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个枕头扔到地铺上,“目前我只能安排你住在这儿。” “挺好的,有房子能遮风挡雨,有被子温暖身体,还有姐姐你在,挺好挺好。”沈颜笑盈盈的说。 子黛见她喜笑模样,唇角也跟着勾了一勾,在桌前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姐姐,你们这里的老鸨厉不厉害?”沈颜在屋里走了一圈,转悠着转悠着就转悠到了子黛跟前来。 “你要干什么?” “明晚你得告个假。” “告假?” “好姐姐,你就相信我吧。”沈颜神秘一笑,“不过这个假你不用自己告,你让你的姐妹帮你说。” “这样的话,妈妈会生气的。” “没关系。”沈颜摆摆手,“只要她不立刻杀过来把你抓走就没问题。” “那倒不至于,虽然近几年我的生意不太好,但是怎么说也是醉欢楼的老人,妈妈待我还是过得去的。” “那就行。”沈颜微笑,“姐姐,你有没有一点点存钱啊?” “你要干什么?”子黛听沈颜提到钱,下意识捂住口袋。 “姐姐你别慌,我不要你的银子。但是我虽然不要,可是你要想惊艳全场,总得置办点东西啊,妹妹我出主意有点子,但是这银钱方面嘛,实在是有心无力。” “置办什么东西?贵吗?” “能捧你做头牌的东西,不会很贵。” “不会很贵是多少?”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明天上街看嘛。”沈颜神秘一笑,然后拉着子黛往床上去,“好姐姐,你今天就安安心心的好好睡上一觉,妹妹保证明天晚上一定让你惊艳整个醉欢楼。” …… “梅儿,杏儿,桃儿,梨儿,出来接客咯~” “子语,子言,子馨,子黛,出来接客咯!” 灯火阑珊,老鸨子站在台上高声招呼,名字抱出,一排排姑娘袅袅从幕后移了出来。 “哎,子黛呢?”眼见最后一排少了一人,老鸨的声音高挑,问。 “妈妈,子黛姐姐病了,子黛姐姐让我和您说一声,今天晚上她就不来了。”子语说。 老鸨闻言脸色沉了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行了行了,你们赶紧的,出去迎客吧。” 众姑娘应声款款往外挪,接客去了。 “这个子黛,越发的不听话了。”老鸨脸色沉了沉,往后台去了。 幕帘后面,子黛和沈颜支棱着耳朵,听着台上动静。 “我能行吗?”子黛看着沈颜有些不自信的问。 “子黛姐姐,你自信点儿,就按照我教你的,保证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我怕不告诉妈妈,事后妈妈责我。” “你现在出去,那老鸨肯定责骂你,但是你要是待会亮完相,帮老鸨挣了大钱,这些都不叫事儿。”沈颜大手一挥,自信的说。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从今天以后你就是醉欢楼的摇钱树,老鸨怎么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那倒是。” 天意渐晚,夜色渐浓,越来越多的人踏进醉欢楼的门,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公子跟前都有一帮莺莺燕燕围着伺候着。 每晚亥时三刻,醉欢楼头牌都会登台献歌舞一曲,这也是来醉欢楼洒金公子最期待的高潮时刻。 琴弦拨动,不过片刻而已,台上便已经铺了满地金银,一地银票。 “铮~” 丝竹之音落下,月莲抬起拨琴的手,站起身来,款款行了一礼。 “月莲!月莲!月莲!” 底下有纨绔隆声高呼,又是一阵银票飘洒。月莲在一片呼和声中款款走向洒了最多银票的公子爷跟前,“张公子,今晚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哈哈哈哈……”张公子大笑,这时候台上突然响起悠扬琴音。 琴音绵延,细弱婉转,在嘈杂的环境中像一条破水银龙,细腻的挑拨着每个人的心弦。 底下宾客先是一怔,随即便不由自主的循着琴音将视线重新投向了台上。 台上一个人都没有,只幕布后面露出了半张琴,这婉转琴音便是由这张琴发出来的。 琴音细腻,如小溪流水,潺潺熙熙,突然,音调一转,陡然悠扬,与此同时,看台上一条红绸飞出。 第148章:助魁 琴音细腻,如小溪流水,潺潺熙熙,突然,音调一转,陡然悠扬,与此同时,看台上一条红绸飞出。 二楼阁楼上,老鸨看到台上异动,细眉一拧,一把拉过跟前负责舞台的龟公,质问了句,“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龟公看着突然活分起来的舞台,一脸的茫然。 再说舞台上,红绸飞出呼啸飞往台上,飞出半丈,又两道红绸嚯嚯而出,然后五道,七道,错落有致,整齐划一,直至整个演台上空都被红绸铺满,此时最先飞出红绸已经到了对面,稳稳卡在台缝之中,“哆哆哆……”一条条红绸落稳,红绸尾端悠悠飞出,在台下众人头上飘扬而过,直拖到台上,逶迤一地。 此时看台顶上,红绸交错,乐音也再次变得舒缓悠扬,嘤嘤切切,缠缠绵绵。 突然,琴音一转,嘈嘈切切,错杂颤颤,音调变化刹那,一女子从天而降,纤腰微束,白衣飞扬,水袖缠臂,悠悠降落,恍如仙女下凡一般。 仙女脸上有珠帘遮面,珠帘错落悠颤,挡不住底下真容,却凭空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意犹风韵。 仙女在半空停住,此时琴音已经彻底停了,仙女单臂挽水袖,怀抱着琵琶,晃手一拨,琵琶声起,其实曲儿并不是多抢眼的曲儿,子黛琵琶技能也没有多么炉火纯青,但是底下看客俨然已经被她非同凡响的出场惊呆了,那还有正经听曲儿的,一双双眼睛全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全神贯注弹琵琶人儿的脸呢。 这人儿他们眼熟啊,常出入醉欢的人都觉得面荒,那名字就在嘴边儿上,可是这会儿看着台上弹曲儿美人,众人一时又想不起醉欢楼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尤物美人了。 子黛面色全程清冷,专注手下琵琶演奏,视线一直投在脚下三尺地上,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公子哥的脸上。 这时候,男装打扮的沈颜摸到台下,往台上丢了锭她好说歹说才从子黛得口袋里扣出来的银锭子,并高喊了一声,“好!赏!” 沈颜这一呼声音之高,将琵琶声都盖了过去,台上子黛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她的银子啊,那可是她的银子啊!!!不过心疼归心疼,子黛没有忘记沈颜叮嘱她的,要高冷,要孤傲,要视金钱为粪土,不能为金银所动。 沈颜这一呼,将底下看呆的看客吼醒了,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解囊开始往台上砸赏,金锭子,银锭子,甚至还有大手笔的扬了一大把银票上来。 沈颜见目的已经达到,默默退走到后台去,深藏功与名。 二楼阁楼上,老鸨看到无数金银被抛上台,甚至比头牌收获的还多,脸上早已没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灿笑堆脸,笑的挤没了眼。 很快一曲便奏毕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子黛手臂一抖,身子骤然降下。降落速度之快,引得看客一阵惊呼,子黛倏忽降下,稳稳落地,落地瞬间下颌高抬,扬手指天。 高高抬起的下颌勾勒出精美的下颌线,单手指天,佳人身姿完美展现在众人面前,彼时,醉欢楼内气氛达到最热。 子黛抱着琵琶,微微欠了欠身,然后二话不说转身退走。 看客们这下真的看呆了。 他们混场子这么多年,钱砸了不少,花魁头牌也见了不少,还从来没见过表演完一言不发就下台的。 这什么情况? 看客们纷纷哄了起来。 早在自己下台后舞台又有乐音流出的时候月莲就已经变了脸色,看到出场的是一百年没生意的子黛,更是生气,这会看到子黛完全抢了自己的风头,甚至连刚刚为自己砸金最多的张公子都完完全全被子黛吸引了过去。 月莲搅烂了一方帕子,咬牙切齿,彻底失了理智,怒冲冲跑到老鸨跟前去。 “妈妈,您看看子黛,她竟然无视楼规,公然打您的脸!”月莲气愤指责,老鸨却根本不搭理她,两条腿快捣腾着,匆匆来到后台,找到子黛。 子黛刚从台上下来,看到老鸨心咯噔一下,就在她以为自己跑不了挨上一顿好骂的时候,手被老鸨轻轻拉了过去。 “哎呀,子黛呀,妈妈真是没看错你,还是你有本事。”老鸨亲昵的拉着子黛的手,轻抚着说,“底下公子们都等着你呢,你怎么下来了呀?” 子黛看着眼前老虎变猫的妈妈一时还真有些不适应,她很想告诉妈妈她也想出去接待客人们,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终于吸引到了注意,她也不甘心就这么下台来了,可是水袖告诉她了,如果她想成为醉欢楼的头牌就一定要听她的,水袖是真的有办法,她今天的成绩就是水袖帮她取得的,所以她得听水袖的话。 “子黛姐姐,这位就是醉欢楼的妈妈吧。”这时候沈颜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笑嘻嘻的说。 “你是谁呀?”老鸨正和子黛说着话呢,突然被人插了一嘴,眉头一紧,不悦的问。 “妈妈您好,我是子黛姐姐捡回来的丫头,专门伺候子黛姐姐和为子黛姐姐迎客出谋划策。”沈颜笑盈盈的说。 老鸨一听她是子黛捡回来的,刚要斥责子黛随便往回带人,紧接着听沈颜说她为子黛迎客出谋划策,老鸨目光一变,细细打量着沈颜,“子黛今天的表演,是你策划的?” “是的,从服化道到舞美造型,都是我。”沈颜毫不谦虚的应下。 “没看出来啊,小丫头片子挺有本事的。”老鸨子看着沈颜,看见宝了似的,一双眼睛里迸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老鸨呢?” “出来给个解释啊?” “就一首曲子就完了?” 这时候前头的闹哄声越来越大,老鸨闻言赶紧拉过子黛,“子黛快跟我到前头去,客人要火了……” “不行!”沈颜见状身子往前一进,拦在子黛身前,“子黛姐姐不能去前面。”沈颜说。 “为什么?”老鸨不明所以,然后笑盈盈的说,“放心吧,子黛拿到的赏银我会分给子黛二成的,这下可以了吧。” “好啊好啊好啊。”子黛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应承。 “子黛姐姐,你有点骨气行不行。”沈颜闻声回过头去,看着子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且听我的,妹妹保你以后有大把的银子进口袋。” “真的假的?” “我今天能让你一夜风头盖过头牌,明天就能把你捧成天临城最火的角儿!” “那我听你的。”子黛看着沈颜,坚定的说,然后看着老鸨,坚定决绝的道了句,“对不起,我不去。” “小丫头,你这是意欲何为啊?和银子有仇不成?” “银子那么可爱,我怎么可能和银子有仇。”沈颜撇了撇嘴。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老鸨拿捏不准沈颜的意思,问。 “今儿的信息太少,不配我们子黛姐姐再露面。”沈颜大咧咧的摆摆手,“妈妈你到前头去,告诉那些公子哥。子黛姐姐今天身体欠安,只奏一曲。若是还想见子黛姐姐,明儿再来吧。” “这样不好吧?”老鸨为难,子黛也跟着应和,“是啊,这样不太好吧。” “我的姐姐啊,你不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你频频露面不仅自己累,还会将新鲜感败光,那样不仅自己费力气,反倒还不值钱。听我的,妹妹保你轻轻松松就把银子赚了。” “行,我信你!”子黛看着沈颜,想到今晚的反应,郑重点了点头。 沈颜说完转而看向老鸨,“妈妈,我知道您想挣银子,子黛姐姐也想,我也想。但是明明能挣大钱咱们非挣小钱做什么?”沈颜反问,老鸨看了看沈颜,又看了看子黛,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且听你一回。” 老鸨说完,拧着婀娜步子一步一步往前头去了。 眼见老鸨全程无视自己,月莲的脸气的青一阵白一阵,目送老鸨离开,月莲冲到子黛跟前来,二话不说,甩手就是一巴掌。 好在沈颜眼疾手快,才帮子黛挡住了这重重的一耳光。 “你是哪儿来的野东西,敢挡着我?”月莲见自己的手被沈颜擎住,愤怒至极。 “月莲姑娘,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沈颜哼笑一声,“子黛姐姐现在可是贵公子们追捧的红人儿,是妈妈的摇钱树。你这一巴掌落下伤了子黛姐姐的脸蛋儿,妈妈可不会轻饶了你。”沈颜说着,将月莲的手耸开,“月莲姑娘动手之前要三思哦。” 月莲听了沈颜的话,目光闪了闪,却是没再动手了。 “子黛,别以为你今天出了点风头就可以呼风唤雨了。别忘了你已经三十二岁了,年长色衰年老珠黄,也就远远瞧着还有几分风韵,咱们走着瞧,我看你能风光几天!”月莲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子黛听了月莲的话,目光闪了闪,神色黯黯。眼见月莲离开,沈颜略略扯了个鬼脸,回过头来刚要叫子黛和她回去,一回头便见子黛一脸神伤模样。 “子黛姐姐,你怎么了?” “月莲说的没错,我已经不再年轻了,便是有你帮衬,也风光不了多久。” “我的好姐姐啊,你才三十出头的年岁,正是风韵十足的时候,怎么就不再年轻了。你长的这么好看,就是七老八十的时候也一定是整个夏昭最美的婆婆。” “你这丫头,油嘴滑舌的。”子黛嗔笑着刮了刮沈颜的鼻子。 “子黛姐姐心情好点了吗?好点了的话和妹妹我回去睡觉吧。”沈颜摇头晃脑的说。 “回哪儿?” “还能回哪儿?咱们后院的小破屋呗。” “还要回那里去啊。”子黛神色可见的失落。 “急什么,咱们先回去住着,毕竟住一天少一天了。” “什么叫住一天少一天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应该是咱们俩在小破屋睡得最后一宿了。”沈颜拧了拧脖子,“毕竟在地板上睡实在是不太舒服。” “今天晚上你到床上睡,我在地上睡。”回小破屋的路上,子黛讨好的说。 “那可不行,子黛姐姐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鸠占鹊巢呢。”沈颜满口拒绝,“妹妹只求姐姐腾达之后别忘了妹妹就好。” “你放心,我子黛从来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有我一口肉就不会欠你的汤。” 得,还以为自己也能分上一口肉呢,沈颜白了白眼,行了,现在也不是和风尘女子计较肉啊汤的事儿的时候。 “子黛姐姐,那如果过几天你搬到了前楼如,能不能也向妈妈给我讨一间啊?”沈颜小心翼翼的说,“不用太大,把储物间收拾收拾就行。” “你放心,如果我过去了,我一定也带着你。” “子黛姐姐最好了。”沈颜笑道。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小破屋,沈颜和子黛又说了会儿话便躺下了。 她们才刚躺下没一会儿,房门便被叩响了。 “谁啊?”沈颜出声问。 “子黛啊,是妈妈我。”老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沈颜唇角勾了勾,上套了。 沈颜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前打开门栓将老鸨放进来,“妈妈来了,快,请坐。” 沈颜把瘸了一条腿儿的椅子抽出来,让老鸨坐下。老鸨见沈颜态度和煦,心下满意,结结实实往凳子上一坐。老鸨体态本就丰满,坐在瘸腿儿凳上,猛的一晃,“哎呦!”老鸨大惊而呼。 “哎呀,妈妈您没事儿吧?”沈颜也跟着疾呼一声,然后一脸自责的说,“哎呦,都怪我,忘了和您说这凳子瘸了一条腿儿了。”沈颜一边自责,一边拎起茶壶给老鸨斟了一杯茶,“来来来,喝口茶水压压惊。” 老鸨捂着老腰哎呦了两声,然后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噗……” 茶水刚进嘴儿,老鸨脸色顿变,一口茶雾喷了出来,好在沈颜手脚灵活,在老鸨吐出来之前便避了开去。 “哎呦,您没事吧。”沈颜紧张的安抚。 “这什么茶这是?”老鸨一把推开茶盏盖儿,盖子掀开,圆润盏口明晃晃的缺了块碴儿。 老鸨的脸登时就绿了。 第149章:卧底计划进行时 “这什么茶这是?”老鸨一把推开茶盏盖儿,盖子掀开,圆润盏口明晃晃的缺了块碴儿。 老鸨的脸登时就绿了。 “这茶不好喝吗?”沈颜看着老鸨扭曲的脸,故作疑问,说着扭头看向子黛,唤道,“姐姐,你这儿还有别的茶吗?” “妈妈,实在抱歉,我这里就只有这些了。”子黛起身走过来,神伤的说。 老鸨子看着瘸腿的椅子,豁牙的杯盏,发绿的茶水,嘴角撇了撇,然后一脸自责的拉过子黛的手,“子黛呀,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整日里忙着照顾生意,竟然不知道你的日子过得这么苦。从今天起,你不用再住在这个破地方了,跟妈妈走。” “妈妈,您这是带我去哪儿啊?”子黛跟着老鸨走,下意识回头看了沈颜一眼,递给她一个得逞的眼神儿。 “妈妈对不住你,这哪是住人的地儿啊,从今儿起,你就搬到前楼去住。”老鸨说的斩钉截铁,子黛闻言黛眉一拧,“妈妈,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前楼是头牌和二牌姐妹住的地方,我只是个小小的三牌,哪里有资格……” “子黛啊,你如今可是比头牌都要风光啊,你这么说话不是打妈妈的脸吗。” “瞧妈妈您说的,子黛可不敢。” “那你就安安心心的搬到前楼来住,要是有人不满意,让她来找我。” “谢谢妈妈。”子黛微笑,缓缓开口,“妈妈,子黛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妈妈成全。” “什么不情之请啊?” “我想把水袖也带过去。”子黛说,一双眼睛紧着仔细着老鸨的神情。 “水袖是谁?”老鸨一脸疑惑。 “是我。”沈颜闻言一个晃头闪出来,嘿嘿一笑。 “我当是谁呢,她既是你收留的,就是你的人,你搬到前楼去,你的人自然也要跟过去。”老鸨挤着一脸的笑,眼角余光扫了眼地上凌乱的被,然后一手拉着子黛,一手拉着沈颜往前楼去了。 前楼花房里,月莲坐在矮榻上,正在赌气,不一会儿月影便推门进了来。 “影妹妹,怎么样?” “妈妈到后头把子黛请到前头来了,更可恶的是那个小丫头也跟过来了。咱们楼里三牌的人有了第一个私佣,真是好大的笑话。” “这个子黛,欺人太甚!!”月莲咬牙,恶狠狠的说。 “莲姐姐,你打算怎么办?”月影见状,凑上前去低声问。 “哼,子黛能有今日风光,不就是靠着那个小丫头嘛,我们只要把那丫头哄到我们这边儿来,子黛能掀起多大的浪。”月莲哼了一声。 又是一个热闹繁华的夜,醉欢楼里欢歌笑语甚嚣尘上,贵家公子熙熙攘攘,坐在看台下头听曲儿看舞。 又到了头牌压轴时间,月莲上台一舞跳毕,台上却只有寥寥几捧散碎银,砸银子最多的也才不过掏了二百两。 “子黛!子黛!子黛!” 月莲才下了台,底下坐着的人哄的一下炸了一般,大声喊着子黛的名字。 后台,老鸨满脸堆笑,围在未施粉黛的子黛跟前,“子黛,你听听,外头的公子们都等着你呢,你还等什么呢,快装扮起来啊。水袖,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给子黛上妆。” “妈妈,子黛今天不登台,所以不用装扮。” “不登台?为什么?!”老鸨闻言眼睛一瞪,脸上的笑登时化去,转而被愤怒取代。 “妈妈息怒,我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沈颜哼哼了声,“咱们醉欢楼虽然是开门做生意的,但是也得立立规矩。妈妈应该知道,那些男人啊最是喜新厌旧了,如果子黛姐姐每天都出去迎客,过不了多久,便会落得和现在的头牌姐姐一个下场。” “男人薄情,所以我们完全不能寄希望于让他们将一颗心完完全全的系在子黛姐姐身上,我们能做的只有吊着他们的胃口和新鲜,让他们求之不得,辗转难眠。” “这……能行吗?会不会把那些公子爷得罪了?” “妈妈,您尽管放心,不会的。您现在出去告诉那些个公子,子黛姐姐需要休息,所以不会每天都登台献歌舞,想捧场的公子可以多多过来。” “不会每天登台是什么时候登台?” “随机。” “随机是什么意思?” “就是心情好的话可能连登三天,心情不好的话就三天都不登台。” “这怎么能行?”老鸨一听登时不干了,“你这么干,客人都跑没了。” “原本我没来的时候子黛姐姐也没客人啊。”沈颜见状,眉头挑了挑。 老鸨闻言嘿嘿笑了笑,“你这小丫头,我这和你好好说话呢,你怎么老翻旧账呢。” “听我的,我保你赚的盆满钵满,不听我的,那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干,但是咱们说好了,你要是不听我的,别想我给你出点子。”沈颜抱臂哼哼了声。 “好好好,妈妈听你的,就按照你说的来。”老鸨被沈颜弄得没办法,终于还是妥协了,安抚了沈颜,一晃一晃到前头去招呼客人了。 “子黛姐姐,我昨天教你的动作记住了吗?”沈颜问,子黛点点头,“记住了。” “走,咱们回去练舞去,明天再惊惊艳艳的亮个相。”沈颜搀着子黛往房间走去,刚关上门,沈颜目光微凝,瞥见了一角裙摆。 “子黛姐姐,你先自己练,我去把衣服洗了。”沈颜知会一声,抱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往后院走去,她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沈颜嘴角微微一勾。 沈颜来到后院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然后哗啦啦倒进木盆里,用力揉洗着。 “是我让你出尽风头的!你竟然还让我洗衣服!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每搓洗一下,沈颜便恶狠狠的抱怨一句。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子黛的大恩人吗。呦,你这是干嘛呢,洗衣服?你帮了子黛那么大的忙,她竟然让你在这儿洗衣服。”月莲踱步过来,半嘲半讽的说。 “不许你这么说子黛姐姐,子黛姐姐对我可好了。”沈颜愤愤摸了一把鼻子,眼睛红红的,就要落泪似的。 “她对你好不好你比我清楚。如果让你洗这么多衣服还是对你好的话,我能把你捧上天。” “不许你这么诋毁子黛姐姐。”沈颜坚决维护自家主子,只是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似的。 “水袖,你以后跟我吧。”月莲见时候差不多了,俯下身来,一把拉过她的手,“我不仅比子黛年轻,还比她懂得呵护人,只要你跟着我,我保证只要有我坐的地方,就有你坐的地儿。”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丫头,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你就是个宝啊,宝贝要放在手心儿的,我可不舍得让你做这些粗使活儿。” “可是这些我不做,谁来做?” “这院子后头还有个杂院儿,里头都是些不听话的,被妈妈罚过去关着,这些粗活儿交给她们做就好。” “不听话的?是不是像我这样的?”沈颜说着,惶恐的缩了缩身子,咧着哭腔道,“我今儿还顶撞了妈妈呢,我是不是也要被罚到那边去关着了啊。” “不会的,你现在可是比我们都值钱的活金树,妈妈宠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罚你。” “那就好那就好。”沈颜点头,然后对月莲真诚的说,“月莲姐姐,我看出来哦,你是好人。” “但是毕竟是子黛姐姐收留我的,我不能忘恩负义。这样吧,我教你一招,让你和子黛姐姐能平分秋色,怎么样?” “平……”月莲拧了拧眉,并不太愿意,但是她抬头见沈颜单纯的笑脸,摆了摆手,“好吧好吧,平分秋色就平分秋色。” “那你这样……”沈颜附在月莲耳边低声耳语,月莲听着她的话,嘴角微微扬起,“你这小妮子,哪儿想出的这些鬼点子。” “希望可以帮到姐姐。”沈颜微笑,然后继续搓洗衣服。 “行了,你别洗了。你既然都告诉我如何迎客了,作为回报,我带你把这衣服送到隔院去。”月莲拍拍胸脯站起身来,然后让她把衣服都拿上。 月莲带她从井边离开,来到最靠北的一间厢房里,然后推开一道暗门,暗门打开,便是一座院子。 “什么人?” 她们才刚推开门,立刻有人质问。 “是我。”月莲闻声知会了声,那人立刻收了手中的刀,“月莲姑娘,您怎么来了?” “有几件衣服脏了,送过来洗洗。”月莲摆摆手,沈颜见状将手中盆子交到那人手中。 “这点小事儿随便差个人过来就好了,姑娘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是新来的,不认路,我带她过来认认路。”月莲说,然后转身对沈颜招呼了句,“行了,衣服送到了,咱们回吧。” “哎。”沈颜应了一声,转身往门里走,转身刹那,眼角余光恍然瞥见一角衣袍一闪而过,沈颜目光一凛,心脏顿时一悬。 沈颜才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有一声惨叫声传来,沈颜目光陡深,强压制住自己回头去看的冲动,战战维持着表面镇静。 沈颜和月莲从隔院回来,便分了开。沈颜一个人走在回房的路上,耳边不断回响着转身瞬间的那声惨呼。 那声音很沉很暗,像从幽远地狱传出来来的一般,但沈颜可以确定,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果然,醉欢楼和春意阁一样,有着私刑之地。 还有那角衣袍……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之后的几天,月莲和子黛使出浑身解数争抢宾客的青睐,醉欢楼盛况空前,从未有过的火爆,沈颜俨然成了整个醉欢楼最尊贵的主儿,老鸨天天哄着她,生怕她哪不满意了,恨不得连吃饭都派个人喂她吃,也就只有夜幕降临,醉欢楼开门迎客的时候沈颜还能消停一会儿。 当然,所有人都去了前头接客的时候才是沈颜开始工作的时候。 一晃她到醉欢楼已经有七天了,这七天的时间里,她观察了醉欢楼所有姑娘,以及常来醉欢楼的宾客,甚至连哪个宾客爱点哪位姑娘她心里也都有了数。她不止一次看到朝廷官员出入醉欢楼,也不止一次看到接待官员的姑娘送走了客人后和老鸨匆匆往后院那道暗门儿去。 沈颜趁醉欢楼的人不注意的时候给花倾野去了信,安排他查一些她怀疑但没有证据的问题。今天她收到了花倾野的回信,确定了她的猜测准确无疑。 当然了,花倾野查消息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她利用空档时间,加上有意观察,不过几天的时间,已经将醉欢楼上上下下摸排了个仔细,大到哪位姑娘睡哪间房,小到醉欢楼里剪刀有几把,都放在哪儿,沈颜记得比老鸨都清楚。 又是一个风花夜,醉欢楼里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有了沈颜的帮衬,子黛和月莲各挺起了醉欢楼的半边天,子黛擅舞,月莲长歌,两个人里但凡有一个登台的,便能轻易将全场引爆。 今天,更是热烈,因为早早边已经放出了口风去,今天子黛和月莲要同台演出,一时之间万人空巷,偌大的醉欢楼里,熙熙攘攘,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摩肩接踵,抵足胼胝。 身材瘦削的沈颜不耐拥挤,被人流挤来挤去,挤到了柜台里去。 “哎呦我的天,这人也太多了。”沈颜猫在柜台里,抱怨道。 “可不嘛,我在醉欢楼都待了十年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守柜台的龟公和沈颜一起窝在柜台里,乐呵呵道,“今天一晚上赚的银子怕是都能把咱们醉欢楼的地都给铺满了。” “瞧你这点出息,依我看啊,这么多人,今儿晚上的收入能把咱们醉欢楼填满。” 哈哈哈哈…… “哎,说真的,你见过月莲和子黛同台演出吗?” “这谁见过啊。月莲来的时候子黛都已经退了,她俩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儿。” “哎,那你不好奇吗?” “好奇啊,但是没办法,我得在这儿守着柜台。” “你去看你的,柜台我给你守着。” “你不好奇吗?” “她们俩的歌舞都是我教的。”沈颜挑了挑眉,龟公闻言哈哈的笑,“那感情好,那感情好,那麻烦你帮我看一会,我看完就回来。” “去吧去吧。”沈颜摆手,嘴角一抹笑意微荡。 第150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子黛的琴音一起,醉欢楼里气氛顿时达到顶潮,人声鼎沸,盛况空前。 沈颜猫在柜台后头,眼观六路,背在身后的手则缓缓摸上暗格,指尖触到凹凸图案,轻轻摁下,只听“恪哒”一声脆响,暗格弹开,一本账簿静静地躺在格子里面。 沈颜摸起账簿往怀里一揣,反手将暗格推上,然后站起身来,正对上老鸨警狠的眼。 沈颜大骇,暗道不好,一个闪身就要逃,奈何整个醉欢楼都已经被宾客挤了满,门口更是挨挨挤挤,人头攒动挤出好远,她精心设计的局此刻成了她最大的难题。 沈颜无处可逃,扬手一招,扯住身边垂下红绸,足尖点地游荡而起,飞身直奔后门而去。 醉欢楼后院有一棵老桑槐,借它之际力,可以脱身。只要自己出了醉欢楼的院子,她们便再奈她不得了。 沈颜飞身落地,正扑在一个看客的身上,将人带翻,人员密集,这一倒多米诺骨牌似的,人仰马翻,顿时倒了一片,沈颜手中有红绸,借红绸之力迅速起身,道了句抱歉,掉头便往后院跑。 “妈妈,要追吗?”楼里龟公见情况有异,跑过来急急的问。 “不用。”老鸨扬手示意龟公稍安勿躁,“咱们将她撵到后院去,就行了。”老鸨一双丹凤眼眯成细缝一条,透着危险的光。 沈颜从前楼跑出来,径直奔桑槐树的方向跑过去,才跑了一半,沈颜面色一变,陡然停下脚步。 槐树下,无数亮点亮起,那是无数燃着的火把。人群列成两对,分让开去,人群后面,锦衣扶足,缓缓走出来。 “九弟,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戏谑的口吻。 沈颜眼皮撩起,视线挪上男人的脸,果真是他——四皇子沈钰。 …… 脚边有蟑鼠乱窜,湿潮的青苔爬满了墙壁,鼻子里充斥着难闻的霉腥味儿。 潮湿暗房里,沈颜被铁锁捆缚着,吊在半空中。沈颜唇色白惨,凌乱发丝混着汗水贴在脸上,身上道道水红色的鞭痕触目惊心。 脚步声起,沈钰缓缓走进来,走到沈颜面前,抬手端起她的下颚,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四哥来看你了,我的好弟弟,哦不,应该说我的好妹妹。”沈钰将脸贴近沈颜的脸,阴鸷的说。 “呸!”沈颜啐了一口,猛的挣开沈钰钳着自己的手。 沈钰也不气,擦了擦鼻尖,舔了舔后槽牙,然后邪邪一笑,“刚刚吃了那么多鞭子,火气还这么大。” 沈钰微笑着走到一边,抬手拿起盆里饱饮盐水的鞭子,细细端详,然后甩手,啪的一声,鞭子嚯然甩出,噗嗤入肉,在沈颜身上留下一串水红。 硬捱了一鞭子,沈颜牙关咬紧,愣是没哼出一点声音,只额上瞬间铺满一层的细汗昭示沈颜挺下的无声痛楚。 “无趣。” 沈钰见沈颜哼也没哼出一声来,怏怏丢下手中鞭子,再次来到沈颜面前来。 “老九,你真是很会给人惊喜。要不是我早就对你的身份存了疑,差点就被你唬住了。哦,说到这儿,哥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醉欢楼的生意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沈钰看着沈颜,眼里透着黠狡的光。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沈颜闻言艰难的抬起头来,盯着沈钰,冷声问。 “你和月莲到隔院那日,我看见你了。”沈钰歪头,浅笑,“虽然你转身转的很快我并没有看到你的脸,但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为了把你从太子之位拖下来,我做了多少功课。我对你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你自己。你的脸,你的身形,你的背影,全都在这里。”沈钰点了点自己的头。 “那天看到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是你。回去后我便让人去查了,太子府里住的是肖回,太子消失不见了。很巧的是太子消失的时间和你来到醉欢楼的时候极度吻合。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我早就得到了你疑似是女儿身的消息。所以面对着和太子长相八分相似的水袖你,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断定你就是沈颜。” “那你为什么不在得知我身份的时候便把我擒下?”沈颜问。 既然今日这些都是他设计好的,想必他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他完全没必要等到今天再动手。 “如果在你还没得手的时候就擒下你,你怎么会有功败垂成的挫败感?”沈钰呵呵一笑,“你不是想偷账本置我于死地吗?我让你拿到手,但是拿不走,我要你知道你一直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间,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这样不比早早擒了你有趣很多吗?” “你就是个疯子!”沈颜瞪着沈钰,大斥一声。 “我是疯子吗?”沈钰喃喃重复。 “你是疯子!你是疯子!” “是!我是疯子!”沈钰突然暴躁,“就算我是疯子,也是被你沈颜逼的!”沈钰暴喝,一把掐住沈颜的脖子。 “皇后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一个无根无基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坐主东宫之位?就是因为你,我从小便被母妃苛责,也是因为你,我被迫周转这乌烟瘴气的醉欢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沈钰大吼着耸开掐着她的手。 大口空气灌进来,沈颜喘息两口,凶瞪着他,大声驳斥,“我没有逼你杀过人!你的手沾满了血,那是你的债,一辈子都洗不掉!” “害死她们的不是我,是你!!” “举头三尺有神明。沈钰,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做下的事,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 “不敢承认?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说的是是事实。”沈钰冷哼一声。 “她们是被你害死的,全部都是。”沈钰盯着沈颜细声慢语的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经营醉欢楼吗?”沈钰问,却也不要她回答,继续说道,“当然是为了积累足够的财富,积累财富做什么呢?自然是拉拢朝臣好与你抗衡啊。” “可这醉欢楼是什么地方?这是寻花问柳花前月下的地方,烟花巷里,怎么可能不出几条人命?” 但是归根结底,她们是因为你才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就不需要花大笔的银两拉拢朝臣,不拉拢朝臣我不需要开这个醉欢楼,不开醉欢楼,那些女人也就不会死,归根结底,她们是因你而起。” “你承认了。”沈颜看着他,平静的说。 “对,我承认了。你追查的连环抛尸案是我做的,张远山也是我除的,不仅如此,我还利用醉欢楼的人套取朝廷命官的秘密,借此要挟他们听我的话。每一桩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我都承认了,你能拿我怎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沈颜丧丧的摇摇头,“现在我是你的阶下囚,什么都做不了。” “沈钰,我承认我败了。”沈颜仰脸看着他,脸上泛起一抹冷笑来,“但是我不是败给了你。” “你什么意思?” “经营醉欢楼,套取官员秘密,贿赂拉拢朝臣,强抢民女,连环抛尸,再到查清楚我的秘密,这么多事不是你一个人就做的到的。”沈颜盯着沈钰,眼底是不尽的嘲讽,“我是输了不假,但并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了柔妃。” “是,母妃确实帮了我许多。说你输给了母妃也不为过。”沈钰微笑,“你以为凭着你这三言两语便能挑拨我们的母子关系吗?母妃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和老七。只要我们母子三人齐心同力,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这里面还有沈褚的事呢。”沈颜呵呵冷笑,“我还真是看错他了。” “行了,省省吧,我们才是亲兄弟,你算什么东西?”沈钰冷睨着她,轻蔑的说。 “都听清楚了吗?”沈钰话音落下,沈颜一改先前虚弱,底气十足的说。 沈钰闻言面色一变,慌忙往四下里瞧去,“你在和谁说话?” 这时候,地牢的门被破开,花倾野带头,大理寺众官员在后,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沈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花倾野看到沈颜现在模样,忙上前去将她解下来,小心的搀着她,“你没事儿吧?” “没关系。”沈颜摆了摆手,然后看了眼一旁捧着笔纸的大理寺书丞,“可都记清楚了?” 这会儿功夫他记下的东西便是十个脑袋也扛不住,大理寺书丞已经被吓傻了,拿着笔的手微微发着抖。听沈颜点到自己连连颔首,“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沈颜没再理他,提步走到沈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冷道了句,“对不起,你输了。”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你没有账本,没有账本就没有物证,我还没输!” “沈钰你真是太小瞧我了,我既然留了后手,怎么可能忘了账簿。”沈颜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花倾野拿出一本账簿递给她。 “不!不可能!这是假的!账簿已经被我烧了!这是假的!”沈钰看到沈颜手中账簿,顿时慌了。 “你烧的那本才是假的。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的自信。”沈颜微笑。 虽然沈颜和沈钰接触不多,但大致也了解过一些,沈钰从来刚愎,这是他致命的缺陷。 就比如这一次他发现了沈颜卧底进了醉欢楼,他以为他自己足以对付沈颜,所以根本没打算把沈颜来到醉欢楼的事儿告诉柔妃。而是自己设计了一出将计就计。 彼时沈钰认定沈颜已经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了,所以他才拿真的账簿做了饵,试图让自己体会功败垂成的滋味。因为他有把握拿回账簿。 拿回账簿后他便将账簿烧了,他以为这样即便有人想营救沈颜,但是没有了账簿,没有了沈颜,就没人能动的了他了。 可是他错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不知道沈颜其实早在那日在隔院那一瞥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在那之后沈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一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迷惑沈钰,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伪造了一本账本出来。 在她藏身柜台后偷账簿的时候,她身上本来就已经带了一本假账本。她拿到真账本后,没有将它揣在身上,而是将它丢到了柜台底下的空隙里。 沈颜拿着账簿,翻开确认是真账无疑,不再看沈钰,转身离开。 “全部带走!”离开之前,沈颜吩咐了句。 = 乾圣宫里,气氛凝重,沈颜一身血衣站在殿前,身后跟着花倾野和一群大理寺官员。旁边跪着失魂落魄的沈钰和不住抖颤的沈褚。 “启奏父皇,儿臣接手大理寺后对连环抛尸案进行了多番查证,发现其中一名受害者季佳生前最后的行动形迹是被卖入了醉欢楼。醉欢楼是青楼,符合导致大量少女死亡的条件,于是儿臣扮作女装混入了醉欢楼,进行了仔细的摸排,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儿臣发现醉欢楼确实有问题。” “沈钰负责经营醉欢楼,为了维持醉欢楼的运营,强抢民女,并对不服从者进行严刑拷打。这里是目前大理寺发现的所有遇害者的信息,这里有所有被囚禁姑娘画了押的检诉书,可以证实沈钰的恶行。另外,儿臣在醉欢楼缴获花名册一本,可以证实遇害者确实是醉欢楼的人。”沈颜从花倾野手中接过三本册子恭敬递上,安世全忙下来接过,呈上去。 “沈钰牟取暴利后,将金银转给沈褚,让他用以拉拢朝臣。这有醉欢楼账簿一本,上面记录了醉欢楼所有金银走向,可以证实儿臣上述所言。” 又一本册子递上去,皇上的脸愈发阴沉。 “同时沈钰利用醉欢楼中女子迎宾便利,套取官员把柄,借以要挟官员为他们办事。这部分的名册并不全,但是晚些审问过醉欢楼的老鸨和接客姑娘后,应该可以制定出一个基本的名单。” 第151章:清洗 “连环抛尸案之外,相国大人遇害一事也是他们做下的。”沈颜面色深深,缓缓说道,“醉欢楼抛尸案的其中一个遇害者季佳与相国大人长子张承有过一段过往,季佳也正是因此才被卖入了醉欢楼里。” “儿臣与太子妃大婚当日,季佳的小叔季淮曾拦路告状,被相国大人接下。相国大人一向严谨,接到季淮状告势必会联想到醉欢楼。” “季佳本是无名村姑,可是这么一来便惹起了相国大人的注意。他们清楚任由相国大人追查下去,他们所做恶迹迟早会败露。所以在季淮告状的当天晚上,他们决定除掉相国大人。于是将相国大人毒杀在了相府之中。” “儿臣上述所言皆得到了沈钰的亲口认承,当时大理寺众官员全都在场,皆可作证。”沈颜说的不卑不亢,“人证物证俱全,事关重大,请父皇钦夺。” 沈颜双手相搭,恭敬请命。 皇上一边听沈颜汇报,一边快速翻着账簿,越看脸色越阴沉。 沈颜话落,皇上“啪!”的一下将账簿重重砸在桌案上,拍案而起,“你们真是太令朕失望了!来呀,将这两个逆子打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因为口供账簿等等许多证据尚未收集齐全,很多账都还没有查清具体流向,很多牵连其中的官员也还没有誊出名单,所以皇上没有急着定罪,而是将人暂时收押了。 乾圣宫外,沈颜刚出来,花倾野便迫不及待的跟上来,“张远山被毒杀一案你找到关键证据了?” “没有。”沈颜答的干脆。 “没有?那你在大殿上还那么言之凿凿。” “我向父皇禀报所查结果,不言之凿凿,难道还要将信将疑?” “可是你手里没有沈钰投毒的确凿证据啊,你就不怕当廷对峙的时候沈钰不服?”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假意被俘?”沈颜反问。 花倾野闻言璀璨的眼微微眯起,“你是想……套沈钰的话!!你让我把大理寺的人都带去不是为了让我们听沈钰认下他营私害人要挟官臣的罪,而是为了让沈钰当众认下毒杀相国的罪!” “营私害人拉拢朝臣等等,有账簿在,有名册在,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唯有相国大人毒杀案,没有一点确凿证据。所以我才传书与你,让你带领大理寺的人乔装成宾客藏身在醉欢楼各处,一旦我被擒获,即刻将醉欢楼控制起来。” “沈钰从来刚愎,擒下我之后他一定会向我炫耀他的成功,借此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套他两句话易如反掌。” “沈钰的谋略之于你,无异于拿涓涓细流与浩瀚海洋做比,从他对上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个一败涂地了。” “我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沈钰。”沈颜眉眼微深,面色森冷。 “柔妃?” “壮士断腕,死而后生。如果她平时足够警醒,这一次未必动的了她。” “你的意思是……柔妃会将罪名全部推到沈钰和沈褚身上,独善其身?” “能活下一个总比一个都不留要好些的,不是吗?”沈颜侧首看着他,微微一笑。 沈颜刚受过鞭刑,虽然事先有所准备,到底还是结实挨了鞭子伤了皮肉的。此刻的她脸色很白,发髻外乱,甚至有些衣衫不整,花倾野看着她,却莫名看出了两分女儿家的弱美来。 “你做男儿略薄了些,扮女人却比女人还女人。”花倾野瞧着沈颜,啧啧赞叹。 “你在骂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花倾野连连摆手,“我只是单纯的想夸你扮相不错,很像,真的,绝无恶意。” “若是扮的不像,如何能骗过阅女无数的醉欢楼老鸨。”沈颜瞥了他一眼,说的淡然。 花倾野看着她冷漠的脸,竟然鬼使神差的信了。 “扳倒一个沈钰,你付出的代价可不小啊。”花倾野眼角余光瞄到沈颜身上深浅不一的伤,饶有意味的说。 “如果自损八百可以杀敌一千,就不算亏。”沈颜冷目,眼底有肃杀之气氲氲,“动我可以,动我身边的人,不行!” 花倾野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沈颜的眼神微微凝动,邃深眼底有异样情愫袅袅升起。 花倾野送沈颜回了太子府,肖回出门来接,看到沈颜此刻模样登时一怔,“这是怎么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沈颜摆摆手,不再与他多言语。 肖回也不问,道了句安便带人撤走了。他在太子府住了足足半个月,将整个太子府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他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沈颜耍了。 沈颜回来不久,张文静便得到消息,带人从相府匆匆赶了回来。 “殿下,你没事吧?”张文静推门进来,上下打量着沈颜,急灼的问。 在家里的时候她便听说沈颜一身是伤,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到乾圣宫去了。她当即便要进宫去,可是祖母不允,非要先派人去打探下消息,确定不是沈颜出事了才放她回来。 “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没什么,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不用担心。” “到底怎么回事?”张文静急切的问。 沈颜看她急灼关切的模样,不忍让她跟着担心,简单和她说了一遍事情大概。 “伤的重不重,你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张文静听的呜呜哽咽,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已经包扎好了,敷了上好的金疮药。”沈颜掀起衣服给她看了看缠绕整齐的绷带,“放心吧。” “谢谢你。”张文静看着沈颜,郑重其事的道了句。 …… 继春意阁之后,又一起强抢民女私设囚刑案告破。醉欢楼被查封,一干人等悉数落狱,沈钰和沈褚也被羁押宗人府,两座王府被查抄,无数金银被从两个王府搜检出来。 与此同时,醉欢楼里被解救出来的姑娘也在回忆复述她们在醉欢楼所遭受的境遇,以及她们知道的被醉欢楼害死之人的信息。 与此同时,关押在刑部大牢的醉欢楼所有姑娘们也在忆述她们在醉欢楼迎客期间套取到的官员把柄信息,争取获得宽大处理。 一本本登记着官员把柄的本子递出来,一本本记录着赃银走向的名册呈上去,一名名官员被宣进乾圣宫里,丧丧退出来,或谪或贬。 谁也不知道这场清肃要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皇上下一个会宣谁。只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广,惹怒了皇上,沾染之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在历时一个月的大清算之后,终于赃银流向全部清点完毕,涉事官员名录也一一补全,所有在醉欢楼遇害的女子名单也都摘录清楚,尚未被发现的被抛尸体也都循着醉欢楼被捕之人的口供全部找到。遇害者家属也全部找到了。 清算完成当天,一旨皇召颁下来,贴了都城街头巷尾满处。 沈钰和沈褚私营青楼,贿赂要挟朝臣,毒害朝廷大员,强抢民女,私设囚刑之地,残忍杀害民女二十七人,抛尸于荒,罪大恶极!数罪并罚,特剥夺二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抄家封府,处以车裂极刑,东市菜市口即刻行刑。 其他涉事官员轻则谪贬罚俸,重则削官遣乡或流于荒地。 醉欢楼老鸨管事处车裂极刑,其他人员根据涉案深浅刑一到三年不等。 从醉欢楼私囚地被解救出的,发放抚恤银二十两。醉欢楼遇害者家属可领抚恤银一百两,免税三年。 告示将涉事人员全部做了处分,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三大篇,然而从头到尾没有半个字提到柔妃的。 夕阳西下,东市菜市口战马疾嘶,为轰动一时的醉欢楼案做了结。 万众瞩目的巨案终于落了幕,太子府里,沈颜坐在太妃椅上,正在和张文静下茶。 “啪”的一声,张文静手中黑子落下,得意一笑,“吃你一子。” 沈颜不动声色,再落一子。 “殿下你会不会下棋啊,你落这分明是在送我子啊。”张文静看到沈颜落子的地方,嘿嘿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张文静落子,“这回你可输惨了,又丢了两颗子。” 沈颜浅笑,捻子落下,“啪”的一声,白子落定,张文静得意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你也太阴险了吧!你故意放子出来诱我走进你的陷阱里!”张文静看着棋盘局面,一张笑脸顿时垮掉。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棋盘和人生是一样的,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因为得意越甚,失意越重。” “这局不算,再来再来!”张文静扁嘴,将棋盘扫乱,开始捡子,“这局我拿白子。” “好。”沈颜微笑,将手边棋筒推到张文静跟前,“给。” “这局我肯定不会输了,哼哼。”张文静捻子,一本正经的落下第一颗子。 沈颜看她专注模样,不禁笑了笑,不假思索,手抬子落。 张文静与沈颜不同,她生怕下错了地方,谨慎的看着棋盘上的两颗子,细细思索着,仿佛那棋盘上不止有两颗子似的,好半天才落下子。 “殿下,宫里来人了。”张文静刚落下子,慕北匆匆来报,神色微异。 “哪个宫的人?”沈颜落下自己的子,不以为意的问。 “是……翊霄宫的人。”慕北说,一双眼瞄着沈颜,仔细着她的神色,“殿下,要不要奴才将人打发了?”慕北试探的说。 “不用。”沈颜抬手,“迟早要见的,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你要去?”张文静一听到翊霄宫三个字,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过来了,紧张的问。 “当然。” “醉欢楼的案子可是你捅出来的,沈钰和沈褚的死虽然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但是多少与你也有些关系。” “醉欢楼一案牵扯这么广,陛下将朝堂整个洗了一遍,可即便这样也没动翊霄宫那位,可想而知皇上对柔妃是多么的看中。眼下沈钰和沈钰刚被执行了车裂,柔妃就找你去翊霄宫,这明摆着是要为她死去的两个儿子报仇啊。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她若是真能动的了我,那才是真有本事。”沈颜微微一笑,“晚膳我想喝你煲鸡汤。” “我给你做。”张文静接道。 沈颜没再要言语,起身往外走去 “我等你回来!”张文静看着沈颜的背影大喊一声,“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沈颜大咧咧往外走,头也不回,只挥了挥衣袖便算是回应了。 沈颜走出来,翊霄宫的太监看到沈颜欠了欠身,“殿下,请。” “呦,还备了马车呢。”沈颜微微笑,视线打量着马车,却没有上去的意思。 “殿下请吧。”翊霄宫太监见沈颜没有上车的意思,又重复了遍。 “现在满皇城的人都知道本宫与你们翊霄宫的这位主子之间有两条人命的过节。本宫要是坐你们的车,会不会半路有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行凶嫁祸呢?”沈颜脸上始终啜着一抹浅笑,却看的人浑身泛冷。 “慕北,去巡防营借三百巡防官兵过来。就说翊霄宫柔妃娘娘宣本宫进宫,本宫怕死,没有巡防营的护卫,不敢动。” “是。”慕北得令,当即出门,往巡防营的方向去了。 “慕北的脚程素来不利,从这儿到巡防营这一来一回,可能需要等上半个时辰,各位稍安,本宫先回去补个美容觉,待会见。”沈颜言笑晏晏,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就走。 “哎!殿下!您别走啊,柔妃娘娘还等着您呐!”翊霄宫太监见沈颜说走就走,登时急了,大声招呼道。 “本宫怕死,巡防营不来本宫是不会出太子府的。你们若是怕柔妃等久了怪罪,便带着这句话回去复命吧。”沈颜大步往回走,甩手一招,头也不回的回了去。 “这……” 翊霄宫太监眼看着沈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一脸茫然。 第152章:杀人诛心 “殿下……”翊霄宫太监抬腿欲追进去,被守门太监一把拦了住。 “贤公公,太子殿下可没请您进去。”守门太监冷漠的说,“上一个擅闯太子府的是巡查监的肖首司,贤公公可以先去问问肖首司擅闯太子府是何后果再决定是否要硬闯。” 肖回强闯太子府被责的事儿在宫里不是秘密,太子有仇必报的性格也是宫里传开了的。连皇上亲御的巡查监首司肖回都折在了她手底下,何况他一个翊霄宫小太监。 贤公公怂了,默默退了出去。 时间一点一滴在指缝之间溜走,翊霄宫太监在太子府外抓耳挠腮却又毫无办法,急的团团转。等着,候着,期着,盼着,一个时辰后,良东才带着巡防营的三百官兵姗姗来迟。 “哎呦,东公公,你怎么才回来啊。”翊霄宫太监看到良东等人见了祖宗似的,就差热泪盈眶了。 “贤公公见谅,巡防营派兵需要走流程,一来一回的免不得耽搁点时间。”良东不冷不热的说。 “是是是,咱家知道了,快别耽搁了,东公公快去将太子殿下请出来吧。”贤公公近乎央求的说。 “等着。”良东抬腿进到府里,半晌又一个人回了来。 “殿下呢?”翊霄宫太监见良东自己回了来,心脏好一顿敲鼓,太子这又闹什么幺蛾子。 “公公请回吧。”良东冷漠的说。 “殿下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巡防营过来便随我们走嘛,这怎么突然就变了卦呢,这这这……这我们回去如何向柔妃娘娘交差啊……” “你交的了差。”良东说,“殿下这会儿已经到翊霄宫了。” “啊?” …… 脚踏在青石地上,行走在红墙之下,沈颜带着太子府一众仆从自正门入,浩浩荡荡往翊霄宫去了。 沈颜在翊霄宫门外站定,示意跟着的人在门外候着,自己一个人进到了里面去。 昔日繁华的翊霄宫此刻寂寥森森,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绿柚和另一个大丫鬟在,其他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皇上没有公开对柔妃进行宣判是维护国家颜面,毕竟后宫不得干政是建国是便定下的规矩,醉欢楼这件事影响已经足够恶劣,再与后宫搭上干系,国家颜面怕是荡然无存了。 皇上没有明里处置后妃,却也没有公然纵容。翊霄宫从此以后怕就是冷宫一座了。 翊霄宫里,华裳拖地,柔妃坐在矮榻上,将燃着香木点着,稠白色香雾逶迤流淌,淌满了香炉,袅袅氲氲。 “柔妃娘娘好雅兴。”沈颜大步走进来,看到柔妃弄香,朗声道是。 “我就知道你会来。”柔妃听到沈颜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沈颜。 “柔妃娘娘邀见,本宫自然不会推辞。”沈颜笑,走上前,撩袍坐下,“娘娘不会介意本宫坐一坐吧?” “介意如何,不介意又能如何。你就是把我这翊霄宫砸了,本宫如今也奈不得你啊。”柔妃语气淡淡。 “那可未必。”沈颜轻笑,“柔妃娘娘还能坐在这和我说话,足以证明柔妃娘娘不是一个普通的弱柔女子。”沈颜说,自顾倒了杯茶,浅酌一口,“嗯,翊霄宫的茶着实不错,我在父皇那也没喝到过如此醇冽的茶,柔妃娘娘备受龙恩,真是羡煞旁人呐。” “你不怕我在茶里下毒?”柔妃瞧着沈颜的脸,饶有意味的说。 “你会吗?”沈颜闻言抬眼,与柔妃对视着,邪邪一笑。 “本宫坏了娘娘的大计,害的沈钰沈褚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柔妃娘娘固然是想要我的命的。但是娘娘现在亟待解决的是保全您自己吧。”沈颜低声细语的说,“玉石俱焚固然风骨,但却不是柔妃娘娘你的风格。” “你以为你看的很透彻?”柔妃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那太子不妨说一说,本宫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猜的,本宫都到了您面前了,娘娘想干什么,直言便是。”沈颜微笑。 “本宫不得不承认从前小瞧你了。”柔妃看着沈颜,说的认真而严肃。 “娘娘过奖,颜从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颜说,声音冷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怪不得我。” “那该怪谁?怪你死去的娘吗?”柔妃看着沈颜,咯咯的笑。 沈颜拧眉,不明所以,柔妃却也没有继续解释,话锋一转,又问了句,“你知道你坐错椅子那天本宫为什么替你求情吗?” “愿闻其详。” “因为本宫你存着一丝希望。”柔妃说的一本正经,“本宫与皇后娘娘向来交好,你虽然不是本宫生的,但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不管朝堂如何变换,本宫都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从来如此。” “柔妃娘娘说的我还有点感动。”沈颜呵呵一笑,“不过比之感动娘娘心里有我,我更钦佩娘娘这张巧嘴。” “你不相信我说的?” “柔妃娘娘别急,听我来给您数一数。春意阁事件当晚的当街刺杀,孟莪山的追杀,青檀山药人阻击,太子妃失足落水。”沈颜掰着指头一一念道,“若柔妃娘娘的好是这般夺命的,颜还真是有点承受不起。” “如果我说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你相信吗?” “柔妃娘娘,你我都是坦率之人,咱们开诚布公的谈不好吗?”沈颜反问。 “宫宴上本宫帮你是事实。” “柔妃娘娘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沈颜哼了一声,“那时候本宫还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不说人人喊打吧,谁看见我也都免不了叹上一口气,道一句社稷无望。倒是老大,为人世故,还有裕贵妃帮衬着,仕途一片坦顺,混的风生水起。” “那时候我若是倒了,接任太子之位的人有极大可能是政绩出众的老大。倒下一个无依无靠的我,扶上一个有背景有依靠有野心的沈嘉,得不偿失的很。柔妃娘娘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清楚这里面的账。” 沈颜冷目,原本她还一直不明白为何当初宫宴上柔妃会替他说话,尤其她一直都记得那天宴上柔妃隔空敬自己酒时的眼神,那个眼神很复杂,里头包含了太多情愫,她看不懂。 直到她将醉欢楼查没她才全部搞清楚。柔妃想要的从来不只是皇后的位子,她要做的是太后。 她一心想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皇位继承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在沈钰和沈褚发展起来之前,这个皇位由她这个废物占着是最有利的。