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诗》 楔子 公元257年,曹魏第四代皇帝曹髦在位,大将军司马昭野心勃勃,路人皆知,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假借吴国进攻大魏为由,向朝廷借兵十万预备对抗司马昭。同年,司马昭向魏帝诬陷诸葛诞谋反,并胁迫魏帝亲征。第二年,诸葛诞兵败退守寿春,以幼子诸葛靓为质子向东吴借兵。东吴派将军文钦救援,却被共同围在寿春。吴主另派施绩、全熙救援,被魏国大司马王昶拦阻。城中粮草耗尽,诸葛诞怜惜将士性命,令文钦率军投降,自己率三百兵士突围被胡奋追杀,三族被夷,剩余一百多士兵被俘拒绝投降,行刑时曹军每斩一人都招降下一人,但始终无一人投降。长史吴刚带领门牙子弟随诸葛靓入吴为质子,侥幸逃过一劫,留在了东吴,孤苦无依。 公元260年夏,东吴屯骑校卫张悌仰慕诸葛诞忠孝节烈,将其子收养。年仅10岁的诸葛靓第一次见到张纤纤——长细的脖子顶着圆圆的脸蛋,安静的坐在母亲腿上,两只大眼无神的玩着一个布偶。 “纤儿!”张悌柔声唤道。 “爹爹!”小女孩软糯的声音,眼神骤然闪起亮光,脚刚及地便飞奔入张悌怀抱。 张悌满心欢喜的抱着女儿:“有没有想爹爹呀?” 天真的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想了想道:“…嗯…好想!好想!” “呵呵…真是爹爹的小心肝呀!”张悌开心的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把女儿放回地上:“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女孩掀了掀父亲的袖袋,围着父亲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任何东西,纳闷道:“礼物在哪呀?” 张悌往诸葛靓的方向示意:“爹爹给你带了个哥哥,哥哥的父母去了很遥远的地方,他没有家,以后他就是你的了,你要尊重他,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他,能做到吗?” 面对唯一的女儿超常的安静,不爱哭也不爱闹,更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张悌有些担忧了——是否因为独生女的原因,令她的性格阴郁? 女孩昂着头,认真地打量诸葛靓,小男孩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白白的脸蛋愣愣的表情,圆圆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怯意,短肥的一双小手相叠摩挲。 纤纤裂出灿烂的笑容,拉过男孩的小手:“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今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女孩坚定的眼神,她很开心——终于有事可做了。 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又黄又瘦的小女孩嗤之以鼻,明明体弱多病,她看起来更需要人保护,但她的眼里充满了坚定和勇气…也渐渐地被她的快乐感染,诸葛靓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弧度。 “我是纤纤,今年6岁,你呢?” “我叫诸葛靓,字仲思,今年10岁。” 且惊且喜的张悌看着小女儿竟然不排斥诸葛靓,道:“带哥哥熟悉我们的屋子,再帮哥哥挑间房。”纤纤点头,学着大人的样领着诸葛靓巡房。夫妻俩相视一笑。 第一章 初相见 晚膳,诸葛靓见过赢弱的张老夫人,众人随后入桌就餐。一会儿,纤纤的碗边堆了小堆残菜,党参猪心汤她只喝汤,猪心是半点都不沾;牛腱炖萝卜她不吃牛腱;吃包子只吃皮不吃心,但又不肯吃馒头。 这么瘦弱不是没有原因的,诸葛靓摇了摇头,夹了两根芹菜到纤纤碗里。 纤纤正埋首认真的在碗里挑菜,见碗里多了两根芹菜,便抬起头来,碗口都比她的脸大上许多。纤纤皱了皱眉头:“哥哥,我不吃芹菜。” “为什么不吃呢?” “我不喜欢芹菜的味道,好难闻!” “不吃芹菜不吃牛腱,你会生病的,你觉得是药好吃,还是芹菜呢?” “当然是芹菜,药多苦呀!”纤纤想起汤药那反胃的苦,仍觉得胃里一阵反酸。 “不想吃药,那就吃芹菜吧!” 纤纤每次生病被母亲灌药,被苦得胆汁都吐出来了,母亲也不曾心软。 纤纤磨磨蹭蹭吃着芹菜,那难受的模样仿佛吃的是药一样。好不容易吃完碗里的芹菜,诸葛又夹了块牛腱,纤纤郁闷的小脸望着诸葛。 诸葛道:“想吃药吗?” 纤纤老实的把牛腱撕出肉丝再细嚼。张悌夫妻惊讶万分,做为父母,连哄带吓也没法逼女儿就范,一个十岁孩童三言两语就让女儿听话了,真不简单! 诸葛靓夹了块猪心到纤纤碗里。 “我不吃猪心。”纤纤坚定道 “那你还是想吃药罗?” 纤纤艰难的吞下一口,片刻就开始反胃,把刚刚吃下去的芹菜、牛腱全吐了出来。 诸葛惊吓道:“怎么啦?” 纤纤又怒又委屈,眼泪婆娑道:“我讨厌你!我讨厌哥哥!”说完纤纤“哇哇”大哭起来。 张夫人轻抚着纤纤瘦弱的背顺气,言辞却非常犀利,道:“你怎么能对哥哥无礼,马上道歉!” 一向温柔的母亲很少责备她,纤纤眼泪扑籁扑籁掉得更厉害了,生气道:“我不道歉!我没有错。” 诸葛见到纤纤的眼泪,心里着急又自责,急忙找帕子给她擦眼泪,却无意碰到了袖子里的两块酥糖,想起了入吴前母亲的嘱咐:以后想家了,难过了都不可以哭,吃块酥糖,心里就不难过了。诸葛靓家世显赫,从出生以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可这酥糖也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到,所以入吴后一直都舍不得吃,只在听闻全族被灭才吃了三块,那一次诸葛靓一边吃糖一边哭道:“母亲,为什么孩儿吃了这么多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他的话,母亲再也回答不了,从今往后,这个世上他就是一个人了… 诸葛靓替纤纤擦着眼泪,趁着她张嘴大哭之际,塞了块糖到她嘴里。纤纤立马闭上嘴巴,尝到嘴里甜甜的味道,胃酸也被冲淡了,展露笑颜道:“是酥糖,真好吃。” “这酥糖是出门前,我母亲给的。” 张悌闻言皱起了眉头。 “还有吗?我想吃。”纤纤破涕为笑 “有,但是不能现在给你,现在先吃饭。”诸葛靓原本想要宠着她的心,被灭门的惨痛浇熄了。 “瞧瞧人家多懂事,到底是个丫头骗子,娇生惯养眼皮子浅,比不得男孩稳重能吃苦耐劳。”一直不发一言的张老夫人夹着菜讪讪道。 纤纤记起每次不爱吃饭的时候,祖母都说父亲少时,她母子二人经常几天都吃不上饭,只能以野菜裹腹,每逢佳节也只能吃些南瓜庆祝…祖母说得兴起,便连母亲一同责骂——生不出儿子,女儿又不听话。 一向温顺守孝的母亲低着头受训,父亲是孝子,从不敢帮腔,最近纤纤一直生着病,祖母才对她嘴下留情。 突然警醒的纤纤止住了哭声,却止不住眼泪,对诸葛靓庄重的行了一礼,道:“纤纤年纪小不懂事,又病糊涂了,口不择言,哥哥大人大量,请原谅妹妹的冒失,今后妹妹定当听从哥哥教诲。” 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庄重,在这一刻体现在抽泣中的纤纤身上,突然让诸葛靓觉得自己太过狠心了,扶着她的手臂道:“我也有错,不该太心急了。” “内脏和肥肉我是一点都吃不得的,会吐。”纤纤泪汪汪的望着诸葛靓道 “我记住了!”诸葛靓恐怕终身都忘不了了。 张悌望着女儿:她本就敏感多病,从懂事起又遭到母亲的排斥…才导致她小小的年纪便如此阴郁。可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抚养成才,吃了过太多苦,母亲的身体养了那么年了,依旧单薄羸弱,他不能也不忍责怪。希望诸葛靓的到来,能对纤纤有所帮助。 待诸葛靓安顿好后,张悌手把手的教他习武,又请了隐士黄伯作他的老师。 诸葛靓学习很认真也很有天赋,还央着张悌收罗大量兵法谋略和天象、地理,纤纤觉得好玩也跟在一旁学习。 诸葛靓有灭族之恨,对自身要求高到有些变态,事事都求极致。 两个月后,渐渐融合环境的诸葛靓性格非常活跃,与附近几条街的小朋友都玩成一片,偶尔也带着纤纤一起出门玩耍。 像小尾巴一样的纤纤坐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诸葛靓跟小朋友们得不亦乐乎。 邻家大纤纤一岁的哥哥陈群,闷闷不乐的朝纤纤的方向走来,道:“那个野种一来,小朋友们就只跟他玩,你不生气吗?”以前小朋友们都围着陈群转,都只听他的。 纤纤抱着膝盖坐在墙脚,也不看陈群一眼,没精打彩道:“我本来都是一个人玩。” 陈群不悦的瞪着纤纤,道:“可他是野种。” 纤纤纳闷望向陈群,道:“谁是野种?” 陈群瞪着大大眼睛,道:“诸葛靓” 纤纤眉毛皱得跟毛毛虫似的,道:“不准说他野种!” 陈群眼睛瞪得更大,道:“他就是野种!” 纤纤拽紧了拳头道:“再胡说,我打哭你!” “野种、野种,诸葛靓是…呜呜呜…”没等陈群说完,纤纤一拳朝他的嘴巴挥了过去,陈群遂不及防,倒地大哭。 陈群没想到她真敢动手,这个个头没他高,平日里内向木纳的丫头,竟敢对他出手。 纤纤奇怪的望着大哭的陈群,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样子,怎么轻轻一推就歇菜了,眼泪、口水流在一起,真恶心!好像还混合着血。 纤纤的小手也好痛,刚刚可能撞到他的牙齿了。 小朋友们围了过来,看到陈群嘴里流着血,又吓得一哄而散。诸葛望了一眼陈群又望了一眼纤纤,道:“他怎么啦?” “我…我打了他。”纤纤看着哥哥那正八经的眼神有些胆怯 “为什么打他?” “他骂人。”纤纤不忍提哥哥的伤心事 “呜…呜…呜…”陈群哭得正欢 诸葛厌恶的对着陈群喝道:“闭嘴!” 陈群不理他,勿自哭着。 诸葛举着拳头凶道:“在哭就揍你” 陈群一听又要挨揍,立马闭上嘴巴。 “你先骂人,活该挨揍!你要是回家告状,你就是小人,我保证以后都没人跟你玩。” 诸葛拉起纤纤的手,又道:“没事,我们走吧!” 刚走了几步,纤纤皱着眉毛道:“我好后悔!”“后悔什么?” 诸葛想着:这丫头不会这么快就认识到错误吧? “后悔不该打他嘴巴,他的牙齿好硬哦!我的手好疼!”纤纤揉了揉右手 果然…诸葛叹息着摇了摇头,愕然道:“你还疼?你都把人家打流血了,说不定他牙齿也快掉了。” 两兄妹回到家,只字未提陈群。 几天后,张老夫上街采买得知纤纤打人的事,回到家里对纤纤好一顿骂,还罚跪祠堂一晌午,禁足一个月,另抄《女诫》二十遍。 第二章 童年阴影 公元264,吴景帝病逝,二十三岁的新帝孙皓登基,大赦天下,开仓振灾,缩减宫女和宫中用度。得如此明君,吴国臣民举国欢庆。一年后,孙皓政权稳固,便开始诛杀功臣,大肆扩充后宫,在宫内扩大河道,稍有不如意就把嫔妃扔进河里任河水冲走,更有甚者剥皮挖眼。宦官们为了讨好新帝,在民间大肆搜罗美女,致使民间女子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不敢上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说的正是十五岁的诸葛靓,貌柔心壮,文心武胆,外表却是一派温润如玉的君子作风。诸葛十四岁时,皇帝就闻其美名,命其为太子庶子,入宫伴太子侍读,一年后转任偏将军,常常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儒服,装扮成一派文弱的书生样,他似乎忘了他的官职是武将。 265年夏,张悌升任光??勋加侍中,负责护卫皇宫,前途一片光明,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 晨起,张悌看着玉树般的诸葛靓练剑,剑光如银蛇般诡异灵活,张悌心里别提多高兴。 一旁的夫人道:“在看什么呢?” “这孩子,没白养。”张悌捋着胡子得意道 “妾身是问夫君:在看什么?”张夫人重申道 “看仲思呀!”张悌纳闷,这有什么好问的? 张夫人神秘一笑,道:“我看的是女婿!” 自己养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配纤纤也是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唯一的女儿嫁了人还能留在家里。 张悌会过意来,更加满意的点点头。 纤纤改掉了挑食的毛病,身体日渐发胖,圆润的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长长的睫毛,遮掩不住那对大眼睛里的慧黠;菱形的小嘴,一看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主;笑起来倒是甜美可人,然而实际上却像冰山一样冷。 :纤纤跟诸葛一样通晓兵法谋略、史集、御射…尤善对弈,奇招百出,常常令诸葛靓和张悌汗颜。 张悌身为武将,输给小女孩自觉颜面扫地,便道:“女孩子胜负欲太强——不好。” 祖母也趁势谩骂:“你一个丫头骗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学这些阴谋诡计上哪用?是想用在我身上,还是你娘身上?” 此后纤纤便不在下象棋,女红、琴、书、画,纤纤是一窍不通,尤其是一手烂字,堪称一绝。 祖母又是一顿讥讽:“你看人家祭酒家的幼女长得多清秀,字比人还清秀。你那写的什么字呀?鸡抓的都比你好看!” 又一次,祖母从御史家赴宴回来,对御史的长女曼妙的舞姿赞叹不已,称其嘉言懿行、身姿袅娜,又盯着纤纤微胖的身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晚饭时,纤纤端着碗汤,站在门口吹冷了喝。 祖母训斥:“纤儿呀…吃饭的时候好好坐着,你又不是一头牛,牛吃草时才一边吃一边走。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忌口,以后谁要你呦?” 纤纤心里有了深深的阴影,她更不愿去人多的地方假装淑女,总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只有这样才没人关注,才觉得自在轻松。纤纤便成日呆在家中,与贴身婢女灼灼摔跤、射击玩得很欢,但只要听到祖母的脚步声立马藏了起来。 祖母闻声行至室内,却发现没人,一开始以为自己老龄幻听,几次之后开始怀疑家中闹鬼,还请过和尚道士驱邪,都不见其效,终于受不住惊吓病倒了。 张悌把纤纤唤至书房询问:“听你祖母说家中闹鬼,请了道士驱了几次都不见效,你一向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呀?” 纤纤低头怯怯道:“兴许…兴许没有什么鬼怪,只是祖母年纪大了,耳又聋眼又花,看错了。” “你祖母有没有看错,爹爹不知道?但爹爹是看清楚了,家里确实闹鬼。” 纤纤一惊,抬头看到父亲认真的眼神,惊恐道:“鬼…鬼在哪儿?” 张悌努了努下巴:“就在这书房里。” 纤纤惊惶四下张望:“哪呢?” 张悌老神定定的望着纤纤,道:“是个小鬼,长了五尺高。” 纤纤顺着父亲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才反应过来,嚅嚅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张悌怜爱的看着纤纤,他明白母亲对女儿的刻薄,磁声道:“在家闷吗?后天你哥哥约了朋友打猎,让他带上你吧。” “也可以骑马打猎吗?”自从被祖母禁足一个月后,纤纤便鲜少出门,更何况是出城门。 “当然可以,以前你身子不好,才把你拘在家。现在我女儿骑马、射箭没一样差的,当然要出去显摆显摆,到时你可不能空着双手回来,给老爹丢脸!”张悌慈爱的柔了柔纤纤的小脑袋。 “是,爹爹!”纤纤喜笑颜开,此后为了避开祖母,纤纤常常带着灼灼往外跑,一整日不回家,也常常带着伤回来,一开始只说是打猎摔伤,后来施夫人带着满脸瘀青的独女施淑女来纤纤家告状,家人才知道纤纤的伤从何来。 施淑女是左司马施绩的独女,仗着父亲手握军权,又颇有几分姿色,施淑女从小就娇蛮任性,京城未订亲的官宦子弟都对她趋之若鹜;她却独独对诸葛靓上心,然而她不是看上了诸葛靓的才华,而是因为诸葛靓不把她放在眼里拽样,俗称——犯贱。 诸葛很纳闷:前段时间常常看到施淑女,她颇为热络,只是他不愿为了个女子与众世家子弟结怨,故而有意疏离她。 施夫人在侍中府发了好大一通火才走。 纤纤没有解释,被罚跪祠堂一个晚上。 同一时期的魏国,司马昭病逝,司马炎废魏帝自立为帝,以其封爵‘晋’为国号,后世称他晋武帝。晋武帝称制后,废除一系列严酷法侓,统一朝服,宣扬节俭,大肆兴修水利,开荒屯田,广施仁政,优待蜀汉旧臣,使晋国国内一片清明祥合之兆。 第三章 初露锋芒 公元266年春,吴国朝政被宦官何定把持。 吴主孙皓大肆枉杀良臣,后宫妃嫔已扩充到五千余人,是先帝的数十倍之多,还花重金豢养大量宠物,吴国民怨四起。 何定为投其所好,从蜀国收罗了两只银灰色的幼犬,名曰‘西猊’,亲自训养大后进献给孙皓。孙皓爱不释手,加封何定为侯。何定大喜过望,更加卖力的取悦吴主,在民间收罗了二十名美貌幼女,在武昌行宫豢养,从小训以诗书歌舞和媚人之术。 春末,吴国西陵守将步阐上表:武昌有龙气,建议迁都武昌。吴主允,命御史大夫丁固、偏将军诸葛靓留守建业。 9月,山贼施但聚众数千人,劫持永安候孙谦叛乱,并攻向建业,欲改立孙谦为吴主。施但将至建业,已聚齐万数叛贼,并派使者到建业劝降丁固。 使者刚说明来意,就被诸葛靓斩杀,城中士兵只有千余人,但曾作为都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自不必说。 诸葛靓与丁固安排好城防工事,回到家中对纤纤说道:“城外有山贼挑衅,你留在家中哪都别去,近日我可能都要住在军营了。” 12岁的纤纤穿着浅粉色衣裙,梳着俏皮的双鬟髻,略深的唇角总觉得似笑非笑,道:“山贼多吗?” 纤纤的一双大眼睛,因为兴奋而显得异常明亮,她从没有见过山贼,觉得他们跟麒麟一样很稀奇。 “不多,就是些吃不上饭的小贼聚集在一起。”诸葛靓担心纤纤一个人在家害怕,其实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等一下!” 纤纤快速的背起一张弓和包袱跑到诸葛面前,道:“走吧!” 诸葛靓纳闷的看着纤纤矮小的身子,比她背上的弓高不了多少,道:“你要去哪?” “杀毛贼呀。” “胡闹!打仗岂是儿戏,要是不小心伤了你漂亮的脸蛋怎么办?”诸葛靓捧着纤纤的圆脸佯怒。 “诸哥哥,我就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看,不就几个小毛贼吗?这么小家子气,还不让看啦!”纤纤撒娇道,她以为山贼跟动物园里的猴子差不多。 纤纤抱着诸葛的脖子,在他耳边努力的蹭,这还是跟母亲学的,祖母不在时,母亲是惯会向父亲撒娇的。 “战争就是杀人,太血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诸葛被她的头发撩得想打喷濞,赶紧正了正纤纤的身体,顺了顺她耳鬓蹭得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标致的五官,美则美矣,但婴儿肥的体形稚气难脱,而‘纤纤’这名字的由来——当年义父在外求学,偶遇弱柳扶风般的郭四小姐,被她袅袅婷婷的身姿所迷,遭郭家反对,更是毅然带着郭四小姐私奔…诸葛靓有些懊悔当初纠正她挑食的毛病了,现在这脸蛋跟刚出蒸笼的馒头似的——肿肿的,这也太不挑食了,不禁叹惜她没能继承婶婶的风姿。 “我会很小心地。”纤纤嘟嘴卖萌。 诸葛靓皱眉:“不行!我收拾些衣服马上就走,今晚你一个人吃饭。” 没想到哥哥这么决绝,纤纤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诸葛靓走远。 张夫人婆媳已随张悌到了武昌,纤纤费了好久嘴皮子功夫,才说服父亲留她在建业的。 “灼灼…”纤纤唤来贴身婢女交待了番。 灼灼比纤纤小两岁,身材却比纤纤还高大丰腴,一张月饼脸,眯眯眼,梳的双髻跟猫耳似的,蠢萌蠢萌的,性格却很火爆得很。 灼灼是张悌买来的孤女,父母双亡后被叔父强拉硬拽到青楼卖,恰巧被张悌碰到,张悌见她幼小的年龄就刚烈得很,便买来送给了纤纤。 ‘灼灼’这名字是诸葛靓取的,意为光明灿烂,他也觉得纤纤性子太孤冷了,想用个热烈的名字来弥补,谁知纤纤得了父亲许可外出后,带着灼灼,哪座山人少就往哪座山上跑,不是打猎,就是摸鱼…就是不喜与人往来,唯一与人来往的方式便是用拳脚。 灼灼忠心护主,总是第一个冲到前头,尽量不让自家小姐动手,这也是张悌的命令:你可以死一万遍,但纤纤绝不能有半分伤痕,买你来就是当肉盾的,若这一点用途都没有,那你还是回青楼吧!灼灼暴力的因子也由此开始,她的性子也越发狂野,女子轻易不敢与她相处,男子又不愿与她相处,这对主仆算是被彻底的孤立起来。而外人眼里,总觉得纤纤文静,灼灼只是狐假虎威。 刚出门的诸葛靓马上露出兴奋、紧张的神情,第一次带兵实战,说不高兴是假的,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城中无将领,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走在城楼上巡视,有士兵来报:有三个戍卫与人冲突群殴,失手杀了人,现已被关押。 诸葛靓灵机一动,对士兵小声交待了一番。 当晚,三个戍卫杀了看守,越狱出逃投降施但。 诸葛靓吩咐:戍卫熟悉城内防御,敌军很可能会突袭我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遂令士兵抽调人手补充到原本薄弱的位置,连夜准备充足的箭矢、石块等材料。 果不其然,天还未亮山贼来袭,顿时城楼上疾石、箭雨齐下。 敌军惨叫痛呼、溃乱、逃窜。清点人数,敌军伤亡三千,我军几无伤亡。 诸葛靓站在城楼上望着敌军营帐,三千人阵亡,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仍比我军多出数倍。但经此一役,不难看出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毫无半点斗志和军纪,只要稍加利诱恐吓,不怕他们不上当。 诸葛靓找来丁固商量,把库房的银钱都拿出来诱敌。 “哪来的银钱?皇上迁都本就花费巨大,不但用光了国库还搜刮了不少民膏民脂,这些人不就是因为赋税太高,被逼得起兵造反的吗?”丁固道 “那就先把建业平常的用度开销先拿来救急。”诸葛靓道 “库里粮食有的是,皇宫里那些来不及搬走的粮食,就够我们吃一年了。银钱却不多,假银锭倒有几万两,是前些年地方官破获的假银案。”丁固道 “那就把假银锭拿出来吧?”诸葛靓道 “那管什么用?他们虽是穷人,又不是傻子,真、假银钱还是能分辨的。”丁固不明所以道 “把真银锭换成碎银,带上假银锭,把兵库里所有的箭矢搬到城墙上备用。城里十四岁以上的男子,都征来搬运滚石、烧滚油。能不能一举歼灭敌军,就看这一仗了。”诸葛靓道 丁固按照诸葛靓的话行事,毕竟他管着兵权,行事也稳妥。 第二日,建业城墙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两,远远的望去白晃晃的十分扎眼。 施但军多是吃不上饭的穷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纷纷走到城郭远处观望。 施但听到禀报走出营帐时,营里的士兵大半都在看热闹。 诸葛靓见来的也差不多了,命传令兵在城墙上喊话。 “城外的百姓们听着,你们都是为了吃饱饭才造的反,我们将军体谅你们的难处,愿意拿出银库里所有的银钱,让你们回家跟家人团聚。” 施但道:“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孙皓是什么德行,你们是最清楚的,一但我们散了,他们必会一一追杀我们。” “我们都是些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又不是什么名人,谁也不认识谁,你们姓谁名谁?我们也不会过问,我们只知道为首的叫施但。昨天,你们有两千人死在城墙下,他们打仗也只是为了吃上饱饭,但他们没有你们幸运,你们不用拼命打仗也有钱吃饭了,何必用自己的命替施但铺路。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们替施但拼命打仗,若是死了,施但会替你们养家吗?昨天死的那二千人,谁替他们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施但吗?你们信吗?赶紧拿钱回家吧!” “我们攻下建业,那里的银钱就都是我们的了,不要为了眼前的这点小钱丢了性命。”施但道 “建业的全部银两都在这了,攻下建业,银钱都是施但的,跟你们没有什么半点关系?装进自己兜里的才是你们的,用不着拼命打仗,现在就来数钱吧!”传令兵道 十几个妇人走上前,微笑着往城下抛洒碎银。 施但军不敢靠近,钱很重要,但命更重要。 有个胆大的,走到城墙下捡起碎银咬了一口,开心道:“是真的,快来捡呀!” “快来捡吧!迟了就没了,捡完了你们想回家也好,想打建业也罢,又没人拦你们。”十几个妇人纷纷劝道 施但军见城墙上的士兵不多,还有妇人,一下子放松警惕,涌来几百人捡银子。 “是真的。” “银子是真的。” 几百人丢下兵器,匍在城墙脚下找碎银。 “不准去,别过去,过去你们会死的。”施但劝道,凭他一人如何说,哪拦得住被钱迷了眼的穷人。 这时城墙上又抛下大银锭,十几个妇人娇呼:“快来呀!一共就这么多,迟了就没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时,施但军再也绷不住,纷纷丢下兵器,一窝蜂似的涌上前哄抢银锭。 城墙上的民兵瞅准了时机,往下沷滚油、投石、投火。 墙脚下哀嚎四起,互相踩踏,着了火的人瞎窜,把周围的人也点着了。 城墙上发动第二轮箭阵,箭雨齐齐从上射下。这时在外围的施但军,有命在的都在逃了。 诸葛靓正思索着要不要出城厮杀?却见放箭的士兵里有个矮小熟悉的身影。 诸葛靓一把拉过士兵,竟然是纤纤,怒道:“灼灼你怎么搞的?你家小姐胡闹,你不知道劝着,怎么也跟着瞎闹?” 诸葛靓昨天只顾着自己兴奋,确实没想过,光禄勋的千金哪不能去,皇宫都随便走得,何况这废都。 “少爷堂堂将军都劝不住,我一个粗使奴婢有什么办法啵?”灼灼一副赖皮样,不知道跟谁学的。 “快看,敌方的营地着了火,真是天助我也。小贼要逃了,快追吧?”纤纤兴奋地整了整略大的头盔 诸葛靓思忖:诈降的戍卫得手啦?前天晚上,他命人告诉三个戍卫:杀人是死罪,倘若他们戴罪立功去诈降敌人,让他们在施但攻城时放火烧粮仓或是杀掉施但,若他们不幸战死,朝廷会抚恤他们的家属;若他们能得胜归来,则功过相抵。 “出城追击,万一他们有伏兵怎么办?我们兵力太少了,一次都输不起的。” “击鼓吧,只击鼓不冲锋,会加大敌军的恐慌溃逃。” 诸葛靓眉眼舒扬,下令击冲锋鼓,让士兵们在城楼上大喊“冲啊!”但不准出城。 敌军被吓得丢兵弃甲、争相推挤逃窜。 诸葛见敌军溃逃毫无章法,料想应无伏兵,下令轻骑轻装追击,步兵留守。至此,敌军大败溃散,建业解围,落在城下的碎银、银锭都搜罗了回来。 第四章 离家 捷报传至武昌,吴主大喜重赏丁固,诸葛靓升任右将军,并命纤纤回都城受赏。 张悌忌惮吴主荒淫,遂替女谢辞,无奈酒宴上众人又提及纤纤的婚配,皇帝更想一睹真容。 张悌借口:纤纤在战场上受了伤且惊魂未定。 回到家中,张悌跟家人商量让纤纤回魏国外祖家暂避,从小就不喜生人的纤纤,竟偷跑出去打仗杀人…老俩口对孤僻又血腥的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担心,也不知道是担心女儿的安危,还是担心女儿会对别人造成安危? 诸葛靓自告奋勇的陪同纤纤前往,张悌夫妻甚感欣慰,他们已然把诸葛靓当成了女婿。诸葛靓也默认了这样一种关系,与张悌彻夜详谈,诸葛靓将化名张仲思,与纤纤以兄妹相称入晋,张悌把女儿托付给他还是颇为放心的。而在纤纤眼里,以为父亲和祖母一样偏爱哥哥,这哥哥才像亲生的,女儿是捡的,不然兄妹要出远门为何独留哥哥详谈。 诸葛靓以求学‘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昶创办的扬辉学堂为由,休官赴魏。已故的王昶是曹魏时期的骠骑大将军守司空,祖上是战国时期的王翦,王家世代将才辈出,都定居在诸葛靓以求学‘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昶创办的扬辉学堂为由,休官赴魏。已故的王昶是曹魏时期的骠骑大将军守司空,祖上是战国时期的王翦,王家世代将才辈出,都定居在太原郡的郡治——晋阳,是太原第一大家族。王昶的长子王浑,凭借父辈荫庇升任骠骑大将军,娶了当世无二的大书法家钟繇的曾孙女——钟琰为妻,伉俪情深,一度传为佳话,只可惜红颜命薄,钟琰留下三子一女便早早撒手人寰。王昶和侄子王沈都曾担任过骠骑大将军,是货真价实的百年将门世家。王昶曾著《治论》,认为:曹魏很多弊端承秦汉而来,法制苛刻而琐碎。于是依照古代制度,取其可供今天借鉴的有关条项,写了二十多篇。后又著了《兵书》,全文十几篇,探讨奇正交用的战术。随后的《考课疏》、《考课事》建议朝廷建立科考制度。 王昶告老还乡后在老家创办了扬辉学堂,扬辉学堂开设天象、地理、排兵布阵、兵法谋略、武艺等课程,还传授王家历代行军打仗的经验,此后大晋武将多半出于此书院。一时间,扬辉学堂镀上了一层战神光芒。 临行前灼灼不舍的拉着纤纤:“小姐为什么不带上奴婢?是不是不要奴婢了?” 纤纤安慰:“傻丫头!爹爹是光禄勋,这次去魏国只能隐瞒身份,人多了容易暴露,哥哥不也没带吴叔吗。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惹事,若是被人欺负了也要忍着,等我回来在替你收拾他们。” 灼灼闻言流泪点头:“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纤纤擦着灼灼的眼泪:“大概两、三年吧!” 晋阳郭家,共育有三子一女,本为一方豪绅,却不堪官吏盘剥,精心培养三个儿子读书从政,长子和次子已进京为大鸿卢和客曹,都是二千石的官员,主要处理与夷狄的关系和事务,都带着妻儿在外地为官;三子带着妻儿在京城经商,靠着二个哥哥的照顾,郭家多与外邦以货易货。物以稀为贵,郭家的货物在市场上供不应求,郭家也赚得盘满钵满;最小的幼女,也就是纤纤的母亲远嫁他乡。老两口甚是孤单,却不愿为了跟儿子们住而丢下祖宗基业,临老还背井离乡,听说纤纤要过来,早早就备好了厢房,派人出城迎接。 12月,颠簸了一个多月的纤纤端正的坐在马车里发呆,不知是近亲情怯,还是担心外祖跟祖母一样严厉、刻薄。 马车停了下来,纤纤仍旧一动不动,诸葛靓撑着下巴促狭的看着纤纤,用手上的稻草刮了刮她的脸颊。 纤纤面无表情的回望他。 “到了。”诸葛靓开口 纤纤蹙着眉头,心里正紧张,仆人掀开车帘,掺扶着纤纤下了马车。 望着眼前的郭府气派的门庭,丝毫不输给东吴的侍中府。 大门内一对老夫妇,身着华服相互扶持着往外迎来,老妇人身上依稀还有母亲的影子,让纤纤倍感亲切,猜想这就是外祖吧? “纤儿,你就是纤儿吧?”老妇人激动地开口。 纤纤掩着狂跳的心恭恭敬敬的行礼:“纤纤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老俩口一把拉起纤纤端详,老泪纵横道:“跟你母亲当年真是一模一样!那不听话的丫头,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让我们老俩口一顿好想。”外祖母把纤纤抱在怀里哭了一顿。 纤纤安慰:“母亲也甚是想念二老,特意命纤儿替她来进孝,望二老保重身体,莫要怪罪母亲。” 外祖母停止了哭泣:“好!好!随我回府,赶了那么久的路,累惨了吧?” 纤纤挽着二老进府:“不累,一想到能见到二老就不觉得累。” 二老呵呵地笑着 府内屋檐延绵叠嶂,颇为壮观,庭院假山引水、花木葱郁甚是雅致,不愧郭家几代经营修葺,堂堂东吴侍中府竟然相形见绌。 入到正堂,仆人早已准备好团蒲,等二老坐定。 纤纤正儿八经地给二老行跪拜之礼,道:“母亲在吴地日日思念父母,特命纤纤代她磕头,望二老慈安。” 纤纤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外祖心安领受,当年唯一的爱女执意远嫁,对方还是寒门士子,全家都是反对的,最后爱女与张悌私奔便再未相见。 纤纤也大致听说了一些,看着与爱女容貌如出一辙的纤纤,二老也总算是老怀得以安慰。一番寒暄后,二老让纤纤兄妹沐浴休息,多日的舟车劳顿,使得他俩一觉睡到黄昏。 纤纤朦胧间听到二老跟仆人说话的声音,外祖父:“小姐醒了没?” 仆人:“还没。” 外祖母:“那我们等下在过来。” 外祖父老顽童似的:“我不走,我去看看纤纤睡着是什么样子?” 外祖母:“那我也要看看。” 纤纤本已醒来,硬着头皮装睡来满足两个老顽童。 外祖母满意:“这小嘴…一看就知嘴甜。” 外祖父:“眼睛比小四的漂亮,又大又清澈又有神。就是太瘦了些,脖子细得都不够我掐,除了脸上有肉,哪哪都没肉。” 纤纤是感动的,这世上除了家人是真心对自己的,只要健康就好,外面多少人对世家千金品头论足的,连亲祖母都不例外,恨不得她瘦得跟赵飞燕一样才算美。 外祖母看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道:“姑娘家的脖子是用来给你掐的吗?我家纤纤哪都漂亮!” 外祖母说着,还想捏把肉肉的脸蛋。 外祖父打了下外祖母伸出的手背:“你干嘛?小心把她吵醒了,走走走…”推着外祖母出了院子 纤纤起身环顾四周,之前累得没心情看,这是母亲出嫁前的闺房,里面的器具多为梨花木制,窗边一架卷草纹的梳装台,上面的螺黛、口脂等一应聚全;窗前立着做工精良的绣架,和一株茂盛的蔷薇花,在这样萧瑟的季节还吐着粉嫩的花苞,看那树干得有二十来年了,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就连这院子的名字都叫薇轩。如意纹的衣柜内有许多的衣物,大多以粉色和青草绿为主,看得出来外祖母事先打听过她的喜好,只是这青草绿似乎太嫩了些,衬得纤纤本就略黑的皮肤更黑了。衣柜的旁边,叠放着几只燕雀衔稻惠纹的旧衣箱,纤纤好奇的翻看母亲的旧物,衣箱内竟有一身大红的喜袍,纤纤小心的抖开了喜服,是件缎面做的留仙裙,上绣的金孔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鸳鸯石榴纹为裙摆,缀满珍珠和红宝石…这样的华贵精致,应该是当年外祖母为母亲准备的,只是来不及穿。 思及此,纤纤也觉得母亲当年太不孝。其它几个衣箱则是母亲年轻时穿过的衣裙,大多是深绿和嫣红等较艳的颜色,与母亲白皙的皮肤和热烈妩媚的性子很搭。纤纤好奇的拿出来比了比,太宽大了,母亲虽瘦,胸围却颇为傲人,没能继承母亲婀娜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一直是纤纤一大憾事。旧衣服的绣功很是精致,花纹也颇为典雅,等再长高些拿去改改,还是蛮别致的。抚着母亲少时的衣物,纤纤心中充满了异样,更想知道母亲少时的历经。二老一直心心念念着母亲归来,而今晋国对吴以呈势在必得之势,父亲的职责是戍卫皇宫,吴主生性多疑,母亲怕是回不了晋阳了,纤纤不禁心疼起二老来。 “春夏!”纤纤唤来二老挑选的贴身婢女。 “小姐有何吩咐?”春夏软和的声音回应,她是管家容大的幼女,性格柔和,心思细腻,身材匀称,却长了一张大众脸,是属于扔在人群中就立马消失的类型。郭老夫人也是煞费苦心选出这样的丫环,管家的女儿眼界不像普通丫环那样肤浅,既能与纤纤聊天解闷,也能帮助她快速溶入新环境,这样大众的长相又不会抢了主子的风采。 “伺候梳洗更衣。”纤纤道 梳妆镜前,春夏轻轻的??着纤纤的乌发,赞叹:“小姐的头发又黑又多,还很柔顺,跟四小姐的一样。” 四小姐是纤纤的母亲,家中排行第四,家人都昵称小四。 “你见过我母亲?”纤纤很纳闷,以春夏的年轻不可能见过母亲。 “奴婢常听老夫人和家父说起,书房里收着几副大小姐的画相,奴婢第一次见小姐还吓了一跳,小姐和大小姐真真是长得一模一样,这脸型,这五官,和大小姐少时真是难以辨别。”春夏道 “等下带我去书房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像。”纤纤盯着镜中的自己 春夏见小主子挺好相处的,便开心的梳着双鬟髻。 “这里的器具都是我娘用过的吗?” “是。这本是大小姐的闺房,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都未改动,那株蔷薇还是当年大小姐幼时种的,得有三十年了,当时一共插种了十株,现在还有六株活着,老夫人命人小心的照看。这十来年,这株蔷薇一直花开不败,就连下雪天也没停过。”春夏指着窗边的蔷薇道 院里也满是蔷薇,都是嫩嫩的粉色,纤纤也很喜欢。 书房,诸葛靓躺在内室的榻上看书。纤纤道:“你这么快就休息好了?” “嗯!”诸葛靓未起身,瞧了一眼纤纤身上的绿衣又埋进书里,她平时常穿湖绿,这身青草绿太嫩了,反而把纤纤的皮肤衬得越发黑。 “这颜色不适合你。” 纤纤凑到诸葛跟前小声道:“我也知道呀!可衣柜里有好多这种颜色,我又不能拂了外祖母的心意。你在看什么书?” “车师国志”诸葛靓懒洋洋道 纤纤把书拿来翻看了两页,大概写了车师国挖地渠引水灌溉的技术,还附了图片。 纤纤把书还给诸葛靓,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但这只有这种书,还有就是《姑布子青》、《书断》、《百官箴》之类更枯燥的书籍。”诸葛靓向那些书架努去 纤纤望向屋内几十面书架皱眉,舅舅不愧为文官,书房比侍中府的庭院还大。 “我来找母亲的画相。” 诸葛靓把书放在一旁,双手捧着纤纤的脸颊,把她的脸扭向榻的右方。右面墙上挂着些书法和人物画相,其中一幅画:三位少年在花园的石桌上斗蛐蛐,一位十来岁的少女身穿红衣,梳着草顶髻在花丛中嘻戏,那少女笑得十分明媚,那五官…不正是自己吗? 纤纤惊讶的指着画相,道:“这是我娘?这也太像了吧?” 一直听说母女俩有多么相像,事实上母女一瘦一胖,性格也相差颇大,纤纤听着没啥感觉,亲眼见过之后才发觉所言非虚。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义母的性子更温和些,身材更好些,她的眉毛淡,眼睛也小。”诸葛靓老实说道,其实刚刚看到这画相时,他的惊讶不输纤纤。 “你就直说我性格粗暴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纤纤怒目圆睁道。 “我不也夸你眼睛大吗?”诸葛靓耍嘴皮子 纤纤没理他,在画缸里翻找母亲幼时的画。 晚宴,二老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郭家的菜比较讲究养生,以清淡为主,纤纤吃着也不挑食,按照老人家喜欢的标准,细嚼慢咽吃得很是文雅。 二老满心欢喜的看着外孙女,仿佛看到小四回来的,他们一直都相信小四一定会回来。 纤纤一边夸着府里的菜鲜嫩美味,一边劝二老和哥哥多吃菜。 外祖父说起他年少时的往事:当年年少的郭老太爷放下了大少爷的身段,白手起家。锦衣玉食长大的郭老太爷有一条敏感的舌头,便亲自掌厨开饭馆,赚得第一桶金,赢得了曾老太爷的认可,继承家主之位,后来还手把手的把厨艺教给小四。 “明天跟你哥哥一起上学吧?也替你报了名,那里有很多同龄小伙伴。”外祖母道 二老担心纤纤在家没有同龄人相伴会孤单,他们想得也确实周到。 纤纤开心道:“还有女子学堂呀?太好了!在东吴,女子都不敢出门逛街。” “就知道你闲不住,那边的女子学堂也都是些名门望族的闺女。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报郭府的名头,我们郭府在当地乐善如施,小有名声,一般人还是会给些薄面的。学堂离府上也近,就几十步的距离,马车都用不上。”外祖母高兴道,她早就听小四说纤纤在家呆不住,总喜欢往野外跑,她不放心纤纤去野外,便想着让她去学堂学点规矩也好。 “外祖母对纤纤真好!纤儿都不想回东吴了。”纤纤撒娇的靠在外祖母肩上。 “真的呀!那就在外祖母家别回去了。”老太婆是真疼这唯一的外孙女,想着她和两个孙子的年龄也差不多,如果可以…想到这,老太婆握着纤纤的手,笑得更高兴了。 扬辉书院的女子学堂,名曰彤管堂,里面皆是富贵人家的女子,魏国第一才女左芬也在书院就读,她的成名作《啄木诗》 ‘南山有鸟,自名啄木。 饥则啄木,暮则宿巢。 无干于人,唯志所欲。 此盖自卑, 性清者荣,性浊者辱。’ 纤纤有小许期待见到这个传说中的才女,据说她和她的诗一样清高。她的哥哥——大名鼎鼎的左思也在书院,曾以一首《齐都赋》,引得世人竟相抄阅,使得洛阳纸贵。 第五章 上学 第二天,管家容大带纤纤兄妹俩采买了些物品,便直接到书院报到,掌管日常事务的林教习与容大素有来往,便热络的带着兄妹俩熟悉书院。 书院很大,外院是男子就读的凝辉堂,内院是彤管堂,两堂之间只一墙之隔,书院左面是藏书阁、食堂、厨房、柴房;右面是乐房、习武场、马房,中庭是草坪和跑马场。 凝晖堂 张仲思一入堂,便看到后墙挂着的后羿射日图,讲台的后方则是一张中原地形图,地图着重标出东吴的地理位置,其用心昭然若揭。 张仲思简单的自我介绍,他的年龄略长,身高也要高上许多,坐在学堂的最后一排。 张仲思扫视了一遍学堂,学堂很大,弟子有二十三人,这二十三人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手握重权的武将,外祖父花了不少银俩,才让没有背景的张仲思进到这群世族子弟当中。 夫子正在授课,这节讲的是弓箭制作。 张仲思看着夫子讲课,就不得不看他身后的那幅地图,大晋的幅员辽阔,包围着小小的东吴,东吴就像新衣服上的补丁,显得特别的碍眼。这群弟子整日对着这样一副图,恐怕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想把东吴消灭掉吧。 “一张制作精良的弓,至少需要六种材料:干、角、筋、胶、丝、漆。每个地方多就地取材,所用的材料也大不相同。东吴和大晋的弓干就大不一样,这一点,我们新来的弟子仲思应该非常了解,请他来给我们讲讲吧!”夫子道。一般有新生报到,夫子都会探底。 “东吴的树少,但竹子却应有尽有,所以弓干都用竹子,射程是一百步左右。而大晋物产丰富,挑了最适合的柘木、檍木为干,柘木干比竹干的射程要远得多,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内。至于角:东吴用了水牛角,大晋没有水牛,用的是羊角,牛角比羊角的韧性更好。其余四样,每个地方用的基本差不多。只有箭簇略微不同,东吴的弓身轻,喜欢用同样轻巧的三棱锥箭簇,这种箭簇在所有箭簇中最为锋利,百步之内可射穿铁索连环甲、皮甲等铠甲,因此得名`破甲箭‘,趟若遇上鱼鳞铠甲或是护心镜,破甲箭也是射不穿的。”张仲思侃侃而谈 “看来我们的新弟子博学呀!把老夫知道和不知道的都说完了。听说孙皓随随便便的把美女剥皮丢进河里,老夫还以为东吴只盛产美女,没想到这才子也是很俊美呀!”夫子望着张仲思满意道 “我都还没订亲呢,这狗皇帝也太浪费了。” “江南自古出美女,可也不是这样浪费的呀?” “这是真的吗?孙皓这么残忍吗?” 众人七嘴八舌道,纷纷把目光投向张仲思。 “是真的。我和妹妹来晋阳正是为了避难,??官何定为了讨好孙皓,在民间大肆搜索美女,我妹妹也被他相中了,家父便使了大把银子,连夜把妹妹送了回来。”仲思早就想好的说辞 “那你妹妹应该很漂亮罗?” “那还用说!不美能被狗太监看上。既然来了晋阳,让我们也认识认识呗?” “他妹子也在我们书院,我刚刚听我妹子说了。” “那放学我们就去彤管堂。” 众人的兴致被调了起来。 “我妹妹还小,都还没长开,哪有什么美不美的?就眼睛生得好看些…她很内向又不爱说话,这么多人会把她吓坏的。”仲思道 “你长得这么好看,你妹妹能差到哪去?” “不要这么小气嘛?都在一个书院,迟早都是要见面的。” “王兄,发句话吧?你难道不好奇?” 王兄指的是王浚,字彭祖,公元252年生,庶出,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排行第四。王浚的父亲王沈少年丧父,自幼长在伯父王昶家中,王昶弥留之际,王沈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照顾。司马炎废魏帝自立后,王沈拥立有功,获封博陵公,比王昶——京陵侯更高一级。与王浚订了娃娃亲的华芳一家,自觉累世受曹魏恩德,不愿做叛臣,公元260年,魏帝曹髦被杀后举家迁往东吴,迁家途中,华芳不小心坠入长江,据说到现在还未寻到人。消息传回晋阳,太原有适龄女子的名门贵族都蠢蠢欲动,彤管堂就是这样产生的。 “三哥,你觉得呢?”王浚慵懒道,他整日里被美女们包围,对美女真提不起来兴致。 “闲着也是闲着,去见见呗!”说话的人是王澄,王浑的小儿子。 “两位王公子都发话了,这书院可是王家开的,主人要见客人,哪有客人躲在人家家里不见面的?” 仲思见盛意难违,便同意道:“那就见见吧!可别把她吓着了就好。” “接下来说弩,臂张弩、连弩、大黄弩…”夫子继续授课。 彤管堂,夫子让大家做简单的介绍,安排就坐。 这节课讲的是《论语》,纤纤早年跟着哥哥学过孔孟之道,她一直觉得这些东西乏味得很,无聊之际便开始研究隔桌的左芬——大才女年方十五,身子单薄,姿色寡淡又不喜打扮,在这群妆容雅致的贵女当中,像是鱼目混珠。倒是第一排有两位女公子,长相气质都颇为出众,刚刚的自我介绍,一个叫李兰心,一个叫卫绣,年龄与纤纤相仿。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谁来解释这一句?”老夫子道,他望了望满堂女学子,当中有两人自告奋勇举手,老夫子却当没见着般,道:“就请新来的弟子做答吧!” 纤纤正盯着左芬发呆,众人等久了,齐齐的把目光转向纤纤。 “张纤纤,你可知晓?”夫子又问 纤纤这才站了起来,经旁人提醒,纤纤道:“智者喜欢水,仁者喜欢山。” “坐下吧!左芬,你来解答。”夫子道 “智者的智慧像流水一样因地制宜,善于变通;仁者的仁义像大山一样博爱、巍峨、崇高。”左芬道 “很好!”夫子道,他只是想试试新弟子的水平,看样子,她也是来混日子的。 论语这种东西,女子学好了又不能考功名。纤纤在心里道,无所谓夫子的看法,又用崇拜的小眼神望着左芬。 下课后,同窗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你家在哪?” “你家还有什么人?” “你家做什么的?” 总算有人问出了重点。纤纤忍着厌恶,笑嘻嘻道:“家父在东吴给官家侍候笔墨,混口饭吃。因朝廷动荡,民生难安,所以跟哥哥回晋阳外祖家长住。” 众人一听是个穷酸小吏的女儿,难怪连论语都不懂,新鲜劲也没了,纷纷散去。 纤纤眼里的鄙夷一闪而逝,她感兴趣的左芬,果然跟她的诗一样孤傲,至始至终也没有多看一眼纤纤。不喜欢凑热闹,这点倒跟我挺像的。 纤纤走到了左芬桌旁,道:“妹妹初来窄到,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不懂的能请教姐姐吗?” 左芬礼貌一笑,点头道:“嗯!” “我家就在学院隔壁,我家的菜做得还不错,姐姐什么时候学习累了、乏了,欢迎随时到我家歇歇脚。” “好!”左芬却在心里嗤之以鼻,谁家会没东西吃,还要特地跑去你家吃?倒底只是个小吏,身上一股子穷酸。 下午最后一节学的是女红。 “大晋的织品非常丰富,大多以丝、毛、麻、棉为原料,用纺沙、辑绩、缫丝加工成纱线后,经挑织和机织成布帛。我们最常用的布帛是丝织,丝织有:花罗、绮绫、绢纱、锦、缎、缣、纨、色帛等…我大晋多用锦,主产于蜀地;而最好的丝织是花罗和云锦,产于东吴的江州、姑苏和钱塘郡。东吴产的云锦,能把狐裘的绒毛织进布中,看起来就像两面都长毛的狐裘,还可以做出各种花纹,贴身穿在里面又轻又薄又暖。” 女公子们望着身上厚重的狐裘外袍,纷纷不满道:“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了那荒淫、残暴的孙皓?” “我们应该讨伐东吴,把江州、姑苏和钱塘郡收回来。”李兰心道 “对,讨伐东吴。” 众女公子们纷纷附议。 纤纤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上个女红课也能上升到战争? “卫姐姐,卫大将军打仗那么利害,他肯出马,一定能把东吴灭了。”李兰心道 卫绣之父卫瓘文武皇皇,不但承袭了父亲——卫觊书法上的成就,还曾协助平定蜀国,只身擒邓艾,杀叛将钟会…凭借卓卓战功加封菑阳公,领都督幽州诸军事加征东大将军,在任上安民攘夷、政绩卓越。武帝视卫瓘为奇才,命他加领青州诸军事,一人都督两州诸军事,是本朝独有的荣宠。卫瓘所到之处,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而他已封无可封,武帝便给卫瓘的长子封侯,卫瓘推辞,将爵位让给了弟弟,卫瓘的贤名更被举世认可。 “我爹爹也只是奉命行事,皇上让打才能打。”卫绣懒懒地看了几眼这群激动的小伙伴。 第六章 这丫头好毒 到了放学时间,众人纷纷收拾书本,堂外却传来了熙熙攘攘地声音。 “王公子” “浚哥哥” 左芬闻声望向门口,双眼鲜亮。 纤纤随着左芬的眼神也望向门口,一群儒服少年踱步进堂,为首的一位公子十四岁左右,长得又高又壮,一看就是个善武的,他高昂的神情,丰神俊朗的脸,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与众女公子依依的打招呼,是如此的怡然自得,似乎习惯了被围观。 姿容出众的卫绣也迎了上去,众女公子纷纷给卫绣让出一条道来。 卫绣行至王公子面前,声如黄莺出谷道:“浚哥哥,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卫绣的二哥娶了王浚的堂姐,也正是这层关系,他们才得以认识。 李兰心也不甘其后迎了上去,道:“是有什么活动吗?” “今天我们扬辉堂新来了位同窗,生得风神秀异,且博学多才,听说他妹妹也在这里读书,特来一睹风采!”说罢王浚四下张望,道:“咦…仲思呢?” “我在这。” 仲思清亮的声音自外传来,众人闻声让开了一条路,被堵在后面的张仲思款款行出,笑如晨露般清爽,对众女公子施礼,道:“在下张仲思,见过各诸位女公子!” 众女公子惊艳的望着张仲思,书院的公子多粗犷尚武,鲜有如此温润的男子。 “纤纤!”张仲思朝着堂后的纤纤走去。 众公子齐刷刷的朝纤纤看去。 纤纤先是吃惊,后不慌不忙的行至众人面前,软糯的声音道:“哥哥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在书院门口等我吗?” 纤纤望着张仲思微微一笑,哥哥是人中龙凤,即便没有家世衬托也一样出众。 “怕你不习惯,过来看看,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同窗——博陵公子王浚、京陵侯公子王澄、左思、李越、刘余…诸位,这便是我妹妹张纤纤。” 纤纤浅浅一笑,一一与诸位公子们施礼。 众公子打量着纤纤,圆润的脸上一双慧黠的大眼,如黑夜里的星辰般闪耀,像会说话似的;隐隐而现的酒窝,脸上甜甜的笑意似冰雪初融的暖阳,身上还傍着一缕甜甜的栀子花香。 王浚见她小小年龄被众人围观还不慌不忙,如此落落大方,并不像仲思说的那样,是个内向的小家碧玉。 王浚爽朗开口道:“你这妹子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又不失俏皮可爱,是个妙人。今晚我做东去夜晏,为仲思兄妹接风洗尘,希望大家赏脸。” 纤纤不喜欢这样阳光的男孩,衬得她更显阴郁。 “好!一定。”张仲思道 众人开心散去。 仲思对纤纤道:“同窗们对你很好奇,特地过来认识,你收拾好了吗?” “还没,你跟诸位公子聊一会,到大门口等我,我马上就来。” 张仲思随着众公子离去。 纤纤回到书桌前问左芬:“这里不是女子学堂吗?男子怎可入内?” “一般男子是进不来的,可他是王公子,书院是王家的。” 纤纤沉默… 夜晏只在晚间营业,因此得名,是晋阳最贵的饭馆,也是晋阳最大的青楼,气派辉煌自是不必说,一共三层楼,却有三条楼道,内里不知得多宽敞。整个室内暖如三春却不见炭火,听说这是北方特有的地龙加热。 夜幕刚至,夜晏人影如梭、热闹非凡。青楼没有想象中的肮脏低俗,纤纤刚进大厅,就被这温馨雅致的装潢吸引,这里处处是干净的米白纱幔和花香缭绕,还有悦耳的丝竹声,中庭的舞姬们曼妙的身姿载歌载舞…人们在这里放松的谈笑,这里更像是人间天堂。 书院一干人聚在大堂热络的聊着天,首席的王浚一身宝蓝夔纹锦,金冠玉带,十足的英武贵气,和身侧一身雪白树纹锦的张仲思,形成了一武一文的显明对比,二人相谈甚欢。 首席下方一身鹅黄的卫绣,头顶着端庄的朝云髻,耳坠玉叶,眉如新月,面若梨花,一颦一笑皆清丽可人。 李兰心挽着高调的元宝髻,髻上饰满金玉,一脸的冷艳裹在耀目的紫兰色丝袍里,下身穿白色襦裙绣紫蔷薇,实在是美艳。 左芬的雾鬓圆髻上只插着只玉栉,脑后的黑丝随意拢在一处,耳坠琉璃珰,柳眉细目,半点朱唇,单薄的身子裹着一张米白沷墨纹毛罗,袖口和裙摆处点缀着一只蓝蝶和一只黄蝶。一身的淡雅在一堆脂粉中,更有鱼目混珠的感觉,而今晚她才是珠。 纤纤梳着雾鬓云鬟,把她的圆脸修饰成了鹅蛋型,髻上以泪滴形珠玉为花钿,耳坠莹石珠,衬得她那对耀眼的明眸更显精灵古怪,身上一袭浅粉衣裙,看起来倒是很甜美。 夜晏的女子并不像坊间传的那么低俗,她们的穿着和世家千金们无异——有的清纯可人、有的知性文雅、也有性感撩人的,也许她们正是琢磨男子的喜好,而刻意塑造的形象。 纤纤第一次到青楼,看到什么都新奇。 突然后方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众人争相与一位仪态万方的女子打招呼,女子只是微微颔首,据说这就是传说中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六英。‘六英’是古乐名,相传为上古皇帝颛顼所作。六英长相只能算中上等,她初到夜晏时并不引人注目,她也不以为意,勿自抱着琵琶抚着曲,一曲既出,时间都静止了,众人沉醉其中…此后六英的名声鹊起,她的琵琶和琴技世间难出其右,‘六英’这名字便由此而来。六英本是望族贵女,家道中落才流落于此,论学识、气质和品味都不是凡人可比的,加上适度的打扮,把不足之处都修饰得恰到好处,引得多少名流慕名而来。 六英一身淡黄云锦绣粉牡丹,雍容的姿态在几位婢子的簇拥下款款而行,她一身傲人的贵气是与生俱来的,步履轻盈的上楼时,不经意泛起的飘带和裙摆的浪花,如欲飞升的仙子。这样的女子又何止让男人倾倒,纤纤这样的女孩都不自觉被六英吸引,尾随她一块上了楼。 六英进了雅间,门口有护卫把守,纤纤只好驻足。环顾四周,青楼女子们正卖力揽客——有的拍马溜须,有的以文会客,有的风趣幽默,原来青楼女子卖笑竟与官场逢迎这么相似…纤纤不禁轻笑。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叔叔来陪你。”尖细的声音从纤纤身后传来。 纤纤闻言转身,瘦得像只猴子的大叔穿着一身花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一脸猥琐的朝纤纤靠近。 纤纤心中的怒气顿生,脸上却擒着一丝甜笑,忙不慌的往楼道退去,双手背在身后,偷偷拉断了手上的珠串,趁着高起的丝竹声洒落在地。 ‘花猴子’惊艳的看着纤纤一双灵动干净的大眼,粉嫩的脸上泛着甜甜的笑意。出入青楼那么多年,‘花猴子’还是头一次见到笑得这么干净的青楼女子,哪有功夫注意脚下的珠子,不慎滑倒向纤纤。 纤纤一个侧身背贴扶手,‘花猴子’都来不及叫一声,便从楼道滚落下去。 纤纤瞧了一眼楼道。 ‘花猴子’脸朝地面趴着,看不到表情,但手脚颤微微的抽搐,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纤纤面无表情的转身准备离开,却见不远处的王浚愣愣的看向这边。 纤纤向他施了一礼。 王浚忧心道:“这里蛇龙杂处,小姐还需小心些,不要到处乱跑。” “谢公子提醒。” 纤纤从另一侧楼道回到了宴会大厅。 王浚走近‘花猴子’,他已经痛得发不出声了,只有脚微微的抖动,证明他还活着。 王浚不禁咂舌,这丫头真毒。原本见她猎奇心起,四处观望,便尾随她好意提醒:小心歹人。没想到还能看见这一初。 王浚回到席上,望着张纤纤安静的坐在角落里,淡定从容的欣赏歌舞。一般的小姐们遇到那种情况只会喊救命,而她仿佛去如厕般平常。如果不是花姐们发现了楼道里躺着个人,大呼小叫的把人抬走了,他都仿佛刚刚只是错觉…心中对她充满了好奇,她真的只有十二岁吗?如果华妹妹还活着,也是这般大吧!看来在书院这段时光不会太无聊了。王浚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弧度,愉快的对张仲思道:“听说汾水的河蟹膏很肥了,过几天休沐大家一起游河吧?” “好!”众人应和。 左芬顺着王浚的眼神看去,这张纤纤算不上是书院里才貌最佳的,只胜在有一双干净澄澈的大眼,看起来聪慧的样子,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过人之处。 第七章 姐妹 宴会结束,乘着马车在回家的路上。 张仲思问纤纤:“上学开心吗?” “就那样吧!也没什么可开心的。” 仲思叹惜这妹妹实在是清冷了些,道:“过几天例休,王公子邀请大家游汾水,你去吗?” “这么远又不能骑马,不去。” 外祖母守旧,纤纤又太小,不可能让她骑马外出。 仲思撑着下巴细细的打量纤纤,由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摇了摇头叹气:“唉…” “怎么啦?”纤纤好奇 “我的同窗说你…”仲思玩味的看着纤纤,吊了下胃口 “说我什么?” “像根肉粽——浑身上下都肿,除了该肿的地方没有肿。” 纤纤提高了嗓门道:“什么…我像粽子?谁说的?我都还没到发育的年龄,也就脸圆了些。到底是谁说的?” “人那么多,我也没留意谁说的。”开玩笑,这纯粹是他瞎编的 “你说不说?不说我打哭你” 纤纤举起书本就朝仲思背上抡去,马车狭小的空间,仲思避无可避,后背挨了好几下,虽不是很痛,他还是作势“哇哇…”几声大叫,免得她下手更重,道:“你堂堂光禄勋千金,要注意形象,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你公然对兄长不敬,这是大逆不道…是要砍头的。” “还是先砍你的头吧!才发生的事你都记不住,你留着头也没用,也就插簪子的时候用一下。” 纤纤砸完背在往他头上抡去。 天地可鉴,诸葛靓可是东吴杰出的青年才俊,他的头又怎么会只有‘插簪子’这一个作用。当然,诸葛靓现在考虑的不是鸣冤,他这妹妹下手可不是一般的狠,刚刚在夜晏那种烟花之地,他可是一直都在尽一个好兄长的职责照顾她,那好色之徒是怎么被推下楼的?他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还看到王浚对纤纤似乎很上心,也就没有插手,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别打啦!别打啦!我说。”诸葛靓嚎叫着。 “是哪个王八糕子?”纤纤停下了手 “王四公子”天地良心…人家王公子只说了句:纤纤脸圆圆的笑起来很甜!这黑锅背的…仲思只是想逗逗纤纤,她从小就不爱笑也不爱闹,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他希望她能有少女该有活跃,哪怕是生气发飚也好…就像现在,经过一翻打闹,纤纤的脸蛋红扑扑的,这才是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翌日早膳,纤纤吃了小半碗就停筷了:“外祖父、外祖母,我吃饱了,二老慢用!哥哥慢用!“ 外祖母皱眉:“怎么才吃这么点?是饭菜不合味口吗?” “昨晚吃太饱了,早饭有些吃不下了。”其实纤纤是担心再胖下去,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哥哥会笑掉大牙的。 纤纤刚进学院,跟几位认识的打了招呼,远远地看见一群女公子簇拥在一起,猜测王浚应该在那里。人群中的王浚也看见她了,本想跟她打声招呼的,纤纤瞟了他一眼,避开人群进了内舍。 “你妹妹怎么啦?她好像不待见我?”王浚待众人散去,纳闷的问仲思,他才见过她两次,都没怎么说话,怎么就得罪她了? “她就这德性,不用理她。”仲思道 小姑娘笑起来很甜,眼光却像冰刀——冷极了,差点冻伤了他。王浚想着要是多些相处,总能和她熟络些吧! “你妹妹平时都喜欢玩什么?吃什么?” 张仲思:“一般闺阁女子喜欢的,她都喜欢。” 王浚寻思着:不会吧?一般的闺阁小姐见到青楼女子,可是避之唯恐不及;哪会像她那样,跟好色之徒似的,被花魁迷得晕乎乎的。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夜晏死了个人,今天一大早,衙门里出动了大批捕快把人抬了出来,据说是服多了五石散纵欲过度而亡。”李越道 众人围着李越八卦 许屿凑过来道:“我也看到了,他身上还有伤,据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摔伤的,伤成那样都不肯走,还要继续寻欢作乐,也是咎由自取。” “听说那人长期服用五石散,身体都被掏空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陈兄,你可要悠着点哟!”李越阴阳怪气道 “去你的,我就用了两次。”陈群道 “噢…两次呀!”众人起哄 彤管堂 左芬看着张纤纤走近,微笑着对纤纤道:“东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吗?” “东吴山光水色鱼米之乡,盛产绫罗绸缎,美味鲜甜的武昌鱼,暖胃的糊辣汤,暖身的糯米素酒…姐姐若是喜欢,改明儿我亲自做几个给姐姐尝尝。”纤纤对左芬的好奇表示热络。 “你会做菜?”左芬惊奇,大晋的闺阁女子素来以下厨为耻。 “我外祖家以饭馆起家,之后子女大多善厨艺。” 左芬望着毫不掩饰的纤纤,倒也不惹人厌,道:“以后有空我带你熟悉晋阳城吧?” “谢谢左姐姐!” “你平时都玩什么呢?” “平时跟着哥哥打猎、骑马。” “你还会打猎?”左芬心下道,东吴女子果真与众不同 “会一些,姐姐若是有兴趣,我让哥哥教你,他的射御可啦!”纤纤想着,哥哥在东吴也算人见人爱,左芬应该不会讨厌他吧! “好啊!我哥哥只会吟诗作赋,你若是喜欢,欢迎随时到我家切磋。明天王公子邀大家同游汾水,你会去吗?” “不去,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呢?” “我也不喜欢凑热闹。” …… 放学了,书院门前停着一辆超大超豪华的马车,黄金做的马辔头和马鞍,马背上的轭也以金铃为饰;最硬的木头——榇木做的车厢,上刻莲纹,下层的车輹加粗加稳;淡黄的车幔,用金线包边…一看就知是女子的座驾。 书院的弟子们议论纷纷,有人认出这是六英的座驾,据说是某个王爷送给她的见面礼。 待王浚走近马车,六英在婢女的搀扶下下车迎接。 “奴六英,恭迎小公爷!”六英毕恭毕敬的向王浚施礼。 今日晌午,王浚的近卫秦离上夜晏,直接找到六英,要她下午去书院等着王公子。在晋阳无人不识的博陵公子王浚,一向洁身自好,六英与他只是打过几次照面,很少交流。六英虽是纳闷,但博陵公子的名声极好,也不做多想便来了书院。 “秦姐姐不必多礼!唤本公子彭祖即可。”王浚扶起六英道 ‘秦’是六英的本姓,王浚听说过六英的事情,但与她无甚交情。 六英见王浚没有一点架子,便不在客套,道:“不知彭祖想上哪玩?” “我想借秦姐姐的光,邀请一位朋友。”王浚堂堂太原第一大家族——博陵公的独子,还需要借青楼女子的名头请人,想想也是极郁闷的。 “只说让奴家来书院,奴家可是什么也没准备。”六英磁性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嗔道,光听她的声音就是一种享受。 “秦姐姐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往堂上那么一坐,满屋子的人远远的望着秦姐姐,就能开心起来。”王浚夸道 六英‘扑嗤’一笑,道:“那奴家岂不成了菩萨?” “姐姐的琵琶和琴堪比国手,菩萨不会说也不能动,一点用都没有,哪能跟秦姐姐比呀!”王浚从小立志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信神佛,不信鬼神。 “呸、呸、呸…童言无忌,小孩子不懂事,请佛祖莫怪!”六英的纤纤玉指合十,赶紧四下拜了拜。 “谁这么不懂事乱说话?惹得我们大美女着急了。”王澄慢悠悠的朝他们走近,身后还跟着李越、刘余等一群人。 “怪我罗!我们秦大美人菩萨心肠,笃信神佛,怕本公子冲撞了佛祖。”王浚懒洋洋的撩起腰上的玉佩,顺了顺上头的穗子,见张仲思兄妹走过来,又放下了玉佩。 “诸位,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张仲思道 纤纤微笑着躬身给诸位打招呼。 “在等你呀!今晚去我三哥家聚会,你还没去过他家,去认认门吧?”王浚搭着张仲思的肩膀热络道,带着他朝王府的马车走去。 “好啊!”仲思也极爽快。 “带上你妹妹一起吧?秦姐姐对你家妹子很好奇。”王浚说着往六英看去,六英报以一笑,向他们走了过来。 仲思顺着王浚的眼光看去,朝六英抱拳回礼,道:“我问问看。” 张仲思回过头对纤纤道:“今晚王家两位公子做东,到京陵侯府宴饮,花魁六英也在,一起去吧?” 纤纤本想直接拒绝的,看到六英仪态万方的走过来,纤纤脸上骤然欣喜,眼里的眸光笑得亦发璀灿。 “小妹妹这双眼睛亮极了!奴家六英,不知如何称呼?”六英握着纤纤的手道 六英的十指纤纤,手背又白又嫩,指腹上却布满了老茧,应该是多年抚琴的原故。 “小女张纤纤,见过六英姐姐。”纤纤施了一礼道 “是刚来晋阳的纤纤呀!我们正准备去京陵侯府游玩,都是你的同院书友,一起去喝两杯吧?”六英热情道,刚刚听李越向她说起这兄妹俩。 “纤纤刚来晋阳,家里的长辈立了不少规矩,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呢!听说六英姐姐的琴技了得,不知以后能否指教一二?” 六英望了眼王浚,见他没有反应,抚着纤纤的手道:“奴家就喜欢这样乖巧的女孩,随时恭候驾临!” 待众人驾车离去,左芬上前对纤纤道:“我总觉得这六英不像清倌,她走路的样子,似乎有过生育。” “琴技高超是真的,至于她是不是清倌?我又不娶她,管她的呢!”纤纤无所谓道,比起琴技,她更欣赏六英身上那种柔而不弱,娇媚不妖的女人味,那是她身上没有的东西。 “我琴技也很高超,也不用你娶。”左芬调皮的冲纤纤眨了眨眼。 “真的吗?这两天外祖母无聊,让我给她弹琴解闷,我那琴声哪能入耳呀!不如…姐姐跟我回府。”纤纤亮晶晶的眸子直盯着左芬,没等左芬回答,便硬拉着她往郭府走去。 一入郭府,左芬惊讶道:“你外祖父是货通南北的郭大善人?他两个儿子都是两千石京官?”左芬的父亲是太守,只有六百石俸??,还是个地方官。 “是呀!”纤纤道 “那你干嘛说自己是小吏的女儿?” “这样省事呀!”纤纤顽皮道 左芬捏了把纤纤肉肉的脸蛋,道:“你个皮猴子。” 纤纤甩开左芬的手,朝堂内跑去,远远的便叫道:“外祖母!” 郭老夫人听见外孙女甜甜的叫唤,开心的应道:“哎!” 听到纤纤的跑步声,又忙道:“不要跑,当心摔着了。” 纤纤放慢了脚步,步入堂内,道:“外祖母,我带朋友回来了,今晚她在府上用膳,让容大多做些好吃的。” “纤纤真棒!才两天就交到朋友啦?”郭老夫人慈爱的望着纤纤,替她捋顺零乱的碎发。 郭老夫人年近七旬,头发依旧乌青,纤纤和郭小四都随了她,头发又黑又亮。 左芬莲步轻移堂内,端正的给郭老太行了一礼,道:“小女兰芝,给郭老夫人请安!” ‘兰芝’是左芬的表字,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如此唤她,可见她是喜爱郭老太的。 郭老夫人见左芬行事颇为稳重,总觉得她眼熟,慈爱道:“我们见过面吗?你是哪家的孩呀?” “家父是当地太守左熹,两年前并州旱灾,不少灾民挤进晋阳城,郭家广设粥棚救济灾民,小女也曾一同施粥。”左芬低着头柔顺的回答。 原来是左太守的女儿,难怪眼熟。郭家三个儿子未入京时,与当地官员的关系极为密切,左太守也曾是郭府的常客。左太守为官清廉,早年丧偶,一直未在续弦,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郭老太对左芬的印象大大加分。 “行事稳重,心地善良,是个齐整的孩子。”郭老太满意道 “不止呢。左姐姐是大晋第一才女,她的诗赋名闻天下,她的琴技也极好,纤儿是特地请姐姐来弹琴的。”纤纤抢先答道 “你还指挥人家干活呀?那你能帮人家什么忙呀?”郭老太宠溺的刮了刮纤纤的鼻梁。 “我…”纤纤挠了挠脑袋,想不出所以然来。 “你左姐姐这么瘦,左夫人过逝得早,你左伯伯又忙于公务,以后多请她到府上来用膳,让你外祖父给她调理身子好不好?”郭老太道 纤纤回过头来望着左芬。 “好!兰芝多谢老夫人!”左芬很感动,又向郭老太施了一礼。 左芬幼年丧母,父亲成日忙于公务,家里就一个长她两岁的哥哥照顾她,她确实缺乏关爱和亲情。 “你若不嫌弃,就跟纤纤一样唤老身外祖母吧?以后有空多来陪陪我家纤儿,府上就她一个丫头,怪孤单的,你们姐妹俩也算有个伴。” “外祖母!”左芬热泪盈眶道 “哎!”郭老太握着左芬的手应了声,从怀里抽出手帕替她拭泪,心想:真是个天可怜见的孩子,一点温情就能激动成这样。 “左姐姐可别贪嘴上了外祖母的当呀!外祖母这是为了免费听曲儿,忽悠你呢!”纤纤见气氛不愉快便道 左芬破涕为笑。 郭老人笑道:“你这皮猴子,就会瞎说。” 左芬走到庭院里早已备好的琴边,道:“不知外祖母想听什么曲?” “随便吧!” “那就流水吧?献丑了。” 左芬抚琴,潺潺的流水声自她指间流出,纤纤和郭老夫人相依着听得入神。 一曲即罢,纤纤欣喜:“姐姐琴技高超,堪为神曲,想那六英不可能超越你。” 郭老夫人点头微笑,道:“近墨者黑,你还小,还不知道分辨是非,可不能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以后就跟着你左姐姐。你娘叮嘱让你仔细功课,别到处瞎跑。” 纤纤瘪了瘪嘴。 此后半个多月,王浚带着六英出双入对,乐此不疲的举办各种聚会,左芬和纤纤鲜少参与。坊间盛传,勤学苦练的王公子迷上了花魁,纵情声色场所。 第八章 严父 这天夜里,王浚微醺的回到蓼院,‘蓼(音:鹿)’为草木繁茂之意,博临公就只有王浚一根独苗,自是希望后嗣繁茂。 蓼院的侧室是练功房,寝室的外室做成小书房,小书房的北面和西面墙摆放着鸡翅木书架,摆放的书籍都是些《六韬》、《司马法》、《五星占》、《淮南子》之类的兵法、兵器制作、星象和地图等所有与战争相关的书籍。书架前是一张梓木祥云纹书案,和一把梓木鹿纹圈椅。此刻,王沈正一脸严肃的坐在鹿纹圈椅上,查看着王浚的文章,书案的一侧还放着一条皮鞭,一旁的管家王福大气都不敢喘。 “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王浚吃惊的望着王沈,一旁的王福着急的给他使眼色。 “你也知道很晚了?这么晚了才回家,你是忙在什么大事呢?”王沈面无表情道。 “只是跟几个朋友喝小酒。” 王浚见到一侧的皮鞭直冒冷汗。外人只知他是公府独子,必然受尽宠爱,哪知王沈是何等严父?王浚的床头自他幼时起就挂了条皮鞭,那是王浚五岁时因天冷赖床不起,王沈拿着皮鞭把他从被窝里提出来,扔在地上,刚抽了两鞭就被赵姨娘抱住,而后那把鞭子便留在了王浚房间。 “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连请了半个多月?听说把你娘的私房钱都翻出来用了,这样的朋友称得上莫逆之交了吧?”王沈腊黄的脸,少有表情。 父亲连这都知道了,那他应该知道他请的是谁。 “是儿子贪玩,但儿子每天都有练功,从来没有哪天懈怠过。”王浚紧张不已。 “噢…你还蛮勤快的,那就试试你的功夫有没有进步?” “老爷,天色已晚,您的病还没好利索,仔细再伤着自己,还是等明天再试吧?”王福小心道 “确实挺晚了,那就试试你的射术吧?王福去拿些梨来。”王沈道。拳怕少壮,王沈已经四十多了,更何况还在病中,跟儿子对打,恐怕有失威严。 王福照办。 众人移至庭院,下人端上一盘梨。 “老爷歇着吧!让小人来。”王福拿起两只梨准备抛出,其实是担心王沈刁难王浚。 “哪有那么娇弱?”王沈面有愠色道,一把夺过下人手里的整盘梨,往空中抛去。 王浚抽出数支箭同时射出。 下人们把梨捡回,共有八只梨,每只皆中箭。王福松了口气,面露喜气。 王沈却怒道:“前有楚能渠子醉酒夜行,见一卧石,以为是伏虎,引箭射去,没金铩羽。渠子醉酒还能把箭射没石中,你射只梨都射不穿。这半个多月来,你趁老子病重没空管你,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你这花酒喝得手都软了吧?继续练箭,直练到箭能穿梨而过,方可休息。我就在这陪着你。”王沈找了张椅子坐下。 相传渠子能负重五百斤,日行数百里。而王浚每日练功的石锁,两只加起来才三百斤,可他才十四岁。且梨被抛到空中,没有固定,碰到箭是会后挫的。 王浚低头看着手中的箭,大晋用的箭簇多为追魂箭,箭簇是鱼刺形的,这种箭的特点是射中人或活物后,箭簇上的鱼刺形倒勾会令箭簇难以拔出,张仲思曾说过东吴破甲箭的特点。 王浚对秦离道:“去找破甲箭来。” 不一会儿,秦离提着一筐箭回来。 王福抛出两只梨,王浚引弓,一只梨被箭射穿,一只梨像串葫芦一样被串在箭上。 王浚拿过两只梨细瞧,被射穿的梨是从梨肉穿过,可能是梨肉脆;被串住的梨正中梨心,梨心软且有韧性。 王福继续抛出两只梨,王浚避开梨心射向梨肉,全都射穿了。 众人都面露喜色。 王福抛出一盘梨,起初王浚总有两三只正中梨心,试了几次后,准头才有百分百。王浚松一口气。 王沈和王福退出蓼院。 “那个六英,你去处理了吧!”王沈道 “一个妓子,不值得老爷费心,您还是紧着身体,好好养病吧!少爷年少,偶尔贪玩也属正常,他已经很努力了,王家这一代,就属少爷出类拔萃,老爷何必如此紧逼?”王福道 “我这破落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哪天就归西了,浚儿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兄弟守望互助,我只能把他练到最强,才没人欺负他。”做父亲的一翻苦心,临死都在替儿子盘算。 “老爷还不到四十,说什么死不死的,好好放宽了心将养,总能养好的。”王福道 “我爹才活了三十二,还好当年有伯父照顾,饶是这样我也吃了不少苦,我这已经算好的了。即使我明天就凉了,浚儿也不必寄人篱下,你不必劝我,也不必难过,将来浚儿就拜托你照顾了。”王沈语重心长道 王福抹着泪不语。 没过多久,六英消失了,有人说她嫁为人妇改头换面了,也有人说她得罪权贵被人毁了容,而王浚又重回正轨。 第二年,吴国国都武昌处在长江中游,运送物资需逆流而上,运输不便造成了武昌物资匮乏,孙皓又将都城搬回了建业。 张悌拆开女儿的家信,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字已经忍无可忍了,费了很大功夫收罗到皇象的《急救章》寄给纤纤,并表示:‘不求你有大成,只求小儿水平即可。’如果东吴的第一书法家都救不了她,那他这个做爹爹的就要滴血认亲了… 晋阳 王沈病逝,王浑父子帮助年少的王浚主持丧礼,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逐有五万之众,丧宴摆了七天七夜。 卫绣的父亲、叔父和哥哥们也悉数到场。卫绣二哥卫恒曾与王浚同窗,年纪轻轻就是太子庶子;家中七兄妹,她是唯一的女儿,排行第三,还有个堂姑姑进宫做了贵人,卫绣的心思家人也都很清楚。 卫瓘寻了个空隙对王浑道:“博陵公新丧,我本不该提这事,浚儿是家中独子,当尽早成婚传宗接代。可华家的女儿到现在也没找到,不知道浚儿的婚事有何打算?” 王浑道:“菑阳公可否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家绣儿大家也都见过,若侯爷不嫌弃…” 王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绣儿不是不好…” 卫瓘一听,竖起了眉毛盯着王浑。 “绣儿是好过头了,菑阳公难道没有听说吗?”王浑接着道 “听说什么?”卫瓘纳闷 “京中有传闻:皇上有意立绣儿为太子妃。” 王浑的次子王济娶了常山公主,王家在朝堂也算得上耳聪目明,太子司马衷刚被册立不久,武帝曾言:卫家品种忧良,子女皆貌美,且卫家女子多子,做太子妃最适合不过,只碍于太子眼下年幼。他王家在有能耐,也不能跟天家抢女人。 卫瓘不知武帝所说是肺腑之言还是戏言?但他的次子卫恒是太子舍人,太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那可是个有名的白痴,曾在大灾年,灾民饿得没饭吃的时候问: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卫瓘一向清廉正直,他绝无可能为了贪图权势,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也正是因为得知了这消息,他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 卫瓘老狐狸般笑了笑,道:“亲家公可不能瞎说,那都是流言。我恒儿就在太子身边侍候,若太子真能看上我家绣儿,定是我祖坟上冒青烟了,我还费什么心思替她物色人选?” 你有什么心思我怎么知道?但皇帝有意立绣儿为太子妃的事,你肯定知道。都是沙场混出来的老狐狸了,何必跟我玩花样。王浑心里嘀咕着,嘴上谦卑道:“空穴无风,若传言是真的,以绣儿的资质不入宫,实在是可惜。绣儿还小,菑阳公这么着急,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可是亲家,菑阳公可不能掖着藏着,绣儿真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王浑捋着胡子笑得别有深意,晚些清河崔毖也会来,他更属意清流一脉的崔家,像他这样的武夫,就喜欢这种书香世家的小姐。他都打听清楚了:崔家在这一代没有适龄女子,但崔家有个外甥女——文世晖,是家中独女,生得跟梨花似的,温柔惹人怜爱。最重要的是,娶了她能得到崔、文两家的势力。 “亲家这是哪里的话,常听恒儿和绣儿在我耳边提起浚儿如何…如何不凡…我当然是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咱们可是亲家,这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菑阳公道 王浑努了努王沈的灵位,道:“我堂弟的尸骨未寒,浚儿还在热孝期,现在谈这些…不合适吧?” 菑阳公只好作罢。 十五岁的王浚,望着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来来往往,名为奔丧,却不见他们面有悲色,也不见他们关心孤儿遗孀,只是借这由头聚在一起相互牟利。想起了父亲生前的管教太过严厉,王浚一直心有怨怼,便从未尽心侍奉,父亲临死前还在骂他好色误学。王浚低头凄苦一笑,原来我并不比他们好多少。 书院的同窗也来吊唁,纤纤第一次见到王浚如此凄凉的一面,望着满院的宾客攀交情、谈交易,一个丧宴搞得如市集般热闹,也替王浚哀叹! 卫绣偷偷塞了包酥饼给王浚,小声道:“饿的时候偷偷吃几口,王叔叔在天有灵,定会不忍心你挨饿。” 晋朝守丧沿袭儒家旧例——三天不可食一粟。 王浚心中一热,他一直都仰慕卫瓘深谋远略,在战场上总是无往不利,为人更是严谨谦卑,贤名远播。卫氏兄妹对他又是多番照拂,幼时堂兄弟们嘲笑他是渔女所出,身份低贱,卫二哥曾多次出面解围。 三个月后,王浚承袭了父亲的博陵公爵位,另获封散骑常侍,因年少,只挂了个虚职未赴任。 第九章 败北(一) 公元269年十月,仲思兄妹到晋阳快三年了,纤纤被外祖母逼着学琴棋书画,外祖父得空时会教她厨艺和经商。仲思常往外跑,似乎应酬很多。日子过得很安宁,这里要比东吴冷许多,纤纤畏寒,始终无法适应。 女子学堂的话题始终围绕着王浚、张仲思等青年才俊,而显少研究学问,似乎她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择高官之主。纤纤性子冷清,八卦没有半点兴趣,但她发现左芬对王浚颇为关注,左芬的家境和容貌无法与卫绣相提并论,自知毫无胜算,只得暗自相思。但她对纤纤却极好,因长了纤纤三岁,人情世故也懂得比较多,在处世和学习上对纤纤多有教导,更常常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弹琴,连书桌都搬到了她前面…如此亦师亦友的情谊,令纤纤感动万分,自然的对左芬思慕的对象也开始好奇了。偶尔遇到王浚,总是一脸阳光的笑容,身边也总围绕着众多女子。他以为他是太阳吗?笑得那么灿烂。纤纤心里嘀咕着,对王浚,她实在不愿亲近。 王浚心里一直纳闷:到底是怎么得罪她了?用得着记恨他三年吗? 放学了,张仲思约了纤纤一起去东市买弓。前些天,仲思和王浚比射御,王浚的射术能和楚能渠子相媲美,同样能将箭射没石棱中。惹得张仲思很是羡慕,这些天他都在寻良弓、练臂力。 纤纤在学院门口久等不到哥哥,打听之下去了凝辉堂。三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来凝辉堂,这里要比彤管堂大许多倍,陈设也更为大气,讲台的背后画着一张巨大的中原地图,上面着重标出东吴的地形,指向很明显,凝晖堂以一统中原为宗旨。学堂的后墙则是一副《后羿射日》图,让凝晖充满了浓浓的尚武气息,哥哥与王浚正在后墙的小几上对弈。明明是哥哥约的她,他倒好!纤纤不免来气。 仲思见到纤纤入内叫道:“纤纤快来顶位,我内急。”张仲思说完头也不回跑了。 纤纤坐在哥哥的座位上,道:“王公子不介意吧?” 难得与这丫头近距离接触,王浚笑得暖暖的,望着纤纤道:“听你哥说你的棋艺不凡,我还从来没跟女子下过象棋,一直想领教来着。”王浚认识的女子大多会围棋,会象棋的女子还真没见过。 纤纤懒得应付他,随口回了句:“五年没下过了,规矩都忘了。” “五年没下?你才多大呀?”王浚吃惊,心想:没成想你不是不爱说话,只是爱吹牛,心里有些蔑视纤纤。 “六岁时学了点规矩,后来父亲说女孩子下象棋胜负欲太重,就没在下了。”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纤纤没做多想,将防御做到了极致。 