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祭》 第一章 天神降临人间 “洛天！你放肆！”封闭的空间里，暴怒的声音阵阵回响。 这天上地下大概不会有人想到，那受天道千万年深厚灵气滋养的少女，竟会公然挑衅天道权威。 天道自身亦是没有想到，他难得一次尽心尽力地培养一位执法天女，却是丢了老脸。想到当日在场的众神，天道就气得想活活扒了洛易汀的皮！ “长神。”少女笔直地站着，垂眸看向脚尖，面无表情地开口，一派清贵出尘的模样。 天道也是气坏了。想废了天女一身灵力吧，又舍不得；可若是让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那他堂堂天道，一届长神的威严又该放在哪里？！想来想去，倒是惹的自己难受，索性不想，就这么俯视着天女。 “洛天自知有罪，愿下凡历劫千年，以赎此罪。”洛易汀右手扶在左肩上，微微倾身，闭眼等候天道的判决。 “你倒是算得清楚！一个掌管神罚的天女去护着神明！既如此，那还要神罚做什么？！”天道半是怒气半是嘲讽的说。心里却暗道这是个好结果，便立出一道诏书，“执法天女洛易汀，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即日起，封其灵力，停其神职，驱以下界千年，尝人间疾苦。” “是。”洛易汀应声，退出大殿。 神明被贬下凡是要跳焚泉的，而天女被驱入凡间是要下毁塔的。 做为九天之上唯一的天女，洛易汀很清楚“下毁塔”意味着什么。 毁塔，所能看到的仅仅一层。只有身在其中的神明才会知道，这貌似简单无害的小塔是有十九层的。十八层炼狱，至于那能见的一层，只是个入口罢了。 “洛天殿下，您请吧。”引路的天兵低声道，眉眼尽是尊敬谦卑。 “麻烦你了。”洛易汀点点头，笑着说。 那天兵听见她满含笑意的声音，愣了一会儿，实在不知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洛天到底是如何笑出来的。想当年......唉，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您，自个儿小心。”天兵丢下这么一句话，逃也似的溜了。 洛易汀眉梢微挑，笑意流转，抬手推开毁塔大门，提脚走了进去。 ...... 洛易汀跌跌撞撞的推开毁塔的最后一扇门。 其实，也没有很难嘛…… 长神历东元1005年，执法天女因维护神明，反抗天道，被驱入凡间，历劫千年方能回归神衹佑安。得此信，众神齐哀，有下界寻者，皆无获而返。 长神历东元1010年，天道灵气得以再聚，执法神女现世，名，白语似。天道对其颇为喜欢。 白神女令，众神不得外出，违令者，剥夺神籍。 ...... 长神历东元1900年 西余大陆，昶司皇朝，熙邕国 皇贵妃之父李丞相的又一个嫡女于宫中出生，东方红光乍现，东宫有百鸟绕梁三日。经国师推算，这日在宫中诞生的女儿有凤格，乃天命之女，有望带熙邕国更上一层楼。 皇上、皇贵妃大喜过望，亲自赐名李思熙，封永成郡主。 次日，三皇子燕王入宫禀报皇上，嫡女出生。皇上赏赐珠宝、笔墨无数。 ...... 十三年后。 第二章 胤安郡主 十三年后。 “哇！” 正在测试灵根等级的场地发出了一阵惊呼。 “永成郡主不愧是我熙邕第一才女！” “是啊是啊！我熙邕国自太祖开国以来第一位六级灵根者啊！” “了不得了不得！” “我熙邕国未来的领头人啊！” ...... “永成，来，到姐姐这儿来。”皇贵妃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出，场面寂静了一刹。 “喏。”李思熙微笑着点头，对着众人略一屈膝便快步主座上的皇贵妃。 “永成郡主果然知书达理，识大体啊！” “这是自然！天命之女，理当如此！” “天命之女？” “你还不知道啊？我跟你讲......” 不理会嘈杂的围观人群，两姐妹坐在高台上叙叙旧，唠唠家常。 “下一位，燕王郡主赵胤安。” 话一落，不等赵胤安本人站出，底下便早已窃窃私语起来。 “......燕王郡主？这位是？” “鲜少有人提到燕王，更遑论燕王的小郡主了。” “是那个姐姐吗？”一个女孩扯了扯大人的衣袖，指向高台之上。 “这是......前日施粥的郡主！” “啊......” 赵胤安浅笑着，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灵根等级测试？十三岁才测灵根开始修炼，不会很迟吗？唉…… 赵胤安轻轻将手放在测试珠上，围观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顷刻，测试珠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正在众人叹息之际，红光开始变深，颜色变幻，最后——尽是浓厚的紫色！ “七级灵根！” “草民见过燕王郡主。” 这世界以武为尊，七级灵根的人就是随便玩玩那也是前途无量的。这么尊大神站在这儿还不拜见，那岂不是个傻子？ ...... 高台上正言笑晏晏的李思熙捕捉到了这句话，猛然回头，笑的有些僵硬。 饶是皇贵妃，也不由得震惊。但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回过神来。 “思熙，思熙？”皇贵妃轻轻摇了摇李思熙的手，示意她去和燕王郡主道喜。 “娘娘，永成去看看燕王郡主。” “去吧。”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赵胤安只是远远的向皇贵妃屈膝告退，随后退了场。状似未曾看到正向自己走来的李思熙。 李思熙见此，有些恼。这灵根等级分七级，从低到高，从红到紫。燕王郡主一个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怎会有七级灵根？！ “胤安郡主！” 赵胤安缓缓回头，视线对上李思熙的脸。 胤安郡主？ 呵！李思熙倒是好心，做郡主这么多年，莫非不知熙邕国品级最低的郡主才用名作封号吗？而她堂堂一皇子的嫡女，岂会用名作封？ 这是，愚蠢？ 赵胤安眼睛微眯，就那么看着李思熙。 她比李思熙要高些，这么看过去，使她的目光带有强烈的压迫性。 李思熙也察觉到了，不由地抬起头。 入眼的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都说十三、十四倾国倾城当真不假。倒是赵胤安的灵根太过强大和优秀，导致人们忘记了，这位还没有册封的郡主是这么个精致的姑娘。 “永成郡主。”赵胤安唤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了。 “胤安郡主好生厉害。府上的花儿都要开了，下月便准备办个赏花宴，不知胤安郡主可否赏脸到府上做客？” “荣幸至极。” “好好好，我稍后便差人送帖子与燕王府。” “多谢。”赵胤安笑笑，“家母还在等我，恕不奉陪。” ...... “七级？！” “是的，阿娘。” “好，好，我就知道阿娘的胤安与众不同，天下第一。”说话的是曾经的三品飞凌将军，肖言歌。 赵胤安看着母亲，鼻尖不知为何有些泛酸。她的娘亲那么好，为国为民，戎马半生，却......使得肖家遭人陷害，满门抄斩，而娘嫁给燕王，躲过一劫，但也只是个燕王妃了。 “禀王妃、郡主，王爷回来——” “你退下吧。言歌......噢，胤安也在啊，那也方便了，听说你灵根有七级？” 燕王背着光，三十好几的年纪，一身深衣，倒显得风华正茂。 “那可不，我们家的姑娘还能低了不成？”肖言歌一脸骄傲的说。 “对，王妃说的都对。我们家胤安真棒。” 虽说娘亲的命运多舛，但不得不提，娘亲嫁了个好丈夫。爹和娘成婚十五载，未曾纳妾，膝下有子女一双，长女就是我赵胤安，而次子名胤真，年仅十一。 “王爷！王——”燕王府的管事急匆匆地冲进来，见还有女眷在场，又深呼吸冷静下来，正经道：“见过王爷、王妃、郡主。” “何事慌慌张张？”燕王不爽地开口。这管事也真是的，没见他正和夫人讲话呢嘛。等哪天就把他给辞了。 “禀王爷，宫里有请郡主。” 第三章 东宫之相 “请郡主？” 燕王妃“哗”的一下站起来，吓得管事一激灵。 “公公来请了？”倒是赵胤安不紧不慢的摆弄着团扇。 “是。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正在前厅坐着呢。” “我知道了。你先去和公公说，本郡主换身衣服就来。” “是。” “皇上找胤安干什么？”燕王妃蹙眉，有些不耐。 “把整个西余大陆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十个七级灵根的修士，而熙邕国这就出了一个，消息当然是传进万家万户了。”燕王说着还朝女儿挑了挑眉，耳侧的头发都激动的飞起。 “呵！当年胤安出生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胤安是谁抱来假冒皇孙的呢！”