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娘》 第一章 姒族 街上熙熙攘攘,商贩络绎不绝。 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风姿绰约的妇人牵着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孩童往巷子深处走。 妇人一袭素色锦衣,衬得肤色雪白,头上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一支白玉簪子斜插在上面,耳朵上一对儿碧玉珠,随着妇人的步伐微微摇曳,眼波流动,似含了一汪春水,朱唇微闭,像极了海棠初开,腰肢不盈一握,姿态浑然天成,堪称绝色。 她旁边的小女孩则是梳着一个双丫髻,样貌除了大小之外竟然和旁边的女子再无二样,小女孩面无表情,眼神呆滞,步伐也有些僵硬,只是木然的往前走着,莫名有种怪异感,不似一个活物…… 一大一小往前走着,一个小店铺出现在眼前,两扇木门的上方挂了一个牌匾,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隐约看到了“焦桐”二字。 焦桐斋是一家古董小铺,开在这深巷中颇有几分姜公钓鱼的意味。 姒书牵着小女孩进去,店里摆放了一些古董,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柜台那里,小丫鬟一看姒书回来了,忙上前打招呼:“姒书姐姐,这个月的账已经做出来了,您要看一下嘛?” “不用了,我一向放心你。” 姒书没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反正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几个客人来,她把店选在这里,不就是图个安静嘛。 姒书牵着小女孩往后院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小丫鬟吩咐到“欣儿,你告诉姜婶儿最近多做一些骨头汤,小书正在长身体,等会做好了直接送过来吧。” 欣儿应下,姒书又继续往后院走了。 后院不大不小,正对着的是三间雕花门楼,东南角有两棵桑树交缠而生,葱葱茏茏。 姒书牵着小书进了中间那个屋子,房间不算大,但是却很雅致,靠东是一张红木镂雕卷云纹架床,铺着湘色锦被,垂着素色纱帐,当中是一张紫檀木鹤鸟梅花纹平头案,上面摆放着玉石砚台和笔架,几张未写完的书法铺在桌上,靠西是一个挺大的檀木衣箱,一个用来梳妆的小案,衣箱上方悬着一副骑虎美人图,右下角写着她的名字,姒喜。 传说中姒喜是姒族之祖,活了几千年,却因爱上了当时云秦国的君主亥帝而放弃了永生,为亥帝生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亥帝倾举国之力讨她欢心,无心朝政,最终邻国攻打云秦,云秦灭国。 姒书好收藏,这副画是她偶然得来的,见它与姒族有关,便挂在了房内。 除了姒书,大抵也没有人会挂她的画像吧,云秦灭国之事,使姒喜成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 姒书控制小书坐在案边继续练习书法,而她则坐在小书旁边出神。 姒书是古老的姒族后代,族内只有女性,姒族可以让不孕的人怀上孩子,也可以自体生殖,生出来的其实还是自己,一模一样,但是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一切行动都是由主体操控的。 姒族会在老去的时候换成自己生出来的新身体,这个新身体就叫做替躯,因为每次只能生一个替躯,所以姒族人都会格外小心的照顾替躯,等替躯长大成人后再换,如此循环往复。 也因如此,除非意外死亡,姒族人可以一直用这种方法活下去,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永生了,但是也有选择跟男人结亲生子的,有了真正的孩子,永生的能力就会消失,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了,但如果生的是个女儿,女儿就会继承这种特性。 姒书看着木然的小书,小小的身体端坐在案前,机械的练着字,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么小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可是她想不起来了,童年太久远了,远的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第二章 上古八姓 第二天一早,姒书就收拾好了东西牵着小书去找师姐了。 凌月楼,姒菱正躺在床榻上小憩,身上虚盖了一张兔毛毯子,淡紫色的裙摆从毯子里露出些许,长发如墨,全数倾洒在枕上,不同于姒书的半清半媚,姒菱的长相妖冶至极,充满魅惑性和攻击性。 姒书悄悄的开门进来,见姒菱师姐还在睡觉,她不想打扰,于是牵着小书蹑手蹑脚的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又随手从旁边抽了一本书打算边看书边等师姐睡醒,她泯了一口茶,大概的翻了翻书,只见书里竟然都是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姒书一惊,随即被茶呛住了,忍不住咳嗽了两下,脸色因咳嗽微微发红。 正在小寐的姒菱听到动静,皱起眉头哼唧了两声,随即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儿准备起来,刚睁开眼,落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小书端坐在桌前,目光直视着前方,而姒书满脸通红,手边摆着一本她昨天刚叫人买来的新出的春宫图。 姒菱暗暗惊奇,想不到对男色从不感兴趣的师妹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好,至少喜欢的是异性,免得担心她对自己打什么主意了。 不怪姒菱这么想,千年来她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而姒书却雷打不动的独身一人,而且经常粘着她这个师姐,虽然她也很喜欢小师妹,可时间久了姒菱总是暗戳戳的有些担心,师妹是不是喜欢自己? 她也曾多次明里暗里的示意姒书是不是该找个如意郎君了,姒书总是笑着说“要男人干嘛,有师姐陪着就够了啊!” 姒菱更担心了……后来师父又一次游历后,她借故专门和姒书分开了,她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开了酒楼,而姒书则在附近闹市中的深巷里开了个古董小店儿,想来也有百年了,凌月楼已然成为大厉朝最有名气的酒楼,而姒书的焦桐斋依然门可罗雀。 虽然分开住了,姒书这个小师妹仿佛热情不减……三天两头就来酒楼蹭吃蹭喝,昨天才带小书才来过,今天竟然又来了! 姒菱起身,理了理头发径直走到姒书对面坐下,“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还没到饭点儿呢。” 姒书刚平复下被呛的状态,看到师姐已经走过来了,而桌上还摊着那本春宫图,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姒书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姒菱心下了然,随手把书合起来塞到了旁边双目无神的小书手里。 “这书送你了,喜欢就拿去,不要不好意思。” 姒书被师姐误会了,忙解释“不是的,师姐刚刚还没醒,我怕打扰到师姐,就在一旁看书了,这是我……” “没事没事不用解释了,也不小了,我理解的,话说你今天这么早来所为何事呢?”姒菱怕小师妹好不容易有的好色小火苗熄灭了,连忙岔开这个话题。 姒书语塞,算了,师姐的想象力她已经习惯了,包括师姐为什么和她分开她也知道缘由,但是并不戳破,反而故意三天两头的过来晃一晃,人生太长,总要找点乐趣嘛,果然她每次来师姐都会胡思乱想,这次就由她去吧,还是正事要紧。 姒书正色道:“师姐,我想换成十岁的小书。” ------题外话------ 看过的小伙伴们一定要多多评论哦,欢迎指出错误,欢迎来挑刺儿!我想和你们一起交流,一起见证姒书的成长,看到你们的反馈我会更有动力的! 第三章 凭离山 姒书把《替躯》这本书递给姒菱看,并指出换幼年替躯的那部分,书上只写着一句话“与易成年替躯无异,只易躯后体弱数日。” 姒菱看完很是怀疑“就这么简单?” 姒书一笑“对啊,我看起来像是拿生命换童年的人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换了身体后你十几年内都要格外小心,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你了。” “姐姐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姒书反问。 姒菱被堵的哑口无言,她嫌照顾小替躯麻烦,已经拖了七八年没有生产替躯了,这七八年来她过的无比舒心无比自由,同喜欢的男人们约会也方便了很多。 “更何况十年于我们来说只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再者,我有姐姐照顾,还担心什么呢?姐姐有钱有势,就连王公贵族也要给姐姐三分薄面,那些个王爷公子的,又有哪个不仰慕姐姐的容貌,在姐姐的庇佑下,试问谁敢欺我?” 姒书乘胜追击,加以切合实际的吹捧,姒菱被捧的有些飘飘然,其实她也曾有过变成小孩子的想法,但是变成孩童,她就没办法谈情说爱了啊!那些英俊又有才情的美男子她就只能远观了,所以她几乎当下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一直是成人模样很是无聊,可没有佳人陪伴更是无聊啊。 姒书见姒菱还在犹豫,低下头酝酿了一下,再抬头时双目含泪,一开口泪珠就顺着脸颊滚下来了。 “姐姐,从我记事起,就是师父和你带着我,我不知道我父母什么样子,也忘了遇到师父前是怎么度过的,我只知道师父很严格,在山上的二百多年我既要读书,又要练武,还要在猛兽时常出没的林间采药,这期间从未下过山,待下山时我已是成人,孩童的玩物我未曾拥有,孩童的无忧无虑我也不曾体会,姐姐难道就没有因为某些事而遗憾过吗?” 姒书这番言论半真半假,其实她想换躯的原因只有一个,有趣。 但姒菱仿佛被打动了,应是回想起了那二百年的非人待遇,竟也泪眼婆娑,沉默了片刻,姒菱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目光坚定的看着姒书说:“小师妹,你尽管换,我定要护你周全!” 姒书感动的抱住师姐,内心暗自窃喜,师姐虽然在情场和生意场中精明的很,但在她面前总是有更多包容。 “话虽如此,但是你不能立马就换,容我准备一番可以吗?”姒菱想了想,既然她应下了,就要考虑周全,以防师妹有什么闪失。 “随姐姐安排。”姒书应到。 “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我准备好了就去你那儿找你。” 姒书目的已达成,也无意久留,她也需要好好准备一下,毕竟也不是什么小事儿,她欲牵起小书,发现她手里还捧着那本春宫图,姒书脸一黑,把书抽出来轻放在了桌上。 “师姐心爱之物我就不收了,过段时日我就是十岁孩童了,少儿多有不宜,师妹就先告辞了。” 姒菱讪讪一笑“师妹考虑的是。” 第四章 八族寨 厉国近年来风调雨顺,国富民丰,亦无内忧外患,恒帝作为一国之主,本应没有什么忧心之事,但他却日日愁眉不展,只因他年岁五十有余,膝下却只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太子已经十一岁了,虽然聪慧却骄横贪玩,不喜读书,恐不能担社稷重任啊…… 寝殿里,皇上揉了揉眉头:“太傅,近来墨儿可有长进?” 太傅李培坤是太子的老师,亦是一国军师,颇受皇帝重用,他思索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依微臣之见,皇上应开枝散叶,方可后继有人。” 皇上听到太傅这个回答,心下了然,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奈何天意弄人,后宫妃嫔无数,却怎么也生不出第二个皇子来。 李太傅深知皇上忧在何处,又进言道:“微臣斗胆向皇上提一个建议,后宫妃嫔多乃皇亲国戚朝中重臣之女,独太子之母出身平民,臣私以为上天有意让皇上亲近百姓,君民相亲才可稳固江山社稷,不如今年的选秀就从民间挑选民女纳入后宫。” 皇上听完心之一动,顿感太傅言之有理,或许民间的女子真的有所不同,遂让太傅传令下去,着手民间纳妃之事。 …… 街上人头骚动,欣儿前几日回族里祭拜了下已故的娘亲,又听姒书吩咐捎回一件儿物什,这一路上颠簸不堪,终于回到京城了,欣儿在马车里坐着劳累不堪,只想快点回到焦桐斋里好好的休息一下,突然街上响起了敲锣声,然后就是一大堆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欣儿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到外面一个官差手里拿着锣,周围吸引了很多围观的人,这时官差开始大声宣读刚贴在墙上的告示: 大厉朝素以民为邦本,今宫内选秀在即,特向民间开放,欲纳良家女为妃,合年龄者皆可参与,如能诞下皇子,其父兄必封官加爵。 话音一落,围观人群中哗然一片,许多家里有女未嫁的人脸上都挂上了藏不住的得意之情,仿佛封官加爵就在眼前,而只生了儿子的人家则愤愤不平,懊悔当初没有生个女孩儿。 欣儿放下帘子,心里头开始默默的打算,以姬族的特质,如果她进宫的话,必生皇子,人生短暂,不如享尽那荣华富贵…… 正盘算着,焦桐斋到了,欣儿拿着东西去见姒书。 还没进门,欣儿就看见三个大箱子,放着很多衣物和首饰,而案前姒菱和小书正在下棋,等等,小书会笑了? 欣儿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姒族的换躯吗? “师姐,你输了!”姒书咯咯一笑,一脸的嘚瑟,姒菱已经连着输了好几局了,看着姒书的嚣张样儿,又气又无可奈何,于是袖子一甩不想再玩了,起身正要出门去,看到了站在门口拎着布包儿的欣儿。 “欣儿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你快来看看你的老板娘现在的样子哈哈!” 姒书听声儿才注意到门口的欣儿,冲着她甜甜一笑:“欣儿姐姐!” 欣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快别叫我姐姐了,我怕折寿,不过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欣儿说着走进房内,顺便把门关上了,走到姒书面前把布包一递: “你要的东西拿过来了。” 第十章 铜铃 姒书接过来打开,里边是一个小木盒,木盒里装着两只精致的铜铃儿,用麻绳穿在一起。 一千多年前,姒书师徒三人隐居在凭离山上,师父明令禁止她和师姐下山,而师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山一趟,回来时会带许多补给。 那年姒书是真正的十岁,在山上也待了三年了,山上只有草木鸟兽,每次师父从山下回来时都是姒书和师姐最开心的时候。 雪很大,鹅毛一样簌簌地直往下落,把整个山都铺成了白的,姒菱正在院外教姒书堆雪人,姒青然从山下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书儿过来,为师给你带了礼物。”师父喘着气儿招手叫姒书过去。 姒书把手中的雪放下,一蹦一跳的朝师父跑去,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儿。 “师父,是什么礼物呀!”姒书一脸期待的看着师父手中的东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姒菱也好奇的跟过来看。 只见姒青然从一个小包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正装着那对儿铜铃。 “书儿,生辰快乐。”姒青然满眼温柔的说到。 “啊啊啊今天是小师妹的生日我忘记了!”姒菱跺了跺脚,暗恨自己没长心。 “谢谢师父!” “没关系的师姐,你今天教我堆雪人了呀!” 姒菱不好意思的一笑:“明年你的生辰,师姐一定记得!” ……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姒书对这对儿铜铃爱不释手,她拿着铜铃在雪地里跑来跑去,阵阵儿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山林里,增添了几分活气儿。 不仅如此,姒书觉得铜铃发出的声音特别好听,跟山里所有的声音都不一样,所以她吃饭的时候要摇一揺铃儿,睡前也要摇一会儿铃儿,后来干脆挂在衣服上了,只要有动作就有铃声儿,直到几个月后姒菱受不了了。 “小师妹,把铜铃儿借给师姐玩几天好不好啊?” 姒书赶紧把铜玲儿往怀里一捂:“不好。” 这是师父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姒书一直珍藏着,一晃多年,铜铃已经很旧了,百年前来京城的时候姒书把它留在了族里,决定要换躯时她想起来这个了,正好欣儿想要回去祭奠娘亲,于是特意让欣儿把铜铃儿捎了过来。 族里的人是师父千年来不断从外面带回来的人组成的,都是八族的后人,他们大都过的不如意,或困于饥荒,或伤于战乱,还有很多并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师父把他们带到凭离山上,使他们安家立业,因此族里每一个人都对师父还有姒族很感激。 除了姒族,其他族人都有男有女,凭离山很快就不再荒凉,到如今,也人丁兴旺,如同山下的城镇一样热闹了。 “欣儿,族里都还好吗?”姒书问。 “都很好,嬴伯还很挂念你和姒菱姐姐,托我带话给你们,说你们再不去看他他就再也见不上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才六十多岁就瞎想那么多!”姒菱微怒,她不喜欢听这么不吉利的话。 姒书倒是很淡然:“嬴伯准是故意这么说的,想让我们回去,说来也确实好久没回族里看看了,等我再休养些时日,姐姐你同我一起去。” 姒菱面露难色:“我这些时日还走不开,酒楼有些事要处理,让姜婶儿陪你回一趟,路途遥远,你又是幼童的样子,我多雇几个人手照顾你们。” “那就麻烦师姐了。”姒书一笑,不做强求。 入夜,姒菱回酒楼了,姒书也准备歇息,这两天姒书深感舒适,不用照顾替躯的感觉太好了,独身一人来去自由,身后没有小尾巴了。 姒书正要吹灭蜡烛睡觉,然后传来了敲门声。 “姒书姐姐,你睡了吗?” “是欣儿啊,我没睡,你进来吧。” 欣儿轻声推门进来又转身把门关住。 “姒书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儿。”欣儿低头看着姒书说到。 姒书噗嗤一笑:“还叫我姐姐啊,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欣儿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身子的小女孩,好像确实是有些别扭…… 姒书又一笑:“以后该我叫你姐姐,你叫我妹妹,不然别人看见也觉得很奇怪。” 叫一个活了千年的人妹妹?欣儿好像觉得更别扭了…… “算了,你是小书的样子,我还叫你小书吧。” “行,随你。” 