一开始,王浚还觉得纤纤的走法平平,不愧为女子,没有半点攻击性,走过几步才发现她步步掣肘,而她的阵营已防守得如铁桶般沷水不进,不觉得冷汗直冒。思维清晰又敏捷的女子真不多见。 不稍一刻钟,王浚可攻伐的棋子已没了,而纤纤善有一颗卒在对方阵营,想要赢也只能靠耗时间了,就看谁先麻痹大意了。 纤纤见仲思回来了,道:“和棋吧?” 仲思:“谁赢了?” “不行,再来一局”王浚脸上挂不住,棋局如战局,堂堂将门世子勉强跟一黄毛丫头打成平手,无论如何他接受不了。 “我只喜欢领教棋艺高超的对手,外祖母喊我回家吃饭呢!下次还是跟我哥哥下吧?”纤纤拉着哥哥准备往外走。 小姑娘的言下之意是‘你太弱了,根本配不上本姑娘动手。’王浚心都碎了一地了,还被踩上一脚。 仲思赶紧安慰:“我这妹妹善出奇,愚兄和家父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彭祖不必放在心上。我先回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仲思拗不过纤纤,已被她拉走了好远。 望着走远的两人,王浚展颜:这死丫头让人好有胜负欲,偏偏她又跟刺猬似的,怎么也近不了身,不过她跟左芬倒挺要好的。左芬那丫头表面清高得很,实际上早对他流口水了。王浚一脸奸笑。 翌日,彤管堂 “听说东市新开了家糕点铺子,那里的糕点好吃又好看,品种特多,午休后我们也去尝尝吧?”左芬道 纤纤没精打采的撑着下巴,把玩着镇纸道:“我都胖成包子脸了,哪还敢吃糕点。” 左芬打趣:“你哪胖了?你只是肉多了点。” 纤纤白了她一眼:“别总挂着吃了,还是敢紧找个婆家吧!省得我日后还得拖家带口的探望孤寡老人。” 左芬十八了还未定亲,纤纤都替她着急。 “怎么用拖家带口呢?到时候我会留间厢房给你,还是最大的那间,免得装不下你,怎么样呀?感动吧?”左芬笑望着纤纤,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个坏蛋竟嘲笑我,我定不饶你。”说罢挠向左芬腋下。 “别闹了,别闹了,夫子快来了。” 左芬嬉笑闪躲,无意间视线瞥到窗户外站立的人,王浚微笑着朝她们这方向观望,看样子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左芬顿时停止了嬉闹满脸羞涩,心里紧张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是在瞧我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恨嫁很花痴?丢死人了! 纤纤好奇突然平静下来的左芬,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王公子何故随意出入女子内舍?难道王公子也当自己是女子吗?” 王浚第二次领教她的刻薄,还是很不习惯,窘迫道:“小姐教训得是,在下下次一定注意。此次冒昧前来,只因年关将至,我三姐回门听闻大名鼎鼎的左芬兄妹,与我是同窗,特意命我前来相邀明日一聚,不知左小姐可否赏脸?”“我…”左芬是想直接答应的,但她孤僻惯了,不善应酬,若答应的太直接了,会显得她很迫不急待。 纤纤知她心意,怂恿道:“去吧!去吧!你整天呆在家里,都快长毛了。何况人家慕名前来,诚意相邀,没有拒绝的道理呀!” “那你陪我去吧?”左芬担心哥哥顾自玩乐,没空理她。 王浚拱手施礼:“也邀请了众多书院同窗,请张小姐赏脸。” 看着胆小的左芬,纤纤大方道:“好!不见不散。” 左芬笑着朝王浚点头答应。 “我们也可以去玩吗?”卫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王浚笑着对堂内所有女公子道:“明日午时,大家若得空,欢迎去我府上共进午餐,人多热闹,多多益善。” 王浚巧妙的答应了卫绣的要求,既不驳她面子,又不会让人觉得对她特别。多年来坊间传闻,王浚与她郎才女貌堪为良配。原本他也不在意这些,卫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生得美丽动人,性格家世都好,将来若是娶了她,可能一世都会过得安宁顺遂。近来他生出了些想法:人生已经太乏味,一辈子那么长了,怎能随便将就? “噢…”众女子闻言欢呼。 接下来,众女子七嘴八舌的讨论明日该穿什么衣服?要不要随礼? 翌日午宴,王三小姐驮着五个月身孕,大腹便便坐在主位上,眉目间流露将为人母的雍容喜气,其实她并不知左芬兄妹在书院,她对什么才子才女的也不感兴趣,她现下只对如何保胎、平安产子感兴趣,是王浚故意钓她胃口,她只是顺了弟弟的心意才有此提议。 王浚一身天蓝华服,尽显英姿勃发的坐在姐姐左侧。秦离高大的身板站在王浚身后,憨厚的样子,盯着座上众人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左思坐右侧的首位,穿着一身褐色格子纹的缎子,长得很不起眼。 左芬挨着哥哥坐在下手,梳着蓬松的堕马髻,身着素白锦缎,只在肩处和衣摆处绣着墨竹叶,经过一翻合宜的打扮,单薄的身子如弱柳扶风般令人心疼。 再依次坐着一身浅粉的纤纤,在百花争艳般的众女子中,她打扮得很不起眼。 酒过三巡,王浚凑到王三小姐耳旁:“坐第三位的小姐就是训斥我的那位。” 王小姐朝纤纤看了过去,脑补自家小霸王被纤纤骂成女人那画面忍俊不禁,也小小的佩服纤纤的勇气。 左芬:“听说王三小姐这胎,已经跟安南乡候石崇家订亲了” 晋帝许石崇自铸钱币,家中财宝堆积如山,穿铜钱的绳子都腐了,钱还堆积在家里没处花,是前所未见的豪绅,家中妻妾子女众多。 纤纤捏起只腌梅子感叹:“唉…这未出生的娃娃都脱单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左芬知是打趣她,抓起纤纤的手,将她手里的梅子往她嘴里塞:“多吃点,才堵得住你的嘴。” 王小姐见宴席上的女子大多对弟弟青睐有加,离得最近的这两位反应却不咸不淡,道:“二位小姐尚未订亲,那考虑下我弟弟呗?” 众女闻言,齐刷刷的往她俩看去,恶狠狠的眼神暗示:若是敢答应,她们保证打死她俩。 王浚一副戏谑的表情看着两位女子。 左芬已羞红脸,低下了头。 纤纤怡然自得道:“左姐姐才高八斗,王公子英俊潇洒,二位女才郞貌,堪为良配,我就不坏人姻缘了。” 真是个酒肉朋友,就算是她的心里话,也不能明晃晃的说出来呀!左芬在心里暗骂,急忙抬起了头辨道:“婚姻自古由媒妁之约,父母之命,兰芝不敢妄言。”‘ 王浚假装哀伤的看着姐姐:“唉…你家弟弟被人嫌弃了。” 王三小姐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懒懒地夹起面前的松菇也不吃,想着:原来也是个花痴,不过是掩饰得好罢了,慵懒道:“哦…那真是可惜罗!左小姐可否再考虑一二?” 王小姐脸上无半点可惜之情。 左芬头低得更下了,没看到王小姐的表情。 纤纤不满这对姐弟戏弄左芬,白了眼左芬,心里骂道:你个傻妞!本姑娘非喂几只苍蝇给你们姐弟吃不可。 纤纤灵光一闪道:“小女初到晋阳就听闻王公子武艺非凡、尤其善射,与公子同院三载,至今未曾一见,不知小女今日可否有幸?” 纤纤话外之音,这是缪传。王浚岂能受这样的气。 “都是大家抬爱,难得张小姐感兴趣,只是一个人玩太无趣了,不知小姐可愿与本公切磋?”王浚心中嗤笑,如果这都敢应战,她未免太狂了些! “切磋倒是不敢,若公子愿意赐教,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纤纤故作轻松 “昔日败于张小姐,小生遗憾至今,难得小姐今日给在下雪耻的机会。”王浚不掩饰脸上的嘲讽 王浚对区区文吏之女自称小生,分明是在嘲笑她。 纤纤气上心头:“就这么玩没意思,得加些彩头才有劲。” “小姐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只是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呦?”王浚笑言。 众人哈哈大笑。 “若是你没赢,就给我左姐姐当一个月车夫。”纤纤平静道 “若是小姐输了,就给我当一个月丫环。” “一言为定。”纤纤 “规矩由小姐来定吧。” 第十章 败北(二) ????“就老规矩:一人三十支箭,靶心中箭多者胜。” “好!” 左芬有些担心的看着纤纤,纤纤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左姐姐,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可是豁出去了。 仆人准备妥当,王浚比了请的手势。 纤纤:“公子先请!” 王浚率先射出三箭,不但全中靶心,箭镞全没入靶中,可见王浚的臂力惊人。 众人大呼“好!” 纤纤也钦佩的望向王浚,站在他身边,她更清楚的感受王浚发箭时的冷静沉着,这是一个老道的武将必备的素质,可他才十七岁,还没上过战场。 王浚也望向纤纤,见她没动手,正纳闷。 纤纤见他瞧着自己,不慌不忙的起弓、瞄准、射出,箭正中了靶心。 “哈…哈…哈”众人大笑,纤纤的箭射中了对方的靶心。 别人或许没发现,一直关注纤纤的王浚将她的狡黠看在眼里,他想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底气,能用射术赢他? 纤纤对王浚讪笑道:“呵呵…酒喝多了,看错了。这…怎么跑那边去了。你继续啊!我先醒醒酒。” 纤纤转身向婢子要了杯茶喝。 王浚没理会她,顾自射完了三十支箭,全中靶心,且将靶心都射穿了,众人竞相吹捧。 纤纤见该轮到自己上场了,敏捷的走到王浚身旁弯弓射箭,箭依然中的是王浚靶心。 众人好奇:“她在干嘛?” 意外发生很多遍,那必然是故意的。 纤纤也没在装傻,持续射王浚的靶心,直到靶心边缘被箭射透开裂,负重过度掉了下来,众人如梦初醒。 纤纤望着王浚刷白的脸,心里满意道:如果不是你太过自负非要射穿耙子,我怎么可能有机会赢你? 众人议论纷纷:“这要怎么办?这算平手吗?”/丨 纤纤问:“王公子怎么看?” “算平手吧!再来一局。” “确实是平手,可刚刚我们赌的是:若公子没赢,就给左姐姐当一个月车夫,可你没赢;若本小姐输了就给你当一个月丫头,可我没输。再来一局也不是不可以,这局就当说笑吧?” 纤纤说得自己很大度的样子,但字字都在耻笑王浚输不起。 左芬见气氛尴尬,劝道:“玩玩而已,不必当真。” 王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在众目睽睽下岂会食言,遂向左芬施礼:“能为大晋第一才女效劳,小民乐意之至”他自称小民,自降了身份,正是愿赌服输。 左芬望着纤纤,用眼神询问可否? 纤纤冲她点头,左芬的兴奋溢于言表:“王公子不必多礼!” 卫绣站在角落里阴沉着脸:真是不叫的狗反而咬人,小瞧了这丑八怪,自己没本事,窜掇张纤纤哗众取宠。 “接下来想玩什么?”王浚神情柔和的望着纤纤询问,输给她,他认了。 “赛马吧?现在天气又太冷,呆在屋里又闷得慌,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了。你是地主,你做主。”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我们去冰钓吧?” “是挺喜欢的,你怎么知道的?”纤纤总共也没跟他说几句话呀!他怎么知道的。 “你哥哥说的,要去吗?” “闲着也是闲着,走吧!” 众人驾着马车呼啦啦的往汾水驰去,王浚果真为左芬驾车。 左芬有些不忍,道:“王公子,现在外面太冷了,你快些进来吧!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叫我们如何心安?一个月的赌约没必要现在就兑现,等天气暖和些再履行也是可以的。” 左芬拉了拉纤纤的袖子,希望她开口劝劝,总觉得纤纤开口,王浚一定会听。 纤纤戏谑的看着左芬心疼的小表情,开玩笑道:“是呀!王公子,万一冻坏了你,谁带我们钓鱼呀?” 左芬赶紧拍了下纤纤手背,示意她别乱说话。 马车停了下来,王浚掀帘进来,脸和手都已冻得通红通红。 左芬满脸心疼的把汤婆子递给他暖手。 王浚接过抱在怀里:“谢小姐赏赐!” 左芬羞涩的望着自己的脚尖,纤纤好笑的望向窗外。 到了目的地,众人纷纷下车。 汾水已结了冰,初见这漫山遍野的雪白,叫人不由的心生喜悦,兴奋大叫着往冰面跑去,纤纤受眼前雪景感染,也往冰面跑去,没了长辈在旁边立规矩,她是真的放开了玩。 左芬担心地提醒:“小心地滑!” 刚说完,纤纤就滑倒了,李兰心从边上过,没见着似的踩了纤纤的衣摆。 纤纤抓起地上的雪揉了个团,往李兰心后背招呼过去。 李兰心回头,见纤纤挑衅的眼神:不服你打我。 李兰心也弯腰揉雪团砸纤纤。 纤纤往旁人身后躲去,雪团砸到了无辜者,被砸到的也加入了战局,局面越来越大。 平日里装作温良恭顺的女子,如今被纤纤不声不响的带进了坑里,形象全毁了,彩色的披风大氅、金簪、玉钗都扔了一地。 李兰心不慎踩到一只花钿滑倒了,纤纤拿着个雪团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李兰心不知道她有何意图,只觉得她满脸阴笑,道:“你要干嘛?” 纤纤笑而不答,拉开了李兰心的衣领。 李兰心大惊,缩着脖子往后退,道:“你敢?我要杀了你。” 纤纤继续呵呵笑,毫不客气的把雪球塞进了李兰心胸口。 李兰心被冻得杀猪般大叫:“啊…啊…” 李兰心一边跳脚,一边抖着衣服,想把雪渣抖出来。卫绣走来替李兰心抖着衣服,却被她推到一旁。李兰心怒视纤纤,朝她飞奔过去,一头撞倒了纤纤,纤纤情急之下拽住李兰心腰带不放,顺势拉着她一起倒地,俩人双双滚做一团扭打起来。 众人纷纷过来把她俩拉开劝住。 左芬替纤纤整理装容查,看有没有伤着,又是担心又是生气责备:“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是骑马又是射箭,现在还打起架来了,你这是要翻天了吗?” “反正我闲得慌,她踩了我一脚,刚好借这机会活动筋骨。” 左芬无奈的看着她。 王浚兴致勃勃的看热闹,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群淑女打架,大冷的天挥舞着厚重的广袖扔雪球,发髻被砸得歪歪扭扭的,不时的伴随着几声尖叫,像极了群魔乱舞…女子打架和男子打架还真不一样,一群公子哥也看傻了眼。 纤纤看着傻笑的王浚,道:“好笑吗?” 王浚触到她微愠的眼神,赶紧收起了笑容,摇头答:“不好笑,但挺新鲜的”。 “你…”纤纤气极 “窟窿挖好了,开始钓鱼吧。”王浚赶紧转移注意力 纤纤屁颠屁颠的跟在王浚身后。 说是冰钓,也不一定真钓鱼,只是在湖面上挖个窟窿,等鱼儿过来透气觅食,也可以用网捕鱼或叉鱼。 纤纤没有耐心钓鱼,她喜欢直接的方式——叉鱼。王浚给她示范了一遍,纤纤马上心领神会,有板有眼的挥着鱼叉,收获还颇丰,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里缀满了星星般闪耀,王浚看着渐渐失了神…平时她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直都以为她跟左芬一样无趣来着,没成想每次靠近她都有惊喜。 “跟你不熟的时候,见你少言寡语,一副娴静高冷的样子。熟了才发现,你还蛮有趣的。”王浚看着纤纤,笑得宠溺的样子。 纤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跟你熟了?” 纤纤说完,转身找左芬去了。其他小姐见王浚身边落空,娇滴滴的拥上来,纷纷让王浚手把手的教她们叉鱼。 众人收获了几大筐鱼,又继续回王府吃鱼宴。经过一场激烈运动,大家的胃口都大好,猜拳饮酒玩得不亦乐乎,李兰心一个劲的找纤纤拼酒,颇有誓不两立的姿态,直到夜幕低垂。 第十一章 勤劳的车夫 第二天醒来,纤纤懵懵懂懂的想不起来怎么回的府? 春夏服侍着纤纤梳洗,道:“小姐爱吃鱼吗?” 纤纤想着怎么又是鱼?道:“还算喜欢吧!” “昨天送小姐回来的小公爵,送了一筐鲈鱼和两盒糕点给老爷、老夫人。” “昨晚是王公子送我回来的?”纤纤皱着眉,毕竟不熟,恐惹人非议。 “左小姐也在的,左小姐是个顶周全的人,定不会做授人以柄的事,小姐大可放心。” 早餐比平时要丰盛些,外祖父、外祖母已经先吃了。纤纤带回的点心和鲈鱼,在二老心里怎样都是美味的。 ??“纤儿呀!睡得怎么样呀?有没有宿醉头疼呀?要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上学了。”外祖母怜爱道,她疼外孙女真是疼到心坎里了。 “我睡得很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纤纤也开吃,连吃两顿的鱼,再好吃也腻了,实在没胃口。 外祖母给纤纤夹了块蜜藕:“你带回这蜜藕香甜软糯,味道挺好的。” 纤纤吃了一块,软绵绵的,倒是很适合外祖父这样牙口不好的,算他有心了。 “纤儿呀,这小公爵为人怎么样呀?” “纤儿也不知,跟他并不熟。”纤纤怕外祖母多想了,惹出笑话来。 ??“小公爵的心意我们也享用过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份礼,以表谢意呀?” “他家什么都有,不用送的。” “那哪成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就送些东吴的特产给他尝鲜吧?” “那些特产都是母亲孝敬二老的,哪能给他呀?” 外祖母眉开眼笑的捏了捏纤纤的嘟嘟脸,道:“哎呦…我们纤儿还这么小家子气的呀?” “那就送些糕点吧!”纤纤道 ??左府 左芬兄妹出门,发现王浚已驾车等在那里。 王浚:“小姐请上车。” 左芬掩住狂跳的心,燥得通红的脸,任由王浚扶上车,道:“多谢王公子,有劳了!” “为小姐服务!应该的。”王浚一副小二的嘴脸,一路上二人皆无语。 纤纤早早拎着食盒候在书院门口,见王浚驾着马车过来,道:“王公子早安!” 王浚扶着左芬下马车,微笑道:“早安!你这是在等人吗?” “在等你呀!”纤纤随口说出 王浚一脸诧异,大喜过望的看着纤纤。 纤纤想想又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在等你们,这是我东吴特产,请公子品尝。” 纤纤说着,将一个兽纹漆木食盒递给秦离。 左芬走到纤纤身边抱着她的手,盯着秦离手里的食盒。 纤纤给春夏使了个眼神,道:“也给姐姐准备了一份。” 左芬欣喜:“到底是什么呀?” 春夏拎着食盒,递到左芬眼前打开盖子,只见扁圆形晶莹剔透的水晶状物体里,有朵盛开的花。 左芬惊喜:“哇!好漂亮!这能吃吗?” “这叫水月玄饼,是我家乡一种叫薜荔的果子制成,用它的种子泡水,就会产生这种透明的糊状物,它有清热袪火的功效,在水里加上佐料和鲜花,等它凝固就可以吃了。” 王浚也凑上前看:“果真漂亮,都舍不得吃了,谢小姐美意!” “公子不必客气,我外祖母对王家的糕点也甚是喜欢。” ??纤纤拉着左芬,又道:“走吧,快开课了。” 二人往彤管堂走去。 左芬:“好吃吗?” 纤纤:“…” 王浚看着她俩走远。 “彭祖,早安!那是什么东西?”李越道 “呃…花匠刘婶的女儿送的糕点。”王浚道 李越揉了揉鼻子,似乎闻到了花肥的臭味,嫌弃道:“快开课了,赶紧进去吧!” “好,你先进去吧!”王浚道 等李越走远了,王浚回过头对秦离道:“把食盒收好,回家在吃。” 秦离:“爷对张小姐很特别。” “有吗?”王浚皱眉想了想:没有呀? 秦离:“每年小姐们都会送不少吃食,你看也不看直接都赏了我们几个,这两年我脸都吃胖了好大一圈。张小姐的东西,你都不舍得拿进学堂和公子们分着吃,昨天还把家里的鲈鱼全送给了张小姐。” 鲈鱼是海鱼,晋阳不靠海,更何况在这样的冬天,鲈鱼也算一尾难求,只是纤纤并不知道这些。 王浚不悦:“多嘴!” ?? 彤管堂 女公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你们看到了吗?刚刚王公子亲自驾着马车,把左芬送到书院。” “哇!好幸福呀” “我也想要” “不如…我们去蹭她的马车吧?” “你去蹭吧?那可是左芬。” 左芬才高,为人孤冷,书院众弟子皆不愿与她亲近。 见左芬进了堂内,纷纷闭嘴,卫绣阴郁的眼神瞪着左芬。 纤纤坐在书案前撑着下巴,道:“新来的车夫还满意吗?” 左芬无所谓的表情:“有什么满意不满意?不就赶个车吗?有什么不一样?还能像西王母的南瓜车一样赶到天上去?” “他是不能把车赶到天上去,可让公爵赶车长脸呀!” 左芬一脸认真,点头认可:“确实挺长脸的。”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十几天,王浚都准时到左府接送左芬。这倒出乎左芬意料,她原以为王浚只是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食言,只做两天样子堵住众人的嘴,没想他还真是个重诺之人,心中对他更加钦佩。 ????例休日,纤纤约了左芬去书店,王浚驾车到了书店各自挑书。一盏茶的功夫,纤纤挑了王诩的《本经阴符七术》,还是残本,付过钱在一旁喝茶看书,等着左芬。 王浚见纤纤看得津津有味,从后面瞄了眼,大喜道:“这本书我找了很久,你在哪找的?还有没有?” 纤纤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书本,道:“我问过掌柜,说没了。” “我送你几本书,你手上这本给我吧?”王浚渴望的小眼神 “这本书我也是找了好久找到的,是残本,不适合小公爵这样完美的人。” 王浚:“…” ??“你们在争什么?”左芬拿过纤纤手上的书翻了翻,又道:“又是些阴谋、阳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学这么复杂是要做什么?又不能上战场,给他吧?” 左芬说完,直接把书扔给了王浚。 纤纤错愕的盯着王浚手里的书。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到手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王浚大喜,讨好道:“谢小姐!小的以后一定尽心侍奉,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左芬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贫嘴。 王浚:“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我请两位到‘仙客来’喝两杯,两位小姐可否赏脸呀?” 纤纤不领情道:“你抢了我的书,才喝两杯——便宜你了。哼…” “…” ??“你们在争什么?”左芬拿过纤纤手上的书翻了翻,又道:“又是些阴谋、阳谋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学这么复杂是要做什么?又不能上战场,给他吧?” 左芬说完,直接把书扔给了王浚。 纤纤错愕的盯着王浚手里的书。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到手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王浚大喜,讨好道:“谢小姐!小的以后一定尽心侍奉,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左芬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贫嘴。 王浚:“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我请两位到‘仙客来’喝两杯,两位小姐可否赏脸呀?” 纤纤不领情道:“你抢了我的书,才喝两杯——便宜你了。哼…” 王浚比出三个指头,道:“那我连请三天…三十天。” 第十二章 小鲜肉 ‘仙客来’和‘夜晏’都是晋阳最好的饭馆,一家以口味见长,一家以歌舞见长,但夜晏只做晚上生意。 王浚一行人坐在二楼靠戏台的雅座,说书的正开讲‘官渡之战’,纤纤立马就被吸引住。左芬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王浚体贴的加了几个女子都喜欢的甜点。 菜上齐了,纤纤忙着听书,左芬忙着给纤纤夹菜,一般的时候左芬像姐姐,偶尔也像个老妈子。 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卫绣兴奋道:“浚哥哥,你怎么也来啦?” 卫绣跟左芬和纤纤都打过招呼后,也不避讳,挨着王浚坐下。 卫绣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听着也爽快,为人宽容又善解人意,她确实比左芬更适合王浚,可惜她再好也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纤纤这么想着,回头瞟了她一眼又继续望着说书人。 王浚:“你一个人来的吗?”?? 卫绣:“二哥也来了,还带了嫂嫂一起来。” 卫绣的二嫂正是王浚的堂姐。 王浚:“好久没见过大姐和卫二哥了,我去打个招呼。纤纤不要太着迷了,先趁热把菜吃了,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听,你若是喜欢,我们就多来几次。” 王浚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称呼,也无形拉近了关系。 纤纤温柔一笑,学着卫绣柔顺撒娇:“好的,浚哥哥…” 纤纤顺从的把跟前堆成山的食物消灭掉。 王浚打了个冷颤:“…”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王浚十分愉快的向卫恒施礼,道:“姐夫、大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家几兄弟中,最有才华的是卫恒,尤善书法,自成一派,堪为当世大家。王浚最欣赏的也是卫恒,想当年还是幼时,曾受他诸多照拂,至今回想起来心里仍有暖意。 卫恒谦虚道:“昨晚刚到。我这妹妹顽皮呀!嫌弃我几兄弟是糙老爷们,不肯随父亲到幽州居住,母亲担心她,命我几兄弟轮番来照看,我这妹妹也让彭祖头疼了吧?” 卫绣拉着哥哥的手不依道:“哥哥…叔父婶婶膝下无子,人家留下是为尽孝。” 卫家的老家在河东安邑,跟太原交界,卫恒当年在晋阳求学时置有宅地,卫绣现在就住那,闲暇时都回祖宅陪叔父。 王浚道:“阿绣聪明灵俐可人疼,一向不需要人操心。” 卫恒用食指刮了刮卫绣鼻子,宠溺道:“是啦!我家绣儿懂事,最是乖巧孝顺。” 王浚入座后,卫恒道:“明年你就满十八岁,要赴京上任了,对那职位满意吗?若是不满意,我向太子陈情。” “护卫皇宫太过安逸,我想趁着年轻上战场历练。” “彭祖年纪轻轻不贪图享乐,真是难能可贵,听父亲说这些年,北边的鲜卑逐渐坐大,野心也越来越膨胀。你且先上任,只要不出差错,一年半载的再调去边疆不成问题。” “多谢姐夫关照,敬姐夫!”王浚一饮而尽。 卫绣在一旁添酒加菜,卫恒望着他俩温馨的样子也很满意。 王浚再回来的时候,说书已经结束,两位小姐吃着饭后甜点有说有笑。 王浚的心情也是极好,道:“味道还满意吗?” 纤纤:“非常满意!这菜布得像是为姑娘家量身订做的,看来王公子精于此道。” 王浚张嘴欲言,又不知如何辨解,只o着嘴。 纤纤这张嘴…吃了人家的嘴也不软。 左芬桌底的手偷掐了纤纤的腿,道:“是挺合我们口味的,王公子吃好了吗?” 王浚:“好了,我们走吧!” 翌日下午,王澄派人来邀请王浚,晚上到他家吃酒,说是去恒山打了不少猎物。 王浚等着左芬放学,见纤纤也在,道:“两位小姐可有空?我三哥刚从恒山回来,打了不少猎物,还有只麋鹿,有没有兴趣尝尝鲜?” “没兴趣!”纤纤转身就走 王浚扶着左芬上了车,驾着马车慢悠悠的跟在纤纤身边,道:“恒山天池有种雪鱼,喝雪水长大,生长极为缓慢,七年才能成熟,肉色白如雪,味道极为鲜美。我堂哥家的厨师是前朝御厨,他片生鱼的刀功绝妙,鱼的身体都片了一半,但鱼还在蹦跳…他还擅长做鹿血饭,炙鹿的水平你在外面绝对吃不到,不去可惜罗!” 左芬从车内探出头来,道:“去嘛?仲思哥哥又不在家,你那么早回去也只能绣绣花。” 纤纤听到片鱼时就淌口水了,向左芬伸出了手,左芬拉着她上了车。 王浚得意的笑着,挥起马鞭往郭府去。 待两位女子回家换过衣服,纤纤身着黑色大氅,灰白色衣裙,暗色藤蔓纹,一身暗色搭配带着几分神秘感。 左芬薄施淡粉,把青丝随意的束在脑后,外披雪白的狐裘,水暗色的衣裙,露出的裙摆处缀了几片墨荷叶,腰上缠绕着几圈暗褐色锦带,锦带上系着白荷纹的香囊,身上没有任何饰物,平时看着单薄的身量,此番看来,我见犹怜中带着几分坚韧。 王浚赞叹了声:“小生有眼不识慧珠,左小姐原是蒙尘明珠呀!” 左芬欣然领受,外界传言她才高姿陋,在成名前,她很在乎外界评价她的容貌;成名后,容貌于她只是锦上添花。打不打扮也是看心情,看对象。?? 一行人到大将军府上,一群人早就开吃了,在座的五位公子中除王澄外,还有李越、许屿、刘余和卫绣的四弟——卫宣。几位公子见她俩一黑一白入内,小小的惊艳了一翻。 几杯酒下肚后,众人开始找乐子,王浚舞剑助兴,左芬弹琴配合。世人只知左芬诗赋一绝,竟未闻她琴艺了得,一曲‘十面埋伏’配合着王浚高超的剑术,竟是天作之合。许是今晚的夜色太撩人,此时的左芬像朵伫立在水中央的白荷——色雅而质朴,澄涤了铅华,也惊艳了卫宣。 李越喝大了,提起了上次王浚射击输给纤纤的事,愤愤不平的想挑战纤纤。 纤纤瞟了他们一眼:“一群大老爷们找小姑娘家比击箭,传出去恐有辱尔等威名,还是跟左姐姐比诗赋吧?不过她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马夫。” 众人:“…” ??跟女子比射击,确实有辱名声,若是跟左芬比诗赋,他们会更丢人。 众人尽兴的喝到了半夜,临行前,卫宣脸红彤彤的对左芬道:“早就听说过左姐姐的才名,今日一见惊为天人,不知能否向左姐姐讨要一样东西?日后回幽州也好向小伙伴们炫耀。” 卫宣身穿宝相花纹蓝色夹袄,内搭浅黄色云锦,丝光的面料看着也富贵不凡。卫家的基因真是优良,十三岁的卫宣比例完美的身材,粉嘟嘟圆润的脸,浓眉大眼睫毛又长又密,鼻头精巧,红润饱满的唇,俊得跟个女娃似的。 众人打趣:“吁…吁…这么小就见色起意了。” 卫宣羞得满脸通红:“你们胡说…我…我就是见那香囊别致,很是喜欢。” 近朱者赤,左芬近日受王浚的熏陶,也变得洒脱了,卫宣又生得实在讨人喜欢,左芬大方的解下香囊,弯下腰系在了卫宣腰带上,系好后柔柔的笑着,替卫宣整了整衣冠。左芬纤细白晳的手指,将卫宣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这小子比自己还矮半个头,长得粉嘟嘟的实在是可人疼,开心道:“我和你姐姐是同窗,冒昧的也把你当弟弟了,你是我见过最可爱俊俏的男孩,没有之一。” 左芬说话时,阵阵青草香直往卫宣脸上扑来,卫宣呆呆的仰视左芬,心乱如麻。 众人学着卫宣软萌的声音道:“左姐姐,我们也要…” 卫宣回过神来面色潮红,两眼闪烁着光芒道:“谢谢左姐姐,我将来长大了会变得更好看,到时左姐姐还能送我香囊吗?” “到时候你身边绕着大把的公主小姐,就看不上你左姐姐的东西罗!”左芬淘气的打趣卫宣,葱白的食指戮了戮他的眉心。 众人走后,卫宣傻笑的抚着刚刚左芬戮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 王浚送过两位女子,回到了蓼院。 赵姨娘坐在蓼院外室,道:“最近怎么总往外跑?你在忙什么呢?” 赵姨娘是王浚的生母,年近四十的她保养得宜,身材凹凸有致,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浓眉大眼,鼻子直挺,嘴唇略厚但颇为性感。大字不识的赵姨娘,不开口的时候类淑女,一开口则毁所有。 王浚瘫坐在圈椅上,道:“澄哥叫我去吃酒。” 赵姨娘唤来小厮侍候王浚洗漱。 “听说你最近跟书院的两个姑娘走得挺近的,要是真喜欢,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娘给你提亲去。” “娘,那就是两同窗。”王浚有些不耐烦。 赵姨娘惊呼:“什么?你殷勤了这么久,还只是个同窗?小手儿都没拉过吗?” 王浚白了母亲一眼,这老娘惯来一惊一乍。 ??赵姨娘叹息:“儿呀!当年你外公家就是个打鱼的,我只是给王家送了几筐鱼,就把你爹给拿下了,然后有了你。你爹不得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我迎进门。你可是堂堂博陵公,长得还一表人才,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自己送上门来?” 这老娘喝得怕是比自己多,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遮都遮不急,怎能随便往外说。王浚无奈道:“娘,华妹妹还没找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几年呀?让华家人知道了,会怪我们冷血无情的。” 赵姨娘气道:“什么没几年?快九年了,就当她是你亲娘,这守孝也守够了。明年六月你十八岁生辰,婚事必须定下来。” 王浚无语,心里埋怨:父亲,您是瞎了眼吗?怎么会看上娘这么粗鲁的女人。 ?? 王浚送过两位女子,回到了蓼院。 赵姨娘坐在蓼院外室,道:“最近怎么总往外跑?你在忙什么呢?” 赵姨娘是王浚的生母,年近四十的她保养得宜,身材凹凸有致,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浓眉大眼,鼻子直挺,嘴唇略厚但颇为性感。大字不识的赵姨娘,不开口的时候类淑女,一开口则毁所有。 王浚瘫坐在圈椅上,道:“澄哥叫我去吃酒。” 赵姨娘唤来小厮侍候王浚洗漱。 “听说你最近跟书院的两个姑娘走得挺近的,要是真喜欢,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娘给你提亲去。” “娘,那就是两同窗。”王浚有些不耐烦。 赵姨娘惊呼:“什么?你殷勤了这么久,还只是个同窗?小手儿都没拉过吗?” 王浚白了母亲一眼,这老娘惯来一惊一乍。 ??赵姨娘叹息:“儿呀!当年你外公家就是个打鱼的,为娘只是给王家送了几筐鱼,就把你爹给拿下了,然后有了你。你爹不得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娘迎进门。你可是堂堂博陵公,长得还一表人才,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自己送上门来?” 这老娘喝得怕是比自己多,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遮都遮不急,怎能随便往外说。 王浚无奈道:“娘,华妹妹还没找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几年呀?让华家人知道了,会怪我们冷血无情的。” 赵姨娘气道:“什么没几年?快九年了,就当她是你亲娘,这守孝也守够了。明年六月你十八岁生辰,婚事必须定下来。” 王浚无语,心里埋怨:父亲,您是瞎了眼吗?怎么会看上娘这么粗鲁的女人。 ?? 第十三章 细作 张仲思来到晋阳之后似乎很忙,他忙着打探晋国军情,还得用书院来做掩护。这几日,他打听到王浑回城,约了几个军部官员在夜晏秘谈,张仲思早几日就乔装打扮到夜晏做小二,买通了管事让自己负责王浑的厢房。 厢房内共三人:王浑、右将军李纯、中护军唐彬。几人客套了番。 唐彬:“听说晋吴边境不太平,尤其是的荆州一带,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搞得民不聊生,皇上已经在务色人选,接管荆州。”三人之中属唐彬身材适中,也相对儒雅。 李纯腆着个将军肚,粗犷的嗓音道:“荆州太守杨肇,我与他共事过,他行军打仗还是不错的。” ??“据说是想请羊祜出山。”王浑捏着胡子,看似不经意的说出。 羊祜是名门中的名门,从他起上溯九代,皆有人掌二千石以上的大官,他本人更有治世之才,战略眼光长远独到。 唐彬皱眉:“先皇还在世时,曾有意寻求他支持,他明确表示两不相帮。他姐姐可是司马家的妃子,现在都已过逝了,他更没理由帮司马家。” 王浑漫不经心的夹着菜,道:“当年曹魏主弱臣强,他不站队也情有可原。当今皇帝励精图治,大晋上下同气连枝,他也没有不帮的理由。更何况是皇上亲自去请,杜预、张华、任恺、裴恺等陪同。” ??李纯惊讶道:“这么大阵仗!也算给足了面子,姓羊的要是在不识相,早晚收拾他。” 李纯说到激动处,执杯的手把酒洒了出来。 唐彬:“有羊叔子(羊祜的表字)守荆州,不愁边境不安宁。” 王浑叹惜:“只可惜呀!东吴的大司马施绩退位后,东吴的兵权交到陆抗手里,这厮的军事才能跟他老子有的一拼,刚上位就把西陵、江陵的城筑得跟铁桶似的,东吴有他在,我们想渡过长江都难。” 陆抗是陆逊的次子,深得其父真传,更是不世出的将才。 唐彬:“将军也不必忧心,那孙皓荒淫残暴,把吴国搞得人仰马翻、民不聊生。那陆抗在强,只凭一己之力也难保江山永固,只要他一死,孙皓自己也会把吴国给玩完的。” 李纯:“对,愿东吴自取灭亡!干!” 王浑、唐彬举杯:“干!” 仲思:“几位大人可需要美人来助兴?” 李纯:“不用,你下去吧,没有吩咐不用进来。” 王浑道:“水军操练得如何?” 仲思退出了房间,声音也关在了房内,心中很是可惜,正思考还有什么方法进去?对面走来的丫环,捧着盘石榴堆得跟小山似的,走近仲思时,突然石榴山崩塌,掉下了好几只石榴。 仲思本能的接住石榴,手够不着的用脚一踢,石榴被踢到空中掉下来,刚好落在仲思手上,动作干脆利落。 王浑的门卫对视一眼朝仲思走去 糟了,暴露了。仲思暗道不妙,赶忙往外跑去。 “站住。”卫兵追击。 房内三位大人闻声变色,吩咐各自的人手全部出动围捕。 逃跑中,仲思左臂中了乱箭,他折断箭杆,费力的跑进繁杂的小巷里,把事先准备好的黑缎锦袍直接穿在外面,撕下人皮面具,之后若无其事的在街上走。 官兵四下搜查手臂有伤的人。 仲思都没来得及止血,好在冬衣较厚,他见着裁缝铺门口有辆无主的马车便跳上去,赶着马就往郭府走。 车内李兰心原本无聊出来瞎晃,露过裁缝铺想起新做的衣服也应该做好了,便命车夫进店取衣服了,都没见着车夫把衣服给递进来,怎么车子就开动了? 李兰心纳闷的掀开车帘看个究竟,却发现是赶车的不是自家车夫,惊道:“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仲思没想到车里有人,回头发现是李兰心,道:“在下有急事借姑娘车一用,日后姑娘有什么需求,在下定当报答。” 李兰心:“我不需要,你停车。” “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好歹我们也就读同一书院。” “我不讲理?你问都不问就把我的车驾走了,谁知道你存着什么坏心思?你给我停车,你停车。”李兰心说着,拉住仲思的手臂。 仲思的手臂本来就有伤,被她一拉疼得只能停下来。 李兰心见他停住了才放心,又发现自己一个姑娘家拉着男子的手臂不妥,赶忙放手回到了车内。 不远处官兵朝着这边搜查,仲思也进了车内:“你要怎样才肯把车借给我?” 李兰心想起了上次冰钓被他妹妹打的事心下怒:“怎么样我都不借。” 仲思:“我送你三匹东吴上好的花罗,只要你能送我回府。” “我不需要!” 官兵:“车上什么人?下车检查。” 仲思素来儒雅俊俏的脸,邪笑着朝李兰心靠去。 李兰心纳闷:“你要干…”声音湮没在仲思的嘴里。 惊诧的李兰心任由他吻着,心脏狂乱的跳,等她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招呼仲思。 仲思虽受了点伤,力气还是比女子大的,把李兰心牢牢的压在车壁上狂吻。 剧烈晃动的车身引得几个官兵好奇的掀开车帘:“什么人?” 哎呀…妈呀…是车震呀!真是见识少了。官兵瞪大了眼望着车内的旑旎。 仲思和李兰心也被惊吓。 其中一个官兵认出是自家小姐,赶忙放下车帘:“对不住!打扰了,你们继续。”回过头来对同伴道:“赶紧走吧!” 官兵2:“你认识?是哪家勾栏的花娘?挺漂亮的。” 官兵1:“什么花娘?是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在大街上打野战!有钱人也太开放了!” 李兰心闻言一怒:“你…” 仲思无所谓道:“你该不会想把他们叫回来理论吧?那可就全城皆知罗…我是没什么所谓,可小姐日后嫁不出去可别赖上我。” “流氓…” 仲思无所谓的耸耸肩:“流氓要先走了,你自己把车赶回去吧。”说完起身 ??“你等等!我不会赶车。你把车赶回去。”李兰心急道 “我有急事,没空往回赶,这里离我家近,要么我把车赶到我家,再让仆人把你送回去,要么你自己看着办。” “你…去你家吧。”李兰心气极又无奈 仲思轻蔑的一笑,继续赶车前行。 李兰心:“官兵为什么追你?” “他们不是追我,是在追奸细。” “你少来了,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李兰心擦着手上的血迹,刚刚争执的时候没在意,现在才发现手上有血。 仲思蹙眉盯着浸润的左臂,那是血透出来的颜色,还好今天准备的是黑袍不显眼:“偶遇了一位少妇扭伤了脚,我好心带她去饭馆歇歇脚,到了饭点顺便跟她喝了两杯小酒。谁知她丈夫是个官,而且也在那喝酒,莫名其妙就栽赃我是奸细…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李兰心:“你…” 父兄都做官,他是把自家人都骂了,想了想又不对呀!脚扭了不是该去医馆吗? 李兰心错愕道:“你偷人?”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看她年纪轻轻那么寂寞,跟她拉拉小手而已。”张仲思越是轻描淡写,越显得他龌龊。 李兰心想起刚刚被他狂吻过,当下恶心不已,狂怒地擦着嘴巴崩溃大喊:“啊…啊…” 纤纤在王家晚宴后回家,连日不见哥哥,心下有些不安,便到他房中寻他,见他不在,随手拿了本书打发时间等他回来。 仲思回到房间:“怎么在这?没出去玩吗?” 纤纤坐书案前抬头:“几天没见你人,你都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就一点小事。” “你手臂怎么湿了?外面下雨了吗?”纤纤伸手摸了摸他衣服,他遂不及防。 纤纤惊呼:“是血,你受伤了?你伤哪了?”?? “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你去帮我拿点外伤药来,不要惊动他人。” 纤纤急忙出去寻药。等她回来时,张仲思已经把伤口清理了一遍,让伤口看起来没那么恐怖。 她不是第一次给他处理伤口,以前在家练武时他也偶尔受伤,只是这次伤得最重。她忍着心疼照着他说的缝伤口,看着哥哥疼得满头冷汗,地上满地沾血的白布,她心里很惶恐,也猜出了大概,道:“临行前你和父亲商量了一个晚上,是不是来这边有重要任务?” “是有些任务,不过已经完成了。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纤纤替他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 “你一个女儿家的任务,就是快快快乐乐的生活,健健康康的长大,这是你对家人最好的报答。朝廷的事,自有东吴的男儿来承担。”他躺在床上,今晚实在太累了。 第十四章 又见卫宣 “刚来晋阳第一天我就发现了,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我外祖区区一介商贾的祖宅都富比东吴侍中府,晋阳一个边郡都尚且繁华富饶至此,那整个大晋呢?东吴本就弱小且朝纲不稳,皇帝淫乱暴虐,如此强弱悬殊,并不是单靠一人就能扭转局面的…诸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拼命?对纤儿来说,吴国远远没有你重要。”纤纤眼中已盈满泪水。 张仲思感动,伸手将纤纤揽进怀里。自从诸葛家惨遭灭族以来,叔父是真心待他好,公事如此繁忙,还手把手的教他功夫,在仕途上对他也多有提携。纤纤更是比亲妹子还贴心,这丫头就是太敏感了。 纤纤亲自将哥哥房间收拾了翻,守在仲思身旁,怕他半夜里会因伤口发烧。看着哥哥熟睡中还皱着眉头的样子,她开始内疚,哥哥拿命拼搏,她却没心没肺的跟未来的仇敌玩得不亦乐乎。将来晋吴若有一战,王家或王浚都不会错过这种立功的机会,他们会用父兄的鲜血照亮他们的仕途。 子时,春夏来唤纤纤休息,她交待春夏连夜守在哥哥床前。 接下来的这几天,纤纤都呆在家里。年底了,郭府忙着采买和收债,容大忙得脚不沾地,纤纤也帮着做点活,张罗府里的春节布置和换新。偶尔外祖也会教她收账,告诉她要学狡兔筑三窟,更要懂得储粮防寒…外祖家历经几个朝代更迭仍能屹立不倒,靠的不只是运气,这使她联想到若吴国终有一败,张家是否提前做好了狡兔三窟的打算?可司马家灭了诸葛家全族,哥哥定不会臣服晋国,那三窟又该筑在哪呢?匈奴、鲜卑还是西羌?两个舅父都主管着夷狄事宜,家中有许多关于外邦的书籍,她想从中获取一二… 凝辉堂,王浚发现张仲思两天没来书院了,昨天接左芬时也不见纤纤,他们兄妹该不会回东吴了吧?想到这,王浚心惊!下午送左芬回家时一问才知:纤纤受了风寒,张仲思在家照看。 左芬跟他闲聊:纤纤从小体弱多病又挑食,后经他哥哥强制才改了挑食的毛病,身体也渐渐好转,只是北方严寒,终究扛不住病倒了。 王浚犹豫:她回不回东吴关我什么事?书院传了那么多年他和卫绣的谣言,以前从没担心过,为什么现在会在意?其实答案不言自明。他想不明白——那丫头家境不好,脸色还特臭,一点不像其他小姐那样柔顺,她那么没眼力劲,我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王浚脸色很臭。 左芬见王浚皱眉,劝道:“我叫玉见去看过纤纤,纤纤说她得的风寒会传染,她说只是小毛病,叫我不要担心,也不用特意跑一趟去看她。公子不必担心,她说她过几天就回来上学。” “你看出来了我担心她吗?”王浚一本正经问道 左芬不知他何意,尴尬道:“纤纤这丫头平时不爱搭理人,说话还带刺,只要跟她熟了就知道,她这人是个热心肠,心思也单纯,很得人疼…担心她并不奇怪。” 王浚愤愤不平:“她热心肠吗?这我倒没发觉,我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也不单纯吧?不然你看看我…”堂堂公爵替人赶马车,这都是谁害的? 左芬掩嘴一笑,不过纤纤对王浚似乎有成见,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道:“王公子怎么惹到的纤纤?” “天地良心…她来晋阳两年,我总共都没跟她说过几次话,第一次是在彤管堂初次见,就打了招乎;后来是夜晏,我提醒她,在那种烟花之地乱跑会有危险;再次就是这个月初,跟她下过一次棋输给了她,还被她嘲笑。再后来见她时你都在场,我哪有什么机会惹她?”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除了脸蛋长得还可以,棋下得还可以,箭射得也还行,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其它的一无是处,凭什么怠慢他? 她的事你倒记得真清楚,为什么就不记我呢?左芬心底沉重道:“改天我帮你问问。” 两天后,王浚等在书院门口,没有看到纤纤,却看到了一枚小鲜肉——卫宣。 卫宣头顶金冠,一身白色锦袍绣暗金色海浪纹,身披白狐裘,粉嘟嘟的脸,大眼睛长睫毛…立马引起了彤管堂女公子们的围观,这样俊俏的小公子在太原还真没见过,女公子们纷纷上前打听。 “小弟弟你在等谁呀?” “你叫什么名字呀?需要姐姐帮忙传话吗?” 胆大一点的偷拉卫宣的衣袖,见他没反应,胆子便越来越大的抚上了头发… 卫宣皱起秀气的眉头,脸蛋气鼓鼓的,眼前这堆聒噪的女子动手动脚的,他又不好发火。 “呦!他发火了。” “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 女公子们仍然兴致勃勃的盯着卫宣瞧。 王浚坐在车上,看着人群里惨遭调戏的卫宣,这卫宣真是令人赏心悦目,身为男子的他都惊叹,反正那些女孩都是同院书友,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任由他遭人调戏。 卫宣扒开了人群小跑到王浚面前,道:“彭祖哥哥,你在等左姐姐吗?” 众女公子见是博陵公的朋友,都不敢放肆,纷纷散去。 王浚看到卫宣走近,心情才略有好转,道:“你怎么知道?” 王浚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射击输给小丫头的事,恐怕全晋阳城都知道了…他可是将门之后,这脸丢的…王浚无奈叹气。 “只要输给那个凶巴巴的姐姐,就能给左姐姐赶车吗?”卫宣很天真 王浚惊讶道:“你想给左芬赶车…” 哪有人喜欢当车夫的?发觉自己犯二,王浚立马纠正道:“你喜欢左芬?” “左姐姐是大晋第一才女,喜欢她不是很正常吗?你不也是喜欢她才故意输的比赛?”卫宣蠢萌的问道,他早听哥哥和姐姐说过,彭祖哥哥承袭父志苦练武功,是王家这一辈最出挑的武侯,他从不认为彭祖射击会输给一个丫头。 对呀!他为什么放着第一才女不喜欢,偏偏要喜欢那种从来不把他当回事的丫头? “我不喜欢才女,我喜欢蠢一点的女人。”王浚对自己的品味有些无奈。 卫宣一脸兴奋道:“太好了,没人跟我抢左姐姐。” 卫绣走了过来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卫宣见到卫绣靠近,立马端正道:“姐姐放学啦?” “嗯!你是来接姐姐的吗?” “不是,我是来看彭祖哥哥的。”卫宣立马否认 “你个小没良心的。”卫绣捏了把卫宣肉嘟嘟的脸,继续道:“不许淘气,早点回家。” 卫宣乖巧道:“嗯!我跟彭祖哥哥随便逛逛就回家。” ??…… 卫宣见左芬走近,兴奋的打过招呼,扶着左芬一起进了车厢。 左芬很意外:“你不用上学吗?” “正在跟家人商量,我想过完春节就到扬辉书院来上学。” “你不喜欢幽州?” “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更喜欢晋阳。左姐姐不开心吗?我今后可以跟你一起上学罗!” “纤纤怎么还没来上学?她还病着吗?”王浚突然插话???? “应该好了吧!她只说她家很忙。年底了,郭家忙着收帐和查帐,府上还要准备十几间房子给她舅舅和表哥们过年住。”?????? 王浚皱起眉头:病刚好就忙着给郭府干活,到底是寄人篱下。 左芬见王浚不高兴便也不多嘴。 送完左芬后,“唉…”一大一小两个男孩长叹着气 王浚:“你为什么叹气?” “左姐姐这么赢弱,我担心她也受寒了,想送件皮裘大氅给她,又担心她不肯接受。” 王浚眼前一亮,道:“送吧!她会接受的。” 两个男子兴冲冲回了家,七天后皮裘大氅赶制完工。王浚根据纤纤的喜好选了黑貂做面,用浅蓝灰色云锦做内里,上绣银灰色暗纹,别出心裁的做了两面都可穿的款。 卫宣则挑了自己喜欢的白狐,用白缎做里料,杏黄色丝线绣海浪纹。二人选在书院放假的前一天送,因为那一天纤纤一定会去上学。 放学后,王浚和卫宣等在书院门口,秦离在他们身后手捧两个大木锦盒。 “纤纤,好久不见!你的病好全了吗?”王浚贪婪的望着纤纤,十四天未见了,他想把这十四天的量都看回来。 “谢公子关心!已经全瘉了。”纤纤礼貌回应,语气里全是距离感。 原本王浚准备了很多话,此刻感到纤纤身上的森森冷意,竟不知如何开口了,身旁的卫宣扯了扯他的衣角向后瞟了眼。 王浚会意道:“卫宣家送了一批上好的皮料,制成了几件新衣,在下借花献佛送给两位小姐,权当新年贺礼,望两位笑纳!” “谢谢公子心意,只是礼物太贵重了,无功不受??。我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纤纤离去。 望着纤纤的背影,王浚眉头越皱越深,头一次觉得世间最难懂的生物就是女人,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病了一次人也变了? 左芬默默上了车,其实王浚接送她上学已一月有余了,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王浚痴恋她。 第十五章 红鸾星动 卫宣扶左芬上车后,捧着木盒道:“左姐姐,这是我上次在恒山猎到的狐皮,让奶娘按姐姐的尺寸做了件袍子,上面的图案都是我画的,第一次做衣服比较粗糙,唯愿能为左姐姐抵御风寒,也不枉那些狐狸白死。” 左芬开心的打开盒子道:“好漂亮的袍子,图案很精致,我很喜欢。” 卫宣傻呵呵的笑。 王浚郁闷到不行… 左芬又道:“只是…为了女儿家的东西耽误课业,我余心不忍。” 卫宣赶忙摆手道:“不会的,我今晚就开始加紧学习,一定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他可不想左芬认为他是个纨绔子弟。 ????????除夕夜,舅舅们携全家回门陪外祖过年,三个表哥和三个表姐妹,除了大表哥稍大些已成亲,还育有一女,其余都尚未婚配,年纪也和纤纤差不多,对纤纤都很宠爱,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她。纤纤第一次感到兄妹多的好处,每年都盼着春节和外祖大寿,可以和表兄妹们团聚,郭府也变得异常热闹。舅舅们见与唯一的妹子如出一辙的纤纤,也是份外喜爱,舅妈们都是贤良的女子,极好相处。 年夜饭过后,表兄妹们拉着纤纤到府外放炮杖,纤纤敢上阵杀敌,却对这样东西极为畏惧,总是捂着耳朵躲在哥哥怀里。 放完了炮杖,全家出动逛街,感受节日的气氛。街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满城湮没在张灯结彩的喜气里。街上时常遇到舅舅们的旧友,久未见面难免闲聊几句,表兄妹们没有什么耐心,带着纤纤和仲思找乐子去了。 纤纤一行人逛街回来,长辈们已先一步到家,正围坐一屋守岁。 小辈们坐了一会儿,受不住闷纷纷散去。纤纤玩了一整天也累了,早已靠着仲思睡着了。仲思担心她受凉,叫醒了她,让她回房睡,他本也打算回房的,却被外祖母叫住了。 “你义父有没有说起过纤纤的婚事?之前博陵公送了一筐鲈鱼到府上,我还以为他看上了我们家纤纤,后来也没见他再来。”外祖母道 舅舅们满脸喜悦的等着他回答。 仲思皱眉:“回外祖母:义父、义母只得一女,舍不得纤纤远嫁,想把她留在身边。” 外祖母气不打一处来:“我女儿当年也才十五岁,我夫妻俩也只有一个女儿,被他个穷酸书生骗到了东吴,十九年来都没能再见着面…这个骗子骗走了我女儿,我也要把他女儿留在身边。” 外祖父扯了扯她衣服,用眼神瞟了眼仲思。 仲思心想着,把纤纤留在身边,那要怎么留?难道是跟表哥结亲?当下骇然:“纤纤还小,等她再大些,让她自己决定吧?” 外祖沉默认可,仲思回房。 外祖母:“你刚刚为什么拉着我?” 外祖父:“你这个老糊涂,仲思说:张悌想把女儿留在身边,那他要怎么留呀?” 外祖母:“招上门女婿呗。”发觉不对又道:“难道是仲思?” 外祖父捋了捋胡须点头:这个老狐狸,明着把女儿送过来给他养,还要派个义子跟着,他早该想到了。 年初二晚上,郭家几兄妹来了夜晏,这里的歌舞是全郡最有名的,这样的节日里已是人满为患,表兄妹们好不容易排到的座次,一行人欢快的欣赏着歌舞。?? 夜晏最大的雅间里,卫绣一家人轻裘华服围坐圆桌,除卫瓘夫妇奉旨进京伴驾,其余都回了安邑祖屋,年初二,一家子来晋阳访亲。 卫宣:“二哥,我想留在晋阳上学。” 卫恒纳闷:“为什么?幽州的夫子不好吗?” 卫宣皱着秀气的眉头:“也不是不好,小伙伴们嘲笑我像个小娘子,晋阳的书院善武,惯出武将,我想在这边磨练,如何做个阳刚之气的男子?在说了,三姐不也在这吗?也不用担心我淘气没人管教。” 众人掩嘴,这个弟弟粉嘟嘟的,长得比许多姑娘还俊美,幼时母亲时常拿卫绣的衣物哄他穿,还让不少亲朋以为他们家添的是个女娃。 卫恒对就读过的扬辉书院还是很认可的,道:“还须问过父亲。” 卫宣松了一口气,只要二哥同意,父亲就不成问题。 卫绣:“二哥哥有否听闻大晋第一才女左芬?”???? 卫恒:“当然有,怎么啦?” 卫绣:“这左芬与我同窗,她的才名无人不知,性子有些清高,相貌也还过得去。如今姑姑一个人在宫里无人照应,又没有子嗣傍身,何不让姑姑向皇帝进献才女,一则进献有功,还可与她相互照应;二则左芬相貌、性子都无法与姑姑比较,不会对姑姑造成威胁。” 卫宣愕然:“姐姐,左姐姐不适合进宫。” 卫绣蹙着秀气的眉头,美人生气的样子也是极美的,她没想过这个最讨人喜欢的弟弟会反驳自己,道:“她怎么不适合?” 卫宣昧着良心道:“容貌不适合。”说完心理默念道:左姐姐千万不要怪我,你长得很美,但一定不要进宫。 卫绣:“她顶着大晋第一才女的身份,光是这名声放在那里就是面子,至于皇上…反正他又不缺漂亮的女人。” 卫宣急了:“万一皇上一见她不是美人,恼羞成怒了怎么办?万一皇上认为卫家戏弄他怎么办?万一迁怒了姑姑怎么办?” 卫恒见卫宣如此激动,道:“宣儿说的不无道理,这事还得在考虑。” 见兄弟们都反对她,卫绣正无处发怒,却见倒茶的小二盯着窗外愣愣傻傻的,白了眼小二怒道:“你游魂呢?” 小二回神:“回禀小姐,我看到了一个人很像奸细,但见到他的脸又不是。” 卫绣不耐烦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是又不是的?你没睡醒吧!” 小二:“前段时间我们店进了奸细,王将军发怒,把我们管事的打了六十大板关进了牢里,现在都没放出来。我刚上楼时,瞧见对面的那位公子的背影和声音很像那细作,可瞧见他的脸又不是,因此才失了神,请小姐恕罪!” 小二认得这卫家,一家子都是俊男美女,令人过目难忘,出手也阔绰,因此他跑得也比较勤快。 卫绣随着小二的指点,发现那人竟是张仲思,便对自家管事吩咐了一翻。 正月里,在各地生活的表兄妹们,带来了各地流行的游戏——藏手绢、踢毯子、投壶…偶尔表兄弟们几个也比武。以后的每一天郭家都跟聚会一样热闹好玩,大多时候纤纤只在一旁观望,偶尔帮哥哥加油。 快乐的时间总是觉得短暂,转眼元宵节到了,过了今晚,舅舅们就带着表兄妹们回京了。晋阳的大街上到处人潮如涌,仲思护着纤纤跟在表兄妹们身后,小心地不被人潮冲散,他最近一直呆在家里,也不像以前那么忙了,纤纤觉得他较从前更贴心了,可能是年岁渐长的原故,行事自然更沉稳了吧!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人流较少的河边缓口气,张仲思瞄见桥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忙替纤纤正正衣领,抚顺了鬓角不听话的碎发,摸着她的头顶软声道:“长高了。” 纤纤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仲思,道:“可我还是家里最矮的,母亲比我高就罢了,表姐妹们都比我高。” 二表哥安慰:“表妹何必忧心,你的身高也不算矮,我听说草原上的女子爱跑、爱动、爱骑马,喜肉食,她们的身高要比我们中原女子高上许多。表妹若是担心日后长不高,不防试试看。” 纤纤两眼发光道:“真的吗?” 二表哥:“两个妹妹常随父亲到夷地访问,常跟外族女子骑马、射猎、吃牛羊肉、喝牛乳,才长得这么高挑,不只如此,马上民族无论男女,普遍都比我们中原人高。” 纤纤狂喜道:“哥哥,那我们也多些去山上狩猎吧?” 仲思宠溺的捏着纤纤的小圆脸:“好!只要你听话些,跟在我身后不要到处乱跑。” 纤纤灿然一笑,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星光点点,仲思沉迷了… 桥上,看风景的王浚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异样,距离上次见面又是半个多月了,元宵节一向热闹,他原本就抱着偶遇她的可能来逛的街,可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这对兄妹有些超乎兄妹的情谊…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吧!王浚转身离去。 秦离急追:“公子你上哪?庙会在那边呢?” … 正月十六日,纤纤终是不舍的送走了表兄妹们。 外祖母:“纤儿舍不得表哥、表姐妹们,有没有想过跟他们住一起呢?“ 纤纤想了想:“纤儿是不舍得他们,可纤儿也不舍得外祖母。” 外祖母:“傻孩子,等你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要是嫁给你表哥,你不就能一直都跟外祖母一起了吗?有没有看中了哪个表哥?跟外祖母说,外祖母替你做主,担保这些猴崽仔永远不敢欺负你。” 纤纤挠着下巴:她没有想过这问题,似乎全家人都默认了,纤纤长大后就是诸哥哥的新娘,她也是这么以为的,道:“不经过爹爹同意,他会不高兴的。” 外祖母:“唉…” 纤纤换了身雪狐短袄,拉着仲思往山上跑。 山上仍有些未融的雪,路滑风冷吹得纤纤小脸通红,衬着雪白的狐裘更显明丽,仲思看得心跳快了两拍,家丁们程扇形散开来。 冬后的鸟兽稀少,他们忙活了半天,只打了几只小兽。纤纤为了追兔子,更是不慎滚落山坡,所幸山坡不算陡,衣服也厚,只是扭伤了脚。 仲思背着纤纤下了山,两人共骑一马回了城。 第十六章 谁的口福 正月十六,卫宣进书院引起了轩然大波,全书院只要长了眼的都对他视若珠宝,所到之处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人围观追捧。 卫宣不胜其烦又无处可躲,远远地见到左芬,他想朝她走过去,无奈眼前的人太多太拥挤,没等他挤出人群,左芬就不见了身影。许多年以后,这一幕成了卫宣的梦魇。 李兰心站在卫绣身后,安静的观看这一幕奇景,道:“你不去帮帮忙?” 卫绣平静道:“不去,过几天她们的新鲜劲过了,就好了。” 正月十七,本该昨天就来上学的纤纤今天又没来,王浚又是一阵担心,在书院门口‘偶遇’了左芬,才知她因打猎受了点小伤。 卫宣这条可爱的小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凶巴巴的小姐姐受伤了吗?我们去看看吧?” “叫她纤纤姐。”王浚纠正道,心里却对卫宣十分感激,他与郭府素无交情,正不知如何探望? “哦!”卫宣乖巧道。 郭府厨房,纤纤兄妹闲来无事研究家乡菜‘玉女鸡片’,选用最嫩的鸡胸部位切薄片,再用淀粉、鸡蛋清腌制,与酸萝卜、泡椒、辣椒同煮,因其口味酸甜、口感嫩滑如少女才得名。 纤纤坐在一旁指挥仲思,道:“肉要腌够半个时辰,还要不停用手抓,吃起来才会有弹性,酸萝卜要用老坛腌的,如果酸度不够再加醋腌…” 左芬一行人进厨房时听到这些声音,卫宣冲到了张仲思旁边,东瞅瞅西瞅瞅。仲思看了眼卫宣,又对着王浚微笑点头。 左芬:“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纤纤见是左芬,开心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左芬见她生龙活虎的,放心道:“多日不见,听说你成独脚兽了,特地赶过来瞧瞧稀奇!” 纤纤赌气道:“那你们来的真是不巧,我只是扭到而已,两只脚还是在的,改明儿我真瘸了,再请你们来瞧热闹。” 王浚:“你们俩净胡说!仲思兄在做什么?” 纤纤卖关子:“你们猜猜?” 左芬故意打击道:“这…能吃吗?” 纤纤气哼哼的:“不要瞧不起人啦!上次你们吃的水月玄饼,就是我亲手做的” 王浚闻言夸道:“不错,看起来挺贤惠。” 左芬瞟了眼纤纤,拉高了声音:“王公子说的对极了,她就看起来像而已…” 纤纤:“…” 饭桌上郭家二老很是和善。左芬常来郭府,没拿自己当外人。王浚是头一次来,稍微有些拘谨。 卫宣仗着自己这张人见人爱的脸,到哪都不认生,他在当归乌鸡汤里翻来翻去,翻出只黑黢黢的乌鸡爪来,盛了一碗给纤纤,道:“哥哥说以形补形。” 众人闻言偷笑。卫宣呆萌的望着众人,如坠云里雾里。 纤纤白了一眼王浚,王浚满头黑线,急忙否认:“不是我。” 左芬把乌鸡汤推到纤纤跟前,笑得花枝乱颤,道:“吃了吧!以后你会跑得比鸡还快。” 纤纤盯着黑黢黢的鸡爪皱眉,突然转过身去,狠狠地瞪了眼卫宣,吓得卫宣低下头猛扒饭吃。 郭府难得这么热闹,二老乐呵呵地看着这些小年轻们玩笑。 晚宴在轻松愉快中结束。 马车上,王浚道:“纤纤会做菜,这倒是让我很吃惊,一般的千金小姐都不下厨。” 左芬:“这你就不知道了,郭家原本是商贾世家且家教森严,从小便培养子侄们自力更生,在从中挑选最优秀的经商奇才承袭祖业。郭老太爷更是亲自掌勺开饭馆,赚了第一桶金证明自己的才能,而后继承家业,他深谙食疗养生之道。纤纤母亲从小耳濡目染,更是一把好手。纤纤原本是不会做菜的,为讨郭老太爷开心,来晋阳之后才学的。因为纤纤,我也多得郭老夫妇关照,常来这打牙祭不说,还帮着我调理身体。你不觉得我的脸,比前些年圆润了许多吗?” “左姐姐的脸色,确实红润了许多。”卫宣道 “你真有口福!那每次都是她掌勺吗?”王浚羡慕不已 “她只做些拿手的菜,偶尔也研究新菜,有口福的就变成阿黄了。” 阿黄是郭府的看门狗,纤纤每次出新菜,最开心的莫过于阿黄。 “她平常就做些?没有其它兴趣?”王浚兴致勃勃 “她之前常打鱼、打猎,在野地里烤着猎物吃,来晋国之后二老不让去,她也就忍了。她还喜欢养花和看纵横之术,时常幻想有一天能上战场征伐,像妇好一样做个女将军。”左芬以帕捂嘴忍俊不禁,这傻丫头即聪明又天真,当真是可爱得紧。 “倒蛮可爱…”王浚幻想:羽扇纶巾的纤纤坐在战车上,不禁莞尔。 卫宣:“那左姐姐平常都做什么呢?” 左芬:“看书和…女红。” 卫宣:“啊…那不是很枯燥?” … ????二月二十五日,还有两日纤纤就及??了,自从上次打猎伤了脚,外祖母就不让她出门,她正勿自生着气,在院里练箭。 诸葛为了讨纤纤开心,特地去山上打几只猎物,沿途总感觉被人窥视,而且已经有好几日了,他本以为身份暴露了,又觉得跟踪他的人太蹩脚了,不似军方的人严谨。 马骑到山脚,仲思找了个隐蔽处把马藏了起来。等对方赶到时,他发现跟踪的有两拔人,其中有一人他认识,便在山上兜了几个圏子,偷偷把对方的马放跑了,很轻松的撂倒了跟踪者,道:“你不过是听命行事,我也不想为难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便放了你。或者你想死忠,本公子也一样万全你。” 来人道:“卫家三小姐。” “她为什么跟踪我?” “她只让小人看着你做了什么?跟什么人来往?” 张仲思想不通原因,还是守信把人放了,想着后头还有一个人,仲思道:“出来吧!” 一抹浅紫,从不远的树后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李兰心道:“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仲思摸着自己英俊的脸蛋,自恋道:“卫家小姐和李小姐都对在下如此上心,真让小生受宠若惊。” 李兰心眉一横,道:“谁对你上心啦?你上次骗我说你在偷人,我才…” 李兰心一向都是嘴巴比脑子动得快,话到一半才发觉多言了,又捂住嘴。 仲思喜欢逗这小姑娘,她和纤纤一样,都很纯真不矫作,有小许聪明,小许野蛮,只是纤纤太敏感了。 “上次我运气不好,没偷着,但这次…”仲思一脸邪笑,边说边朝李兰心走去。 荒郊野岭的…李兰心害怕的朝后退去,难道他是故意把她引到这?上次在大街上他还敢非礼她,这荒无为烟的地方…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救命啊!”她大喊着转身朝山脚跑去,惊起了树丛里的山雉,把她吓得跌坐在地。 仲思没理会她,赶紧弯弓射去,箭无虚发。仲思捡起地上临死反扑的山雉,旁若无人的走了。 李兰心见他无视自己,又觉得刚刚是被他戏耍了,一轱辘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追上他,怒道:“你这登徒子,你站住。” 仲思一听走得更快了。“你不要追我,我喜欢的不是你。 李兰心大怒:“谁要你喜欢…咦!我的马呢?刚刚明明是拴在这的,去哪了?” 李兰心疑惑的看着地上的脚印,又瞅了下四周,眼下就只有她和张仲思两人。 “张仲思是你。”李兰心指着张仲思觉悟道 仲思纳闷:“我怎么啦?我什么也没做。” “我的马是你偷的。” “我没偷你的马,不信你搜…”仲思说着张开双臂,一副无辜样。 “你…”李兰心气的无语。 “不搜吗?不搜那我走罗?”仲思转身就去取马,把山雉挂在了鞍上 李兰心跟在他后头,有气无力道:“我没办法回去了,你稍我一程吧?” “不行,我的黑寡妇(马)还饿着肚子,你那么重,会压坏它的。”仲思说着,无比心疼的抚着马脖子。 李兰心强忍怒气:“我付你钱,你把马卖我。” “不行,怎么能为了几个钱,把小老婆卖掉?” “那你让我骑回去,我一样付钱。” “不行,我和小老婆都不能让别人骑。”仲思说完,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了。 李兰心满头黑线的小跑在马旁,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小老婆?那就是一匹马,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带我回去?” “小老婆和马是一样的,都是用来骑的。” 李兰心彻底被这无赖打败了:“十两银子,你带我回去。” “我不缺银子,我缺个小娘子,不如…你让我亲一口,就当是车费。” 回想起上次亲吻,李兰心臊得满脸通红,怒目圆睁道:“登徒子、臭流氓、无赖…” 仲思满不在乎:“不愿意…那就算了,这山下偶有豺狼虎豹,小姐你可要当心!这弓箭就留给你防身吧!” 第十七章 春游 仲思解下了弓箭扔在地上,骑马狂奔而去。留下李兰心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捡起了地上的箭,惶惶的往前走着,她现下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走了一盏的茶功夫,好不容易走到大路上,前面来了一辆牛车,上坐着一老农,两人一沟通,老农便带着她往回走。 到了城里,李兰心从荷包里掏着银两。 老农制止:“你相公已经给了车钱,他担心你还在怄气不肯坐车,不让老朽告诉你。小夫人呀,老朽不得不劝您一句,您这脾气得改改,那荒郊野外,你一个女子万一遇到野兽和坏人怎么办?再怎么生气,也要回到家再生气呀!” 李兰心急道:“他骗人,我不是他小夫人。” “你若不是他小妾,手上怎会有刻他名字的弓?他又怎能如此煞费苦心的让老朽来接您?我田里活都还没做完呢,你这不是耽误我功夫吗?姑娘呀!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得收收,男人讨小妾是为了讨开心,不是讨气受的。他若是心情好,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扶正了。”老农苦口婆心的劝罢,赶着马车走了,嘴里还叨叨个不停。 李兰心看了看手上的弓,气闷的对着牛车喊:“我真不是他小妾!” 老农嘟喃:“小妾就是小妾,这种脾气也只配做个小妾了。” 李兰心的心里有一群乌鸦飞过。 郭府 “纤纤,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仲思远远的看到纤纤便道。 听到哥哥的声音,纤纤小跑到他身旁:“好肥的山雉,你去山上打猎了吗?” 看着山雉还有少许残血滴落,纤纤避了避,伏在仲思左肩上触了触羽毛:“这羽毛鲜红鲜红的真漂亮,不如做把羽扇吧?” 仲思左手环着她柔软的腰,闻着属于少女独有的馨香:“你生辰前,我会把它做好了当贺礼。” “嗯!”纤纤头枕着仲思的肩膀,继续逗弄着他手里的雉毛。 二月二十七日,天气回暖,真是个好罩头。 纤纤生日宴,除自家四人就只邀请了左芬,又觉得左芬一人无人照应,临时请了王浚和卫宣。外祖送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当贺礼,寓意前途鸿运,纤纤跟二老撒娇解除禁足令,二老欣然应允。 仲思的礼物除那把火红羽扇,还另备了一支粉玉雕的马蹄莲簪子,粉色是纤纤喜爱的颜色…左芬送了一副前朝梁鹄的《平安贴》;而王浚因时间仓促,在自家财库里找了串上好的东珠手串和一对青花玉如意;卫宣送了一尊黑玉观音。 晚宴,众人围坐在八仙桌。 ??饭后,二老识趣的回房了,留几个年青人自在撒欢。五人行完酒令,寿星纤纤喝了不少酒,酒劲正上头,双颊潮红的靠在仲思肩上睡着了。 王浚见状眼色微暗:“纤纤已及??,不知她的婚事可有安排?” 仲思低头怜爱的看了一眼纤纤,道:“外祖父希望她留在郭府,让她挑一个表哥。家父自是不愿她远嫁的。” 王浚吃惊:“那她的意思呢?” “她还不愿谈这些。” 王浚放下心来。 左芬见天色已晚,卫宣也昏昏欲睡,道:“纤纤喝多了,小宣也困了,我们走吧?” 王浚:“好!” 仲思:“纤纤这个样子…我让春夏送送三位吧?” 三人起身,仲思抱起纤纤回房,王浚见状面色更是沉重。 仲思把纤纤放在了床上,替她脱去了外袍掖好了被子。 “终于可以出门了,我要骑马。”纤纤梦呓。 仲思轻轻抚着她的脸,柔声道:“好,明天就带你去骑马。” 纤纤仿佛听见了般,嘴角扬起了甜甜的笑容。 仲思被这蜜意般的丰唇吸引,情不自禁的俯身浅尝,柔软的触感香甜的气息都令他心颤,感觉还没尝出她的滋味,忍不住再次低头浅浅的吻。 纤纤朦胧间觉得嘴唇痒痒的,还有热气往脸上喷,她松松的睁开眼,懵懵懂懂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哥哥,轻唤了声:“哥哥…”又继续闭上眼睡去。 仲思嘲笑自己的冲动,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便离去。黑夜里似有暗影掠过,像在回避什么… 早膳,纤纤刚坐下用膳。 仲思已吃得差不多了,道:“还想去骑马吗?” 纤纤纳闷:“骑马?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只要你想,我去替你告假。” “还是等例休吧?再带上左姐姐。” “你喜欢就好。” 彤管堂,纤纤:“左姐姐,听说恒山脚下的杏花、桃花、梨花都开了,明天我们去踏春吧?” 左芬:“好!” “我们骑马去吧?” 左芬尴尬,吞吞吐吐道:“你是知道的…我哪会骑马?” “请王公子教吗?你整天呆家里都不动,所以身子才这么单薄。多运动一下终归要好些。” “我…我不敢骑…” “用不着担心,王公子马术那么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左芬:“… 前桌的卫绣竖起了耳朵… 三月一日城南门口,纤纤几人到时,王浚早已等在那里,旁边还多了两个人——卫绣姐弟。王浚还是一身天蓝,脸上也挂着惯常爽朗的笑:“你们来了,阿绣刚好也去踏青,人多热闹些。” 看着纤纤一身荷绿色,配上慵懒的坠马髻,衬得她小而圆润的脸韵味十足。王浚望着她出神… 纤纤微笑:“左姐姐从没骑过马,呆会烦请王公子费心。” 卫绣:“我也不大会,浚哥哥先教教我吧?今天再学一天,我准会了。” 纤纤:“古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王公子既替左姐姐赶了一个月的马车,又为何不干脆教会她骑马呢?” “也对,阿绣骑慢些还是没有问题的,你若害怕就让小厮牵着走好了。” 对于纤纤的要求,王浚似乎从没拒绝过。 卫绣:“… 王浚:“左小姐请!” 二人共骑一马,左芬道:“你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既然公子直呼纤纤的名字,又为何介意直呼我的名讳?小女表字‘兰芝’。” 王浚让马慢悠悠的走了小段,等左芬熟悉马身上的颠簸,便策着马小跑。左芬身上的冷凝香一如她本人——冷冽清高,让他不禁想起纤纤的栀子花香,纤纤的性格孤僻,但对身边人一向不吝惜温情…看着前头已经走远的纤纤和仲思,王浚心里有些按耐不住了,道:“害怕吗?” 左芬摇摇头:“原本很害怕的,有你在就不怕了。我们可以骑快些追上纤纤,不然她准笑话我一辈子。” “你坐稳啦!” 王浚抽着马鞭,风儿也变急了,空中迷漫着花香和偶尔飘落的花辨。背上源源不断的传来王浚温热的体温,这是第一次离王浚如此的近,左芬抚着加速的心跳,心情也像这春天里的花一样含羞怒放。左芬此刻才明白,纤纤为什么这么喜欢骑马?原来骑在马上的感觉是如此自由自在… 王浚的坐骑自然要比一般的马脚程快些,很快的就赶上了纤纤。 纤纤与仲思并列而行,仲思偶尔侧过头看看纤纤:这丫头真的长大了,慢慢地开始散发着女人的韵味。他有些期待回吴国,想看看纤纤变成他的新娘子的样子,张仲思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加深了。 纤纤:“你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仲思:“我们赛马吧?输的那个回家做的诸葛烤鱼。” “再加一份的糊辣烫。”纤纤说完猛力一抽马屁股,两人的马都疾驰而出。 二人并驰,将近桃花林,仲思撸了一把伸出路基的树叶,迅速的往纤纤眼睛洒去。 纤纤本能的闭上眼,勒住缰绳,结果慢了张仲思半拍,输了比赛。 下了马,纤纤直追着仲思跑:“你作弊,不做数。” 仲思往桃林里跑去:“你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想赖账。” 纤纤追着:“不要跑,你翘起屁股让我踹一脚,我就认账。” ??“等等!”仲思突然刹住脚步,煞有介事的掀着衣角、袖袋,像寻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纤纤道 “我想找找看,我有什么地方长得像傻瓜?”仲思取笑道,说完又跑开了。 纤纤追打:“你还敢笑话我,看我不打哭你。” “你都快肿成肉包子了,打我多浪费呀!你打狗呀,狗狗会笑疯的。”仲思大笑的跑开。 “啊…”纤纤气癫了大叫,直追着仲思在林子里疯跑。 ??“他们兄妹感情真好。”王浚道,他很少见纤纤有这样生气的一面。 ??左芬兄妹的感情也很好,但比起纤纤兄妹,他们还是少一份活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眼前正是这样的美景,缤纷的桃花林里偶尔夹着几棵梨树,洁白而羸弱的梨花飘摇在风里,一行人在花中徉徜。 纤纤跑累了,坐到一旁歇息,见左芬走近,道:“左姐姐还好吧?” 左芬心里还残留小许兴奋,道:“还好,刚开始有点害怕,习惯了以后,觉得马上的风都要自由许多!还好你坚决让我骑马。” 纤纤对着花儿微笑:“你看过《西游记传》吗?” 左芬:“听过没看过,是写什么?” ??“张蹇出塞的传记,说的是西域五十多国的风情民俗。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茫茫的沙漠,有中原没有的甜瓜和葡萄,但是他们那里非常干旱,水滴到地面上立马就会蒸干,他们便挖通了地下河道引水灌溉。那也特别的冷,牛和羊都长着及地的毛发。那里荒漠上的夕阳是血红色的,星星要比中原多很多。我很想到那看看…”纤纤仰望天空幻想那情景。 “真美!被你说的我也想去。如果你去到了西域,带一束长毛牛的毛发回来,所有的动物我独喜爱牛,牛是最朴实长情的动物,人的感情若能像牛一样实在,那便是世间女子最安全的归宿。”左芬有些羡慕纤纤,她胆子太大了,她总觉得纤纤总有一天会实现。 暖暖的阳光,灼灼的桃花,两个风华正盛的女子笑语,这便是最美好的画。 王浚:“两位小姐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左芬:“纤纤说想去草原骑马。” “我爹爹的驻地就与草原接壤,邻近乌桓、鲜卑的地盘,这些年胡人也很安份,去那里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只是那里离这远了些。”卫绣热络道,最近浚哥哥总跟她俩玩,还常带着宣弟,卫绣正烦恼怎么跟她俩熟络。 王浚:“我有个堂兄在西河驻守,就在晋阳隔壁,近日他那边新买了大批战马,每隔十天都会到草原去放牧,你若是喜欢,我们去逛逛?” 纤纤欣喜的望向哥哥道:“可以去吗?” 仲思见她在兴头上,不忍扫她的兴,点了点头。 纤纤开心道:“太好了!“ 王浚看着纤纤如此开心,也笑道:“喜欢垂钓吗?我家在附近有个庄园,里面有片湖泽,景致也还行,等鱼钓上来了,顺便在那用膳休息。” 纤纤点头:“好!” 第十八章 游草原 釜山庄依山而建,引山泉成瀑布,聚积水源形成湖泽灌溉果园,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泛舟垂钓,仲思明白纤纤讨厌钓鱼,便跟她共用一根钓竿,纤纤安静的坐着发呆。 仲思:“在想什么?” 纤纤:“看到桃花就想灼灼了!那丫头脾气跟我一样冲,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仲思:“你还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呀?” 纤纤瞪着圆眼,嘟嘴道:“我哪不好了?” “呼…”仲思朝纤纤的眼睛猛吹气,惩罚她的怒视,道:“为什么老跟街上的熊孩子打架?为这事你被祖母罚了多少次?每次跪祠堂,膝盖跪得瘀紫也不见你改,到底你也是个女儿家,怎么能这么粗野?” “他们骂你是野孩子没爹…”纤纤惊觉说错话了,赶紧捂嘴看着仲思 仲思没事似的:“你就为这事跟人打架?” 纤纤:“嗯!” “那施淑女呢?也是因为这原因?” “那段时间我常去荒山,可好巧不巧总能遇到她,而且每次相遇,她都会羞辱我一番,她父亲位高权重我也是知道的,一直都对她忍让,她找不着借口发作,就直接对我动粗。再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我才明白原因:她爱慕哥哥,而哥哥又不肯搭理她,她以为哥哥是因为我才不与她相好,还恼羞成怒的中伤哥哥,终于有一次,我忍无可忍把她打了。” “打得好!但以后不必为了我跟任何人置气,哥哥的实力还不足以证明吗?”这么多年来,家人一直当纤纤性格阴郁、脾气火爆,没想到都是为了他,仲思感动的拉过纤纤的手放在胸膛。 ??“嗯!”纤纤柔顺应道 远处的王浚看着亲昵的兄妹俩,心底渐沉… 四月是个繁花盛开的季节,左芬苦练骑术月余,已能随纤纤在山地里疾驰,除了身体太单薄拉不了弓,骑术已然老练。 王浚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两位女子和若干随从,快马五个时辰到了西河石城营地。西河郡守王尚是王浑的长子,派人把他们安排在石城驿站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纤纤拉着左芬就要登长城。几人好不容易登上了城墙,左芬已经累到不行,纤纤也喘着粗气,在垛口远眺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山脉上匍伏着弯延的城墙,这就是大晋最坚固的边防,山的另一边是茫茫草原。 