燕王妃一想到这些年胤安的处境，就愤慨不已，“我们胤安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走到哪里......” 燕王妃还在为自家女儿打抱不平，赵胤安却早已在燕王的眼神示意下悄悄溜走。 燕王妃的声音离赵胤安愈来愈远，她对胤安的爱却始终环在赵胤安身边，让赵胤安有勇气，有自信，让她无所畏惧，让她所向披靡。 “郡主，您不换衣裳？”婢女轻鱼小声问。 “只是去见皇上而已，又不是选妃，换衣裳干什么？” “......是。” 轻鱼：是谁刚才说让管事先退下自己换身衣服就去的？是谁？是我吗？ 走在前面的赵胤安突然听到了脚下石头翻滚的声音，便知道自家小婢女又在心里吐槽了。抬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啊。 走到回廊，迎面两个女婢。 “见过郡主。” 赵胤安点头。走出不远就听到一个女婢说， “快走吧，眼看这天要下雨了……” 赵胤安：...... - 前厅 梁公公站在厅里，见赵胤安来了便迎上去，细细打量着她，“哎呀，咱家见过小郡主。小郡主可快些吧，看着要落雨了呢。” 好一个标致的人儿！ “有劳公公了。” 燕王府离皇宫不远，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郡主。”轻鱼在车外喊了声。 赵胤安拨开帷裳，把手递给轻鱼。 “小郡主跟咱家来吧。” “劳驾公公带路。” - “胤安见过皇上、皇贵妃。” “起来吧。”皇上笑吟吟的看着赵胤安，越看越满意。 “听贵妃说，你今日测试灵根七级？” “确实如此。” 整天贵妃贵妃的，你那么爱贵妃你给她个皇后当当呗，空悬着个后位你是要娶神仙吗？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依然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哈哈哈，天佑我熙邕啊，天佑熙邕。” “胤安小郡主，皇上现在一听到你就开心的不得了呢，你可要努力修炼了，莫要让皇上，让熙邕的百姓失望喽。”皇贵妃在一旁笑着接口。 皮笑肉不笑。 “胤安不过一小小女子，自认天赋一般，灵根不过修行基础之一罢了，实在不敢当得您此番重望。”赵胤安垂着头，“但胤安很是喜欢思熙姐姐，定向姐姐看齐，向姐姐学习。” 本郡主像是坐在那里让你坑的人吗？ 赵胤安撇撇嘴，颇为不屑。 然而这般模样落在正欢喜的皇上眼里却是无比可爱。 当下就道，“梁云！燕王女赵胤安品行优良，婉柔淑雅，惊才艳艳，特封正二品尊皇贵郡主。” “是。” “皇上，国师求见。”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皇贵妃起身行礼告退。一是她一个后宫妃嫔不好参与皇上和国师的议论，二来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倒打一耙还得了封赏的臭丫头！ “请国师进来，胤安丫头先退下吧。”粗神经的皇上是无法体会皇贵妃的情感的。 “是。” 这边赵胤安跨出殿门，那边国师跨入殿内，两人擦肩而过，国师扫了一眼赵胤安便收获了目光......至于赵胤安，她不想了解神棍。 “陛下！”国师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 赵胤安承认，走出没多远的她被吓到了。 - “......国师先喝盏茶吧。”皇上强忍下把国师丢出去的冲动。 “不，陛下，事关重大。” “请讲。” “方才那位郡主有东宫之相。” 皇上：......！！！ 第四章 相府赏宴 听闻熙邕李相有一女，貌若天仙，温柔贤淑，天才修士，前途无量。 今日，丞相府门庭若市——永成郡主设宴邀贵族千金、世家小姐前去赏花。这满朝上下皆知，丞相府的花，那是一顶一的好。 但，李相幼女永成郡主那才是这赏花宴中，最值得欣赏的花中贵族。 “郡主，前面就是丞相府府了。”轻鱼撩开帘子，伸手扶着赵胤安。 “倒是比燕王府气派。”赵胤安抬眼瞥了一眼丞相府的牌匾，龙飞凤舞的“丞相府”三字是当朝皇帝亲笔。 “郡主......所言有理。”轻鱼嘴角扯了扯，憋出这么一句来。 “燕王嫡女？”身后传来带有疑问和不屑的话语。 赵胤安脚步顿了顿，转过身去。 “可有事？” 有些人很奇怪，明明就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地一句话，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极大的挑衅。 “郡主好教——”那少女急急住了口，“养”字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娴伊！还不给尊皇贵郡主见礼？！” 从这位被称为“娴伊”的少女的马车旁，走出了一身着鹅黄色罗衫的女子。 来者一脸怒气，眼中尽是失望和不满。 “臣女温娴习，见过尊皇贵郡主。”女子微微屈膝，修士风范于举手投足间可见一斑。 “免礼。”赵胤安不动声色。 轻鱼走进赵胤安，低声道，“郡主，这是忠永侯府的嫡长女，那位是庶女。” 赵胤安默默点头，“忠永侯府好家教。” 开口惊倒一众人。 “若温大小姐连庶妹都管教不好，本郡主实在不知，你再继续耗费精力修行的意义何在。”赵胤安的语气淡漠，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绝对不容侵犯。 “......是。”温娴习有些不屑，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赵胤安最后扫了温娴伊一眼，微提裙摆走了。 温娴习：“......” “姐姐你看她！”温娴伊气得跺脚。温家虽说不是百年世家、隐世豪族，但好歹是当朝侯爵，谁不多少给些面子，尊皇贵郡主了不起？！ “闭嘴！尊皇贵郡主七级灵根，乃熙邕建国千年第一人！岂容你以下犯上？”温娴习一甩衣袖，怒声言。 ...... “永成郡主，尊皇贵郡主到了。”一婢女快步走进阁内。 “扶本郡主起来吧。” “是。” 穿过荷塘，绕到前院，正逢赵胤安踏入院中。 “尊皇贵郡主安。”李思熙轻轻俯身。 婢女：“愿郡主安。” “永成郡主多礼了。”赵胤安虚扶一把，“外人都说相府好风景，却不知这最好的风景就是永成郡主啊。” “您说笑了。”李思熙挽上赵胤安的手，低笑几声。 赵胤安低头，笑意不达眼底。阳光就那么洒下来，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宛如远古的神明突然莅临人间。 这边真真假假，庭院中却是言笑晏晏。 “哎，”一少女执团扇的手顶了顶边上的贵女，“你看，那是不是那位燕王的嫡长女？” “嗯？”少女闻言停下拨弄花朵的手，抬头看去，“好像是哎。生得好生漂亮。” “前不久刚被封了尊皇贵郡主啊，好厉害呢。” “若对常人来说，尊皇贵郡主那是了不得的阶级。可燕王嫡女岂是常人？正二品的尊皇贵郡主和七级灵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那倒是......” 李思熙和赵胤安相携走在回廊里，不远不近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进赵胤安耳里。 “安妹妹觉得那株荷花开得可好？” 赵胤安顺着李思熙手指的方向看去。 绿的青翠的荷叶中，伫立着一株洁白的荷花。 “它从一开始就光芒万丈，受人喜爱，虽说这荷叶也是美的，但终究只是衬托罢了。”李思熙望着荷叶轻轻摇头，流露出叹息的语气。 “可惜在这层层的荷叶中就这么一朵荷花，它终究会被吞噬，走向灭亡啊。” 是啊，就算我赵胤安前些年如同不存在一般，而你李思熙却受世人尊敬；可我比你强，这是无可否认的，因此，我终是胜过你的，这是必然的结果。 李思熙被不冷不热的噎了一句，连忙转头派婢女去招呼贵女们吃些点心。 ...... “见过尊皇贵郡主、永成郡主。” “不过是寻常的赏花宴而已，不必多礼了。” “永成郡主，这单纯的吃吃点心聊聊天是不是太过无趣了？”坐在下首的温娴伊站起身来说。 “温小姐有何高见？”李思熙微微一笑，看向温娴伊。 “不如，让各位小姐现现自己的拿手活？大家都难得聚在一起，正好借此都认识认识。尊皇贵郡主，您觉得呢？” “既然温小姐有此意，本郡主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按温小姐的办吧。” 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不影响温娴伊继续自己的大计。 “那就从温娴伊小姐你开始吧。” 温娴伊：“......” 第五章 招魂令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我的战士啊，回家吧。 ...... 温娴伊愣在那里，有些发懵。 赵胤安抿了一口果酒，笑着提醒， “开始吧，温姑娘。” “娴伊，你对长灵舞向来拿手的，跳来让尊皇贵郡主评评？” 