接着姒书拉欣儿到椅子上坐下:“说吧,什么事儿?” 欣儿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入宫。” 姒书看着她的眼睛:“哦?为什么?” “我觉得我去了宫里可以发挥我的价值,姬姓……我姓姬……可以生皇子……”欣儿的眼神有些闪躲。 姒书正色起来:“你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内尔虞我诈,谋位害命乃稀松平常之事?” “我知道,但是……但是如果有皇子的话,我就有了倚仗。”欣儿的头更低了。 姒书叹了口气:“我不想让你去。你爹娘已逝,既然姜婶把你带来了,我理应护你周全,焦桐斋虽然清寡了些,但是很安全,吃穿用度我也不会缺了你的。” “我知道你和姒菱姐姐还有姜婶儿都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如你和姒菱姐姐那般长生,也不如姜婶儿那般未卜先知,我只会控制胎儿的性别,我想有用武之地,也想……” 欣儿又继续说:“也想在短暂的余生里,活得富裕些,如果进了宫,这世间有的,我都可以尝试一二……” 姒书默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自己或许不该限制这个孩子。 “也罢,你再仔细考虑几日,这不是一件小事儿,去了就没有回头之路,你考虑好了告诉我,如果还是非要去的话,我让师姐托人在宫内替你打点。” 欣儿得到了许可,感激的对姒书说:“姒书姐姐,不,小书,谢谢你,如果我以后能成为厉国贵妃,我一定报答你们!” “行了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我不图你的报答,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欣儿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回房去了。 回到房间,欣儿躺在床上却兴奋的难以入睡,她已经开始想着以后的锦绣前程了…… 第十四章 求亲 嬴川再次醒来时,是在家里的床上,他动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吃痛的闷哼了一声,想起身儿却发现身上好几处都固定着木板缠着棉纱。 负责照顾他的小丫鬟见他醒了忙出去通告老爷。 嬴老正在外厅听大夫说着川儿的病情,听说川儿醒了,赶紧拉着大夫去看。 “孽子!谁让你去断崖的?”嬴老对躺在床上的川儿吼道,看着他现在样子,嬴老是又气又心疼,霎那间便老泪纵横。夫人去的早,他只有这一个独子,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嬴老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爹,你别哭啊,我只是……想摘几颗长寿果孝敬您……”嬴川从小到大就没见父亲掉过一滴眼泪,如今看父亲这般,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混账东西!哪有什么长寿果?传言岂能轻信?”嬴老更气了,暗恨自己太惯着这个孽子了,年少无知,没有判断力,竟然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豁出自己的性命! “爹,你别气了,孩儿再也不敢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了……说不定我这次遇难就是为了邂逅仙姑……”嬴川想起来那个天仙一样的女子,脸微微发烫,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否真实存在呢…… “什么仙姑?那是咱们的少族长!你小子一时闯的祸,连累两个少族长下去救你,姒菱族长还被蛇咬伤了!你,你真是个孽子!”越说嬴老越气,伸手就要打他,看到他满身是伤的样儿又堪堪的把手收了回来。 “什么?有人受伤了?严重不严重?”嬴川听父亲说两个少族长都下去救他了,不知道受伤的是不是她……不管是谁,都于他有恩,他决定亲自去登门道谢,奈何他现在行动不便,父亲更不可能让他走动,可是他心里不安的很,他不希望受伤的是她,一时间愧疚自责还有担忧全数涌上心头…… 到了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了,嬴川拄起拐杖,用包袱包着上好的伤药还有父亲贺礼中的千年参,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虽然他没见过姒族师徒三人,但是他作为土生土长的八族寨的人,知道她们的住处在哪里。 月色下,穿着一身白衣的清瘦少年,拄着拐杖一瘸一蹦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眼前两扇很小的黑色木门紧闭着,嬴川本想敲门,突然想到这是大晚上了,这么贸然拍门太唐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图谋不轨呢,嬴川一拍脑袋,只怪他白日里被父亲守着,只有晚上才能溜出来,犹豫了一下,嬴川把伤药和人参放在了门口,又把身体倚在墙上支撑着,用拐杖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多谢!” 做好这一切,嬴川颇为满意,又一瘸一拐的回家了…… …… 第二日一早,姒菱起床后想去嬴宅转一圈,那日救了嬴川后她们便回来了,嬴老送来很多药材补品答谢,她们忙于处理一些寨中事物,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一下。 门一打开,姒菱就看到了地上的大字,接着又看到了地上的一个小包袱,姒菱捡起来解开一看,不由的噗嗤一笑,这里面正放着她送给老爷子的贺礼,千年人参。 她已经猜到是谁送的了,默默的把包袱收起来放回屋子中,叫上姒书一起去嬴家了。 嬴川因为大病未愈就拄着拐折腾了一来回,伤口复发,大夫皱着眉头给他上药,嬴川躺在床上疼得直嗷嗷叫唤。 “小公子,你当真没有做剧烈运动吗?” “哎呦,没有,真的没有……”嬴川眼睛紧闭着,表情抽搐,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粒儿,显然是疼到了极点。 “臭小子你肯定没说实话!没乱动伤口怎么能裂成这样?”嬴老还想训斥他,一个小厮过来通告:“老爷,两位少族长来看少爷了。” 嬴老立即出去迎接,待领着姒菱姒书再回来时,看到刚刚表情扭曲,嗷嗷叫唤的嬴川此刻正一脸云淡风轻的接受大夫换药,让嬴老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刚刚记错了。 嬴川扭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今日她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曳地长裙,外罩了一件撒花烟罗衫,衬得她肤色雪白,他按压下激动的心情,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的说道“听闻二位姐姐救了我,嬴川感激不尽,待我的伤养好了定要携礼登门拜访!” 姒菱听完又忍不住一笑:“登门造访倒不必了,小弟这伤势不轻,来回一趟怕是要耗不少气力呢……” 嬴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应该猜到是他了。 姒菱和姒书没有多待,慰问了几句把带来的补品放下就走了。 嬴川听到刚刚另一个女子叫她师姐,那她的名字应该就是姒菱了,他早就听父亲说过,两位少族长,年长一些的唤作姒菱,年幼一些的唤作姒书。 嬴川现在满脑子都是姒菱,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爹,我也十七了,能不能托媒人帮我说门亲呢?” 嬴老一愣,一直觉得川儿还是小孩子,他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了,川儿确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行啊臭小子,是不是偷偷看上谁家小姑娘了,给爹说,爹明天就去下聘!” “我要娶姒菱姑娘!” 此话一出,嬴老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嬴老终于说出一句:“你可知姒菱是什么人?” “我知道,她们是我们凭离山的少族长,她可以活很久……” “知道你还要娶她?你可知她比你爹还大,比你祖宗还大!而且姒族都有自己的替躯,如果生子就意味着放弃永生,你觉得她会为你放弃吗?你要让我嬴家断后吗?别说我不同意,就是我同意了,姒菱族长也不会看上你这个小毛孩子的!” “如果她也喜欢我呢?” “哼,痴人说梦!” “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 少年的誓言,注定难以兑现,多年后,嬴川终是娶了他人…… 第十五章 遇匪 姒书感叹,情到底为何物,能让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一辈子。 “师姐很好,无需挂念。”姒书道。 “她定然是很好的……”嬴川痴痴的点着头,又说道:“姒书姑娘,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一次都不肯见我……虽然,我娶了他人,可我没有办法……我们本来好好的,突然她就变了,就跟不认识我一样,我父亲又以死相逼让我娶亲……我,真的没有办法……” “嬴伯,你不必愧疚,师姐那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都过去这么久了,嬴伯也该放下了。”姒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当初师姐离开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她不便告知。 “嬴伯?哈哈,想来姒书姑娘几十年前还称我为川儿,姒族,果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你告诉我,姒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我的吗?” 嬴川眼眶红红的,透着不甘心,他和姒菱差一点就在一起了……他每天去找她,送她各式各样的珍宝,甚至为了她第一次离开凭离山去京城,平日里姒菱算账,他就在凌月楼门口招揽生意,打扫卫生,虽然有雇的伙计,但他就想为姒菱做一些事,姒书经常打趣他是免费劳动力,他不在意,能每天看到姒菱就很好了…… 见姒书没有回话儿,嬴川又接着说:“后来我不得已成了亲,便容不得自己再去找她,一来这样对不起我的夫人,二来我成了亲没有身份去见她……一晃这么多年,夫人也不在我身边了,而我半个身子都已入了黄土,所以临死前……我想再见她一面……” “嬴伯言过了,不过花甲之年,尚且有许多个岁月,你若是真的想见师姐就去凌月楼找她吧,师姐未必不见。” 嬴川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她真的会见我吗?” “且试便知。” …… 三日后,姒书帮着处理了一些族中琐事儿,就要和姜婶儿启程回京了,卓儿拉着姜婶儿的衣角儿眼泪汪汪的:“奶奶你多会儿再回来啊?” 姜婶儿也很不舍,一把把卓儿抱起来:“哎呦乖孙儿啊,奶奶过段儿时间就回来,给你带更多的玩具和新衣裳!” “奶奶要说话算数!” “那肯定啊,我骗谁都不能骗我的大孙子!” 这边嬴川看着姒书欲言又止,想让她帮忙给姒菱知会一声,他过几日安顿好族里就上京找她,又怕姒菱听说他过去就躲起来,嬴川原地踱步半天,见姒书就要上马车了,他终于上前对姒书交代了一句:“代我向你师姐问个好儿。” “好,嬴伯也要珍重,上京路途遥远,还望嬴伯好好准备一番。” 告别之后姒书便转身上了马车,姜婶儿依依不舍的放下孙子,也上了车。 “驾!”车夫赶着马车慢慢往出走了,姒书看着姜婶儿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还会回来的。” 行了小半日,到了三日前分别的地方,另外两个马车的人已经等候在此了,汇合后三辆马车又按照之前来时的队形一起回京去了。 …… 马车又行了两日,因为前面的路程偏僻又颠簸,一行人都没有好好休息,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姒书让车夫放慢速度,找个客栈好好歇息一晚再上路。 这个地方虽说不偏,但到底没有京城繁华,又走了一长段路才找到一个客栈。 众人下了马车,客栈里立马有小厮出来迎接:“哎呦各位爷大驾光临!我们来悦楼不仅有美味绝伦的招牌菜,还有上等舒适的房间,各位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儿啊?” “我们有十四个人,两人一间,劳烦您准备七间上房,再备两桌酒菜。” 小厮没想到说话的人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小厮从未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小女孩,年纪虽小,气质却是不凡,想来肯定非富即贵,小厮不敢怠慢,招呼另一个伙计将他们的马牵去喂,他则带着姒书他们进了客栈。 刘二此时正在这家客栈带着兄弟们喝酒,今日他们刚截获了一趟镖,肥的很,刘二站起来豪爽的拍了一下桌子:“兄弟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刘二今日管够!” “好!”座上的人都鼓掌叫好,这刘二别的没什么,但凡他做成一单“生意”,定要带着弟兄们去搓一顿。 刘二刚放下酒碗,就瞥见客栈门口进来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女娃娃,格外好看,跟那画儿中天上的小童女一般,看她的装束,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爹娘陪同着,看其他人簇拥着小姑娘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只是主仆的关系。 刘二能做土匪头子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他看人的准头,路过的人身上有没有油水儿,一看便知。 刘二搓了搓手,又仰头干了一碗酒,随即弯下腰对弟兄们使了使眼色:“今天这财神爷是撞我怀里了,我不收也不行啊!” 几十号人顺着刘二的目光看到那个小姑娘时,就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个个儿都摩拳擦掌,准备晚上大干一票。 姒书他们用过了晚饭各自回房歇息了,除了三个车夫,剩下的几个护卫轮流在姒书与姜婶儿的门前看守。 丑时,客栈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人都睡了,姒书的门口,一个护卫刚换上岗,从睡梦中还没清醒,站在那里眼皮子直打架。 突然一把匕首架上了他的脖子,刀快速的划过,血溅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儿人就倒下了,另外一边,每个房间内都飘进一股烟,奇香,让人在梦中不愿醒来…… “大哥,搞定了。”李三儿用衣服擦了擦匕首,悄声对刘二说道。 几个放烟的小弟们也聚了过来,刘二在姒书房间的纸窗上戳了一个洞,将最后一管迷魂烟吹了进去,片刻后,刘二等人撬开门锁进去了。 房门正对着一张很宽大的床榻,一个老妇人正抱着小姑娘熟睡,她们的行李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刘二先是翻了翻桌上的包袱,只摸出几两碎银,于是走到床榻边想搜她们的身,金银珠宝这些贵重物品往往都是贴身而放的。 果不其然,刘二在姜婶儿的枕头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来,他打开一看,都是实打实的金疙瘩,这下刘二高兴坏了:“有什么能逃的了我刘二的眼睛,走,回寨子里,哥明天带你们去京城喝花酒!” 第十六章 将军府 刘二等人正要出门,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是谁?” 刘二回头一看,那个妇人竟然醒了,估计是刚刚翻枕头的时候惊动了她,刘二本想取了钱财就走,现在却不得不杀了她了。 “李三儿,把她解决了。” 李三听命,用嘴拔掉刀鞘就往床边走去。 姜婶儿看着他拿着刀冲自己走来,又害怕又慌乱,想拉起姒书逃跑却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她挪了挪身子挡住身后的姒书:“你们是谁,我把钱都给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李三儿嘿嘿一笑:“钱嘛,我们早就拿到手了,你看见了我们,必须死。” 姜婶儿慌了,眼泪流了满脸,昨夜是无月夜,只怪她颠簸了两日太累了,又觉得明日就到京城了,便放松了警惕,如果提前卜一下就没有现在的事儿了,她还有卓儿,她不能死:“各位大爷,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啊……” 可惜李三儿并未心软,竖抓着匕首捅了下去…… “啊!” 客栈外,赵赫与几个心腹刚秘密处决了几个乱党,正要赶回京城,听到一声惨叫,赵赫“吁”了一声,马停住了。 …… 血滴答滴答沿着床边滴落在地上,“老大,这个小的怎么办?” “小的先别动,这个小姑娘相貌非凡,正好明日我们去喝花酒,就把她卖到花楼里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刘二嘿嘿笑着,今日所获,可以逍遥自在好些时日了。 “还是老大英明!”李三儿附和着,一把将姒书扛在肩上,“老大,我们走吧?” “撤!”刘二发了话,一行人往客栈门外走去。 谁知刚出了门,就听见一声吼:“站住!” 刘二吓得一激灵,脚下一个趔趄:“妈的,是谁喊的?” “是我。” 刘二等人转身一看,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站在马前,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随从,皆是黑衣,腰间别着剑,随时都要抽出来,刘二心下一慌,瞬间汗如雨下,这一看就是官家老爷的架势,他合着双手弯腰恭维到:“大老爷,请问有何事叫住小的们啊?” “你们深夜鬼鬼祟祟,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三儿等人一看老大的样子,便知道情况不妙,都弯着腰一副紧张的样子,李三儿突然灵机一动:“回大老爷,我们几个人本来要一起赶往京城谋个差事,不料小女突然染上风寒,不吃不喝,我放心不下,半夜起来看她好点没有,谁知她身上滚烫,怎么晃她都不醒,我便赶紧把他们几个叫醒陪我去给小女寻郎中。”李三声泪俱下的说着,仿佛真的是一个为闺女生病着急的父亲。 赵赫冷笑一声,对旁边的无风说:“去客栈里看看。” 无风抱拳领命,进了客栈,刘二心下更慌了,他看向李三想让他想办法,却见李三额头上挂着汗珠儿,冲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片刻后,无风搜查完客栈出来了:“回主子,一个男子和一个老妇被杀,其他人都中了迷烟。” 