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辽阔之地,纤纤一扫憋闷,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任风儿包裹住她,仿佛吹来的阵阵轻风都在释放自由。 王浚看着纤纤这么惬意的样子,也由衷的开心。 左芬歇够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风景:“这儿真美!可为什么山顶的树这么少呢?只有山脚有少许。” 纤纤:“我来猜猜,是为了防止敌人借树林掩护所以砍掉了吧?” 这丫头怎么满脑子都是打仗,王浚笑笑道:“差不多吧!这里邻近草原,本身树木就稀少,城墙四周和驿道都是用熟土铺就的,知道什么是熟土吗?” 纤纤摇了摇头。 “把砂石碾成粉末炒熟,铺在路面压实,可以防止土里的草木种子发芽,还要事先用石灰做路基。这种方式造的路,几千年也长不出树。” 纤纤钦佩的目光望着王浚,道:“不愧是武将世家,但凡跟兵家沾一点边的,都了解得这么全面。我们在往前走走吧?我想去那座最高的烽火台看看。” 左芬:“我实在走不动了,你们去吧。” 王浚随着纤纤往更高处走去,见纤纤爬得有些吃力,走到她身前蹲下来,道:“我背你吧?” “不用。”除了哥哥,她本能的抵触其他男子的亲近,纤纤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王浚赞赏她的坚毅,快步追上她,拉起她的手继续攀登,。 纤纤确实很累,脚步却不愿停下来,这样的地方她能来的机会并不多,便任由着王浚拖着走。 登上烽火台,纤纤甩开王浚的手,跑到垛口眺望,远处的山川大地都尽在脚下。 纤纤兴奋的大喊:“这就是烽火戏诸侯的烽火台?好高呀!我好喜欢!” 王浚惊诧:“烽火戏诸侯是编造的,喜欢高高在上、俯视万物…莫非你想做皇后?” 纤纤收起了笑容:“我只是希望能活得随心所欲!无论是昌盛的晋国也好,疲罢的东吴也罢,女子的命运终其一生都只在闺闱,跟坟墓有什么区别?” 这丫头想得真多!为尊者讳,王浚叉开了话题道:“这上面风太大,你刚刚出了很多汗,容易着凉,我们下去吧?” 晚上,王尚一直没出现,说是忙着处理新买的马。直到第二天,一行人出关隘到草原,王尚带着百来号人放马,长期镇守边郡的王尚长得黑黝粗犷,为人亦是不拘小节。 第一次见到辽阔的草原,几千匹骏马奔腾,谓为壮观,两位女子欣喜不已。暖暖的阳光照耀在草原大地上,遍地的野花恣意开放,两个妙龄女子追逐嬉戏,俊俏的少年郎在旁细心阿护,这就是春天里最美的一幅画… 晚上,王尚在军营里招待他们晚膳,随意生起火堆烤羊肉,将士们席地围坐在火堆旁吃肉喝酒。 ??“真是对不住两位小姐,大老远跑来我都没空招待,实在是军中事多,又新买了二千匹战马,还要忙着给它们配种。我自罚一杯!”王尚说完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左芬有些拘谨,纤纤向来崇尚军旅,很快便融入了他们,道:“我们俩个丫头骗子瞎晃悠,王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我从小就向往军旅生活,恨不能为男儿身,今日得见我大晋男儿雄姿矫健,睡在家里头我更觉得万分放心。敬王大哥和诸位将士们,为万千黎民不辞劳苦,守卫疆土。” 王尚赞赏纤纤的直爽:“姑娘也是真性情!” 将士们也纷纷敬纤纤酒,纤纤不胜酒力已渐渐上脸。 王浚:“为什么买这么多马呢?难道鲜卑这边有什么异动吗?” 王尚:“不是鲜卑,是东吴。皇上命羊叔子坐镇襄阳,都督荆州诸军事,他第一年上任,荆州的粮食产量就翻了十倍,边境的矛盾也基本没了。皇上升羊叔子为太傅,还封了侯,把汉东、江夏一并都交给了他。” 王浚:“羊叔子这么厉害,他怎么做到的?” ??“把士兵一分为二,一半的士兵戍守值勤,一半的士兵垦荒。改屯军田制为私人占田制,鼓励开荒种地,凡开荒者:男子可占田七十亩,女子可占田四十亩,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强占开荒者土地。占田制一出,大量民众都跑到荆州去开荒,连吴国都有不少的百姓上那去了。非但如此,每次跟吴国发生些小摩擦打仗,在吴境割了粮草,羊叔子都会留下绢布作为报酬。他还很喜欢去边境打猎,打中的猎物若还没死跑到吴境内,羊叔子就把猎物送给吴国人,吴国人的猎物跑到晋国,他还是把猎物还给吴国人,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打猎只是娱乐,而百姓打猎是为裹腹。搞得吴国的百姓都快把他当神了,就差把他请到吴国去当皇帝。”王尚口若悬河道 王浚:“这也太厉害了吧!管子再世也比不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养马了吧?” “你这水草肥美,很适合养马。”王浚道 王尚拍了拍王浚脑袋“你个傻小子,我们粮食有了,士兵也有了,就差马和船了,吴国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王尚握掌成拳,兴奋道来。 ??“大哥,我也想上战场,不想去京城。”王浚也欣喜 王尚:“王命难为!你先上任好好表现,在让父亲从中斡旋。这事急也没用,倒是你的婚事可以考虑了,男儿当先成家后立业。” “我想晚些在成亲。”王浚温柔的看向一旁,脸色酡红的纤纤正跟将士们喝得起劲。 王尚恍然领悟:“原来如此!那你可有得等了,这丫头情窦未开,还不知猴年马月才开窍呢?” 王浚蹙眉:“大哥你喝多了。” 到底是个青葱少年,爱得自由。王尚轻笑道:“这丫头家境如何?” “经商的。” “难怪你急着上战场,孽缘呀!” 第十九章 王浚选妻 河西回来后,王浚带着左芬和纤纤吃遍了晋阳城。 纤纤心里似乎没有了芥蒂,大多的时候他们都聚在王府,左芬会陪着王浚练功,纤纤和卫宣则在书房看书。天气好的时候,王浚通常都在院里练功,他惯用长刀,此刻他手上的就是一把练臂力的长刀,刀柄长一丈,刀长八寸,重约两百斤。王浚提在手上就跟捏了根木柴棍似的轻松,所用的招式都是适用于战场的横刀阔斧式,似有横扫千军之感。 小院里种了一片橘子树,树下种了许多兰草,左芬正在树下抚琴,琴声配合王浚的长刀铿锵顿错,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卫宣望着左芬听得如痴如醉,道:“左姐姐真是神人!只是这院里怎么种果树?” 纤纤望着橘子树下舞得虎虎生威的王浚,他似乎比哥哥更胜一筹。 听了小卫宣的话,纤纤鄙夷道:“真不愧是纨绔子弟——娇生惯养,这都不知道,其它树到了冬天会落光叶子秃掉,只有这种树一年四季都是绿的。” 卫宣不满的扭头望着纤纤道:“姐姐会些什么?” “我会骑马射箭。”纤纤得意到,她可是赢了将门世子王浚。 “这算什么呀?我大晋的男儿但凡买得起马的,没有不会骑的。若论射术,你还真当自己赢得了浚哥哥?谁不知道他是让着你的。”卫宣回怼 “我象棋下得比他好,不用他让。”纤纤不服气 卫宣鄙视的看着纤纤,一个女子会下象棋有什么值得炫耀。 纤纤第一次被人瞧不起,还是被这么个小破孩鄙视,来劲了道:“我读过许多的兵法书,你随意说个书名我都能背。” “那你默写一篇《司马法》。”卫宣将信将疑。 纤纤取过了纸和笔,刚落笔写下‘古者’两个字。 卫宣惊讶:“姐姐这字好丑!” “你…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书法?这字就是这么写的。”纤纤快岔气了,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认得几个字。 卫宣拿过纤纤手中的笔,写下八分体的‘古者’两字,笔力遒劲、交戟横戈极有气势。 纤纤一看泻了气,她怎么把他祖宗给忘了,他老子卫瓘和祖父卫觊都是书法大家,他的起点就比别人高很多。 纤纤灵光一闪狡黠道:“你脸上是什么东西?是树上掉下来的虫子吗?” 卫宣吓得一动不动,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四下乱转,惊恐道:“在哪里?快帮我赶走。” 纤纤偷偷在砚台上蹭了一下,在卫宣脸上随意抹了几下,道:“跑了。” 左芬见他俩似乎起了争执,走近一看花猫般的卫宣,掩嘴一笑道:“纤纤,不准淘气。” 卫宣愣愣的往脸上擦了一把,发现手上全是墨汁,心下急了,他的形象在女神面前全毁了…卫宣哭丧着脸跑开,大呼:“纤纤姐是坏女人,嫁不出去的坏女人。” 王浚见纤纤使坏,宠溺的笑着,走进书房跟她下了两盘棋,左芬则在一旁给他们煮茶,他还是输多赢少。 六月三日,王浚十八岁生辰,王夫人遍请了晋阳所有名门待嫁女,附近几个郡县的也邀请了不少,目的不言自明。 宴席上衣香鬓影,众女环珠罗翠竞相争艳,更不泛才艺比拼。清河郡第一名门崔氏的外甥女文世晖,抚琴一曲‘流水’开场,引得众人掌声雷鸣;卫绣一身雪白出尘之姿舞‘云鹤仙’,利用舞动的飘带作了一幅画献给寿星,引燃了全场的气氛;左芬应景做诗一首,更确定了她大晋第一才女的地位… 纤纤不知何故,坐次被安排在主人的左下位,比卫绣姐弟还要靠前,要知这种场合都是按官爵来排位次的,她悠哉的喝酒赏舞,偶尔的给仲思夹些美味,见他喝猛了些,还时不时的喂他几口茶,塞些酥肉到他嘴里。隔桌的王浚飘来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 独自喝着闷酒的李兰心,瞪着纤纤兄妹恨意满胸,桀骜不驯的小姑娘,初次遇见张仲思这样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早已春心暗许。她打探清楚了,纤纤是独女,根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众人喝得酣畅淋漓,仲思已不胜酒力,扶着纤纤的肩膀:“我喝多了,出去透透酒气。” 纤纤忧心:“我陪你吧?” “不用。”仲思揉揉她的脑袋出了门,走到花园凉亭舒服的吹着风。 “你们根本不是兄妹,你们…”李兰心满眼通红的质问,话音未落已被仲思捂了个结实。 仲思大惊的四下张望,花园里三三两两的人,好在没人在意他俩,他拉着李兰心往偏僻处走去:“你怎么知道的?” “这有什么难的,郭家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富户,有不少旧仆都知道当年郭小姐私奔的事。那郭小姐在夫家未能生下男丁,遭婆母冷眼,郭老夫人曾四处求医。若是郭四小姐生下男丁,那也应该是张纤纤的弟弟,你这算什么?小妾生的吗?”李兰心酒气渐散,怨愤的看着久未露面的仲思。 “我是张家养子,自幼父母双亡被义父收养,与纤纤情同兄妹。” “你嘴里有一句真话吗?为了圆谎,连父母都可以诅咒,你真是无药可救。” “今晚我说的句句属实。我是对你撒过谎,可那些都是对我很重要却与你不相关的事。” “你跟纤纤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我不想骗你,可也不能说真话,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你们只能是兄妹,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说漏嘴。”李兰心心痛的看着仲思道,说罢转身回到宴席。 王浚蹲到纤纤身旁:“今晚的女子都有献艺,兰芝还献了首诗,那你呢?” ??“我…我献出了我的胃。”纤纤摸着吃得圆鼓鼓的肚子。 王浚想了想:“来首曲子吧?我还没听过你抚琴,我来配合你舞剑。” 纤纤欣喜:“你想听琴?不如请左姐姐弹凑,你们俩一向配合得很默契,我也想看你们演示。” 左芬听道自己名讳,回头冲他俩笑了笑。 二人回左芬一笑,王浚不死心道:“我天天都跟她练剑,你想看,每天都可以,就今天不行,今天你配合我一回。” 李兰心走进宴席,远远的看见纤纤和王浚有说有笑,心里越想越愤恨:自己家世比她好,容貌也不比她差,凭什么她可以左右逢源? 一个仆人端着壶茶从李兰心身边路过。 李兰心灵机一动,一把拉过身边的丫环往仆人身上撞去,丫环尖叫着摔向仆人,仆人毫无防备,连人带茶扑向了纤纤。 王浚见这一幕,本能的把纤纤护在怀里,后背被茶壶砸了个正着,滚烫的茶汤沿着他的背部流下。 王浚抱着纤纤肉肉的身子,忍着疼痛柔声问:“你还好吗?” 难道有事的不该是你吗?纤纤呆呆的望着他,感动道:“我… 没等纤纤说完,不知谁喊了句:“快把他衣服换下来,叫大夫。” 人群开始沸腾,拉开了王浚抱着纤纤的手,七手八脚的脱下了他的外套,拉着他往蓼院走去。 纤纤还没有从刚刚的问句中回过神来,众人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询问。被掠在一旁的左芬捂着左手,忧心的望着王浚离去的方向。 卫宣跑了过来,道:“左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只是被茶沫溅到了,不碍事。” 左芬说罢,立马走到纤纤身旁道:“你有没有事?伤到哪儿了?” 左芬边说边替她检查。 “我没事。”纤纤心有余悸的任由左芬摆弄。 仲思听到异动,回到宴席看到了这一幕,李兰心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看到仲思后心虚的低着头。 仲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大步走向纤纤,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啦?” 纤纤一见哥哥就缩进他怀里:“我没事,王公子为我受了伤。” 仲思向王家家主打过招呼,带着纤纤先回了家。?? 卫宣拿着一条湿冷的毛巾给左芬熬着手背,责怪道:“她有的是人担心,何必紧着她呢?有那闲功夫还不如多心疼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左芬任卫宣摆弄双手不语。 王浚伤势不重,只是被烫伤的面积比较大,睡觉都只能趴着。 赵姨娘坐在床头心疼的看着自家儿子:“好好的生辰选亲怎么搞成这样?儿呀!你身子都献出来了,到底有没有跟哪家姑娘情投意合?” 母亲的话总是让他很零乱,王浚道:“娘,我还伤着呢,改日在谈吧!” 赵姨娘提高了嗓音:“你伤着背又没伤到嘴,怎么就不能现在谈啦?你伯父想拉拢清河势力,崔氏没有适龄嫡女,那文小姐是崔家这一代唯一的适龄女娃,又是书香世家的独女,娶了她等于拉拢了崔、文两大家族的势力和财力,她本人清纯得跟梨花似的,纳她为正室比娶公主都体面。儿呀…该知足啦!” “儿子马上就要进京述职了,还想着先立业,后在成家,那时在给您挑个更好的儿媳。” “这个已经够好啦!就算你以后封了王也是配得上的,再说也没让你马上成亲,只是先把亲事订下来。” “在等两年,等儿子去京城看过了花花世界,还是没有中意的,那时儿子一定听娘的。” “臭小子…到那时好的都让别人挑没了”赵姨娘心里想,男人都一个德性吗? “你儿子一表人才,还怕挑不到媳妇。”王浚用母亲说过的话堵她 “…” 第二十章 约会 ??第二天,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尤其以昨晚到会的未婚小姐居多,王浚不堪其扰,便让门卫打发。 秦离:“张小姐来了,也一并打发了。” ??“你…”王浚大怒,一个枕头砸向秦离 秦离忙闪到一边,枕头滚到了门口,刚要进门的纤纤捡起脚边的枕头,道:“王公子精力旺盛,看来这伤已经不碍事了。” ??“只是些小伤,昨晚发了一晚的烧,今早降了下来,已经没事了。”王浚吃了一惊,马上整了整衣服坐起身来。暗赞:秦离还是蛮有眼力劲的,这个月加他月奉。 发烧可不是小伤,纤纤有些过意不去,在床边坐下来,探探王浚的额头。 王浚愣愣地盯着她探在额头的手,欣喜若狂,早知道受点伤就可以换得她如此温柔对待,又何必跟个无头苍蝇似地瞎碰壁。 纤纤放下心来,道:“确实不烧了,我炖了虫草鸽子汤,发烧的人是不能喝的,你烧刚退,还是要忌忌口。秦离,你照顾公子也辛苦了,你喝了吧?” ??“小的谢张小姐!”秦离大喜,公子身边的小姐,送的吃食他全尝过了,只有张小姐的没尝过。 王浚怒目圆瞪,秦离当没看见,捧着鸽子汤在旁吧叽吧叽…喝了起来 纤纤:“我带了支西域的药油,是由龙鱼肝油、龙脑、薄荷、冰片调和而成,听说抹在伤口上对烫伤愈合有奇效。” “秦离,试试吧!” 王浚说着脱下了外衣,后背通红的一片,纤纤看得心惊。 秦离打开了药瓶,将药膏直接涂抹在王浚后背,王浚‘嗤…’的吸了口气似乎很疼痛。 纤纤皱眉道:“拿根羽毛来。” 秦离出门寻了一堆羽毛,纤纤挑了根粗壮的清洗了几遍,用羽毛沾着药膏轻抹在王浚后背。 王浚顿时觉得后背凉凉的很舒服,心里更是享受道:“等下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呀?”今天的纤纤似乎很好说话。 王浚忙道:“那你陪我解解泛吧?我躺得太久了,有些闷。” “我们下象棋吧?” “不下了,回回都输。”王浚仗着自己是个病人,开始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陪你看会儿书吧?”纤纤耐着性子。 “天天都看,太枯燥了。”王浚矫情道。 “那我给你弹琴吧?”她记得昨天他有提这个要求。 “这个好!”王浚扒在枕头上支着下巴 “你想听什么?” “凤求凰” 纤纤的琴技比不上左芬,指法上更比不上文小姐,但胜在有情致,把司马相如一心求娶卓文君的心情演绎得情意满溢、惟妙惟肖… 一曲凑罢,王浚掌声响起:“我还想听‘采桑曲’” 不知何时,秦离端回了碗汤,道:“公子该喝药了?” 王浚:“太烫了,等下在喝。” 秦离:“药快凉了。” “热热再喝。” 纤纤走到床边:“为什么不肯喝药?” 王浚:“那药苦也就罢了,每次喝完都会让人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纤纤把药端给王浚:“你先喝,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保证让你胃口大开。” ??“好!”王浚开心的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纤纤接过空碗,替他擦了擦唇角的残渍,柔声道:“你看会儿书,我去去就来。” 纤纤说罢,随着小厮去了厨房。 王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傻笑,耳边还在萦绕她的声音,原来受伤也能如此幸福… “少爷,你口水流出来。” 王浚纳闷的往嘴角擦了擦,才发现又被秦离打趣了,也不生气,道:“吩咐门卫,今天本少爷任何人都不见。有实在推不掉的,就说本少爷昨晚退烧,没睡好,需要静养。” 王浚走到书案前,翻阅之前未看完的书卷。 不到半个时辰,纤纤带着丫环们布菜,玉女鸡片、脆爽豆芽汤、脆皮酥酒鸭、梅子腌荷花鱼,清炒龙须菜等… 王浚恍恍惚惚的望着纤纤布菜,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恍若梦中… 纤纤把热毛巾递到他眼前,巧笑倩兮的看着他,见他发呆,又把热毛巾往前推了几分,嗔道:“发什么呆?净手吃饭呀!” 王浚傻傻的反应过来,接过毛巾猛力的擦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王浚净手后坐在桌前,接过纤纤递过来的豆芽汤喝了小口,道:“嗯!清爽可口,确实开胃,你也吃呀!” 纤纤盛了碗鸡片给他。 王浚尝了几口,点头赞道:“这是玉女鸡片?比上次的还好吃,很嫩很滑,没有一点骨头,你不说我会以为是鱼片。这酸爽…开胃!” ??“好吃那就多吃点!”纤纤温婉笑道,刚刚在厨房里听了一些关于王浚的事,虽是家中独子,却是被父亲鄙视的妾室所生。小小的年纪就被父亲当成兵条子操练,没少吃苦。 ??“吃完了饭有什么安排吗?”王浚津津有味的嚼着菜道,虽是武将,毕竟也是世家子弟,打小的教育使他一举一动都颇为文雅。 ??“吃完了饭你该休息啦?” “我睡得太饱了,不如我们听书吧?”他不想这么快就放她走 “你的伤…不好外出吧?” “不用外出,把说书先生请到家里来。” 不愧为太原第一名门,纨绔的本性是自带的。纤纤无语。 “你想听什么?” “变法” 说书先生:“魏文侯得到了李悝、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等人,他每天高兴得睡不着觉…” 纤纤实在太困了,一大早起来炖鸽子汤,中午给王浚烧菜,忍不住困意靠在榻上睡着了。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真希望时光静止…王浚扬起了嘴角的弧度,从衣柜里翻了件狐裘给她披上。这是第一次跟纤纤独处,他后天就要去京城述职了,怎么舍得那么快就放她回家。他多希望能日日见到她,为了能自主婚姻,不受族人干涉,他必须上战场建功。又实在担心,他不在晋阳的时候,她会不会和别人订亲了?会不会回吴国了?又或者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王浚想不出可靠的方式,只能寄希望于立功。 说书仍在继续… 王府门口,左芬在车内等着丫环回话 婢女玉见对门卫道:“左家小姐特地过来看望王公子的伤势,烦请通报一声。” 左芬之前常来王府,每次都跟张小姐一起来,门卫也是认得的,今早来探病的小姐络绎不绝,但秦离只让张小姐见进了蓼院。 门卫礼貌道:“我家公子需要静养,小姐请回吧!” 玉见生气:“哎…你上午也是这么说,王公子年富力强、身强体壮,虽偶发伤病也不至于如此潺弱,你不会是偷懒没通报吧?” ??“我家公子确实不是什么大病,可也得休息呀!昨晚上发了整晚的烧没有睡好,今早才退的烧,背上还有烫伤,躺着也难受,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呀?”门卫说完‘咣当’一声,掩上大门。 玉见:“哎…你…” 左芬一脸担忧:“算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玉见安慰:“小姐不必忧心,门卫刚刚不是说了吗,已经退烧了。背上的烫伤就更不用担心,王公子可是打小练武的,刀枪剑戟都受得了,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主仆二人正欲离去,卫绣带着婢女也来了王府,结果与她们一样吃了闭门羹姗姗离去。 春夏回郭府带了件袍子,路过左芬车子便停下来打招呼。 左芬:“你这是要去哪?” 春夏:“我回府给老夫人报了个信,我家小姐陪王公子听书,怕是要晚上才能走。小姐也是来探病的吗?” ??“我只是路过。”左芬平静道,心里却是风卷云涌,说完命车夫起程。 纤纤醒来时,说书先生已经走了,春夏也不在,身上却盖了件女子的狐裘,起身后有些冷便披在了身上,随意在书案前拿了本书翻看。 王浚翻阅生辰礼品单,一般的女子都是送些亲手刺绣的香囊、护膝、围脖、书画之类的,也有一些送金玉的,纤纤便送了对玉壶,玉壶与遇福偕音,她可能是在珍品斋听掌柜忽悠购买。王浚摇头苦笑,命人摆在了蓼院的小书房。伯父王浑送了一柄长刀,重约四十六斤,全长一丈二寸,刀柄长七寸半,嵌有错金的螺旋纹,刀身雪白,反光极为刺眼,上刻‘长虹流光’,应该就是这把刀的名字。 王浚忍不住拿到院子里试了试手,不禁赞叹道:“好刀。”这是他最满意的礼物,亲自擦拭后才放回练功房内。回到蓼院,见躺在榻上看书的纤纤,惬意的如自家闺房般。 王浚灿然一笑,道:“在看什么?” 纤纤见王浚回来,起身道:“闲着也是闲着,瞎看的。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家了。” “我后天就要进京述职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在呆会儿吧?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 纤纤点头:“后天刚好是端午节,左姐姐知道吗?” “她只知道我过了生辰会走,但不知道具体时间。瞧瞧那对玉壶。”王浚眼睛往书案边的博古架上望去。 纤纤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道:“我送的。” 第二十一章 礼物 “别的小姐都是绣些香囊、围脖、护膝之类的,你怎么不做一副给我?”王浚柔柔的眼光望着纤纤。此去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见面,向她讨要一样东西,以后能睹物思人也是好。 纤纤没脸说她女红太差,就连爹爹和哥哥都没送过,更何况他这个外人,道:“你又不缺这些,光学院的女公子送的,都够你这一院子的仆人用好几年了。” 王浚没趣的瘪了瘪嘴,他没法否则收了很多小姐的礼,更不能承认他把这些东西赏给了下人。 春夏正准备给纤纤披上袍子,见到她身上的狐裘好奇道:“小姐这狐裘哪来的?” 纤纤也好奇,这衣服像是为她量身订做的,道:“我醒来的时候就盖在我身上,我还奇怪,这种天气你怎么给我送狐裘?” ??“去年给你准备的。”王浚道,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纤纤当时那么冷淡。 纤纤喃喃道:“去年…”去年哥哥受伤了,原本不想在跟他有任何接触的…想到这里,眉头不觉皱成一团。 王浚望着纤纤渐渐低沉的脸色,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是这个表情,叉开了话题道:“还想听书吗?” 纤纤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去逛逛吧?看到什么想吃的就在外面吃。”王浚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真怕她又无缘无故的不理他。 “嗯!”纤纤点头 街还是那条街,只是逛街的心情不一样了,在王浚眼里,这条他往返了十多年的街道,只在今晚让他觉得特别温馨… 行至珍品斋,里面两三拔客人在挑选,其中两位小姐见王浚入内,施礼道:“见过公爷!” 王浚点了点头,他对这两位小姐完全没印象,昨天的生辰宴上,许多的女子他都只打了一个罩面,基本都不认得了。 掌柜热络的迎上来,道:“公爷想找些什么物件?” “爷随便看看,有什么稀奇精致的都拿过来。”王浚瞟了一眼身旁的纤纤。 掌柜会意道:“二位先看着,小的这就去内室寻些上好的物件。” 未成亲前,三姐夫时常给三姐送礼,三姐每每收到时都特别开心,也常睹物思人。王浚也想送件礼物给纤纤,希望分别之后她也会睹物思人。 掌柜从内室端出好几个托盘,放在王浚眼前,其中一只巴掌大的白玉镂空雕香囊很是精美,通体白玉,镂空雕刻藤枝花蔓纹,中央琢了个‘安’字。 王浚拿在手上把玩,对纤纤道:“好看吗?” “很精致。”纤纤道 “这个有什么用处?”王浚问掌柜 掌柜接过白玉香囊,推开了背面的滑门,道:“是香囊,可以装些香料或是药丸等小物品,它是由整块荆山玉雕而成,通体洁白无杂质,跟这位小姐气质很相称。” “把绳子穿上,给她试试。”王浚道 “好嘞!您看要哪个颜色?”掌柜让伙计拿出一盒绳子,颜色不一但做功精细。 “黛色吧!”王浚望着纤纤一身湖绿色道 纤纤闻言愣了一下:“这个给我的?” “上次你的生辰,我没来得及仔细挑礼物,这次补送。”王浚说罢,低头将白玉香囊系在纤纤腰带上。 一旁跟他打过招呼的女子见状,盯着纤纤品头论足:“博临公昨天生辰宴,本是为选妻而设,那位小姐难道是他挑选的妻子?” “有些面熟,但不认识。” “她应该不是大户出身。” ??“也许人家不是晋阳人呢?以博临公的身世,普通人家根本高攀不上。” “那卫绣倒是挺般配的,可惜了。” “这个也不错!蛮登对的。” 纤纤很讨厌被人打量的眼光,系好了香囊便速速离去。 王浚却很喜欢,也终于明白三姐夫为什么总喜欢送礼物给三姐了。喜欢一个人,就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身边,同时也是在她身上贴上了标签。王浚对周围的姑娘回以一笑,追着纤纤出了门。?? 回到郭府,春夏告诉纤纤在门口遇到了左芬,她当时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翌日上午,纤纤特意去左府,拉上左芬一起去了王府,左芬出门前仔细的收拾了一翻,才慢悠悠的上了纤纤的马车。王府的门卫一见纤纤,无须通报就直接放进了内院,蓼院的仆人对纤纤都很热络。 正在看书的王浚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纤纤欣喜:“你来了!”见着她身后的人,眼神暗淡了几分,又道:“兰芝也来了,我还想着晚上去接你在聚一聚。” 左芬担心道:“公子的伤势如何?” ??“我皮糙肉厚,那点茶水我只当是洗了个热水澡,倒是让你担心了!”对于左芬,王浚始终愧疚 “听纤纤说你明天就要进京了,特来饯别。还望公子莫怪小女不请自来。”左芬想起了昨日被挡在门外心有不快,特意见外的躹了一躬。 “哪里的话?大才女光临寒舍,令寒舍篷壁生辉,在下深感荣幸。”王浚一副惶恐的模样对着左芬好一顿躹躬,逗得左芬掩嘴一笑,忘却了昨日的不快。 纤纤坐在一旁打趣:“你们俩还没成亲呢?怎么先拜起堂来了?” 左芬臊得闪到一旁不说话。 王浚捏了把纤纤的脸颊,道:“你这嘴巴…以后嫁到婆家定有你受的。” 纤纤躲开了王浚的贼手,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啃,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若担心婆家对我不好,直接嫁给我表哥就好啦!舅舅、舅妈和表哥对我可好啦!” 二人惊讶的看着纤纤异口同声道:“你在议亲?” ??“那倒没有,只是听哥哥说起过,外祖想留我在身边,特地问过哥哥。” 王浚心下大惊,急问:“那你怎么回答?” “自然要征得爹爹同意,我是家中独女,他不希望我远嫁。” 王浚松了口气,心里却暗自焦急,他连表白的时机都找不着,更别说娶纤纤了。 “彭祖,过了个生辰怎么变矫情啦?小小的烫伤就跟个姑娘家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屋外的王澄大步流星的走进内院,见到左芬和纤纤故作惊讶:“哟…原来是金屋藏娇呀!” 王浚忙阻止道:“三哥切莫玩笑!” 王澄一改戏谑,正经道:“准备得怎么样?” “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二哥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缺什么直接找他就好了。”王济自打娶了长公主,生活极尽奢侈,闲来无事便常与石崇斗富。 王澄明了的表情,道:“难怪你生辰都未定下亲事,原来早就惦记上京城的花花世界。” 王浚解释:“没有的事,我想跟大哥一样到战场上历练,先立业后成家。” 王澄思虑:“哦…匈奴在前朝就被窦宪打到消失,打东吴我们还需要一个契机,西北的羌氐也还安份,北边的鲜卑倒是慢慢崛起,看样子也安生不了多久…你舍得下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去边疆啃沙子?” “我正是为了美人才有这种决心呀!”王浚若有所指。 两位女子闻言诧异,原来这博陵公表面洁身自好,实则是个闷骚。 你个色坯!纤纤暗嘲王浚,道:“听说北边的鲜卑有个慕容氏,那个部族惯出俊男和美女,他们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精致…又因鲜卑天气冷,长年少见阳光,他们那的人都肤白胜雪…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左芬好奇道:“鲜卑在哪呢?离这远吗?” “鲜卑和乌桓本同出于胡族,居于匈奴东部,所以我们中原管他们叫东胡,东胡历来受匈奴奴役,在汉朝的时候被匈奴人驱赶到鲜卑山和乌桓山,后便以山名称鲜卑和乌桓,前朝的张辽灭了乌桓的单于蹋顿,乌桓人便归顺了鲜卑。鲜卑人天生貌美,尤其是慕容部,长着碧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那身段——十个六英也比不了…”纤纤如数家珍 左芬:“碧绿色的眼睛…鬼火似的,不会很吓人吗?” “是像碧海一样纯净的蓝色,像宝石,可漂亮啦!”纤纤如梦似幻的述说 碧海到底是绿色还是蓝色?晋阳不靠海,左芬没见过,她发觉纤纤懂得真多,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书的,我两个舅舅都负责外邦事宜,家中有很多关于夷狄民俗风情的藏书。” 左芬幻想着那场景,向往的神情道:“那得多漂亮呀!那本书也借我看看呗?” “好啊!”纤纤开心道 王浚蹙起了眉头: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前还嗤之以鼻,现在突然发现古人说的好有道理。 第二十二章 进京 端午节过后,仲思回了东吴,百无聊赖的纤纤常常和左芬上山打猎。左芬又恢复灰头土脸的样子,继续过着她明珠蒙尘的日子,但对射猎兴趣浓厚,干脆退了学,天天都往野外跑。 小鲜肉卫宣见左芬退学,平常也极少露面,便也跟着退学回了幽州。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左芬等他两年,两年后一定上她家提亲。左芬随便应和,只当童言无忌。 时间过得慢悠悠的,彤管堂里有大半的女公子都退了学,四处忙着张罗议亲。 纤纤仍旧上着学,倒不是她好学上进了,只有这样她才有借口偷偷外出,跟左芬骑马打猎。偶尔也跟着外祖学习管理内院和产业,时不时的收到仲思和王浚信件,奇怪的是,他俩写的内容极度相似,都是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不要乱跑,还附赠一些美食的配方和做法。纤纤一度认为这两人臭味相投,堪为良配,可惜生错了性别,做不了夫妻。 洛阳,驸马府。???????????????????????????????????????????????????????????????????????????????????????????????????????????????????????????????????????????????????????????????????????????????????????????????????????????????????????????????????????????????????????????????????????????????????????? 王济少时便才华卓越,好射御,臂力过人,长得更是英武不凡,晋武帝赐妹常山公主。与公主成婚后,王济升任侍中,过着十分奢靡的生活,在寸土寸金的洛阳买下大片土地作马射场,又用钱币筑马场围墙,人称金沟。 王浚初到京城便住在王济府上,王济带着他熟悉府内。行至马厩,厩内多是产于代地和西域的汉血宝马,王浚羡慕不已。王济见王浚的坐骑只是普通的良驹,便送了他一匹大宛的汉血宝马,名曰‘急急’。 晚宴,三个人用餐却上了四十几道菜,其中有一道特别美味的猪肉,据王济说是用人奶喂养的。常山公主在一旁提点皇上的喜好和忌讳,还打点了宫内的熟人关照王浚。 第二天,王浚进宫上任。 领路的公公孙虑得了公主的打点,他瞧了眼王浚道:“博陵公与驸马虽是堂兄弟,却截然不同。” 王浚纳闷:“有何不同?” ??“穿得不同。” 王浚施了一礼道:“愿公公教诲!” 孙虑挺直了腰板道:“其实也没什么,驸马爷生性豪迈、生活侈靡,吃穿用度无一样不是最好的。只是…已故文明太后崇尚节俭,皇上仁孝,一直秉承太后的遗风。” ??“那我二哥可知道?” “公主知道,想必驸马爷也应当知道。” “那皇上…” 孙虑看了一眼话到一半的王浚。 王浚从身上解下一只玉佩塞到王照手里,道:“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王某初来乍到,有不周之处还望公公提点。” 孙虑没看一眼,心安理得的把玉佩塞进了袖袋,道:“先皇走得突然,曹魏政权刚交到皇上手中,蜀汉才攻克不久,皇上一心想着拉拢士族稳固政权,还不忘发愤图强,已求早日平定东吴,哪有那工夫理这种小事。” 太极殿东堂,晋武帝聚精会神的批阅凑折,并未注意到跪在一旁王浚和孙虑。一炷香后,王浚仍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御医程据前来进献宝物。 晋武帝放下手中的御笔,猛然发觉地上还跪着两个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怒自威道:“所跪何人?” 孙虑尖细的嗓音答:“回禀皇上,散骑常侍王浚初来上任,特来拜见。” 晋武帝听罢和善的一笑,走到王浚跟前道:“原来是博陵公的独子,快快请起!” “谢皇上!”王浚忍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听武帝的声音似乎很高兴,不觉放下心来偷瞄了一眼,时年三十六的皇帝气色红润,白皙的大盘脸上凤目美髯。 晋武帝望着王浚一身朝气蓬勃的样子,心中也大为感慨,道:“你可知你是来做什么的?” 王浚揖手道:“回禀皇上,散骑常侍即是侍从,护卫圣驾就是微臣的责任。” 晋武帝道:“如果只是护卫,门口的太监和士兵即可,又何须尔等高官子弟来做这粗鄙之事。太原王家先后有王昶、王沈和王浑三位骠骑大将军,为天下苍生披肝沥胆,你父亲更是年纪轻轻便已故去,尔等站在父辈的心血之上享受荣华富贵,却从未体会父辈的艰辛。太极殿每日都在更新大晋边关要塞的险情,还有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的呐喊声,让你们这些温室中成长的娇子来听听,大晋还有多少危难亟待解决。” “微臣谨尊教诲!”王浚再次跪在地。 “嗯!起来吧!来看看程太医所献何物?” 程据见终于轮到他了,赶紧将一件造型奇特的鸟羽裘服展开来,堂内刹时流光溢彩,色彩鲜艳的裘服以湛蓝色为底,金龙腾云纹由后背伸至前胸,衣襟处有赤红的火纹。如此鲜亮匀称的色泽,就像是一张彩雉皮被完整的剥了下来,实属罕见。 程据见众人惊艳的眼神,得意道:“此裘名曰‘雉头裘’,整件裘服都是用彩雉头顶的羽毛制成,共用了三千九百只雉,由一百多个有十几年经验的绣娘,耗时一百八十天制成。此裘服一成,南方的山中恐难闻雉鸡声。” 听闻东吴的宦官何定向吴主孙皓进献了两只名犬,孙皓一高兴给何定赐了爵位,现下东吴百姓争相养犬以搏功名。程据听闻后便想出了这一出,以求封赏。 晋武帝兴高采烈的欣赏裘服,对王浚道:“你来说说。” 王浚对程据拱手道:“敢问程大人:此裘袍万金难求,如此贵重,可御刀枪箭戟?” 程据原本得意的神色怔住了,尴尬道:“不可。” “可防火防雨?”王浚又道 程据脸色难看道:“不可。” “那它只不过是件普通的衣袍,实难担那万金之重。” 武帝身边围绕着太多心机深沉的臣子,难得见王浚这样的赤子之心,很是喜欢,见程据刷白的脸色,武帝心中窃笑,道:“爱卿这是强人所难,世上本无可御刀枪水火的衣物。程太医辛苦了,这件雉头裘我暂且收下。” 程据松了一口气。 孙虑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个愣头青,刚以为他通透,话音才落就范傻。 第二日上朝,武帝向满朝文武展示雉头裘,群臣望着绚丽的裘袍惊叹,有的则默不做声。 两个小太监展开雉头裘,在群臣面前展示一圈,把裘袍扔进三足鼎焚毁。 群臣讷讷,不知所谓。 武帝自龙椅中站起,睥睨群臣,指着鼎中的雉头裘,道:“多少先辈们为实现一统中原的宏图大愿,节衣缩食,流血牺牲。还有多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尔等即为良臣贤将,不知禀呈先祖遗德。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又只图骄奢淫逸,视百姓疾苦如无物。从今日起,但凡有奇装异服者——在朝官员贬为庶民,平民则囚。” 大晋立国才六年,蜀、魏的遗民都尚未融合,朝廷颁发了一系列诏令:新修水利,鼓励农耕、统一服饰。这不仅仅是提倡勤劳节俭的美德,更是为了使蜀、魏遗民融和,不分彼此。 程据候在太医院,满心欢喜的等待封赏,见孙虑来宣诏,雀跃不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晋自立国以来,禀承文明太后懿德,以勤俭为本,抚恤百姓。太医院院正程据,无视太后遗德,奢糜无度,罔顾君恩,即刻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不复用…” 程据顿时无骨般摊在地上,侍卫将其官服脱下,拉出了宫。 初来乍到的王浚见武帝勤勉,朝堂一片清明,一腔壮志凌云在胸,可在往后的日子里,武帝再未与他言语。王浚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的身影,而他却无所事事,宫里的日子对他来说安静得异常。数日之后他才得知,程据在宫中行医多年且医术精湛,受他救治的官员嫔妃众数,若论奢侈,放眼整个洛阳,没有几人能与王济相提并论,为何单单程据会遭贬斥?这与王浚的刁难脱不了关系,于是众人把矛头指向王浚。 王浚百无聊赖中收罗御膳房的美食配方,给在晋阳的纤纤捎去,日子太闲了,年仅十八的王浚压抑不住心中的相思,待到纤纤生辰,他上下打点换来七日休息,没日没夜的快马赶到晋阳,只为了在她的生辰,亲手将一支鸽血玉簪插在她头上。 纤纤很意外,惊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半年不见,他看起来儒雅了许多,只是脸色略显疲惫。 “刚回,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是送你的礼物。”王浚说着取出一支鸽血玉簪,插在了纤纤头上。 纤纤未疑有它,喜滋滋的收下了,道:“京城好玩吧?” “京城很大,名士贵女云集,比晋阳繁华许多,可我还是喜欢晋阳多一点。”因为你在这里,王浚腹语,炽烈的眼光盯着纤纤。 纤纤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道:“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一起用餐吧?左姐姐也在,她看到你一定很开心。” “不了,我还得回京。” ??“这么急?”纤纤愕然的看着王浚。 王浚柔和一笑,道:“快进去吧!家人该等急了。” 纤纤走进大门又回过头来,见他仍站在门外,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只要有空就回来。”王浚目送着纤纤的背影消失在门缝里,才骑着‘急急’出了城。 第二十三章 告白 晋武帝很狡猾,给的这些职位都是虚职,西陵和江陵还属于东吴的土地。他翻阅荆州的卷宗:公元270年,荆州人口共计:一百二十四万;至今年,人口共计:三百四十万人口,上交的税粮可供十年食用。 荆州自三国鼎立之后被一分为三,三国各占几郡,而西陵和江陵都属于原来的荆州,现在是东吴的门户,西陵地处山丘,地势狭窄,不利于大兵团作战,西陵投降等于东吴的西大门被打开了。 晋武帝合上卷宗,抚着胡子开怀大笑:我军已粮足兵强,这份降书来得太是时候了,待我拿下东吴,分裂五十年的中原,将会在孤的手上实现大一统。人人都说孤不如祖父和父亲,甚至连弟弟司马攸也比不上,父亲也曾几度想让弟弟来继承主位,等我收复东吴再去告慰祖先,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翌日早朝,大监在太极殿上宣读投降书,朝堂上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群臣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比闹市还热闹。 片刻后,中书令张华道:“启禀皇上,如此良机不可错失,当倾国之力趁机南下,一举平定东吴。” 尚书郎杜预、黄门侍郎庾纯、吏部尚书任恺附议。 尚书郎卫恒:“微臣也赞同趁机收复东吴,但出兵多少还有待商议?北方的匈奴虽已远遁,鲜卑这些年却日益壮大,对我边境也时有骚扰,如若鲜卑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侍中王济:“微臣赞同卫尚书所言,孙皓残暴但东吴实力尤在,前有长江天堑为阻,后有名将陆抗顽抗。东吴迟早都要平定,但鲜卑不可不防。” 车骑将军杨骏、尚书仆射贾充、中郎将石崇等众臣附议。 晋武帝最终同意卫恒提议,下诏:命羊祜为主帅,各地抽调五万兵马由羊祜统领进攻江陵;荆州刺史杨肇率领荆州主力三万赴西陵接应步阐;巴东将军徐胤领水军五千,由水路进攻建平,两军牵制吴军主力,掩护杨肇。粮草补给交由王戎负责。 散朝后,王浚激奋跪地,道:“末将请命参战。” 晋武帝看着稚嫩的王浚,道:“留在京城不好吗?像你这年龄,有空就喝喝花酒、炫炫富,就像你二哥(王济)那样。为什么非要跑到战场上去?战争是会死人的,它可不会因为你年轻就对你枉开一面。” “武将上阵杀敌、开疆拓土,没毛病!”王浚低着头道 “你可是家中独子,还没留下一儿半女就上战场,若有何意外,我有何颜面到地下见你父亲?” “我祖上自先秦王翦开始,便世代皆为武将,他们都是在刀林箭雨中杀伐,方成就一番功业,末将自问并不比他们娇贵,更不比战场上的任何将士金贵。” 武帝竟无言以驳,道:“速去西河调两千匹战马送往荆州,西河离晋阳不远,你可以先回趟家,好好跟家人聚聚。” “谢皇上!” 皇上真体衅人,不但让他上战场,还允许他回家探视。王浚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武帝看着兴奋的王浚,心里嗤笑道:你个愣头青,西河跟荆州一头一尾,等你回家看看老娘、会会青梅竹马,在赶着马去荆州,起码要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羊祜仗都打完了,你赶过去打扫战场收拾尸体咩?武帝也开心的踱着大步去御书房。 晋阳 王浚一身铠甲,牵着‘急急’等在纤纤放学回家的路上,远远的望着纤纤走近,她长高了,身材曲线也更玲珑了。 王浚心里正为重逢感到喜悦,看着她头上的鸽血玉簪更满意,柔声道:“纤纤,一年多不见,你瘦了!” 纤纤很是惊喜:“你倒是壮实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穿铠甲的王浚英气逼人,身高只到他下巴的纤纤略感压迫,靠近他时竟有小许紧张。 “刚刚回来经过这里,想到书院也快放学了,就想见见你。”王浚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 “京城果然繁华,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骏的马儿,脸如兔头、眼如鸟目、脊如鱼背,真漂亮!上一次骑的也是这一匹吧?”纤纤说着欣喜的朝枣红马摸去。 “嗤…嗤…”枣红马不满的朝纤纤喷气。 王浚抚着‘急急’的脖子安慰,道:“它叫‘急急’,跑得很快,脾气也很傲,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匹。” “不了,这样的好马给女子当坐骑,未免委屈了它。在说我外祖也不让骑,我也就偷偷的在外骑会儿。”纤纤淘气的笑着,眼中有几丝难以察觉的遗憾。 “明天有空吗?城南的太谷县有座无边寺,刚刚建成,据说那里供奉的佛祖舍利特别的灵验,过几天我要出征了,想去拜拜。” “好啊!左姐姐也去吗?”纤纤有些兴奋,自从哥哥和王浚都离开了晋阳,已经好久都没出远门了。 王浚眼神微微一暗:“只有我俩。这次回来得匆忙,也没想让太多人知道。明天早些起床,那边的景色不错。” 纤纤有些不解,他以前不信佛呀! 翌日天刚亮,纤纤身着玄色骑装出了门,王浚一身天蓝深衣端坐在马车里,见到纤纤走近,伸出手来拉着纤纤上马。 纤纤纳闷:“不是骑马吗?我还特意穿了骑装。” 王浚对纤纤温柔一笑:“今天不骑马。” 纤纤总感觉今天的王浚很不一样,虽然他从前也挺温和的,但他今天的眼神特粘人,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无边寺远吗?” “不远,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你有什么愿望要去寺里许?” “是去许愿的,但我的愿望佛祖也帮不了我,唯有你能替我实现。”王浚撑着下巴望着纤纤。 纤纤豪爽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没有机会报答,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那你以身相许吧!”王浚试探的眼神,等着纤纤回答 纤纤只当王浚开玩笑,道:“去了趟京城越来越幽默了,呵呵呵…” 王浚抿嘴不语,半眯着眼睛,整以暇的望着她。 片刻之后,纤纤扛不住王浚严肃的眼神,道:“为什么是我?” 他身后排队等他光顾一眼的姑娘都快有两条街了,那个实在美丽又温婉的卫绣就是代表。而她,绝对不是这些人里最温柔、最贤惠、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 “为什么不能是你?我十八岁生辰,家人催着我订亲,当时我最期盼的人就是你,我多希望你也能像那些小姐一样,在我的生辰宴上尽情的展示你的才华,争取当上博陵公夫人。可是你没有,还三番五次的撮合我和左芬。我只当你还小,未通情事。你我的家世相差又甚远,生辰一过我急着上京述职,急着上阵杀敌建功,都是为了能求一道圣旨,才能毫无顾虑的和你在一起了。在京城这两年,我日日担心,生怕慢了一步你就会嫁给别人。前年你的生辰,我马不停蹄的赶回晋阳,亲手将簪子戴在你头上,我们大晋男子送女子簪,与战场上将旗帜插在对方的领土一样——示意所属。” “可左姐姐…” 王浚挥手打断了她的话,道:“兰芝早就知道了,在我满城的收罗美食的时候,送裘袍的时候,带着你们去草原的时候,生辰央求你抚琴的时候…聪慧如她,怎会看不出我在投你所好?谁都知道我心里装着谁,除了你。有的时候我会想: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今天我已及弱冠,我的婚事没办法在拖下去了。” ??王浚拉过纤纤的手放在胸口,继续道:“心是不会骗人的,你摸着它就会知道,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我出生太原王氏,祖上自战国以来都善武,并且在朝堂上都颇有建树,我十五岁便承袭爵位,靠着父辈荫蔽,养活妻儿肯定不成问题。我嫡母知书打礼生性淡泊,生母是妾室,本是穷苦出身,极好相处。你若嫁与我为妇,不必守那些繁杂的规矩。我是家中独子,三个姐姐与我非一母同胞,且匀已出嫁,也没有姑嫂妯娌的繁杂关系。自从六年前夜晏相会,我便深深折服于你,甘愿一生作你的手下败将,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王浚突然觉得好可悲,他打小便在晋阳众女子的追捧中长大,怎么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而今为了求娶这个冷心肠的女人,竟然搬出了生母庶子这样的丑事当优势。真不愧是赵姨娘的亲儿子。 纤纤第一次触及外男身躯,心里慌得很,隔着衣料,手掌下触及炽热的体温都让她觉得好辣手;宽厚而硬的胸膛下,一颗心脏如雷鼓般跳动…原来男子与女子的身体竟如此不同。眼前这个自出生以来就带着光环的男子,曾奋不顾身救过她,带着她和左芬度过许多开心的岁月…优秀如他,纤纤怎么可能没好感,但男女之情却说不上。纤纤抽回了手,正在犹虑之间。 ??“要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几天。”王浚又道,其实他是怕她直接拒绝。 纤纤有些尴尬的找话题:“你要出征了,是去鲜卑吗?” ??“不是鲜卑,是东吴。” 纤纤如遭雷劈,急道:“打东吴,什么时候呢?” “明天就出发。我还要先去西河押送战马,今晚伯父会叮嘱我一些事。” 父亲和哥哥知道吗?他们会不会参战?纤纤努力的平复情绪。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吗?”王浚有些气馁,她听完表白后,分明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你什么都好,只是你我门庭不相对。”纤纤随意找了个借口。 “门户的事你无需担心,这次打东吴若得胜还巢,我立马向皇上请旨赐婚。即便东吴打不赢,我日日伴驾,求一道圣旨也不是很难。” “这…总得父母首肯。” ??“是我太心急了,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回晋国?”王浚松了口气,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听他们说过时间,眼下有战事,恐怕也不方便回来。” “等战争结束了,我去你家议亲吧?” “嗯!”反正你又见不到我父母,纤纤鬼使神差的没有直接拒绝,潜意识里,她想知道更多攻吴的细节。 纤纤叉开话题道:“你又不信佛,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拜佛呢?” “我找不到其它方式,能和你呆在一起更久些。”王浚这会儿终于云开雾散 ‘叫你嘴碎’纤纤低下了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第二十四章 左芬进宫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将军,已经到了。” 王浚扶着纤纤下马,望着高大的无边寺山门,里面的七级浮屠宝塔高耸,塔身通体洁白,令人肃然起敬。寺门口涌动的人群,显示这里的香火旺盛。 二人穿过前殿,绕过白塔到主殿大雄宝殿。 王浚虔诚的跪在佛前:“佛祖保佑我军旗开得胜,保佑我顺利娶到纤纤!” 纤纤的心情无比沉重,今天有太多惊吓,口中默念:佛祖保佑,我父兄平安长寿。 纤纤拜完了佛求签,竟是上上签,心中有一刹那心安,又一下被自己推翻,求神拜佛做得了数,又何必让那么多士兵枉死?眼下形势敌强我弱,敌人更是有备而来,我能为父兄做些什么呢? 王浚看着纤纤沉重的样子,担心是不是给她太多压力? “不要因为我而感到任何不适,能让你开心才是我一生所求的。我不会逼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喜欢我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多。” ??纤纤低下头,心里有些许愧疚。 ??“你求了什么?”王浚又道 “求平安。” 难道是给我求的吗?王浚心中窃喜,道:“我们去登白塔吧?” 高九丈九尺的白塔,塔体通白,呈八角形七级楼阁式砖塔,登上塔顶可俯瞰整个太谷县城。 纤纤喘着粗气登顶,高强运动使她暂时忘却忧虑,塔顶开阔的视野也让她心情大好,可惜视野在好也看不到吴国的父母… 王浚看在眼里,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战争,会死很多人。”纤纤幽幽吐露 “战争只是一时的,收复吴国之后就不会有战争了。你在担心吴国的父母吗?羊太傅仁厚,皇上宽宥蜀汉臣民,吴国脱离了孙皓的魔爪,也是吴国百姓之福。” 纤纤勉强挤出了一笑:“回去吧?” 为什么她总是不开心?王浚叹息 卫绣得知王浚回了晋阳,心想着左芬的事终于搞定了,太子也娶了贾南风,眼下所有的障碍都清除了。早早的到王府找王浚,吃了闭门羹,使了些银俩才打听到,王浚竟带着张纤纤去游玩了,心里不免郁闷。这些年,纤纤兄妹的身份她已摸得门清,对付张纤纤可要容易多了,只是投鼠忌器,担心误伤王浚。 郭府 春夏见纤纤回来,急匆匆道:“小姐不好啦?玉见来请小姐去左府,说是皇上宣左小姐进宫,左小姐接到圣旨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呆呆的坐在房里怪吓人的。玉见已经来催了两趟了。” 纤纤急道:“怎么会这样?快备马车。” 左府,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阖府都忙着招呼客人和宫里头的人,还要分神遣人通知亲友,突来的喜事让左府忙得热火朝天的,府中一片喜气洋洋。 纤纤穿过回廊来到左芬房间,左芬一动不动的呆坐在窗前,玉见见到纤纤,把她拉到门外小声道:“我家小姐昨天接到圣旨就一直呆在房间,到现在为止滴水未进,跟没了魂似的,小姐你快劝劝吧?” 纤纤也急了:“昨天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 玉见快哭出来了:“昨儿我忙着收拾东西,到晚上休息,我才发现小姐的饭食没动过。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太突然了,她一时无法接受,睡一觉许就没事了。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小姐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我跟她说话她也不理我。我又不敢告诉老爷,你是知道的,小姐她…” 纤纤拍着玉见的手安慰:“没事,我来劝劝,你忙你的,只是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纤纤有些心虚,在左芬最痛苦、最需要王浚的时候,她却跟着王浚四处游玩…望着她呆坐在窗前单薄的身子,显得分外孤单冷清。纤纤满心的怜惜:“左姐姐…” 左芬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丫环未理会,直到看见披到身上的衣裳和肩膀上的手,才回头看到纤纤,报以苍白一笑,眼里都是悲凄,道:“不祝贺我吗?所有的人都向我道喜了。” 纤纤细声道:“若我道贺,就白与你做了这么久的姐妹。我知你心里苦,此去京城,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姐姐就不要在说气话了。” 左芬豆大的眼泪扑籁而落,抱着纤纤放声痛哭,隐忍了一天的泪水泛滥成灾。全世界的人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家人也没有一个问过她的意愿,包括她心尖上的人王浚,都没在乎过她的感受,只有纤纤真正关心她。左芬哭道:“我好想他!” 纤纤为难道:“现在左府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瞧见了,传出些风言风语到宫里,名节倒是其次,恐怕连累家人…” 左芬泪眼婆娑道:“我就远远的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纤纤轻轻抚着她哭得颤抖的背,皱眉道:“让我想想。” 左芬泪汪汪的眼睛放出喜悦的光彩,道:“你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左芬知道这很难,左家与王家无甚交情,现在左府里里外外都是人,要带一个外男进来确实不易,但她相信纤纤一定有办法。 纤纤自是知晓,只要她开口,王浚必会答应,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是真担心左芬会出意外,便道:“你先吃饭,我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左芬破涕为笑,没有原因,她就是相信纤纤能做到。 “你该吃饭了。”纤纤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好!我吃,我吃。”左芬急忙走到饭桌前匆匆扒了几口,仿佛怕纤纤反悔。 纤纤瞧着她憔悴的样子,嗔怪道:“你怎么越活越孩子气了,饭是因为心情好才吃的吗?眼圈黑黑地,觉也没睡吧?瞧你这丑样,在把博陵公吓傻了,进了宫就让皇上治你个残害忠良之罪!” 左芬的腮帮子被饭菜撑得鼓鼓的,瞪着纤纤道:“人家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这饭菜又凉又硬真难吃!” 纤纤:“来人呀!” 丫环:“小姐有什么吩咐?” 纤纤怒道:“不中用的东西,你家小姐不吃饭,你也不知道问问饭菜合不合胃口?饭都凉了还摆在这里,白养了一群没心肝的东西,还不快去做些可口的饭菜来。” 丫环委屈的出了门。 “你乖乖吃饭,明天才能漂漂亮亮的迷倒王公子,听话!你要是不吃饭,我哪还有心情去找什么王公子、李公子?”纤纤拿出手帕拭去了左芬脸上的余泪。 “嗯!你快去快回。”左芬道 这些年纤纤给过她很多惊喜,比如让王浚替她赶马车,让王浚教她骑马,跟王浚去草原…她跟王浚所有的接触都是因为纤纤,她已经习惯了依赖纤纤… 纤纤并没有去找王浚,她直接回家饱餐一顿,补了一觉。她猜想王浚这个时候应该在跟家人团聚,或是跟王浑商讨战事。从他昨天回晋阳到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她在一起,她是可以去找王浚,那就等于认可了王浚的求婚。可左芬也是十万火急。 ??“春夏,你去左府看看左姐姐。如果她问起我,就说我去找王公子了,务必让她吃好,睡好。” 春夏见纤纤回到家就睡,也没见她着急,道:“小姐,你这不是在骗人吗?左小姐已经够可怜了,她只不过是想见见王公子,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帮帮她吧?” “你这死丫头,我有说不帮吗?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可你闲在家里,也没见你去找王公子,天色都这么晚了…” 纤纤不耐烦:“行了,你快去吧?呆会儿我就去王府。” 第二十五章 初吻 王府 王浚跟众亲友饮宴结束已是戌时,由秦离扶着,醉醺醺的回蓼院。一见纤纤,便一把推开了秦离,大喜道:“你怎么来了?” 秦离识趣的出了房。 “我来了好一会了。”纤纤正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吃过饭了吗?”王浚走到她跟前,她极少主动找他,更何况还有白天那一出 “嗯!你要出征了,我寻了个貔貅玉佩,望它能保你平安归来!”纤纤将一只木盒推到他眼前。 浅褐色的梨木盒里,躺着一块月牙形的黄绿色玉佩,镂空雕的貔貅,张牙舞爪的踏着一片祥云。 王浚拿出玉佩玩赏,开心道:“很别致,我很喜欢,我会日日戴在身上。”说着就把玉佩系在了腰上。 “你回来有没有见过左姐姐?”纤纤小心翼翼的问 王浚听到‘左芬’立马变色,但还是忍着不快,珍惜这难得的相聚。 “我们能不能不要提她?我明天就要去西河了,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多久,你不能只关心我吗?”他可是天子近侍,王家更是遍布耳目,圣旨没有颁布,王浚就得到了消息。 “可她明天就要进宫了,你们相识一场,没有情也总有义吧?”纤纤想打感情牌。 “与后妃私会,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来找我从来都只是为她,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吗?”王浚脸上的喜色退掉,他想起从前想要接近她而不能遂愿,最后还是用三姐的名义邀请左芬,左芬也如他所愿,把她也拉去了宴会。再后来,每次想见她也都是利用左芬,而她则次次明里暗里的撮合他和左芬,王浚脸色不由得越来越难看。 “她对你用情至深,你不会不知道吧?”纤纤仍不死心 “那我应该带着她私奔吗?”王浚赌气 “事发突然,她只是有些想不开,若是你能开解她,往后她一个人在宫中也能好过些。” ??“我也不好过,我也想不开,你来开解开解我——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眼里只有我?”借着酒意,王浚欺身到纤纤眼前质问。他心里有怨,却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当初利用左芬,如今自食恶果。 纤纤心里急,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他肯出面才是重点。她镇定的思虑片刻,吐出几句违心话:“我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了你。” 看着王浚渐渐愤怒的眼神,纤纤继续道:“我来找你,从来都只为我自己。” 他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双眼一亮,抓着她的肩膀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纤纤有些心虚,她所学的所有兵法谋略都告诉她:施计的时候要抛弃个人感情,只论输赢得失。但真的事到临头,她难为情了,挣扎着,为难的看着他。 “纤纤…”王浚拉过纤纤一把抱住,他实在太开心了,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纤纤幽幽的腔调闭着眼,只站在原地任王浚激动的拥着,心里忐忑不安,不知现下所做的是对是错? 难道是因为顾忌左芬,她才若即若离吗?王浚捧着纤纤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反正我也顺路,送她一程也无防。” 纤纤眼里净是担忧:“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好担心她!” “你之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王浚再度将她拥入了怀中,脸颊磨蹭着她头顶的秀发,淡淡的栀子花香入鼻,王浚沉醉在这甜甜的香气中,真希望这样抱一辈子…?? 第二天一大早,纤纤等在王府门口,久不见王浚出来,便直接进了蓼院,在内室门口见到秦离问:“你们将军呢?还没起床吗?” 秦离:“早就起了,但不知道他在房内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纤纤走进内室,见王浚一身车夫打扮坐在铜镜前,手上还拿着个假胡子,心下明白道:“你这样行不行呀?晋阳城的人大多认识你,万一被认出来…” “我在城外等她,自然能避开城内所有人,到时你只须让她换乘。这胡子怎么这么别扭!”王浚又往嘴上比了比 ??“我来试试。这像二十年后的你,只是有些看不习惯,所以才觉得别扭。”纤纤拿着胡子正准备往他嘴上粘去。 看着近在眼前的纤纤,分别在即,战场凶险生死难料,何不惜取眼前人?王浚仰着头,猛然拉下纤纤的脑袋,两唇相印。纤纤跌坐在他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她饱满的唇,柔软的触感和口里的香甜,燃起王浚心底的狂野,舌头长驱直入的搅动她口中的气息…搂着纤纤腰上的手也逐渐收紧。 反应过来的纤纤拼命推搡,只惹来王浚更疯狂的吻,一种窒息般的感觉,让她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 吻了许久的王浚,感觉怀里的人儿不在挣扎,起身看着她潮红的脸颊,零乱的衣发,迷离的双眼横卧在他腿上。王浚忍着涌动的欲望,抵着她的额头平缓气息,无论如何都得忍到洞房花烛夜。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把她紧紧地拥着怀里,恨不能把她揉进心里。 王浚闭上了眼,命令:“要记得想我!” “嗯!”纤纤顺从的点了点头,她已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我们走吧?”王浚平静下来,替纤纤整了整衣服,起身出了门。 左府门口,左芬一身正红色华服,锦雀珠钗插满头,脸上却并无喜色。送别的亲友团如车水马龙热闹非常。眼见起程的时间迫在眉睫,左芬焦急了,见到春夏来报急问:“你家小姐呢?” 春夏微笑点头示意:“她在城外等你,一切都很顺利,还另外备了驾马车和车夫。” 左芬对随行的刘公公道:“我还有姐妹从远方赶来,估计现在该到城外了,不知可否请公公通融?我想乘姐妹的马车跟她叙叙旧。”说罢塞了些银子给刘公公。 刘公公揣着银子,尖细的嗓音道:“贵人背井离乡远赴皇城,心中难免不舍,咱家也不是不通人情,只是这规矩…” “公公放心,我们就聊一会,顶多到晋阳地界。” 刘公公应允。 城外,纤纤站在马车旁,远远的看着左芬的车队靠近,有十几个羽林军官护送,还有小厮丫环随行。 换过车,左芬紧张的抓着纤纤的手:“让你费心了!” 纤纤点头:“呆会经过山林,我会借故下车。” 左芬感激:“谢谢你!纤纤。” “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后宫并非净土,姐姐要保重!无论将来的日子多么难熬,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纤纤反握左芬的手 左芬的眼泪再次滑落,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碧玉簪,插在纤纤的发髻上,道:“女子婚嫁犹如重新投胎,这支玉芽簪寓意‘新’,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原是留给我当嫁妆的,希望你戴着它嫁个如意郎君。”碧绿簪形状似刚萌芽的嫩草,色泽鲜嫩,玉质润泽。 经过树林,纤纤借口拉肚子让车队先走,她随后面的马车跟上,车队缓缓向南行去。 左芬此时已恢复了平静,道:“你知道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王浚想了想:“应该是书院吧?” “我六岁那年在家门口玩,街上的小朋友们围着我嘲笑,说我长得丑,不像爹,不像娘…我坐在地上哭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帮我。这时有一小公子经过,用弹弓打跑了熊孩子。他临走前告诉我‘想要不被人欺负,哭是没有用的,我本是家中独子,我娘是妾室,出身贫寒渔家,一直受人轻视,就连我爹都鄙视我母子。为了不被人看轻,我从小就苦修武功,勤习兵法治要。只要足够优秀,谁还会在乎你身上那点小小瑕疵呢?’自那以后我勤练琴艺,苦学诗词歌赋,也是沾了哥哥的光,终于也算小有名气,从此在也没有人嘲笑过我貌丑…这么多年了,我时常想起那帮过我,指引我方向的小公子,希望能在见他一面。后来我听说小公子在扬辉书院读书,便央求爹爹让我去书院。再见面时,他比从前更耀眼了,身边总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而且,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左芬平静地叙述完,眼睛却在笑着回忆… 王浚动容了,那个小公子不就是他吗?他当年虽只是个庶子,却也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过得再差都是有继承权的公爵。可她一个遭冷遇的太守千金:一没有继承权,母亲又早逝;二又不能考功名;三想觅个好夫家,又没有姣好的容貌。可以料想她当年的绝望。他一直都以为左芬对他的仰慕,就像他身边围绕的世家千金一样,一心想要攀龙附凤。 “小姐天资聪颖,当年还只是个孩童都能踏出生路,相信将来更能搏得锦绣前程。只是后宫复杂,君心难测,小姐还当谨慎行事,万望保重!” 对她来说最锦绣的前程,就是与当初的少年郎策马赏花、抚琴练剑…望着门帘外那个矫健的身影,随着阳光的照射时隐时现。左芬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却也明白:虽近在咫尺,却已然错过…收回抓空的手,捂着满心的不舍,眼中蓄满的泪水决堤,这已是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了! 晋阳与西河的交界,秦离早已牵着‘急急’在等候。纤纤赶了上来,换回马车。 车队已走远,左芬却仍旧探出头来,笑着与她挥手,别了,我最好的姐妹!左芬拼命挤出微笑,希望留下最甜最美的笑容,给最好的姐妹做回忆! 王浚换回了戎装,一身英武的走到纤纤跟前,道:“送我一样东西吧?” 纤纤后退两步,戒备的看着他:“什么东西?” 这么多人在场,要是他再做出什么出阁的行为来,她没法向家人交待了。 王浚邪笑:“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想…”他朝纤纤靠近了两步,伸出手来抓起她的左手。 纤纤大惊失色,王浚却只是抽出了她袖袋里的手帕,几辨落花绣在帕上,仿佛还带着余香。 王浚放在鼻下轻嗅香味,满意道:“这个送我吧?” 不等她回答,王浚就把手帕塞进了怀里。 纤纤松了一口气:“战场凶险,将军请珍重!” 王浚骑上‘急急’,扬起阳光的笑容,俯下身来与她对视:“等我回来娶你!” 纤纤低下头脸色突变,王浚只当她害羞,在爽朗的笑声中纵马离去。 马已远去…马背上矫健的身姿却还是令纤纤惴惴不安。 第二十七章 西陵之战—陆抗的担忧 九月,步阐接到晋武帝回信,接受大晋任命,率全城军民投降。 陆抗得到步阐举城投降的消息时,正在他的封地江陵。 望着一马平川的江陵地图,陆抗思索了片刻,道:“即刻传令:在江陵城外的平原地带挖数道壕沟,在路面抛洒铁蒺藜(铁刺)。命江陵水军督留虑兴建水坝,把水引到壕沟及路面。” 陆抗安排好江陵事宜,匆忙调集兵马万余急赴西陵,驻扎在西陵附近的宝城。也不着急攻城,一边命行军司马陆晏,到山里以重金招募山越人,并许诺山越人:每斩获晋军甲士一人,赏白银五十俩;斩获三人,另得宅院一所。陆晏亲自到南越族游说,南越人是山越人口最大、民风最彪悍的部族,他们的酋长沙臼是山夷公认的第一猛士,身高八尺七,浓眉凸眼,鼻孔朝天,一副凶神恶煞。翌日,沙臼带领本族二千子弟兵入伍,陆晏当即封他为越骑校尉,享俸禄三百石。而后五天,夷人近八千人参军。 另一边,陆抗命安夷将军左奕,沿着西陵外围修筑高墙,内可以围困步阐,外可以抵御晋兵。陆抗不分日夜的催促全军赶工,如同晋军已近在眼前,众人苦不堪言。 宜都太守进言:“我们何不直接进攻西陵?说不定没等晋军赶来,西陵我们就已经拿下了,又何必费力筑高墙。” 陆抗:“西陵的工事是我当年在那任职时修建,防御设施很齐全,粮食也充足,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攻下的。如果晋军这时候赶来,我们会腹背受敌。” 诸将坚持一试,陆抗为服众,允许他们按照自己的方法进攻,结果真如陆抗所言,众将士便再无怨言,齐心协力苦修战壕。 十月,羊祜兵分三路:巴东都督徐胤,率五千水军进攻建平;主帅羊祜率五万大军进攻江陵,想来个围魏救赵把陆抗引回江陵;最后一路是主将杨肇,率三万精锐驰援步阐。 晋军赶到江陵郊外,见通往江陵的道路水壕交错、泥泞难行,还时常有人马被铁蒺藜刺伤,战车、辎重、粮食根本无法通行。 羊祜满脸清癯,望着几十里之外的江陵城兴叹,对左右道:“这里怎么这么湿,是下过暴雨吗?” 从事中郎邹湛道:“回禀都督,江陵上游高筑水坝,把水引到了路面。” 羊祜阴笑嗔骂:龟儿子!你可以水灌驿道,我也可以利用水道运输粮草?便对左右道:“对外传言,先攻留虑,毁坏堤坝,以便车马通行。” 羊祜下完命令,忙令人通知负责粮草的王戎。 陆抗闻言,命留虑立刻毁坏堤坝。 宝城将士听闻,议论纷纷:“才建好的堤坝,用不着了就开闸放水,干嘛要毁坏?我们这么辛苦的筑高墙,不会建好了就拆吧?那我们还着什么急?” 陆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怒道:“你们懂个屁呀!老子毁了陆路,他们就只能水运。你们这些屎克郎,赶紧搬你们的砖。若杨肇赶到前没筑好高墙,就把你们的脖子洗干净了等着,免得死了还带着一身臭味,阎王爷都不想收你们。” 陆大司马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战将陆逊,他本人却是靠着战功一步一步坐到如今的位置,一生几乎零败绩。思及此,士兵们又继续埋头苦干。 羊祜听闻大坝已毁,只好命王戎改用车马运粮,耗时耗力,也导致主力推进缓慢。 此时,陆抗仍在宝城督建高墙,催促着士兵们昼夜赶工,仍觉得进度太缓慢,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陆晏鼓起勇气走到陆抗身边,拱手施礼道:“父亲…” 陆抗打断他的话,微怒:“本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军营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陆抗十三岁就跟着父亲陆逊上阵杀敌,到如今也有二十三个年头了,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数以万计,他浑身都散发着慑人的威势,即使陆晏是他儿子,亦对他畏惧七分。陆抗对这继承人很不满意,陆晏跟在他身边五年了,却只混了个‘军司马’这种类于后勤的职务。陆抗时龄四十六,胡子已经半白了,穿了大半生的铠甲也让他感觉越来越重。 陆晏害怕的把头低得更下了,声音也低了三分,道:“回禀大司马!” 陆抗没心情看他一眼,只厌烦的道了一个字:“说” 陆晏原本满肚子的大道理,此刻却吓得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只嚅嚅:“羊祜领军五万进攻江陵。” “知道了。” 陆晏仍作施礼状,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 “还有什么事吗?”陆抗声音稍微和缓,瞧了一眼这儿子,他虽对他的能力不满,但他为人忠厚,又素无大过。 陆抗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都喜文不喜武,四子陆机和五子陆云更被世人称颂‘文章冠世’。陆晏会进军营,也全是因为一个‘孝’字。陆抗偶尔会想:如果老大也留在都城,或许也和他那两个弟弟一样文章冠世吧!瞧他招募夷兵的速度,又或者是另一个羊祜。如果不是东吴这一代将才良莠不齐,陆抗也不会坚持让儿子参军,谁知儿子亦是扶不上墙,待他百年之后,东吴的门户又有谁能守护?思及此,陆抗的眉头不由深锁。 陆晏终于想了起来,道:“您该去江陵了。” “理由?”陆抗的眉头越皱越深。 “江陵守军才七千。” 虎门犬子…陆抗是怒是哀,解释道:“西陵背靠群山诸夷,延绵几千里的山谷峡地,和长江天堑一样,是我东吴最好的屏嶂。自我东吴立足江东,那些当地权贵不服管束又苦无兵权,哪次生事不是要拉上这些山越人,就连我东吴最精锐的部队都是从山越中选拔。这若大的南山群里盛产铁矿、铜矿和盐,从来就不缺兵器,且山越凶悍好斗又反复无常;出则成群结队四处劫掠;败则四散遁入山林,渺无踪影…历朝历代都没有人能够真正征服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我东吴的心头大患。一但西陵被晋军拿下,他们必然群起倒戈,你可曾想过后果?” 陆晏只想着步阐闭城不出,他们仅有两万兵马,攻城都不够,何况杨肇带了三万精兵支援步阐…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反而让江陵城失陷。 陆晏冷汗直流,喏喏道:“可是江陵怎么办?” 陆抗平静道:“你认为羊祜行军打仗如何?与周公瑾、王昶相比孰优熟劣?” 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陆晏有些莫名其妙,没做多想便道:“羊祜是文臣,他怎能跟战功赫赫的周公和王昶相比?” “当年太祖(孙权)十八岁承袭主位,曹魏欺负我东吴少主年幼,朝纲不稳,派出三路大军共同伐吴。王昶时任征南将军攻打江陵,施公(绩)守城,王昶强攻不下,设计引出施公…在后来,周公(瑜)率程普、吕蒙等精兵良将三万人攻打江陵,曹仁仅一万人守城,打了一年愣是没打下来,最后曹仁粮尽才被迫退出江陵…江陵这数十年来的防守战,都是守将主动退守才得以破城。羊祜只是一介文臣,论治国安邦可比管子;论行军打战,他只是个新兵蛋子…又没有登云梯攀城,你怎么对他那么有信心?即便羊祜攻下江陵,等我们腾出手来,沿江截断他们的粮道和支援,围而不攻,你认为他守得住吗?”陆抗劳心及肺的点拨,奈何陆晏实在没有天赋。 陆晏也明了父亲对他的期望,当下羞愧难当,道:“孩儿受教!” ??“传令下去,令水军都督留虑抵御徐胤。公安督孙遵率小股部队,沿着南岸潜伏在羊祜的后方,截击晋军粮草。只要羊祜攻城,便袭扰羊祜后方;羊祜若回过头来转攻孙遵,则可乘船沿江逃遁。”陆抗运筹帷幄,无懈可击。 陆晏崇拜的小眼神望了眼老父亲,道:“得令!” 传令兵:“回禀大司马,右将军诸葛靓求见!他有妙计献上。” 这已经是第四次求见了,老子又不是花魁,有什么好见的?陆抗强忍燥火道:“战事吃紧,本将军没空见他。让他没事就养好精神,一但开战,睡觉的功夫都是奢望。” 陆抗一生坦荡,唯有一件事是他一生的污点。当年诸葛恪独断专行,坚持伐魏,害得东吴十万子弟兵惨死异乡,事后诸葛恪还意图掩盖,被先皇吴少帝设伏诛杀。诸葛恪三族被夷,两个外甥也受牵连被诛。陆抗的原配是诸葛恪的外甥女,他当时害怕受累便休妻…能因贪生怕死抛弃结发妻,又何况那些非亲非故的士兵,可想而知将士们会如何看待他?都是那个姓诸葛的害的,诸葛靓与他便是同族。 二十八章 西陵之战—山越的愤怒 又碰了一鼻子灰,诸葛靓摸摸鼻头。四周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远处的石礅上却坐着一只‘大猩猩’悠闲的啃着果子,据说他是山越的第一猛士,还是校尉。 诸葛靓走到‘大猩猩’旁边,道:“果子好吃吗?” 沙臼头也不抬,道:“好吃。” 诸葛靓蹲到他身旁道:“想喝酒吃肉吗?” 沙臼扭过头道:“你有吗?” “杀敌立功不就有了吗?” 还以为他有好事,沙臼一脸鄙夷的扭回头:“去!这谁不知道呀!杨肇还没到,步阐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上哪杀敌去?” “叫他出来!” 沙臼更没好气:“步阐又不是我儿子——我叫他出来他就出来。” “我给他去一封信,他会出来的。”诸葛靓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沙臼。 沙臼瞄着信封将信将疑,也不接信,皱起眉头,半天才吐出几字:“我不识字。” 诸葛靓无趣的抖出信,念道:“愚杨肇,受诏驰援,吾日夜兼行,今在南郡,翌日亥时可至。听闻陆贼高筑城…” 沙臼举着啃了一半的果子,楞楞的盯着诸葛靓念信。 诸葛靓念罢,微笑看向沙臼。 