温娴习在一旁，见温娴伊迟迟不吭声，强忍嫌弃，柔声提醒。 温娴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告罪。 “都是各家府上千金小姐的聚会，说了不必如此拘束。温姑娘可需要其他的什么？” 赵胤安端的大度模样。 “多谢尊皇贵郡主，娴伊一人便可。” 温娴伊又换回了千娇百媚的样子，若有男子在场，魂定是要被勾去了的—— “禀尊皇贵郡主、永成郡主，昌平大将军的小公子来了。”相府的婢女垂着头快步走来。 “郡主，是荣福大公主和昌平大将军的嫡次子，蒋启彦。”轻鱼在自家郡主将那毫不掩饰的“他是谁”的疑惑表现出来之前，及时解释。 赵胤安满意的点头，“本郡主知道了。” “温小姐，可以开始了。”李思熙淡笑。 “是。”温娴伊竖起耳朵，听到一句昌平大将军嫡次子，脸便开始有些泛红，一副娇羞样。 所谓长灵舞，就是调动灵力，并且让它们聚集在一起，肉眼可见。随着舞者的跃动，显现出来的灵力或会发出悦耳的声音或会勾勒出一幅画或将舞者所想表达的隐晦展示出来。 在人与灵力的共舞之下，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便呈现于人门眼前。 不得不说，温娴伊今日到底是有备而来的，一身月蓝色的长裙在漂碧灵力球的环绕下显得唯美清贵。 温娴伊虽然人不怎么样，但长得还是很符合当下审美的——尤其是那一双有如含着一汪清泉的杏眼，使她看上去少了些修行之气，多了女儿家的温柔。 衣袖一摆，风经过，灵力球像风铃一样发出清脆的声响，此间少女沉鱼落雁，那方少年举国无双...... “蒋小公子？”李思熙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几步，轻声喊了一句。 “见过永成郡主。在下无意路过这里，惊扰了郡主，请郡主恕罪。”蒋启彦作揖表达歉意。 “小公子难得来一趟相府，这又是无心之举，怎会怪你呢？今日各家的小姐都来了，小公子可要去见见？”也好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如果是我那就更好了。 “谢郡主盛情，各位小姐玩的高兴，在下就不去扰兴了，请郡主替在下向大家问好。”蒋启彦垂着头，保持着一个臣的立场。 “那是一定。”李思熙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郡主留步。”蒋启彦带着随从快速离去。 ... 厅内 温娴伊已然在赵胤安的指示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李思熙回来的时候。底下正聊的热火朝天。 “郡主，方才那可是蒋小公子蒋启彦？”下面一个女子问。 “是的。” 怎么，就你们这些东西还想着和我抢？ 李思熙回了一句，底下又窃窃私语起来。 “看着好俊俏！” “那是当然，熙邕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公子蒋启彦乃新科状元，武者巅峰，又是四级灵根，实乃国之福泽啊！” “这说起来倒是与上面那位很像啊……” “......” 武者，是次于修士的一种重要身份。一个达到巅峰的武者，完全有能力媲美五级灵根者。 赵胤安不闻天下事十三年，因此显得对贵女们对蒋启彦直白的议论尤其感兴趣。 这幅样子落在李思熙眼里却是让李思熙觉得，赵胤安也对蒋启彦芳心暗许。 “尊皇贵郡主，您也说了，今日大家都难得一聚，不知郡主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啊？”李思熙的声音夹杂着灵力，带有强烈的穿透性，周遭的混杂声音顿时消失。 赵胤安象征性地笑了笑，“本郡主可没有温姑娘那般出众的长灵之舞，也不像永成擅长琴，也就只有笛曲吹得稍好一些，但也是拙劣的，怕是会脏了各位的耳朵。” “怎么会呢！” “郡主说笑了。” “这是我们的荣幸。” “那本郡主可就献丑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 “轻鱼。” “郡主。”轻鱼双手递上一支玉笛。 赵胤安慢慢站起身，缓步走下。随着裙摆的轻晃，轻柔舒坦的笛声自笛中流淌而出。 笛声荡漾在空中，显得空旷孤独。莫名有些悲戚。 赵胤安的眉头微蹙，眼眸里尽是难以言表的悲悯。发丝随风飘动，来自一个高位者对亡者的怜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众人随着舒缓的韵律放松时，笛声猛然变得浓厚而沉重。 仿佛千军万马，铁骑踏...... 仿佛声嘶力竭，葬沙场...... 仿佛......血雨腥风，不见君归...... 这是，招魂令——魂祭！ 世间有曲，名曰魂祭，一曲招魂，得引灵归。万千亡魂，曲响归乡！ 魂祭，是一首极难掌握的曲子，若没有足够的练习、深厚的灵力以及绝对的气势，是无法去接触它的。 因此，魂祭多为将士所用，用来引领那些埋骨战场的兵士有乡可栖，有国可归...... 魂祭 漫漫长天，殷殷吾血。 万里硝烟，千里战鼓。 埋骨异乡，血洒国疆。 战火延绵，魂守乡关。 境迁时移，骨沉大河。 吾乃后臣，祈愿安康。 以此唤魂，君归故里。 百年盛世，国泰民安。 凭曲起誓，太平外年。 鹏飞万里佑我大疆， 神行数年祈国长安...... 愿凭此心招亡魂，吾以吾神祀苍天！ 我敬爱的战士们啊，欢迎回家。 第六章 本郡主不喜欢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磅礴的气势之中。还是温娴习的一句惊叹才将众人的神给唤回来。 “郡主果然不同凡响！” “过誉过誉。” 不想再与她们虚情假意的赵胤安果断起身，道一声家中有事便匆忙离开了。 余下的众人便也兴致缺缺，没过多久也都先后离开了。 只是日后京城中传出了话， 招魂一曲惊天地，熙邕幸得一主安。 ...... 这天，赵胤安正瘫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什么。 “郡主，皇上请您去宫里。”轻鱼轻咳两声，无语地看着赵胤安看着拿倒了的书。 “啊......你说什么？” “......皇上请您去宫里玩儿！”轻鱼提高音量。 “哦，”赵胤安把书一放，起身整理了下衣装，“走吧。” ...... 赵胤安原本是面无表情的，但大老远就听见皇上谄媚的笑声，突然就有点……嫌弃的表情了。 赵胤安猛地停了脚步，被特许跟着进宫的轻鱼险些撞上。 “郡主，你怎么了？”轻鱼揉揉鼻子，深吸一口气问。 “皇帝今儿个心情好，咱不去了。”赵胤安转生就要往回走，轻鱼大惊伸手一拉才堪堪扯住赵胤安的衣袖。 “我滴个郡主哎！” 赵胤安回过头来扯了个笑容给她，“我就说说，你还真信？” 说完便蹦跳着走了。 轻鱼：……我不认识她…… - 赵胤安越走近越能听到皇帝讨好的语气，眯了眯眼睛，抬脚走进御书房。 “啊，胤安来啦。” 忽略皇帝一副老父亲的语气，赵胤安的余光里还有一个人——赵胤安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数十年的纯厚灵力以及一种身经百战的沧桑之感。 宗门人士？赵胤安挑眉。 “胤安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来，胤安，这是西余大陆的第一宗门，灵霄宗二长老，快来见礼。” 赵胤安恍然，“见过二长老。” 第一宗门？什么玩意儿？来熙邕干什么？选我入宗？ “郡主果然名不虚传。”二长老赞道。 赵胤安慷慨地送了个微笑给他，不说话。 得了吧，要干嘛赶紧讲，啰哩啰嗦不像话。 “不知郡主觉得西余大陆如何？” “西余大陆，位列四大陆之首。自古人才辈出，英雄豪杰数不胜数，自是不错。” “那郡主认为这第一大陆上的第一宗门如何？” “同样优秀。” “那郡主可愿入我门下？” “胤安能力不足，灵力稀薄，恐……难担此番重望。”赵胤安顿了顿，“且家中幼弟有病在身，实在不愿此时外出。因此，二长老，还请您另选优生。” “这样啊……”二长老有些惋惜，“那你可有看好的？” “熙邕李丞相女，永成郡主，李思熙。”赵胤安脱口而出。 二长老皱眉想了想，随后抬眼看向皇帝。 “来人，宣永成郡主入宫觐见！” - 次日一大早，京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听闻昨日尊皇贵郡主推拒了灵霄宗的招生意愿。 又听闻尊皇贵郡主推荐永成郡主入宗。 再听闻永成郡主今日启程前往灵霄宗。 问：“尊皇贵郡主为何不入灵霄宗？” 答：“本郡主不喜欢。” - 皇帝又宣赵胤安入宫，却不再是慈祥的模样。 “赵胤安！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气的拍桌。 “陛下何必如此生气？万一我能进入更好的宗门呢？” “更好的？灵霄宗就是最好的！你还想去哪！？” “非也非也。”赵胤安双手负在身后。 皇帝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更好的？