刘二眼看瞒不住了,不打只有死路一条,他大喝一声:“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小土匪们蜂拥而上,赵赫他们拔出剑应战,一时间刀剑声劈啪作响,不出片刻,刘二一伙人已被全数控制,地上躺了几个他们的兄弟,已经没了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刘二的肩膀被刺了一剑,痛的龇牙咧嘴,李三也好不到哪去,对付平常人他一点也问题,可是面对这些武功高强之人,他毫无还手之力,刚过了两招就被夺了武器,幸好他立即跪下求饶,才没要了他的命。 “把他们移交官府。”赵赫发话。 “将军,这个小姑娘怎么办?”一个手下抱着姒书问道。 姒书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李三扔到了边上,后脑摔破了,还流着血。 赵赫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小姑娘,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衣服上还沾染着血迹。 到底是年幼,中了迷烟,这么大动静都醒不过来。 赵赫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从手下怀里抱了过来,他低头看了看这个小姑娘,一张白皙的小脸略微有些婴儿肥,睫毛很长,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十分惹人怜爱,不知长大又会迷倒多少少年郎啊! “先把她带回将军府吧。”赵赫说道。 …… 将军府,赵赫抱着姒书进了正厅,椅子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妇人,像是一直在等他,妇人虽年岁略长,但风韵不减,正是他的夫人叶淑君。 叶淑君见他回来了赶忙起身:“夫君你终于回来了,你走了我心里不踏实,一直没睡。”接着她注意到了赵赫怀里的小人儿,疑惑道:“这是……” 赵赫将小女孩递给她:“回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一伙劫匪,从他们手里救下的,你令丫鬟照顾一下她,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家。” 叶淑君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一看,不由惊呼:“好生俊俏的小姑娘!” 叶淑君和赵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一及笄,赵赫就娶了她过门,提起他们,周围人无不羡慕,可惜她过门十余载却未有一子,一直心中有愧,于是三番五次的劝赵赫另纳几个小妾,被他训斥了几回后,便不敢再提了,今日赵赫救下这个小姑娘还带回府里,想必是因为喜欢孩子吧…… 叶淑君也很喜欢孩子,她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儿越看越喜欢,兴致勃勃的要亲自照顾她,把她抱进了一间厢房里,轻手轻脚给她上了药换了衣服,然后又给她盖好被子,叶淑君看着她心想:我也挺会照顾孩子的嘛…… 赵赫在门口看着夫人如此,心里一酸,他知道淑君一直为没有子嗣而愧疚,这间厢房,还是成亲之时淑君亲手为以后的孩儿布置的,谁知就一直空到现在了,把小姑娘安排在这里,想必是很想体验一下为人母的感觉吧…… 也罢,到时候就推脱两天再找这孩子的家人,就让她过几天瘾吧…… 第十七章 我没有家 姒书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姜婶儿,什么时辰了?” “姜婶儿?” 姒书闭着眼睛叫了两句,没有人回应,她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客栈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屋内陈设皆是富贵人家才有的,姒书爱好古董,对屋内摆设已经算是讲究了,但这个房间比起焦桐斋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一个妇人进来了:“呀,丫头你醒啦?”叶淑君高兴的走到姒书床边。 “你的头怎么样,还痛不痛?” 不问还没觉得,这么一问,姒书发现后脑确实有些钝痛,她伸出手摸了摸,虽然包着纱布,她还是摸到了肿起来的一个大包,本想回答无碍,又想起她现在是个十岁的孩子,于是生生改了口:“还有一些疼……这里是……” “昨日太晚了,我就简单的给你包扎了一下,等会儿再让郎中过来给你瞧瞧,喝几副药就好啦!你现在是在将军府,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姒书打量着眼前这个妇人,身着一件儿月牙白绣银线锦锻夹袄,一件儿嫩青色垂地百褶裙,挽着一个堕马髻,眉目弯弯,一张鹅蛋脸略显富态,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善。 “我叫姒书,我怎么到这儿来的?” “是将军救你回来的,你爹娘没有跟你一起嘛?”叶淑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昨天的事,听将军说,昨夜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跟她一个房里睡得,叶淑君怕说了小丫头接受不了…… “我没有爹娘。昨晚发生了何事?”姒书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将军说,他是从一伙劫匪手里救下你的。”叶淑君听到她说没有爹娘,有些心疼,更不敢告诉她事实了…… 姒书沉默,姜婶儿怕是凶多吉少了,不然为什么只单单救了她自己。 “丫头,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儿嘛?” 姒书摇头“我没有家……我一直和婶婶在一起。”没有搞清事情真相前她还不能走。 “姨娘,我婶婶呢?”姒书眼中含泪,一脸的茫然无措。 叶淑君看着姒书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都快化了,一把将姒书揽在怀里哄道:“不哭不哭啊,有姨娘和你伯伯在呢,没有人敢伤害你了,你婶婶……你将军伯伯会替你找的,她可能先躲起来了,等你哪天在路上走的时候啊,她就突然跳出来吓你一跳……” 姒书一瞬间心凉透底,这个将军夫人说的都是哄小孩子的话,可是她不是小孩子,如果姜婶儿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劫匪,就等死吧。 …… 到了用晚饭时间,叶淑君请了老太太吴氏过来一起吃饭,吴氏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桌旁的姒书,眉头一皱:“这是?” 赵赫答到:“娘,我昨日回京时路遇一伙劫匪,这是我从他们手中救回来的,唤作姒书。” 吴氏瞥了他一眼:“哼,自己夫人生不出孩子来,对别人家的野丫头倒是挺上心。” 叶淑君低头不语,婆婆的尖酸刻薄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她生不出孩子呢,呵。 “娘……你少说两句吧。”赵赫知道自己的娘看着是说自己,其实是在奚落淑君,唉…… 老太太落了座,叶淑君拉着姒书坐在了赵赫的另一边。 姒书暗暗打量着这个老太太,断定她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哪怕再好吃的饭菜,也让人丝毫愉悦不起来。 吃过饭后,两个小丫鬟搀着老太太回房了,姒书默默和其他丫鬟们一起收拾碗筷,因为不够高,显得有些吃力,叶淑君看见了,忙制止了她:“哎呦小书你不用做这些,快放下!”说着夺走了她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又对旁边的小丫鬟说:“雀儿,还不赶快收拾了。”雀儿瞥了姒书一眼,把盘子收走了。 “姨娘,书儿住在这里给您和伯父添麻烦啦,书儿无以为报,理应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姒书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叶淑君感觉她乖巧极了,甚至懂事的让人有些心酸,若是让她知道她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叶淑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些,然后蹲下来刮了一下姒书的小鼻子安慰她:“你是我们将军府的小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啊。” 姒书还想说什么,叶淑君又说:“你呀,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吧,等找到你婶婶了,就让她接你回去。” 姒书只好应下。 “好啦,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房歇息吧。”叶淑君催促着姒书回了屋,接着吩咐雀儿这几天暂时照顾姒书的起居。 叶淑君也回了屋,赵赫正在案前看一本兵书,叶淑君轻轻走过去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捏着。 “夫君……” “嗯?”赵赫翻了一页书。 “我们收姒书为养女可好?” 赵赫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淑君:“因何产生这个想法?” 叶淑君抿了下嘴:“我见书儿很是乖巧,又没了爹娘,连唯一的婶婶也……” “夫人如此善良,可曾想过收养她之后娘可就更不待见你了……”赵赫笑着看着她。 “今日晚饭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但是,无论收养与否,娘都不喜见我,倒不如随一次自己的意……” “哈哈哈,娘子开心便好,只是姒书小丫头不是四五岁的幼童,我们还需问问她的意见,若她愿意,那就是我们的女儿了。” 赵赫其实之前就动过抱养一个孩子的想法,但他没敢说,怕淑君不开心,这下好了,夫人和小丫头有缘,主动向他提出来了。 叶淑君一笑:“夫君你真是太好了!” …… 另一边,姒书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姜婶儿到底怎么样了,那些随从有没有回去禀告师姐,师姐知道后会不会很担心…… 将军夫妇对她有恩,但是他们都不肯告诉她有关劫匪的事情,估计是看她年纪小不忍告她真相,可是她必须要知道,她得留在将军府问清楚。 姒书又想到了老太太吴氏说的那句话,看来将军并无子嗣…… 姒书盘算着,至少要留在这里三个月,以她的血混入药材中,让将军以及夫人每日服下,如此三个月后,必怀。 权当以此报恩吧…… 第十八章 收养 许是昨夜睡得太晚,姒书起迟了些,将军一早就出去忙公务了,叶淑君觉得无趣的紧,便来姒书房间看一看她。 姒书刚从床上坐起来,两只脚丫在床边悬着,见叶淑君过来了,姒书顿觉自己的样子有些失礼,赶忙穿衣:“姨娘,书儿起迟了……” 叶淑君觉得好笑:“无碍的,姨娘来跟你商量一件事儿。” 姒书看着她:“姨娘请说。” 叶淑君笑眯眯的看着她:“书儿觉得姨娘还有你将军伯伯怎么样呀?” 姒书猜不透她的用意,回答道:“伯伯和姨娘待书儿很好。” “那书儿认我们为养父养母如何?” 姒书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如果应了的话,倒是不必担心找什么理由留下三个月了,可是……她一个人习惯了,而且,她一千多岁了啊…… “书儿不必急着回答,你可以先想想,等晚上你将军伯伯回来了再告诉我们你的答案,不愿意也没关系的,不要有压力,还有……如果将来你婶婶来找你了,你也可以选择跟她走……” 姒书沉默,她记忆中没有爹娘,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往后几十年,她尽量做到和普通人一样赡养父母就是了,再来,如果不适应想走的话,谁也拦不住她。 “姨娘真的愿意收养我嘛?” “当然了!我和你将军伯伯成亲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孩子,你将军伯伯救下你又带回了府里,这就是天意。而且……” 叶淑君似乎有些伤感:“你现在住的这间厢房,就是我当初为孩子准备的……” 姒书:“好。” “嗯?” 这下轮到叶淑君愣住了,她本以为姒书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毕竟突然认陌生的人做爹娘也挺困难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 “那……那就好,等你伯伯回来我与他商议一下,为你办个宴席宣告此事。” “唔……宴席就不必了吧?” 叶淑君一脸喜悦:“这是最必要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闺女了!” …… 依旧是晚饭时间,老太太和将军都在桌上,叶淑君开口道:“娘,夫君,我想同你们说件事儿,从今天起,我就认书儿为我的养女了。” “啪!”老太太把筷子摔在桌上,“你嫁到将军府十余年未有一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收一个野丫头为养女?我们将军府的子嗣也是由你说了算了?这成何体统!”老太太气的身子都发抖。 赵赫赶紧解围:“娘,您息怒,这是我昨日就和淑君商议好的。” “好啊,都商议好了才来告知我这个老太婆?那我再说什么还有用吗?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这个家,已经毫无地位了,有什么也不用跟我说了,过几日你爹回来你去跟他说吧!”老太太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姒书抓着筷子的手默默的放下,她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了。 “伯伯,姨娘,不然算了吧,这几天你们能收留我住在这里,书儿就很感激了,不敢奢求做将军府的大小姐,只是,还望伯伯和姨娘再收留我数月,我好等婶婶儿……” 叶淑君眼眶红红的,显然是老太太的一席话让她很不好受,听了姒书说的这几句,更难受了…… “小书,你不用担心这些,老太太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这个脾气,收你为养女这件事儿,我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我就一定做到,过几日你爷爷就从山上静养回来了,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赵赫安慰道。 姒书不知如何回答,其实她要不要被收为义女都无所谓。 姒书过去拉住叶淑君的手:“姨娘,不要难过了,我以后保护你。” 姒书是发自肺腑的说的,但赵赫和叶淑君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 因着这件事儿,老太太一连几天没有与赵赫他们一起吃饭,也没有搭理叶淑君。 叶淑君乐得清闲,整日带着姒书上街吃喝玩乐,越发亲近了。 几日后,在山上静养了两个月的老爷子赵鉴学要回将军府了。 府上张灯结彩,还在府院中搭建了戏台,赵赫今日特意请了一天公假,亲自去山上接老爷子回家。 将军府门口,叶淑君牵着姒书在这里等着迎接,老太太还在怄气,不想看到叶淑君她们,便在房内没有出来。 因为今天算是将军府的喜日子,叶淑君特意给姒书穿了一身绣着花的红袄子和红裙子,连头上的配饰都是两个红色的兔绒球儿。 老爷子一下了骄子就看到这个一身喜庆的小姑娘了,在路上的时候赫儿便知会了他,说认了一个小女孩为养女,他其实有些期待自己的孙儿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一看,竟然是如此粉嫩嫩娇滴滴的小女娃儿,老爷子看着她就满心欢喜,心想怪不得赫儿和贤媳非要收她做女儿。 别说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算生的出,模样也不会如这般可爱。 赵鉴学笑嘻嘻的走到姒书跟前弯下腰:“乖孙儿,叫一声爷爷!” “呃……爷爷。”姒书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的“爷爷”这么直接,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因为收养这件事他们再吵得不可开交的准备了…… “哎!我的乖孙儿!”赵鉴学答应的很是欢快,“走,爷爷带你看戏去喽!”说罢竟然一下子把姒书扛在了肩上。 姒书吓了一跳,没见过这种场面,虽是知道这是老人宠爱小辈儿的一种方式,但还是尴尬的满脸通红,她从来都是慢热清冷的性子,碰上这么个过于自来熟的“爷爷”也太别扭了! 但是无奈她的脚腕儿被老爷子抓着也下不来,只能满脸无奈的由他去了…… 赵赫看着老爷子这样也有些哭笑不得:“爹,书儿都十岁了你还带她这么玩儿,当心闪着腰!” “怕啥,你十二岁的时候还坐过我肩头呢!”赵鉴学扛着姒书不服气的回应道。 姒书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后脑,不禁有些触动…… 除了师父和师姐,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也许,来到将军府真的是天意…… 第十九章 收养(2) 赵鉴学拉着小书坐在了戏台子底下的中央位置,然后对旁边的家仆说:“去把老太太请过来看戏吧。” 姒书一听,顿时感觉有些压力,她向来都对相处不快的人避而远之,不想看见老爷子和老夫人再因为她而吵架,于是她站起来说:“爷爷,我坐到后排。” 赵鉴学拉住了她:“不要怕,有爷爷在,爷爷在这个家里说话还是管用的。”姒书只好又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小丫鬟搀扶着老太太走过来了,看到野丫头就坐在赵鉴学身边,老太太气儿不打一出来,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过去,对着赵鉴学冷嘲热讽道:“好啊,赵鉴学,连你也认了这个野丫头。” 又指着姒书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祸害精,把我们赵家上上下下迷的团团转,从哪里来就滚回哪儿去。” 姒书:“老夫人……” 赵鉴学拍桌而起,大声道:“够了,我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你非要让这么多人看笑话吗?” 老太太眼睛一红,带着哭声说:“是啊,轮不到我,你们一个个儿姓赵的都不在意赵家血脉,我一个外姓人急什么。” 赵赫听到这边的吵架声,匆匆赶过来,“哎呀,娘!您就少说两句吧,爹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怎么一回来你就和他吵。” 老太太这下忍不住了,哭着说:“好,我就不该说话,你们认她就认吧,反正我不认。”说罢,转头就走了。 赵鉴学怒道:“像什么样子!” 赵赫派了两个人去跟着老太太,自己又安抚了老爷子,这才对宾客说:“今日让大家见笑了,摆这个宴席呢,一来是家父在山上静养数月后回家,为他接风洗尘,二来趁这个机会,我想再宣布一件喜事。”