沙臼摸头不着脑,操着一口生涩的官言道:“什么意思呀?” 你个傻x。诸葛靓收起了笑容,道:“杨肇趁我们的围墙还没合拢,想跟步阐内外夹击。” “哦…”沙臼恍然大悟,摸着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又来个180度的转变,道:“那你怎么不向大司马献计?” “大司马忙着筑墙,他让我看着办。”诸葛靓剔了剔指甲。 “我这二千子弟兵都是一个寨、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去冒险。”沙臼略有可惜,还是继续啃着他的果子。 “那你们为什么来参战?”诸葛靓也不恼,鄙夷的望着沙臼。 “当然是为了赏金。” 不打仗,哪来的赏金?沙臼说完就觉得自相茅盾,见诸葛靓一脸嘲讽,脑子一热,把手里的果子一扔,道:“老子跟你干!” 好险!诸葛靓一脸后怕的看着地上的果子,已经嵌进了泥里,碎得稀八烂,还好这货没往他脑门上扔。 诸葛靓咂舌道:“沙老弟,你放心,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如果出了问题,你就把责任统统推给我。” “爽快!”沙臼放心道 翌日,西陵 步阐站在城楼上远眺,他一直都在关注陆抗军筑墙,从挖地基到一条数里长的城墙耸立在西陵城外,总共才花了半个多月。步阐在心里嚎啕:陆抗你可是战神,为什么要跟包工头抢饭碗? ??“报…”传令兵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禀告将军,杨刺史飞鸽传书。”传令兵把信呈上 步阐急切的展开信,看完之后大喜,道:“传令下去:今晚只留一千士兵在城内接应我们,其余的出城,跟杨刺史夹击陆抗,以烟火为信号。” ??副参申絯接过步阐手中的信阅览,道:“我们从没跟杨肇打过交道,将军如何确定这信的真伪?” “他说得有道理,若等高墙筑好,连只鸟都飞不进来,他再想增援也不可能了。” 步阐领着四千人夜袭陆抗军营,被守候多时的南越人杀得哭天叫地。蛮夷之所以被称为蛮夷,其作风狠辣远非中原人可比,根本就不把杨肇军当人呀!南越人直接把他们当成了野猪伏杀,尤其沙臼长得一副大猩猩的模样,使着一对铁蒺藜骨朵(带刺的铁锤),臂力惊人,杀敌时一铁锤朝对方头上抡下去,敌人还未倒地,脑浆已经流了出来,吓得步阐军以为遇到猴妖了,退回城内龟缩不出。 步家治理西陵四十载,山越人也被步家压制了四十载,心里早就积满了怨气,这次山越人仅两千就撵着步阐军的屁股打,心里那个痛快啊!刀挥得也特别畅快,直到步阐逃回城内,山越人才甩了甩砍累了的手。 陆抗被吵醒起身查看时,夜袭也快结束了。 沙臼喜滋滋的上前汇报:“禀报大司马,步阐夜袭军营,被我越族子弟歼灭六百,其余已退回城内。” 陆抗纳闷道:“步阐是怎么想的?怎么无缘无故的跑出城来送死?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夜袭?” “回禀大司马,我模仿杨肇写了封信给他。” 陆抗了然一笑,道:“看不出你这大猩猩还挺鸡贼的,赏!” 沙臼得了赏金又出了恶气,心里喜滋滋的,再见到诸葛靓也客客气气的。 诸葛靓盯着沙臼的钱袋,道:“还想要赏金吗?” 沙臼笑呵呵道:“谁会嫌钱多?” 诸葛微笑的看着沙臼,道:“我再给步阐去一封信。” “那步阐又不是傻子。” “那也要看他碰上了谁?” 步阐接到‘杨肇’的信,大意是说昨晚杨肇带着先前部队二千余人夜袭,中了陆抗的埋伏,今晚三万人马能赶到西陵,望能一举歼灭陆抗,以报昨日之辱。 步阐把信递给申絯,申絯道:“这信出自同一人手。” “杨肇二千人就敢打陆抗,他未免也太小瞧陆抗了。传令下去,今晚准备夜袭。” “将军,万一这信是伪造的呢?”申副统道,昨晚他们遭到伏击,损失不小。 “如果是伪造,也只有陆抗会伪造,那昨晚我们还有命回来吗?昨晚伏击我们的也就二千人左右,而且整晚没看到陆抗,原来他是去伏击杨肇了。这次杨肇会先在陆抗军营放火,等敌军忙着扑火我们在动手。” 即夜,沙臼带着他的越族子弟刚出动,诸葛靓就示意他把自己的营帐烧了,沙臼二话不说就照办。待杨肇军偷偷摸摸的来到宝城,昨晚那一幕又重新上演,南越子弟热情的接待了杨肇军,挥舞着大砍刀和长枪直撵着杨肇军跑。 陆抗出营查看。 卫兵禀报:“步阐又出城了,遭沙臼伏击。” 陆抗:“那营帐又是怎么回事?” “沙臼为了引敌,自己烧了自己的帐篷。” “这些野蛮人,为了立功真是无所不用,按例赏吧!” “大司马,军中纵火是大罪。” “算了,这些蛮夷向来反复无常,怕他们搞事才拉来前线建工事,哪能以军规约束。仔细火种死灰复燃。”陆抗说完就回营了。 翌日,沙臼带着好酒好肉去见诸葛靓。 沙臼笑嘻嘻道:“将军什么时候再给步阐去信?我老沙随时准备着。” “得了不少赏金吧?”诸葛靓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沙臼的钱袋。 “老婆本是有了,奶水钱还差得远了。”沙臼乐呵呵道 “你这心也够贪的嚯!可惜步阐还不够蠢,再写信也不能够相信了。”诸葛靓吃着肉道 “我也没想到步阐会蠢成这样,我一直都以为汉人狡诈、诡计多端,没想到步阐是十头猪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蠢。你在想想…一定能想出法子把他骗出来。”沙臼激动道,一边殷勤地给诸葛靓斟着酒。 “我上次写信说杨肇三万大军集齐夜袭。这么大的阵战,西陵的探子不可能探不到实情。还没开战你就赚了这么多,也没让你的子弟兵丢命,刻知足啦!” 沙臼想了想,道:“也是,等开战也还能在赚些。来来来…喝酒,小弟是真佩服诸葛将军…”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的。 陆抗花了二十多天,终于在隘口把高墙筑好了,杨肇军还没到来,陆抗军中却有将领叛逃了。 陆抗的参军俞赞,见陆抗素来瞧不起陆晏,一次醉酒后也轻辱他。老实芭蕉的陆晏知晓战况危急,并不与俞赞计较。谁知俞赞酒醒后,手下劝道:“参军,您得罪了陆晏,以后在军中恐难有出头之日。” 俞赞道:“怕什么?陆晏无能儿,大司马也从不把他放眼里。” “自己的儿子可以骂,可以打,但外人若要欺负,任谁都不会做视不管。眼下战事吃紧,他们不会拿您怎么样,谁担保日后不会秋后算账?” 俞赞想想也是那么回事,带着手下十几人,趁夜投奔杨肇。 中午,陆晏得知俞赞叛逃,急匆匆的跑来向陆抗禀报:“禀大司马,俞赞叛逃。” 陆抗闻言直皱眉头。 宜都太守忙道:“大司马,赶紧调换戍防吧?那俞赞熟悉我们的戍防,也知道我们兵力不足,他们必定从懒散又不服管束的山越人防地下手。” 陆抗思虑道:“我军本就兵力不足,若不能妥善利用这些凶猛的山越人,仅直就是暴殄天物。传令下去:全军集合,本将军要训话。” 宜都太守急忙召集军队集合。 陆抗对着台下二万吴军大声道:“杨肇大军今晚可抵达赤溪,而江陵早就被五万晋军围攻,很多人都劝本将军去江陵坐镇,你们可知本将军为何执意留在这里?” 众将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抗又道:“前年晋国有个御医,为了升官发财讨晋国皇帝欢喜,让人去山里打了几千只彩雉做成雉头裘献给晋帝,一同被送进晋皇宫的还有一位山越族美女。晋国那个狗皇帝本就是个色坯,头一次见这么率真活沷露大腿的山越美女,眼睛都看直了,口水直流呀!可是山越美女宁死不从,晋国那狗皇帝已经四十好几了,比山越美女她爹还要老。狗皇帝逼死了山越美女,又让杨肇到西陵来抢山越姑娘。其实羊祜打江陵只是一个幌子,他是想把本将军骗到江陵去,好让西陵无人防守。不然西陵投降,他身为主帅为什么跑去江陵?江陵守军不过数千人,羊祜五万大军若真想攻城,江陵早就被他拿下了。” 山越地处亚热带,气候异常湿热,山里的姑娘便于日常劳作,穿的都是露大腿的短裙,缠着绑腿,常有遭中原人调戏的事件发生,山越人早就愤恨在心。 “难怪大司马不肯去江陵,羊祜围着江陵不打,原来如此呀!还是大司马明查。”这是东吴正规军的焦点 “前些年的确有人高价收购彩雉,我还卖了十几只呢!赚了足足六俩银子呢!原来晋国皇帝喜欢鸟毛呀!喜欢鸟毛也没关系,想抢我们越族的美女,没门!”山越人群情湧动。 陆抗见山越人的愤怒还不够,又添了把火:“今天晚上…顶多明天清晨,杨肇就会攻打宝城,而且他专挑你们山越人的戍防下手。晋国的狗皇帝只挑山越那些年轻漂亮、未出嫁的女孩,可那杨肇连山越的寡妇都不放过。” 这种话,是个男人都受不的,更何况这些野蛮的山越人,他们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一下午时间就把捕兽用的石块、兽网、箭戟、火油备得足足的,有的甚至自掏腰补充器具。 杨肇得到俞赞自是异常兴奋,又听俞赞说陆抗兵力不足,只能大量征诏山越人戍防,山越人自古以来都没谁驯服过,纪律松散、不服命令又各自为战,反反复复的臣服又叛乱。于是听从俞赞的意见,连夜赶往宝城附近的赤溪驻扎,趁陆抗还没来得及调防,约步阐明早寅时共同夹击陆抗,而他则专挑山越人的防地进攻。 收到书信的步阐破口大骂:“陆抗小儿,还想坑老子,你给老子等着。” 步阐提笔写了一个字——‘好’,便命人将信送出。 杨肇见信虽有疑惑,但料想步阐也不会拿自家性命开玩笑,便依计行事。 杨肇着急进攻,军队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劳师作战,攻到一半发现夹击之势并未形成,这些山越人却发了狂似的剧烈反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杨肇心里不免直打鼓,溃败之势已然形成。 山越人一身蛮劲像是使不完,从城墙上扔下的石块像雨点一样落下,箭矢枪戟密密麻麻的飞射,射杀城下的晋军远比射天上的小鸟、地上的野猪容易许多,打猎为生的山越人占尽了的天时、地利、人和。晋军丢弃辎重、铠甲纷纷逃命。 陆抗见晋军败得太快,正担心是杨肇的诱敌之计,不让将士们出城追击。 敢烧营帐的山越人,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又且会听从陆抗的指挥,一个个像得了疯牛病似的撵着晋军打,追着晋军跑出了百里地,直把晋军累得没力气喊“救命”。陆抗这才派出骑兵追击,杨肇军损失大半,山越人也出够了气。 陆抗用大量孔明灯,将晋军战败的消息洒得西陵城到处都是,信上还道:念尔等受奸人蒙蔽,即刻打开城门投降,陆大司马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只追究步阐一个之责。若尔等继续执迷不悟,负隅顽抗,攻下西陵之日,必将屠城。 西陵众将惶恐,急忙开城投降。陆抗依约屠步阐三族,其余部将皆赦免。 至此,杨肇败退回荆州。西陵之战来的很突然,结束得也匆忙。 二十九章 军功 王浚随着王戎用战马急速运输粮草送往江陵。将至江陵,杨肇败退、步阐被杀的消息也传来了。江陵路面泥淖难行,王戎命人伐木铺路,运粮队伍艰难龟行。 王浚仰天长叹:看了十几年的兵书,练了十多年的武艺,我只是想好好打一场仗,为何老天不成全? 大晋巴东军徐胤对抗东吴水军都督留虑:东吴的水军一直都称霸整个三国时期,两军刚一接触,徐胤军就溃不成军,在更早之前就已败退。 十月底,江陵的晋军因主将杨肇败退而人心浮动,羊祜终因粮草不济,久攻江陵不下,最终撤回荆州。 此役,东吴陆抗三万大军vs大晋八万大军,完胜。 西陵之战杨肇军损失惨重,家属前来认领尸体时悲恸不已,吃了败战抚恤金也少得可怜,作为将领看到此情此景,自是无颜面对这些家属。 十一月,大晋朝廷追究战败责任,杨肇作为主将被贬为庶民;羊祜作为主帅,被降为平南将军,仍然都督荆州;其余人等或是罚俸??,或者谪贬。只有王浚被嘉奖,理由是按时护送战马有功,改封他为讨寇将军,从杨肇的旧部里拔了十几个给他,让他直接赴代郡镇守,原代郡守将告老回乡。代郡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守军过万,这原本很符合王浚的期望。 众将领纷纷来道贺,一个个酸溜溜的道王浚运气好,刀都没拔出来,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王浚都懒得敷衍,以战败死伤过重为由不行酒宴,回到营里擦着飞虹流光刀,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虽然建功立业一直是他的期望,但以这种方式受赏,他都瞧不起自己,遂告病暂避晋阳。 王浚回到晋阳,戎装未缷,迫不及待的到郭府找纤纤,被告知她回了东吴,不知归期。王浚如兜头淋了一盆冰水,心里凉透了,垂头丧气的回了王府,沐浴一翻后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母亲赵姨娘进房探望,坐在床边疼惜道:“儿呀,让娘看看你哪儿受了伤?”这宝贝儿子从小傲骄得跟只小公鸡似的,现下竟颓废成这样,赵姨娘心里疼呀! 王浚两眼空洞的盯着床顶,有气无力道:“我很好,没有受伤。” “那就好。”赵姨娘放心道,接着叹息:“你还记得你外祖父家隔壁的老刘家的小儿子啵?” “不记得,他怎么啦?”王浚知道他老娘嘴碎,但他难得回来一趟,也就忍了。 “他也参战了,被抬回来的,尸体上全是窟窿,真是命苦呀!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连后都没留。浚儿呀!你可得警醒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那文小姐也都等了你两年了,该怎么办?你总得给人家一句话呀?” 他真服了这老娘,什么事都扯到他的婚姻上。王浚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道:“我昭儿都两岁了,您还担心我无后。” 赵姨娘一脸嫌弃:“一个通房丫头生的丫头骗子…我要孙子,嫡孙子。” “通房丫头生的也是您的孙女,我不也是小娘生的吗?”王浚辨道 “我是小娘没错,那我也比你强呀!我能生儿子,你能生吗?”赵姨娘气极质问 “是…是…是,就您厉害,儿子比不了。娘…我刚回来,您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王浚闭眼烦橾的转身背对母亲。 “娘怎么不让你喘气啦?又不用你动手,你只要点点头我就去准备好聘礼,你跑个腿去清河下聘就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成婚了再谈婚期。” “在等等。” “还等?你这是在等七仙女下凡呀?” “她不是仙女,她只是不在晋国。” 赵姨娘惊讶道:“还真是在等七仙女,不在晋国你怎么认识的?你总要告诉娘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个好姑娘,娘就是上月宫也要帮你把她娶回来。” “她和我同书院就读,前段时间回了吴国。” “她叫什么名字?” 王浚平躺着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手帕上只简单的绣了几片浅粉色的花辨,就好似落花不慎飘落在手帕上,手帕仿佛还沾染了落花的余香,帕子的一角浅浅的绣了‘纤纤’二字如一缕青烟般。 “她是东吴人,父亲是文吏,母亲是晋阳富贾的女儿。”王浚说完把手帕抽了回来盖在脸上。 “小吏?家里的老顽固恐怕不能答应。”赵姨娘皱了皱眉头 “所以我才一直拖着婚事,本来想着在战场上建功请旨。可她还没有答应就回了吴国。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她会不会在也不回来了?”说到最后,王浚把自己蒙到被子里,声音都在颤抖。人生第一次经历失意:战场就在眼前,可他就是没办法走过去;战争失败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没有得到安抚,而他只是牵了几匹马过去,就得了赏。那个曾经在他心里睿智伟大的皇帝是怎么啦?至爱的女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知所终…他感觉人生好灰暗,以前他总是斗志昂扬,现在没有了纤纤,上战场也失去了意义,他连提刀的气力都没了。 赵姨娘头一次见儿子如此沮丧,很是心疼道:“就算她回来了,族人也不能让她做正室。你就先把文小姐娶回家,她若回来了,你纳她回府便是,到时你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也不会过得比正室差。就像你娘现在这样。” 娘亲这回说的很占理。王浚猛然起身,想了想道:“还是不行,她要不肯做小怎么办?” “你就这么喜欢她?” “我就只喜欢她,恨不能把她揣在怀里,天天贴身带着。”王浚孩子气般耍赖 “唉哟…你这臭小子,想得真美!”说着,赵姨娘用食指截了截王浚的头。既然儿子非那姑娘不可,做娘的又怎能不想点办法。 翌日,赵姨娘请了卫绣来府里叙旧。 一翻客套后,赵姨娘道:“绣儿今年也十七了吧?亲事议得如何?” “绣儿的婚事全凭爹爹做主,绣儿不敢有其他想法。”卫绣低着头心里嘀咕道:瞎子都知道我喜欢你儿子,可这种话,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说出口? “呦!那可得抓紧了,你书院的同窗跟你差不多大的,就一位还没订亲。” “我的同窗?不知婶婶指的是哪位?”卫绣察觉有异,赵姨娘无缘无故的请她过府闲聊,还不知她有何目的? “纤纤姑娘呀!” 卫绣满脸惊诧:“张纤纤在东吴已经成婚了,婶婶怎么会认得她?” 赵姨娘突的站起身来,大吃一惊:“你说的可当真?你又是如何得知?” “她张家在东吴也是名门,那张纤纤是为了逃避吴帝选妃才逃来我晋阳,返回吴国后便与人订了亲。这事在吴国人尽皆知,我父亲有不少故旧在吴地,她又与我同窗,我自然对她也颇多关注。只是伯母如何会想起她来?” “哪是我想的?今早丫环收拾浚儿房间,在他的枕下发现了这方手帕,拿来给我瞧了瞧,那上面绣的正是‘纤纤’二字。我问了秦离才知道,此前我儿与她多有交集。如今我那痴儿并不知那姑娘订了亲,这可如何是好?” 卫绣纳闷:不就是跟她过了生辰吗?还能生出什么深情厚意?还好此前追查张仲思把张纤纤的底也都查清楚了。 “浚哥哥可在府中?不如让我来解说?” “好!也好!你先坐会儿,我让人把他找回来。”赵姨娘感激,她心里觉得这卫绣也是顶好的,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只是大伯说:两大武将结亲,兵权太盛了正是帝王大忌。清河崔家是清流一脉百年世家,在清河是一呼百应,况且文小姐姿容秀丽、贤孝端庄,还无怨无悔的等了浚儿两年,王家没有理由不选择崔家。 王浚没事就往郭府跑,希望能打听到纤纤一星半点的下落,郭府有意隐瞒他自然是问不出半点结果,他现下即不知道她在吴国何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不明白纤纤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多着急的事才让她连一个字都未留?还是她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王浚神情沮丧的回到蓼院,见卫绣早已候在那,道:“绣儿怎么来了?” “听赵姨娘说你打完仗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战场那么危险,你还好吗?”卫绣满脸的关切,柔柔的问道。 “还好。”王浚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再也没有心情多看卫绣一眼。 卫绣满心的思念被他的无视浇熄了,平静道:“听说你在找张纤纤?” 王浚听到纤纤二字,立马精神抖擞的坐了起来:“你知道她在哪?” “在东吴。”卫绣见王浚反应如此大,终于明白了赵姨娘说的话,心下不免悲凉。 “废话!我也知道她在东吴。”王浚扫兴道 卫绣被呛也不生气:“她订了亲,现在应该喜滋滋的准备婚礼。” 王浚怒道:“你胡说!”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个大家闺秀足不出户,怎么会知道吴国的事?更何况纤纤的父亲只是区区小吏。”王浚等着她说下去 ??“那还要从好几年前,吴国的奸细偷听王伯父谈话说起…” “你该不会想说纤纤就是那个奸细吧?”王浚打断了卫绣的话,斜瞄着卫绣,轻蔑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心情超级不爽,或许他会耐心的敷衍她。 卫绣倒是个好脾气,也不跟他置气,道:“她是不是奸细我不清楚,但那个奸细确定了是张仲思。应该说是诸葛靓,他为了掩人耳目,和张纤纤谎称兄妹。” 王浚惊愕:“他们不是亲兄妹?” “张纤纤是吴国光??勋张悌的独女,而那诸葛靓是诸葛诞的小儿子,是逆贼之后…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互许终生。诸葛靓在东吴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十五岁就入仕,十六岁带兵打仗,以少胜多解了建业之围,文武全才呀!他们去年十月就订了亲,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去年十月?你在撒谎。”八月我才跟她见了面,说得好好的,等我打完仗就回来娶她。怎么会变化如此快?卫绣说得这么详细,让他不得不起疑。回想起这俩兄妹,关系确实有些暧昧。王浚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才撒谎!他们兄妹俩分明是乔装打扮来晋阳的奸细,这次我大晋败得这么惨,指不定就有他俩的功劳。”看着执迷不悟的王浚,卫绣也忍不住激动 是呀!他跟她提过攻打吴国的事,所以她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晋国吗? “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诸葛靓太狡猾了,一开始我什么都查不到,只知道他跟李兰心有些来往。后来他回了东吴,三天两头的给张纤纤写信;我沿着书信往来,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诸葛靓。那时你在皇宫,她平时也只跟左芬来往,我也就没多留意她了。出征前,你一直都跟她在一起;现下我军战败,我担心你牵涉其中才不敢往上报。”卫绣怯怯的瞧了眼王浚,毕竟没人会喜欢被调查。 “还是绣儿想得周到,谢谢你替我隐瞒!你出来很久了,该累了吧?先回家歇息,我们改天再聊。”不管他有没有泄密,跟吴国重臣之女来往过密是事实,朝廷追究起来,恐怕会把战败的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心,王浚带上秦离和几个护卫即刻去了东吴。 三十章?? 左芬出鞘 左芬自入宫以后多称病,本就相貌平平的她,还要用青叶汁涂面装病,脸色泛青更显丑陋不堪。 晋武帝自收到步阐的降书后心情大好,心血来潮,想起了著名的才女左芬已进宫多日,却一直称病在床,便前往长乐宫探望。 长乐宫是三品以下的嫔妃住所,皇上的突然到访,让左芬手忙脚乱的往脸上补拍青叶汁,而后惊慌失措的跪地接驾。 望着跪在地上的才女左芬,惊恐而又柔弱的身体,武帝怜惜道:“你便是大晋第一才女左芬?” 左芬伏在地上,道:“回皇上,臣女愚钝,不敢妄称才女。” “不必惊慌,抬起头来。”晋武帝期盼的眼神望着左芬 左芬颤抖的身体伏得更低了,惊惶道:“臣女不敢,臣女姿陋,恐惊吓圣驾。” 你以为朕是兔子咩?武帝展颜一笑,道:“朕这宫里,所见皆凡物,品相都不值一提。若爱妃的容貌如此惊人,朕当重重赏赐于你。” 左芬缓缓的抬起泛青的脸,武帝被吓得回缩,惊道:“你…怎么病成这样?”本来还想说:‘你怎么丑成这样?’来着,还好口收得快。 左芬微微施礼,道:“臣女不敬,冒犯圣颜,请皇上恕罪。” 长得丑不是她的错,吓到皇帝也不是她的错,人家本来就一直躲在屋里不出门,是武帝非要上赶着来凑。 武帝正了正嗓子,道:“爱妃这是哪里的话?朕是重才之人,更注重的是心里美,且会那么肤浅只看皮相。你初入宫,先从修仪做起,好好养病,朕改日在来探望。” 武帝逃也般出了长乐宫,辣眼似的不停的眨了好几下,感叹:“老天真是公平呀!给你一样便会拿走你另一样。才女左芬,真是丑不堪言。” ?? 九月初九,华林园夜宴,所有皇子、妃嫔都必须参加。晋武帝感叹皇后缠绵病榻,久久未能全瘉,便以此为题,命左芬做诗。 左芬还沉浸与双亲分离的思念中,望着郁郁的太子,有感而作《感离诗》 自我去膝下,倐忽逾再期。 邈邈浸弥远,拜奉将何时。 披省所赐告,寻玩悼离词。 仿佛想容仪,欷歔不自持。 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 这首诗自叙了进宫后与亲人分离的感伤,声情并茂。 武帝钦佩其才华,拉着她的小手道:“爱妃果真名不虚传,当世女子无出尔右。” 武帝奇怪的发现:她面有菜色,一双纤瘦的小手却白晳润泽得很。 左芬急忙抽回了手,微微施礼道:“皇上缪赞,臣妾自小赢弱,久卧病榻无事可做,只能以诗书打发时间,只是比别人多看了两策书,并不比别人有才。” 听过久病成医的,没听过久病成才的,一翻应答,缓解了在场妃嫔才穷的尴尬,举手投足又不卑不亢,说完竟朝太液池走去,并不理会皇帝。 武帝的眼里更多了一份赞赏。 月光之下,这道清瘦的背影泛着斋月的冷清之气,给人距离感。皇后善妒,后宫嫔妃不多,但无一不是对他痴缠的,像这么冷的女子也别有一番风味。武帝大步追上左芬,牵起她的左手,随着她的脚步走向池边。九月这个酷热的季节,左芬的手竟跟她的气质一样冷冷的。 武帝望着左芬面无表情的侧脸,道:“爱妃是初入宫中不适应,想家人了么?要不朕宣你父兄进宫,做侍读或修撰一类的闲职?也好让你父女常常相见。” “皇上让家父和兄长担任何职位,都是因为朝政需要,又何需征求后宫嫔妃的意见?”言谈间,左芬未曾看一眼武帝,一直直视前方的池水,仿佛在跟池鱼交谈。 这是暗指他施政无道吗?武帝脸色突变,道:“左家是齐国王室后裔,书香传家。你兄长打小便学富五车,曾作《齐都赋》,引得世人竞相抄阅,使得洛阳纸贵…如此才华斐然者,当为国之栋梁。爱妃太过谨慎了,于自己的病无益。”武帝说着,把左芬的小手握在胸前。 “咳…咳…”左芬捂嘴咳嗽,趁机抽回了手。 皇帝环着左芬的腰枝,轻抚着她的背,道:“爱妃的手如此冰冷,可是着凉了?” 左芬心想着:书读多了也不见得聪明,若是纤纤在,她肯定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左芬后退了三步,脱离武帝的怀抱,轻施一礼道:“皇上恕罪,臣妾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在此久留,以免过病气给诸位,臣妾无用,请先告辞。”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用背影对着他,武帝腾然升起了征服欲。 翌日午时,大监传旨宣:奉天承运……左芬升为一品贵嫔,赐住华阳殿。钦此! 大监喜滋滋的把圣旨交到左芬手中,道:“左贵嫔真是好福气,没有侍寝就晋升嫔位,您还是头一个。听说皇上已经派人把您的家人全都接到京里来住,皇上对您可真是上心呀!” 左芬道:“都是托了公公和宫中众姐妹的福,要不是大家都在替本宫美言,皇上哪会想得起本宫。今后还需公公多关照!” 左芬说着朝玉见使了个眼色。 玉见心领神会的掏出一包银俩,递到大监手中。 大监笑眯眯地提醒:“但凡晋升位份,都应给皇后和皇上谢恩,贵嫔娘娘可莫失了礼数。” “谢公公提醒!” ?? 左芬到显阳殿拜见皇后,进宫快一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刚入宫时来显阳殿拜见,恰逢太子大婚,皇后忙着操办婚事,根本无暇他顾。太子妃是尚书仆射贾充的长女——贾南风,据说此女又黑又胖,武帝本更中意卫绣,认为卫家的女儿不仅漂亮而且多生男丁,可皇后坚持选择贾南风。 显阳殿内,皇上小心翼翼地给皇后喂药,还不时的给皇后擦拭嘴角的残汁。左芬总共见过皇帝三次,却是第一次看到他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下午,众妃嫔来给左芬道贺。左思也修来书信一封,信上说王浚要去征东吴了,这是晋国立国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她有些担心。晚饭随意的吃了几口,就到永寺去礼佛了,她原本不信佛的,只是宫里太泛味,她总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跪在佛祖面前,左芬诚心的祈祷他能平安归来。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王浚心里只有纤纤,也许她比王浚更了解他自己,他会接受纤纤那个做车夫的赌约,是因为无论输与赢,他都有机会和纤纤相处。世人都说她左芬清高,其实纤纤比她更清高,更难亲近。纤纤刚入学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纤纤眼里暗藏的嘲笑与厌恶,那是她小时候最常见的眼神。虽然不知何故,纤纤独独与她要好,但能确定纤纤待她是真心的。王浚更是深知这一点,才对她虚与委蛇。他不知道的是,她亦是利用了纤纤来接近他。纤纤开窍得晚,对王浚本无意,还时常明里暗里撮合他俩,三人就这样各怀鬼胎的相处了半年,那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他俩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和她的父兄一样重要。她真心希望:她得不到的东西就让纤纤得到。在寺中替王浚求了一支签,是中签;又替纤纤求了一支签,是下下签。她心中更是不安了,去太液池逛了好一会才回的华阳宫。 刚回住所,宫婢来报,皇上来过,坐了好一会又走了,她自作聪明的替左芬解释:左贵嫔晋升,感念皇上恩德,高兴之余去寺里替皇上祈福。琮替左芬叹息: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大好机会。 左芬很无语的睡了,梦里:她看见王浚遭到四面埋伏,险象环生;纤纤搏命救他,而她却怯弱站在一边什么也做不了…她很无助,头一次觉得引以为傲的诗赋如此无用。在焦急中醒来,惊愕的发现皇帝坐在床沿望着她,见她醒来,道:“彭祖是谁?纤纤又是谁?” 武帝一双慧目如炬,左芬略感压力的坐起身来。 “是臣妾最好的朋友,彭祖和纤纤两厢情愿,却因门户不相称不能在一起。彭祖为了和纤纤在一起,一心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刚刚梦到他们双双遇险了。”左芬擦了一把冷汗,吟诗作赋她可是信手拈来,那编故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皇帝捋着她耳边的乱发,用他磁性浑厚的声音,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最好不要骗朕,否则…朕…定会让他俩去阎王殿做夫妻。” 抚着左芬惨白的小脸,他刚刚就在好奇:为何她的面色与白天截然一同?起码她刚刚擦汗时,脸与白晳的手是同色。这个女人在欺骗他,她如此费心守身如玉,难不成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想到这…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受到了打击。 左芬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知道君威难测,只是她从没想到,有一天亲人和朋友的命都系在她身上。她是真怕了,退去了往日的冰冷,睁着泪弯弯的眼睛,委屈道:“臣妾所说句句属实,晚上去佛堂替皇上祈福时,顺便替他俩求了签,是下下签,我好害怕!” 她刚刚在犹豫,如果是纤纤会怎么做?纤纤为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如此奇谋又鲜活的她,难怪王浚会痴迷。 柔弱无依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左芬以一个‘我’字乱了君臣礼数,证明她确实已经怕到忘了分寸。 皇帝怜惜的把她揽进怀里,心中仍旧不能释怀她的欺骗。 左芬伏在他怀中轻轻抽泣,瘦弱的肩膀弱弱的颤抖,道:“纤纤自小胆大又刚烈,臣妾梦到他俩死在眼前,浑身是血,可臣妾什么也不会,就只会做些没用的诗赋,臣妾好无用…” 皇帝低头望着她脸上两行清泪流淌,心中百般疼惜,明知道她做了噩梦,刚刚就不该吓唬她。 “不怕,有朕在你身边,放心睡吧!”武帝拭去了她脸上的余泪。 左芬哭得薄唇嫣红,武帝低下头轻吻,胸前的小手似有抗拒,帝王的征服欲再次提起,后宫几时有过后妃拒绝皇上的,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吻也加深了几分。 “唔…”左芬争扎更激烈了,嘴唇好不容易得了空便开始猛烈的咳嗽。 武帝喘着微乱的气息放开了她,见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唤来太监替她斟茶,另传了御医。 左芬气息未稳虚弱的声音:“臣妾无用,爹爹嘱咐过臣妾要好好侍候皇上,可偏偏臣妾身体不争气。”说着眼泪又扑漱扑漱的流淌。 武帝扶着她躺下:“爱妃何必自责,生老病痛岂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段太医把脉后断诊:“贵嫔娘娘先天心肺虚劳,忧心重又遭惊吓,恐难承雨露恩泽。还需以静养为宜。” 左芬羞赧侧过头,惊讶:这太医上道。 皇帝看着她羞涩的样子浅笑:“爱妃好好休息吧!朕改日在来。” 出了华阳宫,武帝脸色暗沉,下了两道旨:一、调查左芬口中的两人。二、换个太医去给左芬把脉。他就不信,他喜欢的女人都这么病弱。 ?? 左芬调养十余天,身体仍不见好转。 太极殿东堂,武帝坐在书案后一边披阅公文,一边听汇报。 陈太医道:“启禀皇上,微臣观察左贵嫔的脉相数日,贵嫔娘娘虽身娇体弱,但侍寑还是不成问题。只是将来生育…恐怕会有危险。” 刘公公:“陈淑媛出于嫉妒,贿赂了段太医,令他夸大左贵嫔的病。” 廷尉道:“彭祖与左贵嫔、张纤纤三人都过从甚密。外界相传,彭祖与左贵嫔有情,还曾亲自替她驾马车数月,后来彭祖入京述职,二人便没了联系。但彭祖与张纤纤一直有书信往来,这便是他们往来的信件。”说着把信件递给了一旁的孙虑,又继续道:“一年前张纤纤生辰,彭祖曾马不停蹄的赶回晋阳,就为了送一支簪。彭祖上个月也回了趟晋阳,带着张纤纤游玩拜佛,直到半夜还在私会。” “入京为官?什么官?”武帝思索着,似乎没有听过个叫‘彭祖’的官员,可能是官职太小吧? 廷尉:“散骑常侍。” 武帝:“那是世族子弟呀?朕怎么不记得有个叫彭祖的侍从?” “彭祖是他的表字,本名叫王浚。”廷尉偷瞄了一眼武帝。 武帝大惊:“什么…竟然是他,他这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手还伸到了别人的饭桌上,看他一表人才的,也忒贪心了。幸亏老子下手快!” 廷尉:“臣找到去晋阳迎亲的羽林卫指认画像,他们都说:是王侍卫亲自驾着马车送左贵嫔出的晋阳。” 武帝大怒:“寡人念在他老子拥立有功,怕他太年轻了,在战场上万一有个闪失,让他老王家绝了后。他倒好,仗着寡人的恩德,泡着寡人的妞。” 武帝捶胸顿足呀!是他怂恿王浚回的晋阳,他还巴不得王浚泡着妞儿忘了去江陵,真是追悔莫及呀! 刘公公扑通一声跪地,惶恐道:“皇上恕罪,是那个姓张的姑娘舍不得贵嫔娘娘,哭着求着非要送娘娘一段路,奴才是看她们姊妹情深,才生了恻隐之心。奴才看得真真的,王侍卫一直都在驾车,没跟贵嫔娘娘有任何接触。” 不知孙虑是维护下属还是为了缓解武帝的怒气,道:“奴才也记得那王侍卫,曾向奴才要了一支上好的鸽血玉簪,说是要向心爱的姑娘求亲。还常常拿御膳房的菜谱配方寄回晋阳,好像寄的是叫什么…纤纤的,这名字起得…忒不吉利了。依奴才看,那纤纤姑娘才是真爱。奴才倒是好奇,这纤纤姑娘是何方神圣?能让我们贵嫔娘娘和王侍卫都如此上心。” 皇上看着王浚写给纤纤的信件,仍有疑虑,那左芬为何拒绝他? 武帝望着堂下的廷卫,道:“左贵嫔平时还跟什么人来往?” 廷卫眼神闪烁,道:“菑阳公的四公子有给左贵嫔去信。”说完又递上信件。 皇帝打开信念:“…早是销魂残烛影,更愁闻着品弦声,杳无消息若为情。”念到这,皇帝大怒把信扔到地上。 廷卫偷偷瞧了一眼皇上,那脸色都能滴出墨汁了,接着道:“皇上息怒,这都是进宫前的事,更何况只是卫公子一厢情愿,贵嫔娘娘一次都未回信。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当年卫四公子还不过十三岁。” 原来只不过是毛孩子思春,武帝长舒了口气。 廷卫道:“不过臣听说…那卫四公子美貌非凡,见过的小姐无不倾心。可他谁也看不上,至今尚未订亲。” 皇上脸色像变色盘般,顺手抄起一只茶杯朝廷卫砸去,大怒道:“你不能一次说完吗?八十岁的老太婆都没你磨几,滚…给朕马不停蹄的滚!” 武帝骂完还不解气,把桌上的信件撕个稀巴烂,气好不容易消了一些,想那卫家老四远在幽州,可王浚打完仗还是要回宫的,在寡人眼皮底下跟寡人的妃子叙旧情,那怎么成,道:“既然他那么喜欢打仗,就让他打个够吧!拟旨,东吴的战一结束,无论输赢,封王浚为讨寇将军,让直接去代郡镇守。” 三十一章 王浚娶妻 张侍中府门口,秦离蹲守了五天都没见纤纤出门,诸葛靓倒是见过几次,事实正如卫绣所说。王浚呆在客栈里,他一直无法接受事实,非要听纤纤亲口承认才能死心。晚饭过后,秦离来报:张纤纤和诸葛靓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茶馆听书。 王浚冷笑,她这喜好倒是真的。 茶馆内琳琅满座,纤纤和诸葛并坐在前排雅座,诸葛对听书兴趣不大,只握着纤纤的手,时不时的剥颗松子、榛果塞到她嘴里。而纤纤沉迷听书,无暇他顾。 三个月没见她了,自从纤纤接受了他的告白,王浚一闲下来,满脑子就浮现她的身影,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场面,心了碎一地! 说书结束,诸葛送纤纤回到侍中府门口,替她整了整大氅,捋顺她额前的一缕散发,在她饱满的额上印了一吻后目送她进了府。自从订婚宴之后,诸葛目送过她许多次,却从未见她回头望一眼一直留在原地的他,更没有主动吻他一回。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纤纤对他只有亲情,也时常安慰自己,她只是晚熟,未通情事。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初三,也许婚后她会变得不一样吧! 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王浚,心中除了痛还是痛。诸葛靓刚刚转身,王浚后脚就准备翻墙潜入侍中府。 秦离一个手刀把他劈晕带回了晋国,苦口婆心的劝过道:“少爷您装病不去代郡已是欺君,如今深入敌境实在太危险了,即便能够全身而退,若事后被人告发私通外敌,那整个王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王浚只是一时犯浑,道理他还是懂的,他的尊颜和感情都被人如此玩弄,骄傲如他怎么接受得了,便一路狂飙回到了晋阳。 回到蓼院,王浚怒气盛炽,在练功房里发泄了一通,连带着把院里的花草树木都霍霍了。终于累瘫了,回到小书房看到纤纤送的一对玉壶,又把小书房砸了个稀巴烂,此后便终日酗酒,就连大过年的也称病不出。赵姨娘来劝了好几回了,王浚从来都不听她的。王夫人站在蓼院外看着院内的狼藉,吩咐下人清理院落,栽上矮子松,又修书一封到洛阳。 除夕过后,卫瓘到王浑府上拜访,仍旧是为了女儿卫绣的婚事,上一次被王浑拒绝是因为武帝有意立卫绣为太子妃,现在太子已娶了贾家的女儿贾南风为妃,想那王浑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卫瓘客气道:“我说亲家呀!这浚儿都二十了,难道我大晋都没有好女子入得了你的眼?” “菑阳公哪来的话?绣儿就很好,可我们俩家都领着兵权,辖地也紧挨着,新帝刚刚继位不久,我担心…”王浑直接点破 ??“我已经老了,打了一辈子的仗,是时候该休息了。”卫瓘老谋深算,他怎会不知这一点 “菑阳公春秋鼎盛,何以言老?皇上倚重您,镇守北方,非您莫属呀!我家浚儿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您老看中!”王浑也感叹,这卫瓘为了女儿老脸都不顾,连兵权都豁出去了,他是在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卫瓘见王浑松口了,想着只要王夫人和王浚点头,事就算成了,心里也总算放下块石头。 晌午,王济来到蓼院,王浚仍宿醉未醒。 “嗨…嗨…”王济拍打着王浚的脸。 王浚睁开眼见是二哥,甩了甩混沌的脑袋惊道:“二哥怎么回来了?” “听婶婶说你把蓼院拆了,我骑了一天一夜的快马,赶回来看看怎么回事?我还以为王家只有我一个败家子。”王济找了个地坐着,翘起二郞腿,吊儿郎当的打量王浚 “我…喝多了。”王浚掻搔脑袋,有些羞赧。 “是因为女人吧?” 下人来上茶,王济把茶盏推向王浚。 王浚喝过茶,想着王济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大老远的赶回来,便冲着王济一阵苦笑,只是什么也不愿说。 王济玩世不恭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柔情,道:“我见过最恩爱的眷侣当属我爹娘,我爹这样的身份为了我娘,一个妾室都没纳。我很羡慕…可惜我娘走得早。后来我爹娶了平民女子做继室,我很不服气也从来都瞧不起她,我娘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女,世上能跟她齐名的只有前朝的蔡文姬。那个贱民凭什么取代我娘的位置?那个女人在这个家里过的很压抑,据说她原本想和离,但又惧怕我王家的权势会报复她娘家,只得作罢。叔父无子,纳过好几房妾但没有独宠谁,和婶婶一直相敬如宾…这你比我清楚。大哥成亲了,十来年了都没生孩子,可想而知他们的夫妻关系。到我,公主并非我所爱,可是我娶了。世家子弟的婚姻,从来都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之上。还记得那个‘齐大非耦’的太子忽吗?他的结果又如何?贵为郑国太子的他,交贤能,远小人,更难得是的他领兵做战无一败绩,他两次拒绝了齐僖公赐女。大臣祭仲对他说:公子的后宫里可以有许多女人,你要宠谁都是你说了算。可是太子需要外援做后盾,如果没有外援,每个公子都可以做太子。太子忽不听,最终被公子突夺了太子位,因为公子突的外公是宋国的宠臣,有整个宋国做后盾,太子忽最后被刺身亡。像他这么有勇有谋的人尚且落得如此,更何况你我?我本属意小琴(王济小妾),她虽屈居妾室,可我的孩子都是出自她腹中,她该有的荣耀都有了!公主又如何?入了我的后院,老子想宠谁就宠谁,想让谁生就谁生,皇帝也管不到老子床上去。” “这样也可以?难道太医都查不出来吗?”王浚迷糊的望着王济,原来不是公主不能生。 “听过前朝赵飞燕的‘香肌丸’吗?我给它换了个名字,那玩意养颜有奇效,还可令女子的身体散发奇香,我很喜欢那香味,公主为讨我欢心,从没断过此药。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那药会至人不孕。女子都爱美,就算太医查出来了,也是她自作主张,我不追究她就不错了。” 二哥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娶谁不是娶,反正喜欢的那个是娶不着了。王浚豁然开明。 “傻弟弟,走吧!” “去哪?” “去清河文家提亲呀!在不走卫瓘老儿就要来逼婚了。” 王浚与文家订下婚期,在年后的三月二十七日,时间太匆忙,可文家女儿也已过十八,事实上文家比王浚还着急。 措手不及的卫绣满心不甘,凭什么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却要看着他娶别人?又求着父亲去王府提亲,愿意嫁入王府为妾,卫瓘自是不肯的。 卫绣找到王浚哭得梨花带雨,娓娓道:“绣儿自第一次见到你,便认定了你,这些年我一直都追随着你,你在哪我便在哪,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如果你娶的是心中至爱,我也就认了。可你明明不爱她,为什么你宁可娶她也不愿意娶我?绣儿到底哪里不好?” 王浚醉卧在榻上还没有从失意中恢复过来,恍恍惚惚间他觉得眼前的卫绣跟他很像,做尽一切心神憔悴,只是那么卑微的祈求,心上人偶尔能回头看一眼。王浚望着楚楚可怜的卫绣,拉过她的手,怜惜的把她护在胸前… 下午,婢女小夏进入内室后打翻了手中的水盆。王浚被惊醒,看着躺在身侧的卫绣——覆盖在外袍之下只穿着件内衣,眼睛哭得红肿…他依稀记起醉前拉过她的手,把她抱在胸前…王浚蹙着额头闭上眼回想后来的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右手握成拳敲打额头,拼命的回想,再睁开眼时眼眸清晰,扯过卫绣身上的外衣把她裹好。 “我会负责的。” 王浚说完出了房间。他是想不起来后面的事情,可他也不是不通情事的傻小子。卫绣耍心机他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也明白卫绣对他的情意,要是那死女人有她十分之一的情义,他现在也不用借酒浇愁、醉生梦死了。淄阳公的嫡女委身做妾,他又没什么损失。 王浚与族老商议纳卫绣为贵妾,若她生下王家长子可抬为平妻,同意了大婚当天也一并迎她进门。做完这些,王浚直接跑到代郡赴任。 鲜卑逢秋冬便物资溃乏,全靠劫掠晋国边境度日。王浚初到代郡便遇上鲜卑洗劫,他二话不说,提上飞虹流光刀准备策马杀敌。 季霖和老马拦住道:“将军息怒,这杀敌的事还是末将来吧?您都快成亲了,本就不该来代郡,万一有个擦伤、蹭伤的,这婚礼上可就不好看了。” 季霖和老马都是杨肇的旧部,现在也算王浚的亲军了。 “敌人都杀进城了,哪有守将怕受伤而不出战的?传出去本将军不成了笑话。”王浚猛拉缰绳,马脖子一甩把老马和季霖撞到一边,王浚趁机策马直冲敌军。 鲜卑军见一猛人只身冲来,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来人手上提着一把很晃眼的长刀,刺眼的光茫闪过,鲜卑人的脑袋便削落在地。鲜卑军开始慌乱,十几人把王浚团团围住。 鲜卑人使的弯刀长不过三尺,而王浚的流光刀有七尺,鲜卑人根本近不了王浚身,便已被他砍翻在地,围上来的鲜卑人也越来越多。 王浚脸上无丝毫惧色,反而把西陵之战的耻辱和纤纤的背叛都发泄在鲜卑人身上,横刀狂扫之处,人、马栽倒一片,溅起血光一地,气势之盛,一时无俩。 季霖急忙跳上马,对着手下将士大喝:“保护将军!” 将士们见主将砍人如削柴,顿时勇气倍增,争先恐后的杀敌。 鲜卑人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拼命的,遇到顽强抵抗便无心恋战,迅速撤离。 王浚带着骑兵追出十几里才撤回。 战后清点,晋军死了一十一人(多为城门守卫),伤了六人,财物未失。鲜卑死了三十七人,伤者不详。 晚上,众将士为新上任的主将王浚接风洗尘,亦为难得的一次如此漂亮的反击庆功。 席间,将士们都大赞王浚的勇猛,伤情中的王浚不苟言笑,众人皆以为他为人严肃,便不敢造次。 度护军借来王浚的刀一观,还在堂上武了一套刀法——开山振虎式,八式。度护军的刀法娴熟,刀身借着烛光仍能散发白光,堂上更是刀光一片。 众将士纷纷赞叹:“好刀!” 王浚自己武刀时看不到刀光,刀在别人手上方知为什么这把刀取名‘飞虹流光’?雪白的刀刃在烛光下还如此晃眼,若是阳光底下,敌人定睁不开眼。他笑着欣赏堂中央的刀和人。 翌日,王浚安抚死伤后巡防驻地,吩咐坚固防御工事;屯的军田是足够吃了,但伙食太差。与代郡的老将们商议,在防御加固前增加巡逻,哨岗往前伸百里;增加养殖畜牧以便自给自足。这些事刚解决,王浚便砺戈秣马,他是一刻都不愿闲下来,直到大婚前天才赶回晋阳。 ??三月二十七,王府双喜临门,三大家族的联姻遍请了各方名士,大摆流水宴,两位新娘艳若天仙般的入了王府,一个娇柔婉约惹人怜爱;一个国色天香如牡丹。众人艳慕之余,王浚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婚礼上除了三位新人之外,最受人瞩目的当属卫宣,正如他当年所言,长大后的卫宣生得仙姿玉质,一双清澄的大眼睛轱辘辘的透着灵气;说话的时候露出珍珠贝一样的牙齿,珠玉般的人儿穿着一身素白的锦袍,只在衣襟和肩上绣了几片竹叶,腰上系着一只略旧的荷花香囊,别有一翻雅韵。 在场的女子只恨相逢不是未嫁时,遗憾之余,思虑着肥水不能流入外人田,现场拉媒保亲的不在少数。 今天是姐姐大婚,卫宣大概是太开心了见人就喝,宴会才开始片刻,他已烂醉…朦胧的望着新晋的姐夫过来敬酒,卫宣踉跄的附在王浚身侧,小声道:“你为什么不娶她?” 旁人只当卫宣是替姐姐抱不平,王浚却很明白,道:“不是不娶,是娶不起。” 卫宣大声喝道:“你骗人,我姐姐本是皇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你都能把她娶来当小妾,更何况她了。你把她纳进府里,无伦你喜不喜欢,起码她能如愿的呆着心上人身边,总好过孤伶伶的一个人对着冰冷的宫墙。” ??“你喝多了!来人,扶小舅子下去休息。”王浚紧张道,婚礼人多嘴杂,万一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到宫里,王家可要倒大霉了。 下人们扶起卫宣,卫宣却拉着王浚不肯撒手,道:“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她该怎么办?她可怎么活呀?” 王浚赶紧扶着卫宣往厢房去,嘴上混淆视听道:“我已经娶了她,你放心,只要她生下王家长子,平妻的位置一定会给她,一定给。” 众人以为在说卫绣,皆笑而不语,心里都替卫绣惋惜:多好的姑娘呀!有才有貌,家世也极好,竟然做了小妾… 卫宣躺在床上,仍旧拉着王浚语无伦次:“你娶了她,好歹也遂了她的心愿,如今她孤苦无依的呆在深宫,亲人朋友都见不着,她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怎么经得起后宫臜脏的争斗?” “我和你都一样,守不住想要守护的人。”王浚收起了一脸逢迎的笑容,神色哀伤。 秦离焦急拉着王浚往外走,道:“少爷走吧!满堂的宾客还等着您。” 卫宣脸上两滴清泪滑落,只要她不死,你都有机会见到她重塑前缘…可是我呢?无伦她是生是死,我再也不能肖想她。 三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 卫绣很懂事,嘱咐秦离要把醉酒的将军扶到大夫人房里,又命陪嫁丫环玺儿,给大夫人送了碗多子汤和一串祖传的红珊瑚手串。 多子汤是货真价实的补身汤,祖传的红珊瑚手串也是个顶好的东西,周身红艳艳的很讨喜,衬得皮肤也更加白皙,文世晖甚是喜爱。自从两年前与王浚初相见,他不顾一切的护住某位小姐那一幕,深深刻在了她心里,也让她羡慕不已。她没有兄弟姐妹,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待过她。她希望有一天当她遇到危险,他也能如此护着她… 洞房花烛夜,王浚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进了大夫人的房间——僩瑟轩。柔弱的文小姐在陪嫁文若和元白的帮助下,体贴的替夫君宽衣净身。王浚朦胧间,望着近在眼前的美人一双冰冷的眼,时隐时现出纤纤的脸。王浚抱着美人一阵翻云覆雨,狂解相思之苦后沉沉的睡去… 翌日清晨醒来,王浚抚着胀痛的头,纳闷的看着陌生的房间。 文世晖见他醒来,忙拧着热毛巾替他擦脸,体贴道:“头疼吗?我已经命人煮了醒酒汤。” “夫人辛苦了!”王浚这才细看她的脸饱满而白皙,柳眉凤目,小挺的鼻梁,红润的丰唇,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小女人的娇柔。这样一个实在令人心疼的女人,确实让人不忍对她冷漠。她身边的陪嫁元白冷若冰霜,那双眼波澜不惊——像纤纤,这冷清从容的气质也类纤纤。 “纤纤是谁?”文世晖如天籁般的声音道 突然间的发问,吓得王浚以为她会读心,道:“以前书院一起读书的一个小姐也叫纤纤,不知道夫人问的是不是她?” “昨晚夫君一直念叨这名字,我以为是个很重要的人。”世家的女子是极其聪明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洞房花烛夜都隐忍了当他人的替身。她不哭也不闹,但不等于她软弱可欺,所以她说了出来是要告诉他: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却委屈了我,在那样重要的时刻…你该如何补偿? “即使重要也是前尘往事,没有提及的必要,眼下和将来才是重点!”王浚微微一笑,食指扣着文世晖的下巴,在她娇艳的唇上轻轻一啄。 她很满意这个答案——即城实又不残忍,文世晖笑意盈盈的接过元白递来的醒酒汤,一勺一勺的喂给王浚喝。 王浚欣然的接受,房内一副浓情蜜意。 接连三天,王浚都宿在僩瑟轩。文世晖处世很周详,跟她相处很轻松,只是生活如果只剩轻松,那未免也太泛味了些。 卫绣住的漪桐园冷冷清清,她虽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王浚,但菑阳公的女儿做妾室,已令她和家人都成了圈里的一个笑话。成婚三天了都没圆房,守房的婆子都用可怜兮兮的眼光看着她。她总是安慰自己:浚哥哥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他不会冒着全族人的反对,在大婚当天一并娶她入门;还在众人面前承诺,只要她生下长子就可抬为平妻。浚哥哥只是为了平息清河崔氏的怒气,来日方长… 晚上,王浚和往常一样在的蓼院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是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酗酒,就像今晚。 卫绣披着深灰狐裘大氅,里面穿了件雪白半透的中衣,把一头青丝松松的绾于脑后,瞅准了王浚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到书房给他送鹿茸汤。见他一手执酒壶一手练字,走近他身旁一看,卫绣脸色大变,王浚用不同的字体书写的都是一个字——‘纤’。卫绣心凉了半截,她忍着满腹的委屈道:“郭府的下人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张纤纤常常在张仲思房间过夜,她已非完璧之身。我虽替你感到不值,但若夫君喜欢,贱妾愿铤而走险去吴国把她接回来。” 王浚烦躁地把笔一扔:“你想多了。”又继续往嘴里灌着酒,他也恨自己没出息,忘不了那个卑鄙的女人,可是心不由已。 卫绣泪汪汪道:“是贱妾嘴笨,不似她智谋过人,小小年纪便能替国效力。贱妾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讨得夫君欢心,但…妾的情意存了许多年,都是货真价实的!” 卫绣敞开大氅,拉着王浚的右手覆在她的心口。 王浚只觉得触手的温热,柔滑的衣料下,一颗小心脏跳得又快又急,他低头看着卫绣,道:“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忘记她。” 卫绣抚着他的手背,柔柔道:“你在想她之余,能不能拔一点点的时间想我?哪怕片刻也好。” 卫绣撩人的中衣下,那对诱人的锁骨随着呼吸快速起伏,王浚心生激荡…他目光不自觉的往下移,放下手中酒瓶,横抱起卫绣朝床榻走去… 清晨醒来,王老夫人命箬姑送了碗补汤给卫绣,箬姑是王老夫人的陪嫁。此后,只要是王浚在卫绣房中过夜,箬姑都会送碗送子汤来,亲眼见她喝下才走。卫绣满心以为是王家对她的补偿,每次都开心的喝得干干净净。 王浚婚后平静的生活了十来天。大晋朝廷很人性化,准许所有武将的婚假三个月,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新婚期传宗接代。 王浚平静下来重新思考卫绣说的话,‘张纤纤是奸细,常在张仲思房中过夜…她已非完璧之身…’纤纤如果是奸细,那她应该去荆州找主帅羊将军或是主将杨肇,太原王家并不是主力,王家的家主王浑甚至不愿参战,他只告诉纤纤准备攻吴,而陆抗的防御工事在更早之前就开始了。如果她不是奸细,她是真心的,半夜找他告白也是真心的,她隐瞒身份就可以理解了,可她为什么和诸葛靓订亲?当时在吴国他太过震惊了,没有仔细想过这方面,现下离纤纤大婚的日期越来越近,王浚有些坐不住了…命秦离伪造了一封书信送去了吴国。王浚随后派人去吴国盯紧纤纤会走哪条路,他则在边界守株待兔。 张夫人接到娘家的信,信上说:郭老太爷病危,一直念叨着纤纤,想在闭眼前在看上一眼。 纤纤还真是急性子,看完信后没与父兄告别,带着灼灼和几个家丁,骑着快马往晋国赶来。张夫人也是真急了,才默许纤纤独自赴晋。 诸葛靓安慰张夫人。“我明天就去交接好手上的事告假。” 张夫人歉疚道:“你们的婚事恐怕要延后了。” “不怕,她迟早都是我的新娘,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诸葛安慰道,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纤纤在彭城落脚的客栈,待他人入睡,老马用迷烟迷晕了纤纤一行人,王浚只给纤纤服了解药,在等待她醒来的时候,王浚已喝掉了两壶酒,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此刻他即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 纤纤悠悠的醒来,见到桌边喝酒的王浚很纳闷:“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应该在哪里?我应该躺在西陵的黄土下吗?”王浚冷冷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纤纤因外祖的事心情本就糟糕,冷声道:“你喝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喝多了,不过你应该有很多话跟我说才是,诸葛夫人…”王浚双目凌厉的望向纤纤 纤纤猜想他应该知晓了她的身份,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父亲的身份尴尬,不便于晋国行事。除此之外,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王浚低头笑了起来,转身看着纤纤,眼里净是哀伤,道:“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兄妹俩订亲了和我没关系,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王浚越说越激动,将手中的酒瓶顺手砸向了墙面,酒瓶碎了一地。 纤纤害怕的起身站到了桌边:“之前我确实不知你的心意,后来左姐姐入宫那么伤心,我怕她想不开才去找你。你送了她一程,难道还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要怎么理解?我盼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你愿意接受我,你却告诉我你从来都只是为了左芬。我还傻傻地以为你在家等着我,我怕让你等急了,焦急的从战场上赶回来,结果你却和你哥哥成亲了。她们都说你兄妹是奸细,说你们早就暗通款曲…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真的?”王浚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圆睁的两眼密布着血丝,连夜赶路和饮酒使他血脉扩张。 “我没有,我和哥哥是清白的。”纤纤睁着大眼辩解,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就跟她撒谎的时候一样。 “你们清白?你们不是奸细吗?你们没有订婚吗?你们没有做苟且的事吗?到现在你还在骗我。”王浚失望又气愤。 “我是侍中的女儿不是侍中,朝廷的事我想插手,可轮不到我插手。我是订了亲,可我兄妹光明磊落,我也确实还是清白之身。”纤纤定定的望着他。 “你拿什么证明你的清白?”王浚松了松手,半眯的眼里透着冰冷无情。 “我…这…”这要怎么证明,纤纤难为的看着王浚。 在王浚的眼里更像是理屈词穷,猛然的把纤纤拉进怀里,嘴唇也压了下来。 纤纤感觉到了危险,害怕的抵住他的胸膛躲闪:“你要干嘛?” ??“证明你的清白。”王浚说完堵住了她的嘴。 “你疯了吗?放开我,我已经订亲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纤纤嘶喊闪躲。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更刺激王浚,一个小女人的疯狂挣扎,在他这样雄纠纠的武夫面前算得了什么,没几下就被他丢在了床上。 王浚解下腰带,眼里泛着恨意:“你不是喜欢舍己为人吗?我给你机会呀!把我伺候好了,不管是左芬还是吴国,或许我都能帮你。”说罢,啃咬着她白皙的脖子毫无怜惜… 厢房里的嘶喊并没有惊醒任何人,他们正沉睡在迷香里。 王浚似高兴也愧疚的握起纤纤的手,轻吻着她的手指,柔声道:“对不起,是我太愚钝了。” 纤纤从恐惧中缓过神来,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看着他柔和的笑意,不明白他突然的转变,身体却仍旧痛楚难堪,止不住的发抖。 ??“第一次都会有些疼…以后就不会了。”王浚轻拭她的泪痕道,把裹在被子的纤纤抱在怀里安慰。 等纤纤止住了泪,身体也不在发抖,王浚继续道:“为什么会有那么不堪的传闻传出来?” 纤纤想了想,道:“只有一次,哥哥受了很重的伤昏迷,我担心他会发烧,在他房间照顾了整晚,可我们什么也没做。”她害怕的看向王浚的眼睛,很担心他不在相信她所言。 “嗯!朝政上的事你参与了多少?”王浚捋顺她的乱发。 纤纤本能的闪躲,道:“我没参与,哥哥不让,他那么骄傲的人,怎能接受女人的牺牲和帮助。” ??王浚用鼻尖顶了顶她的鼻头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跟我走吧?” 我该怎么办?已然失贞令纤纤感到害怕,转过身背对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浚沉默了一会儿:“那封信是我写的。” 那封信是哪封信?纤纤乍然明了,转身坐起瞪着王浚。 王浚心虚的平躺下,闭上了眼睛假寐,他可不认为他有做错。 “我还是要回晋阳看看。”纤纤仍旧背对着他躺着,现下回东吴不知如何面对哥哥。 她若是回晋阳就会发现他妻妾都有了,失而复得怎能在冒着失去她的风险,王浚侧过身讨好的抱着她:“他们身体很好,不如我带你去草原逛逛吧?你还没去过代地,那里三国接壤,民风多样物资丰厚,你会喜欢那里的。” “可我突然消失,家里会担心我的。” “让你的家丁回去报信吧?” “哥哥…”哥哥不让他们见面,况且她已经订亲了,纤纤想说的话咽回了喉咙 王浚冷冷的看着纤纤,嘴里蹦出了两个字:“退婚。” “不能退。” 王浚双手滑进她的亵衣,轻啃她的耳垂,冷笑道:“这样都不能退婚吗?” ??“不要逼我!”难堪的纤纤哭道,说完两滴豆大的眼泪滚落。 王浚呆呆的望着纤纤,是他逼紧了吗?他们兄妹的亲事一日不解除,他终究会变成过客,望着纤纤的眼泪又实在不忍,算了吧!只要把她留在身边,管她退不退婚。 王浚道:“你和他订的是娃娃亲吗?” “不是,他九岁那年被当成人质送到吴国,孤苦无依,十岁才来到我家,父亲钦佩他父亲忠孝节烈收养了他,并亲手传授他读书、论政和武功。父亲很喜欢他,我也…”很喜欢他,她很想这么说来着。“我从晋阳回去以后,家里时常来人提亲。有一天父亲急忙从宫里回来,他在宫里的朋友说:母亲退掉的亲事里有两家恼羞成怒,他们去皇帝那大肆渲染我如何美貌…皇帝好色,当下就要宣我入宫。我很害怕,吴皇残暴世人皆知,父亲无奈之下,就着急的让哥哥与我立刻订亲,并大肆宣扬得满朝皆知。” 你父亲日理万机还抽空手把手的教他,想来是很喜欢他吧?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也很喜欢他?他那么出色,没有人会不喜欢吧?当年在书院,我也很欣赏他。 王浚不敢在问下去,揽着纤纤在怀中呢喃道:“不要骗我,更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疯的。” 三十三章 欺骗的后果 ??纤纤整晚都被噩梦缠绕,眼泪更是流个不停。王浚皱着眉安抚,她是觉得未婚失贞有负罪感?还是她深爱诸葛靓却被人强占了,让她痛苦万分?无论如何,我就是不放手… 清晨醒来,王浚轻吻还在沉睡当中的纤纤,换掉了她泪湿的枕头,吩咐季霖去找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给纤纤把脉,又令纤纤的家丁回吴国报信:左芬晋升贵嫔,皇上准许家眷进宫陪伴,特派人去晋阳接纤纤进宫游玩,得知郭老太爷病后宣御医诊治,如今已近全瘉。王浚吩咐老马前往商丘,找到年纪轻轻就退隐的御医——余神医为郭老太爷诊病。 纤纤醒来已近午时,大夫给她把完脉,只说她近日劳累又受惊吓,开了些滋补身体、静气安神的药方。王浚送大夫出门,私下让他开了些女子初次后调养的方子。 灼灼坐在床前:“小姐你怎么啦?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早醒来就奄奄的,你的脖子怎么又红又紫的?” 纤纤尴尬,昨晚的事羞于启齿,扯谎道:“老是做噩梦,梦到外祖殡天,吓得我一个晚上没睡好。脖子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身上又疼又痒的。” 还好灼灼这丫头单纯又未经人事,好忽悠。 “那这些官兵怎么办?小姐真的要到洛阳去吗?” “去洛阳?我去洛阳做什么?”纤纤吃惊 “小姐您还不知道呀?刚刚带大夫过来的官兵说:左小姐晋升贵嫔,邀请小姐去京城游玩。已经让家丁回去报信了。” 纤纤沉思了一会,这显然是王浚的借口,如果我不顺他的意,他直接把话说白了,难堪的是她。 “就按他们说的做吧!” 王浚返回室内,隔着屏风对主仆俩拱手道:“小姐身子不爽利,不如在这调养好了在赶路,也免得贵嫔娘娘担心。” 纤纤:“但凭将军安排。” 洛阳,华阳宫 自从西陵战败,晋武帝郁闷了好一阵,也意识到东吴虽是强弩之末,奈何仍有陆抗之流忠义守护,又倚恃长江天堑和水军的优势。此次战败,大晋显然准备不足,如何组建强大的水军以破东吴的天堑?武帝甚为烦恼。此时,长江上游的益州太守被刺身亡,羊祜为此上秘奏,解决了武帝的难题。武帝高兴之余,又到左芬的寝殿命她侍寝,她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皇帝恼怒却不好发火,便命她做诗,抒发他此刻的心情。 左芬赋诗:“嗟隐忧之沈积兮,独郁结而靡诉;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 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讽刺武帝刚吃了败战,却还整天想着糜烂之事睡不着觉,不肯把心思用在治理朝政上。 武帝听后哑口无言的回到御书房,又重新审阅了一遍羊祜的秘奏,秘奏书:益州太守被刺身亡,臣举荐益州太守人选——琅琊王濬。琅琊靠海,王濬出身名门,为人粗暴刚愎,及不守规则,但他打小就在海边长大,熟悉水军作战和船只督建。羊祜建议,让王濬明着去益州当太守,实则秘密造船和组建水军,以便日后攻吴所用。武帝与几位近臣商议益州监军的人选,而杜预则建议:在益州建造可容纳数千人的大船,可在上面纵马,行驶时也更平稳,便于不善水的晋军,作战时可直接把对方的船撞沉。武帝欣慰,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就只剩一个问题:益州太守是个肥缺,世家宗族都虎视眈眈,如何让人缘不佳的王濬上任? 翌日上朝,王濬任益州太守的事十分顺利,因为这个提议是太子妃的父亲贾充提出,武帝在上朝前给贾充戴了顶高帽子,说有人提议让贾充任益州太守,但武帝认为人各所长,贾充更适合呆在朝中居中调度指挥。贾充一听这话当然高兴,居中调度那可是丞相的职责。 散朝后,晋武帝龙心大悦,告诉左芬:王浚大喜,新娘是清河崔氏的外甥女文世晖,而她的同窗卫绣做为妾室也一并嫁入王府。 “那纤纤呢?”左芬心中不免伤感,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卫绣一样,可惜她连做妾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她在更早之前回了东吴。”武帝见她哀伤的神情,又道:“爱妃不必担心,她即是爱妃的姊妹,朕定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菑阳公的四子卫宣,面若冠玉才华斐然,世间罕有,堪为良配。爱妃觉得如何?” 左芬心不在焉道:“凡婚姻者,自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便好,外人强加干涉,恐好心误事。” 武帝猜不透她的心思?堂堂的帝王之尊且会为一女子烦心,当下宣布大选美女,充盈后宫。 一个月后,武帝牵着左芬的手进太极殿甄选后妃,望着跪一地的美女如春色满园,武帝欣喜道:“爱妃可要替朕好好把关呦?” “诺!”左芬顺从道 武帝望着心无旁骛甄选的左芬大为不悦。 选妃结束,共有五十名佳丽入选。胡奋将军的幼女胡芳也入选,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出殿后胡芳大哭,宫人劝阻:“此为大不敬。” 胡芳气愤道:“我死都不怕还怕皇帝。” 武帝听闻兴奋的拍着条案,大叫一声“好!”,直接封胡芳为贵嫔,他就喜欢这种直率的性子,不用费心思猜。后妃闻言嫉妒万分,武帝盯着左芬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底如坠石,脸上依旧乐呵呵。此后一年,武帝独宠胡芳,但仍把左芬带在身侧,或喜或悲都命她即兴做诗。 ?? 建业,诸葛靓在纤纤出发后三天也准备起程。 纤纤派回家丁传信:外祖父有幸,左芬派人接纤纤进宫一聚,得知外祖父生病,派神医诊治得当,如今近全瘉。 张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她当年私逃有辱门风,更愧对爹娘。 诸葛细问:“纤纤是往晋阳走了,还是往洛阳走了?” 家丁:“回公子,小的往回走的时候,小姐水土不服,还在彭城客栈休养。” 水土不服?之前怎么不见她有这毛病。诸葛靓又问:“可知去接她的官兵姓名?” “好像…姓王,他身边的护卫是这么叫他的。” 诸葛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身材很魁梧,人却随和,小的不敢细看。他身边有个叫季霖的副统,高高瘦瘦的,长得很清秀,却总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还有个姓秦的护卫,看起来憨憨的,却特别凶。” 诸葛暗衬:为什么他总想到王浚?这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急急忙忙的带着四个身手好的随从,直往彭城奔去。 郭府,郭老太爷感叹:左芬待纤纤是真的好啊!就为了个风寒咳嗽,竟劳动京里的御医来诊病,这左贵嫔富贵荣华了仍不忘旧情,真是难得! 余大夫诊罢,玩笑道:“老太爷只是些小毛病,一副药下去就能好,只要戒酒戒甜食,活个百来岁不成问题。” 郭老太爷为难道:“这…这怎么成,活太久会让人讨厌的。” “哈哈哈…”众人笑罢。 诸葛快马来到郭府,容大管家惊讶:“小姑爷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准备婚礼吗?” 诸葛询问:“老太爷身体如何?” “一些小毛病已经好了,只是这消渴症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还需要忌食,老太爷老大不满正闹脾气。” “表小姐有没有回来过?” “表小姐要回来吗?那老太爷一定开心,别说忌食了,就算不食他老人家也没意见。”容大开心的答非所问 “纤纤走后有没有人找过她?”诸葛心情沉重,看来他的猜测是真的。 容大心里老大不开心,表小姐多好的人呀!怎么能随便怀疑她的清白?瞄了一眼张仲思,容大低垂着眼,小声道:“小姐平日极少与人来往,除了左小姐就博陵公有来过,就在今年正月,那时小姐早就回了东吴,小姐一向洁身自爱,小姑爷实在不必多心。” “最近府里有没有给东吴去信?”诸葛靓不理会容大的误会。 “二月有去过信。年节老爷们回来,老太夫人让他们在各地找些好东西给表小姐当嫁妆,正准备命人把贺礼送到建业,现在小姑爷回来了,正好顺道把礼物带回去。” 诸葛心情沉到了谷底,那人伪造信件的目的是要引纤纤来晋国,他在晋国才动手,说明他的势力范围只在晋国,那他可能就是晋人;肯让人回东吴报信,对纤纤也还算客气,可纤纤到现在都没有回郭府,到底是真生病还是被胁持了?纤纤交友单纯,没惹过什么人,除了李兰心。 诸葛靓收拾好心情,喜笑颜开的拜见老太爷和老太夫人,而后直接去了李将军府。 李府,李将军给李兰心订了门亲事,对方是李越的同僚兼同窗许屿,常山人氏。许屿一表人才兼修品德,对李兰心也颇为上心,今天又到李府来与李兰心闲聊,李兰心不冷不热的带着他到花园闲逛,忽而贴身丫环玄燕来报:“张公子求见。” 李兰心一愣,应该不是他吧? “哪个张公子?” 玄燕给李兰心使个眼神,道:“就是那个姓诸葛的张公子。” 许屿:“这人真怪,张公子怎么姓诸葛?” 李兰心喜出望外:“快请!”又对许屿道:“今日有远客到,恕我不能奉陪,还请公子见谅!” “小姐言重了,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客厅,张仲思一身雪白深衣立于堂上,正背对着门口欣赏字画,一副玉树临风的老样子看痴了李兰心,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 张仲思感觉被人盯梢,回头一看,道:“小姐别来无恙?” 李兰心低下头噙住泪水,抬头扬起一笑,道:“我很好,你呢?” “我…就那样吧。”张仲思虽是在笑,眼底净是哀伤。 “你这回还是来打探消息么?”李兰心心疼的望着那双眼,那个女人怎么舍得他伤心? “跟朝政无关。” “那就是张纤纤罗?” “是未婚妻。” ??“恭喜!”李兰心苦笑道,我有什么好悲伤的,我不也订亲了吗? “没什么值得恭喜的,她不见了。” 李兰心错愕:“怎么会这样?” “有人假冒外祖父的信,把她骗回了晋国,然后就消失了。” “那你怎么会来我这里?”李兰心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道:“你不会以为是我绑走了她吧?” “你不会吗?”张仲思望着她 李兰心怒气上涌:“当年是我拌倒了丫环,让她往张纤纤身上沷开水。可我也后悔了,最终也没沷到她身上,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凭什么这么怀疑我?你以为你…”话音未落,李兰心就被张仲思抱进了怀里。 “我倒希望是你。如果是你,起码她是安全的。”张仲思抱着纹丝未动的李兰心,连日的奔波令他好累,更让他忧心的是:如果纤纤真是被王浚劫走了,那她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被王浚杀了泄愤;要么被他毁去清白。诸葛靓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他没办法跟其他人说,他能想到的竟只有李兰心。 李兰心不只一次的梦见那个晚上,那辆拥挤的马车里,那个吻…梦醒之后她劝自己:他是张纤纤的,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张纤纤。 “你为什么来找我?” “在晋国我只相信你。”张仲思放开了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任她。 “我凭什么帮你?” “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任何我能做到的事。” 我想要取代张纤纤在你心里的位置,你做不到,你永远做不到。李兰心在心中呐喊。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诸葛靓,表字仲思。” “你是哪里人?” “祖籍琅琊,我父亲诸葛诞本是魏臣,不愿大魏的江山被司马氏盗去,反被司马昭杀害,三族被夷。如今我在大晋是人人得以诛之的叛臣,小姐有这个作保障,靓必有求必应。” “所以你才一直只穿白色吗?” “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少时流落东吴,他父亲收养了我,对我有再造之恩,她是家中独女。” “你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报恩吗?” “对我来说亲人比任何东西更重要,他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她应该在王浚手上。” 李兰心惊讶:“你确定?” “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人。” “王浚今年三月大婚,娶了清河崔氏的外甥女文小姐,又纳了卫绣为妾。” 诸葛也惊讶,道:“他曾向纤纤许诺会娶她,年底从战场上回来后多次去郭府找过她,如果不是他,那我真想不到还会有谁?” 如果是王浚,纤纤落在他手上难保她清白。想到这,李兰心心中窃喜,道:“我去找卫绣打听王浚的下落,你先回郭府吧?” “好。” 李兰心派人监视诸葛靓一行人,结合上一次的教训,她向大哥借了两个拔尖的谍者跟踪诸葛靓。 诸葛靓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他想在王浚身边安插人手,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两国再起战事都很有必要,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行至热闹的东市街口,一对母女在卖唱,老妇人双目失眠面容削瘦,边弹琵琶边唱,一首曲调弹得铿锵流畅,极为娴熟的唱着婉转的乐曲,如此高超的造诣流落街头,当真是暴殄天物!女儿十来岁的模样,个子娇小舞姿轻盈,五官也极为俊秀。 诸葛靓正听得入迷,却被几个小地痞扰了雅兴。 “小姑娘长得真俊!跟哥哥回家吧?哥哥每天让你穿得漂漂亮亮的,不用在这风吹日晒雨淋。”小地痞流里流气道。 小姑娘害怕的躲在母亲身后。 “各位大爷,我母女俩只在这赚些饭钱,还请大爷行个方便。”妇人讨好道。 “方便呀!太方便了,饭钱我们出,让你女儿去我府上几日,过几天你在去把她接走,这银钱归你了。”小地痞说着往她怀里塞了两锭银子。 “这,我不能要。”妇人赶紧把银钱还给小地痞。 小地痞没接,银钱掉在了地上。 “嫌少,我在多加十俩,今天你女儿必须跟我们走。”小地痞脸色也变了,一把拉过小姑娘。 小姑娘害怕的哭起来,抓着母亲的手不放,道:“我不走,娘…我不走。” 妇人被一同来的小痞子一脚踹倒在地,狠狠道:“拿了钱还不给人,光天化日的就敢耍赖。” 妇人抱着地痞的脚道:“我没拿你的钱,我不卖女儿,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小地痞拉开了妇人,另两人围着妇人正欲围殴。 “住手。”张仲思大喝。 “呦!来了个多管嫌事的。”几个人放开了母女俩,朝诸葛靓围去。 诸葛靓三两下收拾完小地痞,又给了几锭银子给母女俩。 老妇人感动于诸葛靓的君子作风又出手不凡,想了想,道:“公子的大恩大德,老奴无以为报。公子如不嫌弃,我家红儿愿替公子效犬马之劳。别看她现下年龄小,做不了什么活,可她识字又善琵琶和琴,公子留在身边可解泛。奴家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用,庇护不了她,只想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诸葛靓望着面容枯黄的妇人虽已老态,但这脸形年轻时应该是极美的,总觉得似曾相识,道:“老嫂子如何称呼?家中还有什么人?” “奴家姓秦,夫家姓谢,本是前朝官员,新帝继位后受反叛者波及惨遭流放。为养家糊口,老妇只得卖艺求生。” “我总觉得与你似曾相识。”诸葛靓道,难不成是父亲的同僚?只可惜她看不见了,没法与他相认。 老妇人思虑片刻道:“老奴还有个名字,叫六英。” 三十四章 华芳回来了 王府漪桐园 卫绣正练着字,门卫来报李兰心求见。卫绣搁下笔一阵纳闷,这还是出嫁后头一个来拜访的。 李兰心入到院内,道:“扬辉书院第一美人,成功将太原第一猛将收入麾下,我来沾沾喜气,不知会不会招人嫌?” 卫绣听着很是受用,嗔怒:“妹妹若是喜欢,我去求那‘猛将’把妹妹也一同接进府中来,咱们姐妹也好有个伴。” 卫绣说着走到院内,拉着李兰心往室内走去。 “我这姿色可不敢为难博陵公。”李兰心侧过头盯着卫绣,想知道她婚后是否过得幸福? “听说你在议亲?”卫绣高兴道 “是常山人许屿,你也见过的,他跟我哥是同窗,我哥对他很满意。”李兰心神色暗淡,声音也低了几分。 “那你呢?你满意吗?”细心的卫绣看出了端倪 “没有满意,也没有不满意。”李兰心挤出一个笑容 “女子的婚姻关乎后半生的幸福,可不能随意!”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慎重又如何?遇不到也没办法。”李兰心的失落挂在脸上。 “是遇不到呢?还是跟我一样,遇到了有主的?” 