更好的……… 隐世大族！ 皇帝眼睛一亮，却又瞬间暗了回去。 怎么？赵胤安虽说是七级灵根，但至今从未听说过有何等优秀的作为。如此看来，比她好的人指不定有多少，她难道还想进去不成？ 赵胤安勾勾嘴角，“陛下，胤安斗胆与您打个赌——若在一年内，我没有找到更好的门派，那便以死谢罪。” “但如果我找到了，那我要求也不高——请皇上将我封为掌国郡主！” 皇帝一惊，突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允了。” 熙邕掌国郡主，身份尊贵，职权同摄政王。掌管朝事，凌驾于众臣之上，仅次于皇上与掌权长公主。 但熙邕从未有过封赐掌权长公主的前例，迄今为止，连掌国郡主也只存在待选者。可若是赵胤安真能进入隐世大族，一个掌国郡主又有何妨？ 若真有那时，她就是要掌权长公主的位子，那些真正的嫡公主也得让到一边。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皇帝甩袖离开，没有看见赵胤安阴谋得逞般的笑。 第七章 行宁 赵胤安最近实在是累的紧，自从她被封上尊皇贵郡主之后，燕王府可谓是日日门庭若市。突然之间也多了不少想尽方法来赵胤安面前转悠的公子哥儿——然后无一例外，被这位燕王嫡长女、尊敬的郡主养的白狼给吓走了。 对此，赵胤安只想呵呵。 轻鱼进来的时候偶看到的就是赵胤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声气，正准备开口...... “哎，我说轻鱼，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一整天唉声叹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郡主我入土了呢。”赵胤安一手撑着头，挑了挑眉。 轻鱼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古籍，整理妥当，“郡主你可长点心吧！人灵霄宗千里迢迢赶来找您，您倒好，霸气——不去！” “这不是不想去嘛，去了就见不到小轻鱼了啊。”赵胤安的声音微低，听来有如孩子撒娇一般，“轻鱼要是再这样唠叨，可就嫁不出去了，嗯？” 尾声轻扬，调侃之意满满。 轻鱼停下手中打理的动作，直起身来，双手叉腰，“郡主这是嫌弃我了？！” “你猜。”赵胤安歪头，玩笑着看着她。 说来赵胤安与轻鱼也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她们同岁，又是同月同日生的。 小时候便是形影不离的，再加上赵胤安素来待婢女们温和宽容，就像小姐妹之间一样，更是养成了轻鱼人前“见过郡主”，人后“郡主你可闭嘴吧”的两副面孔。 “好了，不闹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找到了曾经的几个老人。”轻鱼正色道。 “有问出什么吗？”赵胤安翻身下榻，走到门前。 “老人家上了岁数，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改天我和你去一趟。” “是。” ...... 今日天公作美，阴了好些天的京城终于再次捕获了日光的喜爱。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从燕王府的侧门离开。驾车的小厮模样清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是的，你没猜错，这正是温柔无比、男扮女装的轻鱼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会儿吧，马车停了，停在一个废弃的旧宅前。灰尘掩盖的牌匾上依稀可见“肖府”两字。 轻鱼捡起一根树枝，扫下了拦路的蛛网，“小姐，来吧。” 肖府的破败是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荷塘里浑浊不堪的水散发着恶臭，枯枝烂叶掉落在里面，正好应了肖府衰败的命运。 阿娘的房间被灰尘簇拥着，一只蜘蛛正挂在门前荡，到处都是曾经的辉煌与今日的不堪的对比，充斥着嘲讽的味道。 当年肖家遭灭门后，全国上下，不准有人去肖府清理——估摸着皇帝老儿也知道，肖家满门忠魂烈骨，为国捐躯者众，如此将门陨落，定会引起群众的愤慨，造成朝廷无颜。 就连燕王夫妇从前也是不许赵胤安来的。 可今非昔比，既然世间以武为尊，那么她就是王者。 肖家满门之冤屈，我定要洗个干净！ 赵胤安提脚准备去往别处，廊柱后却突然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赵胤安与轻鱼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昏暗肮脏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一个男孩子，他看上去瘦骨嶙峋，哪怕看不到正脸，赵胤安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顶着一张“大限将至”的送葬脸的。 看着赵胤安驻足，轻鱼眼疾手快的去扶了一下少年。 轻鱼将他扶起，靠在廊柱上。少年貌似很难受的样子，眉间尽显痛苦。 赵胤安提提裙摆，蹲下身，“你是谁？你还好吗？” 轻鱼从她的随身空间——一个镯子里拿出一袋水递给赵胤安。 “嘿，小朋友，先张嘴。”赵胤安柔声道。 轻鱼站在一旁看着，感慨道：我家郡主对可怜的人们总是具有巨大的同情心和耐心，至于其他人，只能体会到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轻鱼默默的再从镯子里拿出几块糕点，连着帕子一起递给赵胤安。 少年缓了一阵，回过神来，“我......” 赵胤安见他无事，退后两步，拉开距离，笑了笑说，“你好，我姓赵。能告诉我你叫什么，来自那里吗？” 少年看着她退后两步，神色有些黯然，“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我来自哪里。” “那你......一直都呆在这里？”赵胤安察觉到他的失落，又重新向前走了一步，蹲下来，由刚才的俯视，变为稍稍的仰望。 “大概是吧——至少从我有记忆开始。”少年说着。 “嗯......”赵胤安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荷包，“喏，给你。” 少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荷包，没有接下。他沉默了很久...... “我......可以跟你走吗？我可以干很多活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少年有些急促。 “......？？？”赵胤安有点懵。 轻鱼：大事不好啦！郡主又拐卖良家少年了！！！ “啊？跟我走？”赵胤安咳了一声。 “对！请小姐救救我吧！” 赵胤安：听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赵胤安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赵姓是什么吗？” 看着少年不回答，赵胤安便明白了。 赵胤安站起身，“赵姓，乃国之王姓。” “我是皇室之人，你能懂吗？” 少年撑着柱子勉强站起来，低垂着头，“我知道啊......” “皇室风光无限，但水深万丈，稍有不慎便粉骨碎身。肖府便是例子。”赵胤安的眼里带着悲天悯人，“风险很大的，尤其是我身边。” “没有关系的。” “那你为什么想让我带你走？” “因为......因为......因为你好像我的姐姐。” “姐姐？” “对。很早之前，我其实不是一个人的，我还有一个干姐姐相依为命。可是后来，有个人看上了我姐姐，想带回去做妾，我姐姐不愿，他便强抢，还打伤了我。可怜了我的姐姐，为了伺候这样一个人，而早早死去。” “所以？” “我姐姐以前也像你刚刚一样照顾我，她总是惦记着我......所以我想修炼，我想为姐姐报仇！” “那你凭什么觉得，做我的部下，你就能学到很多的修炼方法呢？” “我相信你啊，而且，我知道你的，尊皇贵郡主殿下。” 赵胤安笑了，“轻鱼，送他回燕王府，路上买几件好的衣裳。” “是。”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行宁了。行宁，合作愉快。” 第八章 此生惊鸿一瞥 “普通人手无寸铁之力，一旦发生什么——就像灾难，他们是无能为力的，除了感受生命流逝而什么都做不了。” “可修士不一样，我们拥有对抗灾难的力量，我们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只是能力的强弱问题而已。” “所以我想修炼，我需要拥有这种力量……” 行宁的话还在脑海里回想，赵胤安有些迷糊的走在大街上。 “小姐小姐！你看！我想吃那个！” 轻鱼突然响起的声音扯回了赵胤安的思绪，她顺着轻鱼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糖葫芦摊。 “去吧，我在茶楼的雅间等你。” 赵胤安有想过，行宁是否另有所图——毕竟他知道她是一个郡主，又请她收为部下。这让人不乱想都不太可能。 可是他能图什么呢？ 钱财？名利？还是她的命？ 前两者到也无所谓，至于最后一个，那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才行。 况且，她在行宁眼里，看不到算计。 所以，他想留下，那就留着吧。 ...... 嘈杂的人群里分散出少女的疾步声，淡淡的奶香混着和风。 “小姐！” “轻鱼，这边！”赵胤安扬声。 “哎！”轻鱼应声。 “小姐，他怎么还不来啊？”轻鱼算算时间，那人也该到了。 “八皇子贵人事多。”赵胤安单手拈着一杯茶，懒散地讽刺。 “不及郡主您位高权重啊。” 突然穿插进来的一句男声打断了轻鱼想说话的苗头。 赵胤安站起身来，“拜见八皇子。” “郡主不必多礼，寻常见面，莫拘礼数。”被称为八皇子的人自来熟地坐下。 “不知郡主想知道什么？” 赵胤安瞥了一眼八皇子之后就没再看他，沉默了一阵，“小女需要八皇子将肖家之事尽数告知。” 八皇子挑眉，轻笑两声，“我为何要告诉郡主？此事已过多年，往事再提，何苦呢？” “肖府亡灵九泉不瞑，凡尘奸人仍存世间。” 赵胤安一字一顿，“若八皇子将小女想知道的如实相告，则小女保八皇子在我熙邕大业得成。” “郡主在威胁我？”八皇子蔑视道。 “本郡主知道蒋小公子如今在京城已是如鱼得水，可本郡主既然能默默无闻十三年，一朝光芒万丈，就能让小公子——哦，不，八皇子您——死无葬身之地！”赵胤安说得霸气，人却是面不改色的。 “郡主果然深藏不露啊。”八皇子——刘萧叹道。 “彼此彼此。” “好吧，我尊贵的郡主殿下。”刘萧笑的风流，“肖家满门抄斩一事确实是一桩奇事，若是要调查也并非无从下手。” “我知道的也不多，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肖府所搜出来的那些与东陵的书信是真的，肖老将军曾与我父皇在战场上兵马相见。但后来因为两人脾性相投，就成了好友。所有的书信讲的无非是双方最近如何，甚至有关于自家儿孙的——比如你我。从未有过任何政治国家上的交谈。但那些蓄意谋害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说那些书信是最好的证明，而存有关于政治军事一类的书信已经被老将军销毁了。” “我的父皇对肖老将军之死感到十分悔恨，身体状况日渐而下，现今已经准备传位给我长兄了。我是父皇最小的皇子，当年他仅三岁的我送到昌平大将军府上——你应该知道的，昌平大将军是肖老将军的义弟——希望他能将我抚养长大。” “前两年，父皇命我去尝试将熙邕皇帝赶下台，扶燕王上位。” “我......愚钝，尚未找到良机。” “郡主若是想洗刷肖家冤屈，可以直接从李丞相下手。” “但郡主，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沾染这些污秽的好。” 刘萧看着赵胤安，虽说两人辈分不同，但年岁仅差个三、四岁，刘萧不免有些心疼感慨，“若是郡主有何困难，找在下就好。” 赵胤安对他笑笑，“多谢八皇子，胤安定涌泉相报。” 刘萧起身，挥挥手，不以为然。 “走吧，轻鱼。去肖府。” ...... 不论外界如何的勾心斗角，肖府依然是前几日那番模样。 赵胤安走过每一条小路， 看过每一株枯死的树， 凝视过每一间阁院， 那里曾经有人嬉笑， 曾有人期盼明天，曾有人等待救赎...... “谁！”赵胤安拧眉，一个黑影翻墙而去。 赵胤安绕过瓦墙，追贼人至小巷。却不知这小巷尽头站着一翩翩公子。 贼人正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那公子长身而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赵胤安眯了眯眼，麻木地道了声谢，令轻鱼将那贼人带去。 赵胤安转身，思索着是否曾在哪里见过那少年。 正想着，脑子里却忽然闪过缥缈的一句话—— 洛天， 你回头， 我就在你身后。 第九章 太后传召 回到燕王府后，赵胤安坐在屋内，一手抵着下巴。 “胤安在想什么？”光随着被推开的木门透进来，燕王温和的声音响起。 “嗯？没什么，小事情。”赵胤安抬起头，眼睛微眯，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太后想让你今日进宫去看看她老人家。”燕王斟酌了一会儿，缓缓说出口。 赵胤安闻言整个人瞬间不爽起来，连思考美少年的心情都没了。 也是，赵胤安生来就是个慵懒的性子，若非生在皇家，那必定放纵自我，耽于玩乐，任其消亡。 抬头，冷静，深呼吸，赵胤安微笑着说道，“女儿今日诸事不顺，此时进宫觐见恐闯了晦气。” 燕王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始有些不满这天下的模样。 你若好，人人上赶着和你说上几句；你若一朝坠落，那除非自救，否则必死无疑。 不会有人救你，只有你自己。 “胤安......”燕王叹了口气，“太后虽深居后宫，却一手将皇上养大，推至皇位，此般手段绝不可小看。现如今就算是年迈，不问政事，却始终得皇上的敬重、朝臣的信任——一如她起初辅政时。” “抛去她在朝中的威望、她本身的修为不谈，她也是肖太夫人曾经的闺中密友，你该去看看......” “爹爹知道你最近在调查东西，爹爹不打听是什么，也帮你保密。但爹觉得，如果你去见见太后，可能会对你有些帮助的。” 肖太夫人的闺中密友？那当然值得一会！ “女儿稍后便启程，爹去陪陪娘吧。”赵胤安闭上眼睛假寐。 “好，你自个儿注意。如果有危险，那就先下手为强好了。”燕王走出门去。 “清浅，保护好郡主。”燕王对藏在阴暗处的暗卫吩咐道。 “是。” 听着脚步声走远，赵胤安勾勾嘴角，“清浅，去帮行宁。” “喏！”清浅低声领命。 轻鱼：......郡主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行宁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让清浅去帮帮也好。整个西余大陆都未必能奈何得了现在的我，又何况不过一个小小熙邕国的太后呢？” 此话绝非赵胤安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 这世界神明以下可修炼的范围被分为八个部分。一阶武者、二阶灵者、三阶宗者、四阶圣者、五阶无常主——上述为正常人可达等级。 在无常主之上，还有三个品阶——仙子仙君、仙宗、仙主。 一阶武者是无法运转灵力的，只要你有灵根，那你就有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绝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这一层，再无法前进。 从武者到灵者的鸿沟是难以跨越的，若你踏入灵者的门槛，那就意味着，你将有进入宗门的机会，你将有可能成为一名修士，留名青史。 正如国师所说，赵胤安是有东宫之相的——至少从她十三岁就有了三阶宗者巅峰的实力看来是这样的。 “好好好，郡主最是厉害。”轻鱼扯扯嘴角。 “你呀你呀，嬉皮笑脸的。”赵胤安点点轻鱼的额头，“走吧。” 想着时间还早，赵胤安便步行着去皇宫。 一路上走走停停，却也没耗多少时间，太后身边的嬷嬷早已在宫门口侯着了。 正是不耐烦之际见一少女款款走来，便是大为惊艳。 “尊皇贵郡主吉祥。”嬷嬷迎上前去，“太后娘娘让奴婢领您去寿康宫。” “有劳嬷嬷。” “郡主这边走。”同常人一样，嬷嬷见到赵胤安时又是惊艳于她的长相。 赵胤安与京城中那些娇柔的女子不同，她长的与燕王夫妇并无相似之处，却有着燕王妃的英气，燕王的温和。 两种气质相结合，本该有些怪异，在赵胤安的身上却显得舒服自然，一切浑然天成。 不过......为何这位小郡主身上见不到修炼的痕迹？莫非...... 空有灵根？ 第十章 凭何判是非 赵胤安无心关注嬷嬷的心思，只是低着头想着什么。 “郡主稍等，奴婢去瞧瞧太后。”嬷嬷侧身恭声道。 “嬷嬷请。”赵胤安微侧头一笑。 嬷嬷一行礼，垂头快步进了内殿。 轻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低声说，“郡主，莫非这太后是真心想对您好了？” 赵胤安瞥了一眼她，“你是个聪明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只是让轻鱼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有些陌生——陌生到仿佛今日这一瞬间的尊皇贵郡主不是赵胤安。 