所以她才帮自己说话,并有意拉拢。 可惜那时候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沈颜了,从那以后她一步步走到了众人面前,从政入朝,好评越来越多,朝臣对她的表现也越来越满意,柔妃也发现她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好控制。这种担忧在皇上将刑部和大理寺齐齐交到她手上后达到顶峰,柔妃彻底急了,所以才有了后面种种。 “柔妃娘娘,我以为你今天叫我来是宣战的。”沈颜看着柔妃,眼里多了一分轻蔑,“你的表现着实让我有些失望了。” “我只是个妇人而已,儿子都死了,哪里还有和你宣战的资本。”柔妃轻笑。 “既然如此,你叫我来做什么?”沈颜看着柔妃惺惺作态的模样,莫名心烦,不想再和她继续沟通了。 “我叫你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别以为我倒了你就安全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这座城从来都不太平。这后宫里头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那又如何?” “如今你盛如日中天,势必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剔不快。我虽然动不了你,但我看得到,你的下场不会比钰儿和褚儿好,我等着看!”柔妃见拉拢沈颜失败,彻底失了优雅分寸,厉声道是。 “柔妃娘娘这么说我真是不知道该夸您自信还是说您不自信了。”沈颜冷哼,“说您不自信吧,您还自信能活的比我久。说您自信吧,您却说自己东山不能再起了。所谓母凭子贵,虽然沈钰和沈褚死了,但是您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呢嘛?”沈颜的声音轻轻又轻轻,柔妃眼睛陡然睁大,一脸惊恐的看着沈颜,“你……” “您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沈颜看着柔妃,微微笑,“你拿这个孩子当你的希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父皇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 “沈钰和沈褚做出这等腌渍事来,你这个做母妃的贡了多少力父皇会不知?即便是这孩子生下来便过继给旁人抚养,到底也是你的亲子,只要你活着,你们总会有见面的机会。你能调教出沈钰沈褚这样的孽子出来,父皇怎么可能会让你再生下一个祸根?” “是皇上将消息散给你的?”柔妃看着沈颜,写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然呢?”沈颜反问。 柔妃闻言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蓦的瘫倒,“我不信,皇上不会如此对我的,不会,你骗我,这是他的孩儿啊,他怎能如此心狠!”柔妃手成爪状,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热泪滚滚而下。 “父皇对你从来情义,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教唆亲子敛财贿赂,拉拢朝臣,杀人抛尸,残害手足,一桩桩一件件,便是抄家灭族都不为过,父皇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才没有对你公开处刑。”沈颜漠然,然后缓缓俯下身去,附到柔妃耳边,轻轻的说,“而且不仅我知道这个消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 柔妃闻言一双桃花眼流出极具恐惧的神色,那是真正发自心底的惊恐。 “沈颜,太子,殿下!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它,我知道我对你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把我的命给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它只是个孩儿,它是无辜的,求求你救救它,救救它,好不好?”柔妃拉着沈颜的衣袖,苦苦哀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颜冷目。 柔妃痛哭,她以为这个孩子是自己东山再起的底牌,却没想到皇上根本就没想留下她和这个孩子。 如今沈钰和沈褚身死,前朝势败,翊霄宫也近乎成了冷宫,她唯一的仪仗就是皇上,如果皇上都已经放弃了她,这泱泱皇城,浩瀚后宫便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地了。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从来都不是什么太平地方,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在千人踏足的青砖地下不知埋了多少冷骨。 这宫城里面从来就没有情谊,有的只有利益。墙倒众人推,她风光时候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落得这般地步,等着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 她作恶多端,如今落得这个地步是她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孩子是无辜的,她已经四十岁了,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带给了她无限惊喜,可是万万没想到它还没来得及到这个世界上,便…… “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素来恩怨分明,伤害你的人是我,和孩子无关。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保下它……来世我愿意做牛做马,以作报答。”柔妃跪地祈求,连连叩首,很快雪白的额头便起了淤青。 “你不弄求我,我保不下你。”沈颜冷冷的说,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太子,太子,太子……”柔妃跟着扑将向前,死死抓住沈颜的衣袖,“帮帮我,求求你,求求你……” 沈颜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丢下一个锦盒。 “明日寅时服下。” “这是什么药?”柔妃哭声顿收,打开锦盒,呆呆的看着里面的黑色药丸,问。 “信我你就吃,不信就算了。”沈颜说,说完抽出柔妃手中衣袖,拔腿就走。 “我信你!”身后,柔妃冲着沈颜的背影大喊一声。 沈颜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翊霄宫外,阳光灿烂,熠熠辉煌。 沈颜看着天边白云,嘴角荡起一抹冷笑。其实她并不是从皇上那里得到柔妃有孕的消息的。 第153章:定情 翊霄宫外,阳光灿烂,熠熠辉煌。 沈颜看着天边白云,嘴角荡起一抹冷笑。其实她并不是从皇上那里得到柔妃有孕的消息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皇上再迁怒柔妃也不会对未出生的骨肉下毒手。这个消息是安世全告诉她的。 早在昨天的时候有关醉欢楼的所有书册便已经全部整理完了,皇上在乾圣宫看了整整一天。傍晚的时候,太医何必到乾圣宫请见向皇上禀报了柔妃有喜一事。 皇上再三确认消息是否属实,何必信誓旦旦,直言先前是柔妃让他暂时先不要说他才没有及时汇报,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再不敢隐瞒,所以才急急来报。皇上便没再说什么,只摆摆手将人打发了。不过之后在拟定判决诏书的时候却是通篇都没再提柔妃了。 或许正如柔妃所言,这些年身居高位,她的性子又跋扈了些,这宫里见不得她好的人太多了,如今她终于落魄,落井下石的人也便接踵而至了。 沈颜不知道柔妃怎么得罪了安世全,昨天晚上安世全连夜派人到太子府告诉了沈颜柔妃有孕的消息。 这孩子是柔妃最后的底牌,却也是她的死穴。 因为即便没有这个孩子,皇上也不会把她推到百姓面前,最多连降三级打入冷宫再不召侍罢了。后宫从来复杂,她一个落魄妃子在深宫里日子过得是会艰难些,但怎么也不会被害了性命,毕竟对她而言苟且活着比体面死去要残忍一万倍。 可她有了这个孩子一切就都不同了。皇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至少还会保她九个月的身份地位。九个月,很多事都会发生变化。 时间最是无情,它可以冲淡很多事。虽然现在醉欢楼的事闹的大,皇上生气愤怒,但是谁也保证不了柔妃十月怀胎诞下孩儿后会如何。 这个孩子是柔妃最后的机会,她一定会借着孩子之利争取得到皇上的怜悯从而达到翻身的目的,东山再起。 柔妃从来心窄,她这一次跌的有多重,东山再起之日便会报复的有多狠。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何况是在人多眼杂的皇城里面。虽然现在只有皇上知道柔妃有孕,但是随着柔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迟早有一天裕贵妃,良妃,甚至一众嫔妾都会知道。 而无论那时候她已怀胎几月,这个孩子都活不到出生。就算她隐藏的好,孩子活到了临盆,也不可能活下来。 沈颜从来有仇必报,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所以今天她诈了柔妃,让她恐惧,让她害怕,从而让她听自己的话。 沈颜不可能给柔妃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也不想让她腹中的孩子就这么折了,所以她打算让柔妃诈死,然后将她送出宫去。待她临盆,留子去母,把孩子送给一个好人家,安度一生。 沈颜一点都不担心柔妃会不配合,因为即便柔妃知道不是皇上告诉沈颜她怀孕的消息的,她也能明白这宫里看不得她好的人太多太多。她若想活,便只能听沈颜的。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夜色初浓,宫城里便响起了惊呼声和杂乱脚步声。 “柔妃娘娘服毒啦!” “柔妃娘娘服毒啦!” 惊呼声声此起彼伏,唤亮了各宫的灯,吵醒了昏睡的人。 “陛下,柔妃娘娘留下血书一封,服毒自尽了。”安世全捧着血书匆匆来到乾圣宫,呈给皇上看。 刚刚起身的皇上披着外袍,就着昏黄的灯,打开血书~ 呈君。 见字如晤。 妾身罪孽深重,自知不可饶恕,君念恩情不做置顾,妾却不能释己。教子无方,妾愧于做母,望君见谅。 愿君常安健,山河永相固。 妾,子俞绝笔。 “拉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皇上挥挥手,单手摁着眉心轻轻捻揉。 太子府里,安静寂寂。 沈颜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呆呆的望着半勾弯月亮。 “殿下,人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安置妥当了。”良久,良东来通禀,沈颜嗯了一声。 良东知道沈颜心情不悦,没有过多打扰,悄悄退下了。 沈颜仰脸看着墨染苍穹和天边挂着那轮孤零零的弯月,心情莫名沉重。兜兜转转,死死生生,斗了这么久,如今她终于将伤害自己的人扳倒了,可她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喝酒吗?”熟悉的声音响起,同时一个小酒坛递过来,酒香干冽沁脾。 沈颜接过楚御递过来的酒,仰头大灌了一口。楚御在她身边坐下,手里也拿着一坛酒。 “你怎么来了?”一口酒饮下,沈颜问。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楚御答。 沈颜闻言侧目看着他,“你编瞎话能不能走点心,这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我伤都好完全了。” “有点事耽搁了。”楚御讪笑,沈颜看到楚御薄白的唇,这才想起来楚御之前受了很重的伤。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颜问。 “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我的自然也好了。”楚御勾了勾唇角。 “你怎么能和我比,我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你可是差点没了半条命。”沈颜凝目,楚御摇头,“那你可错了,我的命结实着呢。” “不知道是谁伤的动都动不了。”沈颜哼哼了声。 楚御微笑,不疾不徐的说,“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伤的吗?” 楚御是个很神秘的人,他有很多秘密,甚至还可能与皇室有仇。所以他不想说的事她问也问不出来,他想告诉她的事,她不问他也会说。 沈颜看着他,摇头,然后静静地等着后文。 “我杀进了巡查监总府,取了件东西出来。他们事先在那里布置了天罗地网,暗箭弓弩毒镖暗器更是数不胜数,原本也没什么的,但是肖回见留我不住便要对那东西下手,我投鼠忌器,所以伤到了?”楚御说的轻描淡写,沈颜却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凶险。 巡查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专属帝王麾下的精英部队,巡查监里从首领到士兵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巡查监总府里更是装有无数机关,他竟然一个人闯了巡查监总府,闯也就算了,他还从里面拿了个东西,拿东西也就罢了,他还活着出来了。 沈颜一直都知道楚御很厉害,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厉害到这个地步。 借用某位大神的常用词,真的是恐怖如斯。 “你知道我杀进巡查监拿出来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吗?”楚御转眸,瞧着沈颜,问。 沈颜摇头。 “看看。”楚御将一个小盒子放在她手里,沈颜拿着小盒子,正要打开,脸嚯的一紧。 楚御以雷霆之势掐住沈颜的脸,楚御动作很快,且沈颜对楚御没有防备,楚御这一掐,她的嘴巴当即就被掐了开来。 沈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楚御抬手往她嘴里一拍,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被塞到了她嘴里面。楚御将东西塞进去,利落端上她的下巴,只听咕噜一声,沈颜便将那东西吞了下去。 “呕~” 桎梏消失,沈颜掐着自己的脖子,试图呕出来,奈何于事无补。 “你给我吃了什么?”沈颜卡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惊诧的看着楚御。 “别吐,好东西。”楚御微笑。 “好东西是什么东西?” “我从巡查监总府带出来的,好东西。”楚御说的慢条斯理,“以后你就可以练轻功和内功了。” “真的假的?”沈颜凇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说她已经过了练轻功和内功的年龄嘛,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刚才她吃的那个东西? 所以他九死一生的闯进巡查监总府其实是为了给她抢一个能让她练轻功的东西。 “楚御,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得!”楚御说的坚定决绝,“只要对你好,便是赔上我的命也值得。” “楚御,我们是朋友吗?” “自然。” “那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问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沈颜问的小心翼翼,楚御答的干脆利落,“是。” “我对你有恩?”沈颜又问,按照穿越铁则来讲,这种痴情的男角儿一般都是在落魄时候受过女主恩泽,从此发誓报答的。 “没有。”楚御摇头更正,“是我对你有恩才对。” 看来不是这个套路,沈颜黛眉颦颦,“那是……我以前对你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后来突然变了性格,你对我突然感兴趣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沈颜十分后悔穿越之前自己狗血文看的太少,这会儿脑洞现开发根本没有思路。 楚御被她说的迷糊,反问了句,“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喜欢你。”楚御说,专注认真。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沈颜第一反应是他在拿自己寻开心,可是看他那认真模样又不像是在说开玩笑。 楚御看着沈颜,声音一贯的不温火,“这个理由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一句话把她思路都打断了。沈颜怔怔看着楚御,整理了好半天思绪才理清楚。 “能问问你看上我什么了吗?”半晌,沈颜又开口问道。 “一切,全部,所有。”楚御说,说完酒壶往沈颜手里一放,“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回见。”说完不待沈颜说话,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楚御来真的。 沈颜盯着手里矮胖胖的两个酒壶,一时茫然。 之后的几天,大理寺消停了,前朝消停了,后宫也消停了,沈颜窝在太子府里,吃了睡睡了吃,闲暇时候便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顺便想想楚御是否值得自己托付后半生。 其实楚御挺好的,人好,武功好,身材好,虽然长的差了点,但是对她是一顶一的好,豁的出命的那种。最为关键的是冥冥之中她对他也产生了依赖。多少次身处绝境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其实自己对楚御也是有感情的吧,只不过她神经一向大条,再加上她从来都没想过在这边谈婚论嫁,所以一直默认她与楚御之间只是友情。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沈颜已经渐渐接受了这里的生活,也彻底断了穿回去的念头。如果真的要在这里度过一生,和楚御搭个伴儿,蛮好。 经过三天的慎重思考,沈颜决定下次楚御再来,她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府的人看着嘴角不自觉上扬的主子,不明所以。 “东子,早。”早上起来,沈颜热络的和良东打招呼。 “西西,辛苦了,擦擦汗,慢点干。”一块湿巾递到正在修凳子的辰西跟前,上头便是沈颜灿烂的笑脸。 “本宫今天心情好,肆南,通知下去,让厨房把晚膳准备的丰盛点,本宫要大宴全府!” 消息传开,太子府上上下下面面相觑,殿下这是咋了,说是准备过年太早了点,要说是庆祝柔妃倒台那这反射弧也太长了点。 但是不管怎么说,主子开心府里气氛就也欢乐。 一帮伙计正在一起热火朝天的择着菜,突然发现还缺点食材。 “余三,去买点莲藕,殿下喜欢吃藕饼。”良东使唤道。 “再买条鱼回来,太子妃娘娘喜欢吃鱼。”容玉补充。 “容玉姑娘放心吧。”余三呵呵的笑。 “还有什么要带的?” “买点南瓜饼糕回来吧,我爱吃。”辰西闻言嘿嘿一笑众人哄笑。 “东公公,风箱坏了。”众人正讨论着,厨子急匆匆的从厨房跑出来,说。 “没事,我去内务府再要一个去,你们先忙着,我去去就回。”良东说着撂下手里的菜,起身就走。 良东腿脚很麻利,再加上现在太子势头正盛,各方面都想拉拢,因而太子府要东西,内务府不敢怠慢,所以良东很快便拿着新风箱回了来,一点也没耽搁了晚宴。 这一晚太子府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纵情高歌。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再一次逼近了。 第154章: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月华欺霜,潋潋如波。 繁茂高树上,长衫垂落,在风中飘荡摆头,高举的酒壶身子半倾,透明的酒水倾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底下张开秀口。 树上有人在喝酒,树下有人在舞剑。 剑薄而锋,刃而利,剑影晃着月光舞成银蛇一条,剪碎静平月华。天地本无风,却可闻风声劲,剑锋凛凛一个探跃刺将出去,执剑的手稳稳停住,手臂擎直,将墨夜劈成两半。 剑停,一只酒坛自树上直直砸下。树下人眸色一闪,手中长剑一掣,剑身凛凛,陡直甩出,凭空托了那酒坛一下。 酒坛借剑力横飞而出,平稳置于地。与此同时树下人目光一紧,手中剑脱手甩出,足尖点地,飞身而起,稳稳接住自树头栽落的沈大太子。 风声掠耳,身子飘飘下沉,沈颜抬头看向头上人,墨发铁面,正是楚御。 良辰美景,两悦相情,四目相对,柔情万千。然而沈颜的那句“我喜欢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声惊呼在耳畔响起,“殿下,不好了!” 声音之锐尖,冲破耳膜直顶天灵,沈颜一个激灵苏醒,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啊。 是啊,自从那日楚御来了一趟,喂她吃了那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对她说了句“我喜欢你”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如今算算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从前时候,沈颜刷剧看书的时候,看到恋爱中的男男女女腻歪在一起总觉得难以理解不可理喻,如今月老终于想起了自己,丘比特的小红心也终于射中了她,她终于理解了那句“人生苦短,相思漫长”,真真是漫长。 这才半月不见,她满脑子想的就已经全都是楚御了。 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连相思之苦尝着竟都可以让人甘之若饴。 “殿下,不好了!” 又一声惊呼成功的拉回了沈颜的思绪。良东连滚带爬的奔到吊床边,大呼小叫。 “大中午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沈颜不耐的蹙了蹙眉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得这么急着来报?” “出事了,出大事了!十二皇子骑射考核的时候坠马了。”良东急灼的道。 “坠马?”沈颜闻言面色一变,忽然记起今天是王公大臣的公子和皇子们御前考核的日子,老十二今年十五岁,也在考核名单里。 原本这种重要场合,身为太子的沈颜是需要出席的。但是因为封授大典临近,工程还没有完工,皇上命她尽快赶出工期,所以特准她不必出席。 其实封授大典的事宜一直都是白呈在操办的,除了上次白呈把她请到现场批了个文书,之后便再没麻烦过她了。 不过可以少出席些这种冗长无聊因公应付的场合,沈颜倒也乐得自在。把皇上的意思传达给白呈后,沈颜自己便窝在府里休息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御前考核竟然出了事故。 “老十二伤到没有?严重不严重?” “伤到了,当场就起不来了,幸亏何太医跟着去了校场。” “那何太医怎么说?” “何太医说十二皇子伤了腰,恐怕以后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良东说,“裕贵妃听到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所有人都在庸坤宫呢。” 裕贵妃膝下育有三子,老大,老二和老十二。 当初因为勾结后妃祸乱宫闱一事,老大被囚宗人府后自了杀。而老二生来孱弱,体弱多病,几次险些夭折。为了保住他的命,在他四岁那年,裕贵妃将他送上了五台山,以养性修身之名,一送就是二十几年。 身虚体弱,又二十载远离朝堂,他对裕贵妃基本不会有任何助益。 好在老十二很优秀,承担的起裕贵妃的野心。十二虽然小,但却完美结合的了两个哥哥的优点,既有老大健康的身体,又生了老二睿智的头脑,机敏聪慧。无论才识还是武学,老十二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也甚得皇上的喜爱。 在老大身死,老二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老十二是裕贵妃最后的依仗。今年老十二刚满十五岁,风华正茂,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如今折了一双腿,前途尽丧,裕贵妃自然承受不住。 “咱们也过去看看吧。”沈颜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 虽然裕贵妃一直视她为肉中刺,眼中钉,但是祸不及子女,老十二是她亲弟弟,那孩子她在宫宴上见过几次,知进退懂礼数,不骄不躁,甚是讨喜,可惜了。 “哎呦,我的殿下呦,您还想着去看呢。”良东听沈颜说要过去庸坤宫看看,嗟呀的叹。 “怎么?”沈颜疑惑的看着良东。 “老十二是我的亲弟弟,他出了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该过去看看吗?” “殿下,您是不知道啊。”良东痛心疾首的说,“十二皇子出事之后,肖首司立刻就查看了十二皇子的座下马,发现那马被人动了手脚。” “嗯。”沈颜微微颌首,老十二虽然才不过十五的年岁,但骑术甚精。若不是有人在背地里做了手脚,他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故。 “那又如何?” “如何?陛下一听当时就怒了,当场下令,命肖首司去御马监彻查此事。” “老十二甚讨父皇欢心,如今出了这种事,父皇震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沈颜颔首,“所以,这和本宫去不去看老十二有什么关系?” “奴才也不知道肖首司在御马监查到了什么,但是肖首司去了趟御马监,回来之后一口咬定是您对十二皇子的座下马做的手脚,这会儿正带人往过来,要拿了您呢!” “我做的手脚?”沈颜惊诧的睁大了眼,与此同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传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即刻前往乾圣宫见驾。” 肖回大步跨进来,中气十足的说。肖回身披金盔银甲,手握三尺蟠龙剑,和他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两队巡查监的锦衣官兵。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肖大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沈颜歪头看着肖回,嘴角牵了牵。 肖回古井不波的眼里有一丝涟漪起泛,却并未多言。 “太子殿下,请吧。” 肖回面无表情的说,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手臂在身前一展。 “殿下……” 良东看着冷肃威严的沈回,扯着沈颜的衣袖,忧心的唤。 沈颜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把府里人看住了,一个都不许离开,等我回来。”沈颜冷冷吩咐了句,然后起身出了门去。 沈颜出了门,巡查监众人便也跟着撤走了。良东一脸忧心的看着沈颜离开的方向,重重叹了一口气。 自家主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不顺呢,唉! 太子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沈颜坐上马车,被巡查监的人半缉半押着拉往宫城。 太子府离皇宫不算远,这段路却走了很长时间。沈颜安坐在马车里面,闭目养神,就在她昏昏欲睡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请下车吧。” 肖回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沈颜睁开眼,抬手推开车门,悠悠下了车。 进了宫门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要走,沈颜自顾走在前头,一双灵动的眼四外乱逛,瞄着房上树、水中花,红色的宫墙、琉璃的瓦。 今天的宫城一如往日模样,却又有不同于往日的地方。 比如乾圣宫外的侍卫比寻常时候多了两列队,再比如内廷护卫皆换为了巡查监的锦衣卫,虽然他们换了皮,但身周猎猎肃杀的气息却骗不了人。 她有这么可怕么,见一面而已,还要陈重兵护卫。这个面子,给的可够大。 “儿臣沈颜,奉旨请见。”沈颜在上和殿外站定,双手相搭,高声朗喝。 “太子殿下,陛下说了,您到了直接进去就行。”安世全对着沈颜恭敬行了一礼,细声和气的说。 “你不早说。”沈颜闻言挑挑眉,放下敬前的手,大摇大摆的进了殿去。 “肖首司,陛下说了,让您在殿外稍候,需要您进殿的时候陛下自会宣。” 许是肖回要跟她一起进殿,沈颜才踏进乾圣宫的门,身后再次响起安世全的声音,不过却是为了阻拦肖回的。 沈颜有些惊诧,亦有些许不解。 大张旗鼓拿她在前,殿前增设陈兵在后,怎么看皇上都是要将她这个暗中作梗残害手足的无良储君拿下的意思,可这会儿却又把肖回拦在了殿门外,让她一个人进去。 前后矛盾的事她这个爹做过不少,她从来就没跟上过逻辑,这一回,沈颜依然不知道她的父皇爹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既然有人蓄意陷害,证据链条自然也备了齐全。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乾圣宫的上和殿是上早朝的地方,平素里沈颜到这里来都是例行公事的来上早朝,百官在列,大家都只盯着自己脚尖三块青砖地,不敢抬头乱瞄。所以沈颜一直也没什么机会抬头看看这座殿。 今天沈颜自己走进来,昂首挺胸,因为离龙椅的距离还有好远,沈颜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偏了偏,扫一眼漆红的承重住,瞄一眼吊高的顶天棚,不得不说,这殿是真大啊,大的不禁让人觉得自己很是渺小,如沧海一粟,如尘埃一颗。 庙堂之高,令人望而生怯。 古人在玩心理暗示这一套上的造诣属实颇高,实乃我辈之楷模。 纯金打造的龙椅霸气奢华,皇上坐在宝座上,面色威严和肃,一双矍铄的眼似鹰隼利,似狐狡黠,似狼凶恶,似豹警觉,然而沈颜从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落寞的失望。很淡很淡,却很真实。 视线交汇刹那错开,沈颜站定,自觉的低下头,躬身拱手,对龙椅上的人恭敬恭敬行礼。 “儿臣沈颜,参见父皇,父皇万福。”沈颜用尽可能洪亮又平缓的语调说。 然而一语落下,无人应声。 又来! 鞠着躬垂着头,沈颜也不敢抬头去瞄皇上的表情,就像个虾米似的站在那里。 沈颜不禁无奈的撇了撇嘴,宫里的人常年被圈在这深墙里,是不是被憋的脑筋都不太正常了。 不管是后妃还是皇上,一个个的仗着自己有点地位,都乐意显摆显摆。见礼不吱声,问安也不回应,一个个的都喜欢故作深沉,拖着耗着,好像立刻答话跌了他多大份似的。 拜托,是你叫我来的好嘛!叫人家来又不搭理人家,装什么清高,有本事你一直抻着别说话! 沈颜心里暗自诽腹,破口大骂。一直骂到词穷语尽,臂酸腿麻,一把老腰就要折断了,头顶上那位终于开了腔。 “阿颜,你可还记得当初寡人因何立你为太子吗?”皇上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沧怆。 沈颜沉默,这问题问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她穿过来的时候这位就已经是太子了,那位走的利落干脆,一点记忆都没留给她。 她也想知道那位费劲巴力的女扮男装当上这个太子是为点啥。 “回父皇的话,儿臣愚钝,不明白父皇什么意思,还请父皇明示。”沈颜四两拨千斤将话题又抛给了皇上。 皇上问话不知道怎么答也必须得要答,这是规矩。但是御驾在前,沈颜也不敢东扯西诹乱说话。于是乎,她就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皇上今天找她来不是和她聊天侃大山的,也不是嘘寒问暖笼络父子情深的,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往老十二落马的事上引。 沈颜懒得和他玩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干脆直言:爹啊,你儿子笨,听不懂你的话里有话,所以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皇上闻言悠悠开口,却是继续自说着自话,他说,“寡人当初选择立你为太子就是不想看到手足兄弟为了夺嫡自相残杀啊!” 皇上的声音很是低沉,沈颜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皇上脸上竟然有悲痛之情。二十年已过,他每每阖上眼还能看到他们不甘的脸,皇上悲戚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寡人万万没想到,你一介女儿家,下手竟比男子还要狠!” 第155章:巧言善辩是沈颜 “可是寡人万万没想到,你一介女儿家,下手竟比男子还要狠!”皇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抖颤,沈颜目光一凛,猛然抬头看向皇上。 果然,他果然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沈颜眸光闪烁。 中秋宫宴时,张文静在御花园被人有意推进池塘里,自己被迫下水救人的那一次沈颜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既然柔妃精心设计那么一出,纵使没办法确定她的身份有问题,但也定然是掌握了某些偏门消息的。 落水之后,衣衫贴体,即便有裹胸布在,女子与男儿的身体也多少有些差异。 当时张文静性命垂危,她顾不得太多,不得已下了水,可是当她和张文静上到岸上来时,皇上竟然解下龙袍为她披了上。还让安世全陪着她和张文静去换衣裳,换好衣裳后便让她们出宫去了。 当时沈颜便有些不解,虽然她一穿过来便从周围人嘴里听说自己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太子,但是身为当事人,沈颜深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皇上对她的感情,演戏大于真心。 所以当时沈颜并不明白皇上为何要那么做,龙袍代表的是天子是君位,自己不过落了个水,皇上不至于关切至如此。 如今却是全都想明白了。 因为皇上本就知道她是女儿身,让她女扮男装假扮太子根本就是皇上的意思。所以当她的身份有暴露危险时,皇上自然会帮着掩护。 中秋宫宴之后,沈颜有怀疑过皇上可能知道她女儿身的身份,但是不敢确认。后来在调查春意阁事件的时候,沈颜兵行险招,以女儿身的身份混进了春意阁里。 其实这也是她对皇上的一个试探。 当时她给出的借口是“男扮女装”,一个极其卑劣的借口。 柔妃是最先怀疑她身份的人不假,但是在中秋宫宴之后,后宫那几位应该都能察觉到端倪。 既然所有人都清楚她的身份有疑,当她以女儿身的身份出现时,裕贵妃等人为何不趁热打铁,趁机揭了她的秘密,将她也一并扳倒呢? 她们不是忌惮沈颜,而是看的清楚,这件事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模糊过去的,没有人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 在那之后,沈颜心里就基本已经确定皇上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了。也是,哪有父亲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的。 沈颜心底一声落寞叹息。 尽管她心里已经基本明白了,但毕竟只是猜疑,没有确凿证据。如今突然确定了心中猜测,她的心情却无比的沉重。 自古以来,皆由男子继任君王之位,皇上让她女扮男装假做太子,并不是因为宠她,爱她,而是为了保护他的那些个儿子们。 曾几何时,皇上还只是个闲散王爷,风云变动,朝廷震荡,五子夺嫡,搅满朝不宁。最终,皇上踩着他四个兄弟的尸骨登上的王座。 那一场皇权之争经由史官工笔的粉饰,现于世人眼前却依旧令人唏嘘。 无论前朝还是今代,皇权更迭都不可避免会流血牺牲,皇子夺嫡之争也从未间断。手足相残,阴谋诡诈,帝王家从来没有情,有的只有利益王权。 皇上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在他的儿子们身上重演,所以才立了她这么个“假”太子。 太子,一国王储,位主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在无限风光背后,还有一众皇子耽耽虎视。 储君的位子人人都想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那个位子上坐的住。东宫势弱,则其他皇子心思活跃,结党营私欲取而代之。可若是东宫势大,这未来储君对当今圣上又难免会有所威胁。 可以说一国太子的立与扶关系着朝堂安稳,半点马虎不得。 所以皇上选了她——一个中宫所出的嫡女,假做了这个太子。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即便她做了太子也不会为皇权奔走谋划;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完全不必担心他日其他皇兄登基后会对她赶尽杀绝;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皇上可以肆无忌惮的放纵她贪玩享乐,不务正业,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皇上的算盘打的真真是精俏,不过是一个太子的扶持而已,他一步奇招便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悲剧化解于无形了。 因为有了她这个无能的废物太子定在那里,其他皇子兢兢业业不遗余力的交出一份又一份出色的业绩极力讨着皇上的欢心,试图用实力引起父皇的注意,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让父皇陛下废嫡立己。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万事顺遂,此举看上去似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是皇上是不是忽略了她这个处于漩涡中心的人形靶。 母后早逝,无依无靠,即便她做足了酒囊饭袋的脓包样,也免不了受到来自一众手足兄弟后妃嫔妾们的暗箭明枪。 正如她这一路走来,她其实从未想争过什么,却硬生生被逼成了今日这般模样。若不是她茕茕自救,怕是早死了千百次了。 “父皇既知我是女儿身,当该清楚我没有对老十二动手的理由。”沈颜眉目清冷,让自己尽量保持着平静,语调和气的说。 “老大、老四、老七,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手足兄弟动手了。” “父皇错了。儿臣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是他们先将刀口对准了儿臣,人为刀俎,儿臣不甘为鱼肉,并无过错。”沈颜不卑不亢的答。 “朕已经派肖回调查过了。”皇上的眼里有探寻,有犹疑,他看着沈颜,肃穆的说,“事已至此了,朕不希望你再蒙骗朕。只要你承认你的错误,过去的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儿臣没做过的事,父皇要儿臣如何承认?” “据肖回上报……” “肖首司现在就在殿外等候,儿臣请求与之当廷对峙。”沈颜拱手,诚挚恳求。 “你可知为何肖回明明就在殿外,朕却要单独与你谈论此事吗?”皇上沉声肃目。 沈颜抬头看着皇上,她的生身之父,一国之皇。皇上选择与她单独面见,为的是让她放松下来,说出真相。毕竟他们是父女,即便隔着一层君臣关系,到底也有着血脉之亲。 现在的皇上更像是个平易近人的老父亲,在和自己的孩子探讨家庭和睦的问题。因为没有外人在,所以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只要皇上说不在意,便无所谓。可如果有外人在,他先得是皇上,然后才能是人父,那么如果她做错了事,一切就该得秉公办理了。 “父皇想给儿臣一个机会。”沈颜答。 “你知道就好。” “父皇根本不必多此一举。儿臣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不需要父皇给这个机会。”沈颜铿锵的答,“儿臣恳请父皇宣肖首司入殿,与儿臣对峙。”沈颜再次恳申。 皇上的眸色变了变。 “好。”皇上应承,然后朗喝一声,“来呀,宣肖回。” 一语落下,很快肖回便上了殿来,肖回还是一身戎装打扮,只不过下了配剑。 “臣将肖回参见吾皇,吾皇万福。”肖回恭敬行礼。 “肖回,将你先前和朕汇报的那些,再说一遍给太子听听。” “是。”肖回应声,然后转而看向沈颜。 “今日卯时,十二皇子骑射时座下马骑突然惊厥暴毙,将十二皇子掀翻在地,致使十二皇子脊椎重伤之事,太子殿下听说了吧。” “听说了。” “对惊马进行查验的时候,末将在马鞍里侧发现了两根银针,针头涂了毒。” “那又如何?” “显然,这场事故是有人蓄意加害的。因为骑射现场的马都是养在御马监的官马,所以事后末将奉陛下之命前往御马监调查了细情。” “结果呢?” “结果就是御马监一直都没有外人进入记录。”肖回说,冷眼瞧着沈颜的神色。然而他失望的发现,沈颜还是一贯的沉得住气,面上竟没有半点神情流露。 沈颜心知肖回的话尚未说完,默默等着后文。 “五天前御马监的马还拉出去进行了训练,所以鞍下银针定是最近几日才藏下的。于是末将将最近几天到过内务府的名录全部调出来做了排查,内务府张总管说三天前,太子府的良东公公去过内务府。” “嗬~”沈颜听到这里不禁轻笑出声,“肖首司,文官和武官到底是不同的官衔,您能看好家护好院横行江湖守护御前,却未必能断的清一桩小官司。我劝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巡查监首司吧,查案破案的活不适合你。”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你看待问题头脑太过简单了。”沈颜轻蔑的说。 “你……”肖回怒然,顾及皇上在上,未敢发作,只瞪了瞪眼,“太子殿下,末将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剩下的我替你说。”沈颜缓缓道是,“是不是最近去过内务府的人众多,但是只有良东到过御马监啊?” “是。”肖回应声,“所以,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你派人对十二皇子的马做了手脚。” “肖大人,你蠢不蠢啊。” “你……” “如果是你要害人,你会让自己的身边人光明正大的去做手脚吗?” “这正是太子殿下高明的地方。您正是知道大家都会这么想,所以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这么做,这叫灯下黑。” “肖回,你真是让我长了见识了。”沈颜哂笑。 “?”肖回纳罕,不明所以。 “原来人可以蠢到这种地步。”沈颜悠悠的说,然后转头看向皇上,恭敬一拱手,“启禀父皇,老十二的事不是我做的,原因有三。” “第一,当初因为儿臣揭举,害得大哥落狱,因而自尽。所谓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大哥的死,儿臣需要承担部分责任。所以儿臣一直于裕贵妃有愧,老十二是和大哥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儿臣不会伤害他。这是情。” “第二,良东是儿臣亲侍不假,良东近日去过内务府也不假。良东喜欢马,太子府的马棚便是由他料理,他在内务府御马监停留过这件事,儿臣也不怀疑有假。但是有人作假做的太假了。” “作假?” “御马监设在内务府后院厂,周围有冰窖和备物间。现在是夏日,各宫各院去取冰的人不会少,若要到冰窖去,则必然要经过御马监的马坊,按理来说每个经过马坊的人都该有作案嫌疑。” “肖回,你怎么说?”皇上转而看向肖回。 “回陛下,经过过马坊的人是有不少,但是他们或三两同行,或有外人在旁陪同,只有良东有单独行动的时候。” “您听听,多假的慌啊。”沈颜轻笑,“每天进出内务府的人那么多,却只有良东一个人有作案嫌疑,还不够假吗?” “这……”肖回哑然,随即驳斥,“可是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是自然。”沈颜应声,“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证有不证无的。举个例子,我的钱袋丢了,我说是肖大人偷的,肖大人如何证明自己没偷?” “我可以让你搜身搜府。” “那你可能是将钱袋藏到了深山老林去,我搜不到并不意味着你就没偷。” “那我……” “别白费力气了,你根本就证明不了一件你没做过的事。” “太子殿下巧言善辩,末将佩服。”肖回哼哼,“所以太子殿下凭这两点就想洗脱罪名?” “还有第三点。”沈颜悠悠的说。 “人是有思想的,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有动机有目的的。”沈颜说,“比如刚刚我说你偷了我的钱袋这个事件,如果你本就有家财万贯,为人还不抠搜吝啬,不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偷钱袋这个事件,原则上就不成立。因为你坐拥家财,根本没有偷一个钱袋的动机。” 沈颜说着转而看向皇上,“父皇,您知道的,儿臣根本就没有与众位皇兄弟们争抢的本钱。伤了老十二,不仅对儿臣没有半点好处,相反还会将裕贵妃推到儿臣的对立面。试问,谁会做事只为损人害己?” 第156章:清理门庭 “试问,谁会做事只为损人害己?”沈颜说的铿锵有力,皇上的目光闪了闪。 是啊,虽然她与老大曾有过节,但是毕竟老大已经死了,再大的恩怨,人死也该消了。沈颜确实没有对老十二动手的动机。 可是…… “父皇,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沈颜说,“我会为十二讨个公道的。” “查清楚又如何,十二已经残了。”皇上怏怏摇头,叹了一口气。 话谈至此,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件事是有心人一箭双雕的计谋,摔伤沈铭,嫁祸沈颜,从而一举除掉沈颜和沈铭。 当年他还是秦王,皇后便入了府,但因为身子虚寒所以一直无所出。直到后来他继位登基,膝下已经八个儿子了,皇后才终于害了喜。 十月怀胎,皇后诞下了沈颜。因为身体原因,皇后以后几乎没有再孕的可能了,所以前廷后宫当时都非常关注这个孩子的性别。 中宫嫡出,若是子,则为太子,若为女,则东宫便会在其他皇子中选拔了。 当时皇后母家在前朝受到其他几大家族的联合排挤,岌岌可危,为了护佑皇后,也为了宫中太平,他和皇后商量后选择将女儿假做男儿养。 有皇后庇佑,他并不担心孩子的成长。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沈颜五岁那年,皇后因为郁劳成疾,撒手人寰了。 为了保护沈颜,他将沈颜养在了自己身边。为了平衡局面,这些年他也一直把沈颜当男儿养。 他以为只要沈颜嫡子的身份在,只要自己的恩宠爱,其他儿男纵有夺嫡心,也不会有夺嫡的胆。 可是他错了。 沈颜太优秀了,尽管她无依无靠,尽管她只是个女儿家。她优秀的耀目,优秀的让人眼馋。于是她成了众人的讨伐对象,陷入了众矢之的。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不是沈颜的对手,几次交锋,都以沈颜的胜利而告终,只不过沈颜胜利的代价太过大了些。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老大自尽了,老四和老七因为春意阁事件被处以了车裂极刑,柔妃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老十五也没了,如今老十二又残了,除了身娇体弱远离朝堂多年的老二外,现在就只剩下老五和老八尚还安健了。 沈颜的利己动机逻辑是通的,没有人会费大力气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今日之事既然刀口对准的是沈颜和沈铭,那么拿刀的人不是老五就是老八了。虽然明知如此,可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想再失去了。 “算了。”皇上摇摇头,“朕累了,你们退下吧。” 沈颜还想说什么,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却没有说出来。 “儿臣告退。”沈颜拱手,恭敬退出来。 头顶的天蓝白相间,热辣骄阳鲜橙红艳,沈颜从大殿里退出来,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虽然那些个皇子与她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虽然因为她的原因,确实亲断了好几位皇兄的生路,但她对老十二一直都很看好的。皇位终是要有人继承的,相较于其他两位,老十二是更合适的继位人选。 可惜…… 其实皇上的顾虑她明白也理解,皇上膝下子嗣凋零,再恶化下去怕是会落得无人可选的尴尬境地。毕竟老十二已经伤了,事实已定,即便继续深究,也无甚意义。 沈颜本以为扳倒了嚣张跋扈的柔妃,稳住了执掌后宫的裕贵妃,天下便太平了。如今看来,她真的是太单纯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良妃是皇后党羽,却能在皇后逝世后保全自己,在后宫那个食人地安安稳稳的过上这么多年。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良妃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良无害。 也是,能在后宫那个大染缸里一步步爬到妃位、安全抚育皇子成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只不过所有人都被良妃骗了。韬光养晦,坐山观虎,良妃一直冷眼旁观,坐看她将柔妃和裕贵妃斗倒,然后在最后适时出击,试图一举除掉她和老十二,如此,继任皇位的便只能是她两个儿子其中一个了。 好一个借力打力,好一个良妃。 可惜了。 沈颜出了乾圣宫的门,远远的却见白呈和花倾野在宫门口处和安齐全周旋。 “上将军,花大人,你们在做什么?”沈颜出声问道。 安世全听到沈颜的声音,像见了亲人似的,“殿下您可出来了,二位大人有急事找您,若不是老奴拦着,怕是这会儿都冲进去了。” “什么事?”沈颜看着二人,问。 白呈和花倾野对望一眼。 “咳~”花倾野轻咳一声,然后挪走视线。 “还是封授的事,有些细节要和你商量。”白呈开口道。 沈颜有些疑惑的看着白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封授日期虽然临近了,但是也不至于急到往乾圣宫冲的地步吧。 “那……到府里去说吧。”沈颜四下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是说话的地方。 “你没事了吗?”花倾野看了乾圣宫的门额一眼,试探的问。 “没事了。”沈颜说,不解的问道,“有什么事?” “啊,没事没事。”花倾野摆摆手,“走吧,去太子府。” “不是……上将军是为了泰山封授,你是干什么来的?”沈颜看着花倾野,一脸疑惑的问,怎么感觉这俩人今天都不太对劲呢。 “我是……陪上将军来的。”花倾野看了白呈一眼,倔强的道。 “嗯?”沈颜看了看白呈,又看了看花倾野,“你们俩……” 一个是冷峻上将军,一个妖魅俏少年,这么一看竟然有几分登对的般配。 沈颜的一双八卦眼在白呈和花倾野之间乱牵,白呈下意识往一旁避了避身子。 “走吧。”白呈说。 沈颜同他们才走了两步路,突然转身看向花倾野,开口说道,“花大人,麻烦你一件事……” …… 沈颜和白呈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张文静正担忧的倚门望着远方,见沈颜回了来,一把将人拉过来,仔细瞧看。 “怎么样?陛下有没有难为你?打你没有?伤没伤到哪里?”张文静拉着沈颜的衣袖,关切的问。 “没有没有,父皇没有难为我,也没打我。”沈颜转了一圈,笑着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文静碎碎念,“良东告诉我说你被巡查监的人给带走了,吓死我了,还好没事。”张文静顺着自己的胸口。 “哎,我听良东说那个肖回一口咬定是你暗中动了手脚,言之凿凿的。陛下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你放回来了?”张文静诧异的问。 “你家殿下我的这张嘴,岂是白长的。”沈颜呵呵的笑,“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所以,十二皇子的事到底怎么处理了?” “父皇下令说不追究了。”沈颜眸色闪了闪,虽然皇上这边说不追究了,但是裕贵妃那边岂会轻易罢休了。 这件事,注定善终不了的。 “走吧,回府。”沈颜拉着张文静和白呈进到府里面,良东见沈颜回了来,恭敬行了一礼。 “殿下,府里的人全都在后院候着呢。”良东上前汇禀。 “嗯,让他们先候着。”沈颜摆摆手,“本宫与上将军有要事商议。” “是,奴才告退。” “上将军,请~”沈颜转身将人请进了中堂里面。 二人小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颜便又将白呈送出了府去。 “如此,就有劳上将军了。”沈颜乐乐呵呵的将人送出去。 “应该的。” 二人和和气气的出了门,在太子府门前拱手告别,白呈便自顾离开了。 白呈前脚刚走,花倾野便带着一队官兵浩浩荡荡到了太子府来。 “来了。” 沈颜看到花倾野,在门前短暂驻足。 “你让我回大理寺调一百官兵,我给你调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了吧。”花倾野看着沈颜,一脸不解的问。 “带着人,跟我来。”沈颜未答,转身往后院去了。 “嘿,你……”花倾野想说什么,沈颜已经走远了。 “跟上!”花倾野一招手,率着众人跟上去。 沈颜带着花倾野一众人径直来到太子府后院,太子府的所有下人全都候在那里。 “这是要……” 花倾野不明所以的看向沈颜。 “你们都是宫里指派过来的,曾经都侍奉过不同的主子。但是入府那天本宫就和你们说过,本宫不管你是从哪来,入了太子府就是太子府的人了。本宫从来护下,太子府的人不许惹事,但也不必怕事。本宫可以护着你们,但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忠诚。” “我生平最恨背叛!偏偏你们当中出了奸细。”长长的睫毛垂落,沈颜冷眼扫视着跪地众人。 “我不知道这个奸细是你们当中的谁,所以,本着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疑罪从有,不知道是谁便当你们全部都有罪论处!”沈颜说着,扫了花倾野一眼,“少卿大人,烦请您在此监刑。” “监刑?” “府里所有奴才,每人杖一百,重重的打!”沈颜的声音冷冽如从地狱发出来的一般。 十二落马一事,皇上和裕贵妃追不追究她管不着,但太子府的奸细她定然是要除掉的。 沈颜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她的原则,可若吃着她的,拿着她的,还在暗地里捅她刀子的人,除非一下子捅死她,否则她定然要他付出代价。 “开始吧。”沈颜冷冷的说。 “一百……” 花倾野惊诧的看着沈颜,她莫不是疯了,一百大板会要了这些人的命的。 “主儿,奴才做错了事您打也好骂也好,奴才们受了,可您不能无缘无故便处这么重的刑啊。”有人出声哀求,“这刑,奴才受的冤枉啊!” “就是,这什么奸细不奸细的,您得查清楚再罚呀。我们就本本分分干活,什么也不知道啊。” “就是,您不能拿别人的错事惩罚我们!” “冤枉啊……” 一时间喊冤声此起彼伏。 “行了!”沈颜沉眉喝了一声,“做了错事的人自然知道为何挨打,至于没做错事的,有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做了危害府里的事,你们没有及时发现,也该判个看家不严的罪,一同受刑,不算冤枉。” “可是一百大板打下去,他们会死的。”花倾野低声说。 “死了的,是他就该这么大的寿,拖去乱葬岗喂狗。没死的,一律押进柴房,听候发落。” “……” 花倾野看陌生人似的看着沈颜。 这个人还是当初骑个马都吐出半个胃来的怂包太子吗,这杀伐果断的,莫名有点飒是怎么回事? “动手吧。”沈颜摆摆手。 “砰!砰!砰!” 棍棒重击声纷杂错落,闷哼惨叫此起彼伏,很快便见了血,棍棒混着血肉,响声更闷。 沈颜全然听不到看不见似的,坐在树荫下,悠然品着茶。 在打到三十大板时,终于有人捱不住了。 “殿下,我知道谁是奸细,我知道!”其中一个丫鬟实在捱不住,高举着手,大声叫嚷道。 “停!” 沈颜闻言施施然一抬手,官兵得令,当即住了手。沈颜走到那个大喊的丫鬟跟前,看了一眼。 太子府的人她没有特地记过,但是她看过花名册,当初也聚集众人见过一次面,报过一次名字,所以基本她都对的上。 眼前这个叫夏菊,是负责浣洗的丫鬟,从东宫很过来的,跟在府里两三年的光景了。 “说说吧,谁是奸细?”沈颜看着夏菊,居高临下的问。 “春宁,是春宁。”夏菊艰难的抬着头,看着沈颜,言之凿凿。 “夏菊,你不要为了自己可以逃脱棍刑就血口喷人!”春宁见夏菊指向自己,登时急了,出言驳斥。 “我没有冤枉你,我有证据!”夏菊说着抬头看向沈颜,“太子殿下,我和春宁同为浣洗,宿在一个房里,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春宁人都不在。我假装睡着,发现她丑时左右会回来睡下,大概每四五天就会走一次。三天前我跟着她出去了一趟,亲眼看到她利用信鸽通信了。” “你既早就知她有二心,为何不速速上报?” 第157章:沈厉 “我亲眼看到她用信鸽传信了!”春宁一口咬定,“而且看过的纸条她会拿回来烧毁,纸条灰都被她倒进了床头的花盆里,掩埋上了,殿下派人到北厢偏房一看便知。” “花花~” 沈颜侧目看了花倾野一眼,花倾野撇撇嘴,却还是乖乖抬腿往北厢房去了。 很快花倾野便回来了,手里还托着个小花盆。 “她没说谎,花盆里确实有灰质。”花倾野说,将花盆递给沈颜。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殿下您听奴婢一句,奴婢是被冤枉的。”秋菊连连辩驳,“那什么灰和奴婢一点关系都没有,奴婢根本就不知道花盆里有灰的事,殿下明查啊!” 秋菊挣扎着爬到沈颜跟前,抓着她的衣角,“殿下,冤枉!” 沈颜没有管她,而是俯下身看着言之凿凿的春宁,开口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夏菊有二心了,为何不早早上报?”