说着他冲姒书招手叫她过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书儿是我和淑君认的的养女,也就是我将军府的大小姐。” 宾客们一听都有几分好奇,一边儿对将军贺喜,一边用目光打量着将军面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若真是将军府嫡亲的闺女,怕是来说亲的早就踏破了门槛。 几位有儿子的官员见到姒书的瞬间有了想法,且不说相貌如何,单是将军府这个门第就很有结亲的价值…… 丞相贾赟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他的嫡子贾尚平已经二十多岁了,且早就有了妻室,倒是还有一个庶子贾尚禹今年十三岁,正与这个小丫头年纪相仿,且她身为养女,想来嫁给丞相府的庶子也不算委屈…… 贾赟盘算着,若和赵赫结了姻亲,那满朝文武就无人能动摇他的势力,他得尽快过来为庶子提亲,免得他人捷足先登。 …… 宴毕,天色已晚,宾客们先后离去了,将军府一下恢复了宁静。 正厅内。 赵鉴学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赵赫夫妻和姒书坐在一旁的圈椅上。 赵鉴学泯了一口茶说道:“书儿,如今你就是我赵家的闺女了,这儿就是你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必拘谨。” 姒书点了点头:“书儿谢过爷爷。” 赵鉴学又接着说:“既然已经是我们赵家的女儿了,这个姓儿也得改一改,理应姓赵。” 叶淑君接过了话:“爹所说极是,我看不如就直接在她的名字前加个赵字吧,赵姒书,既随了我们赵家,又不拂了书儿亲生父母的意。” 赵鉴学点了点头:“书儿你意下如何?” 姒书站起身来:“一切凭爷爷做主。” 赵鉴学“嗯”了一声,算做回应,接着他拍了拍手,一个下人端着一个打开盖子的小箱子出来了,箱子里衬着红布,红布上是两排码的齐齐的金元宝,足有五百两,赵鉴学让他把箱子递给了姒书。 “爷爷也是今日回来的路上才听你爹说起你,时间匆忙没想好要送你什么,就送你些银两,你若需要什么就吩咐下人去买吧。” 姒书推辞:“书儿的性命都是爹爹所救,如今又安身在将军府,这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书儿断不能再收爷爷的银两,况且书儿年纪尚小,不会打理这些钱财,还望爷爷帮我保管着,等书儿需要的时候再来找爷爷取。” 赵鉴学想不到这一番话是从年仅十岁的小娃娃口里说出来的,条理清晰,又合乎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寻常人家的娃娃,看到这么多银两没有不为之所动的,这小书……如若不是名门贵族,断然教不出这样的孩子来…… 赵鉴学本来以为孙女儿顶多是普通人家的娃娃,现在看来,这个孩子的来历得好好查一查了。 “也罢,书儿这般懂事,爷爷就先替你存起来,等你长大了以后给你添作嫁妆。” “多谢爷爷!” 一番寒暄后,叶淑君和赵赫带着姒书退下休息去了,赵鉴学则没有回房,他唤来跟了他几十年的心腹,也就是将军府的管家:“老田,去查一查书儿。” “老爷这是?” “这孩子不简单。” …… 姒书回了厢房,见雀儿坐在案前,像是在等她。 “雀儿姐姐有什么事儿嘛?” 雀儿抬眼,眼神里有些不甘:“没想到你还真成了将军府大小姐了啊?” 姒书一笑,也坐在案前:“不由我。” 雀儿看着姒书淡然的样子,更加嫉妒:“为什么,我十二岁就来将军府了,跟你一样无父无母,却只是做了三年的丫鬟?” “书儿不知。” “不知?你怎会不知?你说,这是不是你故意设计的,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数,短短几日,你就从一个野丫头一跃成为将军府大小姐了?” 姒书看着雀儿,一挑眉:“雀儿姐姐认为我用了什么招数呢?” 雀儿气极,却也想不到能有什么招数可以做到这样,但是嘴上还是要讨个上风:“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招数,从今日起,在外面你是大小姐,但是在这个厢房里,我还是你雀儿姐姐,但凡你受了将军府一点恩惠,都得分我一些。” “我若不听呢?” 第二十章 凌月楼 “不听?呵。” 雀儿冷笑着,缓缓地从袖口儿掏出一封信来:“妹妹若是不听,就不要怪我把信交给将军了。” 姒书脸色一变,这是她为了给师姐报平安所写的信,假借着夫人的名义送出去的,怎么会在她手里? “你一个没有爹娘的十岁孩子竟然会写字,而且还要把信送出去,这外面必然有你要联系的人,我虽然不识字,但我知道,这封信肯定不简单吧?” 雀儿早就开始注意姒书了,或是出于直觉,或是出于嫉妒,她觉得姒书的来历没有那么普通。 今日她不小心看到姒书把信交给府里的信差,觉得奇怪,夫人要寄信都是直接唤人过去拿,从来没有托人送过,这封信必有蹊跷…… 所以姒书一走,她就假装急匆匆的跑过去,对信差大哥说夫人使她追回这封信,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没错,看姒书的反应,她断定这封信就是出自姒书之手。 姒书做出一副被人揭穿的慌张样子:“书儿听姐姐的就是了,千万不要告诉将军,今日爷爷欲送我五百两黄金,被我推辞了,姐姐若是早说一步,书儿就接下来与姐姐平分。” 雀儿一听,暗恨自己没有一拿上信就要挟她,就不会与那么多银两失之交臂了,不过也没关系,小丫头现在已经受她控制了,只要她捏着小丫头的把柄,不怕以后没有好处。 “姐姐,今日起你便睡在这间厢房吧,书儿的一切都愿意同姐姐分享。”姒书奶声奶气的说道。 看着这么听话的姒书,雀儿一笑,小孩子果然很好拿捏。 “那你睡哪里?” “书儿就拿些铺盖睡在地上,如果睡外面会被人发现的。” 雀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躺在姒书的床上,用手指着姒书:“去,帮我打盆洗脚水来,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姒书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帮她打了水,又伺候着她洗了脚。 雀儿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不禁喜上眉梢,以后这间厢房就是她的了,而姒书,就是负责伺候她的小丫鬟,呵呵,天意如此,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辈子做丫鬟的命,现在这还只是第一步…… 夜深了,雀儿渐渐有了困意,盖上了被子睡去了。 姒书躺在地上一直没睡,听到雀儿均匀的打鼾声,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抄起案上的一个石砚,缓缓向床边走去…… 她把石砚放在床边,开始在雀儿身上搜信,如果她中途醒来,那就用石砚将她打晕,没办法,变成了十岁,她不知道以前的功夫还能不能很好的应用,毕竟体型悬殊,所以她决定迂回一点儿。 …… 竖日清晨,姒书早早就出了门,将信泡了水,揉烂后扔掉了,现在不能送出去,留在身上只能惹祸。 她独自坐在将军府花园儿的石凳上,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信是不能再写了,她得亲自去一趟凌月楼。 另外,姜婶儿的去向,她必须当面问一问将军。 …… 用过早饭后,姒书对叶淑君说:“娘亲,昨夜雀儿姐姐跟我说,她已到及笄之年,想尽早嫁个如意郎君……” 叶淑君噗嗤一笑:“你人不大,操的心还挺多,那雀儿有没有说她想嫁个什么样儿的人家啊?我可以给她物色一下。” 姒书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唔……雀儿姐姐喜欢年龄大点儿的,会照顾人,还有……雀儿姐姐说做丫鬟太累了,她想嫁个有钱人家的老爷,做妾也可以。” “雀儿真这么说?寻常人家的姑娘可都不喜做妾的,容易被欺压……” 姒书仰起脸,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淑君,一脸的真诚:“雀儿姐姐真这么说的,她不好意思提才让书儿过来与娘亲说,想来是雀儿姐姐清苦惯了,所以想嫁到富贵人家。” 叶淑君看着小书的模样,不禁感叹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小丫鬟的事儿她都这么上心。 “行了,娘知道了,今日就安排下去,让雀儿等着好消息吧。” 姒书开心的搂住叶淑君的腰:“娘亲真是太好了!” …… 赵赫上完早朝,无重要的事,他便回来了,正在书房看书,门被敲响了,接着他就看到姒书圆圆的脑袋钻了进来:“爹爹。” “是书儿啊,进来吧。” 赵赫合上书,看着眼前的姒书:“书儿找我有什么事么?” “爹爹,我想知道,您真的没见过我婶婶嘛?”姒书盯着赵赫的眼睛说道。 赵赫征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以爹爹的势力,不能这么久了都没找见婶婶……”说着姒书眼底泛起了一层湿气,姜婶为人朴实善良,平日里没少照顾她,她来到将军府也半月有余了,姜婶儿还是没有消息,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唉,书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 赵赫顿了顿,又接着说“其实救你的当日,你婶婶就被那伙儿劫匪害了……” 听到这话,姒书瞬间如雷劈一般,她之前也猜想过可能是这种结果,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姜婶儿只是和她走散了而已…… 赵赫看姒书眼眶红红的,于心不忍,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伙儿人我已经移交官府了,你放心,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姒书落下泪来:“婶婶的尸首呢?” “我已经将她厚葬了,就在后山,想去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那伙劫匪关押在哪里?我想去看他们。” “何时?” “今日。” 赵赫总觉得自己的养女有些过于稳重,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之感…… 但他没有再想太多,答应了下来,随即吩咐下人准备车马。 “爹爹,此次出门书儿还有个心愿……”姒书用袖子擦了擦脸,对赵赫说道。 “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满足你。” “书儿之前听婶婶说,京城里有一家最大最有名气的酒楼,叫凌月楼,之前婶婶一直想去,但是奈何没有条件,现在婶婶走了……” 赵赫意会,接过话说:“那书儿是想先去牢里还是先去凌月楼?” “凌月楼。” ------题外话------ 写到三万字了,男主还没出来,我之前也挺着急的,想赶紧写到男主出场,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为什么非要写男主,姒书是一个独立的人,独立的角色,她不依附于男主而存在,即使没有男主,她的生活也一样充满着故事性,她的人格也一样充满着魅力,大家不要着急,就跟着我一起走进姒书的生活里,看她一路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发生各种各样的事儿,男主会出现,只是会晚一些,我想让他自然而然的出现,他碰巧就在那时出现了,与其他姒书人生中的过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二人的相处,有了在一起的趋势和可能,我不想为了让男主出现而出现,就像我们每个人都不会一出生就被安排了对象一样。 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看这本书,但看到这里的有缘人,不要心急,姒娘这个故事,且听我娓娓道来…… 第二十一章 报仇 姒书与赵赫同乘一辆马车,她撩起马车上的窗帘向车外看着,快到凌月楼了,她得尽快想办法先支开将军,独自进酒楼和师姐说话。 “爹爹,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唉!” 姒书转过头对赵赫说道,眼里充满了期待。 “这还不简单,无风……” 姒书眼看他就要使唤下人去买,赶紧撒娇道:“书儿想吃爹爹买的……” 姒书说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无奈,她暂时只想到这个办法…… 没想到姒书奶声奶气的撒娇对赵赫来说很是受用,他立马答应下来:“好,你就先在此等候,爹爹去给你买糖葫芦!” “不如书儿先去凌月楼等着爹爹吧,今早吃的不多,现在又有些饿了……我想先去点几个菜等爹爹过来一起吃……”姒书短短的手捂着肚子,眼巴巴的看着赵赫。 赵赫宠溺的看着她,眼角含笑:“也行,让他们跟着你。”说罢就下了马车给闺女儿买糖葫芦去了。 姒书舒了一口气,可算把他支开了。 到了凌月楼门口,姒书突然觉得格外的亲切,凌云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宾客如云,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的皆是些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或呼朋唤友,或携了妻小,凌月楼已然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几个随从要跟着姒书一起进去,被她拦下来了,让他们在门口等候赵赫。 进了楼内,更是座无虚席,丫鬟伙计都忙的不可开交,无人注意到这个十岁的小丫头,姒书便直奔去了二楼,扣响了师姐厢房的门。 “进来。”门内传来姒菱的声音。 姒书推门进去,直奔到卧在榻上看书的姒菱面前,扑到了她的身上,许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只分别了不足一个月,姒书却是感觉恍如隔世,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对不起师姐,书儿让你担心了!” 姒菱:“?” 姒书看着姒菱不解的样子,以为她没反应过来:“师姐,我真的回来了!” 姒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试探的说了句:“……师妹,从哪里回来?” 姒书看着她仍是迷惑的样子,顿时有点想明白了,也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师姐……可曾找过书儿?” “……何故要找?” “……师姐,未曾发现书儿失踪了?” “……不曾……” 姒书站了起来,留给姒菱一个背影,对师姐久别重逢的亲切感瞬间消失殆尽,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姒菱看着小师妹严肃的样子,顿感不妙,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话本推进了枕头底下。 “师妹可曾受了委屈?告知于我,我定替你寻个公道!”姒菱绕到姒书的对面,低头对她说道。 姒书傲然的把头撇到右上方:“若有一天书儿丢了,师姐怕是也察觉不到。” 姒菱正色起来,师妹往日里喜怒无色,很少有情绪波动,今日这般反常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又绕到姒书的右边,对上姒书的目光:“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姒书黯然:“姜婶儿没了……” “什么?何人所为!”姒菱的音量陡然提高了三倍。 “说来话长,改日再给你解释,我现在是将军赵赫的义女,他一会儿就过来了,你装作不认识我就好,还有,今日我便要给姜婶儿报仇,来凌月楼就是为了向你借一些东西。” 姒菱了解姒书,她现在不说定是有她的原因,便也不多问,只回道:“什么东西?” “妘族的毒鼠。” 姒菱经营着这家酒楼一百多年,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难免会有危险,于是凌月楼不仅有许多负责安保的随从,还备着许多防身利器,其中,便有这妘族毒鼠。 妘族善毒,八族寨中无人敢惹,皆对妘族之人怀有一丝惧意,避而远之。 姒族虽建起了整个寨子,为寨中各族所敬仰,但姒青然她们也不敢轻易与妘族交恶,毕竟妘族杀人于无形,并非虚传,因此,从姒青然带回来第一个妘族之人时,姒菱她们就格外注重与妘族的关系。 妘梦从小就跟着爹娘在凌月楼了,负责培养一些具有攻击性的毒物。 姒书跟着姒菱去了二楼最边上的一个厢房,门开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开了门:“姐姐?” 姒书她们进了屋,屋里的窗子都被糊了起来,光线很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四面墙壁都摆放着许多柜子和箱子,还有一些潮湿的味道,姒菱对小丫头说:“梦儿,借毒鼠一用。” 妘梦一脸兴奋:“姐姐要杀人了吗?几个人?” 姒菱弯起手指狠狠的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能不能换一个兴趣?” 妘梦吃痛,边揉着脑袋边委屈的说:“人家得知晓了杀几个人,才能知道姐姐该用几只鼠嘛……” 上午的时候赵赫已将姜婶儿遇害那日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姒书,她想了想赵赫说过的话,牢里大概关了十几号人。 “约是十几个。”姒书开口。 妘梦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女孩,想来能让姒菱姐姐领来这里的人肯定不一般,她平日里不出门,就喜欢窝在房间里养些蛇蝎鼠蚁,不过倒也听娘亲说过几句外面的事儿,估计这就是姒书吧,长的真好看! 妘梦收回目光,认真起来:“这十几个人在一起还是在不同的地方?” “一间牢房。” 妘梦挑了下眉:“这样呀……毒鼠虽毒,但是不好携带,不如噬骨蚁好用,嘻嘻,我去取来。” 说着转身去了角落的一个箱子跟前,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褐色瓦罐儿,又从旁边柜子的一个抽屉中取了一粒药,一起捧到了姒书面前。 “把这粒药悄悄扔进牢房里,再把瓦罐儿的盖子打开,噬骨蚁便会循着气味儿过去,然后嘛……” 妘梦弯下腰,凑到姒书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嘿嘿,会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姒书莫名对这位叫妘梦的姑娘产生了一丝好感,她将东西收下:“多谢姑娘,此事一完,我必定再来登门道谢。” 妘梦哈哈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我就不推辞了,姒书族长。” 第二十二章 报仇(2) 姒书将东西收入袖中,准备下楼,姒菱有些不放心,叫住了她:“你一个人可以吗?” 姒书并未回头:“我爹陪我。” 姒菱:…… 妘梦:姒族有爹?……还活着? …… 姒书下了楼,见赵赫还没来,便挑了张客人刚走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个菜。 