她知道她做的太过了。 她明面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行为已经惹起了赵胤安的不悦。 至于......她不会知道的。 赵胤安倒是接着就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郡主，太后请您进去。”嬷嬷下了台阶，一脸谦恭。 “有劳了。胤安见这镯子与您有缘，便交与您了，也算是这镯子的福气。”赵胤安一改方才对轻鱼的模样，又是一派彬彬有礼。 “多谢郡主。” - 掀起门帘入内，老佛爷的殿内熏着香，丝丝缕缕的微弱光芒从门缝里透进，在昏暗之下，一切显得安静而又祥和。 “胤安见过太后娘娘。”赵胤安深谙做人处事之理，虽说自身灵根出众，万年得一见，但这太后却是当今圣上之母，尚未结下仇恨之前，还是不要主动得罪的好。 “好好好，胤安长大了，胤安长大了啊。”老人家说着说着，居然有些泪眼婆娑之感，让本来满腔冷漠的赵胤安一时手足无措。 并非赵胤安过分心软，只是......这声音确实含杂了太多的感情，五味杂陈，难以一一辨认。 “快，快过来，让曾祖母看看，别单愣在那儿，曾祖母看看，看看......”太后见赵胤安无所动，好像有些不愿靠近，温声道。 赵胤安迈了小步，立在太后身前，不语。 “胤安啊，我的胤安啊......曾祖母，好久不见你了啊。”等这一走进，太后的眼眶已红了大半，情至深处不能自已，这堂堂一国之太后竟悲伤至此。 “曾祖母年岁大了，常年辗转于政事，疏于修炼，这些年身体更是日渐而下，指不定那一日就要去了......就是吊着一口气啊！硬杵着这把老骨头，就是想着，想着哪一天我能再看我的曾孙女一眼。” “我想着，想着你，惦记着你，我猜着你每天在做什么，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家的千金一样被养成一个温柔得体的贵女？还是像将军家的闺女儿一样活泼、一样英姿飒爽？ 你小的时候，我想看看你，想送些吃的玩的给你，我给你绣了不少小时穿的衣裳，原想着送去给你，但我老了，绣艺又不比那些绣娘们的好，担心你不喜欢便堆积了下来。 我猜着你的长相、喜好，我看着暖烘烘的天，想着你会不会在府上与别家小姐说笑；我听着雨声，就想着你会不会在屋内看书；我听到宫中有琴声回响，就想着你喜不喜欢琴...... 我十年如一日地站在廊下盼望，我让钱嬷嬷——就是领你进宫的那个，我让她趁每月一次出宫上香的时间去打听我小胤安的消息，我每天都问她，‘小胤安有没有来？’。我知道你在怨曾祖母，怨我为什么等你有能力自保了才说牵挂你，我猜啊，你定是厌烦这种满怀心机的讨好的。曾祖母知道自己不对，我说了那么多，你也未必信......曾祖母早不唤你进宫，是担心......” 老人家沧桑地语调一顿，“罢了罢了，你若是不喜，便不提了，我瞧着膳房今日做的糕点不错，回去带上一些吧。” “回去吧，回去吧......”太后说了一番话后仿佛整个人都老了许多，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 赵胤安不言，也没有提脚走，只是蹲下身来，把手放在老人家的膝上，“我知道的，当今圣上不喜我父王，您担心对胤安的关心会为胤安惹来麻烦。” 太后一怔，随后笑起来，一扫眉眼间的伤感。 “那......肖府的事，你可怪曾祖母？”太后把小姑娘扶起来，扶着她的肩问。 赵胤安勾唇一笑，眼里满是通透，“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真相的话，我想我不会怪您。” “你啊，就是个人精儿。”太后说完这句话，眼里的光又瞬间黯淡下来。 “你跟我来。” 太后起身，牵着赵胤安纤细的手，走到一幅画前。那画描绘的就是一处普通到极致的风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但不知太后的手指在画上做了什么，画后的那面墙突然向里凹陷。 “跟我来吧。” 赵胤安面不改色的跟上，什么也没有问。 走了几级台阶，到了一个略为窄小的地方。此地灯火通明，摆件只有一方书架和一套桌椅。 “这下面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放了一个特别的东西。在上面虽说也还好，但心里总担心隔墙有耳，还是这儿安全些。”太后细心解释。 “嗯，您说的有道理。那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呢？” 太后转身走向书架，一遍缓缓说， “那年肖府被指叛国，被下令除燕王妃外满门抄斩，太后与肖老太太感情甚笃，自是不愿。于是，那时的太后默默命令手下将肖老太太以昏迷的形式秘密送到寿康宫，自己易了容去了肖府......” 随着眼前这位太后吐出的每一个词，赵胤安的眼里渐渐露出适时的惊讶，“您......您是！” 原来，原来如此...... 那位手握重权的太后娘娘既要为了扶持帝皇、维护帝王权威，又要为了自己的好友，最终选择以自己的默默无闻地死亡换来两者的平衡。 这样的一个女子，这样一个叱咤朝堂的千古太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代替了自己的朋友走向死亡。 赵胤安无法得知，那位太后娘娘在刽子手的刀举起的一瞬，是否后悔过。但无疑，这一刻，赵胤安打心底敬佩那位太后。 不过......将这样的往事剖出，最难过的应该是肖老太太吧——眼前这位太后。 真是世事难料，福祸无常。 “她还留了一封信给你，留给那时尚在腹中的你。” 赵胤安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来。信上的字大气磅礴，带着那位太后的贵气。 “嘿，以前那位还没有出生的小可爱，你现在应该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我是本朝太后娘娘，你的曾祖母——一名穿越者。我来自异世界，一次意外让我来到了这里。你还小，我觉得你比我的闺蜜——你的曾外祖母更容易理解、接受什么是穿越，我希望你能代我向她解释，这非常感谢。 在这里我经历了很多，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那老太婆总要跟我比上一比，赢了就高高兴兴的，嘚瑟个不停；输了就非要我请她吃上一场。你说啊，她干嘛非要争个输赢呢？但我真的，真的很高兴，在一个全陌生的世界，刚好遇见了她。我真幸运。 我最近发现了回到原世界的方法，但我必须名正言顺的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请你告诉她，我在这里的死亡不是没有意义。在我来的那个地方，还生存着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在那边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所有属于我的一切都在等我回去，所以再见，小可爱，再见，老姐妹。 告诉她，好好活下去。 我会回来找她的，在你即将远行、奔向你的未来之时，在你无法在代我陪伴于她身旁时。 以上，致未来的小郡主，再见。” 透过灵秀的字体，赵胤安仿佛看见那个女子在写这封信时的欣喜与挂念。那种强压下的不舍最终还是染在了信上。 “曾外祖母，曾祖母有话对你说，她说，她并非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她的故乡在离这里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我们无法得知在哪里。她在那个地方，经历了......”赵胤安拉着老夫人坐下，缓缓道来。 “曾祖母说她会回来的，就在不久。” 听到这里，老夫人的眼角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下，岁月对柔情的人也是温柔的，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所以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的，等着曾祖母回来。 您也不需要担心我，无论最近发生什么事，无论我经历了什么，都不要慌张，不要管我，我可以做到我想完成的一切。相信我。” “好。”老太太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总认为老人不了解我们的世界，但我们又何尝了解过他们？他们也是从我们的年纪走过的，他们的每一种心情、每一次厌烦都在岁月中沉淀，化为平淡。 不要担心了，我们会在未来相遇。 - 聊了许多，赵胤安在老夫人的不舍中离去，正走出寿康宫，便听轻鱼匆匆道，“郡主，小世子病了。” “嗯？