沈颜出声质问。 夏菊闻言错愕的咬了咬下唇。 “呃……奴婢……奴婢不知她在和什么人通信,怕贸然上报,会打草惊蛇了……所以……” “编,接着编。” “殿下,奴婢没有说谎,句句属实啊!” “春宁,你很聪明。可惜,你不知道你主子我是狼人杀骨灰级玩家,悍狼公然跳预言家查杀平民的玩法,我是祖宗。” “殿下,您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吗?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你口口声声说夏菊是奸细,其实不然,你才是那个用信鸽传信的奸细。” “你知道一百大板打下来,你会受不住,所以你先发制人,咬出了和你同房的夏菊。因为你就是那个奸细,你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所以你可以轻易的把罪名甩到秋菊身上去,而且因为是你指认在先,秋菊百口莫辩。” “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您为何不信呢?” “人证物证?”沈颜呵呵轻笑,“人证就算了,我再和你聊聊这个物证吧。”沈颜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花盆,凤眸微眯。 “若当真如你所言,夏菊才是奸细。那么烧毁通信纸条这么重要的事,夏菊定然是背着人偷偷做的,岂会容你发现?” “我发现她与外人通信后,特别对她留意了,是我暗中发现她将纸灰倒进了花盆里。” “暗中,呵呵。”沈颜摇头轻笑,“看来你对你的这个室友一点都不了解。你怕是还不知道夏菊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吧?。”沈颜反问。 春宁闻言明显错愕,“她……怎么会?”春宁眼睛瞪圆,半晌没说出话来。 “夏菊出身镖师世家,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才进宫做了宫女。”沈颜悠悠的说,“跟踪她,你还没那么实力。” 沈颜单脚踩在春宁身下的长凳上,身子前压,眉宇之间有不屑和轻蔑流露。 花倾野在一旁抱着臂膀,冷眼瞧着。聪明果敢机敏又睿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该心狠的时候手也够辣,真是让人越看越顺眼了。 “……现在让我猜猜你的主子是谁。”沈颜的头绕着脖子缓缓转了一周,缓缓吐出四个字来:“良妃娘娘。”沈颜说。 春宁面色登时一变,“不,不是的……” 沈颜根本不理她,自顾说着自话,“你在良妃的授意下,故意破坏了府里风箱,借此引良东到内务府去换新。内务府里,良妃早就打点好了。良东一到,他们便引良东到御马监的马棚外走上一圈,让他稍候,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等候。良东爱马,等候的时候难免会抖一抖马,如此,你们便能将十二落马的脏水扣到我身上来了,我说的对吗?” “不……不是的……” “嘴硬除了会让你受上更重的刑,不会对你有任何帮助。而且……”沈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继续说道,“你说如果良妃知道你已经被我发现了,她会怎么做?” “做了亏心事的人啊,最怕自己会被背叛了。如果我是良妃,为了甩脱戕害皇子的罪名,在卧底被揪出的第一时间,会立即将自己与这个叛徒有关的一切痕迹全部抹除掉。”沈颜悠悠的说。 春宁闻言有一刹怔愣,随即猛然惊醒,一把拉着沈颜的衣摆,“殿下,奴婢认罪,奴婢全都认,良妃派人抓走了我妹妹,她才十四岁啊,奴婢背叛了您,奴婢最该万死,但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吧,救救她,救救她……” 又是被人以血亲要挟被迫叛主的戏码,沈颜的眸子闪了闪。 “我是你的主子,自然有帮衬你的义务,但你背叛在先,所以,你不配本宫出手救助。” 沈颜冷冷的说。 其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办法确定春宁说的是真是假,只不过是有些许怀疑罢了。 若春宁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发现夏菊向别人通风报信了,她没理由不来举报立功。可是她没有那么做,所以,沈颜并不信她所说的。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夏菊的出身,所谓的有些功夫在身上也是她见夏菊长的魁实顺口胡诌的。 沈颜之所以这么说,为的是诈一诈春宁。若她所言属实,那么即便自己如此说,她也会据理力争。可若是她说了谎,听自己说春宁有功夫在身,她则会慌。 很可惜,她给出的是后一种反应。 沈颜一恨背叛,二恨嫁祸,这个春宁做全了。沈颜用力甩开春宁扯着自己的手,“来呀,拖下去乱棍杖毙,扔到乱葬岗喂狗。”沈颜肃目下令。 一声令下,立刻有官兵上前将人拉下去。 春宁见沈颜真的动了怒,急了,慌张求饶,“殿下……殿下您不能这么做,殿下饶命……饶命啊殿下……” 沈颜没有再理会她,很快春宁的呼叫声便消失在了微风里。 夏菊吓得呆了,趴在地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仅夏菊,便是良东,辰西等人也看的呆了。虽然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脾气不太好,但自从当初殿下扮作太监模样偷溜出宫被皇上打了板子后性情大变,便再没打骂过他们了,可今日…… 那个熟悉的殿下好像又回来了似的,思及此,良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解决了一个。”沈颜回过头来,看着呆若木鸡的一干人等,一招手,“我再说一遍,本宫的眼里不容沙子。若再有人敢背叛本宫,查的出名号的,乱棍打死,查不出名号的,府里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连坐问责,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一干人等伏叩拜首朗声高喝。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沈颜摆摆手,转而对花倾野道,“花大人,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花倾野呵呵的笑,“听说这两天十里天街有游船画舫,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否感兴趣,可愿一同前往?” “算……”沈颜刚想说算了吧,突然想到了张文静。自从将她娶进门来,都这么久了,自己还从来没带她出去过呢。 “好,什么时候?” 花倾野见沈颜应了,笑的开怀,“晚一些我派人来接你。” “好。” …… 与此同时,将军府,祠堂。 白呈着一身素色单衣站在堂前,手执三柱长香,拜了三拜,神情肃穆沉重。 三拜之后,白呈将长香插进香炉里,堂前的六盏油灯只有两盏还嗤嗤燃着了。 “说不追究就不追究,问过我的意见了吗。”白呈看着那两盏跳跃灯台,面色肃肃冷然,“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 普宁宫。 红巧看着自家娘娘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略有担忧。自从她回来告诉娘娘太子殿下被押进宫不久便回了太子府,自家娘娘便成了这副模样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红巧实在看不过,上前去小心出声问。 “你将安世全和你说的再好好与本宫说一遍。”红巧一出声,良妃回了魂儿似的,回过神来,问。 “安总管说陛下要单独与太子殿下谈,将人都遣了出去,所以他也没听到陛下与太子殿下究竟具体都谈了些什么。但是安总管说陛下和太子讨论了一会儿后便把肖首司宣进去对峙了,不过肖首司进去没多一会儿,太子殿下便大摇大摆的退出来回了太子府去,陛下也没再让人拦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妃不解,十二重伤,皇上勃然大怒。从沈颜入朝开始,她已经有意无意害了三位皇子,排异之心昭昭,此事一出,按理皇上该命人查清事实将沈颜一举拿下才对,可眼下为何是这般的浪静风平?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女儿身? 若真如此,当前形势对老八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皇上选择信任沈颜,则势必会怀疑到其他皇子的身上。虽然老五和老八都养在她膝下,但老五毕竟是虞嫔所出,是寄养在她名下的,相较之下,老八的嫌疑便更重了几分了。 这次没能扳倒沈颜是她大意了,下一次,断然不会再出现如此纰漏了。不过现在,她需要做点什么了。 前朝后廷,风云际变,波诡云谲,风波从未间断,或为权,或为生,或为报恩,或为雪恨。 五皇子沈厉走在繁华街道上,神情恍惚,略有失神。一双黯了光的眼无声诉说着他的自责。 他并不是良妃的亲生儿子,他的生母是虞嫔,蜀州太守的女儿。可惜红颜薄命,虞嫔入宫不过短短四年便因病逝世了。 那年他才刚满周岁。 年幼的他被过继到了同在普宁宫的良妃名下,那时候的良妃还是良嫔。当时良妃膝下尚无子嗣,良妃待他极好,嘘寒问暖如亲母一般。 后来良妃有了身孕,晋了妃位,诞下了老八,良妃待他也一如往常,甚至怕他吃不好,还要更偏他一些。 这么多年他一直感念良妃的恩情,不知该如何报答。直到几日前良妃找到他,和他详谈了一番,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报答她了。 几日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良妃和他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 原本在后宫有柔妃和裕贵妃对抗,无论朝上还是朝下,都是一种平衡的制衡状态,好歹稳定。可如今柔妃倾倒,朝中风云变幻,以裕贵妃和太子党为大。 其中太子心狠手辣,已直接间接的将三位皇子推上了绝路,且大有肃清手足的架势,若任由他做大,他与八弟则垂垂危矣。 至于裕贵妃,她统御后宫多年,为人素来狠戾,后宫有多少孩儿不及出生便被一碗汤药送了前程。 当初令沈嘉身败名裂落得上吊自尽地步的顺嫔本是良妃的陪嫁丫头,虽然后来蒙圣宠晋了位分,但到底也还是普宁宫的人。 若是日后十二皇子掌了权,以裕贵妃睚眦必报的性格,定不会饶了普宁宫。 时至今日,若他们再不寻求自保,那么良妃便会是下一个柔妃,他和沈铮便是下一个沈钰和沈褚了。 良妃虽然不是他的生身之母,但有育养之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看着良妃母子落难。所以当良妃找到他商量对策时,他暗暗下了决心,要护住养育自己的母妃,护住自己的弟弟。 于是他对老十二动了手,并且嫁祸给了沈颜,试图一举将能威胁到良妃母子安危的人全部消除。 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确信自己做的手脚可以除掉十二,即便他嫁祸沈颜不成,也算为母妃和弟弟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东窗事发,他需得一己将罪名全部承担了,才算对得起良妃这么多年的育养之恩。 如今,事情虽然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但也已经渐渐有了往坏的方向发展的趋势,沈颜安然无恙,他的计划终究不算成功。 既然父皇选择了相信沈颜,那么便必然已经怀疑到自己和老八头上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老八的。所以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为老八洗脱嫌疑。 沈厉游走在闹市中,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恍如隔世一般。 第158章:你喜欢她对不对? 夜,幕色沉沉,宵禁如常。三更天过,更夫敲着铜锣报着时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到!铛铛铛~” 更夫王二在空荡街上游走,他管的这条线是官街,沿路都是王公府宅,戒备森严不说,宅子里规矩也多,从来没有人入夜还乱跑的,他例行公事敲了几下锣,才走了不过半条街便转身往回走了。 再往前就是太子府了,更是安全,宵禁之后从没出过岔子,去与不去并无分别。这三更半夜的,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回被窝窝睡下了。 王二打了个哈欠,晃悠悠的往回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那黑影奔向的方向正是巍峨太子府邸。 黑影速度很快,如风若闪,与漆黑夜幕完美融合。太子府外有红墙高隔,那黑影仅轻轻一跃便成功跃入院内了。 落地无声,黑影身子自觉下冲做了个缓冲,然后尚不待他直起身来,本能的直觉令他汗毛一立。 在他面前,有一桌一灶,一人一杯。灶上有壶,桌上有杯,素手执杯,温酒留盏,丹唇薄抿,那张脸,赫然便是白呈。 黑衣人有刹那迷惘,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身边高墙,漆红的墙,是太子府没错,可白呈缘何在此? 还是这等姿态,这般做派…… 黑衣人有一刹犹豫,随即一个纵身便要离开。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身,一只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肩头。 “来的来了,别急着走啊……” 白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白呈已经来到了他身后面,不过比他的身法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白呈最后唤了一声,“五殿下。” “你……” 沈厉一个闪身拉开自己与白呈的距离,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他自认装饰的很好,除了一双眼睛再没有半点肌肤外露,且进了太子府后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过,白呈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很惊讶?”白呈见沈厉双目圆瞪,和和一笑,“这桌,这酒,五殿下没看出来我在等你吗?” “等我?” “对,等你。”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此?” “当然,不然如何能事先备好酒席恭候您呢?”白呈笑了笑,“在听说陛下没有拿太子殿下怎么样的时候,我就已经选好酒了,上等佳酿,来,五殿下,坐下尝一尝。”白呈展臂,像在自家似的热络招呼沈厉。 沈厉见白呈确实认出了自己,倒也没了先前扭捏。他从前不知白呈实力如何,不过方才就那一拍,他便知道了,自己根本就不是白呈的对手。 沈厉大咧咧在白呈对面坐下,“传言果真不虚,你真的是太子党羽。” “嗬~”白呈闻言轻笑了声,“五殿下,你真是太小瞧白某了。我白呈岂是轻易便可被收容麾下之人?” “何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麻痹自己,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非也非也。”白呈摇头,“我今天会到这儿来,和太子殿下半点干系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为了五殿下你啊。” “为了我?” “嗯哼。”白呈微微颌首。 “嗬~”沈厉冷笑,不置言语。 面对沈厉的哂笑,白呈没有半点尴尬,自顾言语道,“我知道你会来,自然也知道你来是要做什么的。不过……” 白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实在看不惯某些人的卑劣做法。所以在你动手之前,我想先和你聊一聊。” “当然了,如果聊完你仍还坚定着现在的想法,你大可以继续动手,我不会拦你。而且现在整个太子府的人都被我下了药,天亮之前不会有人苏醒,你的行动会异常的顺利。” 沈厉看着白呈,一双眸子里疑霜蕴腾,他彻底看不懂了。 白呈既然拦在了这里,定然是要阻止自己的行动。事实上以他的实力,完全没必要与自己说这些废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厉冷声质问。 “不急,长夜漫漫,咱们慢慢谈。”白呈斟了杯温酒,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这个人闲不住,总爱淘弄些话本子解闷。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了个故事,故事之曲折,人心之险恶尽皆展现的淋漓尽致。所以,想说与五殿听听,就是不知您是否感兴趣?”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沈厉看了看自己的衣身,反问道。 “殿下有选择的权利。”白呈微笑,“您可以选择是坐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听我讲故事,也可以选择趴在这里一边看我喝酒一边听我讲故事。” 沈厉的脸色沉了沉,未再言语。 “呈私以为五皇子应该会更倾向第一个选择多一点。”白呈将酒杯推到沈厉面前,缓缓的说。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话,上将军就快点说吧。”沈厉冷色道是。 “这个故事啊,还要从三十一年前说起。时,新帝登基,为充盈后宫,大肆选秀,大批秀女入了宫去,其中便包括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暂且唤她为宋氏吧。” “宋氏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性格温婉,面容清秀,所以很顺利的通过选秀入了宫去。但是,在入宫之前她其实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她本身并不愿意入宫来。为了躲避皇宠,她将视线转移到了随自己入宫来的贴身丫鬟的身上。” “在皇上临幸她的时候,她略施小计,将自己的丫鬟送上了龙榻。那丫鬟生的貌美,承了恩泽,便也封了位分。” “那丫鬟从奴才摇身一变成了主子,不免有些骄傲,渐渐的与宋氏的往来便清减了。” “不过宋氏一心想着逃出宫去与心上人双宿双飞,倒也乐见其成。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父亲听说她的随侍丫头都已经做了贵人,自家女儿身为嫔妾,竟然还没有侍过寝!宋父坐不住了。为了让女儿可以安心的在宫里伺候圣上,他将女儿的心上人送进宫里做了太监。” “得知噩耗,宋氏的所有寄托在那一刹灰飞烟灭。她的心没了,人也疯了。她恨,恨她的父亲心狠,恨皇上选中她入宫来,更恨自己那丫鬟小人得志,她恨所有人。” “于是,她走上了复仇之路。” “宋氏心思很深,她想做的事,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比如她略施小计便将皇上引到了她那里,承了圣宠。然后她渐渐与自己的那个丫鬟亲近起来,往来密切频繁,甚至还将母亲给她的生子秘方给了丫鬟,助她成功诞下一位皇子。” “因为诞下了皇子,丫鬟晋了位分,抬到了嫔位,到了和宋氏平起平坐的位分。宋氏也不嫉妒,一门心思的帮她看护孩子。那丫鬟觉得宋氏是真心待自己好,便也掏心掏肺的对宋氏好。” “可惜她不知道,宋氏从来就没有原谅过她。宋氏之所以和她斡旋这么久,为的其实是她的孩子。” “在她月子里的时候,宋氏在她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许多食物本身无毒,但是同时服用则会产生毒素。在宋氏的调理下,终于,丫鬟在孩子满了周岁时因为‘身虚体弱郁劳成疾’撒手人寰了。” “而作为丫鬟的原主子,现任好姐姐,丫鬟逝后,宋氏顺理成章的将孩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来。” “宋氏对这个孩子很好,好到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地步。” “在孩子八岁那年,宋氏有喜了,十月怀胎,也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凭子贵,因为这个孩子,宋氏抬了位分,成为了四妃之一。但是宋氏不争不抢,在宫里全然透明似的,她一心养育两个孩子,而且尽管她有了亲生儿子,但是她对丫鬟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好,甚至将自己的儿子都比了下去。” “可惜好景不长,宋氏才诞下皇子不久,她父亲便因为贪污被查,被抄家没族了。宋氏因为膝下育有皇子且已许久未与家里通信而得保一命。” “不过自那以后,皇上便很少再到宋氏处过夜了。后宫佳丽三千人,更新换代最是快了,一晃眼的功夫,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刚巧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自尽的自尽,被诛杀的被诛杀,就只剩下一个年幼的皇子和一个无依无靠的太子可以对她的亲生儿子构成威胁了。” “为了除掉这两个绊脚石,宋氏终于启动了她埋了三十年的这步暗棋。在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循循诱导下,丫鬟之子感念宋氏的养育之恩,誓要保护母妃和弟弟。于是他对年幼的皇子出手了,同时嫁祸给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太子。”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成功自然好。若不成功,他便将太子除掉,再自尽。届时皇上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未来的君都是他的弟弟,也就是宋氏的儿子,他也算报了宋氏三十载的养育之恩。” “可惜,他不知道,他唤了三十年母妃的人其实是害死他真正母妃的凶手。他存在的意义,从来都只是宋氏的一颗复仇棋子而已,一颗向那个将自己选进宫里的皇上复仇的棋子。一个让自己的儿子可以全身而退登上帝位的棋子。” 沈厉听他细细慢慢的讲,从最开始的无聊不在乎到现在,听的他浑身冰凉。 这个故事前半段他从未听过,但后半段他再熟悉不过了。 年幼的皇子,无依无靠的太子,对年幼的皇子出手嫁祸太子…… 白呈口中故事里的宋氏就是良妃!那个丫鬟就是他的母妃虞嫔! “不……不是这样的……”沈厉摇了摇头,“你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白呈微微一笑,“你应该对的上故事里的宋氏是现实里的谁,大可以去查查看。查查宋氏的父亲在哪年哪月出了什么事,查查她入宫之前有哪些履历,顺便也查一查宋氏在宫里是否做过故事里讲的那些事,而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是否都与故事对的上。”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故事里的宋氏你知道是谁,那个丫鬟你也知道是谁,但是,你知道那个被宋氏的父亲送进宫的她的相好后来如何了吗?” “如何?” “他现在还在宫里,活的好好的。” “他是谁?” “你猜他进了宫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默默保护宋氏。” “那……他该要如何做才能达到目的?” “伴在君侧……如此可以时时观测圣意,也就……”沈厉眼睛一瞪,“是他!” 白呈对沈厉的反应很是满意,莞然一笑,从袖袋里抽出一张折了两道的纸递给沈厉。 “这是宋氏身边伺候的老宫女遣送出宫后的居住地址。当年她是陪宋氏一起进宫的,对宋氏和那个丫鬟的事了如指掌,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找她问问清楚。” “另外,她的夫君是太医院曾经的御医,也是宋氏的心腹,你想知道的,他们都知道。” “你……” “你别误会,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拦你,也不劝你,只给你讲一个故事。现在,酒喝完了,故事也讲完了,你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到这纸上写的地方问问清楚,随便,我绝不拦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说过了,我见不得某些人的做派。既然这件事情让我误打误撞的知道了,自然要干预一下。至于结果如何,是你的选择,便与我无关了。” “白呈,你喜欢她对不对?”沈厉看着白呈,肯定的说。 白呈身子蓦的一僵。 “你不是一个会管闲事的人,今天你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你知道她是女儿身!” “沈厉,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看不惯某些人的做派,更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虽然我从来都沉默寡言,和她接触的也不多,但是我看得出她是什么人。看在你今日将这些说与我的份上,白呈,我劝你一句。她追求的从来都是极其简单的,若你心思一直这么深,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她的心!今晚你说的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也请你好自为之!”沈厉说,说完纵身离去。 晨光熹微,不知不觉天已经朦朦胧亮了。 第159章:二皇子沈轻 太子府的人都被沈颜遣出了府去,如今便只剩下后厨的厨娘,庭院的洒扫,还有张文静带过来的容玉和良东、肆南、辰西他们几个了。 他们知道沈颜和张文静贪睡,所以行动都尽可能的轻。 日上三竿,沈颜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身边,张文静依然熟眠着。自从张文静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们俩便在一张榻上睡了。 沈颜缓缓起身,蹑手蹑脚的下了榻,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润喉。 刑部和大理寺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再不需要她日日守着。因为十二坠马一事,皇上震怒,一时间前朝后宫也都消停了许多。 沈颜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风景,愣愣发着呆。自从穿越过来,她一直忙碌,甚至连刚穿越过来那日都一波三折的,几乎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终于闲下来,她却又觉得无所事事有些过分无聊了。 当初沈颜选择回宫来是为了替为她而死的胡三儿和慕北等人报仇的。如今春意阁的事了了,柔妃已倒,沈钰和沈褚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胡三儿和慕北等人的仇也就算报了,她的心愿也已经了了。 现在父皇膝下就只剩下良妃的两个儿子了,他们两兄弟从来和睦,虽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胜似手足亲。这一众皇子里属他们两个感情深厚,真正的兄友弟恭。 未来无论父皇选择他们两个中的谁继承皇位,应该都会很和睦融洽吧。不过不管是谁继承皇位,都与她无关了。 父皇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落空的,如今成了这般局面,早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事已至此,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沈颜已经打算好了,如今泰山封授近在眼前,待封授大典一毕,她便向父皇请辞。 父皇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这个身份迟早是要揭开的。若自己不走,待身份大白的那一天,父皇则会失信于臣民,他一定不希望最后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沈颜一点都不担心父皇会不同意她离开。 至于在泰山封授大典前的这段时间,沈颜日日窝在府里等楚御来,等着向他表明心思。 可是自从那日仓惶表白后,楚御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彻底消失不见了。 日子在百无聊赖中蘑菇着过,沈颜左等右等,没等来楚御,却等回了另一个人。 一辆精雕马车踏在城中青石路上,直奔皇宫,皇宫大门四敞,马车在宫门处短暂驻足,一块金牌从窗口亮出,守门将士恭敬行礼,退让开去。 车夫扬鞭一震,马儿扬蹄,拖着马车驶入了百官下马步行进前的正宫门。 …… “殿下,陛下召您晚上入宫赴宴。”良东疾步快跑前来通传。 “赴宴?”沈颜眉头拧了拧,两天前老十二才坠了马,父皇正是怒烦的时候,前朝后宫风声鹤唳的紧,这会儿赴的是个什么宴。 心里想着,沈颜嘴上跟着问出来,“赴什么宴?” “接风洗尘宴。”良东紧着回道,“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沈颜讶异,随即了然。 是啊,裕贵妃岂是轻言放弃之人。沈轻虽然幼时身体不健,但毕竟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在五台山修身养性,没准早就已经康健如常了。 而且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明显是冲着十二坠马一事回来的。 看来她之前想错了,裕贵妃从未放弃过这个儿子,当初裕贵妃将沈轻送到五台山或许真的是为了让他修身养性养好身体,但这又何尝不是裕贵妃捏在手中的一张王牌。 远离朝堂意味着远离父皇的视线,悠然田园有之,暗中积聚势力也未尝不可。 现在来看,沈颜更倾向于后者。 若没有点实力,沈轻是不会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回宫的,他敢回来,便是有底气。只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段位。 同样都是能够极度隐忍之人,他和良妃又能较出个谁高谁低呢?沈颜一时还真的拿不定主意,不过她清楚的知道,短暂恢复平静的皇宫里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 是夜,沈颜早早便穿戴整齐入了宫去,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二哥很是好奇。该得是怎样一个人,会让裕贵妃当做是杀手锏藏了二十载,直到走投无路的今天才放出来?沈颜很是期待。 宫宴设在乾圣宫偏殿,那里毕竟是皇上的地界儿,未免压抑,沈颜虽早早到了,但没有入殿去,而是到御花园走了走,一直到未时末才往设宴的殿去了。 沈颜到的时候,除了皇上和裕贵妃没到,其他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只不过这一次席上没了一贯雍容的柔妃,没了沈钰和沈褚两兄弟,也没了沈铭那个闷头只顾吃的小子,只剩下良妃母子三人和一群谨小慎微的嫔妾们,这个宫宴看上去不免清冷了些许。 沈颜来到宴上,众人纷纷招呼,沈颜也一一回了。 “颜问良妃娘娘安。”沈颜朝良妃拱了拱手。 沈颜以前是不太信有盛世白莲这种东西的,直到遇见了眼前这个女人,沈颜发现从前的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越是这般稳婉大方,不争不抢的女人,心思越是深沉。相比较之下,柔妃那种跋扈在表面的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子殿下多礼了。”良妃和善的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良妃牵了牵嘴角,自顾的挪开了看着沈颜的目光,转看向了别处去。 沈颜见状冷笑了笑,事到如今,她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权,完全没必要再与她装这表面的和善了。沈颜倒也不在意,良妃是好是坏,是盛世白莲还是极品绿茶,都与她关系不大了。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沈颜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静静等着皇上驾到,等着那个令人期待的二殿下。 沈颜没有等太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门口便响起了高高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裕贵妃到~二皇子到~” 在座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问好,“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吧。”皇上一展手臂。 “轻,参见良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低醇又好听的声音随着响起,和和温温的,沈颜听着却觉得有些耳熟,下意识抬头去瞧,在看清行礼之人面容刹那,沈颜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响。 那张脸,皎洁温柔,赫然便是青檀山的那位神医二公子! 虽然他现在穿的是墨色雪锦缎,没了在青檀山时候的那副翩翩仙态,面色也更白淡了些,但沈颜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二公子就是二皇子,沈轻! 沈颜惊诧的看着沈轻,心中有刹那惊疑,是啊,她早该想到的。青檀山与五台山只有一山之隔,况且人人都尊称他一声二公子。当初自己去青檀山求他帮忙,才刚一报了名姓他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皇室中人,原来如此啊! 沈轻跟在皇上身边,感受到沈颜投来视线,星眸微转,在沈颜脸上淡淡瞥了一眼,那一眼冷漠疏离,如看陌生人一般,然后款款随皇上落了座。 沈颜接触到沈轻的目光,虽然只有一刹那,但也看懂了他眼底深意。 当初自己去求他帮忙时没有隐瞒身份,沈轻早就知道自己是太子,是他的九弟。在将画像交付给自己时,沈轻曾特地嘱托过三点要求: 一,画像只作推测用,不可作为断案证据。二,画像为隐世画师所作,与他无关。三,他们从未见过面,再见全作不识得。 他在提醒自己。 沈颜敛了情绪,默默听着皇上说公式化的开场白。 “……轻儿,和大家打个招呼吧。”皇上转头看着沈轻,满目宠溺。 沈轻因为身子弱,满周岁便被送上了五台山,一送就是三十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可他回来了。 今天一见到他,他便看出他的这个儿子并非俗辈。虽然他的身体似乎还是不太好,但他的那双眼睛里,包含着太多太多东西,深不见底。 “父皇您别拿儿臣取笑了,儿臣尚还不懂事的时候便离了宫,这些年也不曾回来过。除了父皇和母妃,在座的儿臣一个都不识得,您要儿臣如何打招呼。”沈轻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轻轻又轻轻,轻的如三月春风,和煦动听。 “哈哈,是朕考虑不周了。”皇上哈哈的笑,“你母妃身边的这一位是良妃,这两个是良妃的儿子,你的兄弟,老五沈厉,老八沈铮。朕身边这个是小九沈颜,也是如今的太子……” 皇上一一引荐,沈轻跟着一一出声打了招呼。 “太子殿下。”沈轻看着沈颜,星眸璀璨,他说,“我唤你一声九弟,你不会介意吧?” “二哥说笑了,你是我二哥,唤我一声九弟那还不是应该的嘛。”沈颜笑答。 “好了,人也认全了,开宴吧。”皇上一扬手,宫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朕记得你最爱吃脆笋了。”刚传了膳,皇上提筷为裕贵妃夹了一片嫩笋。 “轻儿,你自幼便不在朕的身边,朕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命御膳房多做了些风格的,你看有没有和你口味的?如果没有你说,朕命御膳房现在就做。” “谢父皇恩典,儿臣不挑口。”沈轻轻笑,夹一片笋片到自己碗里,“母妃爱吃的,儿臣也喜欢。” “那刚好,今天这桌席啊,基本都是按照贵妃的口味做的,误打误撞,还巧了,哈哈哈哈……” 皇上和沈轻母子相谈甚欢,一旁良妃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山珍海味吃在嘴里却也味同嚼蜡。 沈颜作为局外人,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其实一个外宿的皇子回宫并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值得这么铺张操办,尤其是在刚出了皇子坠马的事件之后。 不过今天这场宫宴之所以会办的这么恢宏,是皇上有意为之的。 毕竟十二坠马一事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皇上没办法深究。但是良妃纵容儿子残害手足这件事,到底触了皇上的霉头。皇上嘴上说不追究,心里难免还是拦着一道坎。 今天沈轻回来,皇上给足了他面子,表面上这个面子是给沈轻的,实际上却是给裕贵妃的。 十二坠马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皇上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可总要安抚安抚裕贵妃的。 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皇上可着劲儿的对裕贵妃和沈轻示好,对良妃母子三人责像没看着似的,使着劲的冷落。 良妃故作轻松姿态,但迟迟不动的筷子出卖了她。她那么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什么都看的明白,就是不知道她那人畜无害的皮囊底下又憋着什么坏呢。 “父皇!”沈颜正想着,一直沉默的沈厉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沈厉中气十足,立刻便将席上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老五,你干什么?”皇上不耐烦的瞥了沈厉一眼,不悦的问。 “儿臣有话要说。”沈厉面色清冷,他站起身来,拱手请命。 “说什么?” “儿臣想到元陵祭奠一下母嫔,还请父皇恩准。”沈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请命。 良妃闻言面色陡然一变,一脸紧张的看向皇上。 果然皇上闻言勃然大怒,“沈厉!你存心的是不是!朕刚刚说过今天这顿饭是为轻儿接风洗尘的,你这个时候提元陵是要干什么!!” 沈厉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在座众人齐齐一哆嗦。 “父皇,您消消气。”众人噤声时,一道和煦的声音响起,是沈轻。 “这场宫宴既是为儿臣接风的,不知儿臣能否说两句?”沈轻出声问。 皇上面色缓了缓,“你说。” “儿臣虽久不在宫中,但对宫中事多少有所耳闻。五弟虽然一直养在良妃娘娘膝下,但毕竟不是良妃娘娘所出。今日是宫宴亦是家宴,看着儿臣与母妃团聚,八弟和良妃娘娘互动有加,五弟难免思念自己的母嫔,这也是人之常情。” “五弟这般重情义,父皇应该欣慰。在这里,儿臣托大,斗胆替五弟求上一求,还请父皇全了五弟的一片孝心吧。” 第160章:荒唐一场 “……还请父皇全了五弟的一片孝心吧。”沈轻言笑晏晏,帮着请命。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皇上顺着沈轻的话茬接着说。 “既如此,你便去祭拜一下吧。”皇上瞥了沈厉一眼,沉声说。 “儿臣,谢父皇恩典。”沈厉毕恭毕敬叩首示意。 “好好一顿饭,兴致全败了。” 解决了沈厉的事,皇上却已经没了继续进食的兴致,不耐的道。 “父皇,儿臣初入宫来,对宫里尚不熟悉,不如您带儿臣认认路吧,听说晚上的御花园风景甚好,儿臣还没见过。” “嗯,这个提议好。刚好才进了食,散散步,也好消化消化。”皇上满意的点点头。 眼见皇上往外走了,众人也都跟着起身往御花园去了。 这半夜三更的,御花园除了黑还是黑,有什么好看的。沈颜纳罕,沈轻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还有父皇,脑子也跟着一并坏掉了,沈轻说什么是什么,无原则恩宠可还行? 深夜的皇宫里,灯笼队蜿蜒了好长一串。沈颜和一众嫔妾乌泱泱的跟在后头,陪着皇上、裕贵妃和沈轻一家三口深夜游御花园。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宫休息吧。”终于在沈颜第一十八遍问候沈轻祖宗十八代的时候,皇上摆了摆手。 “轻儿,你赶了几天的路了,定也累了。时候不早了,朕已经命人将永安宫收拾出来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夜风寒凉,要紧身子。” “儿臣听父皇的。” “好孩子。”皇上满意颔首,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 众人福身送走皇上,终于卸下一口气来。 “良妃娘娘。” 良妃刚要离开,被沈轻开口唤住。 “二殿下有事?”良妃转过身来,冷冷的问。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劝娘娘小心点,夜路走多了,难免会撞鬼。” “二殿下真会说笑,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本宫身子虚,从不走夜路。” “那看来是轻多虑了。”沈轻微笑,“娘娘请。” 很快人便走净了,空荡的御花园里,只剩下沈轻和裕贵妃。 沈轻脸上再没了那和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离。 “轻儿……” “我叫沈轻。”裕贵妃才一开口,便被沈轻冷冷打断了。 裕贵妃看着沈轻,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怪我把你送走这么多年不管顾,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贵妃娘娘,您于我有生身之恩,亦有毁体之恨,我这一身痨疾皆拜您所赐,您还是休要将为我好三个字挂在嘴上了吧。”沈轻冷冷的说。 “你……你都知道了???”裕贵妃闻言身子蓦的一晃,一脸惊诧的看着沈轻,“不……不可能……” 当年她做的极其隐蔽,没有人知道,而且那时候他尚不足岁,他怎么会知道的? “若张远山不死,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让我回京?”沈轻继续说道,裕贵妃的眼豁然瞪大。 若说当沈轻提及他这一身痨疾时,裕贵妃是震惊的,当沈轻提到张远山三个字,裕贵妃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你……你……” 裕贵妃看着沈轻朗俊的脸,眼前恍惚,依稀看到当年…… 那年圣上初登大宝,携众随三月下江南,她和皇后也跟着一并去了。 时皇上和皇后感情甚佳,裕贵妃身为妃子,虽然有幸与帝后同行,但却像个多余的第三者。 江南行程足足两个月,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在一个阴雨天,醉酒的张远山闯入了她的房中。 当年她才二十岁,而张远山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四十岁的张远山成熟稳重,风华正茂。 窗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想到皇上正守在皇后的房里,裕贵妃打从心底的嫉妒,疯狂的嫉妒,于是…… 一夜荒唐。 天亮以后,醒了酒的张远山落荒而逃,好久都没再在她面前出现。她也不在乎。 她有意放纵,张远山不过是她泄愤的棋子,换言之,那天晚上无论来的人是谁,对她而言都一样。 可比那一夜更荒唐的是,在那不久之后她有了身孕。当时皇后圣宠在身,如日中天,她虽然先前已经诞下了长子,却仍觉得不够稳固,为了与皇后抗衡,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于是她设计引皇上到自己房里过了一夜,为这个孩子正了名。 然后便是长长的等待。 她的肚子很争气,十月怀胎,她诞下了一个男婴。可是天不愿遂人意,这个孩子竟然生来便是金瞳! 张远山年轻时候便是金色瞳仁,后来年龄大了才渐渐消退。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孩子的眼睛,她与张远山谁都活不了。 为了活命,裕贵妃对尚在襁褓的沈轻用了药,让他一直陷入沉沉昏睡中,对外便谎称他身子虚弱,以此来作遮掩。 而这一年的时间里,裕贵妃喂沈轻喝了无数汤汁药液,试图将他的眸色转变过来,可惜都失败了。 因为她对年幼的沈轻胡乱用药,伤了他的身子,所以沈轻的身体真的越来越不好了。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裕贵妃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都不让他睁眼,后来实在没办法,在沈轻满周岁那天,她寻了个由头将人送到了五台山上去,一送便是这么多年。 再后来,她无意中得知,像张远山和沈轻这种金色瞳仁传给后代的几率很低,而且即便儿男生了金色瞳仁也没关系,因为金色瞳仁会在二十岁之后渐渐消退。 但是他们的瞳色依然是与常人不同,外人看不出,本家人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裕贵妃怕让张远山发现了沈轻其实是自己和他的孩子,平白生出事端来,所以尽管沈轻已经满了二十岁,金色瞳仁已经褪去,她仍然迟迟不敢将他接回宫来。直到前不久张远山死了,她的顾虑才彻底打消了。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将这个秘密保护的很好,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知道真相。可万万没想到,沈轻他竟然知道!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回来?”裕贵妃看着沈轻呵呵的笑。 当裕贵妃得知沈铭坠马伤了腰,再不能行走时,她万念俱灰。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计算谋划在这一朝之间付之东流,她不甘心!于是她打起了沈轻的主意。 沈轻也是她的儿子啊,如果把沈轻叫回来,自己助他夺得帝位,那么自己就不算输。 于是裕贵妃修书一封,送到了五台山,言辞恳切唤他归朝。两日后,裕贵妃得到了沈轻回宫的消息。 她以为沈轻是回来帮自己的,可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我回来是为了还你生身之恩的。”沈轻冷冷的说,“你生我之身,我保你一命,从此以后,再不欠你任何。” “轻儿。”裕贵妃扯着他的衣袖,试图劝他,“我知道这些年你在五台山积聚了些势力,你何不……” “你够了!” “轻儿~”裕贵妃恳切的唤,苦口婆心,“难道你就不想坐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吗?只要你想,母妃会拼尽一切帮你……” “够了!沈嘉死了,沈铭残了,非要我也死了,你才罢休吗?”沈轻一把甩开裕贵妃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严声喝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裕贵妃看着沈轻,一脸受伤,“我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们!” “我一介妇人,在这深宫里锁了大半辈子,我还能活多久?我为的是你们啊!你不争不抢,旁人可不会放过你。待到皇上驾崩新帝登基,旁人坐上了那高位,不管那人是谁,等待我们母子的都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说过,我会保你和沈铭周全,至于夺嫡一事,你不要再想了。”沈轻冷冷的说,说完拂袖,转身离去。 “轻儿……” 裕贵妃的手停在半空中,夜风拂掠过,指尖凉凉又清清。 …… 沈轻回宫的第二天,亲自向皇上请了旨,要到众臣府上去拜谒,皇上大手一挥,允了。 沈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的下巴差点砸到脚上。父皇真的是破罐子破摔了哈,沈轻这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拉拢结私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颜都算理解,可这……把两只眼睛全闭上也太秀了些。 不管怎么说,在皇上的有意放纵下,沈轻的拜谒之行拉开了帷幕。当然了,沈轻虽然无官无衔也无职位,但身为皇子,这地位摆在那里。所以他只拜谒了朝中大元,当然了,沈颜身为太子,刑部首司,大理寺卿,自然也在沈轻拜谒的范围里。 沈颜在府里和张文静一起晒了会儿太阳,喝了会儿茶,闲扯几句纳着闷,探讨着什么样的男人靠得住,相谈甚欢的时候,沈轻上了门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铁青脸云雀,只是不见白萝卜,不知道那小东西被他藏到了何处。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沈轻走上前来拱了拱手。 沈颜起身回礼,唤了声,“二哥多礼了。” “臣妾见过二殿下。”一旁的张文静跟着起身,福身行礼。 沈轻颔首,淡淡瞥了张文静一眼,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沈颜心领神会,转头对张文静道,“静静,你去后院看看我晒的花是不是缺水了。” “好。”张文静柔柔的答,然后对沈轻点头示意,缓缓退了下去。 “太子殿下府内竟然真的有一位太子妃在,还和殿下相处的这般融洽,开了眼了。”目送张文静退下,沈轻啧啧赞叹。 “你没见过的事还多着呢。”沈颜哼哼了声。 “也是,九弟总能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奇事来,所谓的怪事发生在九弟身上,也就不奇怪了。”沈轻微笑,把“九弟”的“弟”字咬的略重一些,听的沈颜牙根直痒痒。 “你能不要喊我九弟嘛?”沈颜说,一个明知道自己是女人的人口口声声喊自己九弟,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那……难道要唤九妹?” “……” “你今天到我这儿是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沈颜气愤愤道,“我和你讲,你最好搞搞清楚状况。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不是在青檀山,你不是山大王了。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是在我的地盘上!”沈颜反手指着自己,一脸傲然。 “是,现在不是你求着我帮你画像的时候了。”沈轻看着沈颜,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有五彩斑斓,“所以我今天登门是特地来道歉的。” “道歉?” “是。”沈轻微微颌首,“当初并非有意隐瞒身份,还请九弟莫要挂怀。” “不是有意的,有人逼你说谎了不成?”沈颜斜眼睨了沈轻一眼,测测发问。 “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你也没问过。” “我……” 沈颜被堵的哑口无言,她当时问遍了别院的人,没一个和她交底的,甚至连搭理她都懒得。当时她是去求他帮忙的,探听底细这种事自然要偷偷做,哪里好意思正大光明的追着他问他来自何处,家有几口?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势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你虽然身体不太好,但这张嘴真真是一绝,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 简单恭维之后,沈颜敛了嬉笑音容,看着沈轻,正色道是,“二哥这次大张旗鼓的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吧。” 沈轻这个人心思虽然重了些,但人不坏。当然了,也可能是沈颜的三观跟着五官跑,被他好看的皮囊一时迷惑住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沈颜对沈轻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若选他做未来的皇帝,她举双手同意。 “我不会在这儿待太久,最多三五日吧,便要回了。”沈轻和声说道。 “三五日就走?这么快?”沈颜讶异,按照她的猜想,沈轻应该是背负着沈铭坠马的深仇大恨和裕贵妃的无限期望,奔着夺嫡大业而来的。 如今裕贵妃不仅没动良妃,也没有动沈铮和沈厉中的任何一个。好不容易把沈轻找回来,结果他什么都没做,就大张旗鼓的回来走个过场就要走了。 这是什么路数? 声东击西?虚张声势?还是说裕贵妃另有准备? 第161章:白呈之心 “三五日就走?这么快?”沈颜讶异,“既然你没打算留下来,又何故大费周章的回来?” 低调了这么多年,很多人都已经要忘了还有他这个皇子的存在了。如今局势这般动荡,他一回来,可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依着良妃斩尽杀绝不留余地的性子,他的日子往后怕是不会安生了。 “十二伤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回来看一看。”沈轻悠悠的说,沈颜恍然大悟,“对啊,差点忘了你是神医来着。” “你看过十二的伤吗?有医治的希望吗?”沈颜灼灼的问。 沈轻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连你都没办法嘛,那看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沈颜怏怏的说,不免憾惜。 沈铭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啊,还那么年轻,余生还那么长,就这么瘫了,过于残忍了些。 沈轻看着沈颜面上惋惜,明眸微转,缓缓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情操心别人的事?” “嗯?”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明白?” “看明白什么?” “装傻充愣救不了你的命。”沈轻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说。 沈颜莞尔,她自然知道沈轻说的是什么。一把椅子,无数人抢夺,若非有绝对强者凭借强悍实力震慑住其他竞争者,那么便只有将所有对手都除掉,如此,才能在那把椅子上坐安稳。 良妃排异之心昭昭,为了助自己的儿子上位,对她一击不成,势必还会有后续动作。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良妃那样的人盯上,她往后的日子休想消停。不过话说回来了,她沈颜虽然不是浑身是刺的刺猬猬,却也不是面团捏的小可爱,任人揉圆搓扁。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优点,就这个心啊特别的大。”沈颜笑盈盈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偶尔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招惹了我,这会儿坟头草都有几寸高了。” “你倒是自信。” “唉,我也想低调,可实力它不允许啊。”沈颜扬手一撩鬓前发,笑盈盈的道。 什么王权富贵,天下江山,她从未放在眼里过。她无意争什么劳什子皇位,也没心思和良妃斗。十天之后便是泰山封授大典了,待大典一结束,她便离开这是非之地,见识见识陶渊明笔下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去。 沈轻笑看着她,没有多言,而是反手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这里面装着一颗药丸,服下之后可以让人呈现假死状态。药效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药效消失,自然苏醒。”沈轻缓缓的说,这说将药瓶往前一推,推到沈颜面前,“送给你。” “送给……我??” “希望你不会用到它。”沈轻说,语气淡淡,说完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沈颜看着沈轻留下的药瓶,抬手将瓶子拿过来,目光微微凝深。 …… “咳咳~” 刚出了太子府,沈轻胸膛起伏,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身后跟着的云雀忙上前一步将人搀住,“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您这几日太操劳了。”云雀一脸担心的说,“太子府咱们已经来过了,其他的就别走了吧。”云雀和声劝道,“身子要紧。” “我没事。”沈轻平复下来,摆了摆手,“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 “哪儿?” 沈轻抬眸,看着西南方向,缓缓开口,“上将军府。” …… 一盘棋,两盏茶,茶香沁人,棋局紧张,黑白两子往复交缠,咬合紧密。 棋盘上已经落了许多子,一颗白子落下,将本就不明朗的棋局搅的越发动荡。白子落下,修长手指探进棋罐里,钳起一颗黑子来,几乎没有犹疑,“啪”的一声落下来。 “和棋了。” 落下一子,沈轻收回手来,缓缓道是。 白呈闻言瞥了一眼面前棋盘。这盘棋他们已经下了小半个时辰,棋盘近满,空处已然不多,他能走的地方亦十分有限。虽然目前来看他仍还能再落上几颗子,但兜兜转转,最终确实只有和棋一条路了。 棋局莫测,能走一步看三步已是高手,眼下他们每人还有七颗子,沈轻却一步看到底了。 “二殿下果然名不虚言。” 唇角微微勾起,白呈悠悠的说。 “上将军过誉了。”