刚点完,赵赫就出现在了门口,一身玄色常服,衬的他手里的一架子冰糖葫芦,格外扎眼。 他的目光在客栈里来回的扫着,额头上略有汗意。 其实他刚下马车走了没几步,突然意识到姒书先去凌月楼的话他就没有马车了,凌月楼足有两层,建的高,宏伟气派,算是京城里的一座标志性建筑,虽看着近,但是走过去也得一会儿功夫。 赵赫回过头,却看见马车已经开始走了,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叫他们停下来,为人父的尊严还是挺重要的。 为了不让姒书等急了,他迅速的买下所有糖葫芦,又扛着一整架儿糖葫芦一路风驰电骋,总算到了这凌月楼…… 见赵赫还没看到自己,姒书站起来向他招手:“爹爹!我在这儿!” 赵赫一笑,往姒书那桌走过去,其他宾客的目光都牢牢的被赵赫吸引了,想来这人气宇轩昂,走路带风,就是扛着一架子火红火红的糖葫芦,和凌月楼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个小男孩看着赵赫手里拿了那么多糖葫芦,口水直流,许是被家里惯坏了,他直接拦住了赵赫,张口道:“喂,给我一串儿糖葫芦!” 赵赫瞥了他一眼:“不给。”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衣着华贵的妇人赶忙安慰他:“小宝不哭,娘亲现在就叫人给你买!”哄好了他,又小声嘀咕着:“凌月楼怎么会有这么穷酸吝啬的人进来……” 赵赫不予理会,径直走到姒书旁边坐下,把糖葫芦往她手边儿一推:“书儿等急了吧。” 姒书看到刚刚那一幕,觉得有些好笑,想不到率兵无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然和小孩子过不去。 她笑着从架子上抽出一串儿糖葫芦:“谢谢爹爹!” 吃过了饭,一行人出了京城,到了悦来客栈所在的平望县。 县衙门口。 一个胖胖的县令跑出来迎接,行了个礼:“不知将军大人光临小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赵赫点了点头:“县令大人不必多礼,我们此次前来,是想审查一下上次送来的那伙劫匪。” 胖县令拍了拍胸脯:“这个大人您放心,虽然这伙犯人是平望县本地的,但是下官自认清正廉明,绝不做那徇私枉法之事,大人且跟我来!”说着弯下腰摆了个请的手势。 赵赫等人跟着他去了牢房,当日十几个劫匪看到赵赫吃了一惊,尤其是刘二和李三,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姒书看着他们,怒从中来,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谁害的我婶婶?” 刘二一看是那天的小女孩,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寻仇而来,忙指向李三儿:“是他,他杀的!我本来只是图个钱财……” 李三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公认“仗义”的大哥,他一咬牙,再也不顾往日的情分,指着刘二说道:“是他指使我的,我只是个打手,没有大哥的命令我怎么敢私自动手!” 曾经的好兄弟反目成仇,牢房里其他人都傻了眼,有一个眼尖的立马分清了形势:“对,都是刘二逼迫我们干的……”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随即一片附和声…… 刘二瞬间从曾经的老大变成了众矢之的,甚至有人为了表明立场,推了刘二一下,刘二气极,也还了手,和他扭打起来,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姒书看着他们内斗,冷笑一声,皆是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徒,死不足惜。 姒书示意县令让他们停下来,胖县令接到指示,大喝一声:“都安静!在牢里斗殴,我看你们活腻了!” 劫匪们瞬间安静了下来,胖县令非常满意自己的震慑效果,昂起头看着他们,官威十足。 姒书看着劫匪,幽幽的开口:“我婶婶的东西呢?” 刘二正被大家一致声讨,见姒书这么问,赶紧回答:“我一个子儿都没拿,全交给官差大老爷了啊,饶我一命吧姑奶奶!” 姒书冷眼看向那个胖县令,胖县令神色慌张,没想到这刘二就直接这么说出来了,他赶紧解释到:“赵将军,大小姐,那些东西是在我这里保管着,正想着多会儿给您送去,但当时不知道大小姐就居于将军府上,所以下官就先代为保管了,想着待他日姑娘来找时奉还……” 他说的半真半假,他确实不知道姒书的来历和住处,但他也从未想过归还,想来那妇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只要一口咬定从未见过就可以了,虽听刘二说过还剩下一个小丫头,不过……十岁的孩子而已,知不知道有这笔钱还不一定呢…… 但是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真的知道,而且是将军府的人! 现在是不得不把吞进去的钱再吐出来了,胖县令感觉像被剜去一块儿肉一样疼…… “将军和大小姐还有什么要问他们的就尽管问,下官这就去给您把东西取来!” 赵赫点了点头,胖县令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去了…… 姒书其实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将死之人,不必多费唇舌。 刚刚已经趁着牢里劫匪内斗的时候将药丸丢进了牢房里,现在只差打开瓦罐儿了…… 过了片刻,“爹爹,我们去衙门里等着吧,不想再看见他们了……”姒书红着眼眶说道。 “好。” 一行人朝外走去,没有人注意到,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多了一些蚂蚁…… 县衙内,等候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胖县令才气喘吁吁的过来了,虽然来回都是坐的马车,只跑了一段儿路,可由于肥胖和紧张,头上的汗就跟被雨淋了一样,他顾不得擦汗,径直走到姒书面前,递上了那个袋子。 姒书皱着眉接过了那个满是汗渍的钱袋儿,打开看了看,银两、焦桐斋的钥匙都在,还有,临走时卓儿给姜婶儿的礼物,平安符…… 第二十三章 凭我是你主子 回到将军府已是晚上,姒书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偏偏这时候雀儿忙完了外面的杂活儿,回来厢房找姒书算账。 她怒气冲冲的推门进来,又转身把门上了拴。 “信呢?” 姒书本就心情不好,无意搭理她。 雀儿大步上前揪起姒书的衣领:“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信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姒书眉毛一挑:“取回我自己的东西,何故为偷?” 雀儿攥紧了姒书的领子:“你……” 姒书冷眼道:“雀儿姐姐如今无信在手,也敢这么对待一个将军府大小姐?” 雀儿一愣,慢慢的松开了手,随即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大小姐饶命,雀儿之前一时糊涂冒犯了您,雀儿该死!” 姒书搀起她:“姐姐快起来吧,书儿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雀儿感激涕零:“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雀儿再也不敢了。” “嗯。” …… 几日后,叶淑君和姒书正在后院儿赏花,下人来报,说是一个姓王的员外登门将军府,要下聘。 叶淑君点了点头,对姒书说:“你的丫鬟,你去做主就行了。” 姒书应下,随下人去了正厅。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比胖县令还要胖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正满脸堆笑的朝姒书迎来。 他身后站了几个随从,脚下堆满了下聘的礼品,想必是有备而来。 “这位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吧!鄙人姓王,听闻大小姐的丫鬟待嫁,特携礼而来,虽是做妾,但我王某绝不会亏待她的!” 王富根做生意发家,虽家财万贯却无权无势,听说将军府大小姐要为贴身丫鬟寻婿,他赶忙精心准备了许多礼品前来下聘,别人或许看不上一个将军府的丫头,但在他眼里却是个巴结上将军府的机会。 姒书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手指轻扣着桌面:“王大人打算如何迎娶雀儿姐姐呢?” “必定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不妥。”姒书喝了口茶。 王富根一听,心想这大小姐果然对丫头感情深厚,既然这样,花再多的钱都值了! 他咬咬牙,开口道:“另再加五百两聘礼,过门后王某定会好好待她,保证她与正房无二!” 姒书看着他:“我不喜雀儿,你可明白?” 王富根一愣,不喜欢她为何还要替她寻个人家? 姒书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没听懂,又补充道:“王员外性情暴躁,王夫人乖张善妒,我说的,对不对?” 王富根是生意人,一琢磨便回过味儿来,赶紧回答道:“大小姐所言极是。” 感情这将军府大小姐并非是为了给贴身丫鬟寻一门好亲事,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啊…… 不过夫人本就善妒,想来也并不困难,也罢,只要能攀上这将军府,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所谓了。 姒书从袖口摸出些银两递给王富根:“虽知道王员外并不缺钱,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员外好好待我雀儿姐姐。” 王富根万分感激的接过:“大小姐放心!” 姒书转头对下人说:“去把雀儿姐姐叫来吧。” 片刻后,雀儿来了,一脸不解的看着厅内的场景。 姒书站起身来,甜甜的笑到:“恭喜雀儿姐姐!” 雀儿脸上的疑惑更深了:“恭喜?” “恭喜姐姐今日觅得如意郎君呀!” 王员外嘿嘿笑着也上前来:“雀儿姑娘当真是一位清秀佳人啊!” 雀儿看着眼前这个又胖又黑的老男人,一种油腻感扑面而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今后有的是时间认识,过几日我便来迎娶雀儿姑娘进门!”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吧,如此才子佳人,理应早结姻缘才是。”姒书笑着接话。 雀儿气极,用手指着姒书大喊道:“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不嫁给他!” 姒书淡然道:“凭我是你主子。”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是得罪过你,可是我认错了,我认错了啊,你说过你不计较的!”雀儿哭喊着推了一把姒书,被下人拦下,只得无力的蹲坐在地上…… 姒书也蹲了下来,替她擦了擦泪水,“我若是计较,还会专门给你找个有钱人家嘛?不要哭了,你不是就想要荣华富贵嘛?” 雀儿一双泪眼恨恨的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是为了报复我……” 姒书不再理会,站起身对王富根说道:“王员外,还不把你的小妾接回去?这些聘礼就当作雀儿姐姐的嫁妆,一并拉走吧。” 王员外面露喜色,“唉!”了一声,使唤着带来的下人把撒泼的雀儿强行拉到了骄子里…… 雀儿的哭喊声渐行渐远,姒书坐回椅子上又泯了一口茶,清净了。 …… 深秋的夜带来徐徐凉意。 书房内。 一位老者穿着墨色的缎面锦袍,又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个大氅,左手把玩着一块儿玉石,眉目微蹙,透着几分威严。 “老爷,大小姐近日的确有些异样,前几日她和将军大人去了一趟平望县衙,三日后,牢里那伙劫匪全都离奇死了,死因不明,昨日大小姐又将自己身边的丫头嫁与了一位员外,听下面的人说那个丫头一直哭喊,似是不愿……” 说话的正是田管家,他最近一直暗中调查姒书,但是她的来历始终查不出来。 赵鉴学面色凝重:“牢里那些个人的死,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你这几日去王员外家盯一下那个丫头,这姒书定不会平白无故就把她嫁过去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 赵鉴学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田老觉得她像十岁的孩子吗?” “估计是暗地里有人教唆。” 赵鉴学点了点头:“好好查一查,我此前为官多年,赫儿又征战多次,难免树敌,如果她背后有什么势力,一定要斩除干净。” “知道了,我定不负老爷所托!”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田管家走后,书房里更寂静了,赵鉴学陷入沉思。 本以为有了个乖孙女儿,谁知道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来这个姒书还挺合他的眼缘的,小小年纪,处事不惊,如果是他的亲孙女儿,必定要悉心栽培一番。 可惜啊……但愿不是引狼入室吧…… 第二十四章 我想有个妹妹 翌日。 因为姒书提了一句想念凌月楼的菜,赵赫又无事,于是一家三口便启程去了凌月楼。 还未入门内,就听见咿咿呀呀的戏腔,进去一看,原是在一楼中央搭了个戏台子。 小厮领着赵赫三人上了二楼的包厢,观戏的绝佳位置。 菜还未上,姒书假装腹疼,去了茅厕。 出了包厢,姒书拐了个弯,来到姒菱所在的房间。 “姜婶的仇报了?” “嗯。” “那就好……” 姒菱眸子暗了暗,这几日她一直在自责,自己派去的人手没有保护好师妹和姜婶。 “师姐,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当日的车夫还有负责保护我们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人回来告知你发生了什么事儿嘛?” 姒菱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都逃了,不过我把他们都抓回来了。” “人呢?” 姒菱目光凛然:“责罚了一下,放了。” 姒书叹了口气,“师姐可曾想过这或许就是他们不回来通知的原因?” 姒菱不解,“因何如此?” “你待他们过于苛刻,如若告知你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师姐会怎样处罚他们?” 姒菱沉默下来,片刻后开口道:“罚扣银两,永不雇用。” “不止如此吧,以师姐的行事风格,必然也少不了打骂……” 姒菱思忖片刻,好像的确如此…… “是以,他们不是不愿告知,而是不敢告知,左右不能再留在凌月楼,与其回来被罚扣银两,不如不告而别,还能保住这趟的薪酬。” 姒菱的眉毛微微蹙起,疑惑的问道:“我当真有如此凶恶?” 姒书摇了摇头,“凶恶倒是谈不上,只是方式有些欠妥,师姐当宽容一些,不然长此以往,难以服众。” 姒菱陷入沉思,自己好像是严苛了一些…… “师姐慢慢想吧,我怕我爹爹和娘亲等急了,先告辞了。” 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刚迈出两步,脚下一顿,又转过身儿来,伸出了短短的胳膊,手心正摆在姒菱的胸前:“借我些银两。” 姒菱:“……” “师妹堂堂一个将军府大小姐,会缺银两?” “唔……别人的不好意思要,而且,书儿一人在外,人生地不熟,银两这种东西,自然越多越好。” 姒菱不禁翻了翻白眼儿,刚刚还爹爹娘亲的叫着,现在又人生地不熟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姒菱还是从柜中取了五百两银票出来递给姒书,姒书也没客气,照单全收了。 “多谢师姐,我会让爹爹和娘亲多来照顾你的生意的。” “师妹客气了,若无事,还是别来了。” …… 姒书回到了包厢,菜正上齐,叶淑君捏起竹筷,给姒书夹了一块儿莲子桂花糕,“书儿尝尝这个,听说是这凌月楼的招牌点心。” 姒书其实已经吃过很多次了,但不想拂了叶淑君的好意,便提起竹筷,将这块儿点心送入口中,粉糯绵软,甜而不腻,一如往常。 刚将糕点咽下,赵赫又夹了一块儿荷叶鲫鱼的鱼肉送到姒书碗里,“书儿,这是你上次称赞好吃的那道菜,为父这次特意又点了这个,你尝一尝。” 姒书不禁有些感动,默声享受着他们的关爱,这种被爹娘宠着的感觉未曾有过,看来将军和将军夫人,是真心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孩子了…… 楼下的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正演到精彩片段:梅娘带着两个女儿上京寻夫,不小心与两个女儿走散,大女儿便扛起了照顾妹妹的重任。 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花旦用哭腔唱着:“离家数月不曾悔,未到京城风雨催,娘亲独去,久别不归,这寻父重任,只得落在我的肩上!” 唱腔婉转动人,眼神里却透露着坚毅,几句唱词便引人入戏。 另一个十岁模样的小戏子则神色不安,甩了一下那绿色的水袖儿,唱道:“无银两来无熟宾,姐姐如何替娘亲?这下好,爹爹不曾寻见,又与娘亲走散,只怕是,亲人难相见,命丧在京郊!”唱罢便作哭势。 姐姐碎步上前,将指尖触上妹妹的面颊,做拭泪状,安慰道:“莫再哭了,母女心相连,姐妹同根生,本是一家之人,定能有缘再会,我誓要带你寻到爹娘!” 戏声先是细腻柔美,待最后一句唱词,腔调忽而升高,平添了几分坚定,扣人心弦。 随后姐姐经过不懈努力,带着妹妹找到了已做官的爹爹,又通过爹爹的势力,找到了走散的娘亲,一家人终得团聚,皆大欢喜! 戏幕落。 台下纷纷鼓掌叫好。 赵赫和叶淑君也不例外,皆感于这姐妹之情。 姒书忽的想起来,倒不如借这个戏,引出助叶淑君怀孕之事…… “爹爹娘亲,书儿也想要个妹妹。” 姒书话音刚落,赵赫和叶淑君便愣住了,随即叶淑君的眸子里便浮现出一抹神伤。 赵赫打破了这份尴尬:“爹爹和娘亲有你一个就足矣。” 姒书心知,这断然不是真心话,只是不得已之言,毕竟谁都想有自己的亲生子嗣。 “我婶婶儿教过我一个方子,可以怀弟弟妹妹。”姒书一脸认真的看着赵赫。 叶淑君闻言抬了一下眸子,分明闪过了一些希冀,但又很快暗淡下去,书儿虽然聪慧,但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话又怎能当真呢…… 赵赫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敷衍的回答道:“好了快吃饭吧,梦里就会有弟弟妹妹了……” “爹娘若是不信,我将方子写出来,拿去郎中那里一问便知。” 叶淑君登下有些疑虑,十几年了,他们看过无数的郎中,更是喝过无数副药,甚至还请了神婆算卦,道士做法,全都无济于事,书儿这丫头啊…… 叶淑君本想拒绝,但是看姒书这么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她,于是便说:“那就等书儿回府了把方子写出来,让娘亲看看。” 