入座后,卫绣把丫环刚奉上的茶往她面前推了推,她在查诸葛靓时,发现李兰心也在查他,李兰心性子直爽,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的用意不言自明。同命相怜,卫绣有些同情她。 “我来看你,你怎么反到说起我来了,你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就那样吧!说不上他哪不好,也看不出他哪很好。”卫绣的脸上不见初为人妇的喜悦。 “他不在家吗?” “前些天出去了,说是去彭城处理事情。” “这么忙!成婚才几天呀?苦了你了。” “武将不都是如此吗?”卫绣与李兰心相视莞尔,二人的父亲都是将军,怎么可能不明白。 “你后悔吗?”李兰心没头没尾的问出一句。 卫绣却听得很明白,摇摇头道:“不后悔。” 对于卫绣低嫁,世人都觉得可惜,卫家更是死命反对,她跟家里闹了许多次,就差上吊了。 二人寒暄一翻,玺儿送李兰心出王府。 李兰心道:“你家小姐过得不开心吗?为何总是郁郁寡欢?” 玺儿道:“小姐为了嫁进王府和家人都闹翻了,可是将军…” “将军心里另有她人?”李兰心接过话 “你怎么知道?呃…”玺儿惊觉说多了。 “我来就是跟你家小姐说这事的,可我见她不怎么开心,也没敢提。你们将军走了多久?” 玺儿掰着手指头数道:“二十天。” “你没记错?” “将军是四月初十走的,今天是五月初一,整好二十天!我家小姐天天数着日子呢!我怎么可能记错。”玺儿不满道。 “唉…”李兰心叹气,回府后派人给诸葛靓捎了信。 诸葛靓让人沿途打探,彭城到晋阳的路四通八达,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五月初三,原本是诸葛靓的大婚之日,新娘却遭王浚胁持,清白难保,诸葛靓的愤怒和担忧可想而知。李兰心在夜晏找到诸葛靓时,他衣冠不整的坐在榻上,与红衣新娘打扮的女子喝着交杯酒。 红衣女子柔若无骨的伏在他胸前,用酥麻入骨的嗓音劝道:“爷,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为了琐事烦心。您若是不高兴,可以来这天天换新娘,日日做新郎…” 诸葛靓乐呵呵的对怀中美人道:“那你做我的新娘可好?” 美人嗔怒:“爷…奴家就叫愔娘,您可不能忘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诸葛靓捧着愔娘的脸,深情的吻向愔娘。 李兰心在门口看到这一幕怒上心头,疾步走向前,一把拽开愔娘。直到这时,李兰心才看清愔娘的样貌,她竟有几分类纤纤。 诸葛靓倒在榻上醉得一塌糊涂。 “滚!”李兰心扔下几锭银子,看着诸葛靓唇边的口脂印十分刺眼,俯下身来粗鲁的擦拭。 诸葛靓被疼醒,朦朦胧胧中犹记得刚刚喝过交杯酒、接吻,现在该洞房了,抱起身上的美人颠鸾倒凤… 彭城客栈,纤纤催着要回晋阳,王浚对于她的要求一向不忍拒绝,带着纤纤一路疾行,他小心翼翼的顺着纤纤,却见她总是沉默寡言。到了晋阳城外,王浚派了季霖、老马等一行六人,跟随纤纤一起进郭府,只应允她天黑之前要出晋阳城,他则回了王府。 郭府 郭老夫妇对纤纤的到来欣喜万分,望着门外这些严整的护卫有些纳闷,道:“怎么没跟你哥哥一起来?” “哥哥来了吗?我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纤纤惊喜过后一阵担忧。 “他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一次都没有,哥哥对我从来都迁就。”哥哥那么聪明却什么也没提,他应该是怕外祖父担心吧? 外祖母刮了刮纤纤鼻子,嗔怪道:“你就欺负他老实,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先梳洗沐浴,我让人去把仲思找回来。” “左姐姐晋升贵嫔,派人来接我去宫中游玩,我下午就得走。” “哦!芬儿是个周详的孩子,晋升也是自然。” 诸葛靓睡到日晒三竿才醒,愔娘早已不见,零乱的榻上却有少许血迹,捣饰好了回到郭府,门卫告诉他纤纤回来了。诸葛大喜,却远远的见到正厅外几个护卫面生得很,便没在往前,唤人找来春夏嘱咐了一翻。 春夏去大厅对灼灼道:“有几道江南菜老夫人很喜欢,但我烧得不好,还请灼灼姐指教!” 纤纤朝灼灼点点头,春夏把她带到了书房,灼灼见到诸葛靓惊喜道:“大少爷也来了?” “你们就是跟那几个人来的吗?” “不是,带我们来的人到晋阳后就不知去向?却让这几个人护送小姐来郭府,还说让小姐在天黑之前出城。” “他有圣旨吗?” “我没见过,小姐说听他的。” “他们不是左贵嫔派来的人,外祖父也没生过重病。”诸葛凝重道 灼灼惊讶:“啊…那怎么办?小姐还蒙在鼓里。” “等下上菜的时候,你带几个婢女进去跟纤纤对换衣服,你留下来拖住他们,等我们走后再回吴国。” “好!” 正堂,婢女门进进出出的上菜,王府护卫们仔细的查看出来的婢女,进去的人他们是不在意的。一个婢女不小心把汤洒到了纤纤鞋子上,灼灼暴怒的扇了婢女两个巴掌,婢女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灼灼怒道:“还不快服侍小姐换鞋。” 婢女起身,领着纤纤入正厅后的罩房换了双鞋子,纤纤出来后背门而坐。 灼灼喝斥犯事的婢女:“还不滚出去,你想留在这影响小姐的食欲吗?” 婢女捂着红肿的双颊哭着的跑了出去。 郭府不愧是富贵人家,三个人吃饭上了三十几道菜,吃了半个时辰还上了一份甜点。 许是太安静了,季副统朝里探了探头,只看到纤纤的背影,灼灼在一旁小心的侍候。季副统纳闷的用刀顶了顶歪掉的帽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进去看看,又不敢冒犯将军重视的人。 季副统走到纤纤身旁,拱手施礼道:“小姐,时间快到了,准备出城吧?”季副统说着偷偷望了一眼纤纤,只见她低着头喝汤,看不到脸。 灼灼微怒:“你糊涂了吧!将军说天黑之前出城,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是小的糊涂了,请小姐恕罪。”季副统惶恐的跪在地上,抬起头仰视纤纤。 灼灼发现‘小姐’执汤钓的手不停的发抖,走到了季副统面前遮挡住他的视线,不耐烦道:“行了,出去吧!不要打扰小姐吃饭。” “是。”季副统刚刚站起来向门口退去,突然“咣当”一声巨响。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原来是季霖的佩剑掉在了地上。 季副统这下终于看清楚了,起身抓住‘纤纤’发抖的手,急道:“你不是小姐,小姐人呢?” 外面的护卫闻声纷纷涌进来。 季副统:“老马快去报告将军,剩下的人全部向南追。” 众护卫飞奔而出。 ‘纤纤’吓得哭道:“不关奴婢的事,是她威胁奴婢,说奴婢做事毛手毛脚的,要把奴婢发落到青楼,奴婢只好听命行事。” 季副统把‘纤纤’扔到了地上,怒视灼灼。 灼灼无所谓的看着地上的假小姐,道:“小姐不喜欢热闹,说要出去散散心,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季霖冷道:“她去哪啦?” 灼灼故作惊讶道:“小姐去哪了?我一个奴婢怎么知道?” 季副统抽出刀贴着灼灼脸,面无表情道:“你继续装,只是…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划花当真是可惜!” 灼灼瞥了眼贴在脸的刀,不为所动道:“一个丫环的脸,无论有没有被划花,也只能是个丫环。”说完闭上了眼。 这丫头骨头还真硬,这无惧无畏的样子还真令人心动。季霖在心里赞叹,事态紧急,见吓唬她也没用,季霖把刀收进刀鞘,一把掐住了灼灼的脖子,眼神狠厉道:“说是不说?牢里的玩意,糙老爷们都受不了,更何况你这样的小姑娘。” 季霖说罢,掐住灼灼的手越收越紧,竟把她提到了半空中。 灼灼被迫睁开了眼,双手紧抓季副统的手臂,双腿在半空中踢着,脸憋得酱紫也不求饶。一股窒息的感觉,让灼灼体会到死亡来临的恐惧。 老太爷大喝:“住手!老朽不才,好歹也生了两个二千石官员的儿子,尔等无凭无据,也敢在我府上审问我的下人?” 季副统松开了灼灼,他们确系师出无名,犹记起他们第一次抓到张小姐那晚,将军在她的房里过了一夜,里面还曾传出很大的声响,后来不知何故,将军对张小姐关怀备至、无一不从,想是那晚把将军侍候得很满意吧! 季副统奸笑,道:“我等奉将军之命,护送将军夫人访亲,如今将军夫人在此失踪,我有理由怀疑恶贼里应外合劫走了夫人,还请老太爷配合。” 老太爷怒道:“你胡诌!这哪来的将军夫人?” “她之前明明就坐在这。”季副统严肃道,指着刚刚纤纤坐过的位置。 老太爷气得满脸通红,道:“我外孙女云英未嫁,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要告你。” 季副统面无表情道:“嫁没嫁人我是不知道,但她跟我家将军同吃同住,我们都有目共睹。” “你…”老太爷气极败坏 季副统突然顿悟,抓起灼灼的手腕反背到后背,慢慢往上提,道:“你们分明在拖延时间,快说,张小姐去哪了?” 灼灼疼得跪在地上冷汗直流,脸色煞白道:“我只是个丫环,小姐去哪自是不必跟丫环交待的。” “不必跟丫环交待,那一定跟老夫人交待了罗?”季霖放开了灼灼,用拇指剔出了半截刀走向老夫人。 灼灼惊慌的抱着季霖的腿,道:“你要干嘛?我们老夫人和老太爷是朝廷命官家属,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碰的。” 季霖刚把刀架在老夫人脖子上。 “住手!”王浚不知何时站在厅外。 “参见将军!”季霖向王浚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你们俩?其他人呢?”王浚道 “其余的人都往南追去了。” “人都看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王浚厉声道,一脚踢在季副统左肩上,也难怪他火大,经过了这一次,以后还想把纤纤诓回晋国,基本是不可能了。 众人惊讶的望向王浚,见他暴怒的样子又立马惊恐的低下了头,季霖的怒气跟王浚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满堂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季霖被踢翻在地,又马上爬到王浚脚边道:“属下该死,请将军找到小姐在治属下的罪。” “说说怎么丢的吧?” “我等护卫小姐寸步未离,小姐午饭吃了半个时辰一直只字未言,末将发觉太过安静便进门查看,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小姐。”季副统望向跪在地上,穿着小姐衣裳的丫环。 “寸步不离?那她是凭空消失了吗?” “属下一直都有查看出去的人,门口、窗户、瓦顶,只要有个洞口的地方卑职都有把守。其间只有一个婢女把汤洒在小姐鞋上,灼灼打了她两耳光,然后婢女捂着脸出去了。” “大概有多久了?”王浚道 “在开饭前,大概半个时辰以上。”季副统肯定道 “半个时辰…恐怕她早已不在晋阳,追是追不回来了。” 王浚眯着眼睛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朝灼灼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灼灼惊恐的看着王浚,慢吞吞的挪到他面前又低下了头,比起刚刚快被季副统掐死时,她觉得此时的王浚更瘆人。 王浚抓着她的后颈,望着她的眼睛,道:“诸葛靓来过?你回去带句话给你家小姐:郭老太爷涉嫌私通逆贼,已被捉拿下狱,要不要发讣告给张夫人,由她决定。” 灼灼震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聊家常。 “你…”郭老太爷气得说不出话来,望着王浚仿佛很是面熟,诧异:“你是纤儿朋友?” 王浚向郭老太爷施了一礼,道:“见过老爷子!末将年少时确实同纤纤来过郭府。纤纤生性单纯,晚辈担心她受奸人蒙蔽。” “我纤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机会受人蒙蔽?”郭老太爷气呼呼道,要说蒙蔽,分明是你把纤纤诓来晋国,毁了她名声。 “张仲思,本名诸葛靓,他父亲诸葛诞是叛臣,文帝曾下令诛杀诸葛家三族。诸葛靓曾多次潜回晋国窃取机密,还请老太爷不要执迷不悟,把诸葛靓和纤纤唤回来,可免您不知之罪。不然,您这一大家子和前途无量的儿子,恐怕都难逃一死。” “仲思乃我幼女养子,不是你口中的叛臣之后,如今他们已经回国准备婚礼,短期之类不会再回来了,还请将军莫要为难。” 这话不说还好,王浚一听脸色煞白,道:“老太爷如此冥顽不灵,我看您还是呆在家中好好反省,限您一个月交出逆贼,如若不然,以谋逆罪论处。”王浚轻轻拍了拍灼灼的脑袋,而后转身离去。 诸葛靓带着纤纤一行人往东吴方向逃,天黑前在上党与朝歌交界的小镇落脚。晚饭,纤纤胃口不佳早早的回房休息。 诸葛靓坐在床沿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担忧道:“午饭没吃就赶了半天的路,是不是饿伤了胃?还是水土不服?” 纤纤紧张的盯着他的手,本能反应是想躲开,又觉得不妥,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纤纤满含歉意低垂着头,她无颜面对哥哥,心里很忐忑:如果他问起这些天的事该如何做答? 诸葛见她躲闪的眼神还有几分疏离,很想问她:这么些天王浚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即使他对你做了些什么,我又能如何?话到嘴边终究是问不出口,便道:“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纤纤长吐了一口气。 第二天,意外的事让着急逃跑的诸葛靓停了下来,他们只得在上党多呆了几天。 三十五章 逃跑 王府,大婚才十几天,丈夫外出了二十日,对于新婚的文世晖和卫绣来说,寸寸相思断人肠。上午,王浚突然回来了,脸上的春风得意更胜新婚之夜,兴致勃勃的陪着两位夫人用完午饭,又到珍品斋选了好些头面首饰。两位夫人正乐在其中,见王浚恢复了以往的阳光爽朗,心里总之是开心的。 晌午,王浚急匆匆的出去了一趟,又怒气冲冲的回蓼院,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两位夫人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劝阻,便推着管家王福去顶雷,王福刚进门就被砸了出来。 卫绣心里很是纳闷:浚哥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喜怒无常了? 文世晖向王浚身边的近卫打听情况,王浚的近卫都是从军队挑出来的,嘴巴紧得很,秦离又惯会装傻充愣。 黄昏,王浚闷在屋里滴水未进,文世晖怂恿卫绣去蓼院窥劝。 卫绣见蓼院满地的书籍和碎瓷片,王浚靠着书案后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卫绣半蹲在椅子旁,轻轻的唤了声“浚哥哥” 王浚缓缓的睁开眼,两眼无神的望着卫绣,见她满眼的担忧,沙哑的声音道:“我是不是很糟糕?” 卫绣倚着椅子的扶手诚恳道:“绣儿和二哥一直都很钦佩浚哥哥,浚哥哥虽是太原名门之后,从小苦修武艺德行,熟读兵法谋略…放眼整个太原,哪家的女儿不对博陵公王浚仰慕垂青?绣儿不准任何人看轻你,也包括你自己。” 为什么我的好她总是看不见?王浚在心里疑问,闭上了眼沉默不语。 “去年之前,我还是皇上敲定的太子妃,有谁能想到今年我就成了你的小妾。浚哥哥,我们都还年轻,无论前途多舛,峰回路转尤未可知!” 卫绣的真心王浚都看在眼里,此时他才微微感到一点暖意,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 见他有了回应,卫绣温润了双眼,道:“天色已晚,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无论你想做什么,总要有好的体魄才能实现。” 王浚没有反应,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睁开了眼,起身拉着卫绣道:“走吧!我们去外面吃,就我俩。” 卫绣一扫不快。 夜晏仍旧灯火通明、人影如梭,舞台上轻歌慢舞的舞姬妖娆多姿。 王浚要了个近舞台的厢房坐下,想起了许多年前初见张纤纤,也是来这里庆贺,年少的纤纤面对危险的那份从容果敢犹在眼前,她有中原女子少有的淡定和狠绝,那是最吸引他的地方,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走得亦是如此狠绝。王浚从回忆中醒来,苦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瞟到熟悉的身影,坐在乐师当中一个弹琵琶的妇人似曾相识。 王浚唤来老鸨,道:“王妈,那位可是六英?” 老鸨嘻笑道:“公爷您真是好眼力,正是她。” “她怎么变成这样?”王浚惊讶 “老奴也不知,奴家记得正是多年前,公爷您包了她一个多月,她回来后就这样了。” 说起六英,老鸨满心惋惜,六英出身官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然而时运不济,夫家被抄后来到夜晏卖艺不卖身,凭借一曲琵琶《塞上曲》稳坐头牌。七年前,她眼睛瞎后便离开了夜晏,独自带着女儿的她也不知以什么谋生。几天前她又回来了,老鸨见她人老珠黄眼又瞎,但一手琴技更胜当年,就让她负责教习乐器还兼职乐师。 “王妈您把这个转交给她吧!”王浚说罢,将一包沉甸甸的银俩交到老鸨手上。 老鸨拿着银俩受宠若惊,道:“六英能遇着公爷这样的贵人真是她的福气,老奴替她谢谢您了!”老鸨说着朝王浚福了福身 老鸨转身就把银俩交给了六英,六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老鸨道:“你不去谢谢王公子?” “是!妈妈。”六英抱着琵琶朝厢房走去 卫绣望着由丫环引进来的六英有几分不安。 “奴家六英见过王公子,谢王公子慷慨解囊!”六英福身道 “不必客气,你我也算故人,六英姐姐请坐!”王浚道 丫环把六英带到王公子对面坐定。 六英道:“公子可别折煞老奴了,如今老奴这副尊容,实在担不起公子这声姐姐,公子不如唤老奴秦夫人吧!“ “无妨,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王浚道 “多年前被恶人所伤。” 王浚给六英斟了一杯酒,道:“是谁?我能为你讨回公道。” “多谢公子美意,可奴家也不知是谁。奴家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愿公子事事顺心、步步高升!”六英举杯道 王浚与六英共饮一杯。 “奴家一个盲妇,也不知如何答谢您,就让老奴为公子抚琴一曲,聊表谢意。” 六英的《塞上曲》较以前更沧桑了,听得王浚心酸,不觉的多喝了几杯。 翌日清晨,王府收到飞鸽传书,秦离急忙把信送进漪桐园。 王浚看后眼中光彩熠熠,对秦离道:“带上灼灼一起去上党。” 灼灼是谁?新欢吗?卫绣纳闷的看着王浚,不明所以。 王浚很高兴,老马来信说在上党发现了纤纤。匆匆带上二十人马不停蹄往上党赶去。 上党,老马在驿道等着王浚,王浚骑在马上问:“你们没看错?” 老马道:“回禀将军,属下未见到人,只是跟店小二确认了画像。” “哦!那你们怎么发现的?” “说来也奇怪,出了晋阳后,属下也不知道他们会走哪条路回东吴?这时有人用暗箭指路,属下本就毫无头绪,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拿着张小姐的画像追到此处,恰遇一个操东吴口音的人,拉着大夫往客栈走,我等小心的尾随其后,跟到门外见有随从把守,属下不敢靠太近,等大夫看完病后跟他确认了画像。” “大夫怎么说?是谁生了病?”王浚猜测:应该病的不轻,不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耽搁时间。 “没人生病。”老马肯定的回答 王浚好奇的看着老马。 老马看了眼王浚后低着头,道:“大夫开了滑胎药。” 王浚大惊道:“什么?” “大夫说张小姐刚有身孕,还好发现的早,堕胎对母体…” “还不快带路。”王浚打断了老马的话焦急大喝。 “将军…”老马没来得及说完,挥起马鞭急追王浚而去。 上党客栈,纤纤早膳仍没胃口,脸色也泛青。诸葛命人请来了大夫给纤纤诊脉,大夫诊脉后笑着对诸葛道:“恭喜公子,夫人这是有喜了,除了胃口失调,身体微弱外还有些胸闷气滞,待老夫开一剂药,保管她母子身强体壮。” 诸葛闻言如遭五雷轰顶…不敢置信的望着脸色煞白的纤纤,道:“大夫您先请吧!药稍后在开。” 大夫走出客栈冷笑道:“恐怕是对野鸳鸯吧?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一点廉耻心。” 话音刚落,大夫就被人罩上布袋背走了。 客栈内,纤纤哭得泣不成声。 “哥哥,对不起!那日在彭城,他…” 诸葛靓这是第二次见纤纤哭泣,第一次还是十多年前与她初相见时。本想替纤纤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冷静道:“别说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到这种侮辱。只是现在…这孩子必须马上除掉。” 纤纤闻言止住了哭声,眼中仍是泪汪汪,道:“我害怕,我好害怕!” 诸葛靓揽她入怀道:“不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半个时辰后,还是那个大夫,被请到客栈开了一副落胎药,嘱咐道:如果想尽量不伤母体,要分七天服用,到了第七天胎儿必落。 一个时辰后,一碗黑黢黢的落胎药熬好了。诸葛靓扶着纤纤起身,把药端到她嘴边。 纤纤也明白,孩子确实不能留,望着黑黢黢的药,内心却满是恐惧, “喝吧!大夫说了你还年轻,对身体没有多大损伤。” 诸葛靓劝道,两人都心事重重,没在意门外的异常。 纤纤几滴眼泪滑落碗中,扶着碗闭上眼,打算一饮而尽。门外飞来一箭朝诸葛靓执碗的手射来,诸葛闻声,抱着纤纤后仰躲过暗箭,碗里的汤药一滴未洒。诸葛靓随手把碗搁在桌上,去摸腰间的配剑,却见门外赫然站着的王浚,灼灼从王浚身后走了出来,见到纤纤倚在床上面色泛青,急急忙忙的朝床边扑去,哭道:“小姐,你怎么啦?” 纤纤道:“你怎么来了?” “你们走后,王将军去了郭府,勒令老太爷交出小姐少爷,否则,就以通敌叛国罪抓捕老太爷。” “那外祖父现在怎么样了?”纤纤急道 “都没事,王将军虽然很凶,却只是把老太爷软禁了,没有为难他老人家。” 这厢诸葛一见王浚怒火中烧,抄起长剑向王浚刺去。 王浚的流光刀只适用于野外作战,在客房这种狭小之地发挥不出威力。 诸葛用剑阴柔,在狭小的空间跟蛇一样灵活,比王浚要顺手许多。 十几招后,王浚渐落下风,老马带着手下把诸葛靓团团围住。 诸葛靓望着周遭的一圈人,怒目圆睁,对着王浚道:“你我同窗苦读,我一直都敬重你是正人君子,又是名门之后,没成想你竟***女,无耻至极。” 诸葛靓挥剑避开了刺近身的大刀,脚上踢起一张凳子朝王浚砸去,被王浚一掌劈碎。 王浚的护卫一起挥剑朝诸葛劈去,诸葛抓起一个近身的护卫做盾牌,用完就朝人群扔去,继续攻向王浚。 老马和秦离挡在王浚身前,被王浚一把推开,对着诸葛靓道:“平时见你都是一副文弱书生样,今天总算见识了世人口中的少年才子诸葛靓。你一个奸细,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君子作风?” “我做的任何事情自由我来负责,这跟你欺负女人有何干系?” “当然没干系!我对纤纤真心一片,我自会负责到底,这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是我的未婚妻,还轮不到你负责。” “我是她孩子的父亲,既然大舅子来了,不防喝杯喜酒在走。”王浚冷笑道,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朝诸葛胸口刺去。 诸葛挥剑拔开刺来的刀,身后的护卫们齐齐的把刀刺向诸葛后背,诸葛像后背长了眼似的,一个纵跃,踩着护卫的刀,侧翻到窗边。王浚的刀赶蛇般追着诸葛靓的身影。 纤纤和灼灼捡起了地上的刀,护在诸葛靓身后。 “你们来做甚?一边去。”诸葛惊道,他知道王浚只想对付他,是不会伤害纤纤的,便拉着纤纤的手臂甩向一边,纤纤毫无防备跌坐在地,灼灼赶忙跑到纤纤身边。 王浚肉疼的抱起纤纤放在床上,这是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不知有没有伤着? 王浚心疼道:“伤哪啦?疼吗?” 纤纤望着王浚摇了摇头,眼里都是惊慌。 王浚怒视诸葛靓,大喝:“抓住他,无论死活。” 护卫们疯狂围攻。 纤纤拽着王浚的手臂,惊恐道:“放了他,你放了他。” 王浚甩开纤纤的手,站在一旁观战。 纤纤无意瞄见床边那碗药,端起来愣了几秒钟,随后皱起眉头猛饮。 王浚瞥了一眼纤纤,见她在喝着什么,也没在意,又觉得她那绝然的样子不对劲。想起刚到客栈,诸葛靓正准备给她喂滑胎药,王浚大惊…转身一把拍掉了纤纤手中的药碗,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咽喉命令道:“马上给我吐出来!” 纤纤憋红了小脸,嘴里的残汁沿着唇角流出。 诸葛靓担心之余分了神,被老马一群人擒住。 灼灼想扳开王浚的手却未能如愿,朝着王浚的手狠咬一口,王浚吃痛松开手。 老马上前拉着灼灼的衣领往后一扔,对王浚道:“回禀将军…” “快叫大夫。”王浚又急又怒的打断了老马的话,甩了甩吃痛的手,看着面色难看的纤纤。 纤纤伏在王浚膝上猛咳,又呕出了少许药汁。 王浚轻轻的顺着纤纤的背,看着一动不动的老马正欲发飙。 老马纹丝不动,继续道:“禀报将军,那是补药。” 王浚的脸像变色盘,忽而大怒,忽而大喜,道:“你怎么不早说?” 老马小声的嘀咕道:“我想说您也没给我机会呀?” 王浚白了老马一眼,老马立马闭嘴。 王浚喜道:“回府。” 诸葛靓冷笑:“回去…你如何安置她?她可是吴国光??勋的女儿,本来就有婚约,你也是刚刚大婚,你家人允许吗?朝廷允许吗?纤纤同意吗?” 纤纤闻言,吃惊的望着王浚,道:“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可我的清白都给了你,你又有什么损失呢?你既有了妻妾,何苦纠缠敌将之女?白白耽误了将军的前程!” 你还会担心我的前程?王浚心里冷笑,抽出手帕,轻轻擦着纤纤嘴边的残渣,道:“怎么会耽误我的前程呢?我只是娶了指腹为婚的妻子华芳为妾,这关敌国什么事?” 纤纤冷冷的看着王浚,这人比她还能瞎扯,那你也不能当全晋阳的老百姓都是傻子。 王浚慢悠悠的收拾着纤纤零乱的头发,又道:“如果你是敌将之女,郭老太爷就是通敌叛国。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到底是谁?” 纤纤紧紧地拽住床沿,脸色泛青。 老马识趣的跪地恭贺道:“恭喜将军!觅回华夫人。” 其余护卫见状皆跪地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哈…哈…哈…全都有赏!”王浚开怀大笑,连着几个月失落,终于峰回路转。 “老马,把那大夫找来,在找辆马车。”王浚道 原本快马半天的路程,王浚担心有身孕的纤纤,缓缓的赶着马车,走了五天才到晋阳。 一路上纤纤都在赌气,王浚端着鲜鱼汤,勺了一口吹冷了递到纤纤嘴边。 纤纤把头一扭,不吃不喝也不语。 王浚无聊的搅着鱼汤也不恼,下令:“华夫人不吃不喝,他俩也不准吃喝;华夫人吃多少,他俩也只能吃多少。” ‘他俩’指的自然是灼灼和诸葛靓。 纤纤怒视王浚,王浚悠哉的吹着鱼汤,也不看她一眼,纤纤一把抢过鱼汤一饮而尽。 三十六章 王家的长孙 王浚撑着下巴,心情大好的看着纤纤赌气喝汤,比起你对我虚与委蛇的样子,这样的你更真实。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怎样我都开心。王浚正勿自得意,又递了碗老母鸡黑豆粥、小青菜、点心和一些水果到纤纤眼前。 纤纤也不拘着,接过就吃,直到撑不下吐了出来,吐完又准备把剩下的东西也吃掉。王浚赶紧拦下,纤纤却始终都不肯看他一眼。 王浚皱着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深夜,纤纤噩梦连连。 大夫连夜煎好了药,道:“夫人有孕,许多药都不能用,为了不伤胎儿,药的份量也很轻,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夫人是心病,终须心药医。” 纤纤睡不好,吃在多脸色也不见好。 王浚能强迫她做许多事情,却不能阻止她做噩梦,当噩梦再次袭来,王浚揽着纤纤入怀,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呆在我身边有这样痛苦吗?我会对你好,像从前一样好。你不知道从前你有多难亲近,浑身都是刺,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为了能跟你说上话,我包下六英一个月。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放着我这样的大好青年不喜欢,怎么就对青楼女子着迷呢?那六英的费用真是高,透支了我一年的零花。就为这事,我爹在临死前都在骂我是个败家玩意,可你竟一次都不出现。后来我想破了头才想出央求三姐,宴请左芬。左芬也不出所望,把你带了来。为了能多些和你相处,我堂堂博陵公替太守的女儿赶了两个月的马车。可我竟然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后来你生了一场病,好几天都没来书院,我好害怕你回了东吴。好不容易等到你上学了,你却莫名其妙的不在理我。再后来,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你的眼色行事,生怕你一不开心又不理我,此后都不敢有半分违拗,即便明知你撮合我和左芬…我自小熟读兵法谋略和经史子集,但我发现,这些东西加在一起都没有你难懂。” 已经醒来的纤纤闭着眼装睡,突然感到额头上有几滴液体滑落。于他的立场也确实没做错,错的反倒是她,不该利用了他的感情来安慰左芬。事情变成这种结果,她在赌气又能改变什么?想到这些,纤纤稍微心安了些,一觉睡到天明。 王府,秦离前行赶回,置办了许多女子物件,从外新买了八个婢女放在蓼院;蓼院所有的兵器利器都被移了出来,大肆清洁整饬;帘子和被子都换成柔和的颜色;所有桌角、门边等,效为突出的边角都被磨圆了;蓼院的回廊、过道有一点凹凸都被修平了;院内的竹子也拨了,改种栀子花。现在的蓼院俨然成了女子闺房。 王府的主子们都好奇是怎么回事,问秦离也只得到六个字:“是少爷的吩咐。” 文世晖道:“莫非夫君新得了美人?” 卫绣道:“不可能吧?新收了美人为什么要翻修蓼院?王府有的是院子。蓼院一直是浚哥哥的住所,即便封爵后翻修扩建,他也不愿搬离。” 卫绣话里话外都在透露一个信息——她和将军是青梅竹马,外人根本无法插入他们之间。 文世晖皱了皱眉。 元白却道:“夫人,将军近日总是闷闷不乐,说到底都是后院无能,没本事讨将军欢喜。您是当家主母,是否替将军多纳几房妾室?一来可妙语解烦;二来将军一脉单传,开枝散叶是重中之重。” 元白这话里有好几重信息:文世晖是主母,卫绣只是个妾室,还是无能的、没有生育的、不能讨将军开心的妾室,而将军的妾室要多少有多少。 文世晖一听这话乐了,舅舅送的这陪嫁一向惜字如金,但凡开口总是一语中的。 “甚好!妹妹一定知道夫君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改明儿我们去挑几个会说话的小妾。” 文世晖着重‘会说话的小妾’几字,卫绣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王浚带着华芳回府,两位新婚夫人激动不已,急急忙忙的赶去蓼院,却都碰了一鼻子灰。 老马守在蓼院门口,道:“将军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蓼院。” 华芳坐在回廊下,望着满院的栀子花和八个婢女直皱眉头。 秦离道:“启禀少爷,这八个婢女都合过生辰八字,不会与夫人相冲。” 王浚点了点头,宣布道:“这蓼院活不多,用不了这么多人,但只要有用的人,我不介意多养几个。从现开始,你们各凭本事让夫人开心,若不能令夫人满意的,则重新发落给人伢子。你们挨个介绍吧?” 婢子们脸色发白的望向华芳,华芳则微怒的看着王浚。 “我叫喜莲,十七岁,我父亲是个裁缝,母亲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奴婢从小习得缝衣绣制,夫人若留着奴婢,夫人的衣服和将来小少爷和小姐们的衣物奴婢全包了,包管小少爷、小姐们穿得舒舒服服又体面。” 王浚高兴道:“嗯!不错。下一个。” “奴婢叫薄荷,今年十五岁,奴婢的父亲生前是夜晏的厨子,奴婢也精通厨艺,擅长做各类点心。若奴婢能伺候夫人,包管夫人每餐吃得香喷喷的,将来生个大胖小子!” 说道王浚心坎上,喜道:“好!下一个。” “姨奶奶,将军正在忙,不方便打扰!”门外小夏呼道。 老马听说赵姨娘是将军的生母,知道这人是碰不得的,便推给小夏。 “走开!老娘进儿子的院子,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来管。”赵姨娘怒道,她心中万分好奇,早就听下人说儿子回来了,也不见他来拜见,刚刚听阿绣说浚儿带回个女人,之后蓼院就闭门谢客,连大夫人求见也被拦了回去,甚是奇怪! “姨奶奶,将军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蓼院。姨奶奶…” 小夏拦不住,便跟着赵姨娘一起进了院,见王浚并没责怪她,小夏悄然退下。 赵姨娘扫视了一圈院子里这堆人,盯着唯一个坐着的人,道:“呦!这么大阵仗?这是在挑通房丫头吗?” “娘,您怎么来了?来,我们屋里聊。”王浚拉过母亲进了书房。 “这姑娘是什么来头?”一进屋,赵姨娘就憋不住问,竟然能让她傲娇的儿子站一边服侍 “她是华芳。”王浚答 “什么?华芳不是死了吗?”赵姨娘一惊一乍的 “娘,她就是华芳。”王浚肯定道 “华芳走的时候才六岁,你怎么这么肯定她就是华芳?”赵姨娘觉得蹊跷。 “娘,您先坐。”王浚殷勤道 赵姨娘纳闷的看着儿子,很少见他这么客气。 王浚紧挨着母亲,道:“您想抱孙子吗?” 赵姨娘一提这就来气了,盯着王浚的肚子道:“这不是废话嘛!你有吗?” 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怀孩子?他这母亲总让他零乱,王浚赶紧遮住小腹,眼神朝屋外瞟去:“我没有,她有。” “你确定?”赵姨娘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确定。” “感谢列祖列宗!这喜从天降啊!”赵姨娘开心的站了起来,对着堂上拜了几拜,又突然神情凝重道:“她该不会是骗子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里的骨肉确实是我的。她只能是华芳,不然她连王家的门都进不了,晖儿和阿绣定容下了她。” “说得也是,那老夫人那边怎么解释?”赵姨娘又继续拜谢祖宗。 “您听我说,她跟华芳同龄,是被东吴人张氏夫妇收养的,张氏夫妇另还收养了一个男孩比她大…”王浚把张纤纤的家境照搬了过来。 “这么说能行吗?”赵姨娘将信将疑 “您想抱孙子吗?”王浚反问 赵姨娘一拍大腿,道:“我怎么看她都像华芳,谁要说她不是我跟谁急。” “我找过看相的,说她好生养,王家的长孙必从她腹中出。”王浚扔下一颗强效丸 “呀!那得好好挑些丫头婆子,好生侍候着。”赵姨娘开心道,她只管抱孙子,她可不管是谁生的。 “我不正在挑吗?只是这好的婆子一时半会不好找,听说她被人从水里捞上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那张氏夫妇费了好些功夫才给她调养过来,这又是头胎,过一个月我就得去代郡赴任了,我担心…” “这事交给我来办,我给她找六个调理的能手,包管养得她白白胖胖的。”赵姨娘风风火火正准备离开。 王浚急忙叫住:“娘,还有件事,我想在赴任前先给她正名,未婚先孕,对她和孩子的名声都不好。” “就你事多,老娘当年不也是买一送一进的门。”赵姨娘说完转身离去。 王浚:“…” 小院里,婢子们仍在依次介绍。 “奴家谢春红,今年十三岁,我娘之前是夜晏的乐伎,后来生了场大病耗尽积畜,奴婢不愿去那腌臜地,只得将自己卖了换点药钱。奴婢自小照顾母亲,这侍候人的活自不在话下,也识得几个字,还会弹曲,夫人闷时可供解泛。”谢春红虽年岁尚小,但身姿纤长、气质绝佳,这美人胚子已可见一斑。 八个婢子有五个心灵手巧的,另三个只会做些粗活。 王浚下命:“那三个打发出去给人伢子。” 三个婢子两胖一瘦,全都跪在地哭道:“夫人您行行好,若是落到人伢子手里,长得好就卖到青楼,像我们这些生得不好的,定会被发卖到穷山恶水之地作苦活,直到累死也回不到家乡。奴婢不怕苦,就怕到死都不能在跟家人见面。求求夫人了,收下我们吧?我们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三个婢子磕头如倒葱。 王浚对着小厮严厉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拉下去,若惊着夫人唯你们是问。” 小厮们拉起地上哭啼的婢女往外拖去,婢女们犹有不甘的挣扎,在场的人都不忍直视。 华芳道:“等等。” 小厮闻言停手。 华芳望着王浚道:“即是奴婢——不必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只要心地好、手脚勤快即可。” “夫人说的是,那这几个…”王浚心里窃喜:你终于肯开口啦! “秦离,去斟十六杯茶来,这十六杯茶里有八杯茶是茶,余八杯是蜂蜜水,喝到茶的人就请出去吧!去与留全凭运气,与人无关,你们也不可在抱怨。”华芳凑近秦离又嘱咐了一翻。 原本王浚留下的五个婢女里除谢春红外,其余四人小声的商议,最后有二人把高个一些的推了出来,高个怯怯的走到华芳面前施了一礼,道:“夫人,我们几个都觉得,将军之前说:以才能论去留较为合理,我们也服气。用茶赌运气跟赌坊赌博没有区别,实在不妥。” “你叫…”华芳道 “奴婢小七。”小七怯怯的瞧了一眼华芳。 “你刚刚说的还有谁赞同?”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出声,有个胆子大点的上前一步道:“奴婢也赞同。” “你叫什么名字?”华芳问 “奴婢斗儿。” “其他人呢?”华芳又问 其余人皆低头不语。 “春红,你呢?有什么看法?”华芳问 “雷霆雨露皆是主子赐与,奴婢…奴婢不敢有看法。”谢春红低声道 “你们刚刚有四人商议,另外两人呢?难道不赞同吗?”华芳问 “回夫人,奴婢也觉得将军说的对,但即是夫人选婢子,规则当然由夫人定。”喜莲道,薄荷附应。 “那另三个人呢?”华芳问 “夫人肯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们感激不尽。”胖妞答道。 “还是喜莲懂事,还知道婢子该守的规矩,要是你们觉得不服气可以不赌,直接出府。”华芳道 婢子们低头不语。 茶上来后,灼灼颁布规矩:“不可以掀盖、不可以靠近、更不可以闻。” 婢女们选罢,有几个喝到茶的已经开始低低的哭泣,小七则软绵绵的跪坐在地。 “喝茶的站左边,喝蜂蜜水的站右边。”灼灼道 两个胖妞、喜莲、薄荷、谢春红、小七都站到了左边。 “唉呀!你们的运气真差,怎么都喝到了茶呢?”灼灼可惜道 瘦婢子、斗儿慢吞吞的站到了右边,脸上却呈忐忑之色。 “就只有她俩运气好嘛?还有没有人喝到蜂蜜水的?”灼灼道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左边的人留下,右边的人逐出府。”灼灼道 众人吃惊,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不是说喝到蜂蜜水就可以留下吗?”斗儿不服道 “那你确实喝到了蜂蜜水吗?”灼灼大声问道 “是,我喝的就是蜂蜜水。”斗儿斩钉截铁道 “是吗?可我给你们的分明都是一样的,都是茶。”灼灼道 众人面面相觑。 “如果不相信,你们俩可以把剩下的茶都喝了。”灼灼道 两位婢子不在言语,默默的跟在婆子的身后出了府。 华芳在灼灼耳边交代了几句,回了内室。 “下午,小夏会教大家规矩,喜莲、谢春红你们二人负责夫人的起居,薄荷负责饮食,两位胖姐儿给薄荷打下手。谢春红名字不吉利,夫人赐名叫谢雨,希望你像久旱后的甘霖——助人于危急。两位胖姐儿,夫人也给起了名——小安、久安,望你二人一生平平安安,不用在受颠沛流离之苦。从今以后大家都是姐妹,要互相帮助,相互扶持。”灼灼大声宣布。 “谢夫人赐名!”谢雨、小安、久安道 王浚突然插话:“从今天起,你们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华夫人,你们要忠心的也只有一个,还是华夫人。关于主人的一切都是秘密,凡有对外泄露主人秘密者,绞舌。任何时候你们都要以她的安全为第一,趟若日后夫人能替王家诞下子嗣,就是大功一件,你们也会跟着主子受赏。同样,若是主子犯错或发生任何意外,下人都要受十倍百倍的惩罚。” “是将军。”六个婢子胆颤心惊道。 王浚进到室内见到华芳,道:“夫人真是好手段,一杯茶就把她们的秉性都试了出来。你也累了,先沐浴休息,下个月我就要去代郡了,时间仓促,我们先办个简单的婚礼,日后我定会补偿你。” “你什么时候放了我哥哥?” 王浚抚了抚她的脸庞,心情极好道:“你好好的呆在我身边,我自会放他走。” “我现在不就在你身边吗?”华芳忧虑的看向王浚 “待你平安产子…”王浚未说完就被华芳打断了。 “不行,太久了我爹娘会担心。” “那就要看你怎么让我安心了。我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只会浪费我的粮食。” 三十七章 蓼院的主人 王浚的拇指沿着华芳的下唇摩梭,笑得一脸邪魅,今天的她又让他惊艳了一回。 华芳忧虑了片刻,双手攀上王浚的肩膀,献上一吻。 这还是华芳第一次主动索吻,王浚唇角不可思意的弯起,嘴上却并不回应。 吻了片刻都不见王浚回应,华芳恼怒的把王浚推倒在榻,伏在他身上却不知从何下手,她的经验可都是王浚教的,总不能就这样返用在他身上吧? 王浚正受用着,见华芳呆呆的没下文了,忍不住拉下华芳的脑袋两唇相印,另一只手也不老实的在华芳身上游移。 华芳突然觉得身上很凉快,侧头见外袍已被王浚扔在地上,大惊,推开王浚。王浚紧紧的把她箍在胸前,吻得更急切。 华芳忙道:“不行。” 刚升起的情欲被当头沷了冷水,王浚恼怒的望着她。 华芳也觉得失言,像犯错的孩童般低头轻语:“会伤到孩子的,大夫说了不能行房。” 她竟然会考虑这个孩子安全,王浚闻言欣喜,拉下她的头,在她颈间轻吻。 “大夫说前三个月胎相不稳,最易小产。”华芳躲闪着轻推王浚。 “别乱动。”王浚紧紧抱着华芳,在她颈间平稳了呼吸,又长叹了一口气。 华芳听话的一动不动,道:“院里的松树是怎么回事?” 王浚尴尬道:“遭虫蛀了。” “婚礼可办,可不办,至今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向我爹娘交待?还有外祖父。” “外祖那边我来解释。给我时间,我会证明嫁给我,准没错。”王浚承诺,这段时间于他来说大起大落得太快,即便抱着她也感觉很不踏实。 华芳不知如何回应,转移话题道:“都回来了这么久,你该去给家人请安了。” “我去给母亲请安,然后直接在我娘那用餐,今天你要一个人吃饭。我让秦离准备了些你喜欢的书,要是闷了就翻翻,但不要看太久了,会伤神。也可以让小夏叫评书先生或是乐师来解闷。” 她在赶人,王浚很识趣,心里也不免叹息:看来你这么乖顺也只不过是敷衍我,想让我放了诸葛靓。 出了蓼院,王浚吩咐老马增加人手严守,仍觉得浑身的燥热,便先去了僩瑟轩。 文世晖见到丈夫自是万分高兴,王浚遣走了下人,与大夫人云雨一翻。今天的王浚很粗狂,文世晖不明所以,半个时辰前她还被挡在蓼院外吹冷风,现在他却热情似火,不是带了个姑娘回府吗?那不应该如此饥渴呀? “听说夫君带回一位女子,不知有何安排?”文世晖伏在王浚胸口问。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幼时父亲给我订过一门亲事,你可有听说?” “听说过,她在搬迁的途中遇险而亡。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文世晖无聊的在王浚胸口画圈圈。 王浚觉得痒痒的,便抓住她调皮的手,惩罚地往他下巴的胡渣上摩梭,文世晖只觉得刺痛便抽回了手,伏在他胸前等他回答。 “她是遇了险,但并没有死,被人救起后受了太大刺激,年岁又小,便忘了所以事情。后来在书院我遇到一位女子,总觉得似曾相识,多方打探之下发现她就是华芳。”王浚盯着他的正室夫人,她看起来一副纯洁的样子,不像诚府深的人。 文世晖一阵错愕,眼神略微暗淡,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把她安置在蓼院,华家对父亲有救命之恩,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门亲事,王家不能亏待她,正室的名份已经给不了她了。下个月我要回代郡,匆匆忙忙的也只能办一场简单的婚礼,华伯父和伯母都不在了,她的养父母也来不了,真是难为她了!”王浚说得有理有据,也由不得文世晖不信。 “王家欠她的就是妾身欠她的,夫君放心,贱妾会代为偿还。”文世晖见王浚并不偏袒华芳,放下心来,难怪他大张旗鼓的带了个女人回来又不碰,娶她也只是道义。 王浚抱着她又是一翻温存,文世晖道:“她一直住在蓼院也不合适,还是给她另一处宅子吧?爹爹的故居平澜院就很不错,也算对得起她身份。” “那可是父亲的旧居,须母亲点头才行。” 王浚洗漱后去向老夫人问安。 老夫人道:“听说你带回来了个丫头?” “儿子带回来的是华芳。” 王浚对这嫡母一直很敬重,她有赵姨娘身上永远不可能有的沉着冷静与远见。 “她真是华芳?” “她刚有了身孕。”王浚答非所问,低头抿了一口茶。 老夫人思考了片刻,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绣儿那我一直都让人送药——避子药。”她认真的盯着王浚的表情,见他没有多大反应又道:“你宠谁都没关系,但不能乱了纲常,让妾室生出不轨的心思觊觎主位。” 王浚忙道:“儿子明白,定不会祸起萧墙。” 老夫人担心卫家权势太重,将来会有嫡庶之争,祸乱王家。王浚还真没想到这些,又一次对嫡母的远见佩服。 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严厉道:“你一直都在怪你父亲瞧不起你母亲卑贱的出身,连带着也鄙视你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从你小时候开始就不待见你,又一直严厉的操练你的武艺。你有没有想过?你生母头脑简单毫无心机,你又是独子,没有兄弟和外援相助,如果不这样对待你们母子,你一人之力如何撑起整个王府?我老了,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了。但你宠人也要有个度,你让别的妻妾都活得没指望了,她们又怎么可能让你的心上人逍遥快活?” 王浚惊愕,只道嫡母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没想道她如此通透。 王浚跪在母亲跟前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子谨遵教诲。” 老夫人望着王浚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和软了不少道:“起来吧!” “儿子想办个简单的婚礼,让她母子名正言顺,下个月我就要去代郡了,担心她母子的安危,想跟母亲借个人。” “谁?” “箬姑。” “等她正了名,我再让箬姑去瞧瞧吧!” 王浚走时问箬姑要了一副药,王浚把药给了赵姨娘,让她熬好了给文世晖送去,说是送子汤,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王浚跟赵姨娘吃过饭便出了虹园,在门口巧遇卫绣,便拉着她到花园走了走,道:“她回来了?” 卫绣一脸疑惑:“谁回来了?” “纤纤!” 卫绣心下骇然,惊而不语。 “她现在的名字叫华芳,过几天我会跟她办一场简单的婚礼。”王浚说罢就去了郭府。 卫绣凝重的望着王浚离去的背影,紧握着拳头… 蓼院,灼灼领着二十多个丫头小厮分配任务,俨然一副管家婆的样子。 “把院里的栀子花全部移出去,换成茉莉和粉嫩色蔷薇。前门和后门的屋檐下安上一串三尺长的铜风铃。夫人用的被褥和一干床上用品都要用迷迭香薰过;夏天的衣物则用菖蒲、七里香、薄荷、艾叶煮过的汤浸泡。屋里新刷了漆味很重,趁着夫人沐浴的档,赶紧用柚子皮熬水,把所有的角落擦洗一遍,再用檀香熏一熏。现在马上动手。” “灼儿姐,那栀子花是将军吩咐种的,也要移走吗?”小厮陈三道。 “将军种花是为了讨夫人喜欢,夫人不喜欢了当然可以移走。再则,那栀子花虽是夫人的至爱,但极易生虫子。赶紧动手吧!有什么事自有夫人担着。再来两人跟我一起出去采买。” 小夏为难道:“灼灼姐,将军吩咐:大婚前夫人和灼灼姐只管呆在院里静养,不能出府。有什么需要直管吩咐我们几个。” 小夏说完低着头。 灼灼瞪着小夏无语。 蓼院的仆人有几个是老仆,对纤纤仍记忆犹新,心里好奇:为什么一年不见她连名字也改了?但也明白她是将军的心头肉,不敢造次。 灼灼回房伺候华芳沐浴,道:“小姐,我们真要留下来吗?” “你不喜欢这里吗?”华芳闭着眼泡澡,汤水里有她喜欢的栀子花味。 “这里吃穿用度都不比我们府差,只是不让出去,毕竟东吴才是我们的家乡。再则…”灼灼说得比较婉转,她怕刺激到纤纤。 “再则什么?” “少爷怎么办?他没有亲人,就只有小姐了。” 灼灼只跟纤纤生活了两年,跟在诸葛靓身边却有四年,诸葛靓待下人极好,张府的婢女做梦都想做他的通房,灼灼也是这么想的。 “我已经有了身孕,即便我愿意,人言可畏,哥哥心里又如何无芥蒂?更何况哥哥还在他们手里,我若不顺从,他会有危险。当务之急是要让哥哥赶紧回东吴,其它的从长计议。” “那少爷回去了之后呢?” “我一直在找一个地方,一个司马家够不着的地方,我想跟哥哥和家人一起去那里生活。” “那孩子怎么办?”灼灼瞧着纤纤的小腹。 “先生下来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王浚还不至于害我和孩子。”纤纤皱着眉道,她从没想过这个孩子,至今为止,她都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将来…王浚应该不会让她把孩子带走吧! “那倒也是,小姐逃走后他气得想杀人,他明知最有效的办法是威胁老太爷,却始终都没对老太爷动粗;还有几次小姐晚上做噩梦,我赶到房门口时看到他抱着小姐哭,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能做到这样着实不易。” 纤纤沉默。 灼灼没心没肺的问道:“为什么留下小七呢?她那样顶撞您。” “她诚实、没心眼就足够了,我们初来乍到位份又低,难免日后不受欺负。她胆子大,敢顶撞我,将来养熟了也能替我顶撞任何人。” 灼灼有所悟。 郭府,王浚带上厚礼向郭老太爷请罪,道:“上次是晚辈太心急了,出言不逊,还请老太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王浚的改变让郭老太爷不明所以。 王浚道:“我和纤纤过几天要举行婚礼了,她娘家人远在东吴,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我怕她被人看轻了,还请老太爷心疼纤纤,替她娘家撑场面。” 老太爷吃惊:“纤纤在你那?” “不只纤纤,诸葛靓也在我这。” 老太爷惊愕的望着王浚,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俩?” “纤纤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的。至于诸葛靓,他是逆贼。” 老太爷面色发青,半眯着眼摇头,道:“堂堂太原第一大家族,你的所作所为也太龌龊了。” “我对她的情意并不比诸葛靓少半分,晚辈也不敢奢求您能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是有多深的感情,才让她做了个见不了光的小妾?”郭老太爷气极 王浚跪在老太爷面前起誓:“晚辈就是小妾所出,也是王家唯一的子嗣,没人敢因为这种身份嘲笑我和我娘。我保证:将来我的孩子只由她腹中出。您是纤纤最爱重的长辈,也是她在晋阳唯一的亲人,我不忍她怀有身孕却得不到亲情眷顾。只要您同意,我现在就把诸葛靓放了。” 老太爷神色凝重的看着王浚,难怪之前他盛怒之下也没把诸葛靓的事捅到官府。纤纤在他手上,就算不同意又能改变什么。上次她兄妹突然离开,都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也不知纤纤是什么心思? 老太爷道:“我要见纤纤。” “我现在就带您去。”王浚见老太爷松口,也松了口气 蓼院,华芳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看书,时不时瞧着灼灼指挥下人在院里种花、铺草皮、苔藓,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王浚领着郭老太爷进到蓼院,门口的风铃被门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华芳闻声醒来。 王浚阻止下人们问安,免得吵醒华芳,却瞧见华芳早已经被铜铃声吵醒,皱眉盯着那串超大超丑的铜铃道:“这是干什么?” 小夏施了一礼道:“回禀少爷,这是灼灼姐吩咐的。” 灼灼见老太爷到来,欣喜的赶过来见礼,转过头却不甚客气的对王浚道:“我们张府的院门就摆了一道特制的铜风铃,只要有人进门,门撞击到风铃就会发出声响,提醒屋内的下人们奉茶迎客。除此之外,张府围墙的四周都用细线牵着小风铃,只要有贼人闯院就会触碰到细线,惊动铜铃,用铃声提醒护院,可以大大缩减人力。我家小姐还用四角屋檐的风铃声,判别风向和风速。” 王浚瞧着一脸傲娇的灼灼,也不生气,仿佛看到了纤纤的翻版,对着灼灼拱手施礼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是风铃也太丑了。” 灼灼知道王浚是取笑她,也不理会,掺着老太爷来到华芳身边。 华芳看到外祖父走到跟前,激动的施礼,扶着外祖父进了书房,王浚识趣的唤退下人,给祖孙俩留私人空间。 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老太爷严肃道:“上次你们走得匆忙,仲思的身份真是叛臣之后吗?” 华芳道:“是。” “所以他来晋阳真的是为窃取情报?” “不是,哥哥起初真的是不放心我,后来无意得了些情报。” “听说你有喜了,还准备跟他举行婚礼,这是真的吗?” “是,如果不是如此,他便不会放过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仲思,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这…这孩子…需要一个名份。”纤纤摸着平躺的小腹道 “你并不讨厌他是吗?” 纤纤点了点头。 郭老太爷见状松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你跟我回郭府吧?从郭府出嫁到王府,于你的名声会好些。” “他不会同意的,看门口那些护卫,他对我不放心。” “我来跟他说,他应该会同意的。”老太爷和颜悦色道 “纤儿听外祖父的。”华芳乖巧道 “事以至此,你也不必多心,安心养胎便是。”郭老太爷说完走出了书房。 院里,王浚还在逗着灼灼丫头,吃着她剥给华芳的橙子,道:“好好的栀子花招你惹你啦?你怎么把它们全拔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忒心狠了,这都是跟你主子学的吧?” 三十八章 华芳的婚礼 “那花招虫子,那种虫子细小,一般的纱布根本防不了,要是它钻进人的鼻子里,鼻子就会被它一点一点的咬掉。你要喜欢,就种自己院里好啦!反正小姐的院里不能种。”灼灼吓唬道。 王浚悻悻的摸摸鼻子,这丫头懂得真多!逗道:“这就是本将军的院子呀!” “现在归小姐了。”灼灼不理会他。 “呦!你这是耍流氓呀?光天化日的强占官宅。”王浚喜欢逗灼灼,在纤纤那的挫败感,能在灼灼身上找到自信。 “你们都快成亲了,你的就是小姐的,你的院子当然也是小姐的院子。”灼灼跟着纤纤一快长大,牙尖嘴利当然不是盖的。 “照你这么说,你家小姐的也是我的,你是你家小姐的,那也是我的罗?”王浚邪邪的看向灼灼,还挑衅的挑了挑眉。 “陪嫁也是嫁妆的一部分,嫁妆永远归于夫人。”灼灼都懒得抬头看王浚一眼,当初一心盼望小姐和诸葛公子成婚,做诸葛公子的通房,她倒是欢喜。 “你这是耍赖。难怪女子长不出胡子,原来是脸皮太厚了。” “脸皮厚不厚跟胡子有什么关系?” “你们女人不光长不出胡子,胸毛、腿毛也长不出来,不就是因为皮太厚了吗?” “切…猴子的毛更多呢!您分明是野性未退。” “休得无礼。”老太爷训斥灼灼。 灼灼向老太爷施了一礼,白了一眼王浚就走开了。 王浚却是开心的,要是纤纤能像灼灼一样和他斗嘴多好。 老太爷道:“吉日订在何时?” 王浚挥退了院内所有下人,道:“六月初一。” “还有二十天,这也太着急了吧?” 王浚严肃道:“二十天后我就得回代郡赴任,若是等下次告假,起码要二个月以后,纤纤的肚子恐怕就瞒不住了。婚礼的准备老太爷无须担心,王府不久前才举行大婚,撤下的物品可以将就。倒是纤纤的喜袍和凤冠,又不能用别人用过的,找现成的又太过简陋。” “喜服、凤冠老朽能解决,以前给纤纤母亲准备的还留着,原先也给她备了份嫁妆,现在也用得上。” “伯母的喜袍怎么会在郭府?” “一言难尽,以后在说吧!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准备婚礼,纤纤我先带回去了,没成亲就住在夫家,成何体统?” 王浚像个大男孩,腼腆的摸摸头道:“我一年到头都在驻地,现在好不容易有些时间,想跟纤纤多些相处,婚礼当天我会派人送还,日后外祖父想纤纤了,还不是抬抬脚的事。只是从今往后,纤纤的娘家便是郭家,她不能再跟东吴有任何牵扯,以后在人前也不能唤纤纤这名字了,要唤她华芳。当然,私底下您老怎么唤都行。” 郭老太爷总算看清了,王浚对纤纤确实情深。 “也好!我先回去了。”老太爷说完起身 “恭送老太爷!”王浚行晚辈礼 老太爷回过头来,盯着王浚道:“你唤我什么?” 王浚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喜笑颜开道:“外孙女婿送送外祖父吧!” 老太爷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华芳郁闷的目送二人离开。 送走了老太爷后,王浚把诸葛靓也送回了郭府。 老太爷看着面容憔悴的诸葛靓,道:“你还好吧?” “还好。”诸葛靓有气无力的回答。 “纤纤下个月会跟王浚成亲,是她没福气,今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子。忘了她吧!”老太爷腆着老脸道。 被囚禁的这段时间,诸葛靓也猜测到了,但亲耳听到时心里仍是难以忍受,不发一语的回了房。 李兰心当天就得到了消息,赶到郭府见诸葛靓。诸葛靓像丢了魂般睁着眼躺在床上。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哪受伤?”李兰心担心道 诸葛靓仍旧不置一词。 李兰心见状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拉开诸葛靓的袖子检查,见他手臂上未处理过的伤早已结痂,焦急道:“你还有其它伤吗?你说句话呀?” 诸葛靓一动不动的躺着。 李兰心生气道:“没有她你就不活了吗?父母兄弟的仇也不管了吗?”诸葛靓置若罔闻。 李兰心继续道:“回东吴吧?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东吴有你的养父养母,他们失掉了唯一的女儿,现在你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了。”李兰心见他仍没反应,跟泄了气似的一屁股坐在鞋踏上,倚着床沿,心里懊悔:也许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一己之私泄露他们的行踪。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晚风微冷,诸葛靓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望着坐在地上的李兰心冷得瑟瑟发抖,心里有几丝不忍。 “陪我喝杯酒吧?” 诸葛靓说罢,脱下身上的外袍丢在李兰心身上,也不管有没有女子在场,勿自换了套衣服出了门。 李兰心抱着带有他体温的衣服发愣,呆呆的看着他脱掉了身上的衣物,露出健壮的背部。身为武将的他,身上竟没有留下一丝伤疤,细瘦的腰下穿着雪白的长裤。李兰心羞红了脸,背过身子,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再回头时他已经出了内室。李兰心赶紧披上他丢下的外袍,快步跟上。 夜晏,依旧车水马龙,像永不落幕的夜晚。 诸葛靓要一了间雅间,熟练的点上一桌酒菜,让老鸨找来谢夫人抚琴。 老鸨惊讶:“爷说的可是瞎婆子六英?” “是她很什么奇怪吗?”诸葛靓问 老鸨看了一眼诸葛靓身边的姑娘,脂粉未施还穿了一身男子外袍,女人味没有,男人味却十足。心里嘀咕:来青楼还自带小姐,这年头,客人的品味还真难侍候! 老鸨谄媚道:“我家六英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喜欢她的人从汾水都能排到黄河去了,怎么会奇怪呢?奴家这就把她叫来。” 六英怀抱琵琶,在丫环的引领下进了厢房,六英身着素服以白绫掩目,用浑厚而磁性的声音道:“奴六英,能为客官献曲,深感荣幸!不知郎君想听什么?” “就你拿手的吧!” 六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带着无力颓废,唤人拿了把仲尼琴来,凄美而壮烈的琴声自六英指间流出。 诸葛靓慢饮小酒,沉醉于乐声,这曲子既陌生又熟悉。遥想当年初次到夜晏听曲,还是缘于王浚为他和纤纤接风洗尘,当年他既要跟王浚打好关系,又担心纤纤的性子粗暴,怕她遇上硬茬会吃大亏,便暗自留意纤纤的动向。他发现王浚也跟在纤纤身后,便躲在暗处看到纤纤遭调戏,可他忍着没现身。他以为王浚会动手帮忙,没想到王浚还没出手,纤纤就自己动手解决了,王浚定是因此对纤纤产生了兴趣。晏会快要结束,诸葛靓才寻了个机会,在‘花猴子’的酒里加了大量五石散,强行把酒灌进他嘴里,‘花猴子’也因此毙命,‘花猴子’本就对五石散上瘾,以至于后来没人怀疑是他杀。纤纤的性子像刺猬,实在难以接近,王浚磨了数月便没了耐心,而他也没了机会去王府,他只得以下棋为幌子,让王浚对纤纤再次惊艳。这样想来,他竟然成了媒人,诸葛靓苦笑,一曲作罢,心有所感。 “夫人的琴技绝妙,鄙人无知,不知此曲唤何名?” 六英:“《水仙操》,相传伯牙学琴三年而不成,其师乘舟把他抛至无人海岛上,伯牙自觉被遗弃,心生悲怆,孤寂中听到山林虫语、群鸟悲鸣、海浪汹涌,遂领略到了音乐的真谛创作此曲。后人感念昭君的美德,修改此曲作为《昭君出塞曲》。奴家却觉得缘起缘灭只是万物兴衰的一部分,因此更喜欢原创的意境。” 诸葛靓若有所思,道:“夫人见解高深,鄙人佩服。一点心意,夫人请笑纳。” 趁着李兰心出恭,诸葛靓将几锭银子交给了一旁的丫环,命她退下,对六英道:“不知那位故人如何?” “请公子放心,红儿说她很好,只是担心公子留在晋阳犹如肉在俎上。” “我会尽快离开。让红儿尽管安心的呆在那,她是个有担当的人,从不薄待身边人。” “谢公子的安排!”六英退出了厢房。 六月一日,王浚华芳大婚,婚礼很简单,只请了本家三个姐姐、姐夫,还有王家的家主王浑这一脉。王浚一身大红喜袍,兴奋中带着急切,骑着披红挂彩的‘急急’去郭府迎亲。 郭府,纤纤穿着母亲的嫁衣百感交集,望着窗前开得艳丽的蔷薇,她却没有半分喜色。院门外,诸葛靓和季霖的声音传来,今天郭府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一圈,都是鉴于上一次的教训。 纤纤给灼灼使了个眼色,灼灼走到院门外对季霖道:“季副统,您这副统之位来得不易吧?夫人在将军心中如何,奴婢想您不会不知道吧?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您看那朝堂上的官老爷,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四处讨好的,季副统也不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副统之位吧?” 季霖犹豫:“将军吩咐:他们不能见面。” 灼灼见季霖松动,道:“将军的吩咐当然要听,您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什么都没瞧见,也就不算违背了将军。日后夫人产下长子承袭爵位,王府就是您坚实的后盾。” 灼灼说着,把一包银子塞到了季霖手里,又道:“今日夫人大喜,兄弟们辛苦了,晚上吃好喝好。” 诸葛靓趁机进了内院。 “要快点,若被发现不只你我倒霉。新婚私会外男,夫人以后的日子会很难看。”季霖不安的朝着灼灼的背影道,他会放行,不全然因为灼灼的话,更为说这话的灼灼。中原的女子大多柔弱温顺,很少见灼灼这样节烈的女子,武将多钦佩有血性的人,就像诸葛涎和他宁死不降的三百近卫。 纤纤见到诸葛靓安然无恙,总算放下心来,拉着他的双手道:“哥哥,赶紧的回东吴吧?你呆在晋国一日,我便日日寝食难安。” 诸葛靓捧着纤纤的脸,道:“纤纤,哥哥对不起你!”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诸葛靓热泪已下,将纤纤紧紧搂在怀里万分不舍,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抱她。 “爹爹和娘亲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东吴终有一亡,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我会找到司马氏无法踏足的地方。”纤纤担忧道。 诸葛靓愣了,这样的纤纤让他如何舍得下! 季霖进入内院,灼灼站在门口道:“少爷,时候不早了,改日再聊吧?” 见诸葛靓仍旧抱着纤纤没反应,灼灼赶紧拉着诸葛靓往外走。 “你答应我,你还没答应我?”纤纤泪流满面,拉着诸葛靓的手不肯松开 诸葛靓心如刀割道:“好,我答应你。” 诸葛靓回房大口喝着闷酒,今天这种日子于他来说醒着不如醉了好,李兰心便陪着他一醉方休。 诸葛靓出乎意料的平静,酒到酣处,见李兰心喝酒直辣辣的豪爽得很,命人给她换成了花酒和小酒杯。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喝酒悠着点,万一醉了会吃亏的。”对李兰心他一直是感激的 李兰心受宠若惊:“这不是没有外人吗?” 诸葛靓促狭道:“哦…那你是把自己当内人罗?” “一回神你就没正经,活该张纤纤不要你。”李兰心刚说完便错愕的看着诸葛靓,她只是一时失言。 “她不要我,那你要呗?我刚好缺个通房丫头。”诸葛靓玩笑道,他们此刻正是在诸葛靓的寝房外室。 李兰心见他不介意提张纤纤,也放大了胆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我好心陪你喝酒,你却占我便宜,罚你三杯不准歇气!” 诸葛靓喝着酒偷瞄李兰心,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 一杯酒下肚后,诸葛靓又道:“李大小姐陪一个呗?一个人喝忒没劲。” “女孩子在外不能喝多,不然会被人占便宜的。”李兰心撑着下巴看着他喝酒,把他刚说的话又还给了他。 “那常山的许屿…”诸葛靓卖了关子。 李兰心听到未婚夫的名字心里一怔,等着他的下文。 “不错,跟你挺般配的。” 李兰心气恼的猛喝酒,二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近凌晨,李兰心终于撑不住醉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薇轩 纤纤安静的坐在铜镜前画着艳丽的新娘妆,仿佛郭小四就在眼前,郭老太看得老泪纵横,她实在太像小四了,这身嫁衣也是当初小四私奔后留下的半成品,郭老太每每思念女儿便拿出喜袍看看,绣上几针,不知不觉的喜袍就绣好了。 郭老太抚着纤纤长长的青丝,拿起梳子细细地给纤纤篦着头发,嘴里念道:“一梳梳到头,相伴到白首;二梳梳到尾…” 纤纤见到镜中的郭老太垂泪,安慰道:“外祖母,您应该开心才是?若纤纤嫁到东吴恐怕日后再难想见。纤纤在晋阳只有您和外祖父两位亲人了,日后若有幸生得一男半女,还要麻烦外祖母多关照,到时外祖母不要嫌弃纤纤才是。” 郭老太太破涕为笑:“不嫌弃,不嫌弃。” 儿女各自成家后都不在身边,这些年多亏纤纤承欢膝下。 “新娘子,吉时已到,请上花轿。”喜娘说完盖上红盖头,扶起新娘子预备出门。 王浚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推开喜娘道:“蒙着盖头怎么走呀?万一摔着怎么办?让我来!”说完一把横抱起华芳。 喜娘惊呼:“这…新郎也太着急了吧?” “又不是你成婚,你当然不急。”王浚是真急,上一次华芳就是在郭府消失的,不把她带回蓼院,他的心就没法静下来。 “哎…你…”喜娘未说完,只见郭老太太眉开眼笑的朝她摇摇头,郭老太太见王浚是真疼纤纤,心中亦是欣喜。 王浚这才注意到一旁乐呵呵的郭老太太,这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反对他娶华芳的人。 王浚放下华芳,给郭老太太磕了个头,道:“外祖母在上,请受外孙女婿一拜,您请放心把华芳交给我,今后想华儿了可以随时到王府小住。您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也可以把王府当成自各的家,住在那里陪着华儿。我不在家的时候,也好叫她有个伴。” 郭老太太泪腺上涌,点点头道:“好!好孩子,今后你们俩要相互扶持,有什么矛盾不要憋在心里,摊开来说才能解决问题。” “不会有矛盾,我会让着她的。”王浚傻呵呵的望着身旁娇艳的华芳, “好,起来吧!不要耽误了吉时。”郭老太太扶起了王浚 “娶媳妇罗!”王浚横抱起华芳,像个初婚的傻小子开心的把新娘抛到半空中。 “啊…”吓得华芳尖叫,双手紧紧的抱着王浚的脖子 郭老太太在他们身后紧张道:“慢点!别摔着啦!” 门外的炮仗响起,锣鼓声不绝于耳,看热闹的群众也被这喜庆感染。 三十九章 可怜的李兰心 王府,王浚不顾喜娘的劝阻,牵起华芳的手进了府。遵循旧历拜过天地,但没让华芳向正室敬茶。文世晖始终认为王浚对华芳无情,娶她只为义,也没在意礼数。 礼成之后,王浚被几位堂哥拉着喝酒。常山公主和王家几姐妹陪着新娘子寒暄了一阵,实际上是好奇华芳如何死而复生?新娘子本就一无所知,她们也打探不出什么便回了宴席。常山公主和王浑愿意纡尊降贵参加一个妾室的婚宴,王浚和文世晖费了不少心思,总算全了华芳的脸面。 酒宴散后,王浚醉醺醺的回到新房,兴奋的掀开红盖头,见新娘子满脸的忧思沉重。王浚差点忘了这场婚礼如何得来,收起脸上的喜色,跪在华芳跟前道:“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勉强会令你难过,可我就是放不下你。即使你真的是奸细,即使你对我只有利用,我都没法去恨你。” 彭城之后华芳就一直沉默,上党回来更是一言不发,如果不是顾虑郭家和诸葛靓,估计她都不愿多看他一眼。王浚思及此,心中不免悲凉,将她的掌心熨贴在脸颊上,才感受到她些许的温暖,王浚无力的伏在华芳的膝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华芳不愿继续这样耗下去,也许是她的腿被枕麻了,开口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王浚抬起头来望着她依旧冰冷的脸,道:“好!先把妆缷了吧?怪沉的。你吃了没?再吃点东西吧?” 王浚小心的把华芳头上的凤冠取了下来,又替她脱掉了冗繁的外套,又唤来灼灼和喜莲服侍。 “已经让薄荷准备了,你若累了就先休息吧?”华芳面无表情 “我不累。”王浚丝毫不介意她又赶人,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无论如何他都要赖在这里。 谢雨这时已经端来几个菜,并用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凉。 华芳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坐在桌旁喝着汤,这是她打小肠胃不好而养成的习惯。 王浚也要了只小碗夹了块鱼,替华芳挑刺,望着桌上的菜:盐水菜心、清炒花菜、酱萝卜、白灼虾、清蒸鲈鱼和一碗小米粥,全都淡淡的,没有半点油味。 “你就吃这些?这也太清淡了吧? 华芳刚吞下一块鱼,灼灼接嘴道:“少爷不让吃油…腻… 话到一半,灼灼才发觉提了不该提的人,偷瞥了一眼王浚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放下心来。 王浚还等着听下文,道:“为什么不让吃油腻?” 灼灼瞄了一眼华芳,见她顾自吃着没反应,便道:“小姐小时候长得瘦瘦高高的,模样很清秀,十来岁以后开始发胖,少爷说小姐越来越像馒头,热气一吹就肿成球,没能遗传夫人傲人的身材很是遗憾。少爷让她少吃甜品、肉类,小姐就是不肯忌口,然后她就长成了大馒头。后来小姐从晋国回东吴后瘦了些,可跟夫人比…唉…”灼灼摇摇头,做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又道:“少爷就让全家都改食清淡,免得小姐忌不了口。” 灼灼顾自说着,完全没有留意到华芳利刃般的眼神飘来,谢雨和喜莲在一旁窃笑。 王浚第一次听到华芳小时候的经历,饶是有趣,逗着灼灼继续往下说。 “早就听说张夫人是大美人,性格温柔又擅厨艺,怎么从没听过张老夫人的事?” 灼灼来神了,道:“那是小姐装鬼,把老夫人吓得请道士作法… 华芳夹起颗萝卜往灼灼头上扔去,灼灼本能反应随手就接,这才发现华芳已经怒不可遏。 灼灼打开手心,一把丢进嘴里朝外跑去,边吃边道:“谢小姐赏赐,灼灼这就去给小姐准备热水沐浴。” 王浚叹了口气:可惜了…正听到高潮,灼灼恐怕再也不敢讲了。 是夜,华芳兀自躺在床上并未理会王浚。王浚望着她熟睡的脸,抚着她平躺的小腹,幻想着以后儿女成群的日子…那个时候,她应该能忘记这些不愉快,重新接纳他。想到这里,王浚笑着进入梦乡… 寅时,小夏轻轻的把王浚摇醒,又指了指门外。 王浚望着身侧熟睡的华芳,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门外的秦离对王浚一阵耳语,王浚立即骑上马往城门追去。 城门口,诸葛靓正等在那里,守门的戍卫一见王浚便点头哈腰的凑上前来。 “我有事,现在就打开城门吧!”王浚道 戍卫想也不想就照做了。 王浚与诸葛靓一前一后的出了城,行至人烟稀少处,王浚停了下来。 王浚冷冷道:“诸葛兄这样不辞而别,某人该伤心了。” 诸葛靓抚了抚马脖子,平静道:“怎么能让她伤心呢?我还是亲自跟她道个别吧!” 王浚瞪着诸葛靓:“你做梦呢?” 诸葛靓瞥了他一眼,道:“这就是我拼命要反对你的原因。明知她会难过,但为了你好过,只能委屈她。将来晋吴必有一战,你应该想也不想就赶着去立功吧?” 王浚理所当然道:“有何不可?” 诸葛靓盯着王浚道:“即使你与她父亲在战场相遇,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这话有坑,王浚不答反问:“你也是武将,你问这话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你跟我一样熟悉《左传》,祭仲夫人对女儿雍姞说过:人皆可为夫,而父只得一也。你猜纤纤是不是也这样想?你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喜欢她,不然也不会毫无顾忌。” 纤纤当然会选择父亲。王浚皱了皱眉头,道“说得好像你有多纯粹。如果不是你一味的想在我王家套取情报,我和纤纤哪有那么多的机会接触?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我对她的心思,所以你几次三翻的在我面前跟她亲昵。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媒人呢!”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吧?”诸葛靓不耐烦了,本就担心他下黑手才偷偷的走。 “我对她的心意并不比你少,以后就别回来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的心意…”诸葛靓仰天长叹,又道:“纤纤的外祖父没有纳过妾;纤纤的父亲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是没有纳妾;我诸葛家更是没有纳妾的习惯;她也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会变成妾室。文、卫两家都是大族,连你都不敢轻易招惹,她在王府的境遇可想而知。” “纤纤顶着华芳的身份入我府上,华芳的父亲曾救过家父,这样的恩情就连我嫡母都要敬她三分,更何况我王浚的孩子只会由她腹中出。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放心,只是希望纤纤的父母能够安心。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我只是不想欺骗纤纤!” 王浚说罢策马回府,华芳也刚好收拾妥当,王浚神清气爽的带着她拜过祠堂、入过祖谱,而后向家人敬茶请安,长辈们也一一回礼。轮到文世晖,她惊讶的发现:华芳正是当年王浚奋不顾身救下的那名女子。原来夫君一直在骗我,他们早有私情。可既然他们有情又有婚约,为什么他还要娶我?文世晖在心里疑问。 “咳…咳…”王浚一声咳嗽把文世晖拉回了现实,望着跪在地上的华芳高举着茶杯,她默然悲哀,夫君竟如此心疼这个小妾,就跪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舍不得… 文世晖勉强扬起了笑容,接过茶杯抿了小口,道:“妹妹先起来吧!刚刚见到妹妹似曾相识,一时失了神,妹妹可别介意。犹记得当年夫君生辰宴,妹妹可有受伤?” “谢大夫人关心!奴婢很好,倒是连累了浚哥哥受伤。”华芳歉疚的眼神向王浚递去,在这件事上她是真心感激王浚。 王浚听到这声‘浚哥哥’,心里暖洋洋的,朝华芳望去,见她也望过来,便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文世晖自婚后就少见夫君笑得如此爽朗,心中酸溜溜的,摸着头上那根华贵的金雀步摇松了手,这是她挑给华芳的见面礼。 文世晖从手上摘下一只的玉镯,戴在华芳手上。 “一点见面礼,望妹妹别嫌弃。” “即是夫人所赐,贱妾自会珍惜。”华芳报以一笑,她会对王浚使性子,但对其他人却是礼数周全的,尤其是面对长辈,那种打小被祖母谩骂的卑怯深入骨髓。 卫绣见到这个老熟人,心里早已不是滋味,表面上还是装出热络的样子,送了一支如意白玉簪,贵重的程度已经远远甩了文世晖几条街。 众人皆知华芳在王浚心中的份量,王家又一向敬重华父的为人,更何况还有恩于故去的博陵公,王家三姐妹送的礼也样样不薄。 众人望着文世晖那一头华贵的珠钗,更显得她送出的玉镯寒酸,向她纷纷投去的眼神仿佛都在数落她小肚鸡肠。 文世晖抿着唇低下头,心里暗道不妙,一时大意,竟忘了这层关系。 老夫人客套了一番后离去,众人也纷纷散去。 王浚牵着华芳的手,带着她熟悉王府,行至无人处道:“你刚刚唤我什么?再唤一遍,我想听。” 华芳愣了愣,想起了刚刚无意间唤了他一声‘浚哥哥’,此时的气氛让她觉得别扭,支支唔唔地望着王浚:“我… 王浚顺了顺华芳额前的碎发,那是以前诸葛靓常对她做的事,当时还嫉妒得发狂,他想抚去所有跟诸葛靓相关的记忆,自信道:“不急,早晚有一天,我会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僩瑟轩门口,元白喝退了一干婢子,面无表情道:“夫人大意了,华夫人在王府的地位决非一般的妾室,她的地位甚至超越了夫人您。” “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将军竟然诓我,枉费我一门心思竟是替她人做嫁衣。”文世晖愤愤不平道 元白指着门楣上‘僩瑟’二字,道:“夫人请看门楣,这二字意为庄敬宽大,正是王府对当家嫡母的要求,如果夫人跟卫氏那妾室一般,如此要求自是过分了。如今那卫氏反倒表现得大方得体,夫人又当如何?” 文世晖清楚,元白素来寡言,如今她开口挑明了说,自是问题很严重。 “改明儿在挑份大礼给她。” “那倒不必,你是妻,她是妾,无缘无故给妾室送礼,岂不掉份子。”元白道 “那我怎么办?”文世晖泄气道 “什么也不必做,只人前对她嘘寒问暖即可。”元白面无表情道 文世晖与文若相视一眼,文若点头认可,文若是文家的家生子,自小便陪着文世晖一同长大,主仆之情绝非元白可比的。主仆二人都不怎么喜欢元白清冷的性子,可元白总能一针见血的分析问题,对于华芳,她只要混个好口碑即可。 三日后,华芳归宁,王浚带着丰厚的礼物一道回郭府,翌日便起程去了代郡,临行前仍旧命人严守华芳。 李兰心宿醉醒来,发现身上披着诸葛靓的衣服,却不见诸葛靓身影。丫环春夏端来醒酒汤道:“小姐您醒了,少爷怕您宿醉头疼,特意为您准备了醒酒汤。” 李兰心愉快的接过汤一饮而尽。 “少爷吩咐奴婢侍候小姐梳洗,还为小姐准备了醒胃的早餐。” 李兰心喝着开胃的秘制酸梅汤十分受用,从前就觉得诸葛靓照顾张纤纤无微不至,心中很是羡慕,如今总算过了回瘾! “你家少爷呢?”李兰心问,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在晋阳也无事可忙了。 “少爷回东吴啦!” “什么?”李兰心大吃一惊。 “天刚亮他就走了,他还留了一封信给您。”春夏把信递给李兰心。 李兰心忿恨的握着信,心里怒骂:这样就想撇下我,没门! 回到李府,李兰心沐浴更衣后枯坐在轩窗前。 “女儿呀,在做什么呀?”李纯人未到,洪亮的声音已至 李兰心惊喜道:“爹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就想着我的宝贝闺女。”李纯走进闺房端详着女儿,戎马半生,没能好好陪伴爱女,不知不觉的她都要到出阁了。 “爹爹先喝杯茶,我让人准备准备。”李兰心把父亲让到主位上,她一直都很敬重靠刀头舔血养家糊口的父亲。 “不忙,你先坐,爹爹有话跟你说。你哥说许家这几天会来商议婚期,你有什么看法?”李纯高兴道 李兰心大惊失色:“什么?” 李纯望着女儿煞白的脸纳闷。 李兰心惊觉反应过度,遂改口道:“女儿舍不得爹爹,不想这么早嫁人。” 原来如此,李纯舒了一口气:“迟早都要嫁人,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趁早商议的好。” “可是女儿不喜欢许屿。”李兰心见父亲如此笃定,不得不实话实说 “他有什么不好?不喜欢他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李纯有些气闷。 “他没什么不好,只是女儿不喜欢。”李兰心自知理亏 李纯望着女儿心虚的样子,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诸葛靓可是晋国的叛臣,直说…恐怕父亲会更快把她嫁到许家,李兰心嗫嚅:“我…我就是不喜欢他。”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和你娘、你哥和你嫂嫂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就这么定了。”李纯说完起身 “父亲,我不能嫁给他。”李兰心急道,见父亲并不理会她,已径自行至门口,又道:“我有了。” 李纯回过头来望着女儿:“什么意思?” “我已经有了别人的骨肉。”李兰心坚定道 “你…”李纯怒火攻心,举起了手欲打这不知羞的女儿,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想了想怒道:“谁的?” 李兰心头一次见父亲对她发火有些害怕,表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是…是博陵公新纳的小妾的哥哥。” 李纯也不好糊弄,立刻请来大夫把脉,大夫只说李兰心虚火旺盛。李纯放下心来,只当女儿信口胡诌。 李兰心着急,顾不上外人在场,坦言:“女儿已非清白之身,不信您…” “啪!”没等李兰心说完,李纯气得一个巴掌狠甩到她脸上。 “我不嫁,就算您打死我也不嫁。”李兰心捂着红肿的脸哭道,说完就跑了出去。 李兰心未婚有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亲…自是订不成了,她已经成了晋阳城最大的笑柄,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无计可施的她只能催着贴身丫环玄燕上郭府打听消息。玄燕是个机灵的主,打探不到张仲思的消息却得知华芳怀孕的事,还一个劲的赞她好命,妾室的身份却享受正室的福,若是一举得男还能母凭子贵。 李兰心愤恨不已,凭什么同样是未婚失贞,卫绣可以如愿嫁给心上人,张纤纤更是被宠成活宝,而她却成一个笑话。突然想到诸葛靓的情况,张纤纤最清楚不过,便急急忙忙的去了王府。 蓼院,华芳翻查着夷狄风情地貌的资料,竟找不到一片适合中原人居住的乐土,她愁闷的和上书籍,倚着椅背。 在一旁学认字的谢雨绕到她背后给她捏肩,宽慰道:“夫人烦闷,不如奴给您弹道小曲解闷吧?” “不用。” “那… “不用。”华芳不耐烦的打断了谢雨的话,也许是怀孕使得她脾气火暴。 四十章 蓼院的丫头 谢雨低头沉默,她刚进蓼院二天,华芳就觉得她天分极高,人也乖巧内敛,便替谢雨请来了晋阳一流的舞娘和乐师教习,华芳更是手把手的教她习字,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陪着华芳解闷,院里的丫环都戏称她为华二小姐,她很感激华芳。 假寐了许久华芳都毫无头绪,她拍拍谢雨的手示意她停下来,突然兴致勃勃的对谢雨道:“假如你在晋国不能呆了,东吴又被大晋灭了,你想去哪度过余生?” 谢雨见华芳扭着身子,便绕到她跟前,道:“天下之大,总有能容下我一个小女子的地方,晋国不能呆了就去外族呗!” “外番夷狄也不见得安宁,大晋边上的大国:鲜卑、扶余、高句丽,他们的土地贫瘠、气候极寒、不利栽种,始得那里的物资匮乏,每逢秋冬没有粮食吃,就到邻国抢劫。而西方的索头部地处沙漠,那里连草都活不了,更何况其它,当地老百姓到现在才始知粒食。西域的羌氐、乌孙、鄯善、敦煌、龟兹等国大多干旱缺水,他们一生只洗两次澡——就出生和死亡的时候。还有更远的大秦、西海和我们中原一样富饶,但路途遥远且险阻。” “我听我娘说:这个世上有许多中原未知的国家,他们吃的、穿的、住的都跟我们中原人不一样。但他们跟我们中原一样会有战争,会有灾难…那时,他们会带领族人另寻一块沃土,重建家园。” “另寻沃土?重建家园…”华芳喃喃道。《史记》云:商朝的王叔箕子,在商纣王被灭后不愿臣服新朝,带领同样不愿臣服的商朝旧民五千余人,前往与商朝有族缘的朝鲜投奔,从胶州湾乘木筏出发,几天后途经无人岛,岛上煦色韶光,一派欣欣向荣之色,便定居在那创立了箕氏侯国,也叫箕氏朝鲜。往后几百年的时代变迁中,箕氏朝鲜又被分裂成了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箕子能找到一片沃土,那哥哥也可以。 华芳豁然开朗,乐道:“你的舞、乐学得如何?” “不出半月,便可学成。”谢雨谦虚道,其实已经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华芳满意的点点头。 “一生只洗两次澡…从没吃过白米饭,那他们都吃什么?”谢雨毕竟年纪小,好奇心还很强,见华芳心情好转了便忍不住问。 “吃肉和奶酪。” “每天吃奶酪?好幸福呀!”谢雨兴奋道,夫人味口不佳,时常把那些吃不下又实在贵的食物赏给她和灼灼,她俩都特别喜欢奶酪。 “如果每天只能吃奶酪和肉,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华芳笑看着天真的谢雨 “那就自己种呗!” “你喜欢吃奶酪?把这上面的书籍都看一遍,赏你十碗奶酪。”华芳指了指身后的书柜,那是她从郭府搬来的书籍。 谢雨看着满满的书柜皱眉,想起奶酪又笑着对华芳道:“是,夫人。” 薄荷端来了几碟点心。 “摆院里吧!把乐师请来,我有些闷了。”华芳说罢,拉着谢雨坐到院中。 华芳望着桌上的桂花糕、香芋酥、莲子羹等发腻,薄荷的手艺是不错,可惜会做的不多,她早吃腻了,不禁怀念起‘客来香’的厨艺,对薄荷道:“你去‘客来香’学一段时间吧?学得好加薪,月钱仍然照付。” “谢夫人!”薄荷雀跃道,府里的丫环都羡慕谢雨能得夫人栽培,而今终于轮到她了。 “若是学不好扣你月钱。”华芳佯怒道 “啊…夫人!”薄荷立马蔫了 “不想去吗?那还是让喜莲去吧!” 薄荷立马抖擞起精神,急道:“我去!我去!” 华芳见薄荷的怂样掩嘴偷笑。 小七来报,李兰心求见。 华芳纳闷她来做甚?难不成传言是真的。 “让她进来吧!” 李兰心在院外就听到琵琶声和调笑声,心里愤愤不已,她让诸葛靓神伤,害得卫绣愁眉苦脸,自己的初次竟成了她的替身,而她却过得如此逍遥快活。 李兰心强忍着愤怒进了蓼院,见到小腹平平的华芳憋不住讽刺,道:“呦…这肚子怎么没反应?” “这孩子不着急,倒是你…”华芳盯着李兰心的肚子瞧,也没瞧出端倪 “名字取了没?”李兰心并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还早着呢!好久不见,贱妾不知该称您李小姐呢?还是该叫您嫂子呢?”事关诸葛靓,她也很关心流言的真假,不然谁理她。 李兰心已认定此生非诸葛靓不嫁,满脸不在乎道:“既然你唤我声嫂子,做嫂子的就费点心思给你的孩子起个名字吧?你不惜悔婚做妾也要嫁给王将军,可见你们的情义深重。你是家中独女,不如就让孩子随你姓吧!嗯…你姓张,孩子的父亲姓王,就叫张王履怎么样?” 张王履‘遵王履’,是一种时下流行的孔子的鞋子样式。这是暗讽华芳是破鞋。 “既然嫂子这么喜欢这个名字,贱妾就不跟你抢了。或者我也费点心思给你的孩子起一个名字,你尚且未婚,孩子就随你姓,就叫…‘李瞎掰’。” 华芳见李兰心也不恼,又道:“你不喜欢这名字呀?那就换个名字,叫‘李莫瞎掰’,可好?” 华芳说完笑笑,径自进了内室,看来流言非虚。 李兰心郁闷的转向漪桐园,她本来是过来打听情况的,情况没听着还被羞辱了一番。 卫绣看着一脸憋屈的李兰心,调侃道:“哟!谁把我们李大小姐得罪了?改明让李将军把她满门抄斩了。” “还有谁?还不是那张纤纤,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不声不响的把所有东西都拽在手里不放,一看就让人讨厌。”李兰心气道 “你怎么去惹她呀?”卫绣又何尝不痛恨。 “不是听说她有孕了吗?我好心去瞧她两眼,却被她甩了一脸颜色。” 文世晖恰巧也来了漪桐园,见有外人在场,道:“是哪位贵客莅临了?怎么绣儿妹妹都不舍得带出来见见?” 卫绣赶紧迎出来,道:“姐姐是哪的话?人家是专程去蓼院的,来我这只是顺便,这是贱妾的同窗——李将军府的兰心姑娘。” 李兰心认得文世晖,向她福了福身。 文世晖牵起李兰心的手,热络道:“哟!晋阳真是人杰地灵,净出美人。” “夫人才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臣女这寡陋之姿,在您面前都不好意思抬头。”李兰心也客套道 “三夫人还好吧?”文世晖自华芳进府后都没踏进过蓼院,只让人不停的往里送吃送喝的,她打心底不愿见华芳。 “里面歌舞升平,那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李兰心酸溜溜道 “她有孕在身,难免要娇气些。”说起这身孕,文世晖脸上的笑也快挂不住了,她可是最早圆房的,可这肚子就是不争气。 李兰心见气氛不佳便起身告辞,卫绣送她到门口道:“你怎么会想到去看蓼院那位?” “我想去找张仲思。” “找他还不简单,他在东吴可是名人,随便打听打听都能找着他。” 李兰心恍然大悟,准备了两天就偷偷跑去了建业。 洛阳显阳殿,皇后病重。 三品以上的妃子轮流侍疾,说是侍疾,这些娇生惯养的妃子哪是照顾人的人,都只是做做样子在殿外留宿一晚,需要干的活自有宫女、太监来做。今晚轮到左芬,她不肖于做模作样的行为,凡事都亲力亲为。亥时过后,左芬倚在皇后的床尾睡着了。 武帝批完奏章到胡贵嫔那喝小酒放松,想起昨晚正是胡贵嫔侍疾,便问起皇后的病情:“皇后吃得多不多?睡得可还安稳?” 胡贵嫔一愣,昨晚她连内殿都没进去过,哪知道皇后吃了多少,睡得好不好。 “晚饭吃了些小粥和几口青菜,睡得也还好。” 皇帝一怔,皇后早已吃不下任何东西,只用些滋补的汤药吊着精神。近在眼前的事都敢糊弄他,平日里还不知受了多少蒙蔽。思及此,皇上不悦的出了胡芳的寢殿,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显阳宫。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父亲还未继位为家主的时候他们就成亲了,父亲偏爱幼弟司马攸,多亏了岳父多方奔走拉拢群臣,父亲临终前才改变了心意。前些天太医来报,皇后最多只剩一年时间。望着这个面如枯槁的女子,她才三十六岁,熬过了那许多风波继位为后七年,却有两年躺在床上。武帝流下了辛酸泪。 “唔!”左芬倚着床尾睡得及不安稳,腰酸背痛的换了个姿势又睡着了。 武帝吓得赶紧擦掉了眼泪,他是皇帝,怎可让人见到他软弱的一面,望着地上的左芬依旧沉睡,虚惊了一场,没好气的踢了她两脚。 左芬睁开眼见到皇上,急着想行礼,腿一麻又重坐回地上。 “嘘…”武帝噤声,示意她到外殿。 “吾皇万岁!”左芬在殿外行君臣之礼。 “皇后吃得多不多?”皇帝背着手看着左芬,自从上次选妃后就很少跟这女人说话,她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身单体薄。 “回皇上,皇后酉时只喝了些汤,戌时出了一次恭,之后一直睡着。”左芬跪在地上道 “嗯!起来吧?”皇上扶了她一把,坐在榻上望着她,又道:“别人都是在外殿侍疾,你为何睡在殿内?” “回皇上,臣妾不知她人如何侍疾?臣妾愚笨,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妃子应有的本份。”左芬站在一旁低着头道 在这深宫还有如此淡薄名利的女子,叫他如何不爱,武帝满意道:“过来!” 左芬走到武帝跟前,武帝一把把她拉到腿,道:“你还知道一个妃子的本份?你是谁的妃子?该对谁尽本份?”武帝搂着左芬的腰质问,这个女人进宫一年了,位份也只在皇后之下,却至今还未侍寝。 “臣妾…臣妾无用,请皇上恕罪!”左芬惶恐的低下了头 “既然知罪,今晚你就将功抵罪吧!”说完武帝把左芬放在榻上,吻向左芬。 左芬也明白,迟早都会有这样一天,可内心还是在挣扎,当胸前一片清凉,她再也忍不住推开了皇帝,道:“这是皇后的寝宫,皇后尚且重病未瘉,怎可在此行苟且之事?” 你总是有那么多理由,还总让我无法反驳。武帝早就厌恶了她那套说,幽深的双眼充刺着浓浓的欲望,抚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唇道:“御医已经确诊——皇后时日无多。朕劝你还是识相点,放着后位不坐,非要往死胡同里钻。” 一个帝王,怎可忍受妃子的多番拒绝,埋下头来继续发泄他的欲望。 左芬躲闪间,一个轱辘摔下了榻,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跪伏在地上道:“臣妾不敢!臣妾纵有一百个胆,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请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左芬磕头如倒葱 武帝怒视左芬,愤恨的出了显阳殿。 此后数月,源源不断的佳丽充盈着后宫,武帝像永不满足似的收集美人。 代郡,王浚回到军营先检阅士兵的操练,随后巡视了兵库、军营的牧场和农场。巡至牧场,对马匹的状态甚是满意,代郡盛产良驹,每年都会向朝廷进献大量的马匹,在由朝廷把良驹分配到各军队。因而王浚对牧场也格外重视,牧场除养马之外,还饲养了许多自需的牛、羊、猪等食用牲畜。上个月有十六头母猪产下一百只猪崽,肥圆的猪崽沿着破旧的门缝挤出,成功越狱似的撒了欢的跑,像极了长了腿的肉丸子满地滚。一只蠢萌的小猪眯着眼,直往王浚的小腿冲来,小猪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眼冒金星,一脸懵b。那憨憨的样子甚是讨喜,秦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浚纳闷的望着他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秦离敛住笑低着头:“我… 王浚不悦:“你什么?跟娘们似的吞吞吐吐的。” 秦离受了刺激,直言道:“夫人过几个月也该生了,那孩子应该也很可爱吧?” 王浚闻言幻想着华芳生下大胖小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勿自开心,却瞥见老马等人捂着嘴笑…惊觉到什么,大怒地一掌拍向秦离的脑袋,道:“看到猪崽竟然想起华芳,你个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吧?扣你一个月月奉。” 秦离往门外躲去,着急解释道:“人家不想说,是您非要我说的。” 王浚怒气未平的冲着秦离道:“想也不行,快给老子滚。” 秦离惊悚的往后退去,讨饶道:“我不想了,我滚,您别扣我月奉呀?我还指着它娶媳妇呢!” 众人见王浚回过头来,赶紧收起了笑,免得受池鱼之殃。 饲养兵慌乱的回赶猪崽,众人也帮着忙,没成想这猪崽虽小,跑起来却是神速,一群大头兵着急忙慌的追,脾气燥的抓住小猪的短腿就往猪圈里扔,小猪吃疼嚎叫不已,有的小猪被逮住时,甚至回过头来想咬人,这场面煞是热闹。 老马走到王浚身边道:“这女人生子可是要冒很大风险,就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尤其是头胎。” 王浚刷白了脸道:“你有办法?” 老马卖关子:“据末将所知,中原的女子死在产床上的挺多的,可胡人女子却很少。” 王浚好奇:“哦…为什么?” 老马开心道:“中原女子大多禁于闺阁,身单体弱,胡女就不一样啦!她们从小就在草原上骑马、放牧、射猎,体质与男子一般强健。女子生产会耗费大量精血,正需要这样强壮有力的身体支持。” 王浚欢喜的搭着老马的肩,点头赞许道:“老马,你很有经验嘛!你生了几个娃呀?” 老马神气的比了三根手指,道:“仨” “男孩还女孩?” 老马立马泄了气:“女娃。” 王浚拍拍老马的背安慰:“没事,加把劲,儿子总会有的。” “女娃也是要吃粮食才能长大,在这么生下去,我也养不起呀!”老马哭诉 王浚怔了怔:“鲜卑安份不了多久,多立战功,养几个娃不成问题。” “要是能打下吴国,那才真不愁吃喝!”老马兴奋道 王浚听完皱起了眉头。 四十一章 忠犬 秋季将至,胡人每年都是在秋冬物资溃乏之季袭晋。为做好防御,王浚与众将士商议后决定添加暗哨,在向前伸五十里,受到灼灼铃声报信的启发,也相同的方式传递消息。一开始常有动物误触,虚惊一场。而后,把绳子穿进竹竿,逐个相连在埋进土里,便再未发生误触事件。 中秋前期,王浚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忍不住相思,递请奏书后回到了晋阳。 晋阳王府,王浚先拜见了嫡母、赵姨娘和文世晖,刚从僩瑟轩出来撞见喜莲领着大夫往里走。喜莲正是蓼院新来的大丫环,那大夫自然是去看华芳的,王浚心下一急赶去蓼院,看着一同来的文世晖,道:“华儿的身子如何?” “这…”文世晖是当家主母,本应对有孕的妾室多加体恤,可自华芳有孕,赵姨娘便免了华芳的晨昏定省,那蓼院防守森严,进去的人都会被仔细搜查,她只从老夫人和赵姨娘那听到华芳一星半点消息,况且她又未曾生育,并不知孕妇该如何照料。 王浚见文世晖支支唔唔的,心下非常不满,脸上却颇为平静道:“你我成亲不过几日,我便长期不在家中,夫人辛苦了!” 文世晖不明白王浚这话题为何转得如此之快,心头一热道:“不辛苦!” “夫人可曾因此而对我有怨恨?”王浚淡淡的看着文世晖 “贱妾怎敢有这样的想法!”文世晖惊慌的望着丈夫 “哦…新婚不过月余,我就娶了两位妾室,你当真不恨?”王浚冷冷的看着文世晖,华芳向她敬茶那日,她分明故意找茬。 这让她怎么回答,不恨就说明也无爱,有恨则说明她心胸狭窄。 “古往今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爹娘也常教导晖儿要宽大为怀,可哪个深爱丈夫的妻子愿意与她人分享丈夫?夫君如此质问,晖儿实话实说,我介意,很介意…可只要夫君喜欢,晖儿便会遵守妇道,以夫君的喜好为喜好。”文世晖声情并貌道 这话说得,王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王浚声音放柔:“华儿从小身体就不好,家人又远在东吴,我王家毁了婚约让她成了妾室,于她来说,命运对她何其不公。你即便做不到对她友爱,也千万别去嫉恨她。” 王浚说完顾自的走了,文世晖愣了小会,又跟了上去。 蓼院,华芳无聊的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看谢雨练舞,谢雨是极有天分的孩子,只用了一个月就把舞娘和乐师的绝活学到了手。华芳见她学得如此容易也在边上学,两个旋转后摔倒在地,吓得一干仆人大惊失色。 华芳被扶起后恼道:“我腰都快要扭成麻绳了,这也太难学了!” 谢雨替她揉着腿道:“奴婢是命苦,为了讨口饭吃不得不从小掰弯了腰、扳直了腿苦练。师傅说过,这练舞之人需炼尽了身上的肉,少食粟米和肉,才可保持纤细的身姿,这样做于身体无益,于生育更不利。夫人您身子金贵,干嘛学这下作的玩意?万一伤着了自各可怎么好?” “我从小就羡慕身姿曼妙、长袖善舞的女子,又见你舞得那样轻松,就忍不住…”华芳也自知鲁莽了,可她整天呆在蓼院实在太无聊了。 大夫进来把脉后只说:“并无大碍,吃几副药,以后可要注意保胎,如此危险的事段不能再做。” 喜莲送大夫出房门,遇到王浚大喜,王浚把他俩唤到一边问:“华夫人有何不适?” 大夫朝王浚施了一礼,道:“夫人摔了一跤,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气滞郁结、经行不畅,只要放宽心,适当的运动即可,这样也有助于日后顺利生产。” 王浚又问喜莲:“夫人平时都做什么?不出门吗?” 喜莲道:“回过郭府一趟,夫人觉得出次门都带着大量护卫,太兴师动众,就不爱出门了。后来,从郭府搬了一大堆书回来,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投壶射箭。听灼灼说,以前夫人在东吴天天都不着家,现在呆在这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要她舒心也难。” “秦离!”王浚伸出手,秦离将罩黑布的铁笼递到他手上。 蓼院的众人见主子突然回府都喜出望外,王浚把铁笼子交给灼灼,铁笼子里有“咯…咯…”的声音传出,灼灼好奇的掀开一条缝。 华芳见到王浚也没什么表情,却好奇的盯着灼灼手上的铁笼,道:“是什么呀?” 灼灼一把掀开了罩布,鄙夷道:“小姐,这就一头猪,长得还黢黑黢黑的。” 秦离咋呼的对灼灼道:“你别瞧不起它,它长得虽小又笨重,若跑起来,别说我打击你,你们这一群丫头也不一定追得上它。” 灼灼怼道:“哦…它是一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猪,可小姐要它有何用?” “它叫‘忠犬’,是南方山夷的特有品种‘十里香猪’,也是贡品。前些日子,皇上用十六只小香猪犒劳将士们,到代郡时竟变成了十七只,这只便是在途中产下了的。这种小香猪体形小,只吃花草和果实,自带香味,成年后也就三十斤左右。你们若喜欢就养着玩,也可以把它当成活靶子练箭,它的皮厚实,经得起折腾。若是不喜欢就把它烤了吃,它的肉可美味啦!”王浚柔声解释 秦离把‘忠犬’从铁笼子里揪出来,‘忠犬’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它不喜欢你。”灼灼盯着‘忠犬’确定道 “忠犬初来乍到有些认生,在代郡的时候它脾气可好了,等它熟了就不会叫了,不信你摸摸。”王浚接过猪,把它递到华芳跟前。 华芳小心的摸着黑乎乎的小猪头,‘忠犬’老老实实的半闭着眼睛享受。 “它明明是猪,为什么要叫它‘忠犬’呢?”华芳道 这是华芳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王浚笑得甚是和煦,卖关子道:“等养两天你就知道了。” 王浚索性把猪推到华芳怀里,见她有些抗拒道:“我经常让人给它涮澡,它很干净,你没事的时候带它到马场晒晒太阳,遛遛弯,这样它才不会太胖。” ‘忠犬’用它扁平的鼻子四处嗅着华芳,鼻涕都蹭在她身上,华芳嫌弃的把它推得老远,谢雨接过来。 灼灼惊叹:“哇…这‘忠犬’的命还好过少爷!” “为什么是少爷而不是老爷呢?”王浚随意问 “老爷太一本正经了,不似‘忠犬’可爱。”灼灼说完往门口退去 现在王府的老爷不就是王浚吗?华芳憋不住笑,王浚对着逃出门的灼灼怒吼:“你个死丫头,敢骂本将军不如猪?明儿就把你嫁了。” 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室内,文世晖更不知何时离开了。 王浚道:“我们去外面逛逛吧?” 华芳摇摇头。 “晚上我们去夜晏赏舞?” 华芳还是摇摇头,自从大婚后,她虽然可以自由进出王府,但却总是有大把护卫跟在身后,美其名曰是保护,还不是怕她跑回东吴。她便再也不愿踏出蓼院,也是怕别人问她关于‘华芳’的往事,编造谎言太累。 “听说‘客来香’从京城聘了新厨子,我们去尝尝,就我们俩。”王浚很有耐心的讨好。 华芳点了点头,带上灼灼和谢雨出了门。 ‘客来香’,这里的食物称得上是人间美味,华芳胃口大开。 此时说书讲起了后宫美女:“这左贵嫔论才华,整个大晋也无女子出其右;可若论美色,整个后宫都可以碾压她。这皇帝毕竟也是男人,哪有男人不好美色?左贵嫔虽被封为嫔,据说至今也是原装货,那日子别提有多凄苦了…” 华芳胃口顿失,王浚悄悄地跟秦离嘀咕了几句,秦离很快离去。掌柜换了个说书人,在场的客人小小的骚动后又恢复了平静,这回说的是商朝的妇好替夫行军的事,然而华芳已经没了兴致。 回到蓼院门口,“一路颠簸,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华芳说完独自进了蓼院 王浚目送华芳进院。 这不是热脸贴到冷屁股吗?秦离正替主子不平,刚要转身离开。 “啊…”几声尖叫从蓼院传出,伴随着‘忠犬’的嚎叫声“咯…咯…咯” 王浚惊道:“这是华芳的声音。”说罢急急忙忙的冲进蓼院,众护院也尾随而入,只见灼灼和华芳、谢雨都跌坐在地,蓼院的一干丫环婆子都围在她们身边。 灼灼大怒:“你这头蠢猪,半夜不睡觉,蹲在门口干嘛?你以为你是条狗吗?” 不远处,‘忠犬’与灼灼对峙,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它似乎也余悸未平,仿佛在说:‘我在这呆得好好的,是你踩到了我!’ 王浚抓着华芳的肩膀,忙道:“你伤哪了?” 华芳掩着小腹惊慌不已。 王浚横抱起华芳入内室,抛下一句:“叫大夫!” 秦离忙出了府。 灼灼跟着王浚进到内室,道:“小姐,你怎么那么傻?奴婢皮糙肉厚,跌个跟头有什么打紧,你可是有身孕的人呀!” 王浚小心的把华芳放在床上,道:“是‘忠犬’把你们拌倒了吗?都怪我!事先没跟你说清楚,‘忠犬’之所以叫忠犬,只因为它跟着一条牧羊犬长大,它一直以为自己是条狗,也习惯了看家护院。” “我没事,就是吓着了。”华芳道 “我要煮了它。”灼灼气冲冲的走出内室 华芳忙道:“明天在逮它,这黑抹抹的,万一又磕着了。” 喜莲打了盆热水来,服侍着华芳擦洗,劝道:“人怎么能跟畜生计较?再说它也没招你,是你太莽撞踩到了它,幸好谢雨眼疾手快垫在地上,才没伤到夫人。” 大夫诊完脉道:“幸好没撞到小腹,无大碍。” “谢雨今天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本将军赏你。”王浚道 “保护主子本就是奴婢的职责,奴婢不要赏赐。”谢雨面无表情道 王浚瞟了一眼谢雨,不知为何?似乎总感觉这婢女对他有排斥。 华芳刚要开口撵人,王浚抢先道:“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当着下人的面,华芳还是全了王浚的面子。华芳躺床上看了会书就睡着了。王浚躺在外侧,抚着她微凸的小腹,看着她入眠才满足的睡去。 翌日清晨,华芳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小院里,丫头们晨起发现蓼院的花朵都不见了,花丛里,‘忠犬’伸长了脖子啃着花苞当早点。 灼灼新仇旧恨冒上心头,招呼着院里的丫头都来帮忙抓猪,在院里好一顿穷追,不慎撞倒了掠衣杆,还打碎了好几个酱菜的罐子,院里的花草更是一片儿狼籍,无奈‘忠犬’个头小又机灵,几个丫头一时半会还真拿它没办法。 秦离看戏似的倚着院门啃着馒头,谁让她们昨天嘲笑‘忠犬’是头猪。 七、八个丫头婆子从四面八方包抄,‘忠犬’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无路可逃,便呆站着一动不动。几个丫头一拥而上,几颗脑袋猛然撞击在一起,丫头们两眼金星直冒的跌坐在地。‘忠犬’已从她们跨下的窜了出来,阅尽了裙底的春光,撅着圆润的屁股,悠哉的甩着它短小的尾巴,仿佛一切与它无关。 秦离乐得哈哈大笑,灼灼见状,随手抓起地上的泥沙朝秦离丢去。 秦离猝不及防,被扔了满脸的泥,直闭着眼把馒头扔在地上,抚着喉咙恶心的狂吐泥沙。 几个丫头见秦离那狼狈相,坐在地上狂笑。 华芳走到窗前看到这一幕,王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微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丫头赶紧收起了笑,纷纷起身给主子请安。 秦离气得满脸通红,施了一礼道:“回少爷,灼灼这丫头蛮不讲理,她捉不到‘忠犬’就拿小的出气。” “所以呢?她喂你泥巴你就照吃,你不会躲吗?” 灼灼的野蛮,王浚怎么会不知,但他爱屋及乌。 华芳心疼的望着满院的花草。 王浚见华芳满脸的愠色,才发现他也闯了祸,忙对秦离道:“马上把‘忠犬’赶出去蓼院,再去找些上好的花来补上,一定要最好的。” 华芳仍不领情:“将军老呆在蓼院,不知道的人该责怪婢妾狐媚了。您还是去姐姐那用膳吧?你们几个丫头愣着干嘛?还不快送送将军。” 丫头们面面相觑,说是送,其实就是赶人。别说将军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了,就凭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瞪她们一眼,都能把她们吓趴在地。几个丫头哪来那胆量赶人,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灼灼。 灼灼拍拍身上的泥沙,不疾不徐地走到王浚跟前,手指向院门道:“将军请吧!” “你…”秦离瞪着灼灼刚要发飚,被王浚一个眼色挡了回去。 “走吧!”王浚还没来得及梳洗,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请出了蓼院。刚出到门口,‘忠犬’也架不住一群娘们穷追烂打被赶了出来,院门“咣当”一声脆响关上了。 ‘忠犬’依旧跨着怡然自得的步伐,王浚都无力生气了,直摇头感叹,他堂堂博陵公曾使万千少女趋之若鹜,怎么就沦落到跟猪一个待遇? “现在该去哪?漪桐园吧?昨天为了华夫人才把大夫人骂了,今个儿也不好去她那。”秦离道,他心下替主子不值。 “去我娘那。”王浚道。真要去漪桐园或是僩瑟轩,以后在想进蓼院可就难罗!秦离未成亲,并不知这女人口是心非,王浚也不好意思说明,免得扫了自己威风。 晚膳,王浚见华芳仍没打算理他,第二天便回了代郡。 李兰心带着贴身婢女玄燕偷奔建业,晋国的路上尚且平安顺畅,一入吴境,坑蒙拐骗常常见,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也不少,加上两位女子的长相令人垂涎,她俩不是刚从土豪家翻墙逃出,就是在妓院的阁楼上跳窗…二人躲到荒郊野外,身上一贫如洗,到最后连玄燕也走丢了。可怜的李兰心内心惶恐却毫不退缩,路经农户时偷了男装换上,又把脸抹黑了继续上路,这下倒安全了,可肚子没了保障,怎么办?还好扬辉书院没白呆,起码让她认识了红薯、玉米和野菜,一路上这么囫囵到了建业,蹲在诸葛府守株待兔。 诸葛靓下朝回府,赫然发现沦为乞丐的李兰心。 李兰心望着诸葛靓,一路上的辛酸全涌了上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我把玄燕弄丢了,你帮我找到她!” “玄燕…”不是她的丫环吗?在吴国丢了,八成是被人送给何定了,那可大不妙呀! “你把她的画像给我,我让人找找。” “嗯!”李兰心可怜惜惜的点点头 诸葛靓把她安排在薇轩,那原本是替纤纤准备的房间,那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按郭府的薇轩建造。诸葛靓让婢女替她仔细梳洗,又给她叫了一桌子的好菜,李兰心一阵狼吞虎咽。 诸葛靓见她吃得也差不多了,道:“你怎么会来建业?” 李兰心停下了筷子,难过道:“我爹逼我嫁人。” “是许屿吗?在书院的时候我鲜少跟他来往,听说他人品不差,是个厚道人。” “我也没说他不好,光人好也不成吧?那些合离的都是人不好吗?” “也是,那你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那你呢?跟张纤纤黄了打算终生不娶吗?” “我很好。你还没回答我呢?” “那你考虑考虑我呗?”李兰心试探 调笑归调笑,婚姻大事可不是用来戏弄的。诸葛靓认真的看着李兰心,道:“你这是饥不择食呀?” 李兰心见气氛凝重,抓起一只鸡腿啃道:“要是你也饿上半个月,你也会和我一样。” 四十二章 李代桃僵 诸葛靓放松一笑。 回到厢房,李兰心对身边的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新晴。” “新晴…名字挺不错,人也长得清秀,你来府里多长时间?” “奴这名字是将军娶的。奴打记事起就在侍中府,后来将军另开府牙,奴也跟了出来。” 新晴本是张夫人替诸葛靓挑的通房,诸葛靓嘴上花,身体从来只对张纤纤开放,从来没有染指新晴。面对诸葛靓这样温润如玉的君子,新晴只能暗自叹惜。 “你们将军除了张纤纤,平素还跟什么女子走得效近?” “将军在外边的事奴婢不清楚,但这府里只有我家小姐来过,您是第二个。” 李兰心很满意。 新晴见李兰心住着小姐的房间,心里老大不爽,如今李兰心这副花痴样,她戒备道:“我家小姐很快就会回来跟将军成亲,她们是青梅竹马,将军除了我家小姐,是谁都瞧不上的。” 她们还不知道张纤纤回不来了。也是,那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李兰心笑得更得意了。 新晴见她笑成那样,看不清李兰心是几个意思?也许是她多心了吧! 李兰心休养了半个月,脸色才恢复红润,闲暇之余总是缠着吴刚打听诸葛靓的陈年往事,得知诸葛靓很喜欢张纤纤做的菜,又缠着新晴学厨艺。李兰心的日子过得很潇洒,而张悌和诸葛靓却遇到了大麻烦。 早朝过后,何定走近诸葛靓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诸葛将军何故愁容不展?” 诸葛靓向何定施了一礼,道:“多谢何侯关心,末臣近日得知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偷偷来吴国投奔微臣,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那亲戚写信给微臣询问状况,适才正是头疼这事。” “诸葛将军可是怀疑唵家拐走了你那远亲?” 诸葛靓故作惊恐的看着何定,道:“何侯何出此言?微臣有一百个胆也不敢有此想法。” 何定认真的打量诸葛靓,道:“近日来,你的人在唵家的武昌行馆四处打探,难道你想否认?” 诸葛靓忙低头赔罪道:“微臣把府里的人全都派出去找人了,想是那些个奴才被微臣逼急了,自作主张跑到府上作怪。惊扰了何侯,是微臣的罪过!” 何定瞧着诸葛靓那一脸温顺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冷‘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抱着张侍中那条大腿就有恃无恐,谁人不知他夫人是晋人,就连唯一的女儿都跑到晋国去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去做人质了?” 诸葛靓脸色微变,道:“何侯多心了,她会回来的。” 这句话不知是对何定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回不回来都是张侍中的事,将军又何必失神?就凭将军的一表人才,要多少女人不是手到擒来。”何定奸笑的看着诸葛靓,自从得知谁在他府里打探,他也是做足了功夫的。 诸葛靓的脸色更难看了。 “何侯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自然不知两情相悦的可贵。” 这下轮到何定脸色难看了,这不是明摆着说他缺零件吗?何定拂袖而去。 诸葛靓知道得罪了何定,急急忙忙的到侍中府商议。 张悌见诸葛靓来很意外,自从纤纤嫁到晋阳,诸葛靓是一次也没在来府上,他也理解诸葛靓的立场。 “出什么事情了吗?”张悌道 “我刚刚一时口拙得罪了何定,何定质问我:纤纤去晋国是做人质还是投敌了?” 张悌急道:“你怎么去惹那种小人?” 诸葛靓心虚:“我…一时没忍住。” “你不是鲁莽之人,定是那小人逼太急了。现下在说纤纤病故也消除不了何定的疑心,还得另想办法。” 张悌提过这事,只是被张夫人否决了,好端端的咒女儿死,当娘的自是不肯的。 “见过纤纤的人实在太多了,想找个人冒充她也是不能够了。这可怎么办呀?”张悌自言自语道 “叔父莫急,纤纤现在也不是纤纤了,那何定想要抓到我们的把柄也不易。”诸葛靓宽慰道 “也是。你吃过饭没?你婶婶好久没见你了,整日跟我念叨,既然来了就陪你婶婶吃个便饭吧?”张悌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好!” 一家人暂时放下了不愉快,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晚膳。 诸葛府 李兰心做好了一桌子菜,兴致勃勃的等着诸葛靓回来,星星都出来了也没见诸葛靓人影,难免焦躁不安。 诸葛靓吃饱喝足了回到府中,李兰心满脸怒容道:“你上哪了?” 怎么像深闺怨妇?诸葛靓一脸好笑:“喝花酒去了。” 李兰心凑近闻了闻,果真有酒气,竖起眉毛道:“喝花酒也用不着那么急吧?派个人回来通知一声都不得空?我可是煮好了一桌子的菜等了你一个晚上!” 诸葛靓扫了眼桌上发黄的青菜,鄙夷道:“你确定这是给人吃的吗?” 李兰心急了,道:“我刚出锅的时候都是绿油油,这不放久了,颜色就变了。” “那这炒鸡丁总不会变色吧?”诸葛靓拿起筷子翻了翻黢黑的鸡块 “豆豉放多了,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李兰心心虚的辩解 “不会是生气我回来晚了,为了惩罚我就裹上猫屎了吧?”诸葛靓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李兰心这次倒没生气,只是有些气馁道:“我知道我比不上张纤纤,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假以时日我定能超过她。” 诸葛靓扫了眼李兰心被烫红的手背,神情略微变化。 “为什么要跟她比?你是你。” 我只是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李兰心心里道。 “我去给你倒杯茶。”李兰心道 诸葛靓拉着她,道:“不用,我去了叔父家聊正事,在那喝了很多茶。” “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吗?”李兰心看出了他的忧愁 诸葛靓喝退了所有仆从,把今天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是我连累了你。”李兰心愧疚,诸葛靓得罪何定的起因是找玄燕。 “不关你的事,那种小人迟早都会翻脸的。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多心。这些事我没法跟其他人说,早点睡吧!”诸葛靓揉了揉李兰心的头,又尴尬的收回了手,她不是纤纤。 李兰心把诸葛靓脸上的变化看在眼底,知道他是把她当成张纤纤了,当下也不知是喜是忧? 翌日上午,吴刚急匆匆的赶回府禀报李兰心。 吴刚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张老爷为我家少爷挨了板子,少爷正在侍中府照顾,今晚可能回不来了。他这是何必呢?都那把年纪了,哪受得了这粗刑?” “诸葛靓惹恼了皇帝?”李兰心忧心道 “说是去了晋国两年,回来后还经常写信到晋国,说少爷可能通敌…真是天大的冤枉呀?谁人不知我诸葛家被司马氏灭了门。” “那皇帝是相信啦?” “应该不信吧?不然就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了,只是张小姐过了成亲的日子都没回来,皇帝这才疑心是被晋人掳了去,以威胁少爷。” 又是张纤纤,李兰心抚着手背烫伤的水泡沉默。 黄昏,新晴回到薇院,见李兰心落寞的站在窗前,一个大小姐流落它乡无依无靠。新晴余心不忍,取出件袍子给李兰心披上,道:“小姐,天凉了,别站风口太久。” 李兰心回过头来见是新晴,感激的看着她,道:“你想救你家将军吗?他得罪了何定,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新晴自是比李兰心更清楚何定的为人,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会做些粗活。” “我有一个办法。” 新晴纳闷的看着李兰心,她看起来不像个聪明人,不然就不会落得要靠乞讨到建业。 “你家小姐回不来了,何定咬着张府交人。这是起因,只要解决了这问题就什么都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小姐回不来了?”新晴有些生气,虽然她跟张纤纤没什么感情,但张家是她的旧主,张夫人对她不薄。 “你没发现你家少爷从晋国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吗?张纤纤在晋国出事了,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李兰心道 将军难过是真,新晴却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主。 “是什么事情让小姐连成婚都不顾?” “你家将军不让说,这不是重点,眼下最关键的是交人。”李兰心有些焦急了。 “既然如此,我们哪有人可交?” “有!找人假冒,把脸毁了冒充张纤纤。这样就有理由不见任何人,也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李兰心道 新晴惊恐的捧着脸往后退缩,道:“您想让奴冒充?” “我是说我。”李兰心依然很平静。 新晴放下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兰心,她是不是疯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家毁了容,将来还怎么嫁人? “我是说真的,我的身量和张纤纤差不多,眼睛还有些相像,冒充她不成问题。” “将军知道吗?” “诸葛靓是君子,我跟他明说他定是不愿意的。”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嚯,可没有人逼你呦!新晴赞许道:“好!小姐需要奴做什么?” “我们去厨房烧一锅热油,我会把那里所有的人支开,你负责把风,若让人发现,我的脸就白毁了。” 事情办馁了,新晴找个由头把诸葛靓请到薇轩。 诸葛靓进到内室,见一女子背对着门坐在梳妆镜前,那衣服…那身材分明就是纤纤。 诸葛靓难以置信的望着‘纤纤’,激动道:“纤纤…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新晴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而‘纤纤’仍旧坐那一动不动。 “纤纤!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诸葛靓眼中噙着泪水一步一步走向她,他怕走得太急她会消失了,这是在他梦里浮现了无数次的画面。 诸葛靓轻触‘纤纤’的手臂,感觉很真实,忙一把拉起她转过身来。那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呆滞的看着他。 这双眼不正是纤纤吗?诸葛靓正想揭开面纱。 新晴急呼:“不可。将军,小姐她…小姐她…” 诸葛靓见新晴焦急的模样,以为纤纤出了什么事,急得一把拉开面纱。面纱之下是一张恐怖的脸,脸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没有一寸健康的地方。 诸葛靓吓了一跳,却也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凑近‘纤纤’嗅了嗅,又往后退了两步,从上到下检视了一遍。 “你不是纤纤,你为什么要冒充她?” “我…”鸭公喉般沙哑的声线从‘纤纤’嘴里冒出来,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不在发声。 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让诸葛靓火冒三丈,一把将‘纤纤’拉倒在地。 新晴急忙用面纱遮住‘纤纤’的脸,焦急道:“将军您怎么能这样?她是小姐,她就是小姐,您可以毁婚,但不能因为她毁了容就不认她。她已经够可怜了!” 诸葛靓莫名其妙的看着新晴,这丫头何时敢跟他叫板了? 吵闹声成功的把仆人吸引了过来,围观的人为数不少。 新晴见事情发展跟她们预料的一样,到明天,这些人就会把小姐毁容的事传得全城皆知。新晴心里很满意,还假装气愤的把围观的人轰走了,又命人看着院门,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怎么穿着纤纤的衣服?赶紧给我脱下来。”诸葛靓见‘山寨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扯着她的外袍正打算硬来。 ‘纤纤’也不反抗,只静静的流着眼泪。 新晴回到室内,急忙把诸葛靓拉开,扶着‘纤纤’坐下,道:“她是李小姐。” ‘纤纤’对诸葛靓点点头 诸葛靓如遭雷击,震惊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谁伤了你?我定不饶他。” 李兰心只是流泪,并不言语。 “别哭了,眼泪粘到伤口就没法复原了。”新晴替李兰心拭泪,又对诸葛靓道:“是她自毁容貌和嗓子。何定要将军交出小姐,李小姐想要李代桃僵替将军解围。” 诸葛靓严厉的眼神,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个姑娘家心也忒狠了!” 李兰心的心拔凉,不顾破漏的嗓子道:“不毁容我又能嫁给谁?早在夜晏我就把清白给了你。” 又是一个雷爆轰顶。诸葛靓的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勉强挤出几个字,道:“你…” 难怪那天醒来就不见愔娘,感情是睡错了人。诸葛靓‘你’了半天也形容不出他此刻的心情,看着从前一直把他当男神的新晴也开始鄙视他,诸葛靓有种掉进坑里的感觉,指着新晴道:“你把张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跟她说清楚,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张府住,你也跟着她过去,一步都不准离开她。我会请东吴最好的大夫治好她的脸。” 诸葛靓说完又去了张府。 新晴与李兰心相视一笑,她由衷的佩服李兰心。新晴垂涎诸葛靓却一直无从下手,李兰心做了她想不敢想的事,比如说乞讨来建业和毁容…成功并不只靠运气,同时也要很大的勇气,新晴自知比不上李兰心,便认命的帮助这个勇往直前的姑娘。 翌日,张纤纤毁容被诸葛靓休弃的消息传得满街满巷,张纤纤也被接回了侍中府,府中的丫环婆子都好奇的围在她院门口,新晴刚赶走了一拔又新来了一荐,令她烦不胜烦。最后张悌把府里的奴仆全换了一批,对外宣称:女儿的脸是替外祖父煎药时走水,烫损了容貌又被浓烟呛坏了嗓子。 外界有惋惜的,也有看笑话的。 张夫人是个软和柔善的主,知道李兰心是自毁容貌替张府解围,又是纤纤的同窗,初见李兰心就心疼道:“我可怜的孩子,娘一定治好你的脸,让你漂漂亮亮的嫁给靓儿。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如果你也觉得我可怜,就把我当成亲娘吧!” 李兰心幼年丧母,父兄都是个粗鲁的武夫,受到张夫人这般掏心掏肺的疼爱,一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新晴小心翼翼地替李兰心敷药,道:“做张小姐幸福吗?” 李兰心点了点头,道:“嗯!她怎么这么命好?母亲美丽、细心、体贴,父亲儒雅、慈爱、宽容…我父亲也是武将,他从来都是用军棍管教我兄妹,我还好,我哥常被他追得满军营打…” “你不觉得我家小姐的脾气古怪吗?” 她平常只跟左芬来往,物以类聚,她俩性格应该差不多,只是左芬是才女,孤僻些也没什么。可她张纤纤算什么呀! 李兰心摇了摇头,道:“我跟她很少往来,古怪说不上吧!就是脾气暴躁了些;女红差、字也丑;脑子不好使,诗经都背不全…” 新晴笑笑道:“我家小姐有这么差吗?老爷和将军可常夸小姐聪明。” “那是左芬教得好。” “左芬是谁?” “…” 这对主仆相处融洽,李兰心总算苦尽甘来。 四十三章 玩大了 建业,一群贵妇人兴致勃勃的聊着侍中府的惨事,已为人妇的施淑女,嚷嚷着要去侍中府探病,众贵妇们本就无聊凑热闹。众人行至张府,张夫人急忙的出来会客,一听来意脸色铁青,平素里她们的关系也不差,这些落井下石的玩意。 张夫人挤出笑容,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小女有伤需要静养,诸位请回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走还是不走? 施淑女率先起立道:“怎么能这样?我们也是很忙的,好心好意来探病,她怎能如此不识礼数?” “我看那诸葛将军不要她,根本不是因为毁容,太没教养了。” “就是呀!哪有长辈来探望,做晚辈的面都不露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都没有一句好话。 “你们…”张夫人气极又不知如何反驳,别小瞧这帮长舌妇的嘴巴,三人成虎,搞不好明天全建业城都认为纤纤的德行有亏。 李兰心一直站在牖前听着堂内的动静,新晴趁机向她介绍堂内的夫人和过往的恩怨。 “施淑女的父亲施绩是前任大将军,去年薨了,她从小就喜欢我家将军,跟小姐八年前打过架……小姐你上哪?” 李兰心见不惯张夫人被欺负,已经冲到了堂上,对着诸位夫人一一施礼。 “纤纤见过施姐姐,见过诸位夫人!多谢大家关心!” 施淑女打量戴面罩的‘张纤纤’,流海下露出的额头一角,一片密密麻麻的水泡,看着瘆人;听着她那把破掉的嗓音,施淑女脸上得意的笑容浮现。 “多年不见,不知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受了伤,我们特地来探望。” “我就这样呀!听说施姐姐嫁了人,姐姐整日里忙着照顾公婆和夫君,还有闲暇探望妹妹,真是让您破费了。新晴,还不快快收下施姐姐的礼物。”‘纤纤’盯着施淑女,眼神跟从前一样从容淡定。 施淑女尴笑的看着向她伸手的新晴,哪有姑娘家伸手问人要礼物的? “我…我来得匆忙,没带礼物。” ‘纤纤’上下打量了施淑女一圈,道:“听说自从施大人往故,施姐姐在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还时常被小妾撵着走,妹妹一开始还不信。如今见姐姐连礼物都买不起,真替姐姐感到不值!” ‘纤纤’说着有模有样的抽出手帕拭泪。 被嫁不出去的丑女可怜,施淑女怒不打一处来,喝道:“你这个没人要的丑八怪还来可怜我,我要丑成你这样就一头撞死了,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纤纤’先是一惊,而后大哭道:“我替至亲煎药有什么错?因为孝顺毁了脸我从没抱怨,我成天躲在家里又没出去吓人,怎么惹到你啦?你们非要叫我出来,劝我自杀,你们这是哪的道理?你这毒妇,我要进宫告御状。你、你、还有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张纤纤’拉着施淑女往外拖。 众人一愣,这下玩大了,她们确实理亏,纷纷撇清关系道:“都是施淑女说的,你要告就告她一人好啦!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眨眼的功夫,这群贵夫人逃得无影无踪。 “哎…你们…”施淑女急道,无奈她被‘张纤纤’扯住了衣角脱不了身。 “你到底想怎么样?”施淑女气势明显弱了 “你不是来探病吗?怎么能面都不见就走呢?”‘张纤纤’说着把面纱扯了下来。额角尚且瘆人,更何况这满脸的红泡。 “啊…”施淑女吓得大声尖叫,拼命挣脱想往外逃。 ‘张纤纤’略通拳脚功夫,一般的女子跟她比不了力气,拉住施淑女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这张恐怖的脸。施淑女别开脸、闭上眼,使劲的挣扎。 “你不是很关心我吗?你倒是看呀!” “我不敢了,我在也不敢了,你放开我吧?” 张夫人见施淑女吓得不轻,赶紧拉开‘纤纤’,施淑女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娘,刚刚女儿像不像纤纤?” 张夫人好笑的看着李兰心,替她系上面纱,道:“你干嘛要像她?你们各有各的好,你这样子娘很喜欢,不用学谁。” 李兰心开心的抱着张夫人的手臂,母女俩有说有笑的逛去后花园。 晚膳,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对着张夫人就是一顿数落。 “慈母多败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老夫人不知纤纤在晋国的事,更不知眼前这位是山寨的。 张夫人赶紧放下筷子,毕恭毕敬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媳知错。” “娘,你没做错!女儿也没错,哪有被人找上门欺负还不还手的道理?” ‘张纤纤’说着往张夫人碗里夹里一块笋,又道:“吃吧!在怎么着也要让人吃饱饭吧?” “谁不让她吃饭啦?”张老夫人把筷子一扔,气轰轰的走了。 “母亲您还没吃饭?” 张夫人想追出去,被‘张纤纤’一把拉住,调皮道:“她都那么大个人了,饿了她自己会找东西吃的,我们先吃吧?” “你这个捣蛋鬼!”张夫人宠溺的看着‘张纤纤’。 翌日清晨,新晴焦急的摇醒‘张纤纤’。 “不好了!夫人一大早就跪在老夫人门口,已经半个时辰了。” ‘张纤纤’一惊:“娘为什么要跪她?那个老虔婆…” 新晴赶紧捂住她的嘴。张府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同样是武将,李纯是个纯武夫,而张悌是儒将,诸葛靓的儒雅也多得他的栽培,不难想像李兰心的火爆源于哪。 “我的姑奶奶,这话你可不能说。夫人下跪还不是因为昨天的事,老夫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正躺在床上奄奄的。我家老爷是大孝子,若他下朝回来知道夫人把老夫人气成这样了,你说会怎么样?” ‘张纤纤’气道:“这怎么能怪我娘?她要罚干嘛不直接罚我?柿子都捡软的捏,老…” 新晴直勾勾的盯着‘张纤纤’,‘张纤纤’只好把粗口吞了回去。 “你现在知道小姐为什么脾气古怪?” ‘张纤纤’大睁圆眼,不敢置信道:“就因为老太婆…张纤纤也太怂了吧!” 当初在晋阳,张纤纤打她可是又狠又直接。 “夫人怎么办?老爷要是回来了,那可不是罚跪那么简单。”新晴焦急道 ‘张纤纤’想了想,道:“你马上把施淑女找来,让她把昨天那群人一起请来。她要是不来,我就去她夫家上吊,他夫君即便不休了她,她在那家里也没了地位。” “找她们来做什么?” “探病呀!老夫人都病成这样了,她们不是喜欢探病吗?让她们别带礼了,带个好点的大夫就好。” 新晴似有所悟,急忙去请人。 ‘张纤纤’走到张夫人身边跪下,老夫人心里正得意,一群贵妇人陆陆续续的来到老夫人院里,见跪在院内的张夫人和‘张纤纤’。 施淑女道:“哟!老夫人这得的是什么怪病呀?不用吃药光让人跪跪就好啦?” 老夫人竖起耳朵听到施淑女的声音,大叫了声“不好”,又继续躺下装病。 施淑女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侍女,领着众人进了内室,先是一番客套。 施淑女道:“一听老夫人身体不适,张夫人跪了一早上也不见好,贱妾急得礼都顾不上,就请了京里‘最好’的大夫来诊病,老夫人别嫌弃才好!” 这不是直接给她扣了个刻薄寡恩的罪名吗?还带来了大夫,张老夫人本来就装病,今早她是吃了好几块糕点,才让人去通知张夫人。 张老夫人虚弱道:“我也没什么毛病,就味口不好,吃不下。” 大夫给了张老夫人最传统的四件套:望、闻、问、切。看到张老夫人的舌苔厚而白,呼吸有力,还拌有微微香甜的气息。 大夫凑近老夫人的衣领查看,在众人一片好奇的眼光中,粘了些衣领上的白色碎屑,道:“老夫人早上吃了糕点吧?老人家脾胃不好,吃多了糕点容易胀气、不消化,这空腹吃就更伤胃了。都是小毛病,随老夫去拿副助消化的药即可。” 大夫说完便走了。 张老夫人的脸色煞白。 众人啼笑,指手画脚的议论纷纷。 “不是说吃不下吗?怎么变成吃撑了,消化不良。” “这把年纪了,怎么喜欢干这种事情?” “还不是看张夫人太老实了,整天闲得没事干,想着法子欺负老实人呗!” “听说当年张纤纤去晋阳,就是因为她容不下人。可怜张侍中只一粒女,还被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纤纤当时才十二,要不是无人照料,她怎么会去厨房熬药?这老太婆真是缺了大德了。” 张老夫人一张老脸羞得无地自容,气道:“他胡说,他分明是庸医。” 施淑女道:“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杨大夫,他父亲和祖父都是御医,杨大夫本来也可以入宫,但人家喜欢自由自在。你栽赃你家里人没人管得了,栽赃人家的名声,他随时可以告你。” 敌众我寡,张老夫人左顾右盼的找帮手,发现唯一能帮她的张夫人还跪在外面,一时无言反驳,气极…捧着胸口喘着粗气。 “这又装病呢?都装上瘾了!” “走!走!走!别理她,等下还讹上咱们了。” 众人出了院,见张氏母女还跪在原地。 “你家婆婆是被撑到了,赶紧给她抓副消化药吧!” 妇人们啼笑着出了门。 待人都走了,施淑女上前不屑道:“别跪了,大夫都说她装病呢!瞧你们家这点破事!” ‘张纤纤’起身拍了拍膝盖,搀着张夫人就近坐到石凳上,‘张纤纤’替母亲揉着跪麻了的腿,回过头对施淑女一笑,道:“这次多亏了你,谢啦!” 一笑抿恩仇,施淑女的心结随着这一声道谢消散了。 等张夫人的腿顺畅了,母女俩进到内室,见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叫了好几声也不应,才发觉真出了大事。 公元274年二月,眼见着华芳的肚子快要临盆,卫绣坐立难安,若是产女还好,若是产子,华芳在王家的地位俨然就是正主儿了。这时接到卫家的飞鸽传书,卫绣看完信发愣。 玺儿见主子不高兴,道:“是坏消息吗?” “是好消息,只是还不够好。”卫绣闷闷不乐道,把信递给了玺儿。 玺儿念着信:“陆抗病重。这陆抗的死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陆抗若是死了,东吴没有了守大门的,我大晋定会立刻出兵,荡平东吴。” “将军还要参战吗?” “我关心的不是这些,是蓼院那位很上心。” 玺儿一笑,道:“小姐您真是多虑了,那陆抗是病重还是病死有那么重要嘛?反正又没有人亲眼看见。” 卫绣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玺儿展颜。 蓼院,华芳顶着大腹,躺在小院里晒太阳,喜莲正守在一旁缝着娃娃衣,小七无聊的凑过来聊天。 “听说朝廷在招兵。” 喜莲随便搭腔:“哦!是准备开仗啦?” 小七:“听说是打东吴。” 喜莲停下手上的活望着华芳,见她没有异常,忙给小七使眼色。 许是谣言吧?华芳闭着眼,不甚在意道:“你从哪听来的?” 小七见难得能跟三夫人搭上话,故意不看喜莲递来的眼神,道:“是老宋说的,他负责府内的采买,估计也是从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贾那听来的。” 华芳道:“怎么好端端的要打东吴?” 小七:“好像是说东吴的大将军死了。” 华芳:“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小七:“奴婢也记不清了,听说他爹也是大将军,他年纪也不大。” 华芳大惊:“你是说陆抗?” 小七:“好像是吧?” 这怎么可能?陆大将军才四十多,前年还打了漂亮的一仗。华芳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喜莲见华芳脸色难看,安慰道:“这许是谣言吧?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见主子们提起?” 她们怎么会在我面前提起,都知道我家人在东吴呀!华芳心里道,陆抗一死,东吴有经验的老将皆已亡故,大晋势必大举侵袭东吴,哥哥和父亲都是武将,必然会冲杀在最前沿。 亥时,华芳腹部阵痛,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传出,让人听着不免心惊。箬姑急忙叫来产婆和大夫,大夫只道:羊水并未破裂,恐怕是难产。 王浚还在代郡驻守,已经大半年没回过府了,但时不时传来代郡的捷报和宫里的赏赐,那代郡的战事应该十分频繁,王夫人当即下令:所有王府发往代郡的书信报喜不报忧,以免扰乱王浚。 王府的老少四位夫人都来蓼院探望。 文世晖道:“天色太晚了,华妹妹这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母亲,姨娘,您二老先回去休息吧?有儿媳在这守着,若有什么情况,晖儿会立刻通知二老。” 王老夫人和赵姨娘点了点头离开了。 文世晖体贴的对卫绣道:“妹妹也回去歇着吧?若是我累了在换妹妹来。” 卫绣福身告退,忐忑不安的回了漪桐园,她只是担心华芳产下男丁,并没想过会死人。 四十四章 风波起 华芳在房内时而平静,时而痛苦挣扎,薄荷煮了大量参汤备着。箬姑在外室来回踱着步,突而停下来对灼灼道:“今天晚膳,三夫人吃得很少,似乎有心事,她可是见过什么人?” 灼灼道:“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见的也就是院里的人,不过…她有让我去外面打听有关东吴的情况。” 箬姑严肃道:“东吴有什么情况?” 灼灼瞪着无辜的眼,道:“没情况呀!” 一旁的喜莲怯声道:“今天三夫人听了…听说了大晋要攻打东吴,当时三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她听说陆抗将军死了,脸色有些难看。我安慰了几句,那陆将军跟三夫人又不熟,我当时也没在意。” 箬姑提了一口气,声音高了几分道:“是谁跟三夫人说的?” “小七,她也是听老宋说的。”喜莲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有意替小七开脱。 箬姑怒火中烧,道:“平日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不要提让夫人不高兴的事,你们这耳朵是被屎糊上了吗?” 喜莲低着头。 箬姑道:“明儿天一亮,把小七和老宋关进地牢审问,我要知道这谣言从哪来的。” 第二日卯时刚过,羊水破裂,华芳疼了一个晚上,此时陷入昏迷。大夫施针将其唤醒,产婆将一碗参汤强灌进华芳嘴里。 灼灼看着不对劲,赶紧跑到郭府向求救,郭老太爷和老夫人揣着个小木盒子急忙赶往蓼院。 郭老太爷道:“还没够日子,这才九个月,怎么就要生了?早知道我应该直接把丹药留在王府的。” “谁也想不到会早产,老太爷何必自责。”灼灼安慰道 “当年听说小四难产,老夫便让老大遍寻名医药方,小四生二胎也可以用得上,谁知她生了一个就没下文了。纤纤有孕,老夫总指着这药用不上。”郭老太爷喃喃不休道 “就你多事,早给她不就完事了,这万一要耽误了,我看你怎么跟小四交待。”郭老夫人责怪道 “到了王府,箬姑会问这药的来历,到时该怎么解释?”灼灼问道 “就说是域外之物,老大媳妇用过,很管用。”郭老太爷不愧是老江湖,说慌不用打草稿,而且还滴水不漏。 到了蓼院,孩子的头部已经出来了,参汤的用处已发挥殆尽,华芳筋疲力尽再一次昏迷。蓼院的众人折腾了一晚,疲惫不堪而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大夫施针再次把华芳唤醒,灼灼将药丸化了给华芳服下,辰时产下一女。 老夫人取名王韶,赵姨娘叹气。 文世晖舒了一口气,对郭老太爷谢道:“多亏了郭老爷子的药,竟有如此奇效!不知是何物?” 王老夫人和卫绣也好奇的望着郭老太爷。 “羌人所居的高地上有一种长毛牛,用长毛牛的骨头熬三个时辰,再配合高勾丽红参、乌花贝母、雪莲等药材制成丸,原本是针对大伤元气、精气耗损过度的人吊住命的,后来发现孕妇难产时也适用。”郭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道 “外族人的东西真神奇!”文世晖奉承道,而后修书一封往代郡报喜。箬姑也一同发了封信。 代郡,秦离把家书递给王浚。看了文世晖的信,他很开心;打开箬姑的信,王浚满脸发青,对秦离道:“华儿产女,母亲起名韶儿,你去挑些些滋补的东西送回去,在寻些上好的玉,刻上韶儿的名字,也一并送回去,另外再备份礼送到郭府。” “是,少爷!”秦离看王浚似乎并不开心的样子,又道:“夫人产女,少爷为何不高兴?是不喜欢女儿吗?” “华儿生的我都喜欢,只是这次是难产,整整一个晚上都没生下来,还昏迷了几次,还好郭老太爷早早备了药,不然…”王浚蹙着眉头,想想都觉得后怕,他多想回去看一眼,可现在鲜卑和匈奴正频繁侵袭代郡。 秦离打趣道:“少爷这是心疼夫人,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吗?下次就与不会了。” “我出生时可是顺产,她这次八成也是有人作祟。”王浚脸色阴郁道 “谁这么大狗胆?”秦离惊讶 “还不确定,你亲自把礼物送回晋阳,蓼院的人,每人赏一个月的奉禄,当着全府的面杖毙小七,王府内禁止议谈东吴的事情,加大蓼院的防守。办好了这些事,你直接去京城,我想找二哥要点东西。”王浚心一狠。卫绣对他有情,他也曾感动,她耍的那些心机,他都无所谓,只是对华芳母子下手,他不能忍。 秦离护送了一批礼物回晋阳,大多都送去了蓼院和郭府,而后聚齐了府上奴仆,当众杖毙小七、老宋和漪桐园的一个婢子,原因自是犯了口业。行刑时还特意不堵住受刑者的嘴,任他们惨叫… 原本喜莲也要受杖责,亏得她平时待人热忱,众人都替她求情。灼灼道:“小姐身体极虚,离不开喜莲的照顾,要罚也要等小姐身体复原。” 喜莲因此逃过杖责。 蓼院的一干人等又喜又忧,喜的自是主子产子,下人们得了丰厚的赏赐;忧的是蓼院规矩森严,小七罪不致死。 文世晖得知后感叹:这将门行事果然狠绝,还好她从没有动过歪心思。华芳难产的事,最有嫌疑的是她和卫绣,她是清白的,那么小七的事八成跟卫绣有关,将军没有挑明,应该是忌讳卫家的势力,大家都是世族出生,从小就泡在阴谋诡诈的政治圈里,这点小九九还是看得清的。以前还觉得卫绣挺安份的,没想到呀… 入秋前,王浚早就做好了有效的防御,将士们日夜枕戈待旦。鲜卑人每次突袭,王浚都一勇当前,将士们深受鼓舞,士气高涨,每每热情的追着鲜卑人撵出好几十里。将士们得到了丰厚的奖赏,虽然昼夜穿着铠甲苦了一些,但每天喝酒吃肉,也乐得名利双收。 六月,皇后病危,武帝探病,皇后伏在武帝的膝上,凄楚道:“皇上,臣妾还不想死,臣妾舍不得您和我们的孩子,他们都那么小,若臣妾走了,谁来照顾他们?” “你会好起来的,他们也是朕最爱重的孩子,朕决不会让人伤害。”武帝心如刀绞。 “您还要为大晋开疆拓土,祖宗基业也要靠您来守护,还有万民等着您照顾,而他们也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皇后道 “皇后可是有什么想法?” “臣妾有一堂妹名唤杨芷,生性纯良恭俭,堪为国母。臣妾走后,希望由她来代替臣妾。”皇后说完向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带了一女子上前,女子身段姣好,低着头款款行至床前,跪下伏地道:“臣女杨芷,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千岁!” “芷儿,过来,到姐姐身边来。”皇后朝杨芷道 杨芷抬头,艳光四射,武帝惊为天人。 “姐姐的五个儿女就交给你了,你可愿意视若己出,倾尽全力保护他们?” “娘娘,您不会有事的。”杨芷轻蹙眉头,泪珠垂落,甚是我见犹怜。 “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何都不肯成全我这个将死之人。”皇后痛哭 杨芷跪在床前,泪如雨下,道:“姐姐,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皇后哭着望向武帝:“皇上…” “朕的心里,只有一个皇后,就是你呀!”武帝深爱皇后,但他也有私心,并不愿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一个不熟识的人。 “从今往后,她会代替臣妾来爱您,您就把她当成臣妾吧?”皇后悲切道 “好,朕答应你。”武帝终是不忍皇后伤心,抱着皇后心痛不矣! 是夜,皇后薨逝,时年三十七岁。 八月,陆抗病逝,东吴震惊,孙皓惊慌失措的找何定商议。 何定道:“皇上不必惊慌,陆将军也是承袭了陆丞相的谋略,他三个儿子年纪轻轻便盛名在外,世人称之为‘三陆’,‘三陆’从小耳濡目染,必得陆将军真传,不如将陆将军的军权分给他三个儿子管辖。咱们还有长江天堑,想那晋人也无可奈何。” 孙皓仍旧不放心,道:“用加粗的铁锁封在江面,江底加铸丈余长的铁刺,我倒要看看晋人怎么过江?” 何定谄谀:“皇上英明!” 八月,代郡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相对平稳,鲜卑人在代郡的失利,转而向上谷、雁门等邻郡抢劫。 此时王浚已升任安北将军,季霖升任司马,老马为参军,秦离为将兵长史,代郡众将士更是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王浚收到信鸽:陆抗病逝,吴国枳里城守将孟泰、王嗣举城降晋。王浚把度护军和季霖叫来交待好军务,便急忙赶回晋阳。 晋阳王府,文世晖率领全府主仆候在门口,王浚刚下马,文世晖带领众人下拜道:“恭迎将军回府!” 王浚扶起文世晖,道:“夫人辛苦了!你们也起来吧!” 奶娘把韶儿抱到王浚跟前,其他人也热络的围了上来。 王浚抱着韶儿开心道:“我是你爹,初次见面,幸会!” 王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王浚瞧,倒一点也不认生,这双澄澈的大眼像极了华芳。 文世晖莞尔道:“她还这么小,哪会认人呦!” 华芳身着一袭深蓝站在一旁,自从产下韶儿,小七被杖毙,蓼院的看守增加了许多,虽然老夫人和灼灼都说陆抗只是病了,晋吴并没有打仗,但她隐隐地感到有大事即将发生,心里更是郁郁寡欢,食难下咽,身体愈发清瘦。 王浚在人群里找华芳,见她站得远远的,身姿很是纤细,一身的深蓝,衬得她的神情更为荫郁。王浚皱了皱眉,把孩子交给奶娘,大步朝正堂走去。 堂上,王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赵姨娘在堂内兴奋的踱着步,见王浚已行至堂外,赵姨娘赶忙奔了出来。 “姨娘!”王浚扶稳赵姨娘,在众人面前,他只能遵守礼制如此称呼亲娘。 “你这不孝子,为什么非要去边郡打战?你就不能过些安生日子?让为娘含饴弄孙就这么难吗?” 赵姨娘曾向王浑请求,给王浚安排个闲职。王浑告诉她,是浚儿非要去边郡立功。 “是儿子不孝,孩儿一定加把劲,争取早日让您抱上孙子。要实在生不出孙子来,那儿子只好自降辈份当孙子了。”王浚抱着赵姨娘哄道 赵姨娘破涕为笑,捶打王浚的胸膛,道:“你这兔崽子,没个正形。” 王浚牵着赵姨娘的手进正堂,恭敬的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道:“儿子不能在跟前进孝,望母亲恕罪!” 王老夫人激动的扶起王浚。 “快起来!快起来!让母亲看看你。” 王浚把老夫人扶到座位上,自己则坐到身旁。 王夫人湿润了眼,道:“你瘦了。” 王浚道:“孩儿在代郡甚是想念母亲,母亲可好?吃的可还好?” 王老夫人激动道:“好!好!一切都好!” 一番客套,王浚在僩瑟轩沐浴更衣。时逢拜月节,王府大摆晚宴,文世晖从王浚手里接过韶儿,王浚端着碗亲自喂米糊,还好王韶好养,不爱哭闹。 文世晖笑道:“夫君似乎很喜欢女孩?” “我王家以武立世,王家的女孩可以宠,王家的男儿却有太多责任要担,从来都不是用来疼的。”王浚轻轻擦着韶儿嘴角的残羹 文世晖心疼的看着王浚,他是王家唯一的男丁,老博陵公以孝廉著称,一直谨小慎微克己复礼,听赵姨娘说:公公对夫君一直都非常严厉,他小时候贪睡不愿早起练武,公公发怒抽了他好几鞭子,身上的疤到现在还在。 “妾身这肚子不争气,不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还好有华妹妹。”文世晖十分自责道 “夫人这是在责怪为夫不卖力吗?今晚我得多吃点罗!”王浚打趣道 “让你胡说!”文世晖抓起韶儿的小拳头朝王浚的脸挥去 韶儿“咯…咯咯…”的笑着 “哎呀…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本将军。”王浚捂着脸故作惨叫 老夫人看着夫妻俩相处融洽,文世晖待王韶也极善,便也开怀一笑。 卫绣一脸酸相,她很奇怪:既然浚哥哥这么喜欢韶儿,又为什么冷落华芳?这答案在数日后,王浚启程时得到了解答。 “韶儿跟夫人很亲近,我不在家夫人一个人也怪闷的,不如将韶儿暂养在你院里?” 众人闻言皆望向华芳,只道她是失宠了,没想到女儿也留不住。 华芳坐在远处面无表情。 “如若华妹妹不介意,妾身乐意之至。”文世晖道,既然夫君这么喜欢韶儿,养着她自是有好处的,起码能让夫君多去她院里。 华芳见众人都望着她,微笑道:“韶儿半夜会哭好几次,到时姐姐别嫌她烦,在把她从院里扔出来就好。” 这算同意了,众人也轻了口气。 文世晖释然一笑,道:“妹妹尽管放心,姐姐什么都没有,有的是耐心。” 大家乐得一笑。 当晚王浚宿在文世晖院里,文世晖为体现她的贤惠,更卖力的照顾王韶。此后,王浚即便不宿在僩瑟轩,每日也会来这看看王韶。王浚见女儿在大夫人处很稳妥,便放下心来。 第二日清晨,秦离来报:“郭府的管家容大求见。” “让他进来吧!”王浚纳闷,容大为什么不找华芳? “小的容大见过将军!”容大给王浚行礼 “嗯!郭老太爷还好吗?我正准备给他老人家请安!”王浚道 “回将军,老太爷很好,只是…其他的人不太好,老太爷请将军到府上一叙。” 其他的人,难道是东吴那边出了事?王浚思忖,道:“秦离,备上礼物,让华夫人准备,随我一块回郭府。” “将军,老太爷说只想见您。”容大阻拦到 看来问题很严重,王浚面色荫郁,向秦离点了点头。 郭府,郭老太爷等得很焦急,见王浚到来忙站了起来。 “外孙婿给外祖父请安!”王浚行了个晚辈礼 郭老太爷轻轻扶着王浚的手,道:“不必多礼,你在代郡可还顺利?” “托外祖父的福,一切都好。”王浚礼貌道 “这次找你来,实在是东吴那边太紧急,你若在不回来,我都准备去代郡找你了。”郭老太爷神情严肃道 “东吴那边有什么事?” “前些天收到纤纤母亲来信,纤纤祖母病重,恐时日无多,让纤纤赶紧回东吴。”老太爷焦急的看着王浚 “这件事纤纤知道吗?” 你若不让她回东吴,我告诉她不是让她徒增烦恼吗?郭老太爷道:“还没告诉她。” “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老人家不日必可全瘉。”王浚不置可否道,当初,他可是用郭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把纤纤骗了回来,谁知道诸葛靓会不会依葫芦画瓢? “我也希望张老夫人能逢凶化吉,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始皇帝都违逆不了。纤纤是家中独女,于情于礼,她都该回去。” “纤纤自产女后身体赢弱,东吴太遥远,孩子又太小了,离不开她。”王浚的语气冷了几分 “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枉顾人伦纲常,作为张家独女,她必须回去。”郭老太爷执拗道 “晚辈也不是不让她回去,只是她若回东吴,无论她愿不愿意,诸葛靓都不会放她回来。外祖父就算不心疼我,还请心疼心疼韶儿,她还那么小,不能离了亲娘。”王浚再次拜倒在郭老太爷跟前 郭老太爷见王浚铁了心,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有一天纤纤知道了,她得多自责…你又要如何跟她交待?” 王浚回到王府,不知不觉的走到蓼院门口,驻足凝视。 “不进去吗?”秦离道。在代郡,主子是如何思念华夫人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张老夫人的事,王浚一时无法面对华芳,扭头便走向漪桐园。 四十五章 重获自由 漪桐园,玺儿给卫绣篦着头。 “将军不理三夫人?难道是因为没生儿子?”玺儿说完开心的笑着 “也未必,我看浚哥哥挺喜欢韶儿。”卫绣道 “那为什么这次回来这样冷淡她?”玺儿问道 卫绣冷笑道:“浚哥哥打小就没在情事上费过心,太原的女子对他多趋之若鹜,却在华芳那屡屡碰壁,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便觉得她稀罕难得。现在得到了吧,发觉原来不过如此!” 玺儿道:“难产了一整晚都能活下来,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你很讨厌她?”卫绣纳闷 “奴婢也说不上来,那人对谁都冷冷的,长的不如小姐,家世更是连左芬都不比不上,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对她那么着迷?若是左小姐也就罢了,毕竟人家的才学确实无人可比。可她有什么呀?凭什么天上掉馅饼,就偏偏砸到她脑袋上了?更气人的是,她还很委屈的样子。” “见过将军!”门外传来婢女们的声音。 卫绣闻声,回头便看到王浚不知何时站到门口,王浚脸上闪过微不可见的暗沉。卫绣心下大喜,让她更开心的是,王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宿在她这。这一年多不见,少不得几番温存。 王浚拿出雕刻着仕女图案的楠木盒递给卫绣。 “这是我从东胡人那得来的,据说长期使用,可令肌肤白嫩如婴儿之肤,我只得了这六颗,全都送给你。” 卫绣开心的接过盒子打开,香味扑面而来,六颗用蜡封住的药丸??在盒内,一看就不似凡物。 卫绣犯愁道:“这怎么用呀?” “你先躺下,把衣服退掉。”王浚笑得一脸邪魅,转身开门找玺儿要了一盆热水和毛巾,将热毛巾熬在卫绣雪白平坦的肚子上,如此反复三次,将药丸上的蜡捏碎,用掌心将药丸搓热,再把药丸放在卫绣的肚子上揉圈圈,直至肚脐把药丸全部吸收。王浚温柔的摩揉,闻着淡淡的香味,卫绣竟舒服的睡着了。 翌日醒来,王浚早已不在,卫绣只觉得精神饱满,腹部暖暖的,全身肌肤仿佛透气般清爽。 玺儿服侍卫绣梳洗,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姑爷一回来,小姐的皮肤都好似玉瓷般光泽。” “浚哥哥昨日送了我礼物,据说可以令皮肤白嫩光泽,我只当他哄我,没想到这效果当真是好!不但皮肤清爽了,我还觉得小腹暖暖的,睡得也很香。”卫绣神清气爽道 玺儿道:“就床头盒子里的东西么?” “嗯,你好好收着,我会连续使用。” 玺儿点头。 蓼院,天刚亮。王浚终于忍不住来看华芳,行至内室,喜莲刚要行礼,王浚“吁…”声制止,来到床前,华芳还未醒,望着她削瘦的脸,轻蹙的眉头,不知她梦中见了谁? 王浚退出内室,怒道:“我王家是破产了吗?还是缺你们一口吃食?夫人如何会瘦成这般?” 喜莲见主子发怒,小心道:“将军恕罪!夫人九月产子,是早产又是难产,生产的时候吃了很多苦,您是没见着,整整疼了一个晚上,那血都流了好几盆,参汤喝了好几盅,孩子硬是不肯出来。小姐出生后,夫人初为人母,更是思念至亲心切,胃口很不好,甚至有一段时间她什么都不肯吃,奴婢好说歹说,夫人就喝了些汤或蜂蜜水。小姐夜里吃奶啼哭好几次,扰得夫人也睡不安宁。生产后,夫人体重未变,却长高了两寸,身姿看起来很是纤瘦,但郭老夫人说:这是遗传,夫人的母亲身材也是这般纤瘦的。” “她不吃饭,你们就任由她不吃吗?大夫人知不知道?” “没人知道,夫人不让说,灼灼把郭老夫人请了来,夫人当着郭老夫人的面,才不得不勉强吃几口,后来郭老夫人找来了大夫,服了副药,胃口是见好了,可夫人院门都很少出,成日闷在屋里郁郁寡欢。” “韶儿交给大夫人养,华夫人可有怨言?”王浚忧心道 “那倒没有。”喜莲诚惶诚恐道 王浚蹙眉:“你是说:夫人并不介意跟小姐分开?” “这倒没问过,但夫人很少抱小姐。”喜莲有些为难道,主子的私事,作为下人本不该多说。 你不喜欢韶儿,是因为我的原故吗?难道你还想着回东吴吗?王浚面色不佳的出了蓼院。 喜莲忙到厨房叮嘱薄荷,仔细夫人的吃食。 华芳醒来,谢雨见喜莲不在,便伺候主子洗潄、梳头。 “夫人,将军回来两天了,也不见他过来看看,还把小姐抱走了,夫人不着急吗?” “着急?我着什么急?”华芳纳闷 “难道夫人愿意一直被禁在这?”谢雨道 “你有什么办法?”华芳反问 “夫人不如跟将军服软,若将军高兴,说不定就会撤掉蓼院的看守。”谢雨见华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夫人您一直让奴看外邦的传记,难道不是为了有一天能亲眼去看看吗?夫人生下小姐后,反而连府门都出不了。趁着将军回府赶紧讨个赏赐,倘若将军这一去又要一年半栽才回,那夫人要几时得自由?”