快回府！”赵胤安眉头一皱，急忙上了马车。 回去路上，赵胤安想了很多： 人生就是一场不断误会的旅途，它没有撤回键。 先前我认为轻鱼与我一同长大，定为我好；我认为太后十三年不搭理我，我一朝跃上枝头便召我，定不安好心。 我并非复生者， 我只能去尝试、去看，谁真心为我。 哪怕最后满身伤痕，但好在，到底是找到了真心。 第十一章 祸端 “郡主安康。”燕王府的婢女行色匆匆。 “郡主，王爷、王妃正在小世子的院子里等你。”轻鱼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赵胤安点头，随后疾步走向清风轩。 路上，赵胤安唤来清浅，“你去看着轻鱼，看看她下一步是什么。” 跨入院内，昔日整齐摆放着的玩意儿已经被扔到了一边。一众奴婢侍从低垂着头站成两排，燕王正站在上方审视着。 “父王。”赵胤安轻声喊着。 燕王闻言回头，见到是自家女儿回来顿时轻松不少。 “胤安，去看看你弟弟吧。”燕王看了一眼内屋，“你母妃也在里面。” “好。父王辛苦。”赵胤安一点头，从燕王身边走过。 屋内已经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将赵胤安得知真太后为穿越之人的惊讶一扫而空。 太医们的低声交谈让一切看起来似乎更加严重。 “母妃，一切如何？”赵胤安无声绕过太医，走到燕王妃身边。 燕王妃正坐在床沿边，眼圈泛红，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胤安......胤真他......”燕王妃有些哽咽，只是拉着赵胤安的手，微微摇头。 “母妃别慌，你且坐着，不要累着自己。胤真的事儿交给我。”赵胤安坚定地看着燕王妃，给予燕王妃溃败的内心一种支撑。 赵胤安挥手将欲行礼的太医带出到西院，“小世子病情如何？” 为首的太医上前，“回郡主，不容乐观。看似是得了风寒，但......并非如此。” “可有医？”赵胤安面色淡淡。 “臣无能。”太医颤颤巍巍。 赵胤安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不言。 “郡，郡主，臣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讲？”声音从边上传来。 赵胤安回头看着他，点头。 “小世子此番病情，似风寒却又非风寒，尔等虽行医多年，仍束手无策。听闻法慈寺医师大人医术高超，不若请他一看。” 赵胤安听后，微抬下巴，“你也是这样与我母妃讲的？” 那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大为震惊。 “是，是.....” 赵胤安一看便知定有猫腻，说不定还与她所查之事牵连着。 母妃昔日虽是对她嘘寒问暖着，却也绝对没有忘记幼子。此次赵胤真得病，母妃定然难过，而这帮太医又无药可医，母妃当然更为伤心。 在此时，提出让法慈寺医师来医，母妃一定应允。如果此时的她否决了这个提议，那么若造成赵胤真病情加重甚至死去，那么她就是天大的罪人。 这可真是，好计谋啊。 赵胤安挑眉，勾唇一笑，“允了。你去请医师来一趟吧，本郡主有事在身。” “是！”那太医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呵，医师？法慈寺乃皇家寺院，现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混进去了？ - 派了那太医去请医师，其他的便都送回宫里去了。往日常得清风光临的清风轩今日只余下压抑的味道。 清风轩的奴才们个个如惊弓之鸟。 屋内坐着忧心忡忡的燕王妃，屋外站着怒气直冲的燕王。 尊皇贵郡主两处往返，面上不见悲怒，仿佛所病之人只是个普通的世子，而非胞弟。 “公公这边请。”不远处传来管事提示性的声音。 前脚刚踏出主屋的赵胤安眉头一皱，快步走到燕王身边。 恰好，管事带着皇帝身边的梁公公来了。 “见过燕王、尊皇贵郡主。” “公公不必多礼。”燕王走下石阶，“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梁云笑了笑，“王爷抬举咱家了，是皇上召您呢。” “皇上召我？” “是，王爷快些跟咱家进宫吧，皇上可还等着呢。” 燕王听后回头看了一眼，递给赵胤安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后就离开了。 赵胤安看着燕王离去的背影，直觉此去必有大险。 但......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 赵胤安在一众奴才前来回踱步，好像不知如何是好。 凶手在暗中得意着。 “郡主！郡主！医师大人来了！”那先前被派去请国师的太医回来了。 身后果然跟着一个医师，沾染了世俗味的仙气飘飘。 赵胤安适时露出一种担心，那种救命稻草一样的情感让医师悄然松了口气。 “世子在主屋，我......本郡主带你去吧。”赵胤安率先走了进去。 看到母妃仍茫然的坐在那儿，赵胤安小跑着去搀扶起了她，“母妃，医师来了。” 燕王妃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的希望让赵胤安心疼。 “您累了吗？要不要先去歇歇？”赵胤安柔声问。 “不，不用。”燕王妃险些挣脱赵胤安搀扶的手，“医师，快看看胤真，快看看，救救他。” 赵胤安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没想到她的母妃真的可以为这个实在不适合出生在皇室的弟弟慌张到这样的地步的——慌张到连思考真实的勇气都没有，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先胡乱丢到一边。 赵胤安无奈，只好附和道，“也好，还请医师先看看吧。” 那医师这才上前去，把了世子的脉，又看着世子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退出来说，“王妃，并非世子本身的问题......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燕王妃紧盯着对方。 “而是，王爷身上染了晦气，招了不祥。” “大胆！”燕王妃和赵胤安异口同声。 医师慌忙跪下。 “你说此话前可有认真想过？”站在一边的太医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倒也是这句话引得燕王妃回过神来，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跪下！” “本妃可还没死呢，岂容你指手画脚？！” “医师请回吧，还请日后莫要口出妄言，嫁祸他人。” 燕王妃无力的挥手，让赵胤安带走了两人。 赵胤安请了一人送医师回法慈寺，又让正闲着的行宁将太医送回宫，并密切关注他的行踪。- 天逐渐暗下来，燕王却还未归来。 燕王妃焦急的派人去宫中问，却换回来一句 “燕王身沾不祥，冲了皇上，已远赴凉州休养。” 那一晚，整个燕王府死气沉沉。 第二日，皇上听闻燕王世子昏迷不醒，特允尊皇贵郡主赴江南寻医。 第十二章 远赴江南 燕王府小世子病，燕王被派凉州。 尊皇贵郡主赴江南寻神医云旌，婢女轻鱼、清浅随行。 此去千难万险，愿郡主平安。 - 沿路风景如画，轿中人却一脸愁容。 “轻鱼啊，你觉得，神医云旌会在哪里呢？”赵胤安倚着车壁，眼睛随意的选了个角度看着。 “郡主莫要担心了，小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你们筹备、计划的一切都会好的，可我燕王府怕是要家破人亡了啊。 唉，随风去吧。 “郡主可是要先去知府大人那儿？”轻鱼问。 赵胤安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头。 随后她看了轻鱼一眼，“轻鱼，你先去林知府那儿打理好。我和清浅先去走走。” 轻鱼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赵胤安掀开帘子看了看，琢磨着该下车了。 “轻鱼？” “郡主吩咐便是。” “喊车夫停片刻。” 轻鱼一点头，掀开车帘，“劳驾您停一停，我家小姐要下车。” “是。” “小姐您慢些。”清浅伸手扶住赵胤安。 “轻鱼你回去吧。这儿离府上还有些路，麻烦您路上慢着点，小姑娘禁不起颠簸。” 赵胤安说着向车夫递去一两银子。 “是是是，多谢小姐。” 目送车夫拉着轻鱼远去，赵胤安扫视一圈，拉着清浅钻进一条小巷。 “人呢？” “不是刚刚还看她拉着个婢女进来吗？” “我让你看仔细一点仔细一点，现在人呢？！真是个废物！”看起来像是官更大儿的那个男子冲一打扮朴素的百姓吼道，“自己滚去找主认错吧！废物。”