将军府。 姒书一进门就伏到了案前,随手写出两张方子,一张为养神,一张为温经。 这第一张方子为龙眼肉八钱、柏子仁五钱、生龙骨捣碎五钱、远志二钱、生地黄六钱、天门冬四钱、甘松二钱、生麦芽三钱、菖蒲二钱、甘草半钱、研细熬成汤药,具有滋补安神之效。 第二张方子则是由当归、川芎、白芍、桂心、牡丹皮、莪术各半两,人参、甘草、牛膝各一两组成,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温服,具有温经养血之功效。 姒书写完,将这两张方子收好,一并交给了赵赫。 ------题外话------ 以上药方仅供参考(切勿随意模仿哦~) 第二十五章 煎药 二日,赵赫去早朝,顺便拿着方子问了一下太医,只道是调养的寻常方子,并不是什么送子秘方,但平日里喝着也无碍,有养心静气之功效。 赵赫便了然,依着方子抓了几副药回去,毕竟是书儿的一番心意。 回到府里,姒书便接过药来,说是要亲自煎,赵赫便随了她。 傍晚,姒书各取了一副药,用水浸了半个时辰,又将两个药砂锅坐在炉子上,开始第一遍煎煮。 姒书让厨房的婆子看着火候,自己则回了厢房。 “嘶~”,刀划过手心,鲜血渗了出来,姒书握拳,拳眼朝上,将血悉数滴落于下方的两个酒盅里。 一盅约莫六钱,便是药引子了。 药方很是寻常,最重要的是以这姒族之血作引。 姒书将手用细布包了,端起两个玉盅便去了厨房。 “婶婶先出去吧,我来就好了。”姒书对看着炉火的婆子说道。 婆子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姒书揭开两个盖子,将两盅血分别倒入,砂锅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连院子内都洋溢着药香。 一个时辰后,姒书将呈暗绿色的药汁滤了出来,又往锅内添了清水,开始煎煮第二遍,方才倒入的血引子,已然成为暗红色的血块儿。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经入夜了,这第二遍终于也煎好了,姒书把这两遍的药融在一个碗内,招呼着婆子端着两个碗去给将军和夫人送去。 “你且记好哪边是将军的,哪边是夫人的,莫要弄错了。”姒书叮嘱到。 婆子应下,小心翼翼的端走了。 姒书洗了一下手,也过去了。 一入厅内,就闻到了饭香,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 赵鉴学坐在上首,左侧依次坐着赵赫和叶淑君,右侧是吴氏。 吴氏白了一眼姒书,阴阳怪气的说道:“呵,多大的架子啊,让一家子人都等着你。” 姒书还未开口,赵赫为之辩解道:“书儿是替我和淑君熬药,才来迟了些,娘亲莫要怪她。” 转而又对姒书说:“快坐下吃饭吧。” 姒书点头算做回应,默默的走到吴氏身边坐下。 “一个小丫头片子会煎药?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说着吴氏竟然站起来,绕到了桌对面,端起赵赫和叶淑君面前的药碗就砸在了地上。 “砰!” 两个瓷碗摔得稀碎,药汁飞溅到了赵赫和叶淑君的衣角上,地上湿了一片,一时间药味四散,盖过了饭香…… “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熬的药你们也敢喝?你俩身体都好好的为什么要喝药,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安了什么心!” 姒书眸子倏地收缩了一下,熬这两碗药可不容易…… 叶淑君眼里屯了愠怒,幽幽的开口:“娘,书儿还这么小,能有什么坏心思,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 赵鉴学坐在上首,沉默不言,眼睛却盯着姒书,他也想知道,这丫头在玩儿什么把戏。 吴氏被儿媳回嘴了一句,声音拔高:“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你倒护上那个丫头了?如果她是受了人指使,往你们碗里下毒可怎么办?” 吴氏还想再说,赵鉴学咳了两声,打断了她:“书儿,你倒是来说一说,这药,是治什么病症的啊?” 姒书站了起来,恭敬的回道,“回爷爷的话,我婶婶在世时,经常替妇人看病,尤其是久婚不育之人,这两个方子便称作送子方,看似平常,实则内有玄机……” “哦?有何玄机?”赵鉴学勾起一丝兴趣。 “还恕书儿不便告知,三个月后便知结果。” 吴氏一听是送子方,神色变了变,多了些期许。 赫儿不肯纳妾,她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叶淑君身上,但奈何又是吃药又是做法的,折腾了这么些年,肚子也不见动静儿,后来赫儿便不准她再管这个事了…… 吴氏见赵赫和叶淑君都愿意喝这丫头熬的药,若是真的有效就太好了…… 然而面儿上吴氏还是不松口,“我们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来人啊,先验一验这个药,看看有没有什么毒性!” 话一落,就有丫鬟拿着银针去验了,赵鉴学并未阻止,他也做不到完全信任这个丫头,尤其是老田给他说过那几件事儿后…… “回老夫人的话,没有毒性。” 赵赫有些不耐,抱怨道:“还有什么疑虑吗?书儿煎了好几个时辰的药,您二话不说就给摔了……” 吴氏冷哼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罢了,我管不了你们,你们愿意喝便喝去吧。” 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反正也没坏处,一定要喝啊,万一奏效呢? 赵鉴学转了转茶杯,有些将信将疑,“行了,先吃饭吧,既然没有什么危险,你们就喝着试试吧,怀不上也无碍,别浪费了书儿的一片心意。” 闹了这么一出,大家都没有心情吃饭了,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 第二日,姒书又照昨日的方法熬了药,这次没有人阻拦了,赵赫和叶淑君顺利的喝了药。 如此一个月后。 叶淑君发现这次来月事,小腹竟然不痛了,难道是书儿的药起了作用…… 大雪纷飞至,冰挂树梢头。 “淑君,起来用午膳了。”赵赫温柔的唤道。 叶淑君睁眼,还是困顿的不行,挣扎着从棉被里钻出来,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要出门。 赵赫见状,拿起一件狐裘披在了她身上,最近淑君不知道怎么了,白日里总是犯困。 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菜,呼呼冒着白气儿,在这凛冬天儿里看起来格外温暖。 吴氏见叶淑君进来,又尖酸的说了两句:“这都午时了才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将军府没个规矩呢。” 赵鉴学轻斥了吴氏一声:“要吃饭就好好吃,哪来那么多话!” 说罢,又给姒书夹了一筷子笼蒸酥肉:“多吃点,长身体。” 叶淑君也习惯了,未放在心上,落座后默默的捏起竹筷,夹了一口青菜。 “淑君,多吃点儿肉。” 赵赫夹下一个鸡腿放到淑君碗里,又给她舀了两勺热乎乎的鸡汤。 叶淑君夹起鸡腿咬了一口,忽觉油腻不堪,转过身干呕了两下。 赵赫着急的抚了抚叶淑君的背,“来人,去请太医。” ------题外话------ 盅,小酒杯,约莫六钱,大概三十毫升。 第二十六章 有喜 东院正厅内,火墙烧的正旺,厅内中央又摆了一个巨大的铜质熏炉,很是暖和。 叶淑君卷起袖摆,将露出的一截皓腕置于脉枕上。 老太医替叶淑君号着脉,赵赫和姒书在一旁关心的等待着,看着太医面色凝重,赵赫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老爷子赵鉴学虽在太师椅上坐着喝茶,却也时不时的瞟来几眼。 而吴氏则是想走却又怕面儿上不好看,不得已也留在这里,心里却不满于叶淑君的娇气。 老太医号完脉,一转刚刚严肃的表情,笑盈盈的开口道:“恭喜将军,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啊!” “什么?”吴氏最先站起来,由于太过激动,起身儿时带翻了桌边的茶碗儿。 她快步走到太医面前,瞪大了圆眼,“这是真的吗?我赵家有后啦?” “千真万确,老夫行医多年,不会误诊的。” “啊呀老天爷显灵啊!”吴氏面露喜色,连音调儿都变得轻快了。 赵赫握着叶淑君的手,盯着她那依然平坦的肚子,有点难以置信。 叶淑君十五岁嫁给他,如今已经三十了,他本来早就对生儿育女不再期待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了,他现在竟然真的要当孩子的父亲了! 赵赫深情的望着叶淑君,痴痴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座上的老爷子也坐不住了,之前知道有姒书这个干孙女儿的时候他都激动了半天,现在儿媳怀孕了,他怎能不高兴! 他重重握住老太医的手,上下晃了晃,“感谢老太医啊!他日我赵某亲自去贵府上登门道谢!” 老太医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老夫只是诊断了一下,我开了一张安神养胎的方子,你们照着抓药,每日按量给叶夫人服下即可。” 将方子交给了赵赫,老太医收整好带来的东西,背起竹箱儿拱手道:“老夫就先告辞了,夫人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唤我便可。” 赵鉴学和赵赫将太医送到了门口,又一番道谢后才返回正厅。 “哎呦,淑君啊,以后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啊,有哪里不舒服也跟娘说,身子要紧!” 吴氏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脸上扬着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淑君的肚子,生怕里面的大孙子跑了。 老夫人突然这么热情,叶淑君还有一些不适应,笑着回应道:“多谢娘关心。” 说罢转头看向姒书,眼睛里氤氲着一些水汽。 整个厅内的人,听到叶淑君怀孕的消息无不震惊,独有姒书一人,淡然自若,仿佛早已料到一般。 叶淑君抓起姒书的手泪眼朦胧:“小书,多亏了你。” 姒书甜甜一笑,“我就说会有弟弟妹妹的。” “书儿,这件事,你就是家里的大功臣,说吧,想要什么奖赏,爷爷都允了!”赵鉴学中气十足,豪爽的抛出承诺。 姒书想了想,张口道:“雀儿姐姐嫁人了,我想自己挑个丫鬟。” 见识过雀儿作的那些幺蛾子,姒书便没有再接受叶淑君安排给她的丫鬟了,所以这段时间她都是独自一人,没有帮手,也没有玩伴。 赵鉴学目光闪了闪,想起了雀儿那档子事儿。 几个月前老田去调查,发现雀儿在王家过的很不好,王员外对她动辄打骂,正房夫人又不断欺压,这富贵人家的小妾过的还不如当初将军府的丫鬟。 田管家私下叫了雀儿出来,问了问缘由,雀儿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让田管家带她回将军府,她并不想做这王员外的妾,只是得罪了姒书才被强行嫁与这个大了她十几岁的员外…… 姒书这个丫头啊,年仅十岁,聪慧过人,但又睚眦必报,对她不利的人,她便打发的远远的,重要的是竟然就在将军府眼皮子底下送走了一个丫鬟,若不是他让老田一直盯着,怕是他也会以为这丫头是生性淳良,体贴下人…… 虽然对姒书还是有些顾忌,但她也确实帮助儿媳怀孕了,这是将军府操心了十几年的头等大事,竟然让这小丫头轻易的解决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赵鉴学已经断定姒书对将军府并无恶意,只是依旧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赵鉴学敛了敛神儿,回复道:“允了,你自己挑选便是。” “多谢爷爷。” 将军府招纳丫鬟仆人也是有一套流程的,姒书不好带外人进来,便提了这个要求。 “书儿啊……” 吴氏两只手攥在一起,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姒书,欲言又止…… 被老夫人一叫,姒书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在叫自己……反应过来确实叫的是她后,恭敬的回道:“老夫人请说。” 之前吴老夫人一直嫌弃姒书是野丫头,姒书也识趣的称她为老夫人,不敢妄自“攀附”。 吴氏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实在是将军府的福星啊……”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补了一句:“以后还是叫祖母吧……” 姒书莞尔,微微欠身:“祖母好。” 赵赫看着姒书终于被老夫人接受,不禁有些感慨,随之递给姒书一个肯定的眼神,没有任何话语,但是姒书竟然看懂了…… 一时间,正厅内其乐融融。 一家子人围着叶淑君,开始规划给孩子准备的东西。 吴氏先开口:“淑君怀孕了,过段儿时间肯定馋嘴,得多雇几个厨娘,每天做不同的菜。” 赵鉴学点了点头,接道:“淑君有孕,难免有不适的时候,赫儿明日去宫里请个太医在府里住下,比较方便些。” 赵赫默默记下,“不如我一并把给宫妃接生的产婆也接回来,免得到时候还得去请。” “那我便去请几个奶娘,以后喂我的大胖孙子!”吴氏很是积极。 叶淑君哭笑不得:“都道是十月怀胎,这还还早着呢,临近了再请也不迟。” “无碍,将军府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手的。” 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阔绰。 姒书也被这种氛围带动,思忖了片刻,想起来师姐曾送了她一个长命锁,便开口道:“那书儿就把存在爷爷那里的黄金取出来,给弟弟或妹妹,打一把长命锁。” “对对对!必须要有长命锁,还要有小衣服小鞋子,我明天去绸缎庄里转一趟,亲自给我的乖孙儿挑布料!” 吴氏一脸的期待,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刻薄样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越聊越起劲儿……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即便冬天,似乎也不觉冷了。 第二十七章 除夕 正和殿内,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文武百官手持笏板,整齐的分列在两侧。 “除夕将至,诸位爱卿可有何提议?” 龙椅上,恒帝俯视着朝臣,缓缓的开口。 丞相贾赟上前迈了一步:“依老臣所见,不如就还依照惯例,除夕之日,君臣同乐。” 恒帝皱了皱眉,不太满意,往年除夕都是宫中大摆宴席,宴请满朝文武,说是君臣同乐,但平日里每天见的就是他们,除夕还是他们,颇为枯燥…… “还有别的提议吗?众爱卿尽可畅所欲言。” “回陛下,臣以为除夕乃团圆之日,往年都只是君臣团圆,今年除夕不如实现一下君民团圆。”说话的人是厉国的尚书荆昭。 “哦?怎么个君民团圆?”厉帝有了一丝兴趣。 荆昭继续说道:“依微臣之见,倒不如除夕之日,将众臣的家眷也一并邀来,共贺除夕。” “如此的话,也有意思,朕倒也想看看,众爱卿的子嗣们,是否皆为可塑之才。” 此话一出,众朝臣面色各异,有一部分人担心自家的纨绔逆子拿不出手,也有一部分人暗自窃喜儿女终于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荆昭便属此类,他之所以提这个方案,就是为了给爱女荆萱铺路。 殿内朝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片刻,厉帝开口:“众卿可有异议?” 正和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无人敢应。 “那便这么定下了,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朕很期待令郎令爱们的表现。” 厉帝盘算着,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墨儿与朝臣之子交流一番,看看墨儿在同辈人中是何等水平…… …… 赵赫很是担心,按皇上这个意思,书儿也得去了,她从未见过这种场合,到时候该如何应对?又或是不小心冲撞了龙颜,可该如何是好…… 赵赫忧心忡忡了一路,回到了将军府,打算与淑君商议一下此事。 还未进正房,便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显然老夫人和书儿都在。 赵赫迈步进去,老夫人正在教淑君做小孩子穿的鞋,姒书也拿了一块儿红色的缎面儿布料,像是在琢磨着做衣服。 看到这副婆媳和睦的景象,赵赫不可察觉的笑了笑,一路上的愁绪都消散了不少。 “淑君啊,这孩子他娘亲手做的鞋就和直接花钱买来的不一样,你看赫儿小的时候,他穿我做的鞋一直穿到十几岁呢……” 刚说到一半儿,老夫人看见赵赫进来了:“赫儿回来了啊,今日倒是挺早的。” 闻言叶淑君也转过头来,举着做了一半儿的小鞋给赵赫看:“夫君你快来看娘教我做的鞋!” 赵赫走近了几步,拿起做的歪歪扭扭的小鞋子端详了片刻,笑到:“娘子真是秀外慧中!” 说完又注意到了姒书面前的布料,他拿起来看了看,虽然只剪了一片不规则的形状出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夸奖道:“书儿做的也很不错,以后定是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姒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她从未做过这些,只是觉得新奇,随手试了试…… “对了,我来是要说正事儿的,差点忘了。”赵赫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 “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 叶淑君和老夫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姒书也仰起小脸看着赵赫,等待他的下文。 “此事说来有些麻烦,我把爹也叫来,一起商议一下。”说罢便唤了个下人去请老爷子。 正房厅内。 “什么?除夕宴家眷都要去?淑君身子不便,可以辞了吗?” 吴氏听完赵赫的一番话,十分担心叶淑君来回折腾会对孙儿不好。 “年迈的长辈都可以不去,淑君的情况我也给圣上说明了,淑君可以安心在家养胎。” 吴氏一听到这话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赵赫又继续道:“问题是书儿,不得不去……” 赵鉴学蹙着眉头,他知道赫儿在担心什么,看向姒书:“你愿意去吗?” 姒书凝眉:“不管愿不愿意,书儿都必须得去,如果不去,便为不敬。” 姒书一直觉得宫内有些麻烦。 赵赫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所有臣子的儿女都要准备一个节目……” 姒书“……” 宫内确实麻烦。 “书儿,你会琴棋书画吗?”吴氏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姒书不比别的公子小姐,怕是没有学过那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 “回祖母,略懂一些。”