谢雨没见过父亲,打小生活得艰难,善于夹缝求生。 华芳想到了王浚,她不可能一辈子跟他闹别扭,她没那个精力,她还要为哥哥找到适居之地,她必须要出去。 “他都不来蓼院,我有什么办法?”华芳道 “他不来,我们可以去找他,小姐不是在僩瑟轩吗?”谢雨提点 僩瑟轩 晌午,王浚正给王韶喂小勺水果泥,看见生母前来,王韶兴奋的挥舞着小手。王浚回过头见到华芳,眼里的喜色一闪而逝。 “妹妹怎么来了?”文世晖热络道 “我来看看韶儿,她吃的可好?”华芳道 “晖儿照顾韶儿都是亲力亲为,做的不比你这个生母差,你别瞎操心了!”王浚说罢,将韶儿交还给文世晖,又道:“我还有事,你们聊吧!” 王浚出了院子,他怕呆下去眼睛会不听使唤。 华芳心下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 文世晖把韶儿推到华芳怀里。 “妹妹看看韶儿,是不是又重了?” 华芳对文世晖一笑,道:“自从韶儿来了僩瑟轩,婢妾那清闲了不少。” 这是想要回韶儿吗?文世晖不大乐意,有韶儿在,僩瑟轩才有了生气,王浚对她较从前也热络了些,她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韶儿很安静很好带。 “我没想抢孩子,是夫君…” 华芳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哪的话?妹妹是觉得,那些原本负责照顾韶儿的丫头婆子没事可做,成日里就知道嚼舌根,不如撤掉一些,也好节约开支。” 文世晖松了一口气,道:“要是有不长眼的奴才惹妹妹不痛快,妹妹直接撵出去就是,至于那些个仆人多几个、少几个的,咱们王府也是养得起的。” “别的还好,就是守卫太多了,我蓼院也没什么宝贝疙瘩。” 蓼院的看守看的从来不是孩子。文世晖讶异的看着华芳,她这是故作不知,这才是她来的目的吧? 文世晖为难道:“这是将军的吩咐,姐姐也不敢违逆。” “将军事忙,许是忘了。” “改天我提醒他吧!” 文世晖也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王浚对华芳如此放心不下?竟然需要增添五十来个府丁,日夜不分的守着蓼院。 王浚在接下来的六天都宿在漪桐园,亲自将六颗药丸替卫绣抹完,卫绣自是满心欢喜。 蓼院,没了孩子的吵闹,气氛异常冷清,众人无聊的站在院内欣赏谢雨练舞。谢雨没有新舞可练,便学母亲蒙着眼抚琴、跳舞,还让众人时不时向她掷物,没想到她凭借耳力,避开了所有投掷物。蓼院众人惊叹不已。 薄荷在一旁道:“将军今天就要出发了,竟然一次也不来蓼院,这也就罢了,还把小姐抱走了,难道是不要夫人了吗?” “不许胡说!”喜莲绣着韶儿的小衣,微怒道 “不要就不要,谁稀罕呀!大不了回东吴,那里可比这自由多了!”灼灼啃着个果子没好气道 “将军最疼的就是夫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们切莫乱嚼舌根,免得惹夫人不快。小七的屋还空着,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她是怎么没的?”喜莲威慑道。她并不是安抚众人,将军上次来蓼院,其他人都不在,将军也不让说。 小七死前的声声惨叫还不绝于耳,众人心有余悸,纷纷闭上了嘴。 “喜莲姐和灼灼姐说得都对,夫人无论有没有失宠,都不是我们能议论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谢雨练罢舞,出了些薄汗,洗了一把脸,正准备回书房陪夫人看书。 王浚在院门口听了一会,入院对众人道:“简单的收拾行礼,随本将军一同启程赴代郡。” 喜莲惊讶,答道:“我们全部都去吗?要去多久?如果去的久,奴婢好多准备些东西。” “不用带太多东西,那边什么都有。”王浚说完进了内室 喜莲开心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快收拾东西。” 众人急急忙忙的动起手来。 华芳听到外面一片嘈杂,转身便见到王浚进来,道:“外面怎么啦?” “马上要去代郡了,她们正忙着收拾东西。”王浚抚着华芳的脸,回来这么些天了,一直都强忍着不来见她,华芳的脸瘦得没他巴掌大。 华芳怔了怔,一年多不见,对王浚的触碰,她有些不自在,道:“去代郡?这么突然,要去多久?” “得好几年吧!那里有肥沃的草原和最好的马驹,你会喜欢的。”在以前,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王浚却在她眼中看不到喜色,心中便也不快。 “那我得跟外祖父、外祖母告别。”华芳道。 “没时间了,你准备准备,马上就启程。”王浚放开了华芳,他不会给他们机会告别,万一郭老太爷忍不住说漏了嘴,那就麻烦了。 “道别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去去就回。”华芳说罢转身就走 王浚一把拉住她,道:“你以后都会很忙,我王家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哪有空理那些俗事。” 王浚说罢吻向华芳,手也没闲着,一把扯掉了华芳的外袍,他已经忍了太久。 好熟悉的一幕,华芳想起了彭城客栈那场噩梦,惊恐的望向王浚,拽着胸前的衣领往后退。王浚顿时冷静下来,心里五味杂陈,从架子上另拿了件外袍替华芳披上,华芳吓得后退连连。 王浚举起双手道:“除非你同意,否则我决不碰你。” 华芳望着他似乎很诚恳的样子,便转过身穿好衣裳。 “到了代郡我便还你自由,我们重新开始吧?忘了前尘往事,世上已无张纤纤。” 华芳不明白他突然的转变,原本还在烦恼,怎样让他撤掉看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便绽出一个笑容的望着王浚。 王浚知道她答应了,心情也是极好,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吧!去跟母亲告别。” 华芳随着王浚一道出了门,霁月轩,拜别了王老夫人和赵姨娘。 王府门口,众人疑惑的望着蓼院的婢女,大包小包的搬着行礼。 王浚走到奶娘面前抱过王韶,对文世晖道:“菑阳公有意与鲜卑人谈和,命我从中斡旋,华儿的舅父是客曹,从小便耳濡目染,熟知境外各族的民情风俗,带上她或许能帮得上忙。” 王浚言毕,卫绣脸色极其难看。 文世晖倒没多想。 “有华妹妹在你身边照顾,妾身也放心些,夫君此去当小心谨慎,万万保重!” “夫人也要保重身体,家里和韶儿就都靠你了。”王浚望着襁褓中的王韶万分不舍道 “将军只管把心用在战场上,家中的事,妾自会尽心尽力。”文世晖总是让人安心 王浚把韶儿还给了文世晖,华芳拜别两位夫人,与王浚上马车离去。 刚上坐稳,王浚体贴道:“想骑马吗?” 华芳面露喜色,点头道:“想!” 王浚顺着她的额发,宠溺道:“把你闷坏了,等出了城就换马,骑五天马才到代郡,到了代郡稍做休息就去乌桓,保管你每天都骑过瘾,还可以天天出门打猎。” 华芳开心道:“真的要去乌桓?我还以为你随便找的借口。” “这次到乌桓是为了策反鲜卑结盟,行动要保密。不必居于礼节,到了代郡你就是那里唯一的女主人。” “嗯!”华芳开心点头,能重获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会这么喜欢胡地?不怕危险吗?” 华芳眼中闪过一丝混乱,随后开心道:“我不只喜欢胡地,南方诸夷我也是喜欢的,若不是受不住严寒,高句丽我都想去看看…常听舅舅和表哥提起外族的物产、美景,心中向往之,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困在后宅。谢谢你,彭祖。” 仿佛回到了求学时,自西陵之战以后,王浚从未像这般放松过,心中亦十分高兴“以后有机会在带你到其它地方。先说说鲜卑的情况:鲜卑现有三大部落——索头、段氏、宇文三大部落,还有慕容、丁零、柔然、乌丸等几十个小部落。索头部占领了漠北原本属于匈奴人的地盘,占地最广,实力最强也最不安份,还联合了鲜卑大、小十几个部落结盟,大有比肩中原之势。索头部酋长——拓跋力微,据说有一百岁了,身体仍然康健;他的嫡长子拓跋沙漠汗曾在洛阳为质十余载,熟知中原文化、地理、织造耕种,广交中原贤人异士,深得我朝名流赞赏,亦是贤能卓越之辈。卫大将军忌惮拓跋沙漠汗的贤能,已向皇上请奏:阻止沙漠汗回索头部。皇上不愿失信于人,没有应允卫大将军的请奏,但是却挽留沙漠汗在京城多住一年。卫大将军则趁机向索头部谮言,离间沙漠汗与部族的关系。离代郡最近的是居于乌桓的段部,我们要去的就是乌桓的城都——柳城。” “一百岁…这个拓跋力微都活成老神仙了,好想见见他!”华芳惊讶,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新奇。 “我也很好奇。”王浚心情极好 “那个惯出美人的慕容部呢?” “它与幽州、段部、宇文部、扶余接壤,只是个中等的部落,靠着与段部联姻才没被其它部族吞并。” “乌桓远吗?”华芳道 “骑快马要五天左右,途中荒芜人烟,还有可能遇上野兽。害怕吗?”王浚宠溺的望着华芳 华芳摇摇头笑笑,道:“这一年多我无所事事,整日里投壸射箭,功夫长了不少。再说了,不是有你吗!” “都是我不好,那样危险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还痛吗?”王浚手伸向华芳的小腹,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华芳抓住他的手,摇摇头道:“母亲生我时便是难产,我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竟然那样的难以忍受,当时还以为我会死…我好想爹爹和娘亲!”华芳眼中泛着泪光。 王浚顺势拉过华芳抱在怀中,心疼不已。 出了晋阳,华芳和灼灼都换上便装,兴奋的骑上马,谢雨眼巴巴的望着华芳。 华芳心中不忍,便对谢雨道:“等到了代郡再教你骑马吧!” 谢雨可怜兮兮道:“夫人,奴不能跟您共骑一匹吗?说不定骑了一两天,奴就会骑了。” 华芳从没带过人,心里没底,正为难。 王浚向秦离使了个眼色。 秦离便对谢雨道:“我带你吧?” 谢雨头一扭,一脸嫌弃。 秦离气极:“唉…你…” 灼灼道:“好啦…好啦!你跟我骑一匹吧?” 谢雨开心道:“谢谢灼灼姐!” 喜莲嘱咐道:“灼灼小心些,切莫任性忘为。” “是,喜莲姐。”灼灼调皮道 三个女子骑上马,一扫这一年多的憋闷撒了欢的跑,外面的天地无限广袤,马上的风更是自由自在… 四十六章 大灰狼 王浚侧过脸望了眼华芳,生过孩子的她比从前多了份柔美,少了棱角;眼中没有了少时的慧黠,多了些忧愁却仍然灵动。 白马驿站,一行人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吃过饭后早早的歇下了。 身边多了一个人,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华芳心里略微紧张,翻来覆去竟睡不着。 “睡不着?”王浚翻过身子对华芳道 “嗯!”华芳道 “为什么睡不着?” “我…我认床。”华芳撒谎道 “那我们做点事情吧?”王浚兴奋道 “什么事情?”华芳紧张的捂紧被子道 王浚起身想拉开华芳的被子,华芳死死的拽着不放,紧张道:“你要干嘛?” “起来下棋呀!你以为我能干嘛?”王浚看着华芳龟缩的怂样,恍然大悟道:“拜托,你以为你夫君的身子是铁打吗?骑了一天的马,我也会累的好吗?” 华芳羞红了脸,恼道:“不下,你以为你去了一趟边郡就是我的对手吗?” “也是,那你想做什么?”王浚躺下来,支起上身盯着华芳道 “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睡不着。”华芳依旧裹在被子里,打从入住蓼院,她就经常失眠。 “不如…喝点小酒,容易入眠。”王浚狡黠道,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追在心爱的姑娘屁股后的傻小子。 “好吧!” 王浚唤来小厮,准备好了一桌酒菜。 “光这样斋喝也没意思,不如行酒令?谁输了谁脱衣服,脱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睡。”王浚又道 华芳尴尬的看着王浚。 “那这样好了,可以选择脱衣服,也可以选择喝酒。”王浚道 “好。”华芳道 几局下来,王浚脱的只剩裤叉。 华芳喝上了头,双眼浑浊,思维混乱,就是不敢拿正眼看王浚。这样的状态,华芳哪有不输的道理。 王浚望着华芳酡红的脸蛋,心旌荡漾… “夫人小心!”王浚绕过酒桌,扶着醉熏熏的华芳。 华芳贴着王浚壮实的胸膛,不由的脸红心跳,身子软绵绵的无力,便任由王浚扶着。 王浚心里像被猫挠似的,扶着华芳的双手不自觉的收了收,柔声道:“夫人,你输了。” 华芳看了看杯中酒,紧皱眉头,她实在喝不下了。 王浚见状觉得差不多了,道:“脱衣服吧?再玩一局我们也该睡了。” 华芳顿了顿,点了点头,王浚替她脱掉了中衣。 一局酒令过后,“你又输了。” 王浚话音刚落便轻轻拉开了华芳的内衣,她也仅剩灰白色莲花肚兜和长裤。 王浚直勾勾的审视她,生过孩子后,她的腰枝更纤细了,身上有股暧暖的乳香味,抚着她光滑洁白的肩头,王浚抿了一口酒,压住干涩燥热的喉咙,道:“还玩吗?” 华芳摇了摇头,王浚扶着她往床边走去。 寂静的夜里,只听到驿站的某处客房一声娇呼:“为什么脱我衣服?” “华儿,你输了。” “干嘛钻到我被子里来?” “没穿衣服,我冷!” …… 翌日清晨,灼灼敲门,华芳在周身酸麻无力中睁眼醒来,望着沉睡的王浚,想起了昨夜种种气上心头,一脚猛踹向王浚。 “啊…”王浚痛呼一声醒来,抚着大腿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着一脸恼怒的华芳清醒过来,故作不知道:“华儿这是怎么啦?” “你还敢问我?”华芳已是怒不可遏 “我昨晚也喝多了,又累又困。”王浚抚着头,回想昨晚的活色生香,她只有喝醉了才有些许娇媚,她身上的乳香味更让他欲罢不能。 “你分明诓我。”华芳怒道,她模糊的记得昨晚他就没有消停过,她被闹醒过好几次,断不像他所说的劳累。 王浚爬上床,道:“诓你什么?” “你昨晚…你…”华芳恼羞成怒,又一脚踹向他大腿。从来只有她诓人,被人诓还属头一次。 “啊…你不能换一个地方踹吗?”王浚抚着痛处痛呼,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这次他坐的离华芳远远的。 老马一行人在楼下吃得差不多了,看着将军一瘸一拐的下楼来,后头的华夫人一脸青灰,似乎没睡好。 老马取笑道:“将军,这日子还长着呢,何必这么心急?” 众人掩嘴偷笑。 “闭嘴!”王浚偷看了一眼华芳,见她脸色一直难看,一路上更是一言不发。 即夜,一行人在雁门驿站落脚,华芳把被子往地上一扔,道:“要么你睡地上,要么我去跟灼灼挤。” 昨晚用力过度,现在还虚得慌,王浚自觉的躺在地上,枕着双臂很快就睡着了。直至代郡,他们都如此相处。 途中灼灼偶尔将缰绳交给谢雨试驾,谢雨极其聪慧,将要到达代郡,她已能独自骑行。 代郡将军府,王浚把华芳安排在东院,对华芳道:“赶了这么远的路你也累了,先休息两天,这几天我都会在军营处理公务。你若闷了,就让李管事带你出去逛逛,不要贪玩,等我安排好就去乌桓。” “嗯!”华芳点头 王浚回到营地议事。 一翻沐浴,华芳坐在梳装镜前,灼灼替她吸干头发,问道:“您和将军什么时候和好了?您这就原谅他啦?” “总不能闹一辈子吧!” “也是,孩子都生了,还是安生的过日子吧!将军也不差。” “过几天我们会去乌桓,明天我们上街采买些胡人的衣物。” 灼灼大喜,一对绿豆眼轱辘辘的转着,开心道:“去乌桓?乌桓就是您说的——有很多美男子,还有很多葡萄和乳酪的地方?”灼灼想到乳酪就流口水。 华芳见灼灼那馋样笑道:“是有乳酪,但没有葡萄,葡萄是西域的,美男子在昌黎棘的慕容部。” “有乳酪也好呀!果然还是跟将军和好的好处多,奴婢再也不跟将军顶嘴了。”灼灼开心道 这丫头,就几块乳酪也能收买她,王浚知道了应该会买下一片牧场。华芳无奈的摇头。 洛阳皇宫,自皇后薨逝,后宫无主,众妃嫔开始了疯狂的后位之争。武帝吃饭、睡觉、逛花园都被搅得不安生,实在不堪其扰便躲进太极殿,终日不出。 “启禀皇上,临晋侯求见!”太监上报,临晋侯是皇后的叔父杨骏。 武帝点头示意。 “微臣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叔父不必多礼,来人,赐坐。”武帝爱屋及乌,对已故皇后的亲眷一直多有照拂。 杨骏见武帝面色忧郁,道:“皇上似乎不开心,不知何事困扰?臣下愿替陛下解忧。” “唉…”武帝长叹了一口气,道:“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朕今日算见识到了,这后宫娇滴滴的女人为争夺后位,花园里、饭桌上、任何地方她们都能寻机会打起来,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宫里的东西都被她们砸了个遍,真是…太可怕!”武帝说着捧着胸口,仍心有余悸。 “皇上何不下一道旨令:后宫嫔妃不可晋级为后,继后人选只从后妃之外的女子中挑选。”杨骏建议道,其实他正是听闻后宫闹得不可开交,才急匆匆的起来,武帝虽是亲口允诺立他的女儿杨芷为后,可不知为何迟迟不下圣旨?他担心皇帝绷不住,改了后位人选。 “对呀!朕怎么没想到?叔父可帮了朕一个大忙了。”武帝高兴之余,不忘杨骏此行目的,又道:“不知叔父前来,所谓何事?” “臣听闻太子近日耽于玩乐,不事课业,太子毕竟年幼,还不懂得照顾自己,何不令小女前来监督照顾?”杨骏小心的查看武帝脸色。 “既然如此,有劳令嫒前往东宫,督促太子功课。”武帝道 杨骏无奈退出宫殿,武帝一脸阴沉。 皇后临终的一幕徘徊在武帝脑海:皇后的眼泪,太子的拳拳盛意,杨芷的美貌,武帝的不忍,终是点头答应立杨芷为后。可武帝出了显阳殿就后悔了,他远远的瞥见了那抹单薄的身影…他希望余生能得她在身旁。 武帝从回忆中醒来。“宣左贵嫔侍候笔墨。” “是!”小黄门应声道 左芬为守皇后热孝,一身素衣,未施脂粉来到御书房研墨。 武帝瞥了她一眼,将一卷凑折丢到她跟前,道:“这是晋阳的凑折。” 左芬犹疑的拿起凑折打开,是博临公王浚的凑报:王浚的三夫人华芳产下一女,名曰王韶。 华芳是谁?不认识。左芬合上凑折,疑惑的望着武帝。 “华芳,就是你那日思夜想的好姐妹——张纤纤。”武帝头也不抬的解答了左芬的疑问。 左芬颤抖着手,激动的重新打开凑折,霎时泪如雨下,口中喃喃道:“一夜难产…产女时博陵公远在代郡…韶儿。听说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一个晚上难产,她得有多痛?父母亲人都不在身边,彭祖为什么也不在她身边?有没人照顾她呀?她害怕了怎么办?” 武帝见状搁下御笔,抽出手帕替左芬拭泪,感叹道:“爱妃如此担心,若华夫人得知定会感激。” “臣妾想送些东西去晋阳,求皇上成全。”左芬泪汪汪的望着武帝 “那就命人挑些补药、贡品送去晋阳吧!”武帝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还是面对心爱的女人。 “臣妾代纤纤谢过,愿吾皇千秋万世…”左芬说着正要跪下,武帝扶着她的双臂阻止。 “朕不想要什么千秋万世,只愿得一心人,陪朕共享万里山河。”武帝无比认真的望着左芬。 左芬讶异的回望武帝,之前还以为他色欲熏心,随口说说罢了。 “后位无上荣耀,天下女子皆向往之,臣妾也不例外,可后位又岂是人人能坐得。历朝历代的外戚不乏佐世之才,或是扶持弱主,维护江山永固,在不济也能稳定后宫。圣人云: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方可本枝百世。臣妾赢弱又不擅权术,和娘家人一样只会弄墨,不会弄权,妾身基柱已毁,哪堪中宫之位?” 这女人自入宫以来,都是一身的慌言和秘密,唯独这几句话诚恳。武帝敛眉道:“夜已深,爱妃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左芬又瞧了一眼奏折,不舍的离去。 各宫对皇帝的状态都十分关注,当胡贵嫔得到左贵嫔侍候笔墨的消息时,身旁的长宫女道:“娘娘,您不担心左贵嫔捷足先登吗?” 胡贵嫔嗤之以鼻,道:“任何人都值得本宫担心,只这左贵嫔除外,她娘家空有才名,却无权势,她本身更是有皇后的病,却无皇后的命。据说,她至今还是个原装货呢!”胡贵嫔说完掩嘴莞尔。 “娘娘睿智,我等望尘莫及。”众宫女奉承道 幽州,大将军府 卫宣在十七岁前,家中的门槛都快要被媒婆踏平了,卫老夫人也是特别疼爱这儿子,没想那么早订亲,便推了所有亲事。卫宣十七以后,卫老夫人也开始挑选四儿媳人选。卫宣不胜其烦,避无可避便躲进了青楼,三天两头的不着家,这一年下来,他渐渐喜欢那个地方。青楼的姑娘善于揣度人心,更何卫宣这种有修养、有家世、还有世间少有的俊容,姑娘们见到他都掏心掏肺的侍候。 卫宣去到那里总感觉无比轻松,青楼的姑娘千姿百态,总有一款类左芬的。于是,卫宣流连青楼狎馆,他好色酗酒、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的名声便传扬开来。幽州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怎会把女儿托付给这样的人? 卫老夫人跟卫瓘一合计,把卫宣送到京城老二家,一来跟着老二修身养性;二来幽州远离京城,可以在京城寻门好亲事。 卫宣来到京城后倒也没在去青楼,交往的朋友都是些贤名仁德之辈。 卫恒此时已升任尚书郎,常常跟这弟弟谈起朝政,偶尔也询问意见。这四弟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纨绔,他成日里与诗书做伴,对左氏兄妹的辞赋尤为赞赏,外界对他的评价也颇为正面。卫恒总算放下心来,替卫宣在太子府谋了个差事。 卫宣一脸精神飒爽,平日里喜欢说笑逗趣,时常给宫人们送小礼物、小点心,惯会经营人脉,太子妃对他评价极高。 有卫四郎做伴如珠玉在侧,而其容貌更胜珠玉的传闻在宫中传开。太子府的娇客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公主,顾名思义是探望太子,一见卫宣就走不动路了。 卫宣总是热心、有礼的照顾这些大晋的第一小姐们,有时会热情的送她们出太子府,甚至送到宫里,这一来二去,他竟成了宫里的常客。终于有一次在繁昌公主的宴会上,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左芬。 “多年不见,贵嫔娘娘轻减了许多。娘娘如此不爱惜身体,纤纤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心痛!”卫宣见左芬消瘦的身体,满眼都是心疼。 “你见过纤纤?她还好吗?”左芬在宫中见到故人,惊喜过望。 “那倒没有,姐姐的家书常常提到她。她现在叫华芳,是浚哥哥的三夫人,她的生父对浚哥哥的父亲有救命之恩,整个王府都对她极尊重。今年年初她产下一女,王老夫人取名韶,有美好之意。中秋过后,浚哥哥还把她带到了代郡,之后就没了消息。” 卫宣不叫姐夫是担心左芬心酸,望着左芬脸上的喜悦之情,他心里也慰然。 一身华服的太子妃道:“你们说的什么呀?是琅玡王家还是太原王府?既然那么宠她,就把她扶正呗?” 左芬开心的向太子妃施了一礼,却不愿与她多言,道:“多谢太子妃吉言!” 如今左芬已为后妃,虽是近在眼前,卫宣竟不敢多看一眼。 左芬遇到故旧难得高兴,多喝了几杯,酒量不佳的她由玉见扶回了寝宫。 卫宣不舍也忍了。 繁昌公主看出了些端倪,道:“卫公子和左贵嫔是故交?” “左贵嫔与家姐是同窗,小生与她俩也就读同一书院,当时小生年幼无知,常常挤在脂粉群中玩耍。左贵嫔身体一向羸弱,家姐曾再三叮嘱,若见到左贵嫔要好好宽慰她。” 年纪渐长却依然美艳的卫贵嫔调笑,道:“你不止是挤在脂粉群中吧?你娘还给你抹过脂粉穿上裙子,我们几个姑舅还以为卫家添了个女娇娃。” 卫宣尴尬,众人却炸了锅般兴致勃勃。 太子妃趁兴提意:“让卫四郎在扮一个,我们与他一较高低如何?” “好!”众贵女们纷纷响应,拉扯着卫宣,当场就要给他宽衣。 “别!别!别!诸位姐妹们都是花,卫宣只是片绿叶,叶子哪有资格与花争艳?” 面对这群恶兴突起的贵女,卫宣吓得直冒冷汗,四处作辑讨饶。 繁昌公主静静地看着衣服零乱的卫宣,既不帮忙,也不助长贵女们的兴致。 贵女们见心仪之人讨饶,哪会真心为难?罚了他几杯酒了事。 待气氛平息,繁昌公主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你宽慰左贵嫔?她有什么需要宽慰?” “家姐说左贵嫔一向清高不屑争宠,一直担心娘娘进宫后会过得不如意。” “说的也是,她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呆在宫里。”繁昌公主率真,性格也算温和,当然长得更温和。 “公主熟悉左贵嫔?”卫宣道 “本宫比较熟悉她的诗,父皇成日把她带在身边却不宠幸,只是让她即兴做诗。左贵嫔才高却极不合群,又常患病,住的宫室门庭只有鸦雀往来。” “以前纤纤姐在时她不是这个样子。她们到处游猎,远的地方去过河套草原,纤纤姐深谙厨艺又善于调理,把左姐姐养得壮壮的。” “那样的日子真是美呀!换成本宫进到这深宫,也会开心不起来。”繁昌公主若有所思道,此后也开始关注左芬,但凡宴饮都会邀她前往。 宴会在日暮中结束。 四十七章 僧多粥少 代郡军营,众将士在向王浚汇报最近的军情。 季霖道:“上个月军田共收割水稻五百八十石,粟米二百四十石,这个月小麦已经全部播下。税粮总共收了四百六十九石。牧场新生小马十一匹,其它如常。上个月有一百一十三口外族人迁居代郡,其中四十九人为成年男子。” 季霖报告完毕后合上书简,又道:“代郡私人屯田的效果远远比不上荆州,所收的税粮也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究其原因:荆州垦荒的百姓都是中原人,而代郡的垦荒者多为外族人,他们对于耕种一窍不通又多为贫户,根本买不起耕牛和农具。” “可以效仿前朝曹丞相的屯田令,让外族人以五户为一伍,每一伍选一伍长,由伍长带领同伍人员,跟随善于耕种的农户学习;作为学习的报酬,学者须帮农户耕种所有税田,农户以家中男丁从伍或战死沙场的为先。每一伍可共同出资采买一副农具,农具由伍长负责保管、安排轮流使用。”王浚道 “这样即可抚恤士兵家属,又可帮助外族人在当地安家,还帮助了买不起农具的贫户,一举数得。将军英名!”老马道,其他人也附议。 “近半年来,鲜卑人和匈奴人每个月都有几十户迁入,万一有大量奸细混入,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度护军道 “不如将鲜卑人集中到一个区域,对鲜卑人实行消禁。”季霖道 “好是好,只是他们若发生暴动,联络起来也会很方便。”老马道 “恐怕不妥,匈奴人、鲜卑人单凭外貌难以分辨,又长期与代郡人通婚,占代郡的人口的三成,如此大的比重,这样区别对待,长此以往恐失民心。末将认为当一视同仁。”翟副统道。 翟副统的父亲是鲜卑人,母亲为汉人,他从懂事起就生活在代郡,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乡。 “那就把新来的外族人集中在外城,在代郡居住满三年以上的外族人,可与汉人一视同仁。”王浚道 “假如外族人一家有五口人,有四口人到代郡生活了三年,另一个则刚到,也要把另一人独自安排在外城吗?”翟副统道 “让三家良家子替他担保,如若三年之内有不轨行为,担保人未揭发制止,三家人连坐。”季霖道 “好,就这样。度护军负责清空场地,翟副统负责外族人迁入。”王浚道 “领命!”度护军和翟副统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鲜卑人可有动静?”王浚道 “他们吃了那么多次亏,记性也长了少,哪还敢随便来这打秋风,这铃铛报警还真管用,以前怎么就没想道呢?”翟副统大赞 “还不是因为想到这一初的是个小丫头。”老马笑道 “哦…哪的丫头这么机灵?她成亲了没?漂不漂亮?有机会认识认识。”度护军惊喜道 “长得还行,应该还未成亲。倒是你,忘了自己孩子都有俩啦?就别惦记其他姑娘了。”老马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尚未定亲。”度护军没好气道 “我还没成亲呢!要不给我引见引见。”翟副统也颇有兴致道 军营里的将士大多光棍,平时呆在军营里都没法认识正经姑娘,好不容易逮着个好姑娘,哪肯就这样错过。 “去你的,你还缺姑娘吗?”度护军道。 翟骊这张混血面孔相当养眼,曾经被大群姑娘们在街上围追截堵,吓得他好长一段时间连军营门口都不敢出。 “那些花痴,送你弟弟好了。”翟副统大方道 “只是认识是没问题的,她刚好来了代郡,能不能凑成对我可不敢保证。”王浚开心道 “哦!那丫头来啦?那华夫人也来了吧?难怪将军这么高兴!”老马道 王浚一笑应之,季霖眼里亦有藏不住的喜悦。 “将军什么时候让我等见这位女英雄?”度护军道 “还真是个女英雄,骑马射箭都在行,头脑特机灵,季霖都着过她的道。”老马兴奋道,季霖面露羞赧。 “这么利害,那一定得见见!”度护军望了眼季霖,年少老成的他鲜少有这种青涩的表情 “将军…”众人渴望的小眼神齐齐的朝王浚看去 “那丫头是我夫人的陪嫁,只听我夫人的话,脾气很火暴,她打秦离就跟打‘忠犬’一样,我也拿她没辙。以后会有机会的,现在谈正事,乌桓那边查得怎么样?” “酋长段就陆眷原本是乌丸大人家的奴隶,后来靠招募流亡者逐渐壮大。他现已年迈,有两个儿子,都早逝,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同族人,孙子年幼,他弟弟段乞珍在段部威望颇高,极有可能继承酋长。跟我们联络的便是这位段乞珍。”老马道 “明天巡营,后天启程去柳城,老马安排人手同行,军中的事务仍由度护军主持。”王浚最后拍板。 “得令!”众将齐声道 度护军朝翟副统使了个眼神,翟副统道:“将军走了这么久,这刚回来又要走了,不如今晚设晏小聚,顺便让我们拜见夫人。” “小聚没问题,只是我夫人内向,恐怕不会来。”王浚道 翟副统只能指望度护军了。 度护军道:“东市附近有家羊肉馆,店虽小,但那里的羊蝎子卤得很正点,就去那家吧?”东市附近,那离将军府也不会有多远。 “好!”王浚不疑有他 羊肉馆,十来个将士聚在一起少不了喝酒划拳,众人许久未见将军,纷纷都给王浚敬酒,推搡当中有将士不小心把酒洒到王浚身上。 度护军忙道:“末将命人到府里取衣服。”说完便唤来了卫兵 季霖忙道:“还是末将去取吧?生人恐怕会惹夫人不悦。” 王浚点头。 度护军和翟副统对视一眼,无奈叹气,两人搭好的台却让季霖拣了便宜。 将军府,华芳一觉醒来,李管事和两个丫环在院里等候多时,灼灼把人唤进外室,隔着屏风,华芳一边梳洗一边听李管事介绍。 李管事施礼道:“小的李园见过夫人!这两个丫头是专门伺候夫人的,你们俩还不给夫人行礼。” “奴金黛”“奴胡绿,见过夫人。”两个丫环五官精致,肤白貌美,这长相显然不属于中原。 华芳皱着眉头看着屏风外的俩丫头,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依稀能判别是两个大美人,以为是王浚的通房,不悦道:“你们原先是侍候将军的?” 李管事忙解释:“回夫人,夫人没来之前,府里清一色都是汉子,这俩丫环一个是匈奴人、一个是鲜卑人,是新买来给夫人解闷的,将军说夫人喜欢新鲜的东西。” “你们俩都会些什么?谁会东胡舞?”华芳道 “奴婢就是胡人,会一些。”金黛道 “你留下照顾谢雨,另一个打发了吧!我的丫环还在路上,过几天就到了。”华芳道,新鲜是一回事,身边有陌生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正替主子梳头的谢雨愣了下,望着镜中的华芳不知是何意? 华芳对着镜中的谢雨宽慰一笑,转过头对谢雨小声道:“有空多跟她学学胡语和胡人的规矩,我们过几天就去乌桓。” 谢雨点头会心一笑。 金黛皱着眉头,给丫环做丫环,那她不是连丫环都不如,听说这个夫人不是正室,妾而已,这么埋汰人…等哪一天见到将军,凭她的姿色混个通房也不难,今日之辱来日必报。金黛低着头,眼中满是戾气。 “是”李管事摸不清这位三夫人的性子,若说她小心眼争风吃醋吧,她身旁的小丫环相貌也不俗;说她谨慎节俭吧,又为何让这上等的丫环侍候另一个丫环。 “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灼灼竖起眉毛盯着满心小九九的李管事 “这里有沃野草原,可以去骑马、射猎。”李管事得意道,将军曾说过夫人喜欢游猎。 “我们都骑了五、六天了,屁股都快颠成两辨。”灼灼不客气的揉了揉屁股 华芳白了灼灼两眼,警告她别太粗鲁,灼灼瘪了瘪嘴。 “西市专卖外族的玩意,有吃的也有玩的、用的,中原都见不着。”李管事道 “代郡跟外族互市?”华芳道 “那不可不敢,只是钻研的商贩南来北往。”李管事道 “那就去西市吧!”华芳道 由李管事引路,华芳带着三个丫环在西市逛了半天才尽兴。西市的东西确实新奇且琳琅满目,灼灼无所顾忌放开了肚皮的吃,临了还买了大堆的零食。金黛通胡语又擅长砍价,体贴近乎谄媚的向华芳介绍各类新奇玩意。华芳话很少,反而是灼灼爽朗、搭腔较多,金黛便转向讨好灼灼。 华芳按所有人的身量各自买了几套衣物、首饰,替谢雨买的衣物尤其精美,唯独没有买金黛的,金黛心中的难堪更盛。 即夜,灼灼兴冲冲的把新买的外族浴药熬好了,和谢雨一起服侍华芳沐浴,据商贩说:这种浴药泡澡可预防伤寒、惊风等常见病,还可驱虫和增强皮肤的耐抗性。 谢雨道:“夫人,您不喜欢金黛又何把她留下?” “小姐不喜欢金黛?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挺好的呀!又会说胡语,我们去乌桓有她陪着也方便很多。”灼灼后知后觉道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将军府本身都是机密,对不熟悉的人我有些不放心罢了。去乌桓不会带上她,我们只身入境本身就危险重重,更何况对她不了解。”华芳道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奴也学不会胡语呀!”谢雨为难道 “傻丫头,去乌桓将军自会带译官。匈奴和胡人语言相通,学会胡语自是有用处的,这两天你什么事也不用管,先学学胡人的舞蹈。”华芳道 灼灼同情的眼神望着谢雨。在东吴,灼灼即是华芳的贴身大丫环,也是她的伴读,但凡华芳会的她也被迫涉猎,二人亦步亦趋,人人都道她是缩小版的华芳。有了谢雨,小姐对她的要求便少了很多。在王府被禁的日子里,丫环充足,轻闲的她每天都习武射箭打发时间,实在无聊才看些书。 华芳泡完澡后浑身轻松,去王浚的书房找了几本书回西院打发长夜。 季霖对将军府颇为熟悉,直接来到东院通报门房。 金黛听到有外人到访,打开窗户的缝系见是将领打扮的人,便急急出来迎接。 “敢问大人姓名?有何事?奴好禀报夫人。” 季霖施礼道:“末将季霖,将军在陪将士们饮宴,不慎弄脏了衣服,特命在下来取新衣。” 金黛见季霖高挑的身材、风度翩翩,喜道:“奴婢金黛,请季大人稍等!”刚刚说罢,便见灼灼走了出来。 灼灼见是季霖便打趣道:“呦!是什么风把季副统吹了来,将军可不在这。” 季霖一见灼灼,眼中的光芒愈盛,道:“听说夫人来了代郡,末将特来恭贺喜得千金!” 灼灼看怪异般看着季霖,毫不客气道:“哪有人恭贺是空手来的?” 季霖也不恼。“在下来的匆忙,忘了带,也不知送什么合适?明天…明晚东夜市,随便姑娘挑。” “那你可要破费了呦?”灼灼眼里都是奸笑,心里盘算着怎么出那口恶气? “只要姑娘满意,在下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季霖笑看着灼灼,这丫头一脸坏笑,不知她心里又在打什么小九九。不过…不管她打什么主意,都不妨碍我打她的主意。久经沙场的季霖奸诈,岂是灼灼丫头可比的。 灼灼被看得很不自在,没好气道:“你来这到底有什么事?”她可不认为季霖有这样的好心。 “将军在陪将士们饮宴,不小心弄脏了衣服,特命在下来取新衣。”季霖重复道 “你等着!”灼灼回了里屋禀报华芳。 季霖的目光追随着灼灼的身影,金黛看着好生愤怒却极力掩饰,笑着对季霖道:“大人莫怪灼灼姐无礼,她是夫人的陪嫁,自然与旁的丫环不一样。” “无碍。”季霖也不看金黛一眼,想想之前对灼灼做的,她生气也应该。 “奴婢初到将军府人生地不熟,以后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还请季大人指教!”金黛继续答话 “不敢当。”季霖向金黛施了一礼,眼睛仍旧盯着主屋的门。 金黛穷追不舍道:“以后奴有不懂的地方,能否请教季大人?” 季霖觉得这丫环的话似乎有些多,回过头来看着她,这丫头长倒挺美的! 金黛报以一笑。 季霖刚要开口,灼灼恰巧出来见到季霖言笑自若,没好气道:“东院都是女眷,你一个糙老爷们还是少往这跑。”说着把盛着衣服的托盘塞进季霖怀里,扭头便走了。 “唉…”季霖还想跟她说:明晚采买,顺便在外吃饭。见灼灼还是这副臭脾气,季霖颇无奈的走了。 金黛悻悻的站在院里,愤恨满腔的盯着主屋。 翌日黄昏,季霖换了一身天蓝色直裾深衣,衣冠楚楚的候在将军府门口。灼灼、华夫人和一个不相识的美人一起走了出来。 季霖心里灰暗,脸上不动声色施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华芳笑意盈盈,道:“听说季副统升了司马,还特地要为我韶儿选礼物,妾身感激不尽。今见季司马容光焕发,妾身恬不知耻也来沾沾季大人的福气。” 昨晚就听灼灼说要整季霖,当年灼灼遭的罪,都是为了掩护华芳出逃,替她出气也是应当的。华芳见季霖这一身儒雅打扮,一反他往日的冷峻形象,恐怕他是要栽在灼灼手里了,心中不免好笑。 “哪的话,夫人肯赏脸,末将荣兴之致。夫人请!”季霖说话做事都极周到,也难怪他官升得那么快。 四人同乘马车,季霖为人冷漠,极少接触这么多女子,距离还这样近,气氛难免尴尬。 华芳打破了沉默,指着谢雨道:“这是我的大丫头谢雨。” 谢雨一身素雅儒裙,清丽中带着脱凡出尘,举手投足都气质流露,跟灼灼浅兰色的骑马装成反比,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外刚内更刚…如此可人的佳丽,季霖也不免多瞧了几眼。 “末将季霖见过姑娘,姑娘气质出众,多少公主、小姐都难与尔媲美。”季霖施了一礼夸道 谢雨也回了一礼。 东夜市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辛苦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在晚上得以歇口气,纷纷拖家带口相伴出行,夜市的人潮比白天还要密集,却不同于白天的繁忙,夜间的行人都带着和乐欣喜。 灼灼大步的走在前面,毫不客气的挑了大把的礼物。 “这个给小小姐玩。那个小姐喜欢吃。那个小姐都没见过。” 四十八章 桃花运 季霖跟在后头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俨然一副小二兼冤大头,等小厮赶回来在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放回车上,小厮已经跑了三趟了。 灼灼回过头偷偷瞄了季霖一眼,见他花起钱来面不改色,有好些东西他甚至主动要二份,暗自思衬他可能是个富二代。 季霖原本是官二代,他父亲曾任益州太守,却在几年前死于意外,益州太守是个肥缺,季太守死后留有大片遗产,季霖为人古板正直,无不良嗜好,极少花钱,还真是个不缺钱的主,他原本听从父愿文武双修,父亡故后只习武,也难怪他虽为武将,身上却残留着文人的儒雅。 途经杂耍,一莽汉举着三百斤重的斩马刀武得虎虎生威,观众一片叫好声。灼灼拨开人群挤到前面,仰慕的观看壮汉,季霖小心的护着华夫人在外围等着灼灼。 季霖道:“夫人不喜欢这些粗鄙的东西,前方直走有家‘八宝斋’,那里的牛乳羹是当地一绝,夫人不防尝尝,在下和灼灼稍后就到。” 华芳点了点头。 季霖挤到人群里找到灼灼,灼灼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胸口碎大石,她也算半个练家子,却一直都弄不懂石头碎了,胸口却毫发无损的原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壮汉的胸肌瞧。壮汉表演完毕,正挨个的收赏钱,走到灼灼面前时,灼灼正伸出手想摸摸壮汉的胸肌有何乾坤? 季霖见状,一把抓过灼灼的手,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碎银子扔给壮汉,拉着灼灼挤出人群,怒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当街对陌生男人动手动脚?” “我就好奇,石块那么硬那么重,他的筋骨没事我还能理解,为什么皮肤和肌肉也一点伤都没有?难道是因为男人的胸肌和女人的不一样?”灼灼不解道 季霖气极,不停地拍着额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胸肌也很发达,你要不要试试?” 季霖真的拉着灼灼的手往自己胸口探去,不满足她的好奇心,保不齐她哪天又会去摸别的男人。 季霖看起来虽瘦却很有料,天蓝的湖缎下厚实的胸肌结实得跟铁砣似的,真是深藏不露。灼灼在心里赞叹,一会儿却又皱起眉头,奇怪:为什么男人的心跳如此强烈,“咚…咚…咚”像擂鼓。 灼灼软软的掌心覆上胸口,神经大条的丫头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摸,季霖心跳没来由的加速。季霖原本冷酷的小表情在也崩不住,面红耳赤的拉开了灼灼的手,清了清嗓子道:“你以后可不能乱摸男人,男女受授不亲知不知道?” “你不是男人吗?”灼灼道 “你…”季霖气得快吐血了 “夫人呢?”灼灼不理会季霖的怒气 “在前面等你。”季霖向八宝斋走去,迎头撞上翟副统和度护军,想回避都来不及了。 “这么巧,季司马也来闲逛?”度护军道,其实一点也不巧,昨晚就瞧出了季霖那高兴劲不对,他一出军营便派人跟踪。 “故人相邀,在下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季霖说完直往前走 翟副统拦住季霖身后的灼灼,上下打量道:“这位姑娘便是季司马所说的故人?姑娘是中原人吧?在下翟骊,是季司马的朋友,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代郡的山旮旯、犄角洞,没有我不知道的。若姑娘需要,翟骊愿鞍前马后供姑娘驱使。” 灼灼望着翟骊的眼睛,深邃中带有一丝魅惑,鼻梁高挺,一身玄色锦袍跟诸葛公子的一身白衣、温文尔雅成反比,诸葛公子是灼灼最欣赏的男子,如此邪魅的翟骊,她倒欣赏不来。 “这代郡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地平些,牲口多些。” 翟骊蹙着眉头望向度护军,度护军耸了耸肩也不明灼灼何意?这牲口指的是畜牲还是人? 这灼灼说话还真有一套,季霖暗自发笑。 翟骊殷勤道:“姑娘如何称呼?” “灼灼” “灼灼姑娘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这代郡地处三界相交处,物种丰富。” “一般人喜欢吃的,我都喜欢吃;一般人喜欢玩的,我也喜欢玩。”灼灼的刁蛮是随了主子的。 “姑娘什么时候有空?给在下一个机会尽东道主之职。”翟骊难得见到不犯花痴的姑娘,犯贱似地上赶着凑。 “最近都没空。” “是要去乌桓吧?等你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翟骊巴巴的热脸往上贴 这小子心思真活络,灼灼看了翟骊一眼,轻轻一笑。 “快走吧?夫人该等急了!”季霖催道,他见这二人笑得如此暧昧,心中像卡了根鱼刺般的难受。 度护军闻言喜道:“且慢!季司马所说的夫人可是华夫人?” “是又如何?”灼灼抢先道 “末将正打算前往将军府拜见夫人,既然夫人在此,正好顺路。”度护军道,这度护军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季霖瞟了他一眼便往八宝斋走去。 “不行,夫人喜静,没有通传她会不高兴的。”灼灼道 度护军和翟骊木纳的站在原地,早听秦离和老马说过:华夫人生气能把将军撵出府,她若皱皱眉头,将军就得崩紧皮。他们这俩小喽罗哪敢招惹! 八宝斋,灼灼进大堂便看到华芳和谢雨大快朵颐,望着满桌子的美食大喜道:“哇!牛乳羮。” “多亏了季司马介绍这么美味的酒馆,这牛乳羹真不错,赶紧尝尝吧!”华芳望着灼灼的馋样道。 “这牛乳羹怎么是红色的?”灼灼着急忙慌的开动 “这是用沙棘发酵的酸乳,沙棘是这里的特产。”季霖分好了一盘羊小排递到灼灼面前,看着她大口吃肉,胃口顿时也好了许多。 “夫人不用客气,末将行事莽撞,多得夫人宽宏大量不与末将计较,末将一直感激在怀。若夫人不介意,可直呼末将名讳——季霖。” “季霖,你家中有什么人?”华芳道 季霖脸色怔了怔,道:“家中只有我一人。” 华芳也怔了怔,同情的看了眼季霖,道:“可有订亲?” “尚未。” 小厮端着一盘石锅鱼走来,锅底有炭火加热。灼灼见桌对角一盘牛脸肉可口,离得远了够不着便起身夹菜,肩膀撞到了装石锅鱼的托盆,眼看小厮端着的石锅要掉在灼灼背上。 华芳和谢雨瞪大了双眼急呼:“小心!” 季霖出手迅疾的将石锅捧住,微微一颤后平稳的放在了桌上。 众人望向这桌,掌柜察觉异常也走了过来。 谢雨绕到灼灼身边查看。 “我没事。”灼灼夹着一块牛脸肉往嘴里送,她并未发觉刚刚的危险 “大爷恕罪!小的不是有意的。”小厮惶恐的作辑 “没你的事,下去吧!”华芳道 “那…大爷的手?”小厮道。 那石锅可是被烧得炽热,碰一下都会烫出水泡。 三人随着小厮的眼光看去,只见季霖的手微微发抖。谢雨一把拉过季霖的手翻看,他的手掌已通红一片。 “快拿冰块和冷水,快…”华芳急道 灼灼望着季霖疼得铁青的脸,这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心里慌乱,不知是庆幸还是惊吓?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季霖疼得冷汗直流仍安慰众人。 “怎么可能是小伤?这石锅都是烧红了的,你可是手握利器的武将,万一影响了手的灵敏,战场上随时能要了你的命!”谢雨紧张道。谢雨对季霖多了一份同情,就在刚刚,季霖说他无父无母的时候,她还有一个母亲照顾尚且过得艰难,何况他孤身一人。 华芳对掌柜道:“找个大夫来,要好的。” 掌柜应声出了店。 小厮急忙端了水和冰块前来,谢雨抓着季霖的手泡在水里,道:“把冰块放进来。” 小厮只管照做。 大夫诊过伤后看着一旁的石锅,道:“伤得有些重,伤口半个月内不得触物。还好处理得及时,这么烫的一口锅能处理成这样也难得!” 大夫把外敷的药涂在伤口包扎,又开了些内服的方子,嘱咐了一番带着小厮拿药去了。 众人没了胃口。 季霖安抚道:“末将常年征战在外,刀枪箭雨的见多了,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间,身边的战友丢胳膊断腿的多了去了,这点小伤真的算不上什么。” 众人见季霖语态轻松,可话中的危险字字让人心酸,当下都怜悯起季霖来。 华芳道:“受伤了更要吃好才能恢复得快,吃吧!再不吃都凉了。” “尝尝这鱼,伤你这么深,不吃不解气。”谢雨夹了最嫩的上腹部,挑好了刺在端到季霖面前,又挑了块鱼皮给灼灼。 灼灼心里有气,本来三人说好了要整季霖,现在这局面扭转,她都不知该不该继续?灼灼赌气似的大口咀嚼,季霖盯着她不明所以?刚要伸手夹菜,才发现双手被缠了厚厚的绵布,根本拿不了筷子。 谢雨见状唤来小厮,道:“拿个勺子来。” 季霖感激的望向谢雨,谢雨一笑了之。 回程,四人安坐在马车内。 华芳对季霖道:“你的手上有伤,多有不便,不如我让两个丫环服侍你,直到伤口全瘉。” 季霖婉拒:“夫人不可,军规森严,何况那里都是男子,有损姑娘清誉。” “那你的伤怎么办?”华芳道,到底是为了保护灼灼受的伤,于情于理,她这主子也得照顾妥当。 “胡人还算安份,日子也清闲,有士兵照顾,季霖无碍。” “都是些糙老爷们,夫人也是担心他们大意了,季司马不如到将军府上养伤。”谢雨道 “姑娘心细自不是常人可比的,在下有幸得姑娘照拂一二,已深感荣幸。将军明日会离开代郡,特命我等严守,末将也放心不下军中事务。”季霖望着谢雨,如此貌美柔情的女子,是个男人都无法对她冷漠。 灼灼举起双手挡着季霖锃亮的眼睛,鄙视道:“我们家小雨还小,你竟然打她的主意…你也太禽兽了吧!” “你…”季霖又羞又恼的拉开了灼灼的手,怒视灼灼,这丫头太没眼力劲了! “我家小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通,妾身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调教,从不让她干一点粗活,也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华芳解释道 谢雨见季霖为人正直而古板,也乐得调戏一番道:“奴承夫人恩情,只是比一般丫头多识得几个字,家母善琴,奴承遗风。若季大人瞧的上奴,奴愿以清白之身,侍奉大人。” 季霖的脸‘轰’的红透了,这么娇俏美丽的女子,这么正儿八经的调戏,季霖为人冷酷,却不是不解风情的傻小子。 灼灼凑到季霖眼前,仔细的查看季霖羞涩的表情,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奇道:“都乐傻了!” “我喜欢的是…我…唉!”季霖瞪着灼灼语无论次,又气又急又不好明说,只得唉叹气。 “原来大人有心上人了,害奴白开心。”谢雨抚着胸口,轻轻伏在华芳肩上,那我见堪怜的模样真让人心疼。 “你都有心上人了还穿得花枝招展的约姑娘逛街,你也太放浪了吧!”灼灼道 “我放浪?我还不为了…为了挑礼物。”季霖虽气极,还是理智的移转话锋,努力的保持平静,脸上依旧通红,已经分不清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 “好了,好了,不用争。只要一日没订亲就有选择的权力。只是这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可不能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左右逢源。”华芳对季霖道,他喜欢谁?瞎子都看出来了,除了神经大条的灼灼。 “夫人明鉴,末将一向洁身自好。”季霖惊出一身冷汗,要是夫人不认可他,即使将军帮忙,那灼灼也没他什么事了。 “你喜欢谁呀?怎么不带她去挑礼物?”灼灼支着下巴,看着坐立难安的季霖 “她眼神不太好,又蠢又瞎,我怕她选的东西夫人不喜欢。”季霖怄气道,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酷。 “你品味好特别呀!这样的姑娘你也喜欢。”灼灼讶异道 “呵…呵呵…是呀!这样的姑娘居然有人喜欢,都瞎了。”季霖对着灼灼佯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中都是冷意。为了不让翟骊和度护军捷足先登,他也算费尽心思了,这个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华芳与谢雨相视一笑。 将军府门口,季霖唤来仆从替华夫人拿礼物。 灼灼望着鱼贯而出的仆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挑了这么多东西,道:“你干嘛要买两份礼?夫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另一份给你的。”季霖冷冷的说罢,上马车离去 灼灼讷讷的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给我的…为什么要给我礼物呢?灼灼实在想不通。 “别看了,已经走远了。”谢雨调皮的看着灼灼 “他不是对你着迷吗?干嘛要送我东西?”灼灼不解道 “他对我着迷?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着迷?”谢雨无语 “他跟你说话很温柔,对其他人都是冷冷的。”灼灼道 “他约你逛街,送你礼物,替你挡锅…就因为他对我说话温柔,你就看不见他为你做的事情啦?他喜欢的人分明是你。”谢雨道 “鬼才要他喜欢。”灼灼道 “他忍着那么烫的锅都要护着你,受了伤也不说出来,就为了不让你担心,这份心意很难得!你也老大不小了。”华芳劝道 “他当初可是往死里整我,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脖子被人掐得喘不过气来。现在送个礼、挨个烫就想让我感激,没门!”灼灼抚了抚脖子怒道,说完负气的跑进院子。 都是孽缘,华芳感叹。 军营,王浚安排妥当,由老马挑了十数精兵回到将军府,换上了胡服。胡人鲜少束发,王浚穿着兽皮斜肩小坎和胡人的裈裤、皮靴,披散着头发坐在镜前,映衬着魁梧的身材愈发狂野。 华芳换上了深蓝色的棉布胡服,外面还罩着一件麂子皮小坎肩,腰上松松的系着多股绳子,绳子上缀了绿松石和许多不知名的五色彩石,头发更是编成了多股细小的辨子,用五彩的发带缠绕在额间,配合她纤瘦的身材,粗犷与柔美相互印衬。王浚呆呆的看着… 华芳莞尔一笑道:“傻坐着干嘛?把头发理一理马上出门啦!” “怎么梳都觉得别扭,你帮我!”王浚说着把梳子递给华芳 华芳轻轻地理顺头发,把挡住视线的双鬓编成简单的小辨,又从自己头上扯下两根彩绳把辨子系在脑后。九月的暖阳斜映在窗棂上,镜中的小夫妻约发整妆,难得的和美时光… “禀报将军,一切准备就绪。”老马在门外道,一行人都整装待发。 出了院门,灼灼高大的个子,一身鲜红的胡服十分显眼,这与她活沷的性子倒十分相称。 王浚望着灼灼赞叹道:“漂亮!” 灼灼原地转了个圈,道:“是吧!奴也觉得这胡人的衣服好看,这裈裤穿着骑马打猎都方便。”说着扎稳了马步,比了个拉弓的姿势,这娇俏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我说的就是这胡服。”王浚一本正经的逗灼灼,众人掩嘴直笑。 “将军穿上这身衣服倒越发雄姿矫健,跟胡人都难分彼此。哼…”灼灼把头一扭出了门。 “将军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丫头是被贱妾宠坏了。”华芳道 “我倒希望你能跟她一样恣意洒脱,偶尔能与我拌拌嘴。”王浚望着华芳道,许多年前,她的性子比灼灼更野蛮、更鲜活,他是如此痴迷那样的华芳。 “将军喜欢刁蛮的,这倒令贱妾为难了,将军若实在喜欢得紧,不如将灼灼收了填房?”华芳扯着小辨子随意道 王浚敛起了笑容,道:“末将不敢!末将有夫人足矣!” “算你识相!”华芳板着脸顾自走了。 王浚讪讪的跟在后头。 士卒们惊掉了下巴,王将军寡言少语,御下极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直都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竟是个妾管严。 四十九章 美少年 策马自沙漠,长驱登塞垣。 边城何萧条,白日黄云昏。 这是出塞后的景象,越往北走越荒凉,有风吹过,掀起漫天黄沙,华芳拢了拢头巾捂紧口鼻。 王浚回头望着华芳,体贴道:“累吗?” “还好。”华芳道,这里的秋天气候很干,一张口就进沙子,喉咙极不舒服。 “后悔来了吗?”王浚戏问道 “老鹰喜欢长空,也不会因为雷鸣闪电而放弃。我喜欢外面的世界,绝不会因为风沙漫天举步不前。”华芳坚定的眼神 “就像我痴恋你一样,任何困难也阻止不了我娶你。”王浚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华芳没听清 “我说我喜欢你!”王浚大声道 “大厅广众的,你又发什么神经?” 华芳羞红了脸,挥起马鞭疾驰而去。 王浚也策马跟上,道:“我又不是喜欢别人家媳妇,喜欢自己的妻子有必要遮掩吗?” 灼灼想要跟上,补老马一把拦住,道:“等你有了心上人就知道了。” 灼灼瘪了瘪嘴,只能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你妻子在晋阳呢!你那么爱她也要等见到她在示爱。”华芳道 王浚生气,一把将华芳掳到胸前,二人共乘一骑。 “若你当初老老实实的呆在晋阳等我回来,我又怎么可能娶别人?你这么不听话,我要怎么惩罚你?” 王浚摩挲着华芳的耳鬓,惩罚的一口轻咬住她的耳垂。 华芳羞涩的缩着脖子。“那时晋吴发生战事,我担心父兄也会上战场,我十二岁就离开了家,万一那一别成了永别…” “如果晋吴再战,你还是要回吴国吗?”王浚认真的看着华芳 “我…唔…” 王浚没等她说完便扭转她的额头,堵住了她的嘴,道:“你是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只能站在我身边。” 卢龙塞客栈,华芳一大早便睡了,王浚躺在她一侧,搂着华芳的小蛮腰不大安份。 华芳拍开他的手,翻过身子背对着他,没好气道:“我累了,你要是睡不着就自己出去乐子,别吵我。” 王浚叹气:心爱的女人躺在身边不能碰,他这样的壮汉哪受得了,干脆起身找老马他们喝酒去。 老马见将军到来,热络的招呼。接连好几天,王浚都跟老马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房睡。一次,大家都喝得微醉,老马好奇道:“我独身在外也就罢了,为何将军有娇妾不陪,却和我们这群臭老爷们混在一起?” “快别提了,我从前犯了点错,她一直揪着不放,硬是不让我碰一下。”王浚无奈道 “谁没犯错的时候,这夫人也太小心眼了,将军把她当珠宝似的捧着,我们都看在眼里呢!”老马替王浚抱不平,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要不…给她来点合欢散?”一个将士提议道 老马看了眼将军的脸色,厉声道:“你小子花楼逛多了吧?” 老马又道:“她还能怄一辈子不成,来…来…来…喝起来,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喝到半夜,醉酒的王浚跟秦离挤了一晚。 数日后,一行人赶到柳城,在柳城最大的客栈——烟姿客栈下榻,前来接洽的是段部汗王的弟弟——段乞珍。 王浚见华芳呆在屋里挺闷的,道:“明天我会跟段大人商议,你若是无聊就到乌桓山上狩猎,我打听过了,这一带很安全。” “太好了!”灼灼雀跃道,华芳亦是开心。 王浚对灼灼道:“别只顾着玩,看着你家小姐,别让豺狼把她叼走了。” “小姐射术比我好,才不会被叼了。”灼灼怼道 “那就交给你一个任务,猎几只蓝鹊回来,本将军想送件新衣服给夫人。”王浚道 “啊…这也太难了吧!蓝鹊可是稀罕的很,姑且不论能不能遇到,就算遇上了,它个头那么小又特机警,怎么猎呀?”灼灼为难的皱着眉 “也没让你一天就猎到,我们在这至少呆十来天。要是还猎不到,以后也别打猎了,免得说出去丢了你家小姐名头。”王浚这么说也是别有用心,对于华芳,他还不是那么放心,总得让她做些事让她没空想东想西。 “啊…”灼灼立马腌了 乌桓山,华芳带着灼灼一行人往深山走去,灼灼在晋阳被闷了好一段时间,一进山里跟刚飞出笼的小鸟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谢雨忙叫道:“小心点,别走丢了。” “随她吧!她快闷坏了。”华芳道,而后对身边的随从道:“你们也不用拘着,都活动活动筋骨,谁要能猎到蓝鹊,本夫人重重有赏。我会沿着这条山路走,你们沿着山路就能找到我。” 随从们开心领命:“是,夫人。” 在蓼院闷了快两年了,华芳的体质较从前差了许多,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见前方大树底下有块石头便坐下歇息。 谢雨拿出水袋给华芳,道:“这山里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难怪灼灼这么喜欢。” “这可是我和灼灼唯一的乐趣,哎呀…”华芳的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下,往脑门上一摸,都是红彤彤的汁液,抬头望树上,这才发现她们坐在一颗沙果树底下,树上果子已熟,红艳艳的甚是诱人,可惜了灼灼不在,她们俩都不会爬树,便捡了些石头、木棒之类的往树上砸去,奈何树太高了,只掉下一、两颗果子,还摔得稀烂。 “哎呦…&#*%\”树林深处响起男孩恼怒的声音。 是胡语,华芳与谢雨面面相觑,树林里走出一位瘦高的美少年,背着长弓,小麦色的皮肤,羽扇一样的睫毛,浅灰色的眼睛大而迷人。 美少年见到华芳和谢雨时,眼里的惊艳一闪而逝。 谢雨心虚的低下头,华芳直直的望着美少年,这就是传说中的东胡美男子,只是他看起来不大,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这精致的五官跟卫宣有得一拼。 华芳道:“我们想吃沙果。” 美少年望向她们手中的石子,似乎明白了原因,走到树底下一个纵跃窜到树干两米处,抱着树干灵活的爬了上去,摘着树上的沙果啃得津津有味。 树下的两位女子看得直咽口水。 灼灼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慌道:“小姐,你没事吧?” 华芳道:“我没事。” “你们在干嘛?”灼灼顺着她俩的眼光看到树上的少年 “我们想吃果子,不小心用石头砸中了他,然后他就爬上了树。”谢雨道。 此时美少年吃过了瘾,正大把的摘着果子往布袋里装。 灼灼气势汹汹的喝道:“这是我们发现的,你给我下来。” 美少年似乎听不懂汉语,没有回应。 “你给我下来。”灼灼抬头叉腰、怒视少年,见他还是不理会,灼灼怒踹树干,果树一动不动。 谢雨道:“他听不懂汉语。” 灼灼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挥刀砍树,树干开始摇晃。 “别砍了,我下来,我马上就下来。”树上的美少年吓道,那丫头看起来生猛,万一树倒了,那他不得摔断腿。 谢雨惊讶:“你会说汉语?” 美少年不理会谢雨,爬到一半对灼灼道:“这是野生野长的,谁摘到就是谁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把你的布袋先丢下来。”灼灼不理会他的质问 “凭什么?”美少年道 “凭我会砍树。”灼灼一脚踹向断口的上方,这棵直径十来寸的树已经岌岌可危。 “别…别呀!”美少年骇然,解下了布袋扔了下来,他不得不照办,无论他是跳下树还是爬下树,树底下的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向他挥闷棒。 谢雨打开布袋,先用水袋里的水洗净两只沙果,递给了华芳,她和灼灼只是随意擦了几下就啃了起来。 美少年下了树。 华芳盯着美少年手指上的青玉螭龙佩韘(拉弓时,为了防止弓弦勒伤手指的指环),道:“你叫什么名字?” “野彘!”这么丢人的事,难不成还要留下姓名让你嘲笑,美少年低着头,生着闷气讪讪的走开了。 “野彘,你的袋子。”华芳说完把布袋扔向美少年 野彘就是野猪,少年郎本想借名字嘲笑这群汉女蠢笨,没想道坑了自己,他皱着眉头接过袋子,转身就走。 天空中一道红色的身影掠过,谢雨惊喜:“是太阳鸟。” 华芳快速抽出谢雨身后的弓箭,搭弓引弦,动作流畅迅疾,太阳鸟应声而落。 谢雨高兴的小跑着去捡鸟。 ‘野彘’马步下蹲正准备放箭,却看到鸟儿已坠落,回过头来惊讶的望向华芳,道:“我叫吐延。” 灼灼嘲笑的眼神道:“时辰不早了,你娘亲喊你回家吃饭呢!赶紧走吧!” 吐延恼怒的望着灼灼,强忍着不发火。 “你的眼睛真漂亮,你是鲜卑人吗?”华芳打圆场道 吐延闻言,用傲娇的神态道:“我慕容部的美貌天下闻名,夫人身姿妍丽亦是少见,只是这丫环…”吐延打量着灼灼,灼灼狠狠地瞪着吐延,以示警告。 吐延摇摇头,道:“怎么长得熊赳赳的?” “我这是饱满,是福相。”灼灼气极 “就是吃多了撑的呗!”吐延继续挑衅道 “你…”灼灼气得满脸通红 谢雨小跑着回来,兴奋道:“夫人,这羽毛真漂亮,可惜了!若是只蓝鹊更好。”谢雨高举着手中的太阳鸟,红艳艳的羽毛很是热烈。 吐延贪婪的盯着谢雨手上的太阳鸟,他此次出来还就是冲着它来的,因为贺迤丽喜欢,贺迤丽是吐延喜欢的姑娘,也是慕容部最漂亮的姑娘。 华芳见状,对吐延道:“你喜欢?”说着眼神朝谢雨手上的鸟飘去。 吐延渴望的眼神看着华芳:“嗯!” “送你吧!”华芳朝谢雨使了个眼色,谢雨会意的把鸟递给吐延。 吐延毫不客气的接过,道:“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若日后我猎到了蓝鹊,就给您送去。” “日后?这蓝鹊可是稀罕得很,还不知你要什么时候才寻到?”灼灼盛气凌人道 “夫人所住何处?吐延日后寻到蓝鹊,必亲自登门奉上。”吐延道 “我明天还会来打猎,但我不熟悉这里,你若闲来无事,不如带我四处转转。”华芳道 “阿干还在等我,我得走了。夫人若不介意,明日我兄弟二人都很乐意为您效劳!”吐延以右手握拳贴胸,向华芳行了一礼。 阿干是鲜卑语,意为‘哥哥’。 “好!明天此地,不见不散。”华芳礼貌的笑道 吐延又向华芳行了中原礼便离去。 谢雨见吐延已走远,附在华芳耳边道:“我们上山的时候我就觉得一直有人跟踪, 刚刚我去捡鸟,发现是将军的人。” 华芳猜测应该是王浚还不放心她,于是给灼灼使了个眼色。 灼灼大声喝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还不滚出来?” 不一会儿,两个随从从林子里缓行而出。 灼灼道:“叫什么名字?” “小的风二,将军担心夫人的安危,让小人一定要保护好夫人。” “辛苦了,回去之后你怎么说?”灼灼说着从袖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他手里。 风二道:“灼灼姐希望小的怎么说?” “夫人刚上山就把人遣散了,各自打猎,身边只有谢雨,夫人看起来体力不支,歇了两次才走到半山腰,没有开弓,只在山上摘了些果子吃。”灼灼 “小的会一字不落的跟将军回复。” “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灼灼满意的点了点头 风二又继续伏在附近。 谢雨道:“夫人为何对吐延如此迁就?” “人生地不熟,多交个朋友总不会错的。”华芳道,她相信这少年的身份很不一般,除了青玉螭龙佩韘,远离中原还会说汉语、懂中原礼节的鲜卑族少年,他的学识教养绝非普通子弟所有。只可惜了姓慕容,慕容部只是个小部落。 “我们出一趟远门不容易,明天见面尽量跟他们套近乎。”华芳道 “喏!”灼灼与谢雨领命 吐延来到山脚,见到来人早已候在那,道:“阿干(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我还是喜欢在草原上狩猎,这乌压压的树林里怪压抑的。” 回话人名拓跋猗迤,两人的父亲都崇善中原文化,又都是智谋之士,便结为兄弟,猗迤比吐延年长两岁,身材较为魁梧,个也高他半个头,头戴鹿皮毡帽,穿着白裘背心,耳上挂着两只金环,脖子上戴着兽首银圈,背上背着一张精弓。这身打扮,明显要比吐延出身好得多,唯一不如吐延的就属那张大盘脸,眼睛小,粗鼻梁,厚唇,脸颊上还有两朵红晕,笑起来一副纯朴憨厚的样子。猗迤半年前丧母,心情一直很低落,父亲不在索部,他便跑出来散心。 “我今天的运气不好,什么也没猎到。”吐延道 拓跋猗迤掂了掂吐延的腰袋,喜道:“有太阳鸟,你不就是冲着它来的吗?这还叫运气不好呀?” “这不是我猎的,是别人给的,我还得还人家几只蓝鹊。”吐延想起来也挺呕的,被个丫头片子威胁了不说,射猎还比不过娇滴滴的中原女。 “谁那么好心?” “一个中原女子,不仅长得漂亮,还贵气大方,身边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和一个很野蛮的丫环。” 拓跋猗迤一听,两眼冒着精光,喜道:“哦!是什么样的中原女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中原的大小姐,听说中原的小姐不仅聪慧且才艺俱佳,性格还温柔得跟水似的。” “就是你说的这种——才艺俱佳还柔情似水的,她身上香喷喷的,声音软软的,说的话总让人觉得舒服,但挽起弓来却让男人脸红。不怕你笑话,这只鸟是我先看到的,我都没看到她怎么拉的弓,鸟就掉下来了。”吐延尴尬的挠着脑瓜子 “你运气真好!要是我也能遇上就好啦!”拓跋猗迤羡慕道 “她明天还会来。”吐延白了拓跋两眼,他只听到了“中原小姐”这几个字便兴奋不已,根本没细听,为何中原的大小姐会在乌桓山出现? “太好了!”拓跋兴奋道 吐延所属的慕容部都城是昌黎棘,与柳城只隔着一座乌桓山,绕过乌桓山,骑快马一天就可抵达。对于段部的迅速崛起,相邻的慕容部一直都极尽巴结。 五十章 谢雨 柳城,段乞珍带着王浚在城里转了一圈,柳城的本土物产无非是些牛羊、皮毛、草药、蘑菇之类,有少量中原的茶叶、布匹等商品流通,不知是胆大的商贩偷运,还是多地辗转过来的?成色一般,价格却高得离谱,王浚看得意兴阑珊。 晚宴,段乞珍隆重的招待王浚及家眷,段乞珍的妻子年老色衰,长子段务勿尘,约十二、三岁,还有几个幼弟、妹在侧,两房小妾很是美艳。 几杯酒下肚后,双方都少了些客套,开始以兄弟相称。段氏小妾以歌舞助兴,鲜卑的女子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可惜了这歌舞实在直白单调。华芳没忍住,让谢雨换了身衣服以舞助兴。 人靠衣装马靠鞍,谢雨一身绿衣长袖,身姿衬托得亦发婀娜,一曲白纻掩袖舞,由华芳弹奏。谢雨出场便以袖掩面,只露出水盈盈的双眸欲语还休,引人遐想;在云步旋转间衣袂翩飞,似仙子腾云驾雾下凡来。 鲜卑女子身材高挑远胜中原女子,至于五官则各有千秋,然而论气质神韵,中原女子打小就被琴棋书画等才艺熏染,那种娴静婉约,是只会骑马射猎的鲜卑女子无法比拟的。 段乞珍和几个段部将领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曲舞罢,鲜卑众人以手拍桌,声音震耳。 华芳被吓得脸色发白。 译官忙解释:“夫人莫慌,这是赞赏之意。” “这个小姐姐莫非是仙女?”段务勿尘天真道 “务勿尘谬赞了,这是我夫人的贴身婢女——谢雨,打小就请遍了名师授艺,只是略有天赋罢了。”王浚谦虚道 “王夫人教导有方,能否令她再献一舞?”段乞珍道 王浚看向谢雨。 谢雨向众人轻施一礼,道:“奴的嗓音勉强能听,献丑了。” 谢雨自弹自唱,清丽、软糯的的嗓音响起。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段乞珍问王浚,道:“虽然不知她唱的是什么?但这声音听着,心里头就是舒服。” “这是采莲曲,是汉朝皇宫乐府编纂的乐曲。说的是中原江南的女子采莲,莲花开的很旺盛,莲叶相接铺满河面,河里的鱼也肥美,成群结队的四处游…”王浚道 “采莲又是什么?”段乞珍问 “莲花也叫荷花,是一种长在水里的花,叶子是圆圆的,像雨伞,可以入药也可以当茶叶。莲花比双掌还大,有白色、粉色、桃红色、紫色,香味很好闻,莲花开的时节,江南的女子可以摘花卖。花谢了后会结出嫩嫩的莲子,可以生吃,莲子老了可以煮汤或是做成点心。莲子的根叫莲藕,也可以做菜。”王浚道 “哇!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也有河,也可以种呀!”段乞珍道 “这种花长在河底的淤泥里,开出的花却是洁白的,我们中原人管这种洁身自爱、清正廉明、自强不息的人喻为莲花。”王浚道 “我阿干就是莲花,他本是奴隶,凭借自身的努力奋发图强,成为一方领主;还带领族人东征西讨,才有了现在强盛的段部。”段乞珍道 华芳闻言强忍笑意,忙端起酒杯假借喝酒来掩饰。 王浚白了一眼华芳,略微不自然道:“是,段大人徒手起家,建立了诺大的部族,在下敬佩!不知何时能与段大人见上一面?” “阿干近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王兄弟多住几天,总有机会见面的。”段乞珍道 “愿段大人早日康复!”王浚说完举起酒杯向首位致敬,并一饮而尽。 众人也一同饮尽杯中酒。 谢雨回到华芳身边,华芳让她坐在自己的左下手一同饮宴。 务勿尘走过来蹲在华芳右侧,却伸长了脖子窥视谢雨,道:“夫人,务勿尘尚未婚配,可否将这婢女赐予我?” “你还小,现在谈婚事太早了吧?”华芳道 “我不小了,我今年十二岁,在我们草原上已经可以婚配了。” 华芳怔了怔,望向首座的段乞珍夫妇,她想知道作为父母,他们是否赞同儿子的行径? 夫妇俩见华芳望过来,段夫人给丈夫斟了杯酒,段乞珍给她道了声谢。二人明显是在回避她的注视,段乞珍想知道王浚的诚意有多少? “这丫头是妾身看着长大的,一直乖巧懂事,妾身也一向对她喜爱有加,还手把手的教她写字,请了有名望的夫子教她读书,琴、棋、书、画…等更不在话下。妾身是把当亲妹妹一样养着,妾身可以把她嫁给你,但必须是以正妻的身份。”华芳对务勿尘道,她不能当众驳了段乞珍的面子,更不能因此连累将军的大事。 谢雨刚要开口反对,华芳握住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出声。 务勿尘大喜。“谢夫人!” “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你娶了一个婢女做正妻,说到底也是我们占了便宜。倘若你只是一时新鲜才娶的她,日后想要反悔或是欺辱她,妾身可绝不答应。妾身娘家也有兵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华芳道 “夫人放心,务勿尘爱慕谢雨姐姐,定把她当成仙女一样养着。”务勿尘道 “那就好!只是可惜了…听说你是段部这一辈中最出色的男儿,没有了外家做助力,看来日后是没有机会做首领了!”华芳故作遗憾 “我可以娶很多有势力的小妾呀!像夫人一样的小妾。”务勿尘道 王浚的脸色微变,厌恶的看了一眼务勿尘。 “我家大夫人跟将军也是门当户对,大夫人是独生女,祖上往上数两百年都是当地豪族。我夫家的祖上往上数六百年,都是手握重权的武将。在我之上的二夫人,她父亲是大将军卫瓘,卫瓘你总听说过吧?二夫人可是卫大将军唯一的嫡女。我家稍差些,家父和兄弟也都是将军,所以屈居第三。就这样家世,我夫家还拼命拉拢外家的势力。一个大家族想要长盛不衰,没有外援是不行的。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如果没有外援救急,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白便宜了外人。你还小,怎么会懂这些?” 段夫人不认识王浚的祖上,也没听过王大夫人的威名,可卫瓘的大名在草原如雷贯耳、妇孺皆知,她很清楚外家对于男人的作用,再也忍不住接茬道:“小孩儿玩笑,妹妹切莫当真。他要是能自己决断婚事,那我们做父母的岂不成了摆设。务勿尘,还不回来!” 务勿尘见母亲发怒,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席位,眼睛却一直都没离开谢雨。 这场中原妾室与段氏的对决,以段氏失败告终。段乞珍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他真没想到,卫瓘的女儿竟做了王浚的小妾,卫瓘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看来,他把王浚想得太简单了。 华芳的这招以进为退甚妙,既不得罪人,又能威慑对手。王浚赞赏的朝华芳举杯,与她共饮。 “中原真是地大物博,美人妙不可言。哪像老哥这…除了几只牛羊,什么也没有。这入冬了,没了水草,牛羊也快饿死了。王老弟呀…你可不能看着老哥挨饿呀!”段乞珍卖惨道 “段大哥是想…”王浚没想到段乞珍的话题转得这么快。 “老哥不白要你的东西,开放代郡的市场,大家各求所需,怎么样?”段乞珍大度道 互市、各求所需…你都说了,草原上只剩牛羊。你们也只有一样东西是我想要的——臣服。王浚在心里嗤之以鼻,嘴上却无所谓道:“这种小事呀…” 段部一干人一听,马上乐得眉开眼笑。 “只要段大人向天子请奏,互市真的只是小事一桩。”王浚接着道 段部众人立马萎了,请奏就是要倒戈称臣,一个不慎会落得鸡飞蛋打,两头都挨揍。 “这个…菜冷了,趁热吃…”段乞珍尴尬的转移话题。 宴饮结束,回到客栈。 灼灼和谢雨都忙着替华芳缷妆。 王浚酒气未散,瘫坐一旁对华芳赞叹:“夫人的口才不减当年,还把谢雨调教得这么出挑,就连灼灼身上也有夫人的影子,改明儿也替为夫训练士兵呗?” 华芳白了王浚一眼,道:“训练他们什么?训练他们跟敌人打嘴仗吗?还是让他们像谢雨这样能歌善舞?” 灼灼和谢雨在一旁偷笑。 “夫人你这是…本将军夸你呢!你怎么跟个丫环似的小家子气?”王浚有些恼道。 此言一出,灼灼和谢雨立马齐刷刷的瞪着眼,望向王浚。 王浚惊觉说错了话,堂堂的将军又不能跟两个丫环认错。“瞪着我干嘛?又不是说你们,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 这下好了,三个女人都被他得罪了。 “将军,奴婢伺候您吧?”华芳破天荒的谄媚,给灼灼使了个眼色,三人一同朝王浚走去。 王浚听惯了华芳毒舌,这样献媚反倒令他毛骨悚然。 “我还有事找老马商量。”王浚起身疾驰而出。 华芳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明天在商量吧?今天太晚了。” 王浚边走边道:“天色已晚,我看你们也挺累的,就不用你们伺候了,我去跟秦离挤挤吧!” 华芳见王浚已走远。“我们也挤挤吧?” 三人相视一笑。熄了灯,三人聊着草原的奇处,聊到吐延的怂样… 夜已深,人也静,只有星星在草原的夜空愈发生机勃勃。 乌桓山,拓跋猗迤拖着吐延早早就来到山脚下。 吐延抱怨道:“鸟儿都没起床,来这么早有什么用?” “万一她来了没见着你呢?” 吐延白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找了棵视野最好的树爬上去,再寻了个舒服的枝丫睡回笼觉。 拓跋猗迤不会爬树,倚着树干坐着。 过了许久还不见来人,猗迤皱眉道:“中原女子怎么这么能睡?” 猗迤抬头望了一眼树上的吐延,吐延在慕容部也是属一属二的美少年,躺在树丫上就像从天上掉落的仙童,令人惊艳。 猗迤并不欣赏他的美,见他没反应,又道:“树上你也睡得着?小心摔下来,把你屁股摔成两辨。” 吐延还是不理会他。 猗迤又道:“快醒醒,陪我说会话。” 吐延仍一动不动。 猗迤气得一脚踹向大树,树没动,猗迤却疼得呲牙裂齿的跳脚。 “你这呆子,有什么就直说,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吐延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闭目养神,如果换成灼灼,她又该砍树了吧? “原来你早就醒了,干嘛不早说?”猗迤抱着痛脚又坐回原地,接道道:“我阿哥(父亲)去朝贡已有半载,原本上个月就该回来的,可不知何故又留在了天朝?他写信回来说:天子很欣赏他,要挽留他一段时间…天朝的臣子们都对他很好,经常跟他宴饮游猎,还赠给他很多金银、绢帛…阿哥让人把礼物都送回了家。除此之外,天子也送了一百多辆牛车的礼物给阿翁,可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叔父们的眼神怪怪的。一段时间是多少时间呢?阿哥(父亲)回来才三年,我好想他!” “来了!”吐延道 “怎么可能?我阿哥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猗迤惊讶的仰视枝丫上的吐延,又站起身来朝他的视线看去,密集的树木挡住了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到。 “我说的是中原女子。” 看清了她们朝哪条路上山,吐延才从树上下来。 猗迤一扫不快,兴致勃勃的跟在吐延身后。 吐延边走边道:“在弄清楚她们的身份前,不要曝露自己的身份。” “就几个女人,瞧你那疑神疑鬼的。”猗迤一向看不惯吐延心眼多,吐延跟他阿哥去过很多地方,他们父子都是草原上最聪明的雄鹰,阿翁还说过:还好吐延的阿哥只是个庶长子,不然,将来就会是索部最强劲的敌人。 “她还带了四个随从,昨天我就发现她附近有人,只是见他们没有恶意也就没在意。我们现在是在段部的地盘,不能不小心。”吐延叮嘱道,拓跋猗迤对谁都开心见肠,他是索部的嫡长孙,阿哥不在身边,几个叔叔又野心勃勃,这样的心性迟早会吃大亏的。 一行人行至山下,华芳对一干手下道:“依旧跟昨天一样,全部的人去猎蓝鹊,太阳下山前就在此处会合,大家散了吧!” “是!”众人听令 华芳依旧一袭深蓝,谢雨和灼灼都是一身红布衣,刚走上山脚,见吐延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一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小伙子,身穿袒肩白裘宽袍,手戴皮护腕,脚蹬鹿靴,脖子上挂着兽首银饰,耳坠金环,一张大盘脸上泛着红晕,很腼腆的样子。 “你们来的好早,住得比较近吗?”华芳微笑着跟吐延打招呼,美丽的东西都能让人心情变好,比如吐延那张精致的脸… “我们就住在山上。”吐延道 “这位是?”华芳道 “这是我阿干,他叫猗迤。”吐延报以微笑 “劳烦两位小兄弟起这么早为我带路。”华芳扫了一眼猗迤腰上的弯刀,刀柄错金镶红玛瑙,刀鞘上有铜刻饕餮纹;他身后的那张弓,似乎是一张复合弓,这些都是中原贵族的产物,一般的地方是买不到的。 “我们也刚到,走吧?”吐延不想被灼灼知道,有两个傻帽一大早就来这数露珠。 五人呈一字排开往林中走去,所见猎物多是野兔、竹鼠、山鸡、麻雀类小活物,大家都意兴阑册。 五十一章 乌桓狩猎 一 将近正午,众人也累了,正往水源处走去,只见溪边一只黑麂正在饮水,众人惊喜的拉满了弓。华芳和灼灼瞄了下距离又把弓放了下来,蹲在原地不动,她俩都是轻型弓,这距离超出了百步远,根本杀不死黑麂。麂子天性胆小机警,行动迅捷,一次不中绝没有第二次机会。 华芳侧过头看着吐延和猗迤,却见吐延也放下了弓,只猗迤稳稳的瞄着黑麂,纹丝不动的等待时机,待黑麂走到了最佳的射击位置,猗迤一箭射中麂子咽喉。黑麂倒地挣扎,却已不能够站立。众人高兴的走近围观。 吐延兴奋道:“这皮真油亮,阿干运气真好!” 灼灼吐糟道:“你运气也很好呀!就箭术差了些。” 吐延怒视灼灼,道:“你箭术好,怎么不见你打只来?” “你还真好意思说,我和小姐都是轻弓,射中了也重伤不了麂子。你明明是重弓,又是为何不放箭?”灼灼道 “你…”吐延敝得脸红脖子粗,却是接上不上话。 “只有猗迤的位置最佳,麂子生性机警,吐延也是怕错失了!”华芳解围 “先放血喝吧?”猗迤道 “怎么喝?”猗迤身旁的谢雨好奇道,他们没带锅具,没法煮了吃。 “像这样喝。”