沈轻和和的笑,抬起手来开始拾子,一边捡子一边开口说道,“上将军棋艺高超,轻在五台山亦有所耳闻,将军不知道,为了和将军下上这一盘棋,我练了多久。” “可惜,练了这么久也只才勉强和了棋。”沈轻憾然。 白呈闻言轻笑,“二殿下说笑了,殿下棋艺并不在呈之下,这盘棋能和掉不过是我的运气好了一些罢了。” “运气好也是本事。很多时候的很多事,不仅要尽人事,还要听天命,这天命里,运气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二殿下看的倒是通透。”白呈微笑,“可白某倒是觉得,有些时候站好队比依靠那些虚无的运气要有用的多。” “哦?”沈轻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有些人明明位高权重,前途大好,可是就因为他们追随错了人,便注定了他们的结局不会太美好。” “将军说的是呢。”沈轻颔首,“那将军认为,谁才是那个正确的人呢?” “依白某看,二殿下或许更为合适些。”白呈看着沈轻,缓缓的说。 沈轻闻言轻笑出声,“上将军何必拿我取笑。”沈轻将拾起棋子放回棋罐里,抬起头来看着白呈。 “这些年,您派往五台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的所有事情您不是都了如指掌的么。”四目相对,沈轻嘴角微牵,“这天再乱,这天下也得是姓沈的来坐,我一个外人,没有资格的。” 白呈听着他的话,眼中倒是多了两分虑忧。 这些年白呈从未放松过对沈轻的关注,沈轻虽然身体不健,但他太过聪明,是个很大的隐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将整个朝堂整合到一起都不敌他一个人对他的威胁大。 而且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摸查沈轻的势力网,但一直都没有摸清楚。这从侧面说明了他的势力之庞大。 白呈没想到沈轻会如此的开诚布公。他确实对沈轻的身世有一些了解,但他没想到沈轻会和他明言。 况且如今张远山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若是真想争点什么,并不是全无希望的。 “我拖着这半截残躯,时日本就无多,无心亦无力参与天下争夺。”沈轻继续悠悠的说。 “既然如此,二皇子此番回朝又是为了什么?”白呈开口问。 沈轻微微的笑,看着白呈一本正经,“为了向上将军讨个人情。” “讨人情?” “是。” “什么人情?”白呈错愕,没想到沈轻会这么说。 “上将军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您和皇家的恩怨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沈轻缓缓的说,“不过将军莫急,我完全没有阻碍您的意思。” “只是希望上将军能看在我的薄面上,留十二和裕贵妃一条活路。”沈轻说,“十二的伤我看过,他永远都不会再站起来了,对你不会有一点威胁。” “就为了这个?” “就为了这个。”沈轻应声,“不管怎么说,裕贵妃于我都有生育之恩,十二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不能不管。” “好,我答应你。”白呈郑重应声,“不管日后如何,定保裕贵妃和十二安然。” “轻在此多谢上将军了。”沈轻站起身来,拱手恭敬行了一礼。 “如此,便不多叨扰了,轻,告辞。”沈轻转身离开。 白呈看着沈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据他所知沈铭的伤并非全无回旋余地的,现如今…… 也是,瘫了一双腿总比丢了命要好一些。看来,沈轻是真的没有插手的意思。 还有十天便是泰山封授大典了,还有十天…… = 京都外三十里,清风冷,丘包遍地,有石碑一座座。帝妃墓,名为元陵,是专门埋葬君王妃子的墓园。 虞嫔坟前,有贡果四盘,香炉一盏,青烟婉转直上九天。 沈厉跪在坟前,哭成了泪人。 “……母嫔,是儿子不孝,儿子竟不知您是被歹人所害的,认贼作母那么多年,儿子不孝……” 沈厉在坟前啜泣,泪水止不住的流,突然一只手落在了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二……哥。”沈厉回头看到沈轻,微微吃惊,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你……” “我是来找你的。”沈轻说。 沈厉闻言站起身来,擦干脸上泪痕,“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沈轻往旁边走了走,沈厉闻言跟着过来。 “二哥,有什么事你说。”沈厉正色的道,他和沈轻从前没见过面,没有过交情,但沈厉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昨日若不是沈轻帮他说话,他今日根本进不来元陵,这份情他记着呢。 “听说你查了些后宫旧事。”沈轻说。 沈厉闻言眉头一紧。 “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日你来元陵拜祭过后,就要去为母报仇了吧。” 沈厉闻言震惊更甚了,“你怎会知道……” “但是你做错了。”不待沈厉说完,沈轻继续说道。 “昨日你向父皇请旨来元陵祭拜已经让良妃起了疑,良妃已经有所觉察,若你动手,必然失手。不仅如此,届时良妃还会借题发挥,然后将害十二落马的罪名全权推到你头上去,以洗脱自己的罪名。” 沈厉震惊的看着沈轻,如看天外来客,“你……” “别急,我并没有恶意,我和你说这些是不想看着你犯傻。” “二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我不知道也便罢了,如今我知道了,便再不能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已至此,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明明可以兵不血刃,何必玉石俱焚。” “兵不血刃?如何兵不血刃?” “我别急,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嘛。”沈轻微微笑道。 “你要如何帮我?”沈厉纳闷。 沈轻不再言语,而是从袖袋里摸出一本册子来塞到沈厉怀里。沈厉怔怔接过册子,打开来快速翻看,随着册子翻动,越往后看,沈厉的眼睛瞪的越大。 “这么绝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只要把这件事揭发出来,良妃母子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揭露了如此丑闻,损了皇家颜面,定然会惹父皇不悦。” “死我都不怕,惹父皇不悦算得了什么。” “你如果能这么想,那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二哥,谢谢你。”沈厉拿着册子,朝沈轻恭敬欠首。 “各取所需罢了,你不必谢我。”沈轻说着,微微一笑。 沈厉闻言,心底仅有的那一点疑虑彻底打消了。 原本他还在怀疑沈轻将这东西给自己的动机不纯,可沈轻却是直率,一句各取所需,直言他就是在利用自己。 良妃暗中做手脚,害沈铭伤了腰,废了一双腿,沈轻这次回来,必然不会让良妃好过。沈轻手里虽然捏着良妃的把柄,但是如他所言,这件事毕竟是皇家丑闻,贸然举揭,虽可伤敌一千,自己却也要损失八百。 他将这东西给自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不过……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他没本事,没势力,没资本和良妃斗。 所以他的复仇计划很简单,简单的粗鲁。不过一把匕首,两条命而已。 他是良妃名义上的儿子,可以随意进出普宁宫,虽然他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但是只要能杀了良妃和沈铮,他便是赔上自己一条命,又算的了什么? 只不过真那样做的话,虽然良妃和沈铮死了,却依然枕着皇妃和皇子的名头。 如今用这个东西足以让良妃身败名裂,到时候他再把沈铮指使他到御马监对十二的马做手脚,害十二落马摔残的事捅出来,他们母子丢的就不仅仅是命了,还有生前身后名。 “良妃娘娘,你准备好了吗?” 第162章:二十年阳谋 “铛~铛~铛~” 三声钟响,朱门大开,百官进朝,是为早拜。 今天是沈轻第一次上朝,皇上有旨文武百官不得有缺,所以一直在家蛄蛹的沈颜也上了殿来。 因为泰山封授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朝会上皇上问了许多与行宫有关的事,白呈对答如流,沈颜悠哉悠哉神游天外。白呈虽然心思重了些,但办事效率是真的高,把事情交给他办难得的让人放心。 “……太子,你觉得如何?”皇上突然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来,问。 “啊?”沈颜下意识抬头,一脸茫然。 “朕问你,泰山封授时,百官离京,都城的防护守卫工作你做的如何了?”皇上看出沈颜迷茫,重复了遍。 “啊,这件事啊。”沈颜呵呵的笑,心里讪讪发慌。从始至终她压根就没管过泰山封授的事儿,一切工作都是白呈做的,她哪里知道都城守卫工作做的如何了,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沈颜可没有含糊。 “儿臣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沈颜言之凿凿。 皇上满意颔首,追问,“如何安排的?” “呃……” 沈颜语窒,求救似的看向白呈。白呈默然,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伸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御林军统领陈钧和军机大臣赵方,然后捏了两个手势。 沈颜心下了然。 “回父皇的话,儿臣准备命陈钧陈统领率两万御林军固守宫城。郭定,赵方,陈深和王满四位将军分率巡防营四万精兵巡守东南西北城门,确保父皇离宫期间皇城稳固。” “人都被你留在了皇城里,皇城是安稳了,那大典的安全呢?” “父皇,您忘了,还有上将军在呢。三万御林军皇城只留两万,余下那一万随行。有一万御林军护卫,还有上将军随行调遣,可保万无一失。” “好。”皇上满意的叫了声好,“就这么办。” “众卿家还有什么事要上奏的吗?”皇上将视线从沈颜身上转走,沈颜暗暗松了一口气,白呈的脸色却白了一白,袖下拳头悠悠攥紧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见众臣无人发言,候在一旁的安世全朗声通传,太监特有的嗓音尖细极具穿透力。 “退……” “启禀父皇,臣有本奏。” 皇上刚要摆手退朝,沈厉站出来,恭敬请命。皇上的眉头几步不可察的皱了一皱,半晌才一摆手,“讲。” “儿臣有罪。”沈厉说着噗通一声跪下来,恭敬道是。 “你……何罪之有啊?”皇上看着跪在底下的沈厉,眉头高高拢起。 “十二弟坠马一事,是儿臣所为。”沈厉说,坚定决绝,一语落下,朝堂之上轰然炸开来。 “早就听说十二皇子之事事出蹊跷,可万万没想到下毒手的人竟然是五皇子,真是出人意料啊……” “是啊是啊,平日里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狠,十二皇子还只是个孩子啊,他竟然也下的去手!” 议论纷纷,皆为指责。 皇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的紧。 “你为何这么做?” “为了陷害九弟,为了将九弟从太子之位踢下来。为了扫清障碍,扶老八坐上太子之位!”沈厉字字铿锵。 皇上瞳孔骤紧,拳头紧攥,关节勒成青白色。 “是良妃指使你这么干的?”皇上冷声质问。 沈厉摇头,“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擅做主张的,母妃和八弟并不知情。” “你素来听良妃的话,若是她指使你这么做的,如今见事迹败露,为了维护自己,推你出来做替罪羊也未可知。”皇上幽幽的说。 “不,不是这样的。”沈厉连连否认,“儿臣虽不是母妃所出,但是母妃待儿臣极好,从来都是正面教导儿臣的。可惜儿臣无能,这么多年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来,没能报答母妃的养育之恩。儿臣一直都想为母妃为八弟做点什么。” “如今柔妃倒了,我想若我能够除掉十二,再将这件事嫁祸给老九,届时太子之位便只能是老八的了。所以我做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彻彻底底都是我做下的,儿臣愿意以死谢罪,还请父皇不要牵连了母妃和八弟。”沈厉一个头叩在地上,言辞恳切。 “你这个逆子!!”皇上听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压抑不住心底怒火,待沈厉说完拍案而起,“残害手足,嫁祸兄友,简直大逆不道!来呀,将这个逆子打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一语落下,立刻有御林军进来,拖着沈厉往外走。 沈厉被架着拖走,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他不吵也不闹,任由御林军将自己拖走,鞋跟在地上跛了一下,身子一震,一只钥匙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文武朝臣的注意力本就全都集中在沈厉身上,钥匙落地,众人视线齐齐一移,落在那把小小的钥匙上。 “什么东西?”皇上也听到了东西掉落的声音,开口问道。 沈厉本如死灰的脸在听到钥匙掉落声音的一刹那惊醒,他眼睛一瞬瞪大,突然癫狂,疯了一般的挣扎着去够那把钥匙。 “拦住他!”皇上见状厉喝一声,两名御林军得令将沈厉死死压住,沈厉伸着手,指尖离钥匙只有一寸的距离,却再难近分厘。 “陛下,是一把钥匙。”安世全快步过来,捡起钥匙,恭敬汇禀。 “不,不是钥匙,没有钥匙,什么都没有……”沈厉像疯了一般,被按在地上仍大声呼喊,“父皇,那只是一个吊坠,什么都不是,你把它还给我吧,还给我吧……” 安世全拿了钥匙,将钥匙递到皇上手中。皇上看着手中花柄钥匙,抬眼睨了殿下痛哭哀求的沈厉一眼。 “颜儿,去成王府,把这把钥匙能开的锁找到,带来见朕。”皇上将那片钥匙举到眼前,安世全意会,恭敬接过钥匙,递给沈颜。 “儿臣遵命。”沈颜郑重应道,随即转身退出大殿。 “不……不要……不要……” 沈厉听沈颜要去自己府里搜查,发了疯一般挣脱御林军的桎梏,朝沈颜扑过来。 沈颜身子一个后撤避开扑过来的沈厉,眉头微皱。 “来人,来人!!!”皇上见状,大呼两声,很快又有好几名御林军冲进来,将沈厉押住。 沈颜回头冷冷瞥了沈厉一眼,然后快速出了门去。 走出大殿,沈颜微微仰首,耳边回荡着沈厉的声音,“书房灯台。” 方才沈厉挣脱御林军的桎梏,朝她冲过来,却没有冲撞她,而是在她耳边说了这四个字。 沈颜率领一众御林军快步来到成王府,将王府团团围住,彻底管控,然后命众人开始搜查,她则径直奔书房去了。 沈厉的书房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案,一矮榻,一个书架,三座烛台,四幅挂画,再无其他了。 沈颜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径直来到桌台前,缓缓抬起手来,握着烛台轻轻转动。 随着烛台转动,有嗑哒一声响,一道暗格自书架里弹了出来。暗格里有一个小盒子,掌宽两手长,古香古色,精致漂亮。 沈颜提步走过去,将盒子拿出来。盒子上封了一道锁,沈颜将带来的钥匙插进锁孔里,毫无意外的匹配。 钥匙转动,又一声“嗑哒”响,锁头弹跳开来。盒子里,有一本年代久远的册子,还有几朵簪花,一角凤袍。沈颜眉头一凛,面色大变。 沈颜从成王府匆匆赶回朝殿的时候,殿上文武百官俱还在,沈厉也被御林军用长枪织就得押锁羁押着,跪在那里动弹不得,可沈颜全然顾不得了,匆匆走上殿前,将从成王府发现的东西敬呈于上。 “启禀父皇,儿臣在成王府的书房里发现一处暗格里,暗格里的盒子与这把钥匙正匹配。这盒子里……” “盒子里是什么?” “一本手书,两朵簪花,一角凤袍。”沈颜说,声声泣血。 “什么?”皇上闻言晃晃站起身来,“拿过来!”皇上一抬手,安世全赶忙下来,从沈颜手上接过锦盒,呈给皇上。 盒子里的簪花和衣摆上的凤凰图腾那么那么的熟悉,皇上只觉得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上来气。 他颤抖着捧起那本手书,翻开…… 夏昭历十三年四月十八:在父亲的安排下,我踏出深闺,进了宫城。 夏昭历十四年六月二十三:婉虞上了皇榻,她生的漂亮,蒙了皇恩,封了位分,以后我在宫里又多了一位姐妹。 夏昭历十七年冬:产后体虚,婉虞走了,这冽冽深宫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了。哦,不,婉虞留下了个孩子,很是可爱,陛下批准由我抚养了。 而且我还有皇后。陛下与娘娘感情甚好,有娘娘的照拂,我在宫中也过的安稳。 夏昭历二十二年元月初九:皇后娘娘有喜了,三次,又没了。娘娘莫要怪我,良是为了您好啊,因为生产会死人的呀。 夏昭历二十五年春:皇后对我越来越冷漠了,果然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自己。 夏昭历二十六年:我生产了,是个男孩,很可爱很可爱。虽然他不是皇上的骨血,但他将会成为最优秀的皇子,他是我后半生的全部倚靠,我要把天底下的好东西全都给他。 夏昭历二十七年:皇后有喜了,她又有喜了,御医说很可能是位皇子。因为前几次的原因,这一次皇上珍惜极了,不允许任何人到初凝宫去。那怎么能行?皇上与皇后感情那么深,若皇后产下皇子,我的儿子可怎么办? 哦不,不会的,婉虞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死了,皇后没过三个孩子,这一回也会死吧。 夏昭历二十八年:皇后死了,和婉虞一样,都是难产。是呀,后宫的孩子岂是那么容易产下的?虽然她的孩子活了下来,不过没关系,以后的路还长。 铮儿,你放心,所有的都是你的。母妃会为你铲清一切障碍的,你注定是天下的王,而我终有一日也会戴上这两朵簪花,披上凤袍…… …… 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皇上捏着厚厚又薄薄的册子,眼前一花,身子蓦的一晃,彭的一声瘫坐在龙椅上。 “陛下……” “皇上……” 众臣齐齐呼唤。 “去,把周燕那个女人带过来!”皇上伸出颤抖的手,声音也因为过于愤怒而微微抖颤。 周燕?文武百官齐齐一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周燕是何人。 “良妃娘娘娘家姓周吧?”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众人纷纷应和,嗯,是了。 “陛下……” 安世全想要说些什么,皇上根本不听,沉目怒喝,“带过来!!!” “是。”安世全应声,挪着碎步快步退下去,宣人去了。 “父皇,您别误会,那册子是假的。”沈厉被羁押着,仍坚持解释着,“那只是一个疯子写的疯言疯语,和母妃一点关系都没有……” “来呀,沈厉罔顾人伦罪大恶极,褫夺封号,贬为庶民,施琼刑,流于西荒,永世不得再入京城。”皇上全然不听沈厉辩言,冷冷的说。 一声令下,御林军利落的将沈厉押解下去。 “父皇,求求你放过母妃吧,放过母妃吧……” 沈厉被押走时,嘴里仍喊着求情的话。文武百官怔愣惺忪,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包括八皇子沈铮。 很快,良妃便被带了上来。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良妃在殿下站定,行礼问安。 “跪下!”皇上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他冷冷的喝。 良妃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臣妾不知是哪里惹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你的罪责罄竹难书,你还想让朕恕你的罪?”皇上指着良妃,疾声厉色。 “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良妃跪在地上,仰脸看着皇上,一双美目盈了晶光,楚楚可怜。 “听不懂?那你看看!”皇上一把将手中册子甩下去,册子并未装订,散乱书页飘飘扬扬撒了一地。 良妃拾捡几页,看了一眼,众朝臣也纷纷探头瞧去,看清纸上文字,无不震惊的睁大了眼。 “陛下,冤枉啊,这不是臣妾写的!!”良妃看清纸上文字,脸色顿变。 第163章: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陛下,冤枉啊,这不是臣妾写的!!”良妃看清纸上文字,脸色顿变。 “你的字迹,朕会不识得?”皇上脸色铁青,厉声质问。 “不……不是的……我没写过这东西,这是别人伪造的!!”良妃烫手似的将纸张扔掉,避之不及。 皇上看着她慌张样子,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纸张都已泛黄,少说也得经历十年以上的沧桑才会成这般模样,什么人会在十几年前便开始伪造这些东西只为今日陷害于你?”皇上的声音幽幽邃怆,透着浓浓的失望。 “我……” 良妃哑然,她呆呆的看着皇上,她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辩驳,可这些事确实都是她做下的,并非全无痕迹,若真计较起来,她并无绝对把握。 所以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出自她的手,可是她没办法解释。她没办法解释为何会有这个东西的存在,模仿了她的字迹,模仿了她的口吻,而且历经了岁月沧桑…… 早在皇上将那一叠纸丢下来的时候,沈铮便已经捡起散落的纸张看过了,虽然只看了寥寥几张,沈铮意识到事情严重,噗通一声跪下来。 “父皇,父皇,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母妃在宫里这么多年,本本分分,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呀,母妃是什么人您应该最是清楚……” “你闭嘴!” 沈铮不站出来还好,他一出声,皇上瞬间便联想到了手书上的那句“孩子不是他的”,体内血气骤然翻涌。 “朕真是瞎了眼,竟被这恶妇蒙蔽了这么多年!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竟然在宫里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子!叫了朕二十几年的父皇!”皇上义愤填膺,充血的脸和颤抖的唇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愤怒。 “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说。”沈铮没有看到那一页,完全不知道皇上的愤怒点,一脸惊诧的看着高高坐上的皇上——他的父皇。 “我是您的儿子啊,父皇……” “来呀,将这个来路不明的贼子拖下去,五马分尸!”皇上再听不进去沈铮的任何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他都觉得讽刺的刺耳。 手臂颤抖伸出,皇上扬手一指,高声下令。一声令下,立刻有御林军进殿来架住沈铮往外拖走。 “不,铮儿是你的骨肉,是你的亲骨肉啊,陛下,你不能杀他!不能!!”良妃见御林军进殿来拖人,惊慌去扯,苦苦哀求。 “父皇,这是赤裸裸的陷害,您被奸人蒙蔽了,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父皇,父皇……”沈铮反应过来,极力挣扎,奈何一人之力甚微,声音越来越远。 “皇上——” 眼看着沈铮被拖出去,良妃瘫倒在地,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中,痛哭流涕,“皇上,你不能这么做——” 堂上哭喊声一片,百官噤声,不敢言语。 “传令下去,良妃无德,戕害皇后在先,谋害皇嗣在后,其罪,当诛!” “皇上……” 良妃抬头看着皇上,泪眼婆娑,呢呢喃喃的唤。 皇上冷颜厉色,大手一挥,“周氏女不忠,责满门抄斩!” 良妃眼睛陡然瞪大,似不信自己听到的,直到御林军进殿来将她拖走,她才突然回了魂儿。 “哈哈哈哈……”良妃咯咯的笑着,笑声凄厉绝惨,一双眼睛暴瞪凸起,声细且尖,疾声大喊,“你会后悔的——” 惊心动魄的早朝在一片唏嘘声中散了场,谁也没料到一个早朝而已,会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皇子不是皇子,皇妃不是皇妃,一向安稳淡然的其实有着狼子野心,甚至连皇后之死也是另有隐情的…… 这世道人心不古,太乱了,太乱了啊。不过不管再怎么乱这也是皇家分内的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说少看,尽可能的独善其身吧。 众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然散去,这其中也包括沈颜。沈颜是皇家人,但她也和其他人一样保持了缄默不言语。 沈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近午时,她在窗前坐着,任暖阳照在脸上。窗外晃动树枝,沈颜的眉头拢起深深一个疙瘩。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措之中,可沈颜总是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比如那本手书,那般绝密之物,按理来说良妃应该自行收好才对,怎么会落到养子沈厉的手里?而且今天的沈厉也很是奇怪。 沈厉今日当廷承认十二坠马一事是他所为,从表面看上去是替良妃和沈铮摆脱了伤害十二的嫌疑,但是退一步来讲,沈厉为了保护良妃和沈铮,不惜当廷认罪,这般忠孝,不得不令人怀疑他自首的动机。 毕竟依他这般忠孝程度,即便是良妃指使他这么做的,事后良妃见陷害沈颜失败,为求自保推他出来扛罪,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沈厉口口声声的说十二坠马一事完全是他所为,与良妃和沈铮没有一点关系。他越是那么说,就越是惹人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那把钥匙。 那把钥匙掉落的很是巧合,而且最令沈颜疑惑的是沈厉为何要偷偷告诉自己暗格的位置? 难道今日之事,是沈厉故意为之的!从认罪开始,到掉落钥匙,一切都是沈厉设计好的,目的便是将那个盒子里的东西送到皇上面前。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良妃做的事不光彩,但良妃对他是没的说的好,他为何恩将仇报? 沈颜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吧,沈颜心疑,但是在殿上时她却没有将心中疑问提出来。 虽然她穿越过来时原主已经成人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皇后都是她的母后,良妃戕害母后在先,嫁祸害她在后。她与良妃,不是仇敌,但也不是朋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仁慈了。 沈颜才回到太子府,便得到消息,沈铮和良妃被处死了,和他们一起被处死的还有周家上下四十三口。紧接着宗人府传来消息,沈厉咬舌自尽了。 一场陈年风云案,引得一众唏嘘。太子府里却是一片和睦。 沈颜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想耽误了张文静,所以又一次与张文静谈了和离的事,然后不出所料,又一次被张文静胡乱寻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虽然自从知道她的女儿之后,张文静对她没有那么狂热的爱慕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尽崇拜。 沈颜不想耽误她,当初她知道父皇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时便定了和离的心思。她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但既然父皇知道自己是女的,若自己提出和张文静和离,父皇应该也不会从中阻拦。虽然和离会影响张文静的清誉,但也总比一直被自己拖着强。 沈颜以为张文静会很乐意,却没想到张文静一再拒绝。 沈颜不知道张文静是如何打算的,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选择离开,不过不管怎么说,沈颜自己对张文静终是有所亏欠的。所以在有限的日子里沈颜尽可能的弥补对张文静的伤害,比如亲自下厨。 沈颜的厨艺很好,她可以用很简单的食材做出丰富的美食来。反正她现在也空闲下来了,前些日子她又将府里下人轰走了大半,所以没事的时候,沈颜便亲自下厨烧饭给张文静吃。 傍晚时分,沈颜正在厨房忙活着,一道暖白身影入了太子府来。 太子府里,叫花鸡的香味飘了好远,来人款款,循着香味儿一路追到了厨房来。沈颜躲在灶台边儿,刚将灶里的鸡崽翻了个个,一抬头便看到了纤尘不染的沈二殿下。 干净,真干净。 当的起那句: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裳。 这套衣带也就沈轻这样的人配得上了,尤其是那副娉婷婀娇,弱柳扶风似病非病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妙人也要上茅房,沈颜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了。 沈颜回过神来,开口,尽量让自己的问候听起来友好。 她问,“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似乎也不太友好,沈颜蹙了蹙眉头,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眼看着到饭点了,灶台里留只有两只鸡,刚好够自己和媳妇儿吃的。鸡马上就做好了,留他吧,两只鸡崽加一块也才一斤半,还不够吃她和张文静分的,可若是不留吧,显的自己这个太子过于吝啬了不是? 沈颜正想着,那边沈轻悠悠开了口,“我要走了。”沈轻看着沈颜,缓缓说。 “啊?”沈颜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父皇已经允了。”沈轻继续说道,“我想着临行前应该和友人辞行告别,但是,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想来想去,也就能来和你辞个行了。” “你这就要走了?”沈颜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沈轻。 她知道他会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回来才不过短短两日啊。 虽然这两日发生了不少事,让人不禁有度日如年之感,但……还是太快了些吧。 “此次回来本就是为了给十二看伤的,如今伤也看过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你这也太匆匆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在城里好好玩一玩逛一逛呢,急着走做什么?”沈颜不解,“而且你回去不也没什么事吗?” “我身体不……” “你再多待两天吧,明天我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如何?”不待沈轻回话,沈颜下巴一抬,唇角勾扬。 沈轻看着沈颜笑颜,未说完的话哽死在喉咙中,没再说完。沈轻跟着她微微一笑,道了句,“好。” “真哒?”沈颜作震惊状,心里暗自嘀咕,自己就是客气一下,他也太好留了吧,看来不能留他在府里吃饭,看这架势,自己要是开口留,他决计不会走了。 “嗯。”沈轻颔首,古井不波的眼里有不明的光涌动,眼尾也难得的弯了一弯。 “行,那说好了,明天卯时三刻你在宫门口等我,我去接你,带你好好逛一逛我们的天临城。”沈颜叮嘱,大眼睛一骨碌。 “好。”沈轻点头。沈颜呵呵的笑,“那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拉着人就往外走。 “你身体不好,要特别注意休息知道吗,不能太累了,明天辛苦,今天就要休息好……” 沈颜连哄带骗的将沈轻送出了府去,沈轻刚上了轿,沈颜眼睛一瞪,利落转身,一溜烟的跑回后厨,手忙脚乱的将灶里的叫花鸡扒拉出来,磕了磕,嗅了嗅,然后才舒缓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火候刚好。”沈颜抚胸,连道,然后邀功似的托着两只叫花鸡到前院找张文静去了。 “静静,饭好啦!” “二殿下不是来了吗?”张文静在房间里坐着,见沈颜跑了进来,探头往外瞧了瞧,“人呢?” “被我打发走了。” “走了?你没留他在府里吃饭吗?” “就两只***掌大点,哪够他吃的。”沈颜撇撇嘴,沈轻那厮嘴巴刁又挑剔,一只鸡挑挑捡捡也就吃吃胸脯鸡腿这两块肉,什么膀啊,脖子呀,鸡排啊通通扔掉,把好东西的都糟蹋了。给他吃,太浪费。 遥想当初在青檀山的时候,为了讨好沈轻,她没少杀生,当时她不知道对面便是佛门净地五台山,现在想来,皆是罪过。 “不够吃也不能就不留了呀,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太子府会被笑话的。”张文静是正经人家的孩子,闻言略有担心的说。 “不会不会。”沈颜连连摆手,“阿弥陀佛,沈轻自幼在五台山长大,不是和尚却也是半个修行,都不能沾荤腥,这鸡啊鸭呀的,就更不能吃了。” “原来如此,还是殿下想的周到。”张文静被沈颜说服了,自顾掰开鸡肉,咬了一口。 沈颜身为太子,也不知道跟谁学了这么一身本事,做事奇奇怪怪,为人可可爱爱,下厨好好吃吃。 然而张文静才刚咬了一口,良东的通传声高高响起。 “二皇子到~” 第164章:款待 “二皇子到~” 一声通传,沈颜眼睛一瞪,什么情况,不是刚走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二殿下。” 张文静看到来人,利落站起身来,唤了一声。 “二哥不是回去休息了嘛,怎么又折回来了?”沈颜放下手中的叫花鸡,在帕子上蹭了蹭手上的油,讪讪一笑。 “方才匆忙,入府来竟然忘了拜见太子妃,是我失礼,所以特来拜见。”沈轻拱了拱手,“见过太子妃。”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尴尬的味道,张文静看了沈颜一眼。 “二殿下太客气了。”张文静抬手,道,“殿下还没吃饭呢吧,要不……” “要不说不巧呢,你说到饭点了,我们也没做什么正经东西,就不留您吃饭了哈。”沈颜舔着笑脸把话头接过来,呵呵的笑。 沈轻闻言微微一笑。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太子府的东西怎么会不正经。”沈轻看着桌上两只破开的鸡,眼角笑意深了深,自顾坐下来,道了句,“刚好我也饿了。” …… 沈颜看了看沈轻,又看了看手边刚撕开来还冒着热气的叫花鸡,万般留恋。 张文静看出了沈颜的不舍,抬手便欲将自己的递给沈轻,然后还没来得及动作,沈颜吞了口口水,然后坚定决绝的撕下一条胸脯肉递到沈轻面前。 “承蒙二哥不嫌弃,这块鸡脯肉给你吃。” “谢谢。”沈轻笑着接过,大口咀嚼,沈颜的心在滴血。 这么小小的一只鸡,就那么二两肉,他这一口,半两肉就没了。 沈颜扯下一只腿儿打算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不想刚拧下来,沈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催命符一般,他说,“这个腿儿看着也不错,九弟真向着为兄。” 白净的手伸到眼前,沈颜吞了口口水,然后乖乖把鸡腿放到沈轻手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大快朵颐。 一只腿儿牺牲掉,沈颜立刻去扯另一只,然而才刚拧下来,那只催命的手又伸到了眼前来。 纤直修长的手指头勾了勾,白花花的手掌心上纹络都没几条,沈颜割肉一般将另一只腿递出去。 沈颜做叫花鸡选用的都是童子鸡,肉质细嫩,口感醇香,然而好吃归好吃,小也是真的小,一只腿儿也不过两口的肉,沈轻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也不过三两口。 沈颜捧着整只叫花鸡,拆膀子扯大腿儿,忙活了半天晌,却是连一根骨头都没嘬上。 张文静托腮看着自家殿下和二皇子打着眼底官司,心下好笑。 这个二殿下久在民间悠闲,与那些胸有城府心思深沉的就是不一样,奶坏奶坏的,却难得的不讨人厌。 张文静看着沈轻和沈颜你瞪我我凶你,仿佛看到了自己出嫁前在家里的时候。她是家里最小的,全家都宠着她,吃肉的时候哥哥会帮她剔骨,把剔好的肉给她吃,到了这边,彻底反过来了。 沈颜这么半天一直在剔骨拆肉,供二殿下吃。不愧是她家太子,虽然是女儿身,办的都是爷们事儿。 “多谢九弟款待,我吃饱了。”眼见沈颜面前的叫花鸡变成了一只嶙峋鸡架,沈轻施施然站起身来,满意道了句。 “天色不早了,我便不叨扰了,九弟和弟妹早些休息,明日卯时,二哥在宫门等你。”沈轻看了沈颜一眼,然后拱手道了句,“告辞。” 沈颜已经没了陪他演戏的劲头,她看着自己面前一丝不挂的鸡架,欲哭无泪。 “啊——” 一声哀嚎。 这个沈轻,根本就是看出先前自己怕他在府里留餐,所以特地回来整自己的。 一只鸡,全被他吃了啊!! 她劈柴,她烧火,她裹泥巴,她烧鸡,结果一顿饭吃的她两袖清风,腹内空空,好一个前无古人的憋屈。 沈颜一把将鸡架拍扁,委屈巴巴的趴在桌子上,连声嘟嘟囔,“强盗,土匪,白嫖蹭饭鬼!哼!我忙活了那么久,烟熏火烤的,什么都没吃着……唔……” 沈颜正痛心哭诉,一只手枪腿在眼前晃了晃,沈颜鼻子动了动,眼睛紧跟着一亮,像被线牵着似的,登时直起了身子来。 “静静,你……” “给。”张文静把鸡腿塞到沈颜手里,和和一笑,然后把包好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包着两只鸡翅,一只腿儿,还有两片鸡脯肉。 “还热乎着,快吃吧。”张文静微微笑,沈颜感动的无以复加。 “静静,我爱你。”沈颜一把抱住张文静,吧唧就是一口,在张文静粉嫩的小脸上印上油油一口大唇印。 良东正巧在门外路过,见到这一幕,一把遮住眼睛,低下头去,脚步提速,快速经过,“哎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一嘴的油都蹭我脸上了。”张文静笑嗔。 沈颜抬手把另一只鸡腿塞给张文静,“本来就没多大,这点肉你还都没动,没吃饱吧,给,咱俩一起吃。” 张文林笑了笑,接过鸡腿,小口吃了起来。 “对了,你明天也没什么事吧?”吃到叫花鸡,沈颜的心情顿时晴朗了,笑眯眯的说。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张文静摇摇头,原本以为嫁过来就要准备怀孕生子绵延子嗣的,不想她家殿下却是个假的。出嫁从夫,如今又没了生育压力,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还能有什么事。 “那刚好,自从你嫁进来我都还没带你出去过呢,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去哪儿?” “逛街啊。”沈颜说,“沈轻敲了我一只叫花鸡,我岂能让他白吃了,明天我让他连本带利的给我吐出来!”沈颜一口叨在鸡腿上,恶狠狠的撕下一块肉来。 张文静不禁轻笑。 第二天,沈颜和张文静早早便起来了,梳妆打扮好,简单用过早膳,然后二人便坐着马车悠悠的往宫城赶,马车到宫门的时候,刚好卯时三刻钟。 宫门口,沈轻已经在等着了,他身边,云雀还在劝,“公子,您身体不好,不宜多走动,您听句劝,咱回吧……” “她们来了。”沈轻看到太子府的马车,微微一笑,然后从云雀手中拿过钱袋。 “公子……” “放心,我有分寸。”沈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回吧。” “二哥好准时啊。”沈颜推开车门,下来,对沈轻招呼了句。 “若是论准时,九弟更精确一些。”沈轻微笑。 “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沈颜呵呵的笑,“抓紧时间,来,上车吧。” “哎……” 沈颜对身后面一脸忧心的云雀眨了下眼,“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二哥的。” 沈轻上了车,看到在车里坐着的张文静温和一笑,然而在他无人注意的眼底里,仅有的那一抹微光隐隐黯淡了。 沈颜跟着坐上车,然后摆摆手,“走~” 良东应声扬鞭,“驾!” 那车上,沈颜和张文静坐在一边,沈轻独自坐在另一边。 中间摆了一个矮桌,上面铺了一张手绘图。 “这是什么?”张文静没见过世面的问。 “天临城的地图啊。”沈颜答,骄傲满满,“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搞来的。” “就这个?地图?”张文静看着纸上横七竖八的墨痕,不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倒是有些怀疑自家太子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了。 另一边,沈颜兴致勃勃的比着一条粗线,“你看,这里就是十里天街,这里是古画坊,还有这儿,这儿是戏班子。” “呵呵。”张文静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你不说的时候我还没看出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哈。”张文静跟着应和,下意识抬头看了沈轻一眼,然后讪讪一笑。 “咱们现在去哪?”沈轻看着沈颜,开口问。 “今天的行程路线我都已经规划好了,你听我给你捋一遍。” “首先咱们去离皇宫最近的凝霜坊的尚衣馆做几身漂亮衣服。我已经和尚衣馆约好了,今天他们就给咱们做,咱们早上去量尺寸,晚上就能拿到衣服。” “量好尺寸之后,咱们还可以好好逛逛凝霜坊。凝霜坊多市集,大到床柜案几,小到簪钗配环一应俱全,咱们可以在这儿淘弄些小玩意儿。” “然后咱们沿着凝霜坊的主街一路往南到达南阳坊,可以尝尝南阳坊的小吃,蜜饯,糖人儿,花饼这些都是基本的,最独特的要数街角的一家小铺子,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这家铺子卖的茶干特别好吃,远近闻名。” “咱们一路逛一路吃,穿过南阳坊进入西宁坊,这里是文娱两开花,说书的,唱戏的,练武的,卖艺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随便挑一家进去喝喝茶看看热闹,也是与民同乐的一条通道。” “从南阳坊出来,就到重头戏了,那就是十里天街。虽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吧,十里天街最昌盛的两大青楼都关门歇业了,但是十里天街仍然是天临城最繁华的地界儿。” “咱们到十里天街的时候,估摸着天也差不多要黑了,这时候华灯初上,十里天街那叫一个美啊,咱们可以坐船游湖吹风,或者干脆就站在桥上听听风,观观夜景那也是一番享受。” 沈颜说完抬头看了沈轻一眼,“二哥觉得如何?” “很充实,九弟费心了。” “二哥和我就别客气了。”沈颜笑着说,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尚衣馆到了。”外面传来良东的声音。 “走吧。”沈颜招呼一声,当先下了车去。 尚衣馆的掌柜知道今天太子要来,一早便候在门口等着迎接了,这会儿看到太子府的马车,连忙迎上来。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二皇子殿下。”掌柜的拱手问好。 “免礼。”沈颜抬抬手,当先往店里去了。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布料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都准备好了。”掌柜的跟进来,引着三人往里来。 “你们自己选自己喜欢的啊。”沈颜摆摆手,示意张文静和沈轻上前,她自己也在一旁看着。 “这是什么料子?” 在一众绸缎堆里,沈颜一眼便看中了这匹天青色的锦缎,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好眼力,这是淮南锦,是用淮南特有的天蚕丝纺织而成的,这款布料不仅手感光滑,富有光泽,而且软硬程度适中,不过硬也不软沓,做外服挺立有型,特别合适……” “这个呢?” 掌柜的在一旁不厌其烦的解释,沈颜其实只想问一下那布料是什么名字而已,任他唇舌翻飞一通解释,沈颜抬手翻动了下身边的白色布匹,觉得这个料子摸上去手感也不错。 “这款是楚丝,布料偏软,质地多柔,是做亵裤最好的材料。” “好,就它吧,三条亵裤。”沈颜拍拍白布,大咧咧道。 穿越过来身为太子,沈颜吃的好,住的好,就是在穿衣打扮的细节方面不太习惯。宫里的亵裤质量肯定是没的挑,但是真丝质地的,覆在腿上光溜溜,滑溜溜,风儿随跑,就像没穿一样。 沈颜又选了几款布,给自己做了一套衣服,然后转头看向张文静和沈轻,“你们选的怎么样了?” “我觉得这匹公布不错。”张文静扯着一块公布,满目喜欢,“可是……我不能穿这种吧?” “为什么不能?” “太子妃得端庄得体,穿什么衣服都是有讲究的。” “不用想那么多,该做做,该穿穿,本宫罩着你!掌柜的,这匹亮红色的布我们要了,给太子妃做件长裙,飘逸潇洒的那种。” 张文静幸福羞笑。 沈颜说完随手挑了匹绛红色的布,拍了拍,“那淮南锦我也没那么喜欢,把这个红的给我做一套吧,和太子妃的要匹配。” “是。”掌柜的言笑晏晏,太子对淮南锦是一见钟情,可一看太子妃选了匹红布,立刻便给自己换了色,心思是真的细,太子妃好福气。 “二哥,你挑好了吗?” “还没。”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帮你挑挑?” “青蓝色。” “青蓝色……哎,正好,这匹淮南锦你看怎么样?”沈颜把那匹布拿过来,给沈轻看。 “不错。” “妥!掌柜的,这匹布给我二哥做套外袍。” “得嘞!” 第165章:那日见你天青色风衣 “妥!掌柜的,这匹布给我二哥做套外袍。”沈颜一招手,掌柜的喜笑颜开,连忙应和,“得嘞!” 沈轻看了那匹布一眼,微微含笑。 掌柜的看着沈颜,也殄着笑脸,“殿下,您看……” “嗯。”沈颜了然,“算算吧,一共多少银钱?” “这些布匹加上制作,一共三十二两纹银,您给三十两就成了。” “好。”沈颜满口应下,像模像样的摸了摸口袋,然后脸上笑容一僵,“呃……我忘带钱袋了。” 张文静见状便要掏口袋,被沈颜一把拉住,转而求救似的看向沈轻,“今天的行程安排的挺满的,现在回去取有些来不及了,二哥你看……” “我带了。”沈轻说,抬手解下钱袋,摸出三十二两纹银递给掌柜的。 “殿下,您给多了,不用这么多……” “小本生意,赚点钱不容易,拿着吧。” “谢二殿下赏~”掌柜的笑逐颜开,连连道谢。 眼见沈轻掏了腰包,沈颜转头看着张文静,得意的勾了勾唇。 “几位这边来,小的们给您们量体裁衣。”掌柜的乐呵呵的收了银子,招呼着把三个人请到里屋隔间来。 少顷,尺寸量好,三人从店里出来,上了街头,街上 “走吧,走吧,去逛集市。” 凝霜坊放到现在就是集市一条街,大型跳蚤市场,大物件,小饰样,各式各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静静,来,你看这个钗,好特别啊。”沈颜一眼便看中了小摊上的一支双碟钗,稍微摇晃,双翅便颤震不止,栩栩如生。 “喜欢吗?”沈颜绅士的问。 虽然张文静知道沈颜是女儿身,但现在她依旧是男装打扮,顶着那张雌雄莫辨却令自己心动的脸,手拿簪钗,问自己喜欢吗? 张文静看着沈颜羞红了脸,腼腆的点了点头,“嗯。” 沈颜宛然一笑,抬手将发钗插入她发间,然后认认真真看了看。 “好看!”沈颜赞了一声,然后一双大眼睛一骨碌,随手摸了块不明不亮的环玉拿在手里,“哎,这块玉佩长的也蛮独特的。” 沈颜嗟呀的叹,然后献宝似的捧到沈轻跟前,“二哥,我觉得这块玉佩蛮适合你的,你觉得呢?” 那块玉晶不晶,种不种,质地浑浊,内里还有裂,整个一歪瓜裂枣,根本不成东西。 沈轻打量了一眼,然后微微颌首,“嗯,不错。” “那把这玉和那簪子一块买了吧,多谢二哥。”沈颜把玉佩塞到沈轻手里,甜甜一笑。 沈颜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尽皆仰仗她的便宜媳妇。张文静是太子妃,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不管沈轻私下里和自己是什么交情什么关系,在张文静面前都得和她演一演兄友弟恭皇家和睦。 想要维护皇家颜面,钱袋就不可避免的得吃点亏。想当初自己求他帮忙画几幅画像,他可是坑了她几千两,虽然后来经由大理寺上报报销了一部分,但沈颜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沈轻诶,二皇子诶,身为皇家人,配合朝廷查查案子抓抓人不是分内的事嘛,他竟然趁机勒索要银子,简直无耻! 不过看他钱袋的沉甸程度,今日应该也是有备而来的。毕竟昨天他敲了自己一整只叫花鸡呢。 “这有一对龙凤戒诶。”沈颜回头,精明的眼又捕捉到了一款心仪之物。 “静静快来。”沈颜把张文静从摊铺前拉走,张文静戴着那只钗离开摊铺,卖家探头看了一眼,下一秒眼睛定定盯在了沈轻身上。 沈轻笑着摇了摇头,默默付了银子,然后提步跟上去。 市集热闹,五花八门,张文静出身大家,恪守女规,是正八经大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等场面。 沈颜虽然时常出来,但是每次都有任务在身,匆匆而过,也从来没有好好的逛过街。 这一次终于逮到了机会,沈颜和张文静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瞪着一双溜圆的眼,走马观花,对什么都好奇,路边摆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摸一摸看一看都想往回买。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不用自己掏钱。 “这梳子不错,沉香木的,买一对。” “这个团扇的颜色和你刚刚做的那套衣服配色很搭,买一个回去配衣裳吧。” “好香的香包,买一个挂茅房里去浊气。” “这小镜子不错,照人还挺清晰的,买一个……” 沈颜和张文静横扫整条街,当然了,他也没冷落了沈轻。毕竟她们俩花的是人家的钱,所以沈颜自己每挑一件东西都会在对应的铺子上给沈轻也挑一件,什么粗制滥造麻腰带、墨绿翡翠玉扳指,网罗了一大堆。 从凝霜坊出来,上了南阳坊,古代版小食一条街,吃货的天堂,沈颜心心念念的地方。 “老板,来三个糖人儿。” 沈颜一转过来便在糖人摊子前站了脚,她惦记古代的糖人已经许久了,前几次办案经过,看到草垛上扎着的各式各样精致繁复的糖人,她便想买上一只尝尝。 倒不是馋嘴,实在是这糖人做的过于精致,艺术品似的。糖人手艺自古有之,但是传到现代以后基本就只能做做十二生肖牛狗猫兔了。这里的糖人,才是地道正宗的手艺,精雕细琢锦绣宫殿有之,栩栩如生嫦娥奔月亦有之。 “官人要什么形状的?花鸟鱼虫,亭台楼阁,还是神君仙娥?” “我要这个密花阁吧,静静,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只小白兔吧。” 沈颜自然也不能忘了付钱的人,转头对沈轻道了句,“二哥,你要什么?” “我不……” 沈轻刚想拒绝,随即话音一转,出口的话变成了,“我要一只狐狸吧。” 老板技术娴熟,不一会儿便将糖人做好了,递到三人手里,“拿好了您呐,这回吃好,下回再来。” …… 花灯初上,幽波潋滟,湖中央画舫飘飘荡荡。夜风徐徐吹,沈颜、沈轻和张文静相对而坐,一人把着一口窗,吹着晚风赏着夜景。 船上有酒有茶,有蜜饯有甜点,河岸上有灯有影、有熙攘人群也有叫卖吆喝声。 沈颜好久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了,白天逛街时因为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倒也没感觉,这会儿歇下来,沈颜觉的自己的两条腿酸胀发麻,这会已经木木的没什么知觉了。 沈轻和张文静也都累了,他们坐在软垫上,任画舫随风在湖中飘荡,惬意自在。 “今天让二哥破费啦,敬二哥一杯。”沈颜斟了杯茶,笑盈盈的说。 沈轻眉眼弯了弯,举起面前茶杯与沈颜碰了一下,“九弟开心就好,些许银两,不值一提。” “我就喜欢二哥这一点,视金钱如粪土!”沈颜哈哈的笑。 “对了,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走了?”” “是。” “什么时辰?” “卯时出城。”沈轻悠悠的答。 “好,明天我送你。”沈颜举杯又碰了一下。 夜色朦胧时分,三人喝饱了茶,吃够了点心,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从画舫下来,便各自回了府去。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大早沈颜便赶到城门口等候,然后一直等的日头升了老高也没见到沈轻的身影。 “太子殿下,您这是等谁呢?”守门士兵见沈颜在城门翘首以望等了好一阵子,上前来问道。 “我二哥今天离京,我来送他。”沈颜如实答道。 “二殿下?二殿下早就走了呀?” “啊?什么时候的事?” “二殿下寅时初就离城了。” “寅时初?”沈颜黛眉一蹙,这个沈轻,耍她? 与此同时,官道上,车马疾行,马车里坐着一人,风度翩翩,儒雅和温,正是沈轻。 沈轻换下了一贯白衣,穿着昨日新做的那件外袍,淡淡天青色,隐隐别致新。 云雀高坐在马背上,忍不住回头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公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极其反常。 先是为了到那特定的几个府里拜访,将三品以上所有王公大臣拜访了个遍。然后又推迟了归期,陪太子去逛什么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回来。 再就是今儿一早,公子放着那么多衣服不穿,非要穿昨儿做的这件劣质外袍,还是嫩艳的天青色,与公子的气质半点都不搭调。 但是要说怪啊,公子也不是怪了一天两天了,先前便将私房摆设都换成了这个色,云雀不记得自家公子喜欢天青色啊? 马车辘辘而行,马车里,沈轻把玩着那枚伪玉扳指儿。 那日遇见你,天色风衣,自后私宅摆设便尽换了颜,见色如你。 …… 沈轻回来了,又走了,像一只过空大雁,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皇城又恢复了往日沉寂。因为良妃的事,皇上气的茶饭不思,甚至一连几日都未升早朝,但总归拖不了几日,因为泰山封授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所有人都等着这场封授可以保家国安泰,此时的白呈却多了几分焦虑。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那日皇上问沈颜安保问题,沈颜的答案却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 因为沈颜那日的发言,很多他原计划的调遣都行不通了。眼看着泰山封授的日期近了又近了,他的心越发不安。 这么多年的筹备策划,为的就是这一日,他必须成功,可是…… 夜风徐徐,烛火跳动,室内的光忽明忽暗,突然有人影虚晃,白呈目光一凛,身形一晃,已奔将出去。 黑影速度极快,白呈也不弱,身形一转掠将出来与黑影缠斗在一起。 拳肘膝脚,顶掣挡凿,拳拳到肉,呼啸生风,白呈冷目沉下,运气提功,一掌祭出,那黑影也不躲避,直直拍出一掌与之对轰。 巨大反力将二人击退,各自退了六七步方止住身形。二人分开来,白呈看清了来人面目,一双明眸力却多了丝丝不解。 “是你?” 白呈看着那黑影,戴着半边面具的人无比的熟悉。 “你来这里做什么?” “帮你。” “帮我?” “上将军深夜不眠,依然是有烦心事,我是来助上将军安眠的。” “胡说八道!” “将军不信?那我说与你听听。”楚御看着白呈,微微一笑,“明日泰山封授队伍启程,届时奉城会有反军作乱,入夜之前,陈钧和一万御林军会调离京城到奉城支援,京城安防暂由军候王林统领。同时军机大臣独子会突然失踪,当然了,四位留守将军也会收到一封足以让他们装死的信。皇城如何,皆由上将军说了算。” “你……” 白呈震惊的看着楚御,一时无言。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怎么做到这些的,更无需质疑我能不能做到。”楚御笑着说道,“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做你要做的就好,其他疏漏,我都会帮你摆平。另外,皇上此行会随身携带玉玺金印,你要把握住机会喔。”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知道吗?” “那……你为何帮我?” “你想坐江山,我刚好只想打江山。我打了江山却没人坐,不如送你。” “可我也是沈家人!” “我知道啊。”楚御微笑,“这一次我帮了你,并不意味着我就原谅你了,也不意味着我族辈与你沈家的恩怨就销了。” “那你……” 是什么意思?白呈看着楚御,越发看不懂了。他族明明与沈家有仇,却又为何要帮自己? 楚御似是知道白呈哪里不解,开口解释道,“你别想太多了,我现在选择帮你单纯是因为我想将那老东西从皇位上踢下去,泰山封授是个好机会。至于选择扶你上去,那是因为沈家人里也就只有你配与我为敌了。至于你能不能在那龙椅上坐的住,就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楚御说,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白呈看着墨墨黑夜,眉头拢的老高。他自认心思缜密识人认人,可是他看不穿他要做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166章:滴水之恩涌泉相抱 “泰山封授这一来一回的大概有十日左右的行程,静静,你说我带几套衣服过去比较合适啊?” 明日就要启程去泰山了,随身行李还没有收拾好。一大清早沈颜便忙活了起来,一直忙活到日落西山,沈颜终于开始整理行囊,守着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挑挑拣拣倒腾了一个时辰,衣服堆在地上摞了半人高。 沈颜实在拿不定主意,将在一旁看热闹的张文静拉了过来,“静静,你快过来帮我挑一挑。” “我的太子殿下,你是去陪陛下封授的,又不是去选妃的,带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对呀,正因为此番去泰山是进行封授的,所以这朝服是一定要带上的,这头冠、腰环和腰带与朝服都是配套的,当然也都得带上,一件也不能少。” “那这些呢?”张文静随手拎起一件长衫来,又捡起一件外帔,“你带这么多内衫、外袍、还有这些襦、帔、玄衣、禅衣干嘛?你又不是去卖衣服的,带这么齐全。” “我是太子啊。”沈颜闻言昂了昂首,“堂堂东宫,走出去代表的可是皇家脸面,自然不能寒酸了。这十几日的行程,怎么也得一天一套衣服才行。”沈颜一本正紧的说。 张文静忍俊不禁。 “是,你是太子,是皇家脸面,但是像这种内衫。外人又看不见,带个两套换洗也就够了。”张文静说,捡出两件内衫叠好。 “这禅衣也应该带上,斋戒时用的上,但是这些襦帔就没什么必要带着了了。”张文静一边说一边从沈颜摞起的衣服堆里挑着合适的衣服拿出来,叠好为她装进衣箱里面。 “是吗?”