姒书应到。 赵赫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书儿最善哪样儿?” “棋。”姒书淡然道。 琴过于张扬,书和画,优则风头太盛,劣则会丢了将军府脸面,唯有棋,输赢皆可掌控。 “棋如何做节目?”赵鉴学问道。 姒书想了想,“邀人对弈。” 叶淑君面露担忧:“我看趁着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可以给书儿请一个下棋的师父,再请一个嬷嬷给书儿讲一讲宫中的礼仪,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底气。” 赵赫和赵鉴学都觉得可行,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姒书其实根本不需要师父…… …… 几日后,厨娘,奶娘,产婆,太医,教姒书下棋的师父和教礼仪的嬷嬷,都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将军府,田管家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住处,将军府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姒书此刻对面正坐着胡子花白的下棋师父,他捋了一把胡子,语重心长的说:“下棋啊,就得从小学起,小娃娃学棋最重要的是先学会平心静气。”说着落下一颗黑子。 姒书也跟着捻了一颗白子落下,“师父说的是。” “你这个态度是好的,比老夫以前那些毛毛躁躁的弟子强多了。”说着又落下一子。 姒书也落下一子,“多谢师父夸奖。” 棋盘上又落下一颗黑子:“老夫曾经与当今皇上对弈,你猜怎么着?” 姒书一笑,未做回应,只手上有了动作。 “我让了圣上三局,他才能赢了!”老头儿一脸骄傲的回顾以前的辉煌历史。 见姒书不理,他又继续说道:“你该感谢你的爷爷,若不是他,凭赵赫那小子,根本请不动我……” 老师父一句接一句的跟姒书聊天,姒书时不时的接一两句话,其余便是沉默,她不擅与人攀谈…… 第二十八章 得力助手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老师父的话也越来越少。 他捋着花白的胡子,面色凝重的盯着棋盘,手里捏着一颗黑子,迟迟不肯落下。 不知不觉间姒书那边占了绝对上风,而老师父这边却被逼成了死局。 僵持了片刻,老师父颤抖着手,把捏了半天的棋子放回了坛子里。 “老夫甘拜下风。” 姒书淡然,“承让了。” …… 老师父刚来一天,就收拾东西执意要走,无论赵赫怎么劝都劝不动,问了问缘由,只见他摆了摆手,嘴里只重复的嘟囔着一句话:“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老师父下了一辈子的棋,从未输的这么惨淡过,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娃娃,怎么能心思缜密到这种程度,他实在想不通…… …… 姒书精通棋艺,没有必要每天浪费时间练棋,不过宫中的规矩倒是有必要学一学,免得与众不同,引人注意。 于是李嬷嬷便留了下来,每日教姒书在宫中说话行事的规矩。 …… 书房内。 “爹爹,宫中礼仪书儿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可否抽一日带书儿去凌月楼吃饭呢?” 赵赫犹豫了一下,“书儿啊,临近年关,爹爹的事务有些繁忙,怕是抽不开身……” 姒书没有勉强,又问道:“那书儿可否自己去?” 赵赫直截了当:“不可。” 他可没忘了书儿是怎么来到将军府的,他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姒书但凡出门,必要有他的陪同。 姒书撅了撅嘴,没有说话。 赵赫看着姒书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松了松口:“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祖父,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带你去。” 姒书得到准许,脸上立马转晴,于是告别了赵赫,去了西院。 赵鉴学正在院子里溜达,逗着一只蓝绿色羽毛的雀鸟儿,姒书向他说明来意,赵鉴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老爷子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唤田管家备好了马车,便直接去了凌月楼。 姒菱正戴着面纱在柜台帮忙算账,几十年前就这样了,露面必须遮面,不然一些老顾客就会发现她的样貌没变…… 三人落座后,姒菱拿着菜单递了过去,姒书与她对视了一眼,姒菱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师妹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待赵鉴学点完菜后,姒菱将单子送去了厨房,随即便上了二楼等着姒书。 果然,不出一会儿,厢房的门就被扣响,接着姒书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儿啊?” 姒菱坐在桌前沏了两杯茶,又从点心碟儿里捏了一粒杏脯放入嘴里。 “师姐,我来向你要个人。” “什么人?” “妘梦。” “咳咳……”姒菱差点让杏核卡住嗓子。 “好啊,你是不是前两次来的时候就惦记上我的梦儿了。” “师姐真是深藏不露,枉我们姐妹情深,我却不知道你有个这般得力的助手。” 姒菱满脸黑线:“梦儿性子古怪,从不轻易出门,要么在凌月楼待着,要么就回我给她爹娘安置的宅子里,说起来,我也不常见她。” 妘梦的职责是养一些有攻击性的动物,以备不时之需。而凌月楼一直平安无事,也就用不上那些,再加上妘梦平时就喜欢钻在屋子里研究毒物,姒菱便也见不了她几次。 “将军府的丫鬟我信不过,再有,过一个月左右,我要跟随将军去一趟宫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帮衬我的人,只能求师姐忍痛割爱了。”姒书一脸诚意的看着师姐说道。 姒菱就受不了她这个眼神儿,白眼道:“你看你说的,师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我倒是没有问题,就是这梦儿,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去问问便知。” 姒菱和姒书又来到走廊尽头的这间厢房门口,然而轻敲了几声门却无人应答,姒菱觉得奇怪,按理说就算妘梦不在,妘梦的爹娘也应该在。 又扣了几下门,还是无人回应,敲门声显得走廊有些寂静。 姒菱蹙了蹙眉,伸手去推门,却未推动,估计是从内插住了门闩。 “砰!”姒菱没了耐心,怕里面出什么事儿,便一脚踢开了门。 许是开门动静太大,扬起了一些浮尘,姒菱和姒书用手挥了挥,踏进了门内。 屋里还是像上次一样昏暗,第一眼并未瞧见有人。 正纳闷间,姒书听到一声细微的嘤咛,她仔细一看,原来墙角蜷缩着一个人影! 她快步走过去将这个人影揽在怀里,果然是妘梦,她穿着一身黑衣,难怪刚刚没有发现她,屋内光线昏暗,但姒书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出来妘梦的脸色不好。 “你怎么了?”一旁的姒菱焦急的问道。 “……毒……”妘梦吃力的吐出一个字,用手指着旁边一个竹笼子。 只见妘梦伸出的手腕处有一个咬痕,渗出了些血迹,周围的肉都有点肿胀发黑,而她指的那个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不知名动物。 姒书学过几十年的医术,立马判断出她这是中了毒,时间紧迫,姒书决定先用嘴将毒吸出来,吐了几口污血后,伤口终于开始流出正常颜色的液体,姒菱赶紧用帕子将妘梦的手腕包住,和姒书一起把妘梦挪到了姒菱的房间里。 姒书漱了漱口,提笔快速写了一张外敷的药方:乳香、三七、白芷、沉香、赤芍、血竭、桂枝、羌活、紫荆皮、续断、栀子、楠香各五钱,研成细沬,以酒调和,敷于伤处,有消肿定痛之功效。 虽然不知道那个是什么动物,但是先止血消肿总是没错,等妘梦的爹娘来了,便知如何解毒了。 姒菱将药方给了下人,令他快马加鞭去抓药,又使唤了另一个人去妘府请妘梦的爹娘过来。 “师姐,你在这里照顾着妘梦,我在这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怕爷爷等急了,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姒书下了楼,回到赵鉴学身边,菜早已上齐了,但是赵鉴学和田管家都没有动筷子,想等着姒书来了一起吃。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有哪里不舒服吗?”赵鉴学面露一丝担忧。 “许是昨夜吃坏了肚子,让爷爷和田伯伯就等了……” “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回去让太医看看?” “已经好多了……” 赵鉴学见姒书面色还算正常,稍微放下心来,“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回府里再让太医给你瞧瞧。” “是……” 吃完了饭,三人便回了将军府,姒书本想今日就把妘梦带回府里,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如果妘梦没有什么大碍的话…… 第二十九章 提亲 寒冬腊月里总少不了雪虐风饕,上一场雪将将儿化了,又一场雪忽然而至。 姒书倚在榻上,小小的一团,身上裹着个毛绒绒的雪白狐裘,与叶淑君的那件颇为相似,若是一起穿着出门,定以为她们就是母女了。 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雪已经覆了厚厚的一层,没过了门前的矮阶,院内的一棵桃树招摇着光秃秃的树枝,跟飘雪卷来的方向一致。 榻前暖炉正旺,烤的人昏昏欲睡,正可谓是“醉依香枕坐,慵傍暖炉眠”。 姒书刚昏沉着闭上眼,赵赫身边的一个随从站在了门口:“小姐,前厅来了贵客,将军唤我来接您过去。” 姒书缓缓睁眼,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你可知是何事?” “奴才不知。” 姒书没有再问,从榻上坐起,整了整衣服,便随他去了前厅。 …… 前厅。 赵赫坐在上首,右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丞相贾赟,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约莫十二三的少年,便是他的庶子贾尚禹。 他此番是为提亲而来,自上次将军府小宴后,他便记挂着赵姒书这个“将军府大小姐”,后因官务缠身,耽搁了几个月,这一得空,便带着庶子来拜访将军府了。 “令公子文武双全,一表人才,确为不可多得的后生。” 赵赫顿了顿,又道:“只是书儿年幼,我也不好擅自替她做主,待她来了让她自己决定吧,至于能不能成,就看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了。” 贾尚禹一言不发,他身为丞相府的庶子,已经习惯了不争不抢,大哥娶的是尚书家的长女荆云,乃名门正嫡,他便只能攀一攀这将军府的养女,呵,若不是他年岁恰好相当,怕是这养女,也轮不到他。 赵赫与丞相闲聊着,厚重的帘子掀开,姒书从门外进来,掸了掸身上的碎雪,微微欠身行礼:“爹爹”,说完看到一旁的中年男子,与赵赫年岁相当,虽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但想来应该就是随从口中的“贵客”了,随即又朝着他唤了一声:“伯父。” “这就是书儿吧,可真是乖巧。”贾赟看着姒书礼数周全,满意的称赞到。 贾尚禹望着眼前这个矮他一截的小妹妹,一身雪白狐裘,发丝上还沾着几片雪花,脸蛋圆圆的,五官甚是精致,从她进门起,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不曾挪动。 天底下竟然有这般标致的人儿,比丞相府的姐姐妹妹们都要好看,我一个庶子,配得上吗…… “书儿过来,这是你丞相伯父,这是你尚禹哥哥。”赵赫向姒书介绍着两人。 “见过伯父。” “见过尚禹哥哥。” 姒书又行了一遍礼,不明白赵赫叫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一声哥哥叫的贾尚禹有些局促,脸上微微发烫,竟有些不敢承受,只僵硬的点了下头算做回应。 “爹爹叫我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上次你祖父的接风宴上,你丞相伯伯见你聪慧可人,便前来说亲,想将你许给这位尚禹哥哥,你意下如何?” 赵赫抿了口茶,面上不悲不喜,他与丞相贾赟一武一文,平日里也没有太多交集,如今他上门说亲,拉拢之意显而易见,只是朝堂之上每日相见,不好直接拒绝,便叫来了姒书,让她自己定夺,童言无忌,不管说什么都不碍事。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赵赫已经对姒书有所了解了,这孩子看着只有十岁,时而还有些娇憨,但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相信这种事儿,她自己可以处理。 “爹爹……”姒书跑过去拉着赵赫的袖子撒娇道:“书儿不想嫁人,书儿想一辈子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 姒书最近越发觉得自己演技精湛,融入角色了,撒娇之态信手拈来,小孩子着实比成年人有趣多了…… 贾尚禹本来颇看不上这将军府的养女身份,但是又不知为何听到姒书的话后竟隐隐有些失落,内心苦笑一声,一个庶子,竟也入不了养女的眼…… “这像什么话,女大不中留,你长大了总归要嫁人的。”赵赫假意轻训到。 “爹爹……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姒书泫然欲泣。 “胡说,爹爹怎么会不要你?” “那爹爹为什么要急于将书儿嫁人……”说着泪珠便从眼眶里滴溜溜的滚了出来。 “不嫁不嫁,书儿就待在爹娘身边好不好……”赵赫见姒书委屈的样子,赶紧将姒书搂在怀里哄着…… “丞相大人也看见了,小女年幼懵懂,怕是不能应了这门亲了……”赵赫抬头对丞相说到,一脸的无可奈何。 贾赟嘴角抽了抽,只是定亲而已,成亲也要五六年之后了,让他们说的好像现在就要嫁了一样…… “无妨,孩子们都还小,日后多走动走动,就当结识朋友了。” “那是自然。”赵赫应到。 “既如此,老夫就先告辞了,禹儿,来拜别你将军叔叔。” 贾尚禹行了个礼:“伯父,尚禹告辞了。” 赵赫点了点头,亲送丞相出门。 雪下的厚,贾赟是乘轿子而来,临走前,姒书发现贾尚禹好像正在看她,对视的一霎那,对方却又慌乱的收回目光,放下了轿帘。 真是个奇怪的人…… 轿夫抬着轿子走远了,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深深浅浅的脚印儿,赵赫和姒书正打算回去,一个乞丐却突然蹿了出来。 “老爷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却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姒书打量着眼前这个乞丐,身上穿着破布衣裳,脸上也脏脏的,唯有这对儿墨一般的眸子,亮晶晶的,宛若星辰。 姒书觉得她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乞丐也看向她,眼神中仿佛带了一丝玩味儿…… 这是……妘梦!? 姒书忽的认出来了她,稍作淡定的对赵赫说道:“爹爹,这个姐姐好可怜,我能不能收她为丫鬟?” 赵赫想起来老爷子曾答应过姒书让她自己挑丫头,便没做阻拦:“随你。” 妘梦偷偷朝姒书挤了下眼睛,带着几分得意,姒书未理会,只带着她进了将军府。 雪慢慢停了,桃树枝也不再舞动,诺大的将军府,只剩了雪白。 第三十章 入宫 妘梦进姒书屋内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儿干净衣服,笑盈盈的戳了戳姒书的手臂,“丫头,我可是蹲在将军府门口好几天,才等到你出来,有没有很感动?” 姒书淡然一笑,“想来姐姐更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妘梦撅了撅嘴:“要不是因为这,我才不过来呢……” “那日咬你的是个什么动物?” “它啊,是我爹娘前段时日从南疆带回来的,叫帝鼠,还未被驯化,我见它可爱逗了逗它,谁知被它咬到了……你若没帮我吸毒,我至少得废一只胳膊。” “唔……妘族也会被毒到吗?” “一般不会,所以我才敢逗它啊,但是没想到它的毒性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这么看来,这帝鼠并非寻常之物……” “那是自然,费尽心机才带回来的。” “有什么用吗?”姒书抬眼看向她。 妘梦“……”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用。 “不说这个了,还有几天就除夕宴了,我要带着你去。” “哦?需要我做什么吗?” “护我安全就好了。” “将军还护不了嘛?” “有备无患。” “哦……” …… 大年三十儿。 家家户户挂灯笼贴对联儿,垂髫小儿呼呼啦啦的在街上奔跑着,淘气的将爆竹扔的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作响,过年的气氛很快笼罩了整个京城。 将军府早早的就在门口挂了两个大大的红灯笼,更是在两边贴上了赵鉴学亲笔书写的对联:“满门天赐平安福,举室人迎富贵春”。 府内,大小门框也皆贴了红对联儿,挂了小红灯笼,连姒书窗外的那棵光秃秃的桃树都挂上了红布条,上面写着一些吉利话。 “书儿,准备好了吗?” 赵赫身着墨蓝色锦袍常服,腰间系着玉带,又披了一件儿大氅,从门外走进来。 “夫君,你快看我给书儿挑的衣服怎么样!”叶淑君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但不影响她打扮姒书时的“身手敏捷”。 姒书感觉有些疲惫,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人热衷于打扮她,以前是师姐,现在是叶淑君…… 赵赫看向姒书,石榴红绣暗花长裙,刚及脚踝,外罩了一件儿赤色祥云纹斗篷,镶了一圈白色的兔绒,头上梳了一个双平髻,簪着樱花发结,颇为喜庆。 “好!除夕就是要喜庆!娘子,我和书儿这就去进宫了,估计很晚回来,无需等我,你怀有身孕,早些休息便是。” 赵赫知道叶淑君每日都要等他,不放心的嘱咐到。 “嗯……夫君莫要喝醉,照顾好书儿。” “知道了。”赵赫应下,又转头对姒书道:“书儿走吧。” 姒书点了下头,告别了叶淑君,便拉着妘梦,一起随赵赫出了门。 妘梦已经换好了丫鬟的装束,平日里总是一身黑衣的她,突然穿这么粉,感觉浑身别扭,没有安全感…… 马车辘辘前行,半个时辰后,皇宫到了。 姒书讶然,红墙金瓦一眼看不到边,巨大的宫门口站着两排齐齐的带刀侍卫,这恢宏的气势,果然豪奢。 赵赫出示了令牌,侍卫又搜了一下她们的身,确认没有兵器后才放行。 ------题外话------ 今天心情欠佳,明日再写,没有存稿的我每天都在断更的边缘大鹏展翅…… 这一章明天会写成两千字(估计现在发一千也没人发现,反正我是个小透明) 我想打游戏,我想唠嗑,不想写文,不开心,嘤嘤嘤!!! 