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巷子，墙的另一边赵胤安勾唇嘲讽性的笑了笑，拉着清浅猫着身走了。 - “小姐，奴婢查到云神医前不久在蒲常镇落脚，为一老媪治病。” “蒲常镇？” “穿过这片林子，再走两里路便——” 正说着，赵胤安突然拉着清浅闪入一边的草丛。 赵胤安食指抵着嘴唇，眯着眼看着前方。 清浅怔了怔，随后同样看向前方，小幅度的调整了角度隐隐有把主子护在身后的样子。 黑影闪过，一人自后捂住赵胤安的嘴，凑到赵胤安耳边，“姑娘，冒犯了。” 赵胤安忍下想把对方丢出去的冲动，对险些惊呼出来的清浅摇了摇头。 片刻，浩浩荡荡一群人追至，却扫了一眼便去往另一边了。 感觉到对方的手松了松，赵胤安轻笑，低声说，“公子做了什么？惹得人家穷追不舍的。” 对方把头低了低，两人凑得更近，“姑娘真生的一副好样貌，与小生做夫人可好？” “公子说笑了，依我看，公子还是想想如何逃命吧，快回来了呢。”赵胤安笑意满满，“清浅，你去镇上和轻鱼汇合，若轻鱼问起，便说我在贵人府上。” “小姐，这......”清浅皱了眉。 “去吧。” “是。” “姑娘这是要和我回府了？” 赵胤安挣脱对方环着的手，瞧着模样倒是生的干净清秀，通身的气派也像是个权贵人家的儿郎，怎的说话如此不正经？ “公子，小女今个心情好，不与公子计较。小女琢磨着方才那帮人应是快回来了，望公子保重啊。”话落缀上两声轻笑。赵胤安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姑娘怎的如此无情？”少年一拉胤安手腕，硬是把人扯回了怀里。 “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赵胤安眉眼弯弯：仙女不能生气。 “不要讲话哦，有人来了。”少年扶着赵胤安，隐身于叶间。 “公子也真是，刚刚为何不先走一步反倒是在这里等人家？”赵胤安挑了挑眉。 “这不为了多看几眼姑娘嘛，姑娘这张脸人间能瞧上几回呢？” 赵胤安笑笑，不予理会，自顾自说着，“想来是生活安逸，想体验体验被追赶的快乐了。” 对方正想说什么，却不料树下传来狗的叫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全冲着这棵树而来。 赵胤安一脸无语。 身旁那人“啧”了一声，“这装备挺先进啊。” “可怜姑娘跟着我受苦了，在这儿躲着别出来。”说完便独自跳了下去。 赵胤安坐在树杈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追赶而来的人也不知什么身份，一眼望去全是没有灵根的废物。 赵胤安暗暗摇头，熙邕这个国家不太行啊啧啧。 好像不太对？有挑事的味道？二阶的？ 哦呦，这小子看上去好像也不太牛的样子，对上二阶——那他完了。 定义刚下完，就看那少年撞上了另一棵树，昏了过去。 啧，真是个可爱的小垃圾。 “小子，让你治病不是让你打听人家家事儿的，守好自己的本分，别管那么多。小小警告，自己滚吧。” “我们走！” 一群人大摇大摆的准备走了。 治病？看不出来啊，这人还是个大夫？ 赵胤安想着，突然就笑了，借力一跃。 “公子远道而来，赏我界风光，此番莅临熙邕，实乃本国荣幸。为表欢迎，小女便为您除了这些个杂碎好了。” 来自异界的人啊，我代表这场胜负未定的游戏欢迎你的加入。 第十三章 云旌 “几位留步。”赵胤安稳了身形，喊道。 “小姑娘莫要多管闲事！” “唉，此话怎讲？本姑娘在这儿许久，可是亲眼看到你们把这少年打成此番模样的，再说了，我现在都已经站出来了，我不做点什么，你们难道放心我活着吗？”赵胤安双手背在身后，略带委屈道。 领头的那人眯了眯眼，“你若保证不说出去，我等便不计较。” “可是......”赵胤安咬了咬手指，“爹爹说，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啊。 所以，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嗯？” “猖狂！” 赵胤安耸了耸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靠在树上悠悠醒来的少年差点笑出声。 “你——” 赵胤安手一扬，打断他们，“行了，啰里啰嗦。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好吧，我承认，其实你话不多也要死了。” “无知小儿，去死吧！” 赵胤安：怕不是话本看多了...... “那，接招吧！”赵胤安浅笑着。 几番追赶之后，对方大概是摆了个什么阵型，领头那人朝赵胤安直冲而来。 赵胤安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嘴角勾着。 长剑刺入，让持剑者以为自己中计了的心放了下来。 “无知——”男子把剑抽出，嗤笑道。 “嘿，看清楚了，我在这儿呢。”赵胤安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那人一回头，满地鲜血。 男子大惊。这，这人是......怪物啊！ 哐当！长剑落地。 男子猛地跪下，“小姐、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网开一面，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的吧！求您了，小的给您磕头了！放过小的吧，放过——” “哦，对不起了。” 袖起光落，血味漫野，来自宗者的不屑。 “公子，您若还装，小女便丢您一人在这儿了。”赵胤安走到少年身前。 少女身躯笔挺，玉立亭亭，逆光而来。 “嘶——” “怎的？”赵胤安挑眉。 “好像真伤到了。” 赵胤安：“......” “伤到哪儿了？”赵胤安看着他。 “腿。”少年咧嘴一笑。 “这意思就是不能走了？”赵胤安努力维持微笑。 “嗯，要不——” “那麻烦公子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找人来。” “唉不不不，我应该还能走，姑娘扶我一把？” “嗯？”赵胤安后退一步。 “姑娘您可不能这样啊，这、这真起不来了啊。” “那就算你走运好了。”赵胤安隔着衣袖抓住少年手腕。 赵胤安突然又听少年倒吸一口凉气。 赵胤安：“怎么了？” “无事。” 这会儿倒装起来了。 “试试能走吗？” 赵胤安松开手，却见他踉跄一下，若非赵胤安眼疾手快拉他一把，他怕是要摔去了。 “你去哪？小女今日慈悲些。”赵胤安颇为无奈。 “无家可归啊。” “你不是说你要回府上的吗？” “啊？什么时候？” 赵胤安以一种质疑的目光看着他。 不过貌似并无破绽。 “那我送你去客栈歇着吧。”赵胤安说着，“去哪个客栈？” “看来姑娘是外乡人不假。”少年顿了顿，“可惜我身无分文啊。” “那你便歇在街上好了。” “这街道上人来人往，怕是会陷入险境啊，倒时候麻烦那些个大人物就不好了。” “那你要如何？”赵胤安叹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啊。 生活不易。 “可否去姑娘那儿借宿一晚？”少年满含希冀地看着。 “不可！”赵胤安想也没想便否决了。 虽说她最是爱那些个美少年，但带回家？她的清白名声还要不要了。 “姑娘~” “公子自重。”赵胤安撇撇嘴：啧，这多大人了还撒娇。 边上人突然没了声，赵胤安转过头去，却见他正看着自己。 赵胤安匆忙后退。 “姑娘自外乡来，却和一婢女外出，看姑娘这样子，应是出来寻人的。” “不错。” “蒲常、久丰一带算不得富裕，鲜少养出姑娘这样气派尊贵的人儿。因而姑娘应该无亲眷在此居住。” “继续。” “姑娘金钗玉簪，玉佩雕有护国兽貔貅，说明姑娘为权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然后呢？” “然后在下得知，凤乃我朝王族之女的象征。姑娘绣凤于袖上，又身着非常人可用的名贵织云罗，可见姑娘来路不凡。” “嗯。”赵胤安笑着，感叹这少年见多识广。 “众所周知，宫中公主们多已出嫁，唯一二留于宫中待嫁，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所以姑娘并非公主。而朝中与您年纪相近的王族贵女，只有一位，且这一位正好近日赶来江南。” “你倒是观察细致。所以？”赵胤安轻笑。 “草民参见尊皇贵郡主。” 少年举手加额作揖礼，算是鞠躬。直起身子，双手齐眉，双膝微弯，准备行跪礼。 赵胤安伸手一扶，“我不过小小一郡主，担不起您这拜礼。免了吧。” “多谢郡主。” “既然郡主千里迢迢赶来，想必是歇在知府大人那儿了。” “你是谁家公子啊？”盼着本郡主把你领回家么？ “我便是郡主要寻之人啊。”少年长身鹤立，微歪头，眉眼弯弯。 “云公子？” “在下云旌，劳郡主挂念。” “回府！”赵胤安内心呵呵一笑。 “喏。” 笑意泛滥，未见此间少年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