沈颜见张文静有条不紊的分类,不禁诧异的问。她整理的时候是看哪套好看就拿哪套,哪里分什么襦什么帔,什么类型的衣服适合封授了。 “封授祭祀,公共场合多,你多半时间都得穿朝服,其他的,挑两件你喜欢的带上就够了。” “有你真好。”沈颜看着张文静,痴痴的笑。 张文静莞尔,将衣服为她整理好,然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放在最上面。 “封授大典冗长繁杂,爬山蹬高,必然劳累,这里面有十包药包,晚上回去的时候用它泡泡脚,有助于疏解乏累,利于睡眠。” 张文静说着将衣箱扣好,然后拿过一双鞋垫递给沈颜,“这个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绣的,换上新鞋垫走路或许能舒服些。因为你总在外面奔波,所以比着你常穿的鞋做的,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你试试看。” 鞋垫纳了千层,最上面一层是柔软毡料,表面绣了精美绣花,一对并蒂莲花,一茎两花,并头绽放,针脚细密,绣工精湛,栩栩如生。 泰山封授筹备已久,出席封授大典的鞋子早就上报内务府统一制作了,昨天鞋子便已经送来了,只不过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垫子,沈颜还想着一会儿去买一双鞋垫垫上呢,没想到张文静好早以前便已经注意到了。 所谓心细如发,也不过如此。 这样一双鞋垫,没有一两个月根本做不成。张文静早就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了,可她不仅没有怪她,甚至待她更胜往常。 沈颜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感激她,心里脑里全被感动填满。她张开双臂,一把将人抱住。 “?” 张文静被沈颜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她们俩成亲已久,甚至在一张床上也睡了蛮久,但沈颜这个人天生孤冷,不喜欢与人亲近,所以她们一直举案齐眉,拉拉手已是最大尺度了。 沈颜抱着张文静,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将人推开,严肃又认真的道了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抱。”沈颜扳着她的肩膀,正色的说。 张文静被她逗的粲然一笑。 “……启禀殿下,将军府来人递帖,邀您过府赴宴,这会儿马车正在外头候着呢。”这时候良东来报。 “都这时候了赴什么宴啊?”沈颜拧眉瞥了眼灰蒙蒙的天,道了句,“知道了。” 然后回头对张文静道,“估计白呈是要再和我捋一遍封授大典的事儿,我去一趟,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你不用等我,用了晚膳就早些休息吧。” “好。” 沈颜交代完,起身出了门去。 …… 沈颜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引侍引她来到中堂便退下了。中堂无人,沈颜小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要来的样子。 沈颜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提步往里走去,穿过三两偏庑,直奔掌着灯的主房。果然,白呈在里面,只不过他在很认真的调香。 他应该已经拨弄很久了,房间里盈满了各种熏香的味道,虽然香味都不重,但混合在一起,味道便隐约有些刺鼻了,沈颜眉头几部可察的皱了一皱。 香炉里已经落了一层灰,白呈拿着小勾子拨弄着香木,将红光掐死,然后失望的摇了摇头。 “上将军这是在做什么?”见白呈灭了香,沈颜开口问道。 “殿下来了。”白呈闻声才察觉沈颜来了,放下手中香扦,知会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沈颜看着香炉,开口道。 “抱歉,我这边有点事耽搁了。”白呈自顾将香炉盖上,然后站起身来,“走,我命人备了晚宴,咱们边吃边说。” 白呈走到沈颜身边,绅士的将她请出来。沈颜跟着白呈从香房出来,她走在白呈后面,一阵夜风吹过,白呈衣带上沾染的糅合香气飘散开来,飘进她的鼻子里,呛人香味被稀释的淡淡又淡淡,竟然散着一股别致香气,有些好闻。 香气这般芬芳,留存这般绵长,若是用这配方做上几块熏衣香推向市场,定能大赚一笔,沈颜暗搓搓的想。 白呈不知道沈颜在想什么,引她来到后院房。房间已经布置好了,他们从香房一出来,立刻便传了菜,热气腾腾的菜汤比他们提前一步上了桌儿。 虽然这场宴会就餐的只有两个人,但依然保留了它该有的排场。 偌大的桌子上,碟盘紧凑,有荤有素,有鱼有肉,八菜一汤。 过于铺张了,沈颜心中暗自诽腹。 白呈并不觉得,伸臂一展,“殿下请坐。”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这么晚了还把我叫过来?”沈颜在白呈对面坐下,问。 她和白呈的关系一直都很奇特,说近吧,二人也曾喊打喊杀拼过命。说远呢,有些时候白呈对她还真不错,解围加帮忙,够的上一点朋友的意思。 他们俩属于非友亦非敌的这么一个状态,这种拧巴的关系让沈颜一度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所以通常沈颜对白呈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的,实在躲不过去也尽量保持安全距离。 像今天这种深入虎穴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冒险,多少有些忐忑。 “明天就要启程了,还有些流程细节没有对,我想趁着今天晚上有时间把细节过一遍,以防到时候出点什么岔子,殿下不好交代。”白呈声音清幽,开口说道,“刚好赶上了晚饭时间,就把殿下接过来边吃边聊了。” “要说上将军办事让人放心呢。”沈颜哈哈的笑,“什么事考虑的都全面周到,滴水不漏。” 沈颜看着白呈心里骂娘,丫的分明是怕到时候出了岔子,自己甩锅给他,所以先下手为强,提前一步将她架到总指挥的位置上。 “殿下无需拘礼,全当在自己府上便是。” 白呈拎起茶壶为她斟了杯茶,“殿下不常喝酒,便用点茶吧。” “多谢。”沈颜接过茶盏,礼貌酌了一口。 沈颜并不习惯喝别人准备的东西,尤其这个人还是个她看不透的狡猾狐狸。但是明天就要出发泰山进行封授大典了,沈颜相信这时节,白呈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所以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白呈美眸流转,对沈颜的配合很是满意。 “这些菜都是府里厨师的拿手菜系,希望合殿下口味。” 沈颜提筷夹了一块松鼠鱼,“嗯,不错,味道好极。” 白呈闻言粲然一笑,接着开口却是说正事了,“君驾明日启程,预计后天晌午到达泰山行宫,舟车劳顿,暂歇一日。之后三天随行文武大臣焚香沐浴,辟谷斋食,三日戒满,于泰山之巅举行封授大典。封授大典由礼部尚书主持……” 白呈不紧不慢的说着,沈颜却已经顾不上听他说了什么了,因为她眼前突然一黯,紧接着眼前所见尽皆朦胧,耳中也有蜂鸣声响,她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眼前天地旋转却越发模糊。 “白……” 沈颜艰难发出一个音儿,再支撑不住,颓然倾倒。 沈颜倒下瞬间,白呈一个闪身掠至近前将人稳稳接住。 “好好睡一觉,一觉起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白呈看着怀中人,语呓似的说。 是夜,戌时一刻,将军府的人叩响了太子府的大门。 “月初?怎么是你?”良东打开门,看到月初,有些错愕。 “我是来传话儿的。”月初说,“太子殿下和我家将军小酌了几杯,不胜酒力,醉倒了。我家将军派我来捎句话,让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心,顺便将殿下的衣箱拿回去,明日便直接同大部队往泰山去了。” “好的,你稍微等下,我去同娘娘汇报一下。”良东说,然后关上大门,大门关合,只剩个掌宽的缝儿,一只手突然挡在了中间。 “还有事?”良东看着月初突然伸出来的手,诧异的问。 “有一点。”月初答。 “什么事?”良东将门重新拉开,问。 “朝你借点东西。”月初说。 许是月色太阴,光影太暗,良东看着月初的脸,莫名觉得有一丝阴郁的感觉。 “什么东西?”良东问。 “你、的、命!”月初开口,声音冰冷渗人,“命”字出口瞬间,刀光一闪,倏忽入鞘,良东眼睛陡然瞪大,喉口绽开一条细细血线。 “砰”的一声,良东身子重重栽倒,良东扬手一招,无数黑衣人跃入太子府。 太子府里,灯火通明。 沈颜将下人遣散,府里没剩下几个人了,偌大的太子府略显冷清。 张文静不知道大门口发生的事,此时正呆呆的坐在房中,单手拄腮,等着沈颜归来。 她对朝堂了解不多,但白呈这个人她不止一次听祖父提起过,他的城府极深。虽然沈颜走之前嘱咐她让她先休息了,但是她不放心。毕竟沈颜的真身是女儿身,这夜半三更的,过府赴宴,少不免要喝上几杯,沈颜流量并不好,她有些担心。 “叩叩叩……” 正思忖着,房门被人叩响了。 “谁啊?”张文静出声问。 没有人应。 张文静眉头皱了皱,这时候房门被再次叩响,“叩叩叩……” “谁啊?” 张文静有些恼了,起身去开门,然后手才刚触上房门,张文静眉头一紧,莫名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还没待她理清这种不好的感觉源自哪里,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踹了开来。 张文静身子一让,向后跌去,然而不待她跌倒,冷芒一闪,张文静只觉得颈前一凉,喉口一甜,一道血痕在雪白玉颈上蔓延。 噗通—— 张文静倒地,头上发钗掉在地上,随珠散落,滚进桌柜底下缝隙里,蹦了一地。张文静倒在地上,双目瞪圆,瞪大的眼里除了震惊多了两分死气。 房门口,月初冷目站在那里,手剑入鞘。“铿”的一声,剑鞘碰撞响,一剑落,月初冷肃回眸,瞥了一眼地上人,确认人已毙命,转身出了去。 “启禀统领,太子府一十五人,全部格杀完毕。”月初才退出来,一名黑衣人拱手来报,黑衣人手中提着森白大刀,刀口上还有殷红的血残留。 “按计划行事。”月初冷冷吩咐,“务必处理干净。” “是!” 数道黑影在太子府里无声穿梭,太子府一贯安寂,此刻亦然。 夜深寂寂,憋闷的天突然起了风,风声呼啸,大朵乌云拢聚飘空,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风声,乌云掩了新月,在地上投下暗黑的影。入秋的天,夜风徐徐,带着凛冽,揪扯着枝头枯叶蹁跹落陌。 第167章:快穿新位面 同样的夜。 浓云绸备,夜风微凉。 桃花谷底,四角亭下,楚御和花倾野慵散对坐,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二人脚下喝空的酒坛骨碌碌滚了一地。 “……楚楚,我好像移情别恋了。”花倾野举着酒杯,仰颌望着头顶朦胧的月,悠悠的说。 他还是那一身标致红裳,墨发披散,许是喝的太尽兴,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颊飘了一抹红,领口也扯散了,咧开大半,露出胸膛紧致一线天。 楚御也喝了不少,虽然神智依然清醒,眼神却已经有些迷离。 “好事。” 听花倾野说他移情别恋了,楚御点头应道。花倾野性子实在是焦,闹起来过于难缠,若他有了心仪之人,往后便不会再与自己纠缠了。 好事,委实是好事。 花倾野见楚御点头,嘿嘿一笑,脸上飘了一抹幸福红,迷离的眼望着对角暗黑的天,痴痴的笑。 “我收回当初的话。”花倾野说,认真虔诚。 “嗯?”楚御惑然不解,“什么话?” “当初说你瞎的事儿是我不对。”花倾野诚挚道歉,然后用极度温柔的口吻接着说道,“沈颜那厮,确实有些迷人。” “滚!” 一声低吼,无言咆哮,花倾野粲然一笑。 “楚楚,你别生气啊。” 花倾野见楚御面有愠色,凑上前来嘿嘿的笑,“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抢人,真的,但是你说这感情的事,谁控制的了呢。而且他现在不是还没接受你呢嘛,兄弟我也不算挖墙脚,大不了咱俩公平竞争呗。” “别打她的主意。”楚御一身酒气瞬间蒸发,冷冷说道。 花倾野见状挑了挑眉,“那我要是就打了呢?” “那我就杀了你!”楚御声线压低,眼底已起了杀机。 乌龙掩月,朦胧了夜色,和和夜风顶着暗霾咆哮着呼号,卷动花倾野衣摆纷飞,须发尽散,冷风刮面刀子一般,身子却不能动弹半点。 “喂~喂喂喂~”花倾野接触到楚御杀人目光,有一刹慌张,“我爹就我这一个儿子,老来得子宝贝着呢,你若动我,弋族会有大麻烦的……” “弋族从不惹麻烦,但也不怕麻烦。”楚御冷冷的说。 “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楚御严辞警告,说完起身,一身杀气随之敛收。 楚御未多作停留,转身缓缓回了房去。花倾野看着楚御的背影,脑中眼前全都是方才他杀人的眼。 他与楚御已经相识几十年了,楚御从来都是一副不温火的样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楚御,亦邪亦恶,亦妖亦魔。 虽然此刻恩压已卸,回想起来却仍心有余悸。心脏砰砰乱跳,花倾野抚胸匀了呼吸。 花倾野唇角勾起微微一抹笑。 很好。 他这个人,天生爱挑事儿,吃软不吃硬,楚御成功的勾动了他心底最欢跃的那根弦。 泡男人,他是行家,在这一点上,他确信楚御比他差。 哼哼~ …… 翌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文武同列,三军开道,天临城门,车马相聚。 天色通明,日头丈高,人头攒动,挨挨挤挤。 皇上于城楼上负手而立,半晌等候,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冷冷开口问道,“人齐了没有?”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还没到。”安世全恭敬禀报。 “都这时候了,他还没来?”皇上疑惑的问,一旁的白呈闻言开口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已先行出发到行宫准备接驾了。” “这样啊。”皇上微微颌首,却暗中递给肖回一个眼色,肖回见状默然退下。 肖回从城门退走,几个飞掠便到了太子府,叩开太子府的门,开门的是“良东”。 “谁呀?”良东打开门,看到肖回不禁一怔,“肖首司?有事?” “我有要事找太子殿下商议,殿下在吗?”肖回问,良东闻言摇头,“不好意思,不在。” “去哪了?” “殿下昨儿便启程去泰山准备封授大典的事儿去了。”良东说,“首司大人您不是也要去泰山吗,您到了泰山就能找到我家殿下了。” “好,打扰了。”肖回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肖回走后,“良东”将太子府的大门重新关好,大门掐紧,一丝缝隙也无,“良东”背对着大门,缓缓抬起手,揭开脸上轻薄面皮,面皮揭下,露出底下的脸,赫然便是慕北。 …… 城门上,皇上以吉时未到为由拖延着拔军行进时间,直到肖回悄无声息的回到人群中对他点了点头,他才终于颔首,“出发吧。” 这半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朝堂翻了几个天覆了几个地,以至于人人自危,莫不敢言。大家都在盼着这场泰山封授可以为夏昭王朝带来幸运,保家国天下平安顺遂。 这场起初并没有人嘱意的封授大典承载了太多期望与希许。因为备受重视,也显得重要了许多。 队伍开拔,浩浩荡荡离开天临城,恭送吾皇,直到车马仪仗没了影儿,城门缓缓推合,“砰”的一声关上。 十月的天,已经转凉。 再烈的太阳,也化不透窖里寒冰。城外十里外某山林腹地密道里,万千铁甲将士躬身猫腰,快步疾行,目的地:皇都天临城。 …… 五官不识,六感规避,身子像被定住了一般不受控制。眼前只有漫天黑霾铺天盖地的卷过来,将她湮没,几近窒息。 沈颜蓄力,拼命挣扎,终于挣脱,身子猛然一松,厚重的眼皮也倏地一下睁开来。 入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沈颜还没来的及反应,有细弱惊呼声响,“娘娘醒了!” 柔细的声音蚊蝇一般,接着是衣袂拂掠声,和脚步奔走声,“快去通知陛下!” 娘娘? 陛下? 沈颜懵了,呼的一下坐起身来,一把拉住离自己最近的弱美人。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那小丫鬟噗通一声伏叩在地,沈颜彻底凌乱。 皇后娘娘? 沈颜一怔,随即惊觉胸口没了那习惯的束缚感,束胸带不见了。沈颜一把掀开被子,被子底下,自己穿着亵衣,该玲珑的地方一点也没含蓄。 沈颜几乎是踉跄着从床上下来,扑将着来到镜子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圆镜里的自己未施粉黛,青丝半绾,娥眉娇软,面若桃春,哪里还有半点英男模样。 沈颜看着镜中自己怔了半晌,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想,记忆消失之前自己在和白呈吃饭,吃着吃着便迷糊了。 现在想来还是她太过单纯,那香、那茶和那菜都没有问题,但是三相结合便有了问题。可惜她虽懂药理,却不精通,被白呈那厮钻了空子。 不过…… 这是哪里?皇后娘娘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白呈将自己毒死了,自己又穿越了一回,这回穿成了个皇后? 沈颜一个头两个大,抓着那个叩头如捣蒜的婢女,冷声质问,“说,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啊?什么怎么一回事?”小婢女被她问蒙了,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沈颜看着婢女茫然的脸,皱了皱眉,突然恢复了一丝神智。 不行,不能问的太直白了,若自己真的是又穿越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事从长计议,她想知道什么也都得旁敲侧击。 沈颜粲然一笑,将婢女从地上拉起来,“你起来,不要怕,我……”沈颜一噎,下意识改口,“本宫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而已。” “皇后娘娘问便是了,奴婢若是知道,定然告知,不敢隐瞒。” “好孩子,那你告诉本宫,今年是什么年号啊?” “今年是永安元年。”小婢女瑟瑟的答。 永安元年? 沈颜彻底愣住,没听过的年号,看来自己真的又穿了!! 啊—— 沈颜心里无声呐喊,眼前却全都是楚御那张似笑非笑脉脉含情的脸。老天啊,你到底有没有点道理可言,打级也要一级一级的练,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怜她那刚刚萌芽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着床便被莫测的虫洞力量横刀斩断。 沈颜欲哭无泪,缓了三秒,于心中默默哀悼,祭奠自己未曾开始便突然结束的爱情,顺便为楚御在心里树一座碑。 虽然他还没死,但也和死了差不了多少。这一脚穿越,平行世界前世今生,自己再想见他,怕是只能把心里的坟刨一刨了。 到底是有经验的人,沈颜缓了一会儿便已经认清了眼前局势。罢了,不论她在哪个时空,穿成何种身份,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活字。 沈颜敛了情绪,继续问道,“那我是谁?” “您是皇后娘娘啊。”小婢女答。 得到答复,沈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没听错,真的是皇后。 上一个权谋本子被她生生玩成了狼人杀,太子客串预言家,一众皇子在她的引导利诱下,自爆加上被查杀,死的死残的残,断了个干干净净,这回新副本开的竟然是宫斗。 不过也好,毕竟权谋喊打喊杀,一个不慎便会被刺杀,谋杀加暗杀。宫斗最多也就死死儿子而已,况且她的新角色是皇后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顶着这么大个光环,再不济也不会受了欺负不是。 不过,倒也未必。 比如某些清宫剧里皇后的结局似乎就不太好。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但毕竟能力有限,要么依仗皇上荣宠,要么依仗强有力的娘家。 以她的孤儿体质,娘家这个事儿估计行不通,自己在这个本子里的路难不难,关键还得看皇上是个什么玩家。 “本宫问你,本宫可受宠?”沈颜又问,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话,陛下一登基便散了六宫,这后宫里只养了您一人,您若是不受宠,天底下怕是再没受宠的人了。”那女婢笑盈盈的答。 遣散六宫,这么专情? 沈颜眉头一拧,并不高兴。看来这次的本子不是宫斗,自己的角色是祸国殃民苏妲己啊。 不知为何,沈颜突然想到了惨死马嵬坡的杨贵妃、万人唾弃的幽王妃褒姒。 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需要美人顶罪。宠冠六宫这种事儿,没点武则天那样的真本事,最终的结局那一定是挫骨扬灰。 沈颜撇了撇嘴,这个位面不咋地。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女婢看着时而蹙眉,时而撇嘴的皇后娘娘,忧心的问,“可是奴婢哪句话说错,惹您不悦了?” 这段时间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一句话说错惹陛下不悦而身首异处了。陛下入城便带着昏迷中的皇后娘娘,登基和册后同时进行,这般深厚的感情,自己若是惹了皇后不快,这脑袋怕是马上就要搬家了。 “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女婢匆匆跪下,顿首求饶。 “你这是做什么?”沈颜正魂有天外,见女婢又跪下磕头,本就拧紧的眉头拢的更高了。 “起来。” “娘娘饶命……” “本宫让你起来!”沈颜重复了声,女婢身子一颤,兢兢站起身来,诺诺应了声,“是。” “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好像我会吃人似的。”沈颜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没说错什么,本宫也不要你的命。” “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那女婢闻言两条腿像面条似的,一弯,又跪了下去,感激涕零。 …… 沈颜看着跪成一团的人表示无语。 “行了,这边没你什么什么事儿了,你不用在这伺候着了,退下吧。”沈颜摆摆手,将人轰走。 女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纠结片刻终还是没有开口,毕恭毕敬应了声“是”,然后弓着腰垂着头,挪着小碎步恭敬退了下去。 女婢退走,沈颜重新在床上躺下来,瞪着头顶三寸天,脑子放空。 …… “陛下。” 婢女刚从房间里退出去,突然撞到一个人,回头看到来人,惊慌唤了一声,噗通一声跪地请安。 那人不曾理会慌乱女婢,跨进门去。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沈颜听到声音闻言下意识坐起身来转头瞧看,却见一道颀长身影跨进来,身姿绰约,风度翩翩,只是那张脸却极其的熟悉。 第168章:余生还很长 “白呈?”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沈颜彻底傻眼,什么情况?!! “你醒了。”白呈走进来,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声音一贯薄凉,是她熟悉的声音。 沈颜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看着他,如遭雷劈。 永安元年? 他,白呈,皇上? 她,沈颜,皇后?!! 信息量太大,她的脑子一时装不下,得缓缓,缓缓……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白呈见沈颜直勾勾看着自己,关切的问。 白呈的手伸过来,沈颜下意识避开,脱口而出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白呈闻言捞空的手一顿,随即淡然一笑,云淡风轻的答道,“我是白呈啊。” “那我是谁?”沈颜像二傻子似的继续发问。 白呈莞尔,“你这是怎么了,你是沈颜啊。” ? 沈颜彻底糊涂了,难道是平行世界?白呈还是那个白呈,沈颜也还是那个沈颜,但他们在两个世界里的身份地位是不一样的? “上……呃……皇上?”沈颜看着白呈,怯生生的唤,这个世界太过玄幻,对着这么一张脸,她逃都来不及,还宫斗?怎么可能。 对了,那个婢女说什么来着,遣散六宫,他?就他?为了自己遣散六宫?这是什么国际大笑话! “我还以为你醒来会吵闹发脾气,看来是我多虑了。”白呈在床边坐下,笑的温婉。 沈颜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白呈,果然平行世界的人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眼前这个白呈除了音容样貌和印象中的那个一样,其他的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上将军白呈只会用眼刀子飞人,眼前这个温柔似水且风雅谦谦。 “上……皇上。”沈颜每次开口都会下意识的唤上将军,好在她及时改口更正,“本宫……呃……臣妾!臣妾这是怎么了啊?”沈颜抚了抚头,暗示,疯狂的暗示。 陛下你看啊,臣妾撞到头啦!臣妾的脑子瓦特啦! “你这是怎么了?”白呈看着这样的沈颜,手足无措,表现的比她更迷茫。 得,从他口中怕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看来她想知道的需得从广大八卦下人口中搜寻探听了,沈颜摆摆手,“没怎么,臣妾刚醒,头痛,想再睡一会儿。” “好,那你好好休息。”白呈扶她躺下,为她掖好被子,然后起身离开。 白呈从房间出来,不过一转身的功夫,脸上柔情便已被肃肃冷冰取代。门外头,跪了一地的丫鬟奴才。 白呈挥了挥手,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来:“拖走。” 一众奴才神情骇然,却没一个敢发出声音,只眼巴巴的看着白呈,连一句饶命都不敢喊。 白呈从门外离开,一挥手,立刻有乌甲禁军上前,无声的将房间包围。 白呈从沈颜处出来,立刻派人将何必传了来。 “……怎么回事?为何我按你说的做了,颜儿醒来后却这般的反常?”白呈将方才与沈颜的对话以及沈颜的顾盼神态讲与何必听。 何必却没太听懂,“您的意思是皇后娘娘醒了之后失忆了?” “虽然她问了我是谁她是谁这样的问题,但我从她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并非不认得我。她那样子看着不像失忆。”白呈摇头。 “那是……” “倒像失心疯。”白呈幽幽的说。 何必闻言大惊,“有这般严重?!!” “醒来发现有如此剧变,按理来说正常人都该吵闹,或是与我对峙,可她没有,她不仅没有问为何恢复了女儿身,也没有问朕为何做了皇上,更没有问她自己为何变成了朕的皇后娘娘,却问了些有的没的,极其不正常。” “……” 何必沉思半晌才又小心的开了腔,“陛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叔,和我你就不必这般客气了吧,何必呢?”白呈睨了何必一眼,说。 “陛下莫要拿老臣取笑。”何必笑了笑,却渐渐敛了微笑。 “何叔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白呈见状也敛了神情,正色道。 “老臣的方子不会出错,三相结合可使人陷入昏迷,只要在一个月内喂下解药,即可慢慢苏醒,醒后中药之人会有手脚酸乏等现象,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失忆失心等症状!”何必分析着说,言之凿凿。 “所以,你的意思是……” “皇后娘娘会不会是装的?”一双矍铄的眼炯炯发亮,何必半疑半猜道。 “装的?” “毕竟娘娘是先太子,当初又是您给娘娘下了药。娘娘从来心细,如今昏迷醒来发现您成了皇上,难保不会联想到什么。娘娘那般机警之人,自然知道在这种时候该如何谋求自保……” “陛下,老臣这里有一服药,名‘奈何’,饮下后会忘记最近一年发生的事。”何必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递到案上,然后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白呈看着那小小纸包,目光幽幽转深。 “颜儿,你真的恨我吗?” …… 在床上又躺了半晌,沈颜觉得四肢恢复了些气力,忙不迭的下了地。她迫不及待的想弄清现在的状况以及自己的处境。 闭门造不出车,她也没办法解自己惑,于是她一能下地便往外跑了,可惜才出了门,她便察觉到了不对。 她才走了十几步,还没有出了院子,便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这个感觉全凭自身警觉和她敏锐的第六感。 此人功夫不低,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但是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身后有人。 因为发现了问题,沈颜没有继续行动,而是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活动了两下腿脚便又回了房间去, 沈颜关上房门,用被倚着,脸色渐渐转冷。 同她的脸一样转冷的还有她的心。 错了,全都错了! 根本就没有劳什子快穿,更没有所谓的其他位面,她从始至终都在这里,夏昭国,只不过年号被更改,皇帝换了人,她也变了身份。 因为时间太短,变化太大,以至于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平行时空里,甚至在与白呈见面时也没有发现端倪。 可是就在刚刚她出门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那种感觉很奇特,就是明明你回头都看不到人,可就是觉得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沈颜从不是得过且过的人,有些事自己凭实力无法确认,那便想办法确认。 于是沈颜虚晃了几下,终于在她在院中池边久久驻足时,池中倒影里,飞檐屋脊上,有一个人头一探而出,一晃而过,人头闪现极快,但还是没能逃过沈颜的眼。 证实了心中猜想,沈颜反倒静了下心来。 然后她将身体放空,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气运,用心聆听与那檐角之人同样气息的声音,听了一阵子,沈颜吃惊的睁开眼。 她休息的那间房虽然看上去与他处无异,可是在看不到的角落里竟隐藏了那么那么多双眼睛,而且个顶个的都是高手,气息敛收极其细微,若不是檐角之人沉不住气,被她捕捉到,她根本发现不了。 当然,有啥时候第六感这种玄乎的东西甚至比实力要更有用一些。 只不过…… 沈颜眉头微蹙。 刚醒来时,她摁住的那个女婢说她是当今皇后娘娘,是宠冠六宫的艳后,看她当时模样,不像在扯谎,可若真如她说的那样,周围的这些暗耳却要如何解释? 保护她的安危吗? 在皇宫里摆这么大的阵仗,她还不配。 白呈调这么多人守在放外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看着她。 为什么看着她?怕她溜?怕她跑?还是怕她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沈颜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自己醒来手脚还都灵活,最多也不过十来日的光景。那么,在她昏迷的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 但是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她基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自己成了皇后,白呈成了皇上,国号变了,宫人变了,这一切都发生在泰山封授前夕后夜这短短几天里,而泰山封授又是白呈一己承办的。自己也是在泰山封授大典前夜被白呈迷晕的。 真相昭然若揭。 政权变动,皇权交叠,意味着死亡和杀戮。 如今白呈已经登基,想来她那个便宜父皇已经…… 沈颜性子从来孤冷,对什么感觉都淡,穿越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有父有兄,但是毕竟她是异世来客,况且她也没感受到多少亲情,所以对她自己那个所谓的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不意味着她没有心。 皇上将泰山封授的事宜交由她负责,是她甩手不管全权委托给白呈,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不在乎谁是皇上,也不在乎谁掌了权,她在乎的是她府里的那个人。 虽然她不知道白呈是怎么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的,也不知道白呈为何要立她为后,但他既然如此做了,而且还选择在封授大典前将自己迷晕,想来是想为自己换一个全新的身份。 那么身为太子妃的张文静就…… “来人!”沈颜一拍桌子,大喊一声。 一声落下,立刻有婢女进来。 沈颜警觉的发现进来的人与先前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娘娘,有何吩咐?” “给本宫梳妆打扮。”沈颜捋了捋身前的发,缓缓说道。 “是,娘娘稍候。”女婢应声,然后退走出去。 不一会儿,一排手捧簪钗宝蔻的婢女入了门来站了好长一排。 “娘娘,您看您想戴哪套?” 婢女为她梳发,小心又谨慎,动作轻轻又轻轻,生怕扯断一根头发丝,却还是不小心挂到了。 “嘶~”沈颜嘶了一声,大喝一声,“混账东西!没长眼!” “娘娘饶命!”一众女婢闻言当即跪下,伏叩在地。 “东西放下,你们都滚出去吧。”沈颜气冲冲的站起人身来,“笨手笨脚的,一个发冠都戴不好!” 沈颜不满的抱怨,众女婢闻言立刻将手上东西放下,退了出去。 午饭时间,白呈来了。 “陛下,你怎么来了?” 白呈来的时候,身着凤服华裳,头顶三重冠的沈颜正在对镜自赏。 “听说不开眼的奴才惹你生气了。”白呈一如先前,言笑晏晏。 “笨手笨脚的,梳个头发都不会。”沈颜委屈抱怨。 “以后我为你梳妆。”白呈和声安慰,“来,尝尝御厨的手艺。” 满桌佳肴,不知是碰巧还是故意,都是她喜欢吃的。 “陛下,我是不是病了?”沈颜扶额,没有动他夹到碗里的菜肴,故作姿态的问。 “可是哪里不舒服了?”白呈关切的问。 “是。”沈颜答的干脆。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沈颜答,面无表情。 “我好像忘了好多事,我只觉得这里很熟悉,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甚至连陛下和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陛下,你能不能帮我回忆回忆?”沈颜看着白呈一脸真诚,“听婢女说陛下为臣妾散了六宫,臣妾承此隆恩可是却忘了与陛下的点滴,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沈颜有些娇羞的说。 白呈闻言喉结微滚,看着眼前人有刹那的恍神。 她的侧脸与记忆中朦胧的影完美重合,那一直模糊的脸瞬间清晰。 “陛下?陛下??” 沈颜见白呈突然愣神,出声唤道。 白呈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忘了就忘了吧,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记不记得都无关要紧。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朕的皇后,是朕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就够了。” 白呈抬手欲抚上她的脸,沈颜本能欲躲,但理智让她没有动作。 白呈是何等人物,沈颜神色的任何一点波动都没能逃开他的眼去。他看出了沈颜的抗拒,抬起的手落下,没有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落在她她鬓边散落的发上,替她绾好。 “余生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说,深情款款。 第169章:我想你了 “余生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说,深情款款。 若不是知道白呈是个什么样的人,单看他此刻深情模样,还真容易受他蒙蔽。 沈颜浅笑,默然。 “这是你最爱吃的鱼,尝尝。”白呈为她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语气热络熟稔,像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 沈颜看着碗里鱼肉,有些恍惚。她竟不知白呈对自己这般了解,竟然还知道自己喜欢吃鱼。 “多谢陛下。”沈颜说,礼貌的疏离,白呈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僵硬,随即扯绽开来。 之后二人都不再说话,很快午膳便用完了。奴才将碟盘撤下,换上水果甜点。 “颜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白呈看着沈颜,一颗心慌乱而杂,“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 “陛下,您想多了,臣妾对您没有偏见。只是一时记不起太多,难免淡薄了些。”沈颜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白呈身后面,“臣妾为您捏捏肩吧。” 沈颜讨好似的将手搭上他的肩,无骨的手轻轻揉按,一股酸涩痒麻之感自肩头传遍全身,白呈颈前的筋跳了跳,缓缓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温存。 少顷,肩头的手停下来,身后人探身,手臂从脑后绕到前面来,环住了他的颈,同时,有什么东西抵上了他的喉咙。 是发钗,一支尾部磨尖的发钗。 白呈缓缓睁开眼,还未开口,耳边便响起了沈颜冷漠清冽的声音:“白呈,好久不见。” “果然,你全都记得。”白呈脊背挺直,语气淡淡,“颜儿……” “别叫我颜儿!”沈颜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谋权也好,篡位也好,都与我无关。这天下姓沈还是姓白我根本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你扶我为后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只问你一句,张文静在哪儿?” “她?”白呈眸色有一刹淡黯。 “她死了。”白呈说,语气平平,没有半点波澜。 “你说什么?!”沈颜因为情绪起伏,以至于抓着发钗的手微微发着颤,手脚也有瞬间发软。 “如你所见,我篡了位,改了天,血洗了皇城。我要立你为后,就要先将所有知道你太子身份的人除掉,张文静首当其冲。”白呈没有感情的说,沈颜却已经红了眼睛。 张文静,那个温柔了她一方岁月的女子,那个陪伴了她大半穿越光阴的女子,就因为知道了自己女儿身这么荒唐的理由,便损了性命? 她还那么年轻,就…… “白呈,我恨你。”沈颜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一双眼因为愤怒而充血泛红。 心空了一块,再无法填补。 沈颜的目光变得决绝狠戾,她抓着发钗的手骤然用力,对着白呈的喉咙狠狠刺下。 然而在她动手之前,白呈便已经动了。白呈反手抓住她拿钗手的手腕,往外一扯,与此同时身子一个腾空越翻,转至沈颜后面,抓着沈颜手腕的手一拉,将人捞进怀里来,同时另一只手摁住沈颜另一只手臂,身子倏然前压,将沈颜摁下桌子上。 沈颜拼命挣扎,奈何力量悬殊,被牢牢禁锢住。 “眼见挣扎无用,沈颜放弃了做无用功,她仰起下颌,露出雪白的颈。 “白呈,你杀了我吧。” 沈颜看着白呈,冷冷的说。 “你是我的皇后,我怎么会杀你?” “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 “呵~” 沈颜突然冷笑一声,“这算什么,俘虏还是战利品?你把前朝太子禁锢在身边做皇后很有成就感是吗?” “颜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呈闻言皱眉,“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夺我天下,杀我全家,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不是这样的。”白呈摇头。 “我谋权不是为了夺权,而是因为沈敬德杀我全家在先,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那张文静知道你的身份,我亦不能留她,我真的没想到会因此伤害到你。”白呈说,“我……” “够了!不要再为你自私找借口了。一边谋权篡位登基掌权,一边口口声声说不爱江山,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是,我这半生学的是江山谋,修的是帝王术,赌的是身家性命,算的是社稷江山。但是如果你要,我可以把这天下让给你。” “好深情的自白啊。”沈颜冷嗤,“你苦心算计的我弃如敝履,大言不惭说让给我,你也配?” “颜儿……你……” “白呈,杀了我。”沈颜盯着白呈,目光冷森,“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你就这么恨我吗?” “是!”沈颜答的坚定决绝,“我恨不能立刻手刃了你。” “不,你在骗我。”白呈摇头,“你只是气我篡权,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激怒我的。你心里一定也是喜欢我的。否则,当初就不会舍命救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颜心里冷冷的笑,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白呈,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当初救你只是顺便。我出手是因为我心软,而不是因为看到受伤的人是你!换言之那日受伤的无论是谁,我都会救,你听明白了没有!” “不,你骗我……”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沈颜沉喝。 “咯咯咯咯~”白呈闻言咯咯的笑。 “不喜欢我又怎样,时间还长。”白呈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可以等,等你心动。”白呈说,说着夺下她手中发钗,转身出了门去。 “看好皇后娘娘!” 出了门,白呈冷冷吩咐了句,然后他抬手,缓缓摸了摸脖颈,抓着发钗的手攥的紧紧。 发钗被沈颜磨得很锋利,绕是白呈动作迅敏,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划破了颈前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不爱自己,呵呵…… 白呈看着头顶三寸骄阳,浑身冰冷。 …… 和白呈撕破了脸,沈颜彻底失去了自由。 白呈走后,便有侍从前来将房间里有尖锐角的东西全都撤走了,就只剩下一些幔帐和被褥枕头。 沈颜躺在床上,蜷成一团。 白呈的功夫极高,在他手上,她连一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可是皇宫这么大,戒备这么森严,她想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很快天就黑了,有奴才过来送饭,她没吃,一刻钟后,白呈便来了。 “为什么不吃东西?”白呈问。 沈颜蜷在床上,并不言语。 “你想自杀?”白呈反问。 沈颜依然不答。 “我喜欢你归喜欢你,但是你死了,我也不会随你而去。可是你若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为张文静报仇了。”白呈冷冷的说,沈颜突然回了魂。 是啊,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就在也没有人能为静静报仇了。 这时候,白呈已经将羹汤端到了床边来,递给她,“吃饱了饭,才能有力气与我抗衡。” 沈颜不言,却坐起身接过碗大口吃了起来。 虽然知道白呈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他说的不无道理。不吃饭哪有力气和他折腾,绝食实在是下下策之举。 “这就对了。”见沈颜吃了东西,白呈绽开满意笑颜。 他不怕她恨他,也不怕她谋划伤害自己,他只怕她放弃希望伤害她自己。 如果没有爱,有恨也好,至少都是在心里。 沈颜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米羹喝完,然后把空碗往白呈手里一塞,转身躺回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紧。 白呈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待的无趣便自行离开了。 床榻上,沈颜缩在被子里,瞪着一双溜溜圆的眼睛,正在捋思绪。 想着,沈颜脑子里突然跳出沈轻的名字。对啊,沈轻走之前给她留了一颗药,一颗假死药,当时她还不理解,现在看来,沈轻怕是早就看出端倪了。 只不过他人微言轻,也没有挽大厦之将倾的本事,所以只暗自做了些安排。 不过连自己都不知道白呈的心思,却知道。这个二哥,若不是一身痨疾缠身,还真是个恐怖的存在。 沈颜从袖袋里摸出沈轻给她的那个小瓶子,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她也不能贸然服下,万一服下后被封进棺材里,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沈颜把玩着小药瓶,不知不觉已是深夜,沈颜所在被子里,突然蓦的一个激灵。 房里有人! 沈颜面朝墙躺着,没有回头看,这只是她的感觉,但她坚信自己没有感觉错。 衣袂拂掠声簌簌,那人在床边坐下来。 “该起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沈颜眼睛一瞪,嚯然起身,“楚御!” 熟悉的面具,熟悉的颌线,沈颜一把将人抱住,委屈埋怨,“这么多天你去哪了?” “有一点事耽误了,对不起。”楚御说,唇角勾起一线,然后张开的手臂轻轻合拢,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你怎么进来的,外面戒备那么森严。”沈颜闻言推开他,担心的问,“被没被人发现啊?”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怎么会被人发现。”楚御粲然一笑。 “不行,白呈随时可能过来,这里太不安全了,你快走吧。”沈颜催他离开,楚御摇头,“不,好久没见,我想你了。”楚御将人拉回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 这一次见面,她明显没有从前那么疏远了,她的亲近让他欢喜,欢喜的心安。 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十年。 那日表白仓促了些,那之后他一直不太敢来见她,他怕她拒绝,怕她抵触,怕她尴尬,怕她的疏远。 万幸,他的姑娘还是他的姑娘,到异世走一遭回来也还是他的姑娘。 “楚御,你没来的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你快些离开吧。”沈颜倚在楚御的怀里,忧心的说。 虽然楚御的武功不在白呈之下,但这毕竟是在皇宫里,三拳难敌六手,她已经身陷囹圄了,不能再将他拖进泥潭。 “我今天就是来带你走的。”楚御说,声音平平,“你可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随我离开?” “我愿意。” “好。”楚御微微笑。 “什么时候走?怎么走?你有什么规划?”沈颜追问,白呈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更何况他底手下还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若是正面冲突,他们讨不到好处。 楚御闻言和和一笑,“不急,再等等。” 时间静静流淌,约么半个时辰后,昏昏欲睡的沈颜被嘈杂声吵醒。 “救火啊!快救火!” “御书房走水了!” “怎么回事?”沈颜看向楚御,楚御微微一笑,“到时辰了。” “嗯?” 沈颜还没来得及反应,楚御单手将她打横抱起,飞掠而出。 人在空中,沈颜这才发现她房间周围的黑衣人早就被楚御清理掉了。这会儿御书房起了大火,火光滔天,所有人都在打水扑火,宫中大乱,正是溜走好时候。 楚御带着她于檐上奔走,少顷,一道白影紧追而至。 在得知御书房起火刹那,在乾圣宫休息的白呈衣服都来不及穿好,直奔沈颜卧房。 他才赶到,远远的便见一道黑影自房间里奔腾而出,掠上屋脊。 是他,那个面具人。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白呈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飞掠去追。 “拦住他们!”白呈大吼,月初和凌风等人正在救火,闻声放下水桶,也跟着去追。 白呈调足真气,速度很快。楚御带着沈颜,速度到底慢了一些,几个飞身拂掠,白呈已经追至近前。 楚御于屋檐一角停下,一个回身旋转,抬脚一踢,整个屋顶瓦片像剥落鱼鳞一般,簌簌剥起,飞向后面追来的白呈。 白呈被逼停下来,拂袖避过飞来瓦片,这一停顿的功夫,楚御已经带着沈颜再次掠远。 “陛下!”月初追上来,将手中长弓递给白呈。 白呈接过弓箭,三支羽箭搭上弓身,弓箭拉满,对准远处飞掠愈远的人的后心,“嗡”的射出。 羽箭破空飞出,远处身影一个踉跄,消失在夜海茫茫。 “封锁城门,挨户搜寻,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白呈沉目,冷言! ------题外话------ 五十年没有写错,至于具体原因,请继续往后看。 第170章:给我一点你的血 楚御从来自负,进出大内皇宫在他眼中如入无人之境,即便是此次前来救沈颜,也是只身入宫来的。 楚御功夫超绝,即便带着沈颜飞檐走壁,普通官兵也根本拦截不住,但白呈又岂是俗人。 楚御甩开白呈,以肩头中了一箭为代价。 从皇宫出来,楚御带着她径直来到一间甜点铺子,没有走门,而是直接越过高墙来到后院,躲近了一间暗室的密道里。 “嗯……” 刚避进密室,楚御闷哼一声,踉跄栽倒。 “楚御!”沈颜惊呼,将人搀住,扶他缓缓坐下。 沈颜转到他身后,发现箭头完全没入了他的肩窝,后面还露着长长一截。 楚御穿的是玄色衣袍,看不到血的颜色,却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 沈颜面色微沉,用两根指头掐住箭身,提气运功用力一拧,箭身应力折断,只留一小截在外面。 “你怎么样?” 断了羽箭,沈颜扶楚御侧着靠坐在墙边,关切的问。却发现楚御唇色已经开始发乌了,沈颜目光一凛,“箭上有毒!!” 当时三支羽箭袭来,对着楚御的三大命门。楚御避开要害取其轻,伤了肩膀,却没想到箭上会有毒。 “这是什么毒?有没有解药?”沈颜慌了,俯身去嗅,试图可以分辨出毒草类别,可是除了血腥气她什么都闻不出来。 “怎么办?我该怎么救你?”沈颜拉着他的手,眼前有温泪晶莹。 看到他唇色发乌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慌了,她现在只有他了,只有他了啊,若他有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沈颜红了眼睛,现在外面一定到处都是搜查的人,他们手边连什么都没有,该如何解毒? “楚御……” “别哭,我没事。”楚御见沈颜落泪,抬手抚上她的脸,为她擦干,“这点毒性,给我一点你的血足解矣。” “我的血?”沈颜闻言眼睛一亮,她不知道自己的血有何用处,不过既然楚御说有用那便一定有用。 绝望眼底有希望的光闪,沈颜二话不说在自己掌心割开,然后覆到他嘴上。 “给!” 楚御捧着她的手,吮了两下。 掌心伤口有一瞬刺痛,沈颜却根本顾不得,满心满脑都是他的伤。 楚御吸了两下,便抬起了头来,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人拉进了怀里。 突然失了重心的沈颜跌向楚御怀里,沈颜牵到他的伤处,落地忙不迭的起身,却被一只大手揽住,禁锢在怀中。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楚御的声音有些发虚,沈颜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敢再挣扎。 “你的伤……” “不碍事。” 楚御将人拉进怀里,手臂自然环上她的腰,将脸靠在她头上,亲昵摩挲。 沈颜倚在楚御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听着心跳的声音。 眼帘掀起,她看着他精致的下颌线,鼻腔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瞧着,看着,乱了呼吸。 …… “楚御。”半晌沉寂,沈颜出声唤。 “嗯?” “箭头还没拔,我帮你拔出来吧。”沈颜商量的说。 “不用。”楚御说,背过一只手,反手摸到肩头那半截箭头,抓住,然后牙关咬紧,一把将箭头拔出来。 “嗤”的一声,箭矢离体,乌亮的箭头上,血已经成了赤黑色。楚御瞧都不曾瞧上一眼,抬手将箭头扔到一边,然后重新将怀中人往身边揽了揽。 “流血了。” 沈颜从他怀里坐起身探头看了看,看到他肩上黑漆漆的血洞,眉头拧紧。 沈颜将自己的衣服扯成布条,然后褪下他半边衣衫,为他简单包扎。 “伤口很深,有感染的风险,得尽快上药才好。”沈颜忧心的说。 “嗯。”楚御哼了一声,缓缓说了句,“不急。” 然后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 沈颜听得出他的有气无力,没再多言语,任他抱着自己。他中了毒,又带自己跑了这么远,万万不能再动真气了,自己的血还不知道有多大用处,即便真能解毒,也需要时间,他需要休息。 ……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许久了吧,沈颜已经窝在楚御怀里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了。又一次朦胧醒来,她对上了一双璀璨的眼。 她明明是背对着楚御的倚在他身上的,不知何时便成了侧卧在他怀里。 他戴着那张熟悉的面具,正低头看着她,眼带笑意。 “醒了。”喉结滚动,他说,许久未说话,嗓音有些低哑。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颜坐起身来,关切的问。 “毒解了,伤也不碍事……”他微微笑道。 他的唇色已经恢复正常了,脸色也不再像先前那么苍白,看来自己的血确实有点用处。沈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边,楚御继续说道,“……就是手臂有些麻。” “啊?”沈颜疑惑,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臂,一直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条,恍然大悟,粲然一笑。 “那我给你捏捏。”沈颜覆上他的手臂,轻轻揉捏,“感觉怎么样?” “娘子手法极好。”楚御满意点头。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现在城门一定封了,外面的人一定都在找我们,这里没吃的没喝的又不能久留。” “有我在,这些小事不需要你发愁。”楚御笑,然后起身,将她拉起来,“跟我走。” 楚御拉着她的手,带她往深处走。 “这里有路?” 沈颜随他走了十几步,眼见他抽出两块砖,手伸到里面摁下一个按钮,堵死石门便缓缓挪了开去,石门那边,是一条弯曲甬路。 楚御带她在密道里穿梭,这密道设计十分精巧,十步一个岔路,百步一个暗门,若不是深谙密道设计的人,根本走不出去。 这密道很长很长,沈颜跟着他一路走,走了好久好久,从一个山洞里出了来。 长到沈颜惊觉若他们路过的那些岔路口的那些甬道不是假路错路,这个规模,这地下密道怕是盘踞了整个天临城,可以通往任意一处。 “这地道几百年前就存在了,可以通往天临城的任何地方。”似是看出了沈颜的疑惑,楚御开口解释道。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是我辈先人开掘的,夏昭人不知道。” “夏昭人?”听楚御称呼夏昭人,沈颜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不是夏昭人氏。”楚御闻言回头看了沈颜一眼,认真的道,“我是弋族人。” 异族?少数民族吗? 沈颜打量了楚御两眼,他说这地道是他辈先人挖掘的,夏昭人不知道,难道…… “你和夏昭人是不是……” “前面就是幽弋谷了,我带你来过一次,还记得吗?”沈颜的话才说了一半,楚御将话岔了过去。 沈颜将未说完的话咽回去,深深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嗯,记得。”沈颜看着熟悉的山石树木,笑着说道,“还有冰红茶。” 沈颜在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犹记得上次来这里是因为静静那个丫头给她下了合欢药,阴差阳错的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故地重游,山还是这座山,河还是这条河,可张文静她却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了?不喜欢这里?”楚御看出她神情中的黯伤,出声问道。 “没,没有。”沈颜摇头,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强颜欢笑,很丑。”楚御冷冷的说。 沈颜闻言敛了笑面,“我想静静了。”沈颜说,认真而严肃。 “她是除你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可是我却没能保护好她……” 那个丫头待沈颜确是极好的,他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可惜那天他去晚了一步,当他意识到那丫头有危险赶去救的时候,太子府已经被清洗完毕了。 “这件事不能怪你,你不要太自责了。”楚御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声安慰。 他们从山洞出来的地方离她之前住的草庐很近,但是楚御没有带她到那里去。 “我们去哪儿?” “带你回家。”楚御笑答。 回……家…… 沈颜看了楚御一眼,心里暖暖。 自从穿越过来,吃喝玩乐有之,纵情享受有之,跋扈嚣张有之,死里逃生有之,阿谀奉承亦有之,但是家…… 她从来都没有过家。 兄弟与她只有尔虞我诈,父亲对他只有安排利用,她没感受到过一丝丝的亲情温暖。