第三十一章 泓寿殿 姒书跟着赵赫进入泓寿殿,妘梦是丫鬟,留在了殿外等候。 殿内很宽阔,大概能容五六百人,正中央是一把金碧辉煌的长椅,雕着龙凤的图案,椅前是一个长案,摆放着瓜果点心,龙凤椅两边各有一排矮案,是妃嫔公主们的位置。 大臣和家眷们则落座于贴着两面墙摆放的案前,同样置了瓜果点心,还有一壶酒。 “众臣久等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皇上携着明皇后和太子方墨从龙椅右侧的门进来了,后面跟了一众妃子和公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官员们和家眷皆起身行揖拜礼。 “今日乃除夕佳节,不论君臣,免礼吧。” “谢皇上!”众人重新入座。 厉帝和皇后坐在龙凤椅上,吩咐下人为百官斟酒上菜。 姒书暗暗观察了一下皇上皇后,皇上约莫五六十岁,身着玄色龙云纹常服,头发有些白,身形宽壮,仪态威严,一副帝王之姿。 他身边的皇后倒是显得年轻不少,看起来和叶淑君年纪相仿,穿着琥珀色云锦绣凤大摆裙,头戴镂空飞凤金凤冠,眉目弯弯,桃腮红唇,艳丽非常。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了案,殿内响起了音乐声,随即十几个女子身着绯色水袖裙徐徐走来,到了厅中央时,乐声戛然而止,领头的女子弯腰行礼:“陛下,皇后娘娘,臣妾率宫女献上一支舞,祝愿厉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好!韵妃有心了!” 乐起,厅内数十名女子甩动长袖起舞,配合着音乐,令人如痴如醉,一曲歌舞,调动了宴会的氛围,众臣之间觥筹交错,一片和乐。 舞罢,皇上龙颜大悦:“重赏!” 韵妃笑意盈盈,跪下领赏:“谢陛下。” 韵妃退下后,殿中央又恢复了空旷,厉帝饮了一杯酒,看着座下的臣子家眷,“众爱卿的子女们,可有准备?” 一时无声,贾赟暗中用臂肘戳了戳贾尚雅,示意她上场展示。 贾尚雅看着年岁与父亲差不多的皇帝,心底闪过一丝厌恶,无论是她,还是弟弟贾尚禹,终究都是贾赟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了殿央:“丞相贾赟之女,贾尚雅,也有一舞献上。”她的声音很柔,似是春日的暖风。 厉帝摆了个手势,让她开始。 贾尚雅退后一步,从袖中抽出一根二尺长的桃树枝,一个转身,带动了青色的衣衫,接着以树枝代剑,手腕舞着“剑柄”,在空中发出簌簌的声音,身影也随剑而动,如燕子一般轻盈,一时间,座下的人都看花了眼,似是她的手中,真拿着一把利剑一般…… 贾尚雅舞着树枝,嘶嘶破风,余光中瞥见了赵赫,他却并未看向她,而是忙着给姒书夹菜,她泯了泯唇,在跳起落下时转了个身,故意脚尖点地,似是没撑住一般,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贾赟更是气急败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陛下恕罪!”贾尚雅赶忙跪着求情,语气有一丝慌乱。 厉帝哈哈笑了两声,没有怪罪:“不愧是丞相之女,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赏!” “多谢陛下……”贾尚雅领了赏,拖着扭伤的脚回到座位上,贾赟暗骂了她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她却不以为意,目光看向了赵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贾赟让她入宫做妃的计划泡汤了,接下来,她要自己挑了…… 赵赫此时还在给姒书讲解着宫中之事,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还有哪家的公子千金,愿出来一展风采?”厉帝笑眯眯的开口。 有了贾尚雅开的头,再加上皇帝看起来也很和善的样子,即使出了错也不会怪罪,于是座上开始有人跃跃欲试。 荆萱站了出来,“尚书荆昭之女,荆萱,献上一首琴曲。” “好!”厉帝点了点头。 下人将古琴和桌凳抬入殿中,荆萱面朝皇上,微微福身,随即款款落座轻抚了一下琴身。 荆昭的目光紧随着小女儿,眼里满是骄傲。 古琴七弦,分别为宫、商、角、徵、羽、文、武,荆萱拨弄着这几根弦,婉转而又动人的琴音从指间流淌出来,音色犹如一汪清水,荡涤着人的心神儿,将众人的情绪引入了琴音的调子中。 琴声悠扬,时而委婉又时而高昂,时而如杨柳飘动,彩蝶翩然,时而又像游龙穿梭,骏马奔腾…… 曲毕,然余音绕梁,心神儿也随之飘荡,好一会儿才纷纷响起了掌声。 厉帝鼓着掌,夸赞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超的琴艺,荆爱卿果然教女有方!重赏!” “谢主隆恩!”荆昭和荆萱齐齐说道,荆昭的眼里闪着光,萱儿果然没让他失望…… 姒书咽下一块儿点心,弹的确实不错,与她几百年前初学时不相上下。 陆陆续续有人上去展示,有作画的,当场绘了一副山河社稷图,有展示书法的,写了天下大治四个大字,还有作诗的,展示女工刺绣的,一个比一个优秀,一个比一个精彩…… 两个时辰过去了,在皇后的侄儿,也就是沈太尉的儿子打完一套拳后,该上的都上过了,没有人再出场了,殿内突然陷入安静…… “还有没有啊?”皇帝开口。 鸦雀无声。 “朕听说赵赫将军收养了一个养女?” 姒书正看的开心,突然被点到,这才想起来,她也是需要上去“展示”一番的。 赵赫以为姒书是紧张,便没有催促她,现在看来,好像只剩书儿没有出场了。 赵赫站起来行了个礼:“回陛下,微臣身边的,正是臣的养女赵姒书” 姒书不疾不徐的走到殿央:“镇远将军赵赫之女,赵姒书,献上棋艺。” 姒书? 妃嫔中坐在角落的女子猛然一惊,赶忙坐直身子看向殿中,一个红彤彤的喜庆小人正站在那里,五官精致,神态淡然,真的是姒书! 第三十二章 重逢 棋桌被抬到殿中,姒书坐在其中一边,静候对手。 荆萱站起来,胸有成竹的坐在姒书对面。 姒书落下一子,荆萱也气定神闲的落下一子,但是几个回合过后,荆萱便开始乱了阵脚,姒书的棋已经吃死了她,她咬着牙又坚持了几个回合,终究是败下阵来。 姒书起身拱手:“承让。” 荆萱铁青着脸,退回了坐席。 这一局不足一刻钟就结束了。 厉帝有了一丝兴趣,环顾在座的人,“还有谁愿与姒书博弈?赢者有赏!” “回皇上,臣妾愿意一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坐在角落的妃嫔站起身来,一袭藕荷色衣裙,面容清秀,小腹微凸,正是刚得了宠的欣嫔。 欣儿?姒书有些惊喜,没想到时隔近半年,竟然又在皇宫相遇了,二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戳破。 欣儿笑意盈盈的走过去,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腰,慢慢的坐在了姒书对面,递给姒书一个眼色,姒书眼睛扫过她的肚子,也回了欣儿一个甜甜的笑,含着“恭喜”二字。 欣儿本就棋艺不佳,再加上她出来只是为了和姒书相认,所以这一盘棋很快就结束了。 接着是贾尚禹,他从第一局开始就想上场,一直纠结到现在,终于鼓足勇气坐到了姒书对面,他平日里也精研琴棋书画,本想故意让棋,表达心意,但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让棋的资格…… 三场棋局下来,众人勾起了兴趣,甚至开始暗戳戳的和旁边的人打赌下局谁会赢…… 第四局,刘侍郎的公子含泪退场。 第五局,贾尚雅意欲为弟报仇,失败而归。 第六局,自恃才貌双全,想博得皇上欣赏的淑妃愤愤不平。 第七局,沈太尉家的嫡子为证自己文武双全,昂首阔步的走向殿央,又阔步昂首的回到坐席。 …… 第十四局,江司马实在看不过去了,摩拳擦掌欲上前打磨打磨后生的锋芒,最终铩羽而归…… 十几局后,原本都端坐在案前的高官大臣们不知何时都离开了座位,围在了棋桌周围,厉帝也想亲眼观看棋局,但天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和大臣们一样围观,于是由两个太监时实解说…… 姒书算着十几局应该差不多了,没有白担将军府大小姐的称号,下一局可以输棋收尾了…… 可是由于江司马都败了棋,一时间无人敢再上前,这江司马年至古稀,论棋,他称第二,朝中无人敢称第一…… 只是姒书不知道这件事,若她知道,定会在这局就收尾。 气氛又陷入尴尬,大臣们互相推举着旁边的人上前,但姒书对面的凳子,始终无人坐下…… “让开,我来会一会她。” 随着声音落下,团团围住棋桌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中走来,身着赤丹色祥云纹长袍,脚踏朱红色短靴,发冠高高竖起,扎了一个暗红色发带,如黑曜石般澄澈耀眼的黑瞳,散发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题外话------ 没想到啊!万万妹想到啊!!偷懒在十二点前赶紧更了一千字,惊觉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一号了,全勤再见……这个月又要靠爱发电了 第三十三章 方墨 方墨坐下,周围人突然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和谐,一个赤色长袍,一个石榴色长裙,面对面坐着,活生生一对儿金童玉女。 姒书看着同样一身红的方墨…… 竟然有人和叶淑君的审美有异曲同工之妙…… “太子先请。”姒书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墨微微仰起头,眼神里充满不屑:“不必让我,你先。” 姒书未再推辞,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中央。 方墨身子靠在椅背上,歪歪斜斜的,随手捻起一颗白子跟着落下。 厉帝看太子难得表现一回,甚感欣慰,竟然拉着明皇后走下台去看太子与姒书博弈。 众臣赶紧让出位置,眼尖的下人搬了两个高椅过来让皇上皇后坐下。 明皇后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把目光放到姒书身上:这个小丫头是淑君的养女?说起来,也好久没见淑君了…… 姒书又下一子,她不能嬴,又不能让的太明显,所以前几个子的落点还是让人觉得在谋篇布局。 方墨下子很快,几乎不用思考,姒书刚落下棋子他就紧跟着落下,再加上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随便落的。 但是懂棋的人仔细一瞧,便会发现方墨下的棋,看似随意,实则也暗藏杀机。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棋盘上姒书占着优势。 又过了半柱香,方墨的白子竟然反过来有了赢得趋势。 姒书觉得这样不够真实,于是又压了方墨一手。 方墨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只是落子前有了片刻的思索。 众人看的尽兴,这不分伯仲的局充分调动了人们的好奇心,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连皇上都被他们博弈的过程所吸引,太子占了上风时,他暗暗夸赞,不愧是朕的儿子,太子占了下风时,他却暗暗对着明皇后的耳朵根嘀咕一句:“都随了你啊……” 明皇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不欲与他争辩。 时机差不多了,姒书故意在棋盘上留了一个不明显的破绽,这个小太子很聪明,不怕他发现不了。 果然,方墨眉目一挑,捏着一颗白子,痞气的笑了笑,对着厉帝说道:“父王,准备赏赐儿臣吧。” 话音落下,棋子也落下,众臣刚才还未反应过来,看着棋盘仍是觉得姒书会胜,方才方墨落下那颗白子,局势才显现了出来。 江司马一拍脑袋:“哎呦,刚才我怎么就没想到要下这儿呢?” 姒书埋的破绽隐蔽,但只要发现了,局势就会立转。 几个回合后,姒书的棋势被太子压的死死的,经过一番“负隅顽抗”,终究是败了棋。 一时间掌声雷动,厉帝眼里闪着光,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论聪明才智,有谁比得过朕的墨儿! 姒书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个礼:“书儿甘拜下风。” 方墨得意洋洋的站起来:“无妨,你还小,多练练或许能和我的差距拉小点儿。” 姒书:…… 明皇后看着姒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个丫头,故意的。 第三十四章 陪读 “我看书儿如此聪慧,不如就进宫陪太子一起读书吧。”明皇后淡淡的开口。 众臣一听,都有些眼红,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没想到最后让这小丫头出了风头…… 方墨对此嗤之以鼻:“下棋都下不过我,哪里聪慧……” 厉帝忽略掉儿子的话,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墨儿确实该找个伴儿,我看荆尚书家的萱儿也不错,还有贾丞相家的……”厉帝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明皇后接过话:“荆萱,贾尚禹也一起入宫陪读。” 荆昭和贾赟顿时喜不自胜,“谢皇帝陛下!” “谢皇后娘娘!” 姒书:…… 本以为下棋是枯燥又无趣的,不会吸引人的注意,没想到弄巧成拙…… 众人都万分羡慕能去给太子的陪读的人,但是赵赫却有些担忧,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不想让姒书进宫,但是无奈君命难违…… 宫宴很晚才结束,夜已经黑了,姒书领了赏赐和赵赫妘梦坐上马车回府。 快到将军府了,远远的就看到两个红通通的灯笼发着亮光,许是明天新年的缘故,虽是入夜,却不显冷清。 回到屋内,叶淑君果然还没睡,赵赫心疼的抱了抱她,“我说话你总是不听,这天儿冷了,你又有身孕,该好好休息的。” 叶淑君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说道:“夫君不在我睡不着……” “你呀!”赵赫叹了口气,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书儿今日入宫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吧?”叶淑君问道。 “顺利是顺利……书儿一个人打败了十四个人,最后一把输给了太子……本来这就算结束了,谁知明皇后突然提议让姒书入宫陪太子读书,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叶淑君听完凝了凝眉,“明皇后的提议嘛……” 她来回踱了几步,似是在思考,片刻后她释然一笑,缓缓开口:“无碍,让书儿去吧。”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叶淑君打断了赵赫的话,抓住他的手安慰道。 …… 姒书一回到房间,妘梦就贴了上来,一脸的好奇:“给我看看这皇帝老儿赏赐给你什么好东西!” 姒书将匣子推给她:“不过是些黄白之物。” 妘梦打开,第一层是一张红纸,上面有皇上亲笔写的福字,妘梦不感兴趣,把它拿到一边儿,福字下面是一些银两,大概有五百两,妘梦也不感兴趣,再往下翻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兴致缺缺的又把东西放回原位儿,“真龙天子,也不过是庸俗之人。” 姒书被她逗笑了,“梦儿姐姐认为何为不俗?” 妘梦托腮想了想:“这黄白之物人人都有,只是多和少的区别,有什么好稀罕的,噬骨蚁,帝鼠,青蛇,麻蝎……毒性各不相同,才可称为不凡。” “梦儿姐姐为何这么喜欢毒物?”姒书确实有一丝好奇,虽说妘族善毒,但对毒物研究如此热衷的,她只见过妘梦一个。 第三十五章 大年初一 “为什么喜欢……嗯……” 妘梦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一出生就接触这些,仿佛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但是娘亲说我很有天赋,跟别人不一样……” “哦?” 姒书还想再问点什么,被妘梦打断了,“哎呀不说这些了,我快饿死了,你们在那个什么泓寿殿里大吃大喝的时候,我可是在外面站着,又累又冷又饿,还说让我保护你,带的毒蚁都没有用上……” “我已经吩咐过膳房了,估计很快就做好了。” 刚说完,门被敲响,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饺子进来了,妘梦瞬间两眼放光,接过饺子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然后拍了拍肚子,满意的躺在了床上…… 妘梦来了后,姒书让叶淑君又在房间里加了张床,二人睡同一间屋子。 …… 大年初一。 姒书是被炮竹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妘梦已经回家跟家人团圆去了,天还未全亮,她带着困意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叶淑君给她准备的新衣服。 上身是橘色绣桃花夹袄,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兔绒,下身是紫红色百褶裙,裙摆绣了一圈桃花花瓣的图案,十分精致。 穿戴整齐后,姒书先跟着赵赫叶淑君一起去了西院正厅给赵鉴学和吴氏拜年。 赵鉴学和吴氏穿着很喜庆,皆是紫色锦袍绣了百福,姒书她们拜了年,吴氏笑盈盈的塞给姒书一个红纸信封,又塞给叶淑君一个,说这是他们二老给孙子们准备的。 赵鉴学领着他们去了祠堂,给列祖列宗上了香,拜了年,祈求他们保佑赵家…… 姒书看了看这些牌位,有一丝丝别扭,这里供奉了十二个牌位,最大的或许都没有她大…… 祭过祖后,到了用午膳时间,姒书第一次感觉到将军府的奢侈…… 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豆面饽饽,奶汁角,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金丝酥雀,如意卷,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肉未烧饼,龙须面,挂炉山鸡,生烤狍肉,随上荷叶卷,葱段,甜面酱,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红豆膳粥,应时水果拼盘一品…… 又有四甜蜜饯,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就连茶茗都是上好的毛尖。 一道道菜品上来,姒书不免有些疑惑,赵爷子,老夫人,赵赫,叶淑君,再算上她,也就五个人,用准备这么多菜嘛? “等会儿你的两个姑姑要来。”赵赫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了一句。 “姑姑?”姒书更疑惑了。 “嗯,一个是我的大姐赵濯月,一个是小妹赵濯星,她们嫁的远,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塞外……平日里只书信来往,只有这年关,才会回来……” 赵赫眼里有些怅惘,似是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