这方天地,就只有张文静给过她家的感觉,可惜…… 万幸,她还有他。 楚御带她穿过竹林,沈颜惊讶的发现这谷底竟然这么大,大到建的起亭台楼阁座座,大到广泛容纳千百人众。 “公子。” “公子。” 往来的人看到楚御,纷纷出声唤,视线却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一旁的沈颜身上面。 昨天出来的急,沈颜是穿着亵衣从宫里跑出来的。昨天晚上又在密道里滚了一宿,这会儿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被人这么打量,沈颜不自觉的低了低头,有些害羞。 楚御旁若无人的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里走。他们走过后,过往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是不是不太欢迎我?”沈颜小声说,楚御和温一笑,“想什么呢,他们在夸你。” “夸我?” “夸你长的好看。” “嗯?” “哈哈……”楚御轻笑,带她来到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的房间里面。 “柜子里有为你准备的衣服,你换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好。” 沈颜进到房间里面,看着屋内陈设,有刹那恍惚。 她确信她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可是……为何她对这房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床、那柜、那妆台、甚至床头幔帐都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她曾在这里生活过似的。 前世今生吗? 沈颜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有好多套衣服,都是全新的女装,且多蓝红色——她最喜欢的颜色。 沈颜取出一套最打眼的衣服,换上,然后坐到妆台前,习惯性抽开右手边的抽屉,脑中自然而然的冒出耳环二字。 抽屉打开来,隔开的小格子里,真的放着各种式样的耳环。 沈颜拿起一对碎坠明月珰戴上,然后将头发散下来,抬手抽开右下方的抽屉,里面,一把木梳静静躺在那里。 沈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在打开抽屉之前她就已经像知道这个抽屉里会有木梳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 即便当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沈颜看着自己的手,恍如隔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 房间外面,楚御负手而立,默然等待。 “公子,你回来了。”月龄听说楚御回来了,赶过来见,才一走近她便发现楚御受了伤。 “你受伤了?” “无碍。”楚御说,月龄却一把擒住了他的腕。 楚御眉头一紧,一把将她的手甩开,“月奴,注意你的身份!!” 楚御声音冷冰,语气从未有过的强硬,月龄的脸上有一丝失望划过,却仍倔强的道,“你中毒了,毒性还未全清,若不及时清毒,会引发……”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可是……” “够了!” “楚楚,你昨天去哪了,怎么一天都没回来?”二人正说话的空挡,花倾野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见过花少主。”月龄见到花倾野,恭敬福了福身。 花倾野一贯不羁,时常调戏幽弋谷的人,可今日却只点了下头,便没再说话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楚御摆摆手,示意月龄退下。月龄还想说什么,终没再开口,道了句“是”便应声退下了。 “找我有事?” 月龄退下,楚御看向花倾野,问。 “你受伤了?”花倾野嗅到血腥气,诧异的问,“怎么回事?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嘛去了?” “说你的事。”楚御不答,冷冷的说。 “哦。”花倾野哦了一声,“你听说了吗,白呈宫变了。” “我这几天被老头子喊回去挨了顿训,没能及时得到消息。等我再回到皇城的时候,白呈都已经做了皇上了。” “那又怎么样?”楚御冷冷的问。 “怎么样?”花倾野闻言惊诧的瞪大了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白呈是谋权篡位啊,皇权更迭,定然要大洗一番的,沈颜是前朝太子,现在有生命危险!”花倾野激动的说,“你不是一直对沈颜另眼相看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第171章:三角恋 “你不是一直对沈颜另眼相看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事已至此,担心有什么用。”楚御言之淡淡。 “不是吧,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薄情的一个人。”花倾野一脸陌生的看着楚御。 “不薄情,又能怎么样?” “想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呀。”花倾野说,“虽然白呈那厮做事决绝,心狠手辣,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沈颜还是有那么一点零星的欣赏在的。听说泰山封授大典那日沈颜没有和大部队同行,我想,白呈应该没有害她性命。只要好生谋划,合你我二人之力,定然可以将人营救出来……” “你自己想吧,我受伤了,需要休息。”楚御淡淡的道,说着,到一旁的石凳前坐下,端起茶盏酌了一口。 水温刚好,茶香沁人,楚御喝慢条斯理,花倾野看的气极。 “楚御!”花倾野走到他面前,一把夺下他手中茶盏,暴喝一声,“你怎能如此……” 花倾野的话未说完,旁边紧关的房门“吱呦”一声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花倾野闻声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在看清从里面走出来人的瞬间瞪大了眼。 女子着素锦长裙,配藕粉衫子,长发高束,娉婷杳杳,云鬓如霜,粉黛施面,但是那张脸,她见过啊!! 可不就是女装的太子殿下!当初春意阁事发时,沈颜就是这般模样,只不过不似这般精神,当时他负了伤,面色白惨,带了几分病娇的柔弱模样。 这…… 花倾野看着沈颜,目瞪口呆。 “你怎么在这里?”沈颜看到花倾野也是一惊,脱口问道。 沈颜一语出,花倾野听到熟悉的声音,彻底证实心中猜想。 “真的是你!!” 花倾野惊呆,随即猛然转头看向楚御,“他……她?他他他……” 楚御并不理会他,站起身来走到沈颜面前扫了一眼,微微笑绽,“果然女孩子还是要穿女装才更好看。” 花倾野如遭雷劈。 虽然楚御没有理会他,但是却已经间接对他的问题作了回答。 女的!真的是女的!沈颜是女的!堂堂夏昭太子是女的!! 花倾野看看楚御,看看沈颜,写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不是不能接受沈颜女扮男装的事实,他是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男人掰弯了,又被那个男人的女人掰直了的事实。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啊!!!!” 一声哀嚎,花倾野跑了,略微狼狈。 “他怎么了?” 沈颜看着一溜消失的红影,诧异的问。 “可能是第一次见你穿女装,惊艳到了。”楚御说的温柔。 “嗯?”沈颜诧异,这理由是不是过于敷衍了些? “不管他,走,我带你认认路。”楚御拉起她的手,往人群熙攘处走去。 “你的伤……” “没关系。” 楚御带沈颜在幽弋谷转了一圈,毫不隐瞒的将谷底设置的所有机关暗似明桩暗阵都告诉了她,顺便还带她认了路,也认了人。 折腾了一整天,沈颜累的不轻,吃过晚饭后早早便睡下了。 看着沈颜睡下,楚御到酒窖拎了一坛酒,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药箱。 楚御在桌前坐好,解开腰带褪下半边衣衫,反手将后背已经结痂的伤口扒开。 随着肌肉挣紧,痂口的皮肉破绽开,殷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口里冒出来。楚御咬肌咬紧,抓起桌上的那坛酒,咬开塞子,拿到手上一倾。 浓郁酒味扩散开,清白的酒汩汩倒在肩上,楚御牙关一紧,额上青筋暴起。 “汩汩……” 随着酒水倾倒,伤口渗出殷红的血被稀释成了淡粉色,挣裂的肌肉外翻着,被酒水冲成惨白色。 一坛酒全部倒完,楚御将酒坛放下,从药箱里取出两个小药罐和一卷绷带。他先打开其中一个药罐,将里面褐色浆液涂在绷带上,然后打开另外一个药罐,将涂了药的绷带盖在药罐口上。 少顷,楚御将绷带拿下来,绷带涂了药浆的地方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像蚂蚁一样的小虫子。 那虫子像被禁锢在了药浆上一样,只在涂了浆液的那一小块区域爬来爬去。楚御将爬了虫子的绷带绕到身后,将小虫子对着毒箭留下的创口勒紧。 “嗯……” 绷带勒紧刹那,楚御呼吸嚯的一重,眉头勒成紧紧一道“川”。 “啊……” 气若游丝一声吟呻,咬牙挺过最初的痛感,楚御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约么一柱香的功夫后,楚御将绷带拿下来,上面的小虫已经死了大半,他背后染了毒的血肉已经被啃食干净了,露出嫩粉的鲜肉。 楚御将解下的绷带丢进火盆里,然后又摸出一只小罐子,敷在伤处,再用绷带包扎好。 楚御昨晚这一切,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楚御露着半边臂膀,额头却仍渗出了一层密汗。 他将衣衫扶起,刚刚穿好,桌上烛台火烛跳了一跳,楚御眉目一转,自顾将药罐放回药箱里,然后起身将药箱放回原位去。 “喂,你怎么不理我?” 花倾野在梁上坐了半晌,眼见楚御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己要是再不出声,他就要吹灯休息了,花倾野怏怏开口道。 “你若是有事,我不理你你也会说。你若是无事,我理你做什么?”楚御抬头睨了他一眼,“你有事没事,没事我要休息了。”楚御一只手拿着烛台罩纱,一边开口说道。 “当然有事。”花倾野纵身从梁上跳下来,郑重说道,“这半夜三更的,我大老远跑来,怎么可能没事。” “有事,说。”楚御闻言在桌边坐下,冷冷说道。 花倾野在他对面坐下,自顾斟了一杯茶,润了润喉,然后开口说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女人是不是?” 花倾野问,义愤填膺。 楚御沉默以对。 “楚楚,我待你可不薄啊,你怎么能骗我?” “我几时骗你了?” “你……你没告诉我沈颜是女的!害的我以为你是喜欢男人的,害的我一汪真情错付,你得负责!”花倾野捧心神伤。 “首先,我不止一次强调过我的喜恶,是你单向执着,与我无关。其次,你从未问过我沈颜是男是女,所以我也不存在欺骗一说。综上,你根本没理由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 “嘿,全成你的理了!”花倾野闻言眼睛一瞪,不忿的道。 “要不是因为先认识了你,以至于其他人都入不了我的眼了,花爷我至于现在还没成家吗?要不是因为你对沈颜动了心,我至于和她作对吗?要不是因为和她接触的久了,我也就不会移情到她身上了,这一切都怪你!” “……” “难为你了。”楚御说,竟然能将责任推卸的这般干净,论颠倒黑白,这世上除了花倾野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个本事了。 “你们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难做的。”花倾野单手拄腮,怏怏然道。 “没关系,我们不会笑话你。”楚御答的严肃认真。花倾野闻言眼睛一瞪,“笑话我?” “想什么呢你?我是在纠结以后是该继续喜欢你呢,还是选择她。”花倾野挑了挑眉。 “虽然她是个女子,但确实比较得我的心。若是继续喜欢你的话,我多少还有些舍不得她。可若是选择她的话,又有点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意思。哎呀,好纠结啊。”花倾野怅然幽叹。 楚御听的一脸木然。 “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楚御说,“我喜欢的是她,她喜欢的是我,你只是个两不讨好的第三者,哪来的自信在这做选择?” “嗯?” “你,多余的。听明白了吗?” “楚楚……”花倾野闻言直勾勾的盯着楚御,委屈巴巴的唤,“我可比她早认识你一百多年……” 沈情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及。” “怎么,她还不知道你是弋族人?”花倾野闻言唇角一勾。 今天白天的时候他见楚御在幽弋谷还戴着那个破面具便觉得不对,楚御只有到外面去才会戴面具,在幽弋谷是从来不戴那东西的。但是当时他急着和他商量解救沈颜的事儿,所以也没有多问。 直到沈颜从房间里出来,他被女装的沈颜惊到了,一时不知所措就逃了。 现在将皇城突然戒备森严、楚御肩上有伤还戴了面具,沈颜又出现在幽弋谷三件事结合起来。有理由推断楚御是自己到皇宫去将沈颜给救了出来的,花倾野是从小被楚御给揍大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楚御的身手,擅闯皇宫救人的事儿别人办不到,他却可以。 但是他将沈颜接过来之后,在幽弋谷也不敢摘面具了。 弋族长于巫蛊之术,以体养蛊,其中成年男性额角会有青色刺眉显现,成年女性腰窝的位置会有朱色图腾。楚御不敢露他额角的刺青,说明沈颜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弋族以身养蛊,除防身之外,蛊虫入体还有长寿之效。弋族的人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普普通通也能活个两三百岁,甚至修为高超的,活个三五百年都不成问题。 “弋族养蛊,长寿近妖。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兰陵花家的傀儡一脉可比之,你真不考虑和我结个……” “不考虑。” 花倾野话才说了一半,后半截的:“姻亲”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楚御冷冷打断了。 “楚楚……” “现在夏昭局势已成,你不需要继续在朝廷里潜伏了,可以回兰陵去了。” “你……什么意思,卸磨杀驴啊?”花倾野目瞪口呆,“我在朝廷潜伏那么久,把朝堂搅和的动荡不安的,没有功劳也得有点苦劳吧,现在任务完成了,你就轻飘飘一句可以回去了就把我打发了?” “不然呢,我还得给你发一张褒奖状子吗?” “那倒也不用,你就让我留在幽弋谷就行。”花倾野凤眼璨璨。 老话说得好,日久生情。 刚刚他总结过了,他输就输在了一直找错了方向。楚御喜欢沈颜,所以有事没事就到东宫太子府的坐客。 他喜欢楚御,却因为在宫里卧底,一直分隔两地。虽然他有空也会来幽弋谷看他,但是毕竟时间有限,而且中间间隔太长,不利于感情的积累。 至于沈颜嘛,前期他一直拿她当情敌,所以没少算计她,也没少给她挖坑。后来在不断地相处下来,他对沈颜的印象略有改观了,但是沈颜却因为各个皇子频繁出事而麻烦不断,到大理寺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也不好上门,就这么晾着了。 所以,终身大事成败与否关键还在相处上,他的抓住这有限的机会。若是纵容楚御和沈颜交往,有朝一日他们俩真成了,他这个同时失去两个心上人的孤家寡人可就惨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担心,毕竟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信心的。楚御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不代表沈颜也捂不热。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沈颜多少也有些了解。沈颜虽然脾气倔了些,也要强了些,但总体上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她不会轻易信任别人,但一但信任某个人便是死心塌地的信任,比如楚御。她也不轻易动情,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但一旦认真,那就是掏心掏肺的全身心的动情,比如张文静。 沈颜很自强,也很独立,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所以他必须留下来。 可以楚御并不给他机会。 “你知道的,幽弋谷从不收留外人。” “那沈颜怎么可以……” “她是我的人,你不是。” “楚楚,你这样就不对了。”花倾野皱眉,“她现在还没接受你呢,我们应该公平竞争。你不能仗着你们幽弋谷人多势众,就故意挤兑我呀。” “花倾野,我和你说认真的呢。”楚御正色的道,“现在夏昭动荡,春秋长老年事已高,撑不起偌大的兰陵,他需要你,花家也需要你,你得尽快回去。” 第172章:白呈的秘密 “现在夏昭动荡,春秋长老年事已高,撑不起偌大的兰陵。他需要你,花家也需要你,你得尽快回去。” “楚御,你我就算做不成夫妻,好歹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吧,你不能为了自己幸福就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你是花家人,我让你回花家去怎么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你明知道我族长老需要先成家再继位,你说你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春秋长老就你这么一根独苗,早晚是你,逃不掉的。” “那也不能轻易就范啊。”花倾野抱臂哼哼,“能拖一年是一年,花爷我还没看完戏呢。” “看什么戏?” “你和沈颜的啊。” 花倾野说着身子往前一压,靠近楚御,粲然一笑,“弋族的排外程度可列三族之首,你带沈颜回幽弋谷应该已经碍了不少人的眼了吧。若是让他们知道你不仅将人带回来,还要将人娶过门来,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呵~”楚御闻言牵牵嘴角,“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我们走着瞧。”花倾野耸耸肩,起身大咧咧的走了。 楚御摇头轻笑,脱衣睡下。 …… 夜色薄凉,月夜如水。 卧房里,沈颜瞪眼躺在榻上,眉目清明。她睡不着。一闭上眼,不是看到胡三儿就是看到慕北,再者就是张文静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在沈颜再三辗转依然难眠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 沈颜听到开门声,倏地闭上了一直都不曾闭上的眼。 房门推开,楚御踏着月华走进来。他本已经躺下了,但终究不放心她。 她才经历了亡国丧亲之痛,今日初到幽弋谷,对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一夜,于普通人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于她却是度夜如年的。 他担心她认床,担心她会睡不安稳,他想过来看看她,于是他便来了。 楚御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安静睡颜,探手欲抚上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看她睡得这样香甜,他不忍心扰了她。 楚御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眸光微微一闪。 在掖被角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她的呼吸乱了一乱,熟睡之人呼吸是均匀呢,所以她并没有睡着。 楚御看着床上人,一双眸眼深沉延延。 “失眠了。”他说,语气肯定。 沈颜闻言缓缓睁开已经干涩的眼。 辗转难眠,她的眼皮已经硬了,此刻,眼睛里血丝满布。 楚御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心脏蓦的一紧,“你……” “楚御~”沈颜睁开眼看到楚御,呼的一下坐起身来,扑到他怀里面,呼唤着他的名字,“楚御,我难受……” 沈颜说,语气带着无助的哭腔。 楚御双臂僵着张开,凤眸微转,有黯光涌淡。他抱住怀中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我在。” 沈颜扑在楚御怀里,不再说话,只将头深深的埋在他怀里面。楚御抱着她,也不说话,静静默默,任烛台火泪滚滚,点滴到天明。 许是有楚御在身边所以就有了心安,亦或是她真的累了伐了,沈颜缩在楚御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和体温,渐渐朦胧了意识…… 天蒙蒙亮时,沈颜从楚御怀里探起头来,看着他清明的眼,“你抱着我坐了一夜?” 睡眼惺忪,沈颜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被子,而楚御的手臂一直被枕在自己身下面。 “你手臂没事吧。”沈颜伸手过去碰了一下,楚御“嘶”了一声。 “别动~”楚御说,“缓一缓就好了。” “你一夜没睡啊?”沈颜看着楚御微红的眼,有些自责的说。 他肩上还带着伤,应该好好休息才对,她却拖着他熬了一夜…… “对……” 沈颜“对”字刚出口,楚御抬手摁住她的唇,“只要有你在身边陪伴,我可以永远都不睡觉。” “楚……” “好了,起来梳洗一下,我们去吃早饭。”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的床这会都凉透了。”楚御哀怨。 “那就在这儿躺一会儿。”沈颜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子,往楚御身上盖,“还热乎着。” “夫人盛情,却之不恭。”楚御一个翻身将被子卷过来,顺带着将被中人卷进自己怀中来。 “我陪着你睡了一夜,现在该你陪我了……” 又是一个心安熟眠,沈颜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颜醒时,楚御已经醒了许久了,他侧身卧着,单手支头,看着沈颜,直到她睁开一双璨璨桃花眼。 “睡醒了?”楚御问,沈颜答,“睡醒了。” “饿了吧。” “嗯。” “吃食已经备好了,有你最爱吃的糍油粑粑。”楚御附在她耳边,说的细声慢语。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糍油粑粑?”沈颜听到糍油粑粑眼睛一瞪,这东西似乎不是这个时空的吃食吧。 “你喜欢的所有,我都了如指掌。”楚御亲昵的说,“我惦记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嗯???”沈颜还想问什么,楚御拍了拍她,“快起床了,吃饭。” 沈颜看着楚御,唇角有笑容微绽,很浅,却走心。 在那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楚御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包括睡觉的时候也不单独留她一个人。 有楚御时刻陪在身边,沈颜感觉她的生活似乎丰富了一点,她的脑子里也不再全都是灰暗。 又是一日艳阳高照天,楚御拿着渔具带她到河边垂钓。 沈颜和楚御并肩坐着,鱼线没入水面,半晌没有动静。 “楚御,谢谢你这些天不厌其烦的哄着我。”沈颜说,真诚致谢。 “在我陪着你的同时,你也在陪着我,说谢是不是太见外了。”楚御笑津津的答道。 沈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现在我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 楚御转头看了她一眼。 “和我说说白呈的事吧。”沈颜说,认真肃严。 “什么事?”楚御问。 “宫变。”沈颜答。 “你应该知道他与沈家的恩怨吧。”沈颜看着楚御,目光坚定。 那日白呈曾说是父皇对不起他在先,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当时那种情况下,白呈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这场宫变背后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在。 但楚御是一定知道的。 沈颜看着楚御。她从来都知道楚御的身份不简单,如今看到幽弋谷这么大的隐世桃源,她更坚定了心中猜想。幽弋谷里的人看上去都是挑水种菜的农人,可每一个人的功夫底子都不在她之下。甚至有不少可以与月初和凌风比肩。 这样的一群人,不像隐居桃源的避世小民,更像是一批精装部队隐匿田园。楚御虽然久居深山,但消息一向灵通,白呈的事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 沈颜看着出头,楚御也看着沈颜。 “其实白呈也是沈家人。”楚御说,沈颜惊讶的睁大了眼,“嗯?” “白呈的父亲沈坤是沈禄桉的第五个儿子。” “沈禄桉?”沈颜讶然,她在宫里住了那么久,除了父皇沈敬德,还没听说还有名字是三个字的沈姓人啊。 “沈禄桉是你祖父的名字。”楚御解释,沈颜了然,难怪她听着有一点点熟悉,又感觉特别陌生。 “当年沈禄桉四扩疆土,大军行至蜀南道时,沈禄桉看上了一个蜀南女子。一夜风流,沈禄桉为了战事不得不离开,走之前他承诺,待他回宫便遣人来接她入宫。”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禄桉走了不久,那女子便有了身孕。未婚先孕,那女子受到了万人唾弃,她承受不住,在战战撑到临盆之日便撒手人寰了。女子父母也没有脸面继续在家里住下去,带着孩子搬到了不知名的村寨。” “沈禄桉没有忘记对女子的诺言,他一回到皇宫便派人去接女子入宫了。可惜晚了一步,使者赶到女子家中的时候,一家人已经走了干净。因为他们走的仓促,又是避嫌逃窜,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使者从邻居口中问出了女子在沈禄桉走后不久便有了身孕的消息。” “使者将消息带回宫里,沈禄桉一直没有放弃过对他们母子的寻找。奈何人海茫茫,便是皇上想找人也只是大海捞针。” “沈禄桉的人没有找到孩子的去向却被沈敬德找到了。”楚御说,语气缓缓。 “当年沈敬德为了登上帝位,屠兄戮弟,自然不可能放任沈禄桉心心念念要找的儿子活着。于是,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天,沈敬德派出一队杀手,屠了沈坤全家。” “当时沈坤的祖父母已经去世了,沈坤隐姓埋名在刘家村扎根,自己成了家,有娇妻一人,两子一女。全都死在了刺客刀下。而白呈,是沈坤最小的儿子。” 沈颜知道父皇的皇位来之不易,他在皇位上坐的有多安稳,当初的夺嫡之争就有多残忍。但她万万没想到父皇和白呈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难怪当初白呈会那么说,屠戮满门的血海深仇,确实是父皇先对不起他。 “可是……既然一家五口都被斩杀了,白呈是怎么活下来的?” “事发当时,沈坤邻居的孩子在白呈家玩耍,被刺客误认作是白呈,阴差阳错救下了白呈一条命。” “原来如此。”沈颜听了楚御的话,微微颌首。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只是结合白呈的家仇,沈颜将穿越过来发生的那些事细细思忖一遍,越想后脊越发寒。 她一穿越过来体内便有毒,因为要到白呈那里取解药,与白呈走得近了些,当初还被皇上打了板子。 虽然至今为止她仍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白呈一再表示他不是下毒人。但是白呈手里既然有解药,这毒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正是因为白呈和她“亲近”的原因,使得其他皇子有了危机感,对一贯透明的她起了不小的敌意。 于是老大急了,勾结后妃试图陷害她,却不想葬送了自己的命。 在之后的朝会上,白呈又有意无意的引诱她举荐他做了泰山封授大典的协司。也正是她的那一次无意之失,为后来的宫变埋下了祸根。 再之后,白呈有意促成她与张文静的婚事,强塞给她一个张相国,从而使众皇子对她的敌意达到最高。 然后,刺杀,暗杀接踵而至,甚至还连累了张相国。 她成功的被激怒了,于是她查上了春意阁。 春意阁一案线索有限,她几番探查后,案情破解走到了死胡同。在解题最关键的时刻,白呈像及时雨一样出现了,他以监工的名义将她带到泰山去,顺便给她讲了讲季佳的故事。引她一步步查出春意阁背后隐藏的真相,将柔妃一支连根拔了。 当时她只道白呈善心大发,好心帮她。现在看来,白呈只是为了借她之手除掉其他皇子罢了。 他细心的、耐心的、一步一步引导着她,将她推到众皇子面前,让他们争她,让她与他们斗。然后借着她的手将他们一个个扳倒,直到皇上膝下再无一子。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这还要从可笑的正统说起。 白呈可以通过宫变篡权夺位,但这天下是沈家的天下,百年安稳,民心臣服,不是区区一个宫变就可以变更的。 宫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白呈要想坐住那皇位,必须要立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所以他在动手之前利用她将所有有继承权的皇子全都除掉了。 如此一来,只要他将皇上逼退,身为沈家后人的他自然便成了皇位继承人,而且是唯一的继承人。 好大一盘棋,白呈真真打了一手好算盘。 如此血海深仇,淀积二十余载,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在灭家仇人手下做着保家卫国的将军。然后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蚕食掉继任者们,最后一击制敌。 漂亮! 尽管自己只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沈颜仍不禁暗暗赞叹。 白呈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权谋而生的。可惜,他不该动她的静静…… 第173章:她是她 “在想什么?”楚御见她神情恍然,出声问道。 “没什么。”沈颜笑了笑。 虽然她有为张文静报仇的心,虽然楚御有与白呈一搏的实力,但她并不想麻烦他。 她和白呈的事,她要自己解决。 “你教教我调息吧。”沈颜说。 自从楚御将那个东西喂她服下,她体内确实有了一丝真气晕萦,但是她不懂调息之法,这么久了,体内也还是那一丝缕真气。 她若想和白呈斗,就必须先将自己的实力提上去。一天不行就十天,一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她会让白呈死在她手里。 “好。”楚御和声应下。 在那之后的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沈颜的生活都过的简单且充实。 楚御教的很好,沈颜悟性也很高,在楚御的指点下,沈颜进步的很快。不过十几天的功夫,沈颜已经能感受到体内拳拳真气缓缓流动。 之后的日子平淡中带着温馨,楚御安于现状,沈颜也沉浸其中,花倾野也没有再来捣乱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第十日的晚上,消失多日的花倾野又入了楚御的房中来。 楚御看到花倾野的一瞬间,眉头陡然拧紧。 花倾野自恃风华,从来雍容,可今日却憔悴了许多,一贯丹朱的唇这会儿白惨白惨的,很是虚弱。那双璨璨抖擞的眼也略带疲态。 “你怎么了?”楚御问,语气中有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担心。 “没事儿。”花倾野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就是没休息好而已。” “你受伤了。”楚御肯定的道,抬手便欲探上他的腕,却被花倾野甩手避了开。 “又不爱,又要关怀,把人撩心动了又不和人家相亲相爱,你烦不烦?”花倾野满心抱怨。 花倾野从来没个正经,楚御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你怎么还没回去?”楚御问。 据他所知,春秋长老前几天已经派人来寻他了,按理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押回去了才对。 “回去了,又回来了。”花倾野不以为然的说。 “白呈一直在暗中搜查我等的下落,这时候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我知道,我就来拿点东西,拿完就走。”花倾野说。 “什么东西?” “沈颜的生辰八字、头发和指甲。” “你在做什么?”楚御闻言目光一凛,“花倾野,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我打她什么主意了?”花倾野闻言一副蒙了大冤的模样,“我要是想对她不利,还会来找你要这些东西?” “那你要她头发和指甲做什么?”楚御问。 花倾野闻言抿了抿唇,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回去仔细想了想,你那天说的对,你们俩是两情相悦的,我就是个第三者,我花爷才不当横刀夺爱的第三者,输了就是输了,我认。” “但是我退出了,你们俩在一起的问题也不是就没有了。你是弋族人,长寿近妖,她就是个普通人,就是长寿,活个七八十岁也到头了。” “就四五十年的光阴,对你而言,太短了些。你知道的,我族的傀儡术有一秘法,可以用替身延寿,如果为她做个替身,你们俩就可以多在一起一段时间了。” “不必麻烦。”楚御淡淡的道。 “哎呀,你知道的,前段时间我没少给她使绊子,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就想弥补一下,你就帮帮忙呗。”花倾野见楚御拒绝,好言央求。 “所有秘法的施行,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她不需要延寿,你也没必要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什么叫她不需要延寿啊?”花倾野听糊涂了,楚御虽然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是至少还有一二百年的寿命,沈颜就一普通人,再怎么活也不可能活到一两百岁啊。 楚御看了他一眼,片刻思忖,然后缓缓开口,吐出三个字:“她是她。” “她是她?”花倾野凇怔,“她??” 楚御说完撩起眼皮,看向窗外的那架秋千。花倾野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她是她!!” 花倾野瞪大了眼,发出一声惊叹! “是。”楚御颔首,确定了他的猜想。 “可是……她不是死在那场大战中了吗,怎么还活着?而且还成了夏昭太子,这是怎么回事?”花倾野不解的文。 楚御不答,缓缓垂下眼眸,敛了各中情绪。花倾野一时怔愣,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的原因全部过了一遍,半晌,他理通了思绪,一脸紧张的看向楚御,“你触了禁!”花倾野说的肯定。 楚御依然不言语,但花倾野从他抿紧的唇上看到了肯定答案。 “楚御,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花倾野一把抓着他的手,情绪激动,“家族禁忌你都忘了是不是?傀儡术、阴阳术和巫蛊术都是可行而不可逆的!身为巫蛊师,逆修阴阳术,你会被反噬的!” “无妨。只要她回来了就好。”楚御语气淡淡。 花倾野见他这般模样,倒也平静了下来,“你我皆知,人是有六道轮回的,你又何必……” “我想再陪陪她,哪怕只有一年、一月、一天、甚至只有一个时辰,也心甘情愿。” 花倾野看着他那副深情模样,鄙夷的撇撇嘴。 论专情死心眼,他楚御真是一骑绝尘。 “把你的生辰八字、头发和指甲给我。”半晌,花倾野没好气的说道。 “做什么?” “本来以为那丫头活不久,想为她续命的,既然她是她,活的肯定比你久,我就不操那个心了。但是替身傀儡已经做好了,也别糟蹋了。没准,能帮你一把。”花倾野说。 “代价是什么?”楚御凤眸微转,平静的问。 “什么代价?”花倾野明知故的问。 楚御不欲与他蘑菇,不搭话,就那么看着他,目不转睛。 “你别这么看爷,小心爷扑倒你。”四目相对,花倾野磨牙嚯嚯。 楚御依然不言语,看着他,目光灼灼。 “妈的,信了你的邪。”花倾野拗不过他,摸摸鼻子说道,“一点血而已。” 所以…… 楚御面色一紧,一把抓过花倾野的胳膊,将他宽大的衣袖撩起。 “哎,你干什……” 花倾野欲避开,但楚御动作太快,他还没来的及避开,便已经被牢牢抓了住。 衣袖撩起,密密麻麻的针眼映入眼帘,布满了整个手臂。 楚御嚯然抬头看向他的脸。 “一点点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花倾野看着楚御喷火的眼,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解释,说着挣扎着将手臂从楚御手中挣脱出来。 楚御放开他的手臂,抬手抓过另一条,衣衫撩起,一样的狼藉。 “花倾野!”楚御低吼出他的名字,全名全姓,“你有多少血,可以这么放?!” “放点血又死不了人,但这点血却可以救命,多划算。”花倾野心虚的收回手臂,语气讪讪。 “多管闲事。”楚御冷嗤一声。 花倾野闻言登时不乐意了,“这你说的就不对了,你们俩都是花爷我喜欢的人,有我在,谁也不能出事。” 花倾野脖子一横,把手伸到楚御面前,“快点,把你的指甲和头发剪一截给我,生辰八字就不用了,我知道。” “不给。” “那我的血不就白放了吗?” “放点血死不了人,东西若是给你了,就不一定了。”楚御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区区替身术,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花倾野冷嗤,“我可是花倾野,是花家百十年来最出色的傀儡师,区区替身之术怎么可能难倒我,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不用再说了,东西我是不可能给你的。”楚御仍然拒绝,“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担心。” “知清楚什么呀?每个月那几天你是怎么过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花倾野难得正色的道。 楚御闻言眸光黯了黯,道了句,“与你无关,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我……” 花倾野语窒,随即眼睛一滚,“行,这是你说的。你爱死不死,花爷我还就不管了。”花倾野冷哼一声,甩门离开。 楚御现在活蹦乱跳威武霸气,他懒的和他争。等他发作那几天再来,到时候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和他吼。 花倾野心中哼哼,纵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房间里,楚御看着窗前那架秋千在月下自摇,满目温柔。 “颜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来了,虽然我还不能以真面目陪在你身边,但也已足矣。” “咳~咳咳~” 突然一阵夜风吹过,楚御捂胸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 一阵咳心咳肺,好半晌楚御才平复下来。 越来越严重了啊…… 楚御捂着胸口,脸上有淡淡愁容。 …… 幽弋谷的风景很美,人际也和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时男耕女织,闲时把酒话桑麻,比之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一日习坐完毕,暮风习习,风景绮丽,沈颜约楚御到谷中散步。 沈颜来的早了些,正有人在向楚御汇报,沈颜便在门口等他。视线四外乱逛,沈颜注意到了楚御窗外的那架秋千。 楚御窗前有花架两排,那架秋千就在两排花架中间,此刻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之下,独自悠荡。 这不是沈颜第一次看到这架秋千,她刚来到幽弋谷的那天便注意到了。 秋千两边的绳索上爬满了山间野植的藤蔓,开着火红的花。很唯美,很浪漫,沈颜瞧着,看着,心里却有说不上的落寞感觉。 她来幽弋谷这么久了,对谷中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楚御在幽弋谷的地位很高,所有人都尊他一声公子,除了她之外,谷里没有任何人与楚御平起平坐。 可是这架秋千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它立在楚御窗前…… 秋千一架花藤角,终日无人影自摇。这秋千背后,有着怎样一段故事? 沈颜盯着那架秋千看的出神,连楚御走过来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楚御开口问,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架秋千,微微一笑,“想荡秋千?我推你。” “不,不用了。”沈颜出声拒绝。 “你怎么了?”楚御见沈颜神情落寞,出声问道。 “没事。”沈颜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随即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适合强颜欢笑。 “好吧,有点事。” 楚御看着她这幅样子,粲然一笑,“什么事啊,让你这么纠结?”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沈颜说,“我们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应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吧。”沈颜转头看着他。 “谈什么?” “谈你。” “谈我?” “对,谈你。”沈颜点点头,“我记得我问过你很多次,你都回答的模棱两可的。从前你是你,我是我,所以,你回不回答也无所谓。但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是我们了,我希望我们可以彼此了解。曾经也好,过去也好,最起码相互知道。”沈颜说的认真。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吗?”楚御闻言有些迟豫的说,“就在这谷底,过着现在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想钓鱼就钓鱼,想耕田就耕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是我对你一无所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活在梦里一样,雾里看花,很不真切。”沈颜说,“我希望我可以更了解你一些。”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御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有预感,你的故事会很长很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你慢慢讲吧。”沈颜微笑。 “不需要,”楚御摇头拒绝,“你想知道的,都在这副面具底下遮着。”楚御摸了摸自己脸上面具。 从戴上这面具那天起,他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帮他把它摘下来,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嗯?”沈颜闻言不禁惊诧。 面具有什么问题?这面具她不是没揭下来过。因为底下平平无奇的脸,她还惋惜了好一阵子。难道这面具底下还有她没发现的秘密? “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便帮我摘下它吧。”楚御说。 第174章:前世今生 “你准备好了吗?如果准备好了,便帮我摘下它吧。”楚御说。 沈颜看着他脸上面具,本来那么熟悉,这会看着却又那么陌生。她抬起手,触上那块冰冷的面具,将它揭下。 面具揭下来,底下的脸一如当初所见,沈颜下意识翻开手中面具,试图从面具里面发现些许端倪。然而她失望的发现,这就只是一块人面形状的铁板,并无出奇。 沈颜刚要出声问,楚御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颈旁边。 指尖触上他的肌肤,有温度传来,沈颜睫毛颤了颤。在他脖颈肌肤的那里,很细腻,但能明显摸到有一条不平凹凸的接缝。 他易容了。 不知为何,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沈颜的心跳蓦的漏了一拍。刚刚还大义凛然要楚御坦白的她这会儿突然有些怕了。 楚御既然会用一层易容和一层面具来掩盖真容,定然是有着许多顾虑的。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藏在这副面具底下的秘密,她怕…… “如果你改了主意,就算了。”楚御看出了她眼底犹豫,开口说道。 “不。” 沈颜脱口而出一个不字。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放弃了,以后便很难再鼓起勇气了。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躲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不管这底下遮着什么秘密,既然她下定决心选择了他,便要接纳他的一切,无论是忧是喜。 沈颜下了决心,指尖捻起,摸到他的脖子与人皮面具的那条合缝,用力一扯。 面具很薄,也很软。随着沈颜将面具撕下来,楚御藏于面皮底下的真容终于露了出来。 眉飞入鬓,鼻挺唇丹,额饱面皎,星目璀璨。 他那眉、那眼、那鼻和那唇一齐闯进她眼中来,硬朗线条勾勒出柔和五官。沈颜看着他那张脸,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大脑有一刹空白,随即轰的一声炸开来。 随着脑中轰隆,有无数画面碎片涌入脑海,曾经睡梦中那些朦胧不清的脸在这一瞬间也都清晰了起来。 某山水之边,绿林丛生地,少女歪头看着一个衣衫带血的美少年,问:“你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坐着?” “迷路了。”少年懵懂回答。 “你是弋族人吗?”少女又问。 少年点了点头,“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对这一片很熟悉,可以送你回家去。”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 “没有名字?你还没满十二岁吧。”少女娇笑,“咱们弋族人都是在十二岁生辰那天才会起名字的,不过你怎么会没有家呢?” “昨天骑兵戮了我家在的村寨,我阿爹阿娘都死了。”少年的眼睛灼灼黯淡,“今天就是我十二岁生辰了,可是我没有家了,也不会有名字了。” “对不起。”少女诚意道歉,转而问道,“那……你有地方去吗?”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满目茫然。 “那你和我走吧。”少女说,“你是弋族人,我也是弋族人,我们也是一家人。” 自那以后,少女身边便多了个人,对别人寡言冷语,只对她一个人有情绪波澜。 跟少女回到家,少年才知道收留自己的女孩儿其实是族长的女儿。 后来,在她十二岁生辰那天,她对他说:“今天是我取名的日字,你没有名字,我为你取一个可好?” 他应了。 “迎兮,以后你就叫迎兮吧。”少女笑容灿烂,“欢迎你来到这里。” “迎兮,迎兮……” 少年珍惜的念,如获至宝。 再后来少女出行遇到了一个楚姓人,觉得他的姓氏好听,便又为他取了姓,于是他便有了姓。 再后来,他们两个都长大了,朝夕相处这些年,他与她之间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产生。 “阿颜,你可愿嫁与我?”终于,他对她说出了那句话。 她粲笑,却答:“不愿。” “我要嫁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我便是。” “那……若是以后移情别恋,你会不会自恃功高,对我施暴?”她贼兮兮的问。 “不会。”他答的认真,“你若移情,我便杀了那人,再把你抢回来。” 她鼓了鼓脸,没再说话。 他有些急了,“阿颜,你莫生气,我给他留一口气,再把你抢回来,好不好?” “呆瓜。”她笑,扑进他怀里面。 后来,局势动荡,波及到了弋族家园。战火绵天,所有人都护在她身前。 直到她看见他长剑在手,厮杀在前,凭一己之力割开一排人的喉咙,一身鲜血,如地狱修罗。 “阿颜,你转过去,我马上就好。” “阿颜,他们伤了你,就该死。” “阿颜,我错了。” “阿颜,你打我骂我皆可,莫不理我可好?” 后来他向她承诺,“阿颜,我不杀人了,以后我陪你在花园种花。” “阿颜,你喜欢花,我也喜欢。” “胡说。”她终于忍不住反驳,“你明明嫌弃它们娇嫩,一点都不喜欢。” “不。”他摇头,“我喜欢。你喜欢花,我喜欢你,爱屋及乌,所以我也喜欢花。” 板了半个月的脸,她终于笑了。 再后来他找到她,“阿颜,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可好?我回来便向族长提亲。” 可是她没等回他,只等回了一条冷冰冰的口信。 “楚迎兮死了。”族人回报,她不信,“不可能。” “不信我带你去找他。” …… 下一幕,一把冰冷的刀穿透了她的心脏,她轰然倒下,眼前朦胧,竟然出现他的脸。 “阿颜……阿颜……” 他抱着她,不住的唤。 “阿颜,你醒醒。我是迎兮,我在这儿,你睁开眼看看我……”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发朦胧,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跌入黑暗。 她在茫茫暗海中漫步,恍惚中有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阿颜,我送你去另一个地方修养,晚些我再唤你回来,可好?” 然后便有了一点光,可除了那一抹亮,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阿颜,在那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我没有力气了,待我……待我力气恢复一点便召你回来……” “阿颜……阿颜……” 他的呼唤声尤响在耳畔,不知不觉,沈颜已泪流满面。 “我叫楚御,字迎兮,你可以叫我迎兮。”当年初见,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碎片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就是他,楚御。而她,就是那个弋族公主。 她在路边捡到了丧父亡母的楚御,将他留在了身边。她有宠她的父亲,爱她的娘亲,还有楚御的陪伴,生活幸福美满。 她和楚御互相看对了眼,楚御很优秀,很得父族的心,父族也有心撮合他们两个。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后来外界硝烟四起,波及到了弋族平安。弋族不再平静,族人也纷纷放下锄铲,拿起了刀剑。 可是,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心慈手软,见不得杀人和鲜血。亲眼见楚御杀人后,她和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再后来,大战彻底爆发。楚御奉父族的命令前去对敌,一走就是大半月。她在家里等着盼着,却等回了他战死的消息。她不信,亲自去看。 可是她在这里的记忆缺了一段,不知为何,她被人一剑刺穿了心脏。 弥留之际,本已“战死”的楚御还赶过来了。 弋族人长于巫蛊之术,她伤后,楚御施行族中密术,将她的魂魄送到了千年之外的另一个位面,以修养魂识。 通常来讲,这个过程不会太长,最多也就十几天,但是楚御撑不住,提前中断了他们两个的联系。 养魂术一旦中断,再想联系,需要施法人有很强大的血魄,即便如此,很多时候也还需要借助媒介才行。 沈颜记得当初自己是被一颗不知道从哪掉下来的珠子砸中了脑袋,才穿越的。 如今想来,那颗珠子,应该就是楚御赖以与她再次勾连的媒介了吧。 本来魂至异世,记忆会被封锁,传召回来后就会记起了。但是因为她在异世又停留了太久,被召唤回来之后,她出于本能保护,自行封锁了记忆。 但是因为养魂术启动之前她最后看到的人是楚御,所以只要她再次见到楚御的脸,她便能想起那些封锁的记忆。 “我是朱颜。”沈颜看着楚御,冷静的说。 “阿颜……”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沈颜看着楚御,问。 她记起来了,却很不解,为何楚御要戴面具遮着他的脸,不让自己看见。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朱颜了,为何不早些让自己回来,而是让自己在宫里待那么久。 “此事说来话长。”楚御悠悠开口,“当初对你施行养魂术的时候,我受了重伤。所以没能撑到你回来便体力不支了。你的魂魄被我送到了异世,但体内灵蛊还九在这边。” “我昏迷之后,部落再次遭了攻击。族人慌忙逃窜,抢出了我,却没能抢出你的遗体以及体内灵蛊。” “因为当时你的魂魄已经不在这边了,所以体内灵蛊便自行寻找了其他寄体。几番辗转,流到了沈颜体内。” “这也是为什么你被召回来之后会落到她的身体里面。”楚御缓缓的说。 “当时我已经连续召唤你几个月了,你被召回来的那天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而且有魂珠相助,所以才成功了。” 他说的没错,她穿过来那天沈颜挨了板子,确实虚弱。 “但是因为她不是弋族人,魂魄镇不住你的灵蛊,所以在你被召回来之前,她有中毒的表现。”楚御继续说道,“皇后不敢将此事告诉皇上,暗中寻五台山的秒空大师勘验,秒空大师用佛家方法将灵蛊封了住,保住她的性命。但是,她需要通过长期服药来维持封印。” “秒空大师两年前圆寂了,白呈是他的俗家弟子,所以沈颜从白呈那里拿了一段时间药。但是你回来之后,因为魂魄已经是你的了,灵蛊认主,所以便没了中毒之忧。”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白呈来送药,楚御和她说没必要。原来原主所谓的中毒是因为魂魄扛不住弋族的蛊。 沈颜下意识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感觉很神奇。 另一边,楚御继续说道,“但是因为灵蛊被秒空大师封印过,即便你回来了,它依然沉睡着。没有灵蛊护体的弋族人和别族人是没有区别的。没有它,你承担不起养魂术的记忆涌现。所以即便你已经回来了,我依然不敢贸然让你回忆起。” “那现在?” “还记得我从巡查监拿出来的那个宝贝吗?” “那东西……” “它可以唤醒你体内灵蛊。” “所以,吃了那东西之后,我体内的灵蛊就苏醒了,我就可以练内功了?” “是的。”楚御颔首。 沈颜看着楚御不沧桑却深邃的脸,心绪万千。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迎兮……” “你叫我什么?”沈颜才开口唤,楚御脸上有一瞬喜色闪。 “迎兮,不对吗?”沈颜犹疑的问。 “对!对!”楚御连连点头,一把将人抱住,“阿颜,你知道我等这句迎兮等了多久吗?”他的声音抖颤,微微哽咽,“好久好久,久到我都要撑不下去了,可是今天,一切都值了。”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我终于等到了。” 沈颜扑在他怀里,唇角微微勾起,环上他的背,“迎兮,谢谢你。” 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阿颜,我觉得我好幸福。”他看着她,眉眼之间柔情万千。 “不,我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沈颜笑,璀璨绚烂。她何德何能,可以得他这般痴心相伴。 楚御看着她,眉眼弯弯,“我们都幸福。”楚御说,笑的开怀,像一个吃到糖了的孩子。 “我记起了一些事,但还有一些回忆的并不真切。”沈颜看着楚御,缓缓的问,“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楚御闻言脸上笑容一僵,“什么事记的不真切了?” 第175章:忆曾经 楚御闻言脸上笑容一僵,“什么事记的不真切了?” “我记得我得到了你的死讯,去了前方,可是后面的事情便记不清楚了。再后来,我便中剑了。所以,我是怎么死的,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还有阿爹阿娘,他们现在又在哪里?”沈颜看着楚御,一字一句的问。 楚御的脸色微微黯淡,他开口,语速缓缓,“我并没有死,当时战况激烈,我被拖在了战场上。敌军知道你留守在后方,假作信使来报,以我为饵,诱你到战场上去,目的是为了用你来威胁我。混乱之中,你被误伤到了。” “那我阿爹阿娘……” “对方人多势众,我族不抵,族长和夫人……殉族了。” “弋族自古以来便隐居避世,部落皆选在偏山野林里,即便世局动荡,也不该到波及到弋族才对。” “我族辈修习巫蛊之术,虽不近长生,却也足够长寿。单这几百年的寿命,便足以引众多强权者眼红了。” “所以,那一战是为了灵蛊而起的。”沈颜眼底有深深黯稠色,“我们……败了?” “你还有什么是没和我说的吧。”沈颜沉着冷静,幽幽开口。 楚御喉口一噎。 “我都想起来了。”沈颜看着楚御,冷冷的说。 楚御面色一变,“阿颜……” “是、我、害、死、了、阿、爹、阿、娘。”一字一顿,似难以置信,又字字确凿。 “并非如此……” “我亲手杀了阿爹。阿爹身殒,阿娘伤心过度选择自刎。而我亦自戕了。”沈颜像中了魔障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楚御,“迎兮,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对阿爹出手?有一个人,他在阿爹身边,那个人是谁,为何我记不起他的模样和姓名?” “阿颜,答应我,不要再想了好不好。”楚御扳着她的肩,恳求安劝。 “迎兮,我好累。不要让我猜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沈颜看着楚御,恳求道。 “没有了,已经全都告诉你了。”楚御的目光闪了闪。 “那……我为什么会对父族出手?”沈颜依然执着于这个事情。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可失手害了父族的原因,她却一点都回忆不起来。 “迎兮,告诉我。”沈颜看着他,诚切认真。 楚御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脏阵阵抽痛。 “那个人是沈禄桉。”不忍再看她这副模样,楚御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沈禄桉?那个男人是沈禄桉?”沈颜看着楚御,难以置信的问。 这个名字,她从他口中听到过一次。 沈禄桉,沈敬德的父亲,夏昭开国皇帝。竟然是他! 听到沈禄桉的名字,沈颜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双眼,深深沉沉,再没了波澜。 “沈禄桉……沈禄桉……”沈颜低声呢喃,脑袋蓦的一痛,脑海中模糊的脸终于清晰。 同时有新的零星碎片浮现,沈颜扶住额头,眉心紧锁,撑着眼睛,过电影似的看着那些带血画面在眼前闪现。 那些碎裂的记忆拼接在一起,她看到了…… 第一幕,沈禄桉来报,说楚御战死战场。 下一幕,风声萧萧,她随沈禄桉来到部落之门。那里有一道阵门,是阿爹和阿娘结下的用以护佑部落安危的法阵。 “不要开,不要开……” 沈颜在心里默念,可惜并无济于事。她眼睁睁的看着记忆中的自己打开了法阵。阵门打开,外面是黑压压的铁甲敌军。 阵门打开的一瞬间,铁甲军冲锋而来,她立于门前,呆若木鸡。 她亲眼看着部落族人被斩落马下,亲眼看着滔天大火吞噬掉她的园林。 有人擒住了她,她挣扎,换来的是厉责打骂。她被拖在马后,看着颠倒天地,感受着后背拖地噬心疼痛。 一直被拖到了战场上,沈禄桉救下了她。 然后她见到了阿爹阿娘。 阿爹身上负了伤,阿娘脸上溅了血,敌军在劝阿爹阿娘不要负隅顽抗。弋族已殁,部落已毁,等待他们的只有投降,若投降,便留她一命。 阿爹阿娘誓死不降。 然后她在沈禄桉的驱使下走上了前去,一剑刺穿了阿爹的心脏。 一剑,阿爹死了,阿娘惊了,她也醒了。 沈禄桉在部落已久,他偷学了花家的傀儡术,对她下了术,驱使她杀了阿爹。 阿爹死了,阿娘绝望,抽出他胸口的剑,刺进自己的胸膛。 一把刀,两条命,一转眼的功夫,便只剩两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扑到阿爹阿娘身边,痛哭不已,直到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变冷,直到她哭的窒息。然后她拿起那把沾染了阿爹和阿娘的血的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长剑入体,冰冷噬骨,意识消散前,楚御赶来了。再之后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部落沦陷,阿爹身陨,阿娘自刎,而楚御为了照看她,亦无力统领战场。本就敌众我寡,再加上群龙无首,这杖,如何能胜? “对不起,是我无能,未能护弋族周全。”楚御神色亦黯淡。 弋族败,夏昭颁皇令:屠。 一个“屠”字,弋族人死了十八万。 弋族繁衍从来不易,最鼎盛时期,也只才有二十四万人口。 “我们……败了……”沈颜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楚御:“弋族战败,是因为……我。” 沈颜的声音咧咧抖颤,胸膛亦起伏剧烈。她不愿意相信那些,可那些记忆却又那般深刻,深刻的真实。 她忘了那些事,因为愧疚。 唯有愧极才会遗忘。 “不是的,阿颜。”楚御摇头否认,“是沈禄桉,他欺骗了你,欺骗了族长,他……” “是我开的门。”沈颜语气坚决。 “……阿颜。”楚御安慰的唤。 沈颜却已经彻底没了理智。 “是因为我打开了阵门,放敌军进了部落,部落才会沦陷。是因为我,阿爹才会身殒,阿娘才会自尽。还是因为我,你才会将魂血消耗殆尽,弋族才会败的那么彻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不是的,阿颜,不是你。”楚御出声安抚,稳着她的情绪,“你只是被沈禄桉骗了,所以才会造成那个局面。” “是他骗取了你的信任,是他告诉你,我战死在了疆场上,是他诱导你打开了部落阵门,也是他利用从花家偷学的傀儡术下操控你,你才会误害了族长,他才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楚御极其劝慰。 他知道回忆起这些对沈颜的打击有多大。一时接受这么多信息,她定然受不了。 “阿颜……” “迎兮,我有些累,我可以睡一会吗?”沈颜闻声怔怔抬头看向楚御,求救似的问,目光躲闪。 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强大,可真想面对这血淋淋的真相,她下意识竟然是想逃…… “可以,当然可以。” 楚御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连点头,送她回到房里。 “迎兮,我阿爹阿娘的灵蛊可还在?”上榻之前,沈颜拉着他的手问, “对不起……”楚御低声致歉。 “我知道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沈颜身子微微颤抖,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上榻,躺下,闭眼。 她躺下了,却并没有睡着。 眼前全都是那些染血的画面,她咬紧牙关,咬肌跃动。 沈禄桉是她救回来的。 是她将灭族仇人带进了部落,是她为他打开了大门。 她恨啊…… 恨自己无用,为族人带来灭族祸患。更恨自己愚蠢,竟认贼作父这么长时间。 沈禄桉对弋族出兵是为了长生,屠戮弋族人是怕弋族会兴兵复仇。而他真正看中的,其实是阿爹体内灵蛊。 弋族族长体内灵蛊是弋族蛊王,纯阳灵蛊,魂血精纯,养入体内,活上千年不成问题。 她不用问也能知道,阿爹阿娘体内的灵蛊定然被沈禄桉夺走了。虽然现在的夏昭皇帝是他的儿子,但沈颜确信,沈禄桉一定还活着。 父母之仇,灭族之恨,不共戴天! 沈颜想着,只觉得胸口越发憋闷,渐渐地,沉沉睡下了。 她再醒来时,楚御就坐在她床边,看着她。 “醒了。”楚御见她醒了,出声道。 “吃饭了。”楚御指了指一旁盖着的盆碗,“做了你爱吃的糯米丸子。” “迎兮,你手下有多少族人?”沈颜冷声问。 楚御看着她此刻模样,一颗心越发难安。他不怕她哭,不怕她闹,就怕她什么都不说,只默默地自己承担,就像现在这样。 她太平静了,平静的可怕。 楚御片刻停顿,然后开口答道,“当年一战我族损失惨重,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年休养生息,如今也只有我手下这不足三千人。你知道的,羌族繁衍从来不易。” “不到三千人……” 沈颜低声呢喃,她在宫里那么久,对夏昭的势力多少有些了解。三千人,与夏昭国力差的太远太远了,即便出兵,也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迎兮,我想报仇。”沈颜说,声音低低。 “我知道,我一直在做准备。” “夏昭国势之强,不是我族可比的。”沈颜摇头,“弋族从来无心问鼎天下,如今亦然。” “你的意思是……” “沈禄桉,我只要他的命。”沈颜的眼中有杀机暴涨,“偷来的命,他活的已经够久了。” “可是他体内有蛊王和蛊后……” “那又如何?”沈颜粲然一笑, “若我记得不错,阿爹体内王蛊是至阳的火系灵蛊,阿娘体内是至阴的水系冰蚕蛊。我继承了阿娘的体质,体内也是一只冰蚕蛊,一只继承了阿爹阿娘至阳至**血的冰蚕蛊。” “沈禄桉是男儿身,他只能养阿爹的焱龙蛊,我与他相克。” “不,不要这样。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再想其他办法。”楚御闻言脸色一变,连连摇头。 “沈禄桉体内养的是蛊王,不会有其他人是他的对手,只有我才可以。而且只需要我就够了。” “不,不可以!我不同意!”楚御严辞拒绝,“阿颜,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就一点点,我有办法。” “你能怎么做?”沈颜歪头。 夏昭国势强劲,他们对付不来。沈禄桉体内养有蛊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与蛊王匹配很合了,他们也打不过,除了她与他同归于尽,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不要这样。”楚御一脸紧张的看着她,“这百十年来,我不曾坐以待毙。你相信我,等等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没用的,只要有王蛊在,你做的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 “那也不能牺牲你!”楚御情绪激动,低喝一声,一声吼出,楚御面色一紧。 “嗯~”一声闷哼。 “咳……咳咳……” 两声剧烈咳嗽,楚御脸色瞬间转归,捂着胸口,人一下子萎了下去。 “迎兮,你怎么了?”沈颜见他这般模样,脸色一变。 “没……没事……” 楚御撑着直起身来,一把挣开她的手,夺门而出,踉跄而急促的脚步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迎兮……” “不要跟过来!!”沈颜刚要跟上去,楚御沉喝一声,沈颜下意识止了脚步。 等沈颜反应过来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楚御的身影。 “看到楚御去哪了吗?”沈颜看到在门外站着的莫瑜,急急问道。 “老毛病了,姑娘不必担心。”莫瑜老实答道。 他家公子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可能是因为沈颜在,公子一时兴奋过头忘了日子,才会在她面前发作。 “老毛病?什么毛病?” “这个原则上来说是不能说的。”莫瑜皱了皱眉。 原则上……那就是能说。 沈颜眉头一拧,“快点告诉我!!” “哎呀,就是旧伤复发了。” “什么伤?谁伤的?什么时候伤的?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这伤是送您去异世养魂留下的后遗症,什么时候伤的、伤在哪里、严不严重这些,您自己想吧。”莫瑜挑了挑眉。 第176章:情根深种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花倾野 楚御的卧房前,花倾野负手在后,焦急的往复徘徊。 “月龄,你可回来了,找到楚楚了吗?”远远的看见月龄回来,花倾野急急问道,一脸忧心色,全无半点往日嬉笑色。 “花公子,我刚刚得到消息,我家公子有事外出了,现在不在谷中。”月龄搪塞道。 “出去了?”花倾野明显不信,目光在隔壁沈颜的房前一瞟而过,“沈颜和他一起?” “……是。” “胡说!”花倾野冷喝,“现在外面到处都在通缉沈颜,楚御不可能带她出去。” “这个……” “快说,楚御到底干什么去了?”花倾野辞色厉冉,“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公子行踪我等有保密之责,还请花公子恕月龄……不能告知。”月龄咬了咬下唇,为难的说。 花倾野看着月龄为难模样,眸光闪了闪,“他的反噬提前发作了对不对?” 花倾野紧张的问,月龄闻言不禁惊愕,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月龄闻言一脸惊诧的看着花倾野,他是怎么知道公子被反噬的事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回答是还是不是!”话请问冷声质问,“你应该清楚反噬提前意味着什么,若想让他活下去,就最好如实回答。” 月龄有片刻犹豫,终还是点头应了声,“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花倾野眸光微闪。 楚御用禁术送沈颜到异世养魂,中途因为魂血耗尽被迫中断而遭到反噬,虽然已经修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强行将人召回来,又伤了根本,他本就残败的躯体本就已经雪上加霜了。 再加上…… 弋族阴阳蛊有调和之用,这么多年,楚御对沈颜相思成疾,爱意却从未削减,如今终于得以与心上人日日相伴,未免动些该有的心思,勾动灵蛊导致反噬提前也是必然。 “他现在在哪儿?”花倾野问,神情肃然。反噬提前,意味着楚御战战维持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他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在冰窟。”月龄如实答道,随即又补了一句,“和颜姑娘在一起。” “和……” 花倾野有刹那疑茫,随即了然。 阴阳交合,可缓解反噬带来的痛楚,确实是个办法。只不过,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 “饮鸩止渴罢了。”花倾野摇头轻叹。 “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月龄神情怏怏。 花倾野看着月龄这幅模样,凤眼一转,“月龄,你想不想救你家公子?”花倾野转而看向月龄,问。 “当然想。”月龄颔首应承,“花公子可是有什么办法?” “办法我有,但需要你帮个忙。”花倾野说。 月龄闻言正色拱手,“月龄有什么能帮到花公子的,您直言便是。只要能救公子,月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什么呢,我又不去攻打皇宫,哪里需要你赴汤蹈火。你只需要帮我弄一点楚御的头发和指甲便够了。” “头发和指甲?拿这个做什么?”月龄惑然,随即大悟,“您想……” “我要做什么你不用管,你只要照办就是了。记住,越早拿到东西对楚御越有利。” “明白。”月龄颔首。 “还有,这件事需得秘密进行,不能让楚御发现了。” “好。” …… 幽弋谷,断桥边。 楚御坐在太妃椅上悠荡,旁边,沈颜支着火堆,煲着浓汤。 “尝尝。”沈颜舀了一碗端过来,舀了一勺,递给楚御品尝。 “怎么样?”眼见楚御喝下第一勺汤,兴致勃勃的问。 “好喝。”楚御答,眉眼弯弯。 “那就好。”沈颜满意颔首,“好喝再喝一点。” 她一勺一勺的舀,他一口一口的酌,耳边是瀑布哗啦,风声鸟啼,眼前是心上人儿。 楚御将一碗汤喝尽,抬手将人往怀里一拉,“阿颜,我好幸福。”楚御说,唇角微扬。 “迎兮,有你真好。”沈颜倚在他身上,和声说。 “公子,您在外面待的够久了,得回房去了。”这时候莫瑜走上前来,出声提醒。 “咱们回去吧。”沈颜闻言搀起楚御。 “阿颜,我只是旧疾复发了而已,过了那个劲儿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沈颜严词拒绝。 楚御看着沈颜一本正紧的模样,不禁轻笑。罢了,她喜欢护着他便由她去吧,他撑了这么久,也该吃吃软饭了。 此番反噬发作之后,楚御的身体较从前时候明显虚弱了许多。沈颜为楚御制定了一套完整的修养计划。 包括但不限于不动内力少走动,多喝鸡汤少吹风。 所以带着楚御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之后,沈颜便带着楚御回了房间去。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反噬的办法的。但是在找到办法之前,你得乖乖听话。” “听你的,都听你的。” 楚御坐在摇椅上,满目宠溺。 沈颜记得当初她在部落曾看到过与禁术反噬有关的记载,但是因为年份太过久远,所以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总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沈颜将自己和楚御关在房间里,让人将所有籍卷全部搬过来,她和楚御就埋在密卷堆里,找着那页不知有无的手书。 虽然知道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只要有可能,就有希望。 沈颜和楚御看了一天,看的眼皮发硬手发酸,眼见日头偏了西,傍晚时分,月龄叩响了房门:“公子,颜姑娘,洗澡水放好了。” “洗澡水??”楚御看着沈颜,一脸惊诧。 “药浴!”沈颜脖子一横,粲然一笑。 …… 空气中还残留着药汁的味道,浴桶里黑漆漆的洗澡水泡成了一桶清水。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啊?”楚御看着被“泡”干净了的水,喉结滚了滚。 “一些灵蛊爱吃的中草药。”沈颜闻言嘿嘿一笑。 “?”楚御错愕不已,“灵蛊……爱……吃?” “因为反噬作用,你体内灵蛊魂血严重不足,得为它好好补补。” 楚御披上亵衣,在窗前坐下,沈颜拿起梳子为他顺发。 “你的发质好好。”沈颜一边梳一边夸,楚御就只微微的笑。 沈颜为他顺发,偶尔有少几根落发捋下来,皆被她丢进了花篓里去。 在之后的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沈颜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楚御也不提沈禄桉,二人想起相处,耳鬓厮磨,过了好一段温馨时日。 而月龄也终于等到沈颜为楚御剪了指甲,从花篓里拾到了几片指甲碎片。 指甲和毛发收集齐全,月龄不敢耽搁,忙不迭的赶往兰陵花家,送到了花倾野的手上。 之后的日子一如从前,沈颜和楚御整天忙着查阅文卷,因为不少文卷都涉及到了族中密辛,所以其他人没办法帮他们一起查阅。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沈颜和楚御的心态很好,每天说说笑笑,安安稳稳的。 时间溜的飞快,眨眼之时,一个月超过去了。又是一月十五,沈颜一大早便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带楚御去冰窟。 可出人意料的是沈颜精神紧绷了一大天,楚御什么事儿都没有。 “有好转!药浴起效了!” 沈颜乐不可支,楚御言笑晏晏。 然后小心谨慎的观察了五六天,等到了二十一日,沈颜又眼巴巴的守了他一天,又是一天空担心。 “咦~才泡了一个月而已,药效这么强的嘛?”这一回连沈颜自己都不自信了,楚御也隐隐察觉了异常。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他明显感觉到体内灵蛊精神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那药浴的作用?不太像的样子。 这样的疑虑在沈颜和楚御头上萦绕了半月有余,直到这个月过去,楚御彻底不淡定了。 “不对,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楚御一脸严肃。 沈颜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沈颜和楚御在坐立不安的焦虑等待中又平静的度过了一个月,依然没有发作,但楚御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他对谷中族人进行了一番详细排查。然后,楚御从月龄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花公子说只要把您的指甲和头发给他,他就能治好您。”被楚御问到头上,月龄如实回答,“花公子不让我将此事告诉您,所以我就……” “我的头发和指甲你从哪弄到的?” “收拾房间的时候,从花篓里捡的。” “月龄,你真是越发不守规矩了!”楚御发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大脾气,“滚去泗水涧面壁!!” “是,属下告退。”月龄恭敬福了福身,然后去泗水涧领罚去了。 “迎兮,发生什么事了?”沈颜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月龄退下后,她出声问道。 “花倾野用傀儡术为我做了一个替身,替我受了反噬之痛。” “这不是好事吗?这样你就不必遭罪哦。”沈颜闻言一喜,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傀儡师做这种等级的替身与咱们巫蛊师异世养魂的层次是一样的,要夭寿的。”楚御说,面色沉沉,“花倾野幼时曾患过一场大病,损了根本,他禁不住禁术反噬的折腾。” “原来是这样……”沈颜念念,“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你不能去。”楚御拒绝,“现在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你在谷里等着,我去找他。” “可是……” “放心,我没事的。” “好。” …… 兰陵花家。 曾经的十世相门,因为祖爷爷爱上了傀儡术而避世不出,千百年来,牵丝成瘾。 兰陵花家的府址就在兰陵城里,虽然眼见城中人往来熙攘,却没有几个是真的人。 “弋族楚御,请见花倾野。”楚御在城门处站定,恭敬行礼,气沉丹田,声宏如钟。 往来行走的百姓听到他的声音,齐齐转头看过来。 楚御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手掌一翻,一张火折子夹在指缝里。目光转冷,楚御扬起另一只手,指缝里夹着四颗火油蛋。 那些面无表情的百姓看到火折子和火油蛋登时变了脸色。 其中一个黄口小儿走上前来,对楚御抱臂搭拳,“参见御大人。实在抱歉,我家少主不想见您,御公子请回吧。” “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在请求你们,而是在通知你们,我要见花、倾、野。” “楚御,你走吧。”这时候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一位耄耋老者从人群里走出来,众人纷纷躬身,“长老。” “春秋长老,倾野在哪里?我要见他。”楚御简单春秋长老,恭敬的道。 “小御,你回去吧。”春秋长老摆了摆手,“小野不想见你。” “春秋长老,我给您三分薄面,所以与您知会。今天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离开,见不到花倾野我不会走。” “你这是要与老夫动手吗?” “御,不敢。”楚御说,然后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唉~”春秋长老摇头轻叹,“造孽啊!!” …… 花家大院,雕花房里,坐着一个人,罩着肥大的黑袍,遮住了全部肌肤。 有脚步声传来,黑袍人微微侧首。 “他走了吗?”黑袍里的人出声问,声音干涩难听。在那宽大黑袍下,有一角银发散落,黑袍底下遮着的那张脸,满布皱褶,皮肤枯槁如木,喇如树皮。 曾经那个衣着光鲜,无红不穿,自诩是天下第一美男的花倾野,一夜之间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楚御被眼前所见惊呆了。 “倾野……”楚御唤了一声。 花倾野身子蓦的一僵,他没有转身,而是一把抱住头,埋进膝盖里。 “谁让你进来的!你走,我不想见你,你走!!”花倾野厉声疾呼,“来人来人!将他赶出去!赶出去!”花倾野像疯了一般,疯狂撕打着手边衣袍。 楚御见状当即上前将人擒住,“倾野!倾野!你别怕,我是楚御,我是楚御啊!” “啊一一” 花倾野被禁住双手,只得大声叫喊,“你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鬼样子!啊一一” 第178章:寒朝灵蛊 “你别看我……” 花倾野疯了一般的往后躲,楚御扳着他的肩,低吼一声:“花倾野!” 全名全姓,冷冽清肃。 花倾野听楚御全名全姓的叫自己,有一刹怔愣,随即似哀若求的说,“楚楚,你给我留一丝颜面好不好?” 花倾野低着头极力避开楚御的目光,声音低沉,极近恳求。 “倾野,我有办法帮你。”楚御说。 “你不用安慰我,我什么样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花倾野摇头不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楚御郑重的说。 花倾野野闻言蓦的转过头来。楚御此言非虚,他从来不会欺骗他。就是拿刀逼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一句违心的话。 “你真的能……” “帮你恢复容貌。”楚御言之凿凿。 “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花倾野眼中有晶光莹烁。 楚御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巫蛊师啊。” “不行!”花倾野闻言面色一沉,“你又要用禁术,用禁术会被反噬,那样我就白做这一切了。”花倾野摇头。 楚御却粲然一笑,“放心,我不用禁术。”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弋族冰蚕蛊系有一支,名寒朝,可返老还童,驻颜千秋。只要将寒朝养入你体内,便可以了。” 花倾野闻言眼前光芒顿灿,但随即黯淡,“可……蛊虫收化皆靠因缘,弋族人丁零落,寒朝又是稀罕灵蛊,一时半会那里去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楚御微笑,“弋族现在就有一人体内养有寒朝。”楚御说。 花倾野霍然抬头,眼底有希望的光在闪,他问,“当真?” 楚御和和一笑,“当然。你且在这里安心休养,我回谷中一趟将灵蛊带来,便为你行术。” “好,我等你。”花倾野重重点头。 …… 已经是十一月末尾了,天气转凉,轻薄纱衣也换成了锦绣衾袍。秋风萧瑟,红花垂头,草木枯黄,柔软柳枝在风中瑟瑟摆着头。 沈颜坐在进谷的水涧边上,望着山门方向,等着未归人。 楚御已经走了一天了,沈颜守在幽弋谷,等着,度日如年。 她不知道花倾野做了什么才让楚御避过了灵蛊反噬,但能将触禁反噬压制住,花倾野定然做了不小的牺牲。而从楚御紧张的那个样子来看,这个牺牲不会轻。 从前的记忆沈颜已经记的差不多了,三大古族的事她也记起了七七八八。当初傀儡一脉、阴阳术士和巫蛊弋族因为得天承韵,掌超自然之法,并列为三大士族。 三大家族与世无争,深隐而居,从不干涉朝代更迭乱世之争。直到百年前野心勃勃的沈禄桉对三大世家出手。 沈禄桉混入弋族,暗中挑拨三家关系,致使三族交恶,然后借力打力逐个击破。当年一战,阴阳家举族皆没,弋族也受了重创,只剩这么丁点的人躲至这谷底苟延残喘,只有傀儡一支最先看破了沈禄桉的阴谋,虽然也损失了不少,但总算保留下了大部分势力。 因为忌惮沈禄桉,即便傀儡一脉这些年已经壮大了许多,花家依然不敢轻举妄动。但又不甘心放任沈家稳坐天下,所以才每隔几年便送家族中人匿名入仕,暗中搅动朝堂风云,渐渐蚕食沈家根基。 当初一战之后,花家撤到了兰陵桃花坞,距离幽弋谷几十里的路,一来一回的,有一大天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沈颜坐在山口的石头上,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太阳偏了西,马蹄声错落响起,沈颜一抬头便看到楚御回了来,风尘仆仆。 “情况怎么样?”沈颜看到楚御,忙迎上前去问。 “精血耗尽,一夜老衰,须发尽白,似耄耋老者一般模样。” “怎么会这样……” 沈颜听到这个消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么长的等待时间里,她有想过花倾野可能会因此一身修为尽丧,或是五避天缺,可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严重的后果。 花倾野那么自恋的一个人,一夜老衰,这比直接要了他的命还要残忍。 “可有回旋之法?”沈颜问。 楚御点头,“有。” “什么办法?” “寒朝蛊有返老还童,驻颜千秋之功效。若移入他体内,可续他百年生命,保他容颜如初。” 沈颜听到寒朝二字眼睛一亮,“我的伴生蛊就是寒朝!” 所谓伴生蛊便是同婴孩一同降生的灵蛊。弋族人每个人生来都会有一只伴生灵蛊,婴孩诞下后父母可以选择用伴生蛊结契还是另寻灵蛊。 若是伴生蛊普通常见,父母便会选择更高级的灵蛊为孩儿结契。若是伴生蛊本身就是稀罕高级的,父母便会直接为孩子与伴生蛊结契。 灵蛊有阴阳之分,而分在阴蛊阳蛊之中的也细化为很多种。有延寿的、有驻颜的、有助长内力的、也有控人心神的,总之各有所长。 沈颜的伴生蛊寒朝便属于驻颜益寿一脉的,所以即便沈颜再刻苦修炼,她的内力也不会充沛旺盛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寒朝属于驻颜蛊一系中的高级灵蛊,沈颜又是作为弋族少主降生的,阿爹阿娘不需要她功夫多高,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康喜乐,得知她的伴生蛊是寒朝时高兴坏了,当即决定让她与伴生蛊结契。 灵蛊结契认主后原则上是不可以转让的,但若是渡血十日,再以心头血为引,理论上是可以达到转移灵蛊的目的的。 “用我的!”沈颜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只是付出一条灵蛊而已,花倾野的可是一条命。他比我需要那条灵蛊。” “可你是朱家后人啊,朱家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了,若是没了灵蛊,朱家的魂血便断了。” “你也说了朱家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即便我体内灵蛊一直在,我也不可能嫁给同是朱家的人,朱家的魂血注定会被稀释,早一点断还是迟一点断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我并不会控蛊,寒朝在我体内,并无实用,不如拿去救花倾野的命。” “没有寒朝,你的寿命会……” 楚御看着沈颜,欲言又止。她有异世养魂的经历,身体本就不同寻常人,现在又才被召回来不久,若此刻没有灵蛊加持,养护心血经脉,怕是都活不到百岁…… “寻常人本来就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人活着,最重要的不是寿命长短,而是过的是否幸福。”沈颜拉过他的手,“迎兮,你是因为我才遭到反噬的,花倾野是为了救你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个债,归根结底是我欠下的,理该我来还。” “不,与你无关。”楚御摇头,“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沈颜说,“寒朝虽然不是稀有灵蛊,但也极度罕见,这一时半会的,除了我体内有,还能去哪儿找?” “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体内也有。” “嗯?” …… 月夜,书房。 楚御坐在窗前,吹着夜风,看着窗外圆月亮。 “叩叩叩……” 房门被叩响,楚御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进。” 声落,房门打开,月龄缓缓走了进来,“公子,您找我。” “嗯。” “公子可是又不舒服了?”月龄见楚御一脸凝重色,出声问道。 “没有。” “那……您这么晚叫我来书房是有什么吩咐?” 楚御看着月龄,半晌才缓缓开口,“月龄,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公子言重了,有什么事需要用到月龄的,公子吩咐一声便是了。”月龄说道。 “月龄,我没记错的话,你体内灵蛊是寒朝。” “是。” “我想借你的灵蛊用一用。” “公子何意?” “花倾野为了帮我化解反噬之苦,一夜白头,需要寒朝救命。”楚御说,“你体内养的是寒朝蛊,且已经养足了百年。将灵蛊剥离,虽然以后便无法再行控蛊之术,但不会有其他问题,我希望你……” “月龄明白公子的意思了。”月龄应声,“月龄可以把寒朝渡给花公子。”月龄认真的说,楚御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一抹喜色闪过,那边,月龄却继续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留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左右。”月龄看着楚御,语气坚定。 “你放心,即便你没了灵蛊,也还是弋族人,我绝对不会赶你走,幽弋谷也还是你的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 “我要陪在你身边,常伴你左右。”月龄目光坚决。 楚御面色一变,当即回绝,“不可能!” “公子不要急着拒绝月龄,月龄给公子一天时间考虑。”月龄说,“不过……月龄提醒公子一句,现在找遍整个弋族,也就只有我和颜姑娘体内养有寒朝,是答应我还是放弃我,公子最好三思而行。”月龄欠了欠首,“若公子没有其他事,月龄退下了。”月龄恭敬退走。 “啪”的一声,月龄还没将门关上,楚御一把将手边茶盏扫落。 门尚未关紧,茶盏碎片迸了一地,有零星一点溅到月龄脚腕上,登时便烫了红。 月龄眼中有刹那落寞,合手将门关严。 …… “迎兮,找到寒朝了吗?”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沈颜问。 楚御片刻沉默,然后缓缓开口:“还需要一点时间。” “花倾野那边等的及吗?”沈颜忧心的问,花倾野那么自恋的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放心,没事的。”楚御说,然后早早便离了席,“我有点事要出去,今天就不陪你了,你在谷里好好待着,乖。” “你去做什么?”沈颜下意识问。 回答她的是楚御一晃而过的背影。 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沈颜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之后的几天,楚御都在忙碌,日升出门,披星而归。沈颜问他,他便说累了想休息,便搪塞了。 一直到第三天,沈颜终于坐不住了,于是她偷偷跟了过去。 她与楚御的实力差的不是一截半截,她跟在后面,楚御不会不知道。 “你怎么跟过来了?”楚御察觉到她跟着自己,折回来问道。 “我想看看你在忙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沈颜说,“我觉得自己有些没用,拖累了你,连累了花倾野。” 楚御看着沈颜落寞模样,顿时心疼。他也察觉到自己的隐瞒让沈颜难过,于是他将月龄的事向她坦白了,只不过他只道月龄还在犹豫,没有将事实告诉她。 “我想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到有灵蛊出没的山林找一找,万一碰到了寒朝,便不需要这么被动了。” “我和你一起找。”沈颜说。 “好。” 他们两个在山林里走了一天,已经记不清走了多远,依然两手空空。一身疲惫的回到谷里,二人简单清洗,倒头就睡。 月色清明,月华如水。 月龄来到楚御的房门前,透过门缝瞄着榻上人。 床榻上,沈颜躺在里侧,楚御躺在外侧,楚御将人紧紧护在怀里,睡得安稳平和。 御公子的心里从来只有颜姑娘,他爱她,因为她是她,而不是因为她是族长的女儿。他爱她,百年之前是,百年之后依然是。 曾经她以为异世养魂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跟在楚御身边,试图让时间冲淡他的喜欢,试图用点滴陪伴来让他接受自己,可一直都没有进展。 这次,他终于有求于他了。花公子和公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过命的交情,她以为他会妥协。 不管是为了救花公子,还是让颜姑娘心安。可当她听说楚御这几天每天都出山寻找寒朝的时候,她发现,她错了。 楚御对沈颜的感情是刻进了骨子里的,让他为她死,他会立刻举刀。但若是让他辜负她,便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做不到。 “公子,原谅月龄的自私,月龄是真的喜欢你。月龄一点都不后悔那天提出那个条件。现在月龄争取过了,也知道结果了。月龄也安心了……” 第179章:楚御的算计 第四日清晨,楚御和沈颜早早便起来了。房间的灯亮起,莫瑜为他们端来了洗脸盆。 “月龄呢?”楚御见来人是莫瑜,诧异的问。 因为月龄体内灵蛊是寒朝,所以她没有多少内力,不便外出执行任务。因此月龄在谷中这些年,一直只负责伺候楚御的饮食起居,即便这段时间沈颜回来了,也没有改变。今天突然换了人,楚御不免诧异。 “不知道,今儿一早便没看见她的人。”莫瑜答,“我刚在谷里找了一圈,也没找见。” “想来她已经做了决定吧。”沈颜看着楚御,说。 沈颜不知道月龄给楚御三天时间考虑的事,楚御告诉她的是月龄要考虑三天。今天三天期满,月龄便不见了,沈颜自然而然的认为月龄是在无声的拒绝。 “月龄走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沈颜走到楚御身边,说,“带我去兰陵吧。” “阿颜……” “带我去!” …… 与此同时。 兰陵,桃花坞。 “弋族月龄,请见花公子。”月龄立于山门前,恭敬行礼。 “我家少主现在不便见客,抱歉。”守门人听月龄说要见花倾野,礼貌回绝。 “花公子现在确实不宜见客,但宜见我。”月龄不卑不亢的说,“因为我是来救他的。” “救……” 守门人一怔,突然想到她是弋族人,眼前一亮,忙不迭的对月龄行了一礼,“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去通知长老,弋族来人了……” 少顷,春秋长老来到山门前,看到月龄一个人候在那里,不禁蹙了蹙眉头,“敢问姑娘名姓?”春秋长老问。 月龄如实答道:“月龄。” 春秋长老听到月龄的名字微微颌首,这个名字他听说过,确实是弋族人不假。 “楚御怎么没来?”春秋长老看了月龄一眼,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我家公子有要事缠身,暂时走不开。又怕花公子这边等不及,所以先让月龄过来渡蛊,我家公子晚些便到。” “你体内灵蛊是寒朝?” “是。”月龄说,足尖一踮,踏在一旁地上,脚尖踮起瞬间,那里霎时便起了一层薄霜。 “果然是寒朝。”春秋长老看到晶霜,眼睛一亮,“快,将月龄姑娘请进去。” …… 一路快马加鞭,也抵不住路途遥远。楚御带着沈颜来到花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夕阳西斜,余晖金灿。 守门人看到楚御,热情相迎:“御公子,您可真会赶时间,来的刚刚好。”守门人说。 楚御被说的糊涂了,“什么刚刚好?” “这会刚好渡蛊结束啊。”守门人欢天喜地的说,“月龄姑娘说有四五个时辰渡蛊就可以完成了,算算时间,就是这会儿了。” “月龄?”楚御听到月龄的名字不禁诧异。守门人却并未察觉异样,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她什么时候来的?”楚御与沈颜对视一眼,追问道。 “月龄姑娘今儿一早上就过来了,说是奉了您的命,您不知道吗?”守门人听楚御如此问,一时怔愣。 “她现在在哪儿?”楚御急灼的问。 “在少主房间里。”守门人见楚御一脸紧张模样,如实答道。 “接着!”楚御把手中马缰丢给守门人,拉着沈颜直奔花倾野的卧房。 此时此刻,花倾野卧房里,花倾野闭目盘坐,手腕上引了一条牵丝,一端引着他的心脏,另一端连着月龄的心。 本为透明色的牵丝线,这会儿也已经变成了晶红色。 月龄的脸色惨白惨白的,额头上渗出了密麻的汗,心口连着牵丝的地方也已经被心头血染红了一大片。 渐渐的,牵丝上血痕渐淡,一条极其细小的灵蛊从月龄的胸口爬出来,顺着血线沿着牵丝往花倾野的方向涌动。 灵蛊体量细小,不若芝麻大,它爬过的地方,牵丝神奇的变回了透明色。 直到整条牵丝都变透明,月龄嚯的睁开眼,一把将勾连二人心脏的牵丝扯下。随着牵丝扯出,月龄面色一紧,一把捂住胸口,同时身子颓然向一旁栽倒,“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另一边,灵蛊入体,花倾野面色一紧,咬肌劲劲。然后他干瘪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很快便恢复了从前模样,只是一头银丝却再也变不回墨发了。 下一秒,花倾野苏醒过来,唰的一下睁开眼,下意识便去找月龄。却在看到月龄脸的时候霍然愣住。 月龄匍匐在地,浑身肌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槁成耄耋老者。 花倾野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却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怎么会这样?” 片刻语结,花倾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怀中人,太清楚她此刻的心情了,此刻将人抱在怀中,他一时竟不知该将视线落在哪里。 “渡蛊只能为你续命百年而已,引蛊可以让你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月龄缓上一口气,声音极虚,气若游丝。 花倾野不忍连连,“你怎么这么傻,这样你会死的!” “没关系。”月龄艰难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触了禁忌,总有人要承担后果的。御公子喜欢颜姑娘,颜姑娘不能死。御公子喜欢花公子,花公子也不能死。御公子不喜欢月龄,所以月龄可以死,汩……” 月龄说着,嘴里有大股的血涌上来,花倾野急了,“你别说话,我为你疗伤!” 花倾野将她扶起来,抬手运气为她疗伤,然而他惊讶的发现自己体内浑厚真气已经散尽了。 “寒朝入体,你不会再有高深的内力了。”月龄幽幽的说。 花倾野运了几下功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气,当即放弃继续运功,扶住摇摇欲坠的月龄。 “没关系,我不能运气,还有我爹,还有花家,这么多人,一定可以救你的,你不会有事,我这就喊人来……” “花公子……”月龄摁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不必白忙,我既然这么做了,就没想过活下去。” “你……” “月龄有一事相求,还请花公子成全。” “你说。” “灵蛊易主,我会呕尽满腔血然后痛苦的死去。月龄不怕死,但月龄不想那样痛苦的死,月龄求求你,杀了我好不好?”月龄说着抬手指了指腿侧,“哪里,我准备了一把刀……” “你……”花倾野看着她别在腿侧的刀,摇头轻叹。 “求求你,帮帮月龄……”那边,月龄依然恳求,“这里。”月龄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扎进去,就可以了……” “好!”花倾野重重的应,然后拔出刀,对着她的心口狠狠刺入。 “嗤~”的一声,殷红的血浸透白衣衫,短刀刺入她的胸口,花倾野不忍的别过脸去,嘴唇轻颤。 “谢谢。”月龄闭眼之前,轻轻挤出两个字来。 楚御和沈颜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满头银发的花倾野,虽然发色未复原,但容貌已经恢复了从前模样。 “月龄呢?”楚御问。 花倾野闻声,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榻,上面遮着一张白布,盖过了头。 “她……” “死了。” “怎么会?”楚御讶异,“她已经满了百岁,即便渡蛊也不会伤了性命的!” “她没有渡蛊,而是……引了蛊。”花倾野说。 楚御哑然。 渡蛊和引蛊虽然都是将灵蛊转至花倾野体内,但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原则上来讲,灵蛊认主,一生只认一次,但其实灵蛊认的是血,而不是人,所以才会有渡蛊一说。 渡蛊只需半碗心头血,便足以将灵蛊引入第二人体内了,但是因为原宿尚在,所以灵蛊寄托于新宿主体内,视为违契,所以原宿主不会如何,灵蛊却会遭到反噬,直至僵死。 但是月龄的寒朝已有百岁之龄,所以保花倾野活个百十岁不成问题。可引蛊就不一样了,引蛊是宿主逼迫灵蛊脱离出体,寄居他身。 实质上是宿主违契在先了。 宿主违契将灵蛊逼离出体,但体内必然还有魂血残留。没了灵蛊压制,魂血会对宿主进行反噬,宿主呕尽满腔血,暴毙而卒。 而接受了灵蛊的人,因为灵蛊没有违契,且原宿主已故,所以继任宿主可与灵蛊重新接契,并享受灵蛊带来的所有益处。 楚御没想到月龄会来,更没想到月龄竟然会选择引蛊自尽。 “今生对你不起,来世必偿。”楚御对着月龄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 幽弋谷,泗水涧,一个土包,一块石碑:月龄之墓。寥寥几字便结了月龄不短的一生。 坟丘立在那里,楚御坐在坟丘旁边,拎着一壶酒,喝一杯,倒一杯,全程无言。 一壶酒喝完,楚御起身离开,再没回头多看一眼。 书房里,沈颜趴在桌子上,静静等楚御回来。同为女人,她怎么会看不出月龄对楚御的心思,只不过她相信楚御,所以一直故作不知罢了。 所以当她知道另一个体内养有寒朝的人是月龄的时候,她本能排斥,不愿让楚御找她。因为她怕月龄会以此为要挟,她倒不担心楚御会因为她的要挟而妥协,她只是不想让楚御为难。所以她才一直坚持自己为花倾野渡蛊,可万万没想到月龄竟然会…… 唉,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想什么呢?”楚御一回来便看到沈颜趴在窗前,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沈颜听到楚御的声音,回过神来,“月龄的事,处理好了?” “好了。”楚御说,在她身边坐下,“对不起,这几天事情太多,冷落你了。” “迎兮,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朱颜了,你不用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沈颜笑,“我长大了。” “好,我的阿颜长大了。”楚御宠溺的说。 “公子,四大法使到了。”这时候莫瑜前来通禀。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沈颜闻言推开他,楚御却轻轻一笑,“这回不行,这次你得跟我一起忙。” “嗯?” “走,和我一起去见四大法使。”楚御拉着她往外走,沈颜一脸懵怔,“啊?” 她知道四大法使,当初弋族部落里就有一族四法,一族是族长,那四法就是四大法使了,四大法使分别统领体内育有寿、战、控、驭四个系列灵蛊的族人。 四大法使很少碰面,他们一聚齐,便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了。 沈颜随楚御来到会客堂,便知道这大事是什么了。 因为这四大法使她都认识,大将军霍定方、太医何必、兵部侍郎周甬和吏部侍郎周渊。 “他们……”沈颜一脸惊愕,她万万没想到四大法使竟然全是朝廷中人。 “见过颜姑娘。”四人看到沈颜,齐齐行礼,谦卑恭敬。 “你们……认识我?” “姑娘说笑了,你是我弋族少主,我们不认识谁也不会不认识你啊。”霍定方哈哈的笑。 “那在宫里的时候……” “当时任务未完,姑娘记忆尚未恢复,我等不敢与您相认,还请姑娘莫要怪罪。”霍定方说着,四人一齐拱了拱手。 “没有没有,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是觉的蛮神奇的。”沈颜说着侧目看了楚御一眼。 好家伙,当初她只道白呈下了一盘大棋,现在看来,白呈与楚御相比,小巫见大巫罢了。 白呈茕茕算计,到头来却只是楚御手里的一颗棋子,他楚御下的才是一盘够大的棋。 沈敬德在位多年,是一个十分难对付角色,若是贸然动手,很可能将弋族仅存的这最后一点力量断送。 但是白呈就不一样了,他有复仇篡位的心,若助他夺下皇位,不仅可以除掉沈敬德,还可以动摇沈家根基。 毕竟白呈初登大宝,一切都要重新适应,而且他是篡位夺的权,即便他有沈家血脉,朝中也定然是有人不满的。 臣心不聚,君心不稳,社稷动荡,则弋族便有了可乘之机。 再加上白呈手下的亲信,都是弋族人,若想覆权,易如反掌。 第180章:楚御之局 “沈敬德虽然不慎被白呈篡了皇权,但他毕竟在位多年,帝位固稳,在朝廷里是有不少心腹的。白呈虽然准备多年,但势力依然不够,现在也只战战维持住了朝堂的表面安稳罢了。此时如果我等趁其不备,里应外合,有希望可以一举挺进皇城逼宫。”霍定方抑扬顿挫,说的慷慨激昂。 一旁的周甬等人也跟着连连点头。 当年沈禄桉卧底弋族部落,后里应外合率铁蹄踏破部落大门,屠戮族人,诛杀族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弋族被毁族灭世,缩于一隅苦心谋划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大家都很激动。 “阿颜,你怎么看?”楚御转而看向一旁的沈颜,想问问问她的意见。 当初弋族溃败,楚御率领少数族中逃至此处,安居下来。他将沈颜送到了异世休养,他知道沈颜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若她回来,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沈禄桉那个叛徒。 但是楚御深知沈家根基之深,这一翻血洗使得弋族元气大伤,即便休养百十年,也不具备从外攻进宫城、夺了沈家天下的实力,所以他选择了曲线救国。 待他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他便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布局谋划。 他在沈禄桉行军到蜀南道的时候安排了那场邂逅,而实际上那个蜀南女子是弋族人。 那场邂逅之后,有了白呈的父亲——沈坤。 所谓的那女子因为未婚先孕忧郁成疾产后暴毙而亡的传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女子只是完成任务回谷复命去了。 而所谓的带着沈坤远走他乡的他的祖父母,也是弋族人。他们将沈坤带到了刘家村,在沈坤成家立业后和他母亲一样“死遁”回谷。 而沈坤的妻子,也是弋族人。 从小她就将白呈培养成了坚韧自强的性格,并有意无意的向他透露,如果有一天飞来横祸,就去灶门下挖他爹的手书本子。 再之后,楚御派人向沈敬德泄露了沈坤一家人的行踪,然后有了刘家村的那场灭门惨案。 灭门惨案发生当天,白呈邻居家的孩子“刚巧”在他家玩,而凶手破门而入的刹那,白呈的母亲将小小的他塞进灶门里。 两相结合,救了他一命。 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就需要等种子发芽成大了。 如果弋族直接出面与朝廷为敌,很容易将沈禄桉引出来,届时弋族暴露,弋族危矣。 所以楚御选择扶植起一个“沈家人”来与朝廷对抗。沈禄桉手眼通天,楚御可以很容易让他探听到白呈的底细,一个是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诞下的儿子的逆子,一个是自己心爱女人的孙子,无论是谁做皇帝,这天下都还是他沈家的。 而不论是从情感还是从愧疚而言,沈敬德和白呈的这场争斗,沈禄桉都会对白呈更多两分怜悯。所以即便他不倾向帮助扶持白呈,最起码也会选择中立。 而楚御要的,就是沈禄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扶持白呈,谋权篡位皆非他的本意,他做这一切,为的不过是动摇沈家的根基。 沈敬德继承了沈禄桉的很辣决绝,为君精明利治,政治清明,又是一步步爬上皇位的,有一套自己的肱骨大臣。若他在皇位稳坐,世事太平,弋族便一点翻覆的希望都没有了。 但像如今这样,借白呈之手篡取皇权,虽然天下还是沈家的,但白呈初登大宝,必然要将朝上重臣换成自己的心腹,而白呈是弋族一手扶持起来的,他的心腹,全都是弋族人。 白呈登临帝位,意味着弋族兵不血刃便已经掌控了大半朝堂。 此时,他们再想翻覆君权,便易如反掌了。但是,楚御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天下王权。 弋族隐居避世,从来不屑富贵荣华,他只想要沈禄桉的命。 但是弋族想向沈禄桉寻仇,必须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逼他现身。 而能逼他现身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夺了沈家的君权。 逼宫,架主,以白呈之命为挟,沈禄桉必定现身。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等白呈清理朝堂,等白呈将弋族卧底一个个扶持到重臣之位。 终于,昨天四大法使来了信,表示一切如期进行,今日可归谷会面。 但是…… 楚御看了沈颜一眼,这只是他的计划。他计划了一切,却没有料到朱颜的灵蛊辗转落到了沈敬德的女儿、假太子沈颜的身上。 沈颜被召唤回来后落到东宫成了太子,在宫里绕了这么大一圈。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同为男人,楚御看的出来白呈对沈颜是动了心思的。 若想逼出沈禄桉,他们必然要对白呈下手的。他不确定沈颜对白呈是什么态度,所以在动手之前,楚御想问问沈颜的意见。 她是弋族仅存的朱家血脉,是战是退,她说了算。 “我要沈禄桉和白呈的命。”沈颜说,目光凛冽。 沈颜并不知道楚御为了弋族复仇布了这么大的局,她只知道沈禄桉和白呈于她而言,一个有戮族之仇,一个有杀妻之恨。他们两个都该为故去的亲人陪葬! “战!”霍定方听沈颜这么说,手臂一振,朗声高呼。 “战!!”周甬,何必等人一齐振臂! “好,那咱们现在就商讨一下行动路线。”楚御应了一声,然后将人召进书房,进行弋族绝地反击的最后谋划。 “……宫城现在就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公子和姑娘大可放心。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对付沈禄桉。”霍定方说,说着看了何必一眼。 何必是药蛊一脉的法使,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对王蛊的研究,渴求有朝一日可以找到王蛊的弱点,从而除掉沈禄桉。 何必见霍定方看向自己,接过话来,“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对军队的绝对掌控力,但沈禄桉体内毕竟养有王蛊,王蛊的威力在座各位都清楚,我们……”何必说着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但何必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探索,我们还是找到了一定的方法的。只不过,可能需要……”何必说着看向沈颜,楚御见状眉头一紧,“不可以!” 楚御将沈颜护在身后,当即拒绝道。前些日子他收到何必的来信,说他已经有了对付沈禄桉的办法,楚御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他还是将主意打到了沈颜身上。 他不允许! 即便现在要放弃已经谋划好的一切,他也不允许沈颜涉险,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别急着拒绝,听他说完。”沈颜将楚御拉到一边,看着何必,问,“你说说看,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一碗您的心头血。”何必声细若蝇,楚御拍案而起,“啪”的一声。 “何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御冷喝。 何必怏怏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是我研究了这么久,研究来研究去,最后还得是用寒朝才能克制骄阳。但是颜姑娘不必非得将一身修为倒灌进沈禄桉体内,引他真气暴走。我发现了另一种方法,只需要您的一点心头血,便可以取了沈禄桉的性命。” “什么办法?”沈颜追问,她只知道同归于尽的那个办法,如今听说还有更好的办法,沈颜兴趣极浓。 “阿颜……”楚御不欲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挖,沈颜却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笑,“迎兮,先听他说说看嘛,如果可行,就照做,如果不可能,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沈颜和声安抚。 楚御看了看她,没再多言语,脸上却依然是一副不满的模样。 “何老,您接着说。” “沈禄桉若借助骄阳之力,则骄阳魂血定会濒至沸腾。而寒朝极寒,您的心头血也就是寒朝的魂血,其阴寒程度非同凡响,咱们事先在刀剑上涂上姑娘的心头血,待他运功时,只要割破他的肌肤,并将您的心头血抹在他的伤处,其功自破。” “沈禄桉养骄阳在体内已有百年之久,想近他的身谈何容易。”楚御并不同意,“更不要说割破他的肌肤了。” “可是……”何必看了楚御一眼,为难的道,“目前为止,这是除同归于尽之外能除掉沈禄桉的唯一办法……” “迎兮,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沈颜说。 “嗯?”楚御诧异转头,看着沈颜,“阿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将王蛊养在体内近百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我才只能勉强近他的身而已。”楚御认真的说,“你别听他说的那般轻巧,这件事施行起来难如登天,一个不慎就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宁愿放弃向沈禄桉复仇,也不愿意让你去涉险。”楚御看着沈颜,眼底满是担忧色。 霍定方几个人见楚御态度坚决,齐齐敛声。沈颜却微微一笑,“迎兮,你知道嘛,你送我到异世的那二十二年,我不仅长了肉。” “嗯?” “我还长了脑子。”沈颜指了指自己的头,笑眼弯弯。 “你……” “自从我恢复记忆以来,我便一直在思考如何对付沈禄桉。然后我研究了一下灵蛊。我们将灵蛊养在体内,便可以蛊惑人心,控制人心,或者延年益寿,这一切我们能够完成完全是因为灵蛊在体内孕育出来的那一拳魂血。魂血越精,力量则越强。” “没错。” “那么,灵蛊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呢?” “灵蛊喜欢血,讨厌……”众人紧了紧眉头,弋族人都知道灵蛊喜血腥,却从未听说过灵蛊还有讨厌的东西。 沈颜见众人皆支吾不语,粲然一笑,“灵蛊厌水。” “水?”众人错愕。 “没错,水。”沈颜郑重的点了点头,“前几日我在谷里抓到了两只灵蛊幼崽,一只阴蛊的,一只阳蛊的,然后阳蛊被我淹死了。” “淹死了?!!” “阳蛊极阳,属火,喜血腥,它就生活在血液里,它体内的组织液盐度是和血液相吻合的。所以阳蛊入水后,会因为内外的渗透压差而失水皱缩而死。” “渗透压是什么?”何必眉头皱紧,不解的问。 “你不需要知道什么是渗透压,你只需要知道灵蛊入水后,会因为失水过多而死就够了。”沈颜这会儿没工夫和何必讲科普,简单解释道。 “所以您的意思是……” “引沈禄桉下水,只要在水下时间够久,沈禄桉必死无疑。” “那我不行啊。”何必闻言摇了摇头,“您和公子体内也有灵蛊。若沈禄桉不能承受,您和公子……” “我刚刚只说了一半,我说了阳蛊被我淹死了,但阴蛊没有。” “为什么?” “因为阴蛊本身就属水,虽然它也在血液里生存,但是整体要比阳蛊耐水力强得多。我体内的灵蛊是寒朝,是耐水力最强的灵蛊。所以与沈禄桉的对决的时候,引他入水,他的力量会弱化许多,如此,我便有机会刺破他的身体,将心头血擦到他的伤口上。” “可是如何引他入水呢?”何必皱眉,他们必然是要逼宫的,逼宫之后当然是要在宫里等着沈禄桉自投罗网了。 皇城离最近的河也有好几里的路,他们怎么引他过去是个问题。 “如果不好引他下水的话……”沈颜细细斟酌,然后缓缓吐出四个字来,:“那就用雨。” “雨?” “一样是水,只要淋雨的时间够久,一样可以达到我们要的目的。” “可是……” 楚御还想说什么,被沈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迎兮,相信我,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朱颜了。要想除掉沈禄桉,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定要这么做吗?”楚御小心翼翼的问,他可以拼出自己的命,可她不敢拿她冒险,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危险,他怕…… “放心,没事的。而且即便我出了什么事,有你在我身边,你也会救我的。”沈颜看着楚御,宛然一笑。 “好,我陪你,一起!” 第181章:她心思从来不浅 “可是这样也不行啊。”何必闻言摇头,“咱们弋族人体内都有灵蛊。若沈禄桉不能入水,您和公子自然也不能……” “刚刚我的话才说了一半,我说了灵蛊被我淹死了,但也不是没有区别的。两条灵蛊,一阴一阳,阳蛊比阴蛊强壮,却比阴蛊死的要快。” “之后,我又去蛊房选了五条阴蛊和五条阳蛊,我选的阳蛊皆比阴蛊强壮,但在相同条件下,所有的阳蛊都比阴蛊死的要快。” “为什么?” “因为阴蛊本身就属水,虽然它也在血液里生存,但是从对照实验的结果来看,阴蛊整体比阳蛊的耐水力要强。而我体内的灵蛊是寒朝,是阴蛊中耐水力最强的。所以与沈禄桉对决的时候,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引他入水。一旦入水,他的力量会弱化许多,如此,我们便有机会破了他的体,将心头血混入他体内。” 原本沈颜是想用同归于尽的办法的除掉沈禄桉的,但是因为忌惮沈禄桉武功高强,沈颜怕自己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真气倒灌同归于尽了。 所以沈颜便对灵蛊的工作方式认真钻研了一段时间,试图找到骄阳的弱点,从而弱化沈禄桉的实力。 然后她便发现了灵蛊不耐水这一重要特质。灵蛊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一旦宿主体内水盐失衡,灵蛊的发挥必定受限。他们便有了可乘之机。 “可是该如何引他入水呢?”另一边,何必依然紧皱着眉头。 他们的计划进行到现在,下一步必然是要逼宫的,逼宫之后当然是在宫里等着沈禄桉自投罗网。离皇城最近的大河也有好几公里的路,他们怎么引沈禄桉过去是个大问题。 这确实是个问题,沈颜微微颌首。 沈禄桉武功高强,楚御都完全不是对手。他们在沈禄桉眼里不过是随手可以捻死的蚂蚁,想引他入水,很难。 “如果不好引他下水的话……”沈颜细细斟酌,然后缓缓吐出四个字来:“那就用雨。” “雨?” “对,雨!”沈颜颔首,“雨水也是水,只要淋雨的时间够久,一样可以引起沈禄桉体液浓度变化,达到我们要的目的。” “可这都已经十一月份了,下雨……” “……聊什么呢,关门关窗的!”这时候一道男声响起,朗声朗语。 随着话音响起,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房门大开,红衫拂掠。花倾野晃悠悠的走进来,手拿一把花面扇,一头银发与一身红衣相称相彰。 莫瑜还在阻拦,花倾野手中折扇合拢,啪的在莫瑜头上敲了一下。 “你这榆木忒没有眼力,没见你家公子都没说话嘛。别拦我,你自己出去,顺便把门带上。”花倾野摆摆手。 听花倾野这么说,莫瑜一脸无措的看向楚御,见楚御微微颌首,才对花倾野行了行礼,然后退出去将门关好。 “莫瑜小可爱最近怎么傻乎乎的。”花倾野在楚御旁边坐下,自言自语道。 “我们在讨论弋族要事。”楚御说。 花倾野闻言挑眉,“嗯,刚刚在门外,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 “寒朝入体后,我的五感有了一个质的提升。”花倾野嘿嘿的笑,“要说我现在也算半个弋族人了,我是来帮忙的。” “你现在已经没了曾经的本事,能帮什么忙?” “原本我也在想这个事儿,不帮吧,我这自己心里过不去,帮吧,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不帮倒忙就算烧高香了。不过就在刚才,我知道我能帮你们什么了。” “什么?” “召雨。”花倾野微微一笑。 “召雨?”沈颜惊讶的重复。 花倾野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凤眼微挑,瞥了楚御一眼,“我可是明先生的关门弟子。” “明……阴阳家?”沈颜愕然。 花倾野下巴抬的更高了。 楚御目光闪了闪,“你会召雨?” 花倾野闻言眼皮一挑,“瞧不起谁呢你,呼风唤雨只是阴阳家的入门之术好不好!” “这么一来,那就没问题了!”何必闻言一拍手,“有花公子的加入,如虎添翼啊!” 一旁的楚御却拧了拧眉,“可是……” 楚御还想说什么,然而不待他说完,沈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朱颜了。”沈颜说,“迎兮,我可以的。” “一定要这么做吗?”楚御小心翼翼的问。 他可以随时拼了自己的命,可他不敢拿她冒险,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危险,他怕…… “放心,没事的。而且即便我出了什么事,还有你在我身边,你会救我的。”沈颜看着楚御,宛然一笑。 “好,我们,一起!” …… 这一日秋风萧瑟,波洪涌流,天晴了又阴,阴了又晴,波诡云谲,酝酿着一场阴云变脸。 天临城。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垂柳树下,一道落寞身影默默静立。 是白呈,穿着上将军服的白呈。 他站在沈颜曾住过的房间的窗前面,微仰着脸,看着空荡房间,沉默不言。 这间房一直保持着沈颜离开时的模样,自从沈颜走后,白呈便将所有婢子赶了出来,每日亲自打扫,生怕笨手笨脚的奴才将东西碰乱了。 身负家门深仇,他这半生都在为复仇而活。他学的是江山谋,修的是帝王术,赌的是身家性命,算的是社稷江山。 苦心经营,费心谋划,终于他成功了。他杀了沈敬德,取而代之,坐上了皇座,可是真到了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他追求的并不是这个。 这三十余年,他为了报仇而奋发,连做梦都在谋划,他从未快乐过,也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他身边的人不是棋子就是敌人,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孤独,孤独的落寞。 他的那些手下追随他,为他卖命,是因为他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但沈颜不是。 当初他曾一度以为沈颜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当初才会救自己,后来沈颜决绝离开,他也清醒了。 是他想太多了。 她救他单纯是因为不想让他死,无关他的身份,也无关他们的交情。 其实从沈颜在宫里宫外的一系列行为完全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善心人。她帮哀民申冤,她拿权贵问责。 她不畏天权,也不争权势。她仿佛对一起都很淡薄,但又不全是。对付那些伤害到她的人,她的反击坚决又果断。 当初面对顺嫔的诬陷,她当机立断的反咬沈嘉一口,将沈嘉扳了倒。面对沈褚等人的明争暗害,她眼都不眨的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面对手腕阴柔的柔妃,她稍一用手段便将已有身孕的柔妃彻底解决掉。 那些他打算借她手除掉的人,他还没来的及帮忙,她便全都自己解决掉了。 她心思从来不浅,只是她懒的斗而已。 她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有着这个世界养不出的脾性和眼界,与这凡世格格不入。 白呈与沈颜相处的其实并不多,动心也只是回眸转眼一刹之间的事。 可就是那一眼,他便深深沦陷了,再也忘不掉。 沈颜不是从前的沈颜,他早就看出来了。从她被打了板子开始,她便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原来模样。 曾经他以为沈敬德无情,明知沈颜是女儿身还将她扶到太子之位上挡刀受枪,沈颜那么聪明,不会看不清楚。 沈颜可以将手足兄弟送上断头台,对沈敬德该也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他才肆无忌惮的将沈敬德斩杀。 可是他千算万算,错算了张文静在她心中的分量。 当初为了计划如期进行,他不得不将太子府提前管控。他以为沈颜本就是女儿身,娶张文静是逼不得已的,她们两个之间应该没有感情,不仅没有感情,若日后沈颜恢复了女儿身,再见到张文静还会尴尬,所以他才将人除了。 可没想到,就是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他将沈颜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 当初她得知张文静已死时看着他的眼神,他永远都忘不掉。 她走了,和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 那之后他翻遍了天临城,甚至连周边城寨也都搜过,可她就像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但是他有预感,这件事还没完。 当初泰山之变能成功,那个面具人帮了不小的忙。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无欲无求的做好心人,便是佛家普度众生都是为了修个来世缘。他和自己又没有交情,更不会平白无故的帮自己。 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人除了进宫来带走了沈颜,就再没出现过了。这些天,白呈也一直在想,可想来想去也没想通面具人那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呈穿着他第一次见到沈颜时的衣服,抚摸着她曾坐过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天她的模样。 那时候,她刚被打了板子,一溜烟的跑回太子府,换了太子常服匆匆见驾,也不看人,进门来倒地就跪。 再之后,她穿着太子常服,顶着浓浓的太监妆,一本正经的向沈敬德请罪认罚说是自己弄丢了玉佩,从沈敬德手里拿回了被收缴的玉佩,虎头虎脑,古灵精怪。 现在想来依然可可爱爱。 那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澄澈清明,毫无杂色。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 “唉~” 白呈轻叹一声。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他坐拥偌大皇城,可是这噬骨清冷,深夜侵人。白呈望着眼前的小殿花窗,眸色黯淡。 安世全和一众女婢太监远远的候着,看着白呈落寞身影,万不敢上前打搅。 一晃儿沈颜已经离开宫城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白呈就像丢了魂儿一般,茶饭不思,更无心理政。每天就窝在这个宫殿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日子在龇牙咧嘴中一天天熬过去,转眼又是十几天。 十一月二十一,夜。 秋夜冷凉,万籁俱寂。 墨夜笼罩苍穹,风声暗里,有黑影掠闪。 “噔噔噔……” 密密脚步声打破夜的静寂,像一把出刃尖刀,划破黑夜。 夜深人静,长夜安眠,天临城四方守城亦灭了万家灯火陷入沉睡。 寂静深夜,城中涌出无数蒙面黑衣人,黑影蹿上城楼,手起刀落,带起一串血花。 “嗤——嗤——” 刀剑入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奏响血色交响,朦胧圆月不忍见这人间惨相,悄悄躲进重云后面。 …… “报一一” 翌日黄昏时分,一道惊报划破皇城上空,快马信使骑马连闯六道宫门,将染血皱卷的密信递到了白呈的手里。 “启禀陛下,昨夜有贼子袭城,手法诡谲,皇城周边四城全部沦陷。贼子正往皇城进发路上。” “报一一”又一声惊报,“发现大量不明武装军正在向皇城逼近,目前已至城外三十里处。听马蹄声,来军至少有一万人。” “报一一” “启禀陛下,贼子撑着大旗,上书‘弋’字,应是弋族余孽!为首之人戴着一块金甲面具,具体身份不明!” 白呈听到金甲面具目光一闪,“是他……” 难怪…… 至此,白呈终于想通了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面具人为何帮他? 因为他是弋族人,他要报当年的灭族之仇。但是沈敬德皇权稳固,他撬不动,所以他借自己的手撬开一条裂缝。 他才登帝位不久,对朝中调度尚不熟稔,这时候发难,倒是好时机。 “报一一” 又一声长报响起,前方守卫来报,“启禀陛下,前方打探,我等在敌军中发现了皇后娘娘的身影!” 一声落,白呈嚯的站起身来,“你说谁?” “皇后娘娘!”那人重申。 白呈定定盯着下面跪着的人,他问:“你们没看错?” “奴才不敢汇报不实消息。”那人拱手。 “她在敌军阵营做什么?”白呈看着底下,因为激动,声音微微发着颤。 “具体的还没打探到,但是据前方线报,皇后娘娘在敌军地位不低,往小了说也是将军将领。” ------题外话------ 这两章真的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过考者不要用科学指责我,这是穿越文,本身就不符合科学的,好了,匿了…… 第182章:大结局(上) 天临城外十五里,营寨。 弋族兵马行至此处,便没再向皇城逼近了,而是就地扎了营寨。 其实弋族就只有三千人而已,加上花家派来的两千,也不过五千兵马。所谓的万人铁骑,不过是在花家傀儡术的加持下,虚张声势罢了。 旌旗猎猎,风声萧萧,马蹄声踢踏错落。天边,两道骑影掠至,莫瑜亲迎。勒紧马绳,沈颜和楚御翻身下马,入到营寨中去。 “一切顺利,周围四城已由我族全部掌控,皇城外援已断,已为我军瓮中之鳖。”一边往里走,莫瑜一边汇报道。 昨夜对天临城周围四城的袭击是莫瑜等人统率的,沈颜和楚御今日才赶过来。 虽然天临城固若金汤,但城中守将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拿下周边四城,断了皇城外援,攻占皇城有如探囊取物一般。 沈颜和楚御并不担心攻城之事,他们顾虑的是城中百姓。不论如何,百姓都是无辜的。沈颜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黎民百姓因为此番战事流离失所。 所以她决定扬起弋族大旗,大张旗鼓的向白呈宣战。 白呈得到弋族压城的消息,定然会命霍定方领兵来阻,而一旦他召霍定方上殿,霍定方便会将宫城彻底掌控。 届时,兵不血刃,城门大开,也便不会伤到百姓了。 同时,他们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给沈禄桉赶来救人争取时间。 楚御摸了摸自己脸上面具,这面具他戴了有小百年了,自从弋族覆灭,为了防止弋族尚有幸存者的消息走漏,他每次出谷都要戴上这块面具。 这块屈辱的面具。 当初,沈禄桉屠戮弋族,逼他戴上这块面具,遮了真容,遮了弋族的身份。如今,他要当着沈禄桉的面摘了它。 翌日,朝阳未升,霞光弥天。 城外半卷黄沙,战士整装待发。 沈颜一身戎装,翻身上马,扬鞭一振,“驾!” 呼啸西风卷旌旗猎猎,与此同时,宫城之上,白呈一人负手独立。 他身后面,霍定方神色莫名。 渐渐的,有马蹄声轰隆。 天边黑线渐长,卷漫天飞沙。 马嘶长鸣,铁蹄震天。远远的,队伍最前那抹倩影御马而来,雄姿勃发。 是她,真的是她,尽管还只是一个黑点,但白呈能感觉到,那就是她——他心心念念的人啊。 白呈看着天边那道熟悉的身影,眸色忽明忽暗。原来,她从来都是自己的对立面,从出生便已经定好了的。即便他没有杀张文静,他们两个之间也跨着血海深仇。 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 地平线上,大队人马卷风沙,须臾之间便已兵临城下。 “早知你要,拿去便好。”白呈立于宫城之上,扬手一挥,“开城门。” 守城将领闻言微怔,“陛下,您说什么?”风太大,他似乎听错了话。 “开城门。”白呈又说了一遍。 “陛下,兵临城下,您……”守门将领一脸懵怔的看向霍定方,霍定方微微颔首,那将领才拱手应了声,“末将遵命!” 霍定方看着白呈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原本昨天夜里他便该将宫城控下的,可是昨日弋族起兵的消息传来,白呈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没有布局谋划,没有点兵点将,没有封城固守,亦没有向别处求援。 他沉静的像一汪死水,投下兵临城下的大石头也没能掀起半点波澜。 他说:“不战。” 然后他命所有大臣回府待命,没有皇命不许擅出府门半步。然后他命他率军将安抚城中百姓,将人都劝回家中,由禁军在巷口街井沿途守卫。 然后他便到了这城门楼上,一站就是一整夜。 他似乎并没有与弋族刀戈相向的意思,所以,霍定方便也没有贸然动手。毕竟他就跟在白呈身边,若白呈有异动,他可以随时动手,不过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不会了。 “我说过,我愿将这天下奉给她。只要她想要,随时来拿。”白呈望着逼近兵马,呢喃的说。 …… “报告少主,皇城城门大开,却不见霍法使相迎,恐有埋伏。” 沈颜等人率军停在皇城一里之外,由先锋队上前去打探情况,得到如是回禀。 沈颜闻言回头看了楚御一眼,楚御没有说话,只递给她一个眼色,沈颜微微颌首,然后回过身去,大手一挥,“进城!” 弋族拔军进城,城门大开着,城中没有行人,有禁军守在街道两侧,赤手空拳,只站在那里,护着百姓家院。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厮杀,也没有埋伏。 偌大皇城像一座空城一般,弋族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捣最里宫城。 宫城的门一样大敞着。 “进去吧。”楚御看了身边的沈颜一眼,在乾圣宫前停下了脚步。 沈颜应了一声,然后提步,向里走去。乾圣宫里,白呈坐于侧首位,衣锦顶冠,是她初见的模样。 当初,她刚刚穿越过来,被打了板子,匆忙见驾,未敢抬头看便跪地喊人,直到白呈出声她才发现自己跪错了人。 初见惊艳犹在,年不过半载,然而物是人非,已恍如隔世。 “坐。”白呈看到沈颜,笑着展臂请她入座。 沈颜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发现他手边摆着一盘残棋。 “陪我下盘棋,可以吗?”白呈看着她说,小心翼翼。 沈颜没有说话,探手到棋罐里,摸出一颗子,在棋盘上落定。 沈颜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白呈怎么会对自己动心。他不止一次要杀了她,他从生下来,便是为了复仇而活的,她只是他的一颗排除异己的棋子而已。 借她的手除掉所有有资格继任皇位的皇子,然后再杀掉沈敬德,如此一来,他便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任皇位的人了。 就是不知道他立自己为后是出于什么心思,是觉得帝位孤寡高处不胜寒了,还是觉得功成名就该考虑找个人陪伴了? “颜儿,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与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下棋过程中,白呈时不时说的几句话,全部对沈颜冷漠以对。 白呈见沈颜这副冷淡模样,一双眸子黯然又黯,最后落下一子和了棋,白呈颓然的说。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沈颜说,漠漠冷然。 “你的眼里,就从来都没有过我吗?”白呈看着沈颜,声音轻轻细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从头开始,如果我没有伤害张文静,没有利用你,如果抛开沈家与弋族的恩怨,你会考虑我吗?” “白呈,你很优秀,但我们不合适。不仅是因为沈家和弋族的恩怨,因为你利用了我,也不止是因为你伤害了张文静,单纯是因为你和我不合适。”沈颜一本正经的答。 “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沈颜了。我到这边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很惊艳,但浑身都透着危险。” “我是一个对什么都懒的人,所以那个和我相伴一生的人,需得让我懒的舒服,懒的安心。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你。”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白呈自嘲的摇了摇头。 沈颜见他这个样子,唇角勾了勾,“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沈颜说着瞥了已成的棋盘一眼,“这么和你说吧,楚御从来不会和我下出和棋,这回明白了吗?” “和……”白呈凇怔,沈颜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原来他输在了这里。 沈颜走后,两队弋族官兵进来,将刀横在了他颈前,白呈颓然笑了笑。 …… 夏昭七十八年,冬。弋族兴兵,一日破城,翌日天临沦陷,昭帝呈在位八十八日,狱。 天临城禁军未撤,弋族兵马接管了宫城。当日,城门口吊了一个人。 皇袍加身,是白呈。 同日,弋族放出话来,帝“呈”悬城三日,三日后,午时,东街菜市口,处车裂极刑,以报当年灭族之仇。 一时之间,整个天临城都笼罩在怖人的气氛下,夏昭朝臣缩在家中,虽然听到了风声,但皆不敢踏足出府,只缩在府中,人人自危。 弋族接管了天临城,对天临进行了战时管制,街上只有巡逻部队往来,城门口,则有莫瑜和霍定方率五百精兵守卫。 白呈被吊在城门上,三天不吃不喝,整个人颓丧的不成样子。 三日悬期满,白呈被弋族人从城门上解下来,押上了刑场。 天临城沉闷又压抑。 许是老天也看不过白呈这般凄惨,十一月的天,天临城上竟有轰隆黑云压城。 白呈被押解到刑场,手腕脚腕上皆套了碗口粗的镣铐。镣铐铐紧,有人牵着五匹烈马上了场。 “轰~” 天边有雷声轰隆,刑台上,沈颜和楚御分列而立。 “禀报少主,一切准备就绪。”铐镣穿戴完毕,莫瑜上前汇报。 沈颜瞄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黑云压城,愁云惨淡,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虽然日头掩在了重云后,但午时不会迟到。 “少主,时辰到了。”又一声汇禀,沈颜从身前签筒中抽出令签,与此同时,白呈被摁倒在地,五位驭马官翻身上马,勒紧马绳,任马儿原地踢踏。 脖子上、手腕上和脚腕上铁索勒紧,白呈绝望的闭上了眼。 令签抛出,沈颜开口,吼出两个字:“行刑!” 令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驭马官紧盯着令签,只带令签落地,便驱马向前。 令签在空中翻滚,眼见就要落地了,可是就在落地瞬间,一道白光闪过,啪的一声,令签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在白光弹出刹那,楚御和沈颜便已经有所觉。令签被化,楚御和沈颜身形暴动,分而避让,避过后心一击。 楚御和沈颜分而避让,又重新汇合,将后背交给对方。在他们原来站着的地方,一个黑衣人飘飘落下。 那人拢着一身黑袍,头戴罩帽,背对着他们。 他缓缓转过身来,脱掉罩帽,沈颜看到他罩帽底下的那张脸,蓦的一惊,因为他生的竟与沈轻一般无二! 沈颜骇然,随即又否了自己的想法。不,不是。 他不是沈轻,他只是生了一张和沈轻一样的脸而已。 可是…… 沈颜紧了紧眉头,当年她见过沈禄桉,他当年不是这个样子的。 “借寿。”楚御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借……”沈颜惊愕,随即想到沈轻病病殃殃的样子,晃然大骇。 若是不按照弋族术法强行在体内养蛊,会遭到灵蛊反噬,轻则五弊三缺,重则身死体败。 当年沈禄桉对弋族赶尽杀绝,又急于变强,自然不是用弋族术法将蛊王送进自己体内的。所以,他遭到了反噬,而为了自保,他窃了沈轻的寿命。 所以沈轻不仅仅是因为裕贵妃对他用药才落的那么一副残躯,他的寿命、他的体魄被沈禄桉窃取了!! 在沈颜思忖的时候,沈禄桉已经看清了场上形式。 有零有整,有暗弓有暗弩,有天罗也有地网,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不过是为了见我,吱唤一声便是了。咱们这一辈的事,何苦为难个娃娃。”沈禄桉看着楚御缓缓开口,然后转而将视线转到沈颜脸上,唇角微微勾起,“颜丫头还是那么好看。” 一句话,一如当年熟稔。 听到沈禄桉的话,沈颜的手紧紧攥成拳,当年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将他带回部落,带他见阿爹阿娘,当年他便一口一个颜丫头的唤。也是这个唤她颜丫头的人,带着夏昭军队灭了弋族满门…… “沈禄桉,今天便是你的死期!”沈颜低声吼出。 沈禄桉闻言咯咯的笑,“颜丫头,你还是那么天真。八十年前是,八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是。”沈禄桉勾了勾唇角,“我允许你们两个一起上,我再让你们一只手,如何?” “狂妄!” 沈颜沉喝一声,调足真气,飞奔上前。楚御同他一起攻上前来。 二人速度极快,身影迷迭,看在沈禄桉眼里,却似慢放了十倍的孩子在向他扬拳头。 沈禄桉蔑然笑了笑。 与此同时,头顶重云叠嶂愈深,不住轰鸣。 第183章:大结局(中) 面对沈颜和楚御二人当面袭来,沈禄桉轻蔑一笑。 放任二人近身,楚御的手直取他的喉,沈颜的手直够他的地盘。就在二人的手沾身刹那,沈禄桉足尖一踮,手臂向后一甩,霎时之间便有罡风劲鼓。 与此同时,苍穹一道霹雳咔嚓响,压低的云再承受不住,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瓢泼大雨如期而至,“哗……” 再说沈颜和楚御,二人向沈禄桉袭去本就是虚张声势,见沈禄桉运气,二人身子霍然顿转,分避开去。 这一避,二人绕至沈禄桉身后面。二人一个神龙摆尾转过身来,对面,沈禄桉正含笑看着他们。 “再来。”沈禄桉招招手,极尽挑衅。 楚御眉目紧皱,身形一闪,运足真气,移形换影,飞速转掠,须臾之间便已至沈禄桉身前。 楚御的举动令沈禄桉有些许的吃惊。当年沈禄桉卧底弋族部落,在部落待了整整三年,三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但因为他本就是带着目的进入弋族部落的,所以他将弋族部落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全部摸排了清楚。 当初楚御不过是跟在朱颜身后的一个外家小子。但他做事专注坚毅,当年沈禄桉便看出了他的不凡。 后来他用傀儡术控制朱颜杀了弋族族长,当时楚御已经重伤,他急于炼化蛊王,便将弋族余孽交给了手下处理。后来下属上报,已全歼弋族,他便也没多想。没想到楚御竟然没死,不仅他没死,朱颜竟然也还活着。 这份惊喜,他很满意。 沈禄桉看着楚御妖邪一笑,他比从前进步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飞速。可惜,他还不配做他的对手。 楚御暴袭而来,沈禄桉依然保持单手负后的状态。身形一转,轻而易举的避让开来。 楚御也不甘势落,沈禄桉躲开,楚御手臂一转直直追进,直取他的心门。沈禄桉向后连撤,抬手压住楚御手臂,指尖一弹,一道罡风弹出,楚御手臂被制,避无可避,罡风弹在脸上,唇角登时便见了血。 这时候,沈颜到了。 沈颜手握三棱尖锥,直扎向沈禄桉后心。沈禄桉耳廓微动,感受到身后动静,伸臂将楚御抛推出去,同时借力一个转身对上沈颜,长袖拂卷。 沈颜只觉得身周气压骤变,一阵漩涡将她向前拉引。沈颜欲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如同身陷泥沼,已身不由己。 “啊!”沈颜在强大的压力下,仰天暴啸一声。 随着她这一声爆出,一道罡气自她体内荡出,沈颜双目转成赤红色。 蛊术,控心。 以灵蛊为媒,以魂血为介,燃烧己血,控他人之心。 寒朝不是战蛊,但控心一绝。换言之,这是她唯一长技。 双目血赤,沈颜的眼对着沈禄桉的眸子。这一刻,大雨滂沱,雨滴砸面,沈颜和沈禄桉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沈禄桉有一刹凇怔,就在沈颜以为沈禄桉着了道时,沈禄桉美目一转,轻松挣脱。 “呵~”一声轻笑。 彼时二人近在咫尺,沈颜意识到不妙,抽身暴退,却已经晚了。沈禄桉抬手轻而易举的将人拘在身前,“多年不见,颜丫头长进了不少啊。” 沈禄桉的声音轻轻淡淡,带着暧昧的调戏。沈颜手肘一震,手臂上一排钢刺穿出,沈禄桉目光嚯的一凛,却不得不松开了拉着沈颜的手。 “还是那么凌厉。”沈禄桉看着沈颜,阴邪的笑,然后下一秒,他的目光幽幽转冷,“玩够了吗?现在,该轮到我出手了。”沈禄桉面色骤冷,身形一闪,竟原地消失不见了。 沈颜惊讶的瞪大了眼,虽然因为暴雨影响,天阴近黑,但她现在有寒朝在体内,察音视物已非寻常,便是楚御将真气运转最足,她也能辩出他的位置,可沈禄桉…… 沈颜惊讶的瞪大了眼,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下一秒,沈禄桉便出现在了楚御身后面。 “身后!”沈颜大呼一声,却已经晚了,楚御才转过一半的身,沈禄桉已经出手了。 一掌轰出,楚御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被拍的横飞出去,口中一股鲜血喷溢而出。 “迎兮!!!”沈颜大喊一声,扑将着够上前去,一把将人抱住,“迎兮……迎兮……” 沈颜抱着楚御,为他擦着脸上的血,“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沈禄桉站在那里,歪头,看着沈颜和楚御死别生离。而就是这刹那凝神,沈禄桉脚下石板轰然下陷,石板下落速度极快,须臾便已没了顶。 身子下落,沈禄桉运功提气,一个翻腾向上跃起。然而他的脚才从洞中提起,两道玄铁锁链箍上他的脚腕,分向左右两边扯紧。 沈禄桉抬手去够,奈何铁索分开速度太快,转瞬之间两腿便已经被拉扯的近乎全伸,他的手已经够不到脚上锁链了。 与此同时,一道枷锁从天而降,扣上他的脖子,他抬手欲将之扯裂,不想两道铁索子左右袭来,后发先至,分别箍上他的手腕。 “嗤一一” 铁索勒紧,分别栓锁在五棵粗树上。沈禄桉手脚皆被限制,空有一身高深内力,却已经没了反抗的余地。 这时候,“奄奄一息”的楚御从沈颜怀中坐起。 “你没事吧?”沈颜将他搀起,问。 楚御摇摇头,“无碍。” 这一刻,沈禄桉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你们……” 沈颜和楚御相视一笑。 他们知道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是沈禄桉的对手,想要拿下他,还得靠智取。 所以他们设了今天这个套。以楚御为饵引沈禄桉到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上去,再用自己的崩溃迷惑他,令他放松警惕,然后便是这五道玄铁枷锁。 运气讲究的是一个合,双臂分开,无法运力,他便是有通天修为,也得认栽。 至于楚御,他本就是故意引沈禄桉祭出那一掌的,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在受那一掌之前,他便已经调足真气护住了心脉要害,虽然仍不免伤上两分,但并不严重。他吐出来的那一口血也是他自己逼出来的。 这个方案是他们两个熬了几个通宵最后才敲定的。当然了,因为忌惮沈禄桉的伸手,他们没敢将以雨卸力的外界条件去掉。 没想到沈禄桉自恃武功高强,狂妄自大,倒让他们省了事儿。 现在,沈禄桉彻底败了。 沈颜和楚御相互搀扶着走上前来,被铁索束缚在地的沈禄桉仰颌看着他们,嘴角始终啜着一抹笑。 “你们真的不简单。”他说,似讽刺又似夸赞。 “沈禄桉,你杀我全家,灭我满族,碎尸万段不足惜。”冰冷的剑贴上他的颈,沈颜冷冷道是,“今天,我便为我弋族万千亡魂报仇雪恨!”沈颜辞色厉冉。 一语落下,沈颜手臂肌肉绷紧,手中剑直直削向沈禄桉的脖子。 剑刃锋利,削铁亦如泥,削一个断碗口粗的脖子更是如同切豆腐一般。然后剑身才削入一半,楚御面色嚯然大变,身子骤然爆转,一把将沈颜拉到自己的身后面。 “砰!” 一掌重重拍在胸前,楚御一大口血喷出来,呆瞪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 在楚御对面,沈禄桉的笑容开绽,妖艳灿烂。 彼时,沈颜手中剑已经将“沈禄桉”的头彻底削掉,头颅落地,却变成了一块木头块块。与此同时,一声闷响响在耳畔,沈颜霍然回首,便看见楚御一口血喷出,明亮眸眼闭了一半。 “迎兮!!”沈颜喊,然而不待她转过身,沈禄桉一脚飞起,正踢在楚御颈侧,将人踢倒,踏在足下。同时另一只手擒上沈颜的喉咙,将人提至眼前。 “你……” 瞬间窒息,沈颜下意识扒向箍着自己脖子的手。脸因为窒息被憋的通红,然而比脸更红的,是她那双眼。 “惊讶?不解?”沈禄桉看着沈颜,笑的灿烂,“颜丫头,是不是太久没见,你已经忘了我这个人心思从来深沉。” “不过你们的陷阱设置的确实巧妙。”沈禄桉眉目微笑转,“若不是我对你们足够了解,知道你们狡黠如狐,为防意外事先用傀儡术做了一道分身,没准还真就着了你们的道。”沈禄桉说,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对了说起这个来我还得要谢谢颜丫头你。”沈禄桉看着沈颜,笑的春光灿烂,“当年还是因为你起了学傀儡术的心,我才有幸一同修研。” 弋族的巫蛊之术,枕于阴阳,成于傀儡,三族友好往来,少辈也曾相互切磋。 想当年,沈颜还是弋族的少主姑娘。她心思从来清浅,整日想的都是吃喝玩乐那点事儿,但人却古灵精怪的很。她动了学傀儡术的心,便整日缠着当时的花家长老花如风学傀儡术。沈颜学什么都是一时起兴,学了两天便没了兴趣,倒是被沈禄桉偷学去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沈颜已经完全顾不上沈禄桉了,她的一颗心全挂在楚御身上。她被沈禄桉提在手里,因为长时间的窒息,眼前已经隐约星芒发了黑,可她更担心楚御。 楚御结结实实挨了沈禄桉一掌,那一掌虽然沈禄桉没有尽全力,但至少也运了七成功,而楚御,完全没有防备…… 沈禄桉看出沈颜脸色变化,提起的手臂微微下放,反手将人背对着自己揽入怀中来,但依然掐着她脖子,只是手上力道微微轻减,让她不至于因为窒息而死了。 “我一直以为你在当年战场上就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沈禄桉掐着沈颜的脖子,探头在她颈侧,在她耳边轻声喃喃,“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 他说,声音妖娇,带着惑人魅力。 “跟着楚御这个窝囊废,还要你出生入死,你怎么会幸福。”沈禄桉嗤嗤的笑,“以后你还是跟着我吧,我保证,这天底下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给你幸福。” 沈禄桉说着,脚上用力。 沈禄桉的那一掌已经重伤了楚御,楚御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这会儿又被沈禄桉踩在脚下。 沈禄桉脚上一用力,楚御嘴里有大口鲜血溢出来。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沈禄桉问,“兴许我一高兴,便饶了他一条贱命。” “沈禄桉,你真的喜欢我?”沈颜出声,问。 “当然,否则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沈禄桉说。 “这天底下,只有你才配做我沈禄桉的女人。” “呵~”沈颜冷笑,“昭帝行军遇美已经是百年佳话了,你说谎的时候能不能走走心?” “那你知道我看上她什么了吗?”沈禄桉反问,不待沈颜回答,他已经自己回答了,“她和你当年有九分像。”我以为她是上天补偿给我的,所以才临幸了她。不过可惜了,她空有一张和你相似的脸,性格也不尽相同,但总归是赝品。”话音一转,似乎遗憾。 “不过现在好了,你还活着,很好。” “沈禄桉,你知道吗?曾经我也喜欢过你。”沈颜说,沈禄桉脸上笑容顿僵,与此同时,沈颜目光一凛,手肘一横,一根长刺翻至手中,沈颜握紧长刺。对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入。 趁着沈禄桉愣神这一刹那,沈颜将长刺扎进心窝。“嗤”的一声长刺入肉,贯穿沈颜的胸背,再扎进沈禄桉的胸口。 “轰~劈咔!” 一道惊雷劈下,大雨不歇,雨水混着沈颜的血、混着沈禄桉的血,沿着长刺滴下。 沈禄桉眼睛一瞪,然后运力一把将沈颜推开,顺带着将长刺从体内推开。 胸前多了一个指头粗的血洞,一个并不致命的伤,可沈禄桉却觉得体内突然翻江,像有什么要爆掉一般,两条腿也疲软似面条。 沈禄桉捂住胸口,再无暇顾及沈颜和楚御,一个踉跄着前奔,奔向不远处被铁索锁着的白呈,以手做刀,将他身上铁索斩断,便欲带人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禄桉揽住白呈的瞬间,白呈手中一把短刀翻转,直直扎进沈禄桉捂着胸口血洞的手。 番外·除夕血案(白呈) 雪夜,正凉。 冷月如霜,为雪亮的夜添了一抹银色的光。 月光斜映,光秃秃的树叉上,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飘荡。雪花簌簌落下,在灯前拖出道道拉长的影儿。 这一天,是除夕。 家家户户窗门上贴的红纸金福熠熠生辉,四方八合轰隆爆竹振聋发聩。 万家团圆日,有人在疾行。 矮墙下,一队人躬身弯腰于雪地奔走,腰挎大刀,踏雪无声。 飘雪染白了发,染不白一身紧裹的黑衣。 雪已经下了一整天,将天地连成了白茫一片。积雪皑皑没了小腿,天寒地冻,却挡不住年味浓浓。 才刚入了夜,不待雪停,墨色的夜便被绚丽烟火炸成了五光十色。 福字、饺子、爆竹、灯火。不论天气多么恶劣,过年这一天还有的几大元素都缺一不可。 除夕这一天没有宵禁,夜半时分,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一家人聚在一起包着饺子,备着年夜饭,热热闹闹一片喜乐。 又一道笔直灿烂的烟花划破幕夜,绚烂炸响。 “咻~啪!” 与此同时,刘家村村中刘幺家贴着福字的门窗被道道黑影强行撞开。 “砰!”的一声,房门乍开,月光泄进屋子里,同月光一同闯入的还有一个个拎着大刀的黑影。 数十道黑影鱼贯而入,不由分说,手起刀落。 “啊!噗~” 破裂窗栏鼓着寒风凛冽,惨叫声声湮没在漫天爆竹声里。 “快跑!救命~我的儿……” “咻~砰~噗~” 刀光凛凛,映着雪色,倒着血影。 夜深寒重,血色渐浓,黑影蹿过,惨叫声渐弱…… 草庐上积雪已有半尺,被惊天爆竹震的簌簌飘落。包好的饺子翻了一地,被踩扁带进泥里,血泊里男人瞪大的眼至死未闭…… 草庐深深里,没了五光,只剩红色。窗子上破碎的福字在寒风中颤抖着渐渐撕裂。 刘氏夫妇和三个孩子横倒在地,一人一刀,从头劈到腰。 见五人都没了生气,几名蒙面人拎着刀从草庐里面退将出来。 “余孽五人,已全部伏诛。”其中一人半跪于地,恭敬报告。 刀上的血沿着雪白刀身汇向刀尖,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赤色的孔。 为首的人闻言向草庐里瞄了一眼,确认地上有大小尸体五具,抬手将一叠火折子递给黑衣人,而后对其他人扬手一招,“撤!” 得令,道道黑影身如鬼魅,快速遁走。 黑衣人接过火折子转身重返草庐,十几张火折子燃起,往每具尸体上扔了两张,棉衣遇火,顿起火光燎燎。 那人一边丢火折子一边往外退走,顺手拎起一旁未开坛的酒,走到门口甩手往回一掷。 酒坛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啪”的落地,在火焰中心炸开一朵透明酒花。 火舌遇酒,霎时之间便蹿上了棚。草庐枯草压顶,火舌舔过,顿起大火滔滔。 火势起,黑衣人出门,飞掠遁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雪夜里。 一行人来去如风,只留下一串杂乱脚印,被不断飘下的雪花缓缓填平。 天边,爆竹声愈发密集,大人孩子嬉笑声此起彼伏。 眼前,低矮草庐被烈烈大火吞噬湮没,火光冲起,与漫天烟火交映成色。 …… “着火啦……” “着火啦……” 终于有人发现了火,可惜火势太大,房倒屋塌,一个人都没能救出来。 火熄了,只剩黑烟一缕上夜穹,像是一柱大香抚慰着火下亡灵。 废墟里,有人摇头有人叹息,有人痛哭有人流涕。一波人来了,一波人走了,如此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外头的烟火声都已寥寥无几,只有零星爆竹噼啪炸着,废墟前终于清净了。 “啪~”已成灰烬的草庐里,突然有瓦倒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整个草庐唯一还挺立着的灶门里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推开了挡在灶门前的瓦。黑洞洞的灶门里,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然后是头,不一会儿,一个不大的孩子从灶门里爬了出来。 孩子膝盖手肘处的棉服被通红的炭火灼破了大片黑洞,仅剩的锦面也被灶灰蹭成了黑色,但从里面露出的白花花的棉花仍能看出来,那是件新做的衣裳。 孩子的头发被烤的焦了,凌乱的卷贴在头上甚是滑稽,可他顾不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呆愣愣的看着一地狼藉,没有哭也没有叫,半晌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浇在灶门口,而后跌跌撞撞的拎起菜刀,蹲在灶门口,对着泼水的地方开始砍。 菜刀砍烂了地,再用石头挖,挖了好久好久,挖了好深好深,终于挖到了。 那是一个油纸包着的盒子,里面有一本写着秘密的本子,本子上是他爹爹的本来名字——沈坤。 娘亲曾告诉过他,爹爹本姓沈,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姓氏,却也是最最危险的姓氏。娘亲说她在灶门底下埋了秘密,若是哪天他们遭遇了不幸,他便将它挖出来,为他们报仇。 小小的人儿从地上爬起来,捧着沾泥带土的盒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了天角。 那年,他四岁。 那天,是除夕。 ------题外话------ 大结局下明天放,今天先更一章白呈的番外哈,嘻嘻嘻。 第184章:大结局(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沈禄桉揽住白呈的瞬间,白呈手中一把短刀翻转,直直扎向沈禄桉捂着胸口血洞的手。 “嗤”的一声,刀锋入体,一股青烟自沈禄桉胸前腾起。胸口剧痛传来,沈禄桉的眼因为震惊而瞪的老圆。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白呈,眼中满是震惊。他是他的孙儿啊,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救他,他竟然…… 沈禄桉唇抖微颤,抬手欲够向白呈。 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 他本就不是弋族人,当初强行将王蛊养于体内遭了反噬,差一点死掉,最后偷了沈轻的命才安全度过。 他再厉害也还是个凡人,前有沈颜之血入心与他体内魂血相克相斥,他已经控制不住王蛊了,但若是立刻离开尚有回寰余地。可白呈这一刀,在沈颜那一锥的基础上再次将他胸背洞穿,两刀穿心,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无济于事了。 沈禄桉的手臂才刚抬了一下,他脸上瞬间有乌青血丝腾起,血丝漫涨,须臾便涨了一脸。沈禄桉面目转成青灰色,他不甘的绝望的倒了下去,瞪大了一双眼。 “轰一一” 又一道惊雷霹雳,暴雨倾盆不歇,白呈立于雨中,摇晃踉跄。 连日折磨,他的体力早已不支,他战战撑到此时,已濒近体能极限。眼见沈禄桉倒下,白呈转身去寻沈颜,然而身子才转了一半,蓦然失力,身子一矮,厥然栽倒。 “轰隆隆……” 暴雨如注,天地于歇。百年纠葛恩怨,结于一场暴雨。 = 头痛欲裂,喉咙干涩生疼,眼皮亦难睁。身子时热时冷,头脑时昏沉时清明。 沈颜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 她努力挣扎试图挣脱,奈何根本无济于事。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一丝刺痛,随着刺痛传来,她的身子蓦的打了个激灵,人也终于转醒。 眼睛睁开刹那,明亮的光入眼,沈颜下意识缩了缩瞳。 眼前短暂模糊,沈颜适应了光亮,看到眼前的景象,房间里的人,蓦的一愣。 她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沈轻,就坐在她床边,温柔含笑,正收着银针。 指尖仍有隐约痛感,是他用银针刺醒了自己。沈颜看着沈轻,她确信他是沈轻,而不是沈禄桉。 “你……” 沈颜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可是一开口,她的喉咙滞涩酸疼,她颦了颦眉,下意识按了按喉咙。 “喝点水,润润喉。”沈轻收好针包,适时起身,为她倒了杯水。 “听说宫里出了事,我便启程往这边赶。可惜天公不作美,路上耽搁了些许,来的迟了些。好在还不算太晚,来得及救你一命。”沈轻知道沈颜想问什么,将水递给她,自顾解释道。 “还有,你对自己下手怎么那么重?还好你那一锥只是刺中了心脏外肌,若是再偏一点,伤了心脉,十个我也救不回你的命。”沈轻似嗔似怪的说。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回。”沈颜讪讪笑了笑。 当时沈禄桉破了他们的局,楚御承了沈禄桉一掌,被踩在脚底,危在旦夕,她也被沈禄桉控在手里。已是死局。 最后关头,她迫不得已孤注一掷,选择了同归于尽的办法。那种情况下,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死不死的,只要能杀了沈禄桉,便不枉他们殚精竭虑谋划这一回。 想到这里,沈颜面色一变,一把拉住沈轻的衣袖,问,“楚御呢?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沈颜惊慌的问,楚御如果没事,一定会守在她身边的,可现在他不在,他…… “别担心,他性命无虞。”沈轻和和气气的说,沈颜闻言松下一口气,还好还好,万幸万幸…… “但是……”沈轻说到这里,花心一转,沈颜眉头一紧,“怎么?” “他性命虽无虞,但是结结实实承了一掌,一身武功尽丧了。”沈轻如实说道。 沈颜闻言紧蹙的眉头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只要人没事就好。”沈颜说,随即有些扭捏的开口问,“那……白呈呢?” 当时她趁沈禄桉不注意将自己的心头血刺入他的心脏,沈禄桉匆忙将她推开,掐断锁缚着白呈的铁索便欲离去。当时她虚弱倒地,恍惚中她看到白呈执刀刺进了沈禄桉的胸口。但是她伤的太重,只看到白呈与沈禄桉反目,再之后的事她便不知道了。 当日白呈放弃了抵抗,被投进了大牢。她和楚御对白呈并没有留情。 三日悬城是真,三日曝晒是真,三日米水未进也是真。 从她决定揭竿而起的那一刻,她便以为将白呈定为是自己的敌人了,所以当她看到白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扎进沈禄桉的胸口时,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发生什么,虽然两刀入胸,沈禄桉定然凶多吉少了。但是王蛊非同小可,不排除沈禄桉在弥留之际将白呈打杀的可能。 沈颜一脸紧张的看着沈轻,等着他的回答。 “放心吧,他没事。不过是虚脱了而已。”沈轻如实答道。 沈颜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真的不愿欠他什么。 “楚御现在在哪儿?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还没醒,你去了也没用。”沈轻说,“你伤的也不轻,先好好休息着。他醒了我会告诉你的。”说完,沈轻想了想又补充了句,“那边花倾野照顾着呢,放心吧。” …… 另一边,楚御仰卧着,面色净白,唇色亦惨。 花倾野穿着他的招牌红衣,坐在床边。一会儿伸手探探楚御的额,一会儿拍拍楚御的脸,一会儿捏捏楚御的下颌,一会儿揉揉楚御的耳垂。 从始至终,花倾野的脸上都挂着不知名的微笑。 “楚楚,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嘿嘿……”花倾野笑,身子却蓦的一僵,因为他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 “……楚……额……你醒了……” 花倾野接触到楚御的视线,喉结微滚,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丫的沈二又骗人,不是说楚御还得睡一天一夜才会醒吗,这才半天他怎么就…… 花倾野正想着,突然发现楚御正在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看的他虎躯一震。 然后花倾野的视线落到自己揉着楚御耳垂的手上。花倾野眼睛一瞪,忙将手缩回来,动作快如闪电,仿佛慢一秒那只手就要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收回手来,花倾野换上一脸惊诧的表情看着楚御,“咦,沈二说揉耳垂有助于你苏醒,我刚开始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花倾野作惊讶状。 楚御不理他,坐起身来,问,“沈轻来了?” “来了。”花倾野点头。 “人在哪?” “这会儿在沈颜房里……哎……” 花倾野话才说一半,眼前白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御已经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了。 “嘿,不是说武功尽废了嘛,这怎么跑的比从前还快?”花倾野错愕不已,这个白二,忒不靠谱了也。 …… 沈颜醒来之后,沈轻便出去为他煮药去了。沈颜在床上躺着,少顷,悠悠开口,她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打开,白呈从门外走了进来。 许是因为沈颜也是一个庸俗的人,又或许真是应了那句:只要反派长的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总之沈颜对白呈一直都不是很反感。 即便当初他几次要杀自己,即便他对自己几次三番的利用,亦或是后来的逼宫篡权,这些从来都不是沈颜怪白呈的地方。 人生而为己,更何况沈敬德与他还有杀父戮母之仇。他就是真的杀了自己,也无可厚非。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无辜的张文静下杀手。他本就是经历过满门被屠之苦的人,如今,却也行着杀害无辜的恶行。 “坐。”沈颜开口,示意他坐下。 白呈没有坐,他在床前半米远处驻足,看着她,脉脉含情。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白呈说。 “张文静的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犹豫半晌,白呈开口说道。 沈颜闻言眸光闪了闪,“我没有资格替已故之人原谅你。” “我知道,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 “阿颜……”这时候,楚御的声音响起,将白呈的话打断,楚御穿着中衣便冲了进来,两三步跨到床前,一脸忧心的看着沈颜。 “你醒了!” 异口同声,沈颜和楚御看着对方,然后会心一笑。 …… 时间飞逝,转眼十日。 菜市口一战,沈颜和楚御命悬一线,白呈也脱力晕厥。弋族人在莫瑜的带领下,便全听了花倾野的吩咐。 后来沈轻来了,虽然花倾野和沈二私人恩怨不浅,但是花倾野对沈二的医术还是信任的,所以放他进宫来救人。 一时之间,皇宫里集齐了上任国君之子,现任亡国君,弋族以及花家人。 这四个身份的人,若是放在寻常时候,随便任意两个见了面都要打个头破血流,血流成河的,现如今却安稳的和平共处在同一屋檐下。 诡异,实在诡异。 宫里氛围诡谲,宫外气氛也不正常。沈禄桉死后,宫城便恢复了往日秩序。只不过皇宫还戒严着,文武朝臣也还禁足在府。 人心惶惶的,尽管恢复了秩序,百姓也都尽可能的减少出门走动了,曾经热闹街市一度看不到人影。 沈颜和楚御在宫里休养了十天,十天之后,沈颜和楚御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便要撤走了。 其实早在沈禄桉死后,花倾野便恢复了白呈的自由身。弋族之志从来不在天下,曾经是,现在亦是。花倾野知道楚御和沈颜都不是有心辖御天下的人,这天下,最后还得白呈来坐。 更何况当初他与白呈共事了许久,白呈这个人,蛮对他的胃口。所以他顺水推舟,送了白呈一个顺水人情。 弋族撤走那天,沈颜单独约白呈见了一面。 “你是明君,有你坐江山,是天下之幸。” 这是沈颜和白呈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沈颜便随弋族兵马队伍离开了皇宫。 这一走,两族恩怨一笔勾销,她与他也再没瓜葛了。 白呈站在城门口,目送马背上那道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颗心跟着麻木。 她终究不属于他。 马背上,沈颜面色深沉。最后的最后,她放弃了要白呈为张文静偿命的念头。 天下需要一位明君,白呈正合适。 况且一生困于这巍巍宫城,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 “花倾野呢?”沈颜回过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四外扫视一圈,才发现,队伍里缺了花倾野那个话痨。 “他有事,先走了。”楚御说。 …… 宫城门口,弋族队伍已经看不见影了,白呈仍在向远处张望。 “都没影儿了,还看什么呢?”戏谑的声音响起,白呈嚯然转首。 身后面,花倾野一身红衣,环胸抱臂,脸上挂着洋洋笑意。 番外·除夕血案(白呈) 雪夜,正凉。 冷月如霜,为雪亮的夜添了一抹银色的光。 月光斜映,光秃秃的树叉上,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飘荡。雪花簌簌落下,在灯前拖出道道拉长的影儿。 这一天,是除夕。 家家户户窗门上贴的红纸金福熠熠生辉,四方八合轰隆爆竹振聋发聩。 万家团圆日,有人在疾行。 矮墙下,一队人躬身弯腰于雪地奔走,腰挎大刀,踏雪无声。 飘雪染白了发,染不白一身紧裹的黑衣。 雪已经下了一整天,将天地连成了白茫一片。积雪皑皑没了小腿,天寒地冻,却挡不住年味浓浓。 才刚入了夜,不待雪停,墨色的夜便被绚丽烟火炸成了五光十色。 福字、饺子、爆竹、灯火。不论天气多么恶劣,过年这一天还有的几大元素都缺一不可。 除夕这一天没有宵禁,夜半时分,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一家人聚在一起包着饺子,备着年夜饭,热热闹闹一片喜乐。 又一道笔直灿烂的烟花划破幕夜,绚烂炸响。 “咻~啪!” 与此同时,刘家村村中刘幺家贴着福字的门窗被道道黑影强行撞开。 “砰!”的一声,房门乍开,月光泄进屋子里,同月光一同闯入的还有一个个拎着大刀的黑影。 数十道黑影鱼贯而入,不由分说,手起刀落。 “啊!噗~” 破裂窗栏鼓着寒风凛冽,惨叫声声湮没在漫天爆竹声里。 “快跑!救命~我的儿……” “咻~砰~噗~” 刀光凛凛,映着雪色,倒着血影。 夜深寒重,血色渐浓,黑影蹿过,惨叫声渐弱…… 草庐上积雪已有半尺,被惊天爆竹震的簌簌飘落。包好的饺子翻了一地,被踩扁带进泥里,血泊里男人瞪大的眼至死未闭…… 草庐深深里,没了五光,只剩红色。窗子上破碎的福字在寒风中颤抖着渐渐撕裂。 刘氏夫妇和三个孩子横倒在地,一人一刀,从头劈到腰。 见五人都没了生气,几名蒙面人拎着刀从草庐里面退将出来。 “余孽五人,已全部伏诛。”其中一人半跪于地,恭敬报告。 刀上的血沿着雪白刀身汇向刀尖,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赤色的孔。 为首的人闻言向草庐里瞄了一眼,确认地上有大小尸体五具,抬手将一叠火折子递给黑衣人,而后对其他人扬手一招,“撤!” 得令,道道黑影身如鬼魅,快速遁走。 黑衣人接过火折子转身重返草庐,十几张火折子燃起,往每具尸体上扔了两张,棉衣遇火,顿起火光燎燎。 那人一边丢火折子一边往外退走,顺手拎起一旁未开坛的酒,走到门口甩手往回一掷。 酒坛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啪”的落地,在火焰中心炸开一朵透明酒花。 火舌遇酒,霎时之间便蹿上了棚。草庐枯草压顶,火舌舔过,顿起大火滔滔。 火势起,黑衣人出门,飞掠遁走,很快便消失在了雪夜里。 一行人来去如风,只留下一串杂乱脚印,被不断飘下的雪花缓缓填平。 天边,爆竹声愈发密集,大人孩子嬉笑声此起彼伏。 眼前,低矮草庐被烈烈大火吞噬湮没,火光冲起,与漫天烟火交映成色。 …… “着火啦……” “着火啦……” 终于有人发现了火,可惜火势太大,房倒屋塌,一个人都没能救出来。 火熄了,只剩黑烟一缕上夜穹,像是一柱大香抚慰着火下亡灵。 废墟里,有人摇头有人叹息,有人痛哭有人流涕。一波人来了,一波人走了,如此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外头的烟火声都已寥寥无几,只有零星爆竹噼啪炸着,废墟前终于清净了。 “啪~”已成灰烬的草庐里,突然有瓦倒下,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整个草庐唯一还挺立着的灶门里突然伸出一只黑漆漆的手,推开了挡在灶门前的瓦。黑洞洞的灶门里,一只手臂伸了出来,然后是头,不一会儿,一个不大的孩子从灶门里爬了出来。 孩子膝盖手肘处的棉服被通红的炭火灼破了大片黑洞,仅剩的锦面也被灶灰蹭成了黑色,但从里面露出的白花花的棉花仍能看出来,那是件新做的衣裳。 孩子的头发被烤的焦了,凌乱的卷贴在头上甚是滑稽,可他顾不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呆愣愣的看着一地狼藉,没有哭也没有叫,半晌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浇在灶门口,而后跌跌撞撞的拎起菜刀,蹲在灶门口,对着泼水的地方开始砍。 菜刀砍烂了地,再用石头挖,挖了好久好久,挖了好深好深,终于挖到了。 那是一个油纸包着的盒子,里面有一本写着秘密的本子,本子上是他爹爹的本来名字——沈坤。 娘亲曾告诉过他,爹爹本姓沈,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姓氏,却也是最最危险的姓氏。娘亲说她在灶门底下埋了秘密,若是哪天他们遭遇了不幸,他便将它挖出来,为他们报仇。 小小的人儿从地上爬起来,捧着沾泥带土的盒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消失在了天角。 那年,他四岁。 那天,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