猗迤拔刀划开麂子的脖子,鲜血自刀口处喷出,猗迤威武的身材托举起麂子毫不费力,仰头接了几口鲜血,似乎很美味的样子。 谢雨等人看得乍舌。 “很鲜,你来几口吧?”猗迤把鲜血淋漓的麂子推到身旁的谢雨面前 谢雨愕然,不安的回望华芳。 “汉人不吃生肉生血,我来吧!”吐延体贴道,正准备接过麂子喝血 华芳走过来仰头喝下两口麂子血,道:“还是热的,有点腥。” 吐延欣赏的目光望着华芳,一惯娴静的她唇角还沾着鲜血,衬得她十分妖冶。吐延曾随阿哥多次潜入中原,在他眼中,中原的大家闺秀要么扭捏矫情,要么刁蛮无礼,像华芳这样文静而不失果敢的女子,很像草原上的一种动物——雪豹。 吐延接过麂子也喝了几口,而后笑着对华芳道:“其实我们鲜卑女子极少喝鲜血,即使是男子,也只在祭祀时吃生肉。” “你怎么不早说?”灼灼气愤道,急忙拧开水袋让华芳漱口。 华芳漱口后对灼灼道:“没事的,入乡随俗,说不定我们日后也会过这样的生活。” “你家小姐都说了——入乡随俗,你也来几口吧?”吐延把麂子递到灼灼跟前 灼灼一把推开,道:“我才不喝,野蛮人才喝生血。” 华芳瞪了一眼灼灼。 灼灼心虚的低下了头,想起了出门前小姐的警告。 “你家小姐也喝了,你这奴婢竟敢骂主子是野蛮人,好大的胆子!”吐延道 这回灼灼没有争辩,吐延反而觉得无趣。 “你怎么和丫头较上劲了?也到正午了,我们烤点东西吃吧?”猗迤道 “我们什么也没带。”华芳道 “也不需要什么,生堆火、撒点盐巴,我们随身携带盐。”猗迤道 三位女子就近拣了些木柴;吐延在小溪附近寻了个开扩地,支起了火架;猗迤把猎物打点清洗。当火架上的野味被烤得嗤嗤的往外冒油,吐延往外焦里嫩的肉上撒了小撮盐,他把最好的部位给了华芳和猗迤,众人吃得津津有味。 吐延道:“华姐姐经常上山打猎吗?我听说晋国的小姐基本不外出。” “我家小姐不是晋国人,我们是东吴人,我和小姐打小就喜欢狩猎,中原规矩是多,但老爷宠小姐。”灼灼道 华芳正害怕灼灼说露嘴,接过话荐道:“我十来岁之后便住在晋国外祖家,外祖父本是商贾,后来几个舅舅考了功名在外做官,二老年龄也高了,我在家中闲来无事便帮忙打理家中生意,南来北往、露宿野外也是家常便饭。” “华姐姐见多识广,猗迤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草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听说中原的土地肥沃,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尽的绫罗绸缎,猗迤也好想去看看。”猗迤羡慕道 “哦!你的弓很漂亮,我还以为是在中原买的,能借我看看吗?”华芳对猗迤道 猗迤把弓递给华芳,道:“姐姐好眼力,这是我阿哥让人从上京捎回来的生辰礼物,我阿哥…” “肉要焦了。”吐延急道 猗迤马上翻了个身,见肉好好的并没有焦,又瞧了瞧吐延,吐延给他使眼色,猗迤会意道:“我阿哥去了中原。” “哦…伯父在哪座城?若离得近,也好互相有个照顾。”华芳一边说着一边翻看长弓,弓干用上等的柘木和羊角制成,羊角上有浅浮雕,像鹿头,但比普通的鹿要雄壮许多,难道是…马鹿。 “洛阳” “我家在洛阳有好几个分号,不知道伯父做什么?若为同行,还可以互相照应。”华芳说完把弓还给了猗迤 “替官家跑跑腿。”猗迤道 “那是肥差呀!”华芳笑笑,对吐延道:“你要太阳鸟有何用途?一只够吗?” “做袍子,当然越多越好。”吐延道 “那为何不做捕兽网吧?”华芳道 “那要怎么做?能捕到太阳鸟吗?”吐延好奇,他只知道鱼网,也知道捕兽,但不知道捕鸟也可以用网。草原的物资贫乏,基本没有织造工事。他们身上的衣料,手上的弓箭,煮茶、做饭的釜、鼎、杯、碗,甚至鱼网全都是从中原买来的。 “能捕到鸟,能不能捕到太阳鸟我可不敢保证。你和灼灼去砍两根木桩和竹子吧!”华芳神秘一笑。 吐延一听,兴致十足,道:“多大、多长的木桩?” “灼灼知道,去吧!”华芳道 “跟我走吧?草原上的傻狍子。”灼灼说着已朝林子里走去。 吐延不悦跟在后头,气愤道:“你才傻,若我生在中原,我懂的一定比你多很多!” “可惜呀!你生在草原,也并不是所有草原人都跟你一样傻,起码猗迤的父亲就不傻。”灼灼无所谓道 “他阿哥那是…”去做质子的,吐延差点就说出口了,又继续道:“养家糊口才去的中原,你以为他乐意去中原呀?草原即使什么都比不上中原,你们不也上赶着来吗?”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吐延就说露嘴了。灼灼叹惜,她的狡猾可是随了主子的。 “我家小姐喜欢稀奇新鲜的东西,也不单单是草原,海岛、沙漠、高山等…她都想去的。如果这边没什么可玩的,她也是呆不久的。” “你家小姐是富人家的大小姐,可为什么她的射术比我还好?”吐延道 “如果你也被关了一年多,每天只能在几亩宽的院子里投壶、射箭、种花,你的技艺自然不会比她差。”灼灼道 “关了一年?为什么会被关一年?”吐延好奇道 灼灼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了吐延一眼,道:“我家小姐是被掳到晋国的。” “谁掳她?” “姑爷” “她的丈夫为什么要掳她?” “我家小姐原本在东吴订了亲,但姑爷使诈把她骗来了晋国,不让她跟家人见面。你没发现吗?这附近还有人盯梢。”灼灼说完这翻话就一直盯着吐延看,吐延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原来如此,吐延解开了心中疑惑,道:“那你们来这真的只是为了蓝鹊?” “当然不是。” “那你们来干嘛?” “不告诉你,你又帮不上忙。” 吐延看着灼灼那傲娇的小表情,总忍不住想收拾她。 “就这棵树吧!”灼灼指着前方手臂粗的小树道 吐延听话的砍着树。 华芳三人沿着山涧寻找鸟迹多的河岸,谢雨打开包袱,里面有几张网和几条绳索。 猗迤道:“这网和鱼网也差不多,只是网眼比较大。” “这就是用鱼网做的,不同的是结网方式,这种结能缠住撞上来的任何东西,而且越挣扎,结收得越紧,不信你试试。”华芳道 猗迤伸了一条腿进网,等跋腿时果真如华芳所言,兽网死死的缠住猗迤的腿。 猗迤像个孩童般兴奋不已,道:“那这网也能捕野狼罗?” “那倒不能。这网线太细了,捕狼要用更粗的线。”华芳道 “那下次我们在拉个捕狼网吧?”猗迤望着华芳,眼神天真纯洁。 “捕狼网的木桩很粗很难固定,我们还是先等吐延把木桩砍来固定网,明天早上在来看收获吧!”华芳像哄小孩似的哄着猗迤 “就这么简单?”猗迤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是这么简单!”华芳道 吐延回到河边,猗迤兴奋道:“吐延,快来看捕兽网,好神奇!” 吐延瞥了一眼地上的网,道:“鱼网?” “是鱼网,但更像蜘蛛网,被它缠住就跑不了。”猗迤道 吐延把木材一扔,捡起地上的网扯了扯,也看不出神奇的地方。 “过来帮忙吧?”华芳对吐延和猗迤道 打好了木桩,系好了网,灼灼在木桩附近洒了些小麦,众人离去,猗迤还恋恋不舍的回头望。 谢雨拉着猗迤道:“我们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拉网,走吧!” “还要拉网?”猗迤问道 “四处洒网,才不容易落空呀!”谢雨笑笑 猗迤高高兴兴的跟在后头,一共拉了三张网,太阳也快下山了,众人相约明天再见。 回程的路上,华芳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俩有些奇怪?” “吐延说:猗迤的父亲去洛阳是为了养家糊口。但明显:猗迤一身贵气,高傲的吐延对他也颇为谦让,吐延似乎故意隐瞒猗迤的家境。”灼灼道 “猗迤生性单纯,反而是吐延要狡猾得多。吐延对猗迤好似习惯性的遵从,那只黑麂就是个例子,他还把好肉先给了夫人和猗迤,说明他懂得尊卑有序。这个猗迤一定不简单。”谢雨道 “猗迤的弓上刻有雄鹿头,鲜卑只有索头部以马鹿为神。这个猗迤,难道是拓跋部的?”华芳道 “那他为什么会来这呢?真的只是为了打猎吗?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谢雨道 “如果将军之行暴露,那来的就不只是这两个娃娃。”华芳道 “我跟吐延提过——小姐是被姑爷掳来晋国的,身边还有人监视。吐延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他应该早就发现了风二他们,可他什么也没说。这个吐延,太奸诈了!”灼灼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难不成吐延是庶子吗?只有身份卑微、长期被压迫的人城府才深。”华芳道 回到客栈,秦离来报:段乞珍设宴,将军这几个晚上都会晚些回来,让华夫人自行用膳、休息,不必等他。 王浚应该是担心段部的人对谢雨贼心不死,会让华芳夹在中间难以抉择,才不让他们有所接触。华芳这样想着,灼灼把在山上猎到猎物交给店小二处理了,刚好当晚餐。在此后的几天里,王浚晚归,为了不吵到华芳休息,他索性分房睡,二人一直都没碰上面。 翌日清晨,猗迤叫醒熟睡的吐延。 吐延揉着酸涩的眼睛,道:“你怎么又起这么早?人你也见了。” “去看捕了几只鸟。”猗迤有迫不及待 “你知道网为什么要拉在近水源的地方吗?”吐延问 “为什么?” “鸟儿早晨会到河边饮水、洗羽毛,你这么早跑去把鸟儿吓跑了,华姐姐会生气的。”吐延说完继续睡觉 “也对哦!不过…”猗狏往外走去 乌桓山下,华芳先到片刻,吐延和猗迤也到了。猗迤兴致极高,跑到最前面去捡成果,第一网有四只雀鸟和一只红鹦鹉,第二网有一只蓝鹊,猗迤很高兴,正打算跑过去捡,被谢雨拦住禁声。谢雨吹响了腰间的短笛,笛声类鸟鸣,很是怪异。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飞出一只蓝鹊,华芳引弓射落。 谢雨对猗迤道:“现在可以去了。” 猗迤兴奋的冲了出去,吐延对谢雨道:“你手上拿的是笛子吧?它的声音真怪。” “是哨笛,能模仿各种鸟鸣。”谢雨道 “这么神奇,能教我吗?”吐延道 “能呀!不过…它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谢雨道 “你就别为难人小雨了,小雨天赋异禀还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学会,你又没学过笛子,那还不得三年五载呀?”灼灼的话像天雷,总能把吐延劈得外焦里嫩。 猗迤捡到蓝鹊跑了回来,兴奋道:“小雨,你是怎么把这只傻鸟骗出来的?” “就这哨笛。”谢雨把笛子举到猗迤面前 猗迤接过笛子端详了片刻,放到嘴边试吹,竟能吹响。 谢雨笑道:“猗迤可以呀!我当初可是花了三天时间才摸门路。” “这跟筚篥很相似。”猗迤道 “你会吹筚篥?我会许多乐器,唯独笛子类的不擅长,改天你教教我?”谢雨高兴道 “好啊!那你先教我这哨笛吧?” “哨笛比筚篥少一个孔,也要短些,吹的时候风要更集中,手指要灵活……你在试试。” 猗迤上手很快,学得有模有样。 谢雨大赞:“你学得太好了!” 猗迤道:“那怎么把鸟哄来呢?” “抓一只活鸟,饿它一天,再注意它饿的时候、看到食物的时候、吃饱的时候、看到同类的时候怎么叫?”谢雨道 “好主意!”猗迤道 灼灼在他俩学哨笛的空档,已经把捕兽网重新打好了结。 吐延在一旁也学着打结,道:“为什么第一张网不重新整理呢?” “那张网破得太严重,我带的网线还不知够不够?即使够了,我一个人整一天也未必能整好。”灼灼道 “那要是线够了,等下我们一起整理吧?”吐延是觉得用网省事。 “好!” 整理了三张网后,一群人坐在溪边聊天。 五十二章 狩猎二 “有捕兽网真方便,只要坐等猎物进网就好,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猗迤道 “也没那么便易,同一个地方顶多三天,三天之后这些鸟儿们就不会撞网了。”华芳道 “那怎么办?”猗迤道 “换一个地方拉网。但…我嫌成效太慢,我想让谢雨试试。” “怎么试?”吐延道 “我们不是已经逮了一只活蓝鹊和红鹦鹉吗?让谢雨吹哨笛把鸟引出来射杀。” “华姐姐这主意真好!直接用蓝鹊引蓝鹊,鹦鹉引鹦鹉,不出三天我们就能攒够羽毛了。”猗迤道 吐延也一脸钦佩的眼神。 中午餐后,一行人按照华芳的方法行事,把活鸟的脚系绳绑在空地上,谢雨吹哨笛,其余人围着空地放箭。两个时辰不到,打了五只蓝鹊、三只鹦鹉、四只锦鸡。谢雨的嗓子吹哑了,大家便坐下休息。 猗迤取出腰袋里的铜盒,打开铜盒取出一片蝶翅形黄色薄片,走到谢雨前面,道:“张嘴。” 谢雨听话的张开嫣红的小嘴,猗迤把叶片放到谢雨口中,道:“含着它,一会儿喉咙就舒服了。” 谢雨闭嘴含住,道:“这是什么?” “玉蝴蝶。我们草原多食炙肉,容易上火喉咙痛、音哑,都是靠这治的。” “有点苦,但喉咙挺舒服。” 猗迤笑笑,道:“不知道你还敢乱吃,不怕我给你喂毒药吗?” “圣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坏人毕竟是少的,我不愿为了防范那一小部分坏人,而疑心所有人。” 我不喜欢吐延这种疑神疑鬼的性子,只是单纯的喜恶,并没弄清楚其中的原由,中原女子活得真通透。猗迤欣赏的目光望着谢雨,柔柔的笑道:“你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了,我给你吹筚篥吧?” 谢雨点了点头。 日泊西方,天色昏黄,宁静的乌桓山上响起悲凉的骨笛声,衬得这片黄昏更心伤。 一曲吹罢,华芳对猗迤道:“你有心事?” “我…”猗迤欲言又止,耳边回想起了谢雨的话‘不愿为了防范那一小部分坏人,而疑心所有人。’猗迤斩钉截铁道:“对不起!华姐姐,我说了慌,其实我阿哥去长安不是做买卖,阿哥是质子。” “这不是什么错,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华芳包容的笑道 “华姐姐是中原人,那你知道为什么中原人要留下阿哥吗?还好酒好礼的招待他。” “好酒好礼招待质子?”华芳也奇怪 “我阿哥叫拓跋沙漠汗。” “拓跋沙漠汗!你是拓跋力微的孙子?”华芳惊讶 “是,姐姐认识阿翁?” “不认识,但我听说他老人家有一百岁了,真的假的?在我们中原,这个年龄都是老神仙了。”华芳十分开心 “什么?你阿翁一百岁?”谢雨也惊讶道 猗迤见一惯淡定的华姐姐和谢雨都如此惊讶,更没想到阿翁能得中原人如此爱戴,憨憨的笑道:“阿翁确实一百岁了,而且他老人家身体很康健。” “哇!好想见见他!”华芳发自内心赞叹 “姐姐这么聪明,阿翁也会喜欢您的。您想见他,我们明天就可以起程去我家。”猗迤十分豪爽 “太好了!”华芳高兴道,谢雨亦十分开心。 “你们俩真是异想天开,姑爷怎么可能让小姐去那么远的地方?”灼灼沷了一盆冷水 谢雨敛去笑,望着华芳,吐延和猗迤也望向华芳。 华芳不为所动,想了想道:“没事,我来想办法。这几天我们歇一歇,一有消息我就…”华芳四周望了望,指着岸边的一棵大树道:“我就让灼灼把信放在这棵树的树丫上。” “好!”猗迤道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华芳道 临走前,谢雨把哨笛送给了猗迤。 华芳一路苦想,回到客房,道:“外祖父给我吃的药没了,其中一味红参只有高句丽有,我们以买药为名,绕道去拓跋部。” “可是小姐,将军都好久没来您房里了,您要先怀上孩子才用得着药。”灼灼道 引他来还不容易,华芳想都不想道:“谢雨,你去守着大门,看到将军回来就马上告诉灼灼。灼灼去厨房端盆热水来,遇到将军就说我不小心扭到脚了,热水是给我敷脚的。”华芳道 “是”三人依计行事。 秦离扶着醉醺醺的王浚回客栈,遇到灼灼端着一盆热水。 “你家小姐这么晚了还不睡?”王浚问,他好几天没见华芳了,他跟段乞珍每晚都喝到三更半夜,回来时华芳已经睡了,等他早上醒来时,华芳已经上山了。也不知她堂堂的大家闺秀,怎会如此热衷狩猎? “还没呢,小姐扭伤了脚,我得给她敷脚去。”灼灼道 “伤得重不重?”王浚清醒了几分 “不重,只是小伤,在东吴也偶尔会受伤。”灼灼道 王浚推开了秦离,往华芳房间走去,只见谢雨坐在床尾给华芳揉着脚踝。 谢雨见王浚进房,赶忙起身避让。 秦离习惯性的跟在王浚身后,刚要进房,被灼灼拦在门外。 “干嘛不让我进去?我也想看看夫人的伤势。”秦离莫名其妙的看着灼灼道 “你也想看看小姐的裸足吗?”灼灼瞪着秦离,就像看二愣子一般。 “呃…”秦离张着嘴哑口无言,对屋内的王浚喊道:“少爷,小人给你打…热水…”话到一半,声音就没了。 原来灼灼把拳头亮到秦离嘴边,还恶狠狠的瞪着他。秦离看着灼灼,不明所以。 “你这个猪食锅盖二愣子。临行前赵姨娘叮嘱小姐:一定要生个大胖小子在回来。改明儿见到赵姨娘我一定告状,小姐生不了儿子,都是你这个不懂事的傻老帽作祟。”灼灼指着秦离一顿痛骂 人人都知赵姨娘想要孙子都快想疯了,秦离想起赵姨娘那蛮横的样子就头皮发麻。真让灼灼这么说,他还真没好果子吃。秦离默不做声的回了房。 王浚坐在床尾,举起华芳的小腿细细端详,脚踝只是有些红,并未肿,也许是已经消肿了。 “还好,只是小伤。这几天就不要上山了。”王浚喷着酒气道 华芳捂着鼻子对谢雨道:“快去给将军打热水洗漱。” “这不是有热水吗?就这盆吧!”王浚指了指身旁灼灼刚端来的那盆 “可那是…”夫人的泡脚盆。谢雨还没说出口,王浚已经摇摇晃晃的走过去,捧起水洗了把脸。 “夫人不还没泡脚吗?这水还是干净的。没事,你在去打一盆给夫人吧!”王浚太累,只想赶紧洗洗睡。 可盆是专门泡脚用的。谢雨欲言又止的望向华芳,华芳朝她摇摇头,道:“去给将军准备漱口水,在打一盆热水来。” 谢雨听令行事。 王浚洗漱后倒头就睡,华芳和灼灼合力把他的外袍脱了下来,也没见他睁过眼。 谢雨望着华芳道:“这怎么办?” “等他醒了在说,你们俩也早点休息吧!”华芳道 等他明早清醒了,恐怕更不容易说服了。谢雨这样想着出了门。 半夜,王浚口喝醒来直呼:“秦离,水。” 华芳起身倒了杯茶,扶着王浚起身喝。 王浚这才发现是华芳,喝完了茶,道:“把你吵醒了,还早,再睡会吧?” “嗯!” 王浚搂着华芳躺下,道:“你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山坡上采药摔的。” “采药,你采什么药?”王浚好奇 “生韶儿时吃的药没了,其中有几味配方长在西羌和高句丽。以前外祖家的货通南北,现在他们老了,大晋又不与高句丽互市。这几天,我在乌桓山上也发现了一株高句丽红参,可能是这比较接近高句丽吧?只是太小株了,药效不大。”华芳道 “是我大意了,或许…段乞珍有办法买到这些药。”王浚亲吻了华芳的额头,他以为她还放不下那些陈年往事,没想到她已经为生孩子做准备了,他心里有几分感动。 “嗯!”华芳伏在王浚怀中脸色突变,她怎么没想到这初。 “华儿”王浚柔声道 “嗯?” “我们来生儿子吧?” “…唔…” …… 翌日华芳醒来已日晒三竿,身侧的王浚早已醒,若有所思的的支着脑袋,看着华芳熟睡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华芳刚醒来,声音沙哑道 “万一我跟老马一样,连生三个闺女怎么办?”王浚似乎很认真思考的样子。 “大清早的…你堂堂的将军净想着闺闱之事!老马只有一房妻室,你有三房,若还是生不出儿子来,继续填房就是了。”华芳白了王浚一眼,准备起床。 王浚一听这话心也凉了,拉着华芳道:“我若填房,还跟其他人生孩子,你不介意吗?” “该介意的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吧!” “我没问她们,我问的是你。”王浚有些上火 “王家这样的家境,介意不介意结果都一样,我有必要自讨苦吃吗?” “也就是说你不介意罗?” “不介意!”华芳不耐烦道,也不知道他一大早的发什么神经?一直跟她这个妾室纠结娶妾生子的问题。 王浚抿起嘴,迅速的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谢雨和灼灼端着热水和茶进了屋。 谢雨道:“将军同意了吗?怎么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都没来的及提,他一直都在纠结生儿子的问题。” “这怎么扯那么远?”灼灼皱眉道 “我也纳闷呀!他一大早醒来就问:一直生闺女怎么办?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哪知道怎么办呀?”华芳郁闷道 “可能将军昨晚喝太多了,酒还没醒。”谢雨道 “管他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去拓跋部?”灼灼也气愤道,她原本就更属意小姐嫁给诸葛少爷。少爷不仅人长得好看,能文能武,性子又温润,更难得的是小姐若嫁给少爷,都不用离开侍中府。王将军这脾气,确实没办法跟少爷比,更何况小姐嫁到王府只是个妾。 下午,王浚回到华芳房里,面色不佳道:“我问过段部的人,你说的那种红参最近的地方在扶余,慕容部邻近那里也有少量。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让老马跑一趟。” “我也想去慕容部买药。”华芳道 “太远了,我不能离开代郡太久。” “我自己去。” “不行,太危险了。” “呆在家倒是很安全,那是让我别出门了呗!你之前说什么会让我去更广阔的天地,其实都是骗我的吧?”华芳生气了 “你怎么跟匹野马似的到处蹓跶?就不能跟贵妇们一样逛逛街、摆摆阔、多买些漂亮的衣裳和头面讨丈夫喜欢吗?”王浚抱着华芳哄到 “家里不是有两个这样的贵妇吗?你找她们去!”华芳甩开王浚的手,不搭理他。 今早也是这句话,现在还是这句话。这死女人大概还不知道他今早为什么生气?这辈子他就栽这女人手里了,王浚迁就道:“你去可以。” “真的吗?”华芳转过身来开心道 “跟着老马,你必须听他的。”老马见多识广处事圆融,王浚对他还是挺放心的。 “贱妾遵命!”华芳卖乖道 “你什么时候拿自己当妾啦?我可是一直都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外头的风大了些,我都怕把你吹散了。”王浚有些气恼,千军万马都治理得得心应手,偏偏治不住一个丫头骗子。 “将军,贱妾给您捏捏肩。”华芳把王浚让到椅上,她坐在他大腿上,谄媚的替他捏手臂。 打认识华芳的那天起,王浚就放下身段,卑微又小心的接近她,几时得她这样奉承。 王浚十分受用,道:“我渴了。” 华芳端起茶杯吹冷了茶,送到王浚嘴边。 王浚见她难得这么听话,便把头一扭不肯喝茶。 “你去夜晏多少次了?都没学着点怎么侍候人?她们都是用这喂的。”王浚指着嘴道 华芳盯着茶杯有些为难。 “你还是先回晋阳学学怎么侍候人,等你什么时候学…”王浚佯怒,话说到一半,华芳已经含了小口茶堵住他的嘴。 王浚意犹未尽的望着华芳,道:“我还是渴。” 华芳再次含下一口茶,捧起他的脸…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王浚总算是守得云开。 “本将军累了,伺候沐浴!” 屋外秋风习习,屋内却是一池温水氤氲,两条身影交织缠绵…… 乌桓山,吐延和猗迤收走了网上的鸟,又把网恢复成原样。这两天没有了华芳几个在身旁,吐延总觉得太安静了,懒洋洋的坐在岸边晒太阳。 猗迤道:“中原规矩那么多,华姐姐能出来吗?即使在我们草原,我阿母都不能随便离开索头部。万一华姐姐出不来,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见面了?” “她会出来的,她那么聪明的人,没什么事能难倒她。”吐延不担心这一点,顶多是时间的问题。 “华姐姐能出来,那小雨一定也能出来罗?”猗迤双手支着下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她只是个丫环。你该不是看上她了吧?你家人不会同意你娶中原丫环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吐延瞟了猗迤一眼,这家伙总是想的太天真。 “我喜欢丫环怎么啦?总好过你垂涎有夫之妇。”猗迤怼道,也许吐延自己都没发觉,自从遇到华姐姐后,他明里跟灼灼吵架拌嘴,对华姐姐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吐延是如此多疑的人,华姐姐身上充满了神秘,他怎么就对她如此的放心呢? 吐延没否认,沉默了片刻,道:“你喜欢她什么?” “小雨像只小白兔——善良单纯、美丽、需要人呵护,跟她相处即轻松又愉快。华姐姐也温婉,但她太过聪明了,在她面前好有压力。你们俩很像,都是聪明又多疑的人,只是你还不够强大。像华姐姐这样睿智的女人,想做她的倚靠很难!” 慕容部本身就是小部落,更何况吐延没有继承权。一向天真的猗迤,在大事上却非常通透,这才是一个部族继承人该有的样子。吐延心悦的看着猗迤,也许他并不像外表那样单纯。 “我欣赏聪明的女子,也仅仅是欣赏而已。你知道的,我想娶的人是贺迤丽。我才十四岁,总有一天我会长成最强大的雄鹰,配得上任何人的倚仗。”吐延想娶贺迤丽,不仅仅是她的美貌和青梅竹马,还因为玛纳的预言:贺迤丽的命格有凤。 五十三章 小雨受伤 猗迤一听贺迤丽的名字便皱起眉头,道:“你父亲是庶长子,若落廆总有一天会长大继承家业。阿翁说你阿哥是雄鹰。阿翁还说:雄鹰若没有巢,会被鸦雀啄食。” 猗迤还是第一次跟吐延谈将来,却是一语中的。 吐延被他一向看不起的猗迤戳破心事,心里很难看,嘴上却不愿认输,道:“你猜小雨这小身板受不受得起漠北的严寒?她愿不愿意一辈子呆在索头部?从此只能喝奶吃肉,你没有去过中原,不知道中原平常人家里,每十天吃的都不带重样,就连他们天天吃的大米你都没见过,她能看上除了草就是沙漠的漠北吗?中原人习惯把贴身丫环送给夫君当填房,你知道填房是什么吗?就是比小妾还低级的小老婆。” “小雨不会当填房,也不会嫌弃索头部,你太过分了!”猗迤很生气,径自走到一边,可劲的吹哨笛。 刺耳的哨声惊得鸡飞兔逃,飞禽走兽们似乎对这噪声十分不满,山里一阵鸟惊狼嚎。 吐延躲得远远的,找了一棵视野好的树爬了上去,希望能看到灼灼来送信。无奈这中原的哨笛音域太广了,吐延实在无法忍受这魔音,只好撕了两片衣角塞耳朵。 第二日,猗迤收到灼灼的传信,说她们明日起程去高句丽,途经昌黎棘,还有他人同行,让他俩先行一步做准备。吐延和猗迤都十分高兴,暂时抛下了昨日的不愉快,起程一同回了昌黎棘。 老马带着风二等四个随从,随着华芳将至昌黎棘。 华芳道:“马参军,将军吩咐:这一路都唯马参军马首是瞻。还请参军多多提点。” 老马受宠若惊道:“唉呀…夫人快别羞煞老马了,将军的意思是:不能让夫人涉险。老马怎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夫人可千万别跟老马客气。” 华芳望着老马诚心诚意的样子,心里格外舒坦。 “贱妾识得两个朋友,他们会来接应,只是担心将军胡思乱想。” “有人接应太好了!老马进了这大草原如同盲人瞎马,多亏了夫人想得周到,夫人的朋友也是老马的朋友,将军怎会介意老马找朋友帮忙呢?”老马不愧是老江湖,既帮了华芳开脱,又替自己揽了功劳,还不忘回过头来对几个随从道:“你们听好了,昌黎棘民情风俗不同于中原,你们到了那,一言一行都要谨小慎微。末将有两个朋友是昌黎棘人,等下碰面,一切听从他们安排。” 老马就像华芳肚里的蛔虫,华芳没想到他这么好相处,心里着实轻松了不少。 昌黎棘城外,吐延和猗迤领着大群仆从早已候在那。今天的吐延装扮得十分雅致,一头小辨子用银圈发箍挽于脑后,身穿冰蓝色立领窄袖袍子,以深蓝色湖绫滚边,身材修长的他一身贵气散落无于余。而猗迤仍是那身袒肩白裘。 吐延一见华芳便热络的迎上前,道:“华姐姐,你们终于来啦!这两天你们不在,我都好不习惯。” “让你们久等了!”华芳道 “这一路顺利吗?这里还算好找吧?”吐延道 “好找是好找,只是越往这边走越冷,我们快进城吧!”华芳打着寒颤道 “这边走吧!我忘了告诉你,这边天气比较冷,高句丽比这边更冷。”吐延道 昌黎棘外城多为土房建筑,城中多为石墙矮房,与中原的风格也差不多,只是略显贫寒。街上行人不多,但多肤白胜雪,传说中的碧眼未见,倒是牛羊随处可见。行至门庭巍然处,吐延引华芳入内,只见庭内院落开阔,内植少许奇花异草,虽称不上雕梁画栋,在草原却是难得一见。家中的奴仆见到主人带着客人到来,多会以右掌抚胸,躬身行礼,这样的教化似乎比段部文明许多。 “吐延家还真阔绰!”华芳赞道 “我阿哥游历四方,崇尚汉文化,偶尔见到奇特的东西会引回来,也算不上阔绰。”吐延道 “令尊是做什么的?”华芳问 “我阿哥没做什么,只是我阿翁是酋长。” “哦!原来吐延是公子哥呀?”华芳打趣道 “猗迤才是,我阿哥是庶长子,没有继承权。”吐延自嘲道 吐延把他们带到西院客房,道:“姐姐周车劳顿又受了些寒,不如先沐浴驱寒。晚上我阿哥也回来了,你说的红参,他知道得更清楚。” “好!”华芳道 华芳回头,见谢雨身上披着猗迤的白裘坎肩,猗迤道:“还冷吗?” 谢雨摇了摇头。 “你还会骑马?我听说中原的小姐们出门都是坐轿子的。”猗迤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 惹得谢雨银铃般的笑道:“呵呵…呵…确实如此,我的马术还是去柳城时,灼灼姐教的。” “哦…小雨真聪明,这么快就能学会。哪天我们骑马出门,让我看看你骑得怎么样?” “我也是被逼无奈,若我学不会,就只能跟喜莲姐她们一起坐马车了,这次乌桓山我也就去不了!还好夫人宠小雨,灼灼姐也肯教奴,射术也是灼灼姐教的呢!可惜我力气小了些。”谢雨说到最后有些许羞赧 多亏了灼灼,不然他们都没机会认识。猗迤在心里感激道,又对谢雨道:“喜莲姐是谁?” “她是我们的大姐头,略长我们两岁,懂的事也比较多。还有薄荷姐,她父亲是我们那最有名的厨子,她做的东西可好吃啦!改天你一定要尝尝薄荷姐的手艺。”谢雨开心道 “我听说中原的食物非常丰盛,只是索部离中原远,我一直都没机会去。”猗迤略带遗憾。 “没事,总会有机会的。” 华芳见猗迤和谢雨有说有笑,便道:“这里有人伺候,不用你们候着了,下去吧!” 猗迤带着谢雨往慕容府的庭院走去。 浴房,四个鲜卑婢子候在那,她们身着绛红色衣裙,扎着麻花辨,其中一美婢有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珠,华芳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汤池里散发着不知名的香味,池面上洒满花辨,婢女们伺候华芳沐浴。 华芳舒服的泡在汤里,道:“你们这跟段部很不一样,倒和我们中原相似。” “回夫人,这是我家少主特意按照中原习俗改造的。”蓝眼美婢道 华芳盯着蓝眼美婢道:“为什么你的眼睛跟其它人不一样?特别漂亮,像宝石。” “回夫人,我慕容部纯正血统的人都是蓝眼金发。” “哦!你能不能送我一小撮金发?我有一个朋友,她出不了远门,但她很想看看金发碧眼是什么样?”华芳想起了左芬,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能为夫人效劳,奴婢乐意之至。”蓝眼睛欣然允许。 沐浴后,婢子们给华芳梳了鲜卑贵女的发髻,将一件绣金线的深蓝色鲜卑服穿在华芳身上。 “这衣服穿在夫人身上在合身不过了。”蓝眼睛赞道 “这衣服是为我订做的吗?”华芳道 “对不起夫人,我们也是才知道夫人的到来,实在来不及赶制。这是贺迤丽的衣裙,但她从没穿过,贺迤丽是慕容部最美的姑娘,她皮肤雪白,只爱穿红色。”蓝眼睛道 华芳笑笑,她对这些并不讲究。 晚宴,慕容府的客厅被炭火烘得暖暖的。 坐上首的吐延父亲——慕容吐谷浑保养得宜,一脸和煦的笑容,身穿靛蓝色长袍,腰系青铜皮革带,显得庄重沉稳又颇俱风度,谈吐风趣又精通汉人礼仪和文化,竟让人无半点生分。 “听这兔崽子说:他在乌桓山上连只兔子都没猎到。刚想揍他,他又说:遇到了下凡的仙女,没有心思打猎,只想邀请她来家里做客。还以为这兔崽子忽悠老子,我赶紧骑上最快的马回家一看,呀…家里还真有仙女。”吐谷浑高兴道 “慕容大哥谬赞了,华芳惭愧!途经宝地,多有叨扰,能得大哥如此热情款待,小妹实在感激不尽!敬慕容大哥!”华芳举杯畅饮 吐谷浑见华芳如此爽快,也乐得与她结交。 吐谷浑的右侧是吐延与贺迤丽。贺迤丽身穿艳丽的红袍,深邃的大眼,精巧的鼻子,赛雪的肌肤,精美的五官如精雕玉琢…坐在吐延身边宛如一对璧人。二人交谈不多,贺迤丽时不时的盯着与猗迤交谈甚欢的谢雨,眼中有些许晦暗。谢雨与她一样,都穿了一身鲜红,只是贺迤丽的衣物以金线绣制,更显得的精致;二人年龄相仿,贺迤丽的五官美得无与论比,谢雨却像带雨梨花——惹人怜爱。 “客人远道而来,贺迤丽愿献舞一只,庆贺贵客到来。”贺迤丽道 “哦…好久没见贺迤丽跳舞了,我这叔父还得沾了客人的光,才能欣赏到我们慕容最美的百灵鸟跳舞。”吐谷浑打趣道 “贺迤丽很乐意为叔父舞蹈,只是叔父像只苍鹰四处云游,也不给贺迤丽机会呀!”贺迤丽娇嗔道 “那还成我的错了,叔父给您赔罪,叔父给你伴奏。”说罢吐谷浑命人拿来一把胡琴 堂中央,仆人抬上来一张奇怪的乐器,像一张竖着的巨大的弓,高一丈五,弓头刻凤,内有十一根弦。 “这是什么?”谢雨问道 “箜篌,像这把刻有凤的就叫凤头箜篌。中原也有这样的东西,几年前,我阿哥献了两张进宫。”猗迤道 “那你也会奏箜篌罗?”谢雨道。想不到荒蛮落后的胡族,竟有这么精美、丰富的乐器。 猗迤摇了摇头,自豪道:“我不会,我阿哥会,阿哥博学多才,精通音律,中原的大臣都很敬重他,还经常送他礼物。” 堂下的乐师开始奏乐,有胡笛、鼓和月琴,除鼓以外,其余乐器在晋阳几乎闻所未闻。胡琴的音色很悲凄,但有欢快的胡笛和节奏感十足的鼓声带动,胡琴的乐声也会跳跃般,月琴与筝的音色相似,只是更为清丽。贺迤丽手臂纤长似灵蛇,眼神妩媚,舞姿多以旋转为主,当贺迤丽转到箜篌旁时,她双腿劈叉以足拨弦,箜篌发出的声音如仙乐般飘渺… “贺迤丽的舞跳得真棒!这么好听的胡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谢雨诚心道 “那我们多呆几天再去我家。”猗迤道 “你们家反而没有这些?索部不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吗?”谢雨道 “这些乐器和美女还真只有慕容部有,在段部你不也没见过吗?”猗迤道 “为什么?” “慕容部只是小部落,但它却能夹在我们草原几大部落和中原之间生存,这并不是运气。慕容部背靠中原,熟悉中原文化,即有中原的谋略智慧,又有草原的英勇无谓。他们部族还盛产美女,且人人能歌善舞,与各部族都有联姻结盟。”猗迤小声道 “可我总觉得贺迤丽刚刚一直盯着我瞧。”谢雨也小声道 “也许是小雨太美了,她妒嫉?”猗迤笑道 “瞎说八道!”谢雨嗔道 贺迤丽舞到高潮,众人掌声四起。贺迤丽向猗迤看过来,却发现他跟谢雨有说有笑,一直都没看过她一眼。 贺迤丽心里怒,却笑着走到谢雨身边,拉着谢雨往堂中央走,道:“请我们的贵客一起来跳舞吧?” 一听只是跳舞,谢雨便任由着她拉着到堂中央。谢雨体态轻盈,点脚旋转翩翻,舞得像只灵蝶,把众人惊艳得又是一阵喝彩,猗迤也看呆了… 贺迤丽的身量较谢雨高挑,却远不如从小就得多位名师指导的谢雨灵巧多姿,她更没想到在这堂中央,她成了谢雨的背景板。在谢雨单脚仰身后腿转时,贺迤丽瞅准了机会一个老鹰旋涡转,一脚扫向谢雨的膝窝处。谢雨膝盖一软,仰身摔向箜篌,而后倚琴昏迷。 猗迤焦急地奔向谢雨,众人也围了上来。猗迤扶着谢雨背部,触手湿粘,这才发现谢雨头上血流不断。 慕容吐谷浑赶紧让人去请巫师。 “小雨!”猗迤焦急的呼道,正想摇醒谢雨 “不要碰她!”老马出声阻止 猗迤望向华芳,华芳道:“听他的,等大夫来。” 老马抱起谢雨,灼灼小心的扶着谢雨脑袋,二人共同把谢雨抱进客房。 不一会儿,一位身高八尺,手持木杖,头戴羽冠,身披羽毛长袍,脖子上挂满坠石,太阳穴饱满,脸有刺青的长者,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谢雨房间。 “玛纳(对巫师的尊称)!”吐谷浑父子和屋内的鲜卑人都向来者施礼。 巫师向吐谷浑示意,随后众人退出了房间,只留巫师在房内替谢雨作法。 “这是萨满巫师?”华芳问 “他叫多罗星,是整个草原上最有名的巫医”吐谷浑道 灼灼走到贺迤丽跟前质问:“你是故意的?” 贺迤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呆呆的望着灼灼未言。 吐延走到贺迤丽跟前把她护在身后,对灼灼道:“贺迤丽绝非有意,这只是意外。” “她拉小雨跳舞是意外?她一脚踢倒小雨是意外?”灼灼愤怒道 “贺迤丽好意请小雨跳舞,俩人离得那么近,发生碰撞也不出奇。她俩初次见面,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无怨无仇的,有什么理由去害她?”吐延道 “发生碰撞在别人身上很正常,在小雨身上是绝不可能的。你并不清楚,小雨自幼父亡,娘亲眼盲,她自幼无依无靠,生性胆小警觉。初期学琴习舞都是盲母教的,她可以蒙眼抚琴、走绳索,三丈之外的活物,她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在乌桓山的时候,就是她发现…”被人跟踪。灼灼即将脱口而出,忽然想起了老马在,这才闭了嘴。 吐延明白灼灼何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贺迤丽,贺迤丽仍是惊慌失措的样子,便道:“她没有理由这么做,你多心了!” 灼灼正欲张口,华芳忙道:“等小雨醒了再说。” 吐延想起更应该交待的是华芳和猗迤,他望向华芳,只见她眼中都是冷意,猗迤更是愤怒的瞪着贺迤丽,而贺迤丽此时则低下了头。 “小雨是在我家受的伤,我父子责无旁贷,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她。”吐谷浑道,他即要替儿子解围,又要安抚华芳。 “是这丫头运气不好,慕容大哥不必自责。”华芳诚心道,也确实不关吐谷浑的事。 多罗星出了房,猗迤和吐谷浑立刻上前问病。 多罗星叽哩咕噜一阵蒙语,猗迤听后脸色很难看,急忙进屋照看谢雨。 华芳见状,心情沉重道:“很严重吗?” “玛纳说伤在头部,已经替小雨止住了血,具体什么状况要等小雨醒来才知道。”吐谷浑道 “她什么时候能醒?”华芳道 “最多明天。”吐谷浑道 “那你们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华芳道 众人皆沉默,吐延开口道:“玛纳说:小雨命犯灾星,虽然有贵人相助,也很难活过二十。” 五十四章 预言 “他胡说!”灼灼气愤道 此言一出,慕容部的人都瞪着灼灼。 “玛纳是我慕容部的恩人,所有的孩子一出生就得到他的祝福和洗礼,他救过许多人的命,就连索部都敬他三分。你若不敬他,必不容于我族。”吐延严肃道 “灼灼只是心急,并没有恶意。还望玛纳大人大量,不与我等无知妇人计较。”华芳对玛纳躬身施了一礼。 灼灼向多罗星致歉,与老马一同进屋看小雨。 多罗星径自走到华芳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华芳也凝视他,多罗星的眼眸是灰色的,即不像其他鲜卑人的眼睛那样深邃,也没有智者的逼人锐气,却似乎有某种磁力,引得华芳直往深处探视,他的眼里有浩瀚的宇宙,宽广得见不到底。 过了许久,多罗星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就走了。 华芳回过神来。 吐谷浑父子安静地听着,眼中骤然一亮。 吐谷浑开心的对华芳道:“玛纳说:你的眼睛是他见过的最明亮的,它能让你身边的人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光明。只可惜…它却不能照亮你脚下的路。” “这是什么意思?”华芳道 “大概是说:你很聪明,能帮助身边所有的人,唯独帮不了自己。”吐谷浑道 很聪明却帮不了自己。华芳在心里嘀咕,多罗星能让吐谷浑、猗迤和所有鲜卑人都如此尊敬,并不是单靠故弄玄虚就能办到的,必有他的过人之处。华芳这样想着,对多罗星的话就更在意了。 “玛纳说了这么多,就只说了这些?”华芳又问 吐谷浑想了想,又道:“玛纳还说:你没有亲人缘,被迫远离故土,最终将会客死它乡,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贺迤丽想要说什么,却被吐延制止。 华芳并没有受预言的影响,璨然一笑道:“我去看看小雨。” 吐延对贺迤丽道:“这个预言传出去对你没半点好处,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别在生事端。” 贺迤丽想了想,吐延说得也对,便随同吐谷浑父子一同看望谢雨。 仆人替谢雨换下了带血的衣物,脸色略显苍白的昏睡着。 华芳对众人道:“小雨还不知何时醒?大家还是回去歇着吧!等醒了再通知诸位。” 众人散去,猗迤还守在谢雨床边。 华芳与灼灼、老马行至外室。 灼灼道:“小雨就这么白白受欺负了吗?” “那还能怎样?像在东吴一样,去跟她打一架吗?吐延父子对我们不薄。”华芳道 老马道:“倒也有不用忍的方法。” 华芳和灼灼都望向老马,等着他说下去。 老马向内室努了努,道:“里面那位可是索部的嫡孙?” 华芳道:“是。” 老马道:“索部可是草原上的霸主,我们得忍,他可没必要忍。” 华芳想了想,不置可否,道:“小雨这个样子,我们还得多留几天,这几天你先去打听高句丽参的事。小雨有灼灼照顾,你先休息吧!” 老马领命。 华芳入到内室对猗迤道:“你认识贺迤丽吗?” “认识。她和吐延青梅竹马,我们三个常常在一起玩。”猗迤道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害小雨吗?” 猗迤沉默,或许除了贺迤丽之外,就只有他知道原因了。 “小雨这个样子,我不得不在这边多呆几天。我担心贺迤丽再次动手,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人手,毫无招架之力。” 猗迤听后大惊,想起玛纳说‘小雨活不过二十’,他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脸色更难看了,他必须跟贺迤丽谈谈。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天都黑了,猗迤先回房休息。这里的夜晚特别冷,华姐姐当心着凉了。” 华芳点了点头。 猗迤来到贺迤丽院外,贺迤丽的丫环苏勒娜一见猗迤,立刻把他请进屋内。 贺迤丽亲手斟了杯茶,开心道:“外边冷,先喝茶暖暖身子。” 猗迤坐在火炉旁,手捧着茶杯平静道:“小雨到现在都没醒,她和吐延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若他们受到伤害,我会比他们还难过。” 贺迤丽的眼瞬间暗淡,道:“你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就成了你最好的朋友?” “认识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再有人敢伤害她,我一定宰了他。”猗迤锐利的眼神盯着贺迤丽。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那我呢?我们从小…”贺迤丽只说到一半就被猗迤打断。 “你是吐延的心上人,吐延是我最好的兄弟。” “可我的心上人是你。我有什么错?你要这样对我。”贺迤丽噙着泪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当你是朋友。” 贺迤丽突然抱住猗迤,激动道:“我不要当你的朋友。” “放手!”猗迤冷冷道 贺迤丽仍旧抱着猗迤不放,猗迤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是索部嫡孙,想嫁我的女人多了去了,我倒不在乎多收几个小妾,但是你不行。” 话说得这么直白,贺迤丽这才放开猗迤。 猗迤离去,他鲜少这样冷酷,面对贺迤丽,他更相信她爱慕的是他索部长子嫡孙的身份。平心而论,他能跟吐延比的就只有这身份。阿哥说过,最可怕的敌人不是站在你对面的劲敌;那些躲在你身边说着甜言蜜语,却准备随时捅你一刀的人才最可怕,对于枕边人的选择,当慎之又慎。 苏勒娜送猗迤出了门,回到内室,见贺迤丽抱膝瘫坐在榻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苏勒娜柔声道:“小姐,你怎么啦?” “他说我只是想攀高枝,他说他可以收很多小妾,但就是不会收我。”贺迤丽泪珠滚落 “攀高枝有什么错?这些年,慕容部都是靠着我们这些女人联姻,才能在草原上安稳度日。女人选一个有力的靠山有什么错?看上他索部的继承人身份又怎么啦?如果我们慕容部像索部一样强大,谁还愿意嫁到干巴巴的沙漠去受气?我们贺迤丽可是有凤命的人,吐延少爷一直都巴巴的要娶呢!”苏勒娜抱着贺迤丽安慰道 贺迤丽泪汪汪的望着苏勒娜。“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不是为了攀附索部。女人在慕容部只是换取和平的筹码。吐延心眼又多,我看不透他。猗迤心思单纯又重情重义,跟他在一起,我心安!” 苏勒娜倒没想过这些。半年前,猗迤的母亲封夫人去逝,沙漠汗在京城回不来,猗迤主持的丧礼,到场送丧的有二十多万人。苏勒娜陪同贺迤丽奔丧,那场面让她终身难忘,慕容部男女老少统共才十来万人口,索部的强大可见一斑。苏勒娜是个略有姿色的寡妇,她只认定草原上最强大的人才值得依靠。 “沙漠汗的小妾兰夫人,都是中原的大家闺秀。以猗迤的家境,正妻至少也得是大部落的公主或中原的世家小姐。谢雨一个小丫环,就算猗迤愿意,那老酋长都活了一百年了,狡猾着呢!能眼睁睁让这种事情发生吗?他太天真了!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看老狐狸怎么收拾她。” 贺迤丽安下心来。 翌日卯时天还未亮,灼灼被谢雨的梦呓吵醒,谢雨脸上冷汗涔涔,口中一直喃喃自语。 灼灼忙道“你说什么?哪儿疼吗?” 谢雨紧闭着双眼,口齿不清道:“诸葛公子,为什么不带红儿走?等等红儿…” 灼灼附在谢雨唇边才听清了,灼灼认识的诸葛公子只有一个,他们应该不相识。 过了片刻,谢雨悠悠转醒,脑子里还是浑沌一片。 灼灼道:“你醒了?哪儿疼吗?” 谢雨看清了眼前的灼灼,呐呐道:“我…” “你昨天跳舞的时候摔倒了,伤了头,然后昏迷了一天。你现在还好吗?还有哪疼?” 睡了这么久,难怪一身僵麻。谢雨刚要坐起身来,头便疼得利害。 灼灼大叫:“来人,快来人呀!小雨醒了,快请玛纳!” 陪房的丫头赶忙起身请人。 “不要着急,慢慢起身!”灼灼扶着小雨道 谢雨靠着枕头坐着,抚着脑袋上缠着的布条。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灼灼道 谢雨想了想,道:“有人踢了我一脚。” “是贺迤丽,昨晚我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没有回答,但吐延替她否认,说只是意外。” “那夫人怎么说?” “我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只得忍着。老马说草原的霸主是索部。” 谢雨沉思了片刻,猗迤便急忙赶来,道:“你醒了?还有哪不舒服?” 谢雨摇了摇头。 望着小雨苍白的脸色,猗迤不由得心疼。不一会儿,多罗星也被女仆拉来了。 多罗星看过伤,朝的猗迤点了点头,出了房间。 猗迤道:“没有大碍,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就好。” 谢雨朝猗迤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是小伤,倒让你担心了一晚。天色还早,在睡个回笼觉吧!” 小雨真是个贴心的姑娘,明知道是被陷害也没抱怨叫屈,自己身上有伤,还担心别人有没有睡好。猗迤这样想着,更是心疼不已,道:“你一晚没吃东西了,想吃点什么?” “有灼灼姐在,她会照顾我的。赶紧睡会儿吧!看你,眼圈都黑了。” 谢雨纤细的指尖划过猗迤的眉头。 猗迤闭上眼,感受这个中原女子温柔的触碰,她指尖的温度像寒冬里洒下的第一缕阳光般温暖,这是率真的草原女子从不俱备的东西。 “玛纳说了,只是小伤,不必担心。”谢雨柔声道 猗迤缓缓的睁开眼,确认了谢雨无恙才安心离去。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谢雨道 “小姐说等你的伤好了就走。”灼灼道 谢雨起身就要穿衣。 灼灼拦道:“你这是干嘛?” “我的伤不碍事,我们走吧!” “你说的不算,玛纳说好了才能走。” “贺迤丽对我有敌意,吐延又不帮我们,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谢雨道 “那也要等天亮呀。”灼灼拉住小雨道 “你们在做什么?”吐延不知何时进了屋内,看着两人拉拉扯扯。 “还能做什么?这里不安全,怕会死在这呗!”灼灼讽刺道 “你多心了,不会再有昨晚那样的事情发生。”吐延道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那要是再有人受伤,你当如何?”灼灼咄咄逼人道 “你想让我如何?” “杀了贺迤丽。” 灼灼话一说出口,谢雨和吐延都惊讶的望着灼灼,知道灼灼狠,只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吐延铁青着脸,严肃道:“如果贺迤丽再伤小雨,我必杀她。” 灼灼和谢雨相视一眼,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她有意无意,让你受伤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吐延说完向谢雨端正的鞠了一躬。 谢雨忙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慕容公子不必自责。” “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人就好,小雨千万别客气。你还有伤,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吐延道 “恭送慕容公子。”灼灼和小雨施礼道 慕容公子…这么生分,就因为小雨受伤我没有站在你们这边。吐延冷笑出了房间。 “谁是诸葛公子?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这个名字。”灼灼等吐延出了房间才道 谢雨一听脸色发白,低着头道:“一个恩人,他曾救过小雨。” “你喜欢他吗?” 小雨脸上飞红,道:“我很感激他,也想报答他,可惜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灼灼凑到谢雨眼前道:“那你脸红什么?” “我伤没好,可能发烧了吧?”谢雨尴尬道 灼灼探了探谢雨的额头,见没异状,道:“应该是春天快到了吧!容易犯病。” “春天?现在才刚入冬。”谢雨傻傻问道 “你也知道是冬天呀!那你怎么发春啦?”灼灼‘嗤’地一笑 谢雨抽出后背的枕头朝灼灼打去,又羞又怒道:“叫你取笑我,打死你!” 灼灼往屋外跑去,撞到刚进门的华芳怀里,灼灼赶忙扶住她。 华芳嗔怪道:“你们俩个死丫头,生病了还这么疯玩?病若好了就上高句丽玩去,那里的雪有三尺厚,打雪仗更过瘾。” “那么厚的雪,得多冷呀?”灼灼说着与谢雨一左一右的掺着华芳进屋。 “听说打个喷嚏,口水沫子还没落地就结成了冰。”华芳道,她也是听慕容府的丫头说的。 “啊…”二人惊呼 “我…我头晕,我先歇会儿。”谢雨扶着脑门摸到床边躺下 “要不…我们还是等天热了在去吧?”灼灼没法装病,只好讨饶 华芳望着她俩一副如临渊的怂样,扑哧一笑,道:“慕容大哥说会帮我们想办法,让我们先在他府上呆着。” 二人松了一口气,谢雨摸了把冷汗道:“吓死人了!” 南院,是吐谷浑的居所,小榻旁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劈啪声爆出几个火花,两父子正盘坐在榻上,下着中原人的围棋。 吐延道:“如果玛纳说的是真的,我们要如何留下华姐姐?” “玛纳什么时候说过不真的话?”吐谷浑平静道 吐延一听这话就乐了,阿哥这样睿智通透,如果能继承酋长位,必能使慕容部壮大。只可惜没有如果,阿翁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了年青的段部女子为正室,生下了俊俏聪慧的嫡子若落廆,若落廆今年才五岁。 “华姐姐这次是假借购买高句丽参才出的门,她身边的几个随从是来监视她的,她的目标是去索部见老酋长。” “为什么见他?” “说是没见过百岁老人。” “那倒也是。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二次见这么长寿的老头子。”第一个是多罗星,多罗星小拓跋力微两岁,这些年寡居少出,鲜少与人交往,尤其不与外族人来往。 “她若见了老酋长,会不会看不上我们慕容部了?”吐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她不是从段部过来的吗?她明知慕容比不上段部强大,不也来了吗?” “我听灼灼说,华姐姐是想在外族找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把她娘家人都接过来长住。她去索部,不单纯只是见老酋长。”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索部虽大,可那里物资匮乏,远离中土,跟中原的习俗相差十万八千里,她怎么可能住的习惯?”吐谷浑肯定道 “沙漠汗叔叔在中原住了十多年,深得汉人的敬重,还每年都送回大把稀缺的物资,他回索部才三年,索部已经有了很大改善,等他回来,华姐姐也会喜欢他的。” “沙漠汗…他不一定回得来。” 五十五章 吐谷浑 吐谷浑若有所思,对于这个结拜兄弟,他也是十分敬重的。只是他太过耀眼了,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他已经遭到了各族酋长和本族兄弟的忌惮,恐怕…他很难躲过这一劫。慕容只是个小部落,吐谷浑想帮他也实在有心无力。 “为什么会回不来?”吐延很吃惊的望着父亲 “猗迤的几个叔父,这段时间跟各大部落来往频繁,他这时候还有闲功夫在这玩。母鸡带大的鹰,也只是一只长得像鹰的鸡仔。”吐谷浑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问题吗?”吐延天真的问 “沙漠汗博学多才,又与中原关系密切,索部酋长继承权他是稳坐的。他那几个弟弟为什么趁他不在,才与其它部落密集联络?你没有想过原因吗?” “想夺权吗?老酋长也不会允许呀?” “我也纳闷,老酋长和中原君臣都支持沙漠汗,其它人夺了权也守不住,他那几个弟弟到底想做什么?”吐谷浑一直想不明白 “我想提醒猗迤。”吐延道,他虽然瞧不起猗迤,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他不忍心猗迤受难。 “千万别!这只是我的猜测,猗迤没有半点城府,他知道了与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反倒我们被误认为挑拔他们的叔侄关系。你阿翁已经老了,若落廆又太小了,你那几个叔叔也盯着你阿翁的位置流口水。宝座,人人都想抢着坐,沙漠汗在中原长大,比我更懂这道理。眼下…我们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吐谷浑也无奈 “那以后他知道了怨我怎么办?” “如果沙漠汗赢了,他没理由怨你。如果沙漠汗输了,他无依无靠,那时候我们在出手帮他,他反而会感激我们。” 阿爸说的话总是很占理,吐延也觉得这样做没什么错。 “贺迤丽的事你怎么看?”吐谷浑瞄了一眼儿子,感情的事对于年轻人来说,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我也觉得奇怪,灼灼说的像真的,可我想不出贺迤丽为什么那样做?”吐延皱眉道 “听说她跟猗迤走的很近。“ “这有什么关联?“吐延不疑有他 “没什么,你让人多留意贺迤丽的动静,别让她坏事。”吐谷浑不再多言 “嗯!”吐延点点头。 翌日,吐谷浑看望谢雨,见华芳也在那里,道:“闲来无事,我们下盘棋吧?” “好啊!” 吐谷浑是个睿智而敦厚的人,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华芳,她没有任何的顾虑,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棋下到一半,吐谷浑道:“妹子的棋艺让为兄汗颜呀!” “这本就是汉人的东西,我从小玩到大,略高一筹也属正常。” “我常跟汉人下棋,你这可不止高了一筹。” “在草原上,会下棋有什么用?会骑马、会打仗才是正道。” “说到这,为兄倒有一事请教!” “我还能指教慕容大哥?以后来草原,小妹有资本吹牛了。”华芳欣喜道 捧人捧得不露痕迹,吐谷浑听着也开心,道:“老虎不在家,猴子为了抢地盘,杀了虎崽。为什么?” “猴子以为老虎回不来了。” “老虎回不来?谁能阻止它回来呢?” “也许老虎的离开是遭人调虎离山,在趁机抢它的地盘。老虎在山林才是王,离了山就跟狗似的。”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我自认为是个汉语通,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别听我胡诌,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祖母常骂我:诗、书、画、女红这些女子该会的东西,一样都学不会,父兄都是文武双全,可我连字都写不端正。人多的地方我都不敢说话,外人只当我娴静,其实我是怕我不学无术的样子被人发现了。”华芳慧黠一笑 “都当娘了,还这么调皮!”吐谷浑见华芳如此坦荡,心胸也舒畅了。 “慕容大哥帮哪一边呢?” “我想帮老虎,可我只是一只羊。”想到这,吐谷浑脸色暗沉了几分 “大哥何必自责?人人都是沧海一粟,渺小并不是一种错!羊又有什么错呢?” 中原人都很会讲道理,华芳是一朵解语花,吐谷浑放下了心结。 “听你说话,心里都舒畅多了。听吐延说,你想把家人迁到草原来住。” “也不一定是草原,只要不是晋国就行。对于东吴来说,晋国是一只猛虎,东吴迟早会被它吃掉的。我得在那之前,替我兄长找一片乐土。” “我去过不少地方,从没有见过或是听说过任何地方,能有中原这样肥沃的土地、美味丰富的食物、应有尽有的物资。” “只要有肥沃的土地,就能生产粮食、棉、桑,至于物资…带上几个织、造、冶炼的工匠,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高句丽旁边有个叫东濊的小国,在古时候,是中原一个亡国的王叔——箕子,逃难到那里发现的,他当时带了五千人,在那里定居后不断扩充,逐渐发展成了一个国家,叫箕氏朝鲜。如果有人手,我也会去寻一片净土,远离纷争,建立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和和美美的过着小日子。”华芳勾勒美好的愿景 吐谷浑只当她天真,道:“你想上哪找地盘呢?” “我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寒冷;西方是当年匈奴人兵败逃匿的方向;只剩西南方向了,那里的气候温热。” “这么说也有道理,我鲜卑的先祖正是从西方迁过来的。” 吐谷浑温文气质,华芳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半个月后,猗迤带着华芳一行人前往索头部,穿过宇文部,翻过金微山便到了索部的地盘,这里远比其它几个部落更荒凉。 一路上都没见绿叶子的华芳,突然间很想吃青菜,谢雨也在一旁囔囔,猗迤勉为其难的找到一家中原人开的饭馆,里面只有一道菜有青菜,名曰‘二龙戏珠’,要价五两,菜一上桌众人都傻眼了,只见两条青菜中间有一颗肉球。 “这颗肉球就算了,两条青菜当作二条青龙,要价五两,这能在中原买到上百斤青菜了。你们这是土匪吗?”灼灼气愤道 掌柜理直气壮道:“诸位看看这漠北,一片绿叶都没有,这颗青菜还是养在屋里,用水泡大的。你们知道水在这里有多贵吗?这里的人一辈子只洗两次澡,就因为缺水。” “你哪来那么多水?”猗迤好奇 “洗脚水呀!”掌柜道 刚咽下青菜的华芳顿时又吐了出来。 灼灼心疼的抚着华芳。 “这有什么?菜都是粪水滋养大的,你们这些人五谷不识、六畜不分,真不明白你们跑这么远来干什么?”掌柜说完走了 华芳这一吐就没收住,脸色渐渐泛青,猗迤请来了巫师,巫师的话更雷人。 “有孕都不知道,瞎捣弄。” 老马开心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将…主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你先别告诉他,索部近在眼前,等我们见过拓跋老酋长也不迟。”华芳道 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老马异常坚决。 “主子的后嗣是何等大事,他一心盼着您生个世子,赵姨娘每个月都来信催着要孙子。老马别的事都可以由着您,唯独这后嗣重大,小人肯请夫人即刻返回晋地!” “那也不差这几天呀?我们都到了索部,马大哥就行行好,夫人也会感激你的。”谢雨道 “这索部但凡条件好些,我也不会这么坚决。你看这黄沙漫天的,要吃的没吃的,连水都没有。要是夫人有什么差池,你一个小丫环怎么担得起?”老马道 谢雨望着华芳嘟起了嘴,并没有注意猗迤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样吧,小雨和灼灼跟着猗迤继续走,我跟你们回代郡。”华芳道 “那怎么成?您身边不能没人照顾。”谢雨道 “我跟小姐回去,你留下来吧!来都来了,也不能白来。”灼灼道 “就这么定了。”老马道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多注意安全,有没有事都别一个人乱跑,尽量呆在猗迤身边。这里都是陌生人,你省视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省视你,勿必谨言慎行,戒急用忍!”华芳跟谢雨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乌桓城,王浚与段乞珍斡旋一直没有进展,段乞珍太狡猾,不给甜头他不松口;若给了甜头,他又给不了实质性的保证。王浚在这一点上很佩服老丈人卫瓘,段部已经开始反对沙漠汗,原因是最近草原上出现一种传言:沙漠汗在中原久留不归,是想说服天子在草原建立都护府,由索头部统一鲜卑称汗,拓跋氏可世袭汗位;再引进中原的农耕文化,以便定居管理。 这则传言一出,草原其它部族人人自危,在加上沙漠汗一直祟善汉文化,一直穿着汉服,草原上对他不满的声音越来越盛。要知道半年前,沙漠汗的正室归天,草原上的大、小部落统共出动二十万人送丧,可见沙漠汗原本多受鲜卑人拥戴。 王浚回到代郡,见季霖肥了一圈,纳闷道:“你不是受重伤了吗?怎么反倒肥成这样了?本将军不在代郡,你心情太好,味口大涨了吗?” 季霖汉颜:“将军说笑了,末将也是得了将军夫人的照拂,将军府上的丫环成日送鸡汤,这半个多月下来,末将就成这样了。” 杜护军酸溜溜的道:“他哪是受伤,这分明是在做月子嘛!” “这月子做得也忒痛苦了,金黛是个死心眼,天天送的都是鸡汤,也不知道换个鸭汤、鸽子汤的,末将都喝出鸡屎味了!”季霖颇为无奈,别人只当他享受,这鸡汤好不好喝暂且不说,最难消受美人恩。 翟骊魅惑的眼眸散发熠熠的光彩,等灼灼回来有你好受的。 “本将军还以为你看中的是灼灼丫头。”王浚道 “末将当然喜欢灼灼,只是…上次夫人逃跑的事,灼灼一直记恨末将。”季霖道 “这丫头跟她主子一个德行——记仇,华夫人生完孩子都不忘旧怨,硬是跟本将军分房。” “啊…”季霖急了 “你也不用急,她都过了十八了,不嫁你又能嫁谁?” “希望吧!改明儿去看她。” “她没回来,老马和她都随夫人去慕容部了。老马来信,说那几个野丫头还想疯去索头部看拓拨力微。” 王浚在柳城就接到老马的信,还附了一份给左芬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幅金发碧眼美女的画和她的一撮金发。王浚乐了,命人挑了两匹好马献给武帝,在把华芳的信附在其中。 “这您也同意?”季霖惊道,他都不能容忍自家媳妇,在没有他陪伴的情况下四处溜达,将军这样的世家子弟怎会允许? “她是匹野马,真爱她又怎忍心剥夺她的草原。”王浚一副理所当然 翟骊钦佩王浚的洒脱。 “新的屯田令有何进展?”王浚道 “上个月新开垦良田三万亩。”季霖喜道 “这么多!”王浚惊讶 “现在已经入冬,小麦播种也结束了,接下来农事将暂停,只等来年。” 季霖话毕,老马进到帐中,王浚吃惊的看着他。 “你不是去索头部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夫人也来了吗?”王浚道 “都回来了。已经到了索部,出了些意外就回来了。”老马喜色难掩 “什么意外还能把那匹野马拉回来?”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有喜。”老马行礼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随老马一同恭贺。 王浚乐开了花,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 喜讯传回晋阳,有人欢喜有人忧。最高兴的莫过于赵姨娘,听闻喜讯又是拜佛祭祖;最难过当属卫绣;文世晖只皱了皱眉,便抱着韶儿轻哼睡眠曲。 于王浚来说,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每天陪着华芳骑射、溜马,华芳偶尔下厨,王浚自是喜不自胜,今年代郡的冬天也相对平静,更让他省心不少。 华芳正躺在榻上看书,王浚也凑上前来。 “外面太冷了,闲着也是闲着,华儿替为夫绣只荷包吧?” 华芳皱了皱眉,刺绣耗时耗力,成品还远远不如买的好,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 “刺绣我不在行,不如让喜莲来吧!” “我又不缺荷包,只是缺了心上人的心意。” 王浚抓起华芳的手贴在唇边,乞求般望着她。 华芳朝他腰间瞄去:“我送你的青玉貔貅呢?” “呃…丢了。” 几年前王浚得知受骗,砸了所有跟华芳相关的东西。 “心意能丢吗?你送的白玉香囊我可是收得好好的!” 华芳是收得挺好的,一直收在郭府,一次都没戴过。 “你亲手做的东西我一定不会丢,就这一次。老度和老马的荷包都是媳妇绣的,我的是买的,会被他们笑话的。” 王浚握着华芳的手贴在他脸颊。 “我这存着只左姐姐的荷包…” “我要你的,你亲手绣的。”王浚打断她的话 “呃…你确定?”华芳心虚道,到时你会更丢脸 “这有什么好确定的,我夫人亲手绣的,我会天天戴着它。” 那不是天天都被嘲笑,华芳满脸为难。 洛阳皇宫 左芬展开信,几缕金黄的发丝落地,她好奇的捡起来不知为何物?这是纤纤给她的第一封来信,左芬自是喜不自胜,信中说她随王浚去了乌桓,而后独自去了专产美人的慕容部,过些天还会去漠北的索头部…信中说塞外的草原没有边际,但东西少得可怜,草原上只有肉和奶酪吃,好的时节才能吃上野菜和蘑菇。慕容部的美人美得不可方物,根本画不出精髓;美男子温文善乐、谈吐幽默。 展开画,异域美人现于眼前,肤白胜雪,碧眼魅惑…左芬抚着画中美人长长的睫毛,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心中感慨:你就是我的翅膀,飞吧!去到更远的地方,替我领略世间的宽广… 五十六章 索头部 猗迤带着谢雨途经西拉木伦河,两岸青草依依,群山依河而立,山上的树木一片金黄,在阳光的映衬下甚为喜人。 “这里真美!并没有传说中的荒凉。”谢雨见此美景心情大好 “我的族人逐水而居,这有很多河流,大多时候并不缺水,我的大营就在前方山脚下。”猗迤一扫阴霾,其他人也就罢了,起码谢雨别嫌弃索部。 远方的山脚下,延绵几十里的白色帐篷,几缕炊烟袅袅,妇人们辛勤劳作的身影,几匹小马驹四周悠闲的晃荡… 这里一派岁月静好,时节安宁,谢雨一扫连日赶路的愁闷。 “真是一片世外乐土,我喜欢这里,骑了十几天的马,身体都僵了,我练舞活动筋骨,你替我吹奏吧?” 猗迤抽出了筚篥放在唇边,苍凉的笛声激荡在整个原野。 谢雨是天生的舞者,听见乐声,她柔软的身姿舒展开来,就像一朵绽放的花朵… 故乡的山川河流尽在脚下,心爱的姑娘比花娇,此情此景,猗迤沉醉其中,并未在意有条黑影靠近,猛然朝他扑了过来。 猗迤接住黑影,欢喜道:“苏布德,你这家伙太不老实了。” 谢雨定睛一看,是一条黑色的猛犬,得有七十来斤重,除了眼睛上方有一对黄色圆斑,通身漆黑,被毛长而浓密,尤其头部的长毛把耳朵都盖住了,说是狗,其实更像头狮子。 苏布德兴奋的扒到猗迤身上,伸出长长的舌头到处乱舔。 猗迤也高兴的抚着它长而顺的毛,等黑犬从猗迤身上下来,它的头齐猗迤的上腹。 “苏布德,跟我的朋友打声招呼。” “汪…汪…”黑犬朝谢雨吠了两声,倒真像跟人打招呼,头还来回的转向二人之间,仿佛在观望他们的交情。 “它叫苏布德,是我八岁时阿翁送我的生辰礼物。” 谢雨怯怯的伸出手来想要摸摸苏布德,见它异常凶猛的神情,忙缩回了手。 苏布德蹲坐在地,前爪朝谢雨的手伸去,一副憨样,惹得谢雨一阵欢心。 谢雨赶忙握住它肥圆的爪子,惊喜道:“它怎么跟人一样?太神奇了!” 猗迤神气的站在苏布德身边,都说狗仗人势,他是人仗狗势。 “苏布德刚足月就养在我身边,它的名字还是我起的。” “苏布德是什么意思?”谢雨开心的逗着狗 “珍珠” “它这么大块头又这么凶猛,怎么会叫珍珠呢?” “它当年就巴掌那么大点,现在都五岁了,也不知吃了多少头羊才长这么大。”猗迤满脸自信 谢雨双手拉着苏布德的双爪,苏布德配合的立了起来,个头高出谢雨好几寸,一身的长毛在风里飘扬,煞是雄壮。 “五岁就比我高这么多!” 这么凶猛的狗却是这么温顺的性子,谢雨很喜欢。 “你很喜欢苏布德?改明儿有崽子了我送你一只。”猗迤宠溺的望着谢雨笑 “我就喜欢这一只。” 苏布德竖立累了,前爪又回到地面,谢雨抚着它头上的长毛。 “那不行,獒一生只会忠诚于一个主人,你得从小养起。” “也不是所有的狗都像苏布德这样通人性。” “苏布德不是狗。在草原,獒替我们牧牛羊、驱猛兽,大部分的獒都死于护主,它有自己的名字和地位,部落里杀牛宰羊都有它一份羹。” 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忠诚的动物,谢雨望着苏布德微笑,心中是敬佩、是欢喜! “少主回来罗!” “少主终于回来啦!”远处的牧民开始欢呼 越来越多的牧民朝这边聚集,欢乐的拥着他们的小主人回帐。 猗迤牵起谢雨的手,众人见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向她行礼。 尝尽人间苦楚的谢雨虽受华芳宠爱,像这样被人尊崇还是头一次。谢雨望着这些素不相识、长得比她高大许多的人们向她俯首,她由衷的爱上这样的荣耀… 猗迤望着笑得如此灿烂的谢雨,终于放下心来。 猗迤独自住一顶大帐篷,沙漠汗带着继室兰氏和两幼子去了中原,家里冷冷清清的。 二人换了一身华丽的裘袍,猗迤带着谢雨面见拓跋力微。 老酋长遍布耳目,猗迤在慕容部的一切他早已获悉,尤其是那两则预言。 “阿翁,猗迤回来了。”猗迤向老酋长行完礼便热络的扑到他身边 “你这兔崽子还知道回来?一声不吭跑出去了,一个奴仆都不带,让你阿翁好担心!”老酋长苍劲的声音响起,人到这种年纪对权力的渴望减少了,亲情却变热了。 谢雨望着裹在一身厚重裘袍里的拓跋力微,须发半白,面容清癯,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威严,褶皱的脸颊依旧红润,凹陷的眼眶内一对小眼珠十分锐利,谢雨赶紧低下了头。 “这次收获还不错!”拓跋力微望向谢雨 “这是我的朋友谢雨,她是中原人,很仰慕阿翁!” “谢雨拜见酋长大人。” 谢雨向拓跋力微庄重的行了一礼节。 “听说你们从昌黎棘来,那里好玩吗?” “回酋长大人,昌黎棘和中原相似,小雨没什么感觉。”谢雨谨慎的回话 “嗯…好孩子!到阿翁这来。”拓跋力微向谢雨招招手 “喏!”谢雨乖顺的走过去,半跪在他面前。 “阿翁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你抬起头来让阿翁仔细瞧瞧。” 谢雨抬头迎接拓跋力微省视的目光。 望着谢雨明亮的眼眸,拓跋力微点头道:“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多大啦?家中还有什么人?” “回大人,小女十四,家中只有母亲一人。”谢雨柔声道 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拓跋力微点点头又问:“识字吗?平常都做些什么?” “小女卖身为奴,幸得我家夫人赏识,给小女请了教书先生,琴、棋、书、画尚可,六艺涉猎其四。” 这丫头的身世真奇怪,婢女当作小姐来培养,拓跋力微皱皱眉头。 “你家主人又是做什么的?” 谢雨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谎话?拓跋力微阅人无数,在他老人家面前说谎风险太大。 “我家夫人的父兄都是东吴的将军,主人是晋国世袭的公爵,现驻守代郡。” 拓跋力微和猗迤都吃惊的看向谢雨。 “你来这里是为什么?”拓跋力微道 “我家公子与晋是死敌,东吴弱小,国主昏庸,早晚会被晋国吞并。我家夫人想找可以依托的国主,把公子接过来。我家公子文韬武略,一表人才,无论到哪里都是王佐之才。”谢雨道 我还以为你跟那些攀附权贵的女人不一样,原来你也是利用我,猗迤脸色发青。 我儿沙漠汗天纵英才,世上没人能比得了。拓跋力微打心底瞧不上中原子弟,若不是他们命好,老天赏了他们一块好土地,那种弱鸡,不堪一击。拓跋力微望了一眼可怜的孙子,并没有直接拒绝。 “我已经老了,很久没有出过远门,外面的世界我不懂,就交给猗迤来处理吧!” 谢雨看着猗迤,猗迤沉默。 晚晏,拓跋力微和他的众多儿孙们列席,拓跋力微在本族像神一样的存在,子孙们在他面前表现得热情洋溢,只猗迤独自喝着闷酒。 谢雨载歌载舞的讨好拓跋力微,众人对她赞不绝口。 谢雨一曲琵琶奏罢,行至首位敬酒。 拓跋力微舒展皱纹,凑近谢雨悄声道:“小姑娘,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更应该讨好的是我那孙子。” 谢雨低头含羞:“多谢阿翁提醒!” 改口真快,一点就通。拓跋力微微笑。 谢雨走到猗迤身边,道:“你不开心?为什么?” 猗迤无言,自斟了一杯酒,刚端起酒杯就被谢雨按下。 “我家公子对小雨有救命之恩,我曾向公子许诺:无论生死都不离夫人左右。公子和夫人都是好人!况且,小雨也想和猗迤做邻居。” 说了这么多,总算有一句中听的,猗迤裂嘴一笑。 “陪我出去散散酒气。” 谢雨点了点头,二人往河边走去,苏布德不声不响的跟随在后。 旷野的夜风冷冽,猗迤顿时神清气爽,谢雨却打了个寒颤。猗迤微顿,从后背轻抱谢雨。 “河面快结冰了,这里的夜晚很冷。阿母走了,阿爸也不在,我总觉得这个冬天特别冷。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第一次被男子拥抱,谢雨有些紧张,好在猗迤的为人她并不反感。 “夫人上次生产遭人算计,差点就没命了,当时幸亏灼灼去向老太爷求救…夫人生产之前,小雨必须回去。” “公爷府里很危险吗?像华姐姐这样聪明都保护不了自己?” “夫人是妾室,府里还有一妻一妾,她们的娘家位高权重,公爷也要礼遇三分。不过很奇怪,夫人是最晚过门的,却只有她有生育。” “孩子是上苍赐予的礼物,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拥有的,华姐姐那样好!” 男子的体温似乎较女子高,谢雨不在畏寒,慢慢适应了黑暗,周围的景色渐入眼睑:山川低伏,草木逐风,夜空零落的星星几许,附近的草丛里偶尔发出悉悉倏倏声,远处苏布德不知在伏击什么小动物,正静静地伏在草从里等待时机。 “中原的猎犬捕捉猎物时都狂吠不止,苏布德怎么跟猎人一样沉着、懂得伏击?都说狗随主人,你这家伙平日里单纯直白的样子,该不会是装的吧?”谢雨转过头来望着猗迤 猗迤裂嘴开怀一笑,道:“你都已经孤身上了贼船,现在才问这些,不觉得迟了吗?” 谢雨转过身正色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苏布德可以作证。”猗迤笑着往后退去 “你欺负它不会说人话,苏布德可不背黑窝。说,你一定有事瞒着我。”谢雨不依不饶 “嗯…” 乌桓山的捕兽网,我提前去藏了两只蓝鹊,怕一只都没有你们不会来,又担心猎够数你们就不出来了,谁知你们中原人花样那么多!猗迤正想着,谢雨扑了上来准备揪他小辨子。 “你在想着怎么圆谎吧?快说。” “苏布德快跑,泼妇来了。” 猗迤反应极快的跑开了,苏布德欢快的加入了他们的战局… “谁是泼妇?叫你胡说。” 谢雨粉拳朝猗迤身上招呼 这里不像中原密集的屋舍,没有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只有帐篷、篝火和欢声笑语… 翌日清晨,猗迤怀抱着只黑毛球来到谢雨帐前,见她还没起床,径直走入帐篷。可能是昨夜太冷,谢雨整个人都钻进被窝里,头都没露出来,猗迤好笑的扒开被子。 “醒醒…华姐姐都起床了!” “夫人有灼灼姐伺候,用不着小雨。” 谢雨睡得正香,被外边的冷空气浸了,又继续往温暖的被窝里钻。 “哪有你这样伺候人的?难怪华姐姐瘦成那样,你这么懒的丫环,她就应该把你卖了,还能换餐好吃的。” 谢雨仍不为所动,猗迤把手中的毛球往被子里一塞,毛球努力的往温暖的谢雨身上蹭去,吓得谢雨一股脑跳下床。 “什么东西?有老鼠?” 黑毛球从被子里钻出来,是只小奶狗,短短的鼻子四处嗅,可能是饿了,正找奶喝。 “这獒崽子是三叔家的,我趁他出了门偷出来的。瞧它的毛色多漂亮,纯种的獒都是纯黑色的,除了眼睛上的圆斑。” “这是送我的吗?好可爱呀!”谢雨惊喜的抱起毛球 猗迤给谢雨披上外衣。 “你每天亲手喂养它,替它梳洗毛,陪它猎野物培养兽性,等它成年后必唯你是从。” “那我得好好给他起个名字。” “这个不急,你先穿好衣服,我们去放牧。” “你先到外面等我!” 谢雨把毛球递给猗迤。 草原的清晨,几千头牛羊在原野撒欢,厚长的毛裹着肥胖的身子,像几千粒肉丸子在草地上打滚。“咩咩…”“哞哞…”此起彼伏的叫声,响彻整个草原。 谢雨骑在马背上惊叹! “这么多牛羊…就我俩看着,我可是头一次放牧,若是跑丢了可怎么办呀?” “不用你看,有苏布德它们呢!” 二人悠闲的骑行在羊群后,六只獒分散在四周,硬是把牛羊围拢在一个圈子里。 “它们不是狗,分明是天兵。”谢雨在次惊叹 猗迤乐呵呵的望着她 “獒还会联合起来攻击狼群和任何带毛的野兽,都不用驯,它们配合起来默契十足,用来放牧最适合不过了。若是它们闲来无事可做,会把族中的孩童当作羊来放。” “那会怎么样?” “把他们赶回帐中不让出门。” “呵呵…呵…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可爱呀!”谢雨笑得花枝乱颤 “前面有两只长着牛角,背有长毛的是西羌的耗牛吗?”谢雨问 “小雨不错呦!耗牛在整个漠北认识的都不多。”猗迤夸道 “这是抢来的吗?” “什么抢来的?那是西羌首领送的,一共十头,没养活,就剩了这两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暴力?都被灼灼带坏了。” “可是鲜卑和匈奴人,每年冬季都到中原抢劫。”谢雨委屈,瘪了瘪嘴 “那倒是事实。我们索部与中原修好将近二十多年,每年都得到天子的赏赐,我们并不缺衣短粮,其它的部族就不一定了。” “你堂堂索部嫡孙,怎么需要亲自放牧?” “我闲呀!” “你不需要处理政务吗?” “不需要。阿爸在时由他负责,阿爸不在有叔父处理。” “你不熟悉政务,将来要怎么继承首领呢?” “还早着呢?阿爸很年青,阿翁的身体也硬朗。” “我想写封信给夫人,免得她担心。” “没问题…”猗迤爽快道 五十七章 认清事实 漠北除了牛羊还是牛羊,偶尔小住是一种享受,住久了是非常憋闷的,好在谢雨琴、棋、歌、舞无一不通,每天变着花样给猗迤解闷,这个寒冬反而成了他的狂欢节… 翌年开春,谢雨接到灼灼来信:大夫人已至代郡,速归。 谢雨皱起了眉头。 “出了什么事?”猗迤道 “大夫人到了代郡,灼灼姐担心她出么蛾子。” “这位夫人很难对付吗?” “不清楚,我们跟她没什么接触。以前在晋阳,夫人的院子被严密把守,外面的人都进不去,结果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我得回代郡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至少要等夫人出了月子。” “我送你去代郡吧?” “胡闹!你阿爸在晋国焉知不是被扣留?你怎能自己送上门去?”谢雨正色道 猗迤抓着脑袋瓜子道:“有这么复杂吗?” “中原的形势,远非天宽地广的草原可以想象,后宅都危机重重,何况前朝。” “你把诸葛也带上,有它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诸葛’正是猗迤送给谢雨的獒崽,味口极好,猗迤一度戏称它‘比猪还能吃’,谢雨干脆给它起名诸(猪)葛。 谢雨在六人护卫下起程,‘诸葛’受不了马上颠簸吐了一路,到代郡时已瘦得不成形。 自从去信,灼灼常常到城门口观望,偶遇季霖。有金黛和翟骊在中间耍妖,灼灼回来都三个月了,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季霖正苦恼,一见灼灼笑逐颜开。 “这趟远行顺利吗?” “很顺利。你呢?伤好全了吗?这段时间有金黛的照顾,人也精神多了。”灼灼微笑道 对于季霖,她虽不爱却也感激。回来后,常听金黛浓情蜜意的聊起他,说他很喜欢她做的汤,喝了一个月,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灼灼听罢一笑了之,倒是谢雨不在,小姐逼着她跟金黛学胡语,胡语与汉话没有半点相通之处,她进度缓慢,苦不堪言,便天天引颈盼着谢雨回来。 金黛照顾我,你一点都不在乎吗?季霖眼神一暗。 “听说你们去了昌黎棘,那里好玩吗?” “天气太冷,没怎么出门。那里的鲜卑人多肤白貌美,极善舞乐,让人赏心悦目,接待我们的是慕容部酋长的庶长子,他有个儿子年纪跟我差不多,个头比你还高,那样貌人间难得一见,就脾气差了些。” 季霖眼色更暗了,道:“小雨一个人去索部安全吗?” 灼灼盯着季霖片刻,季霖正纳闷。 灼灼正色道:“你既有了金黛就不要招惹小雨,小姐不允许,我也不允许,尽管你救过我!你去其它地方拈花惹草我管不着,但府里的人你不能碰。” “我拈花惹草?我…”季霖气得脸红脖子粗,抓着脑袋无处发泄,他努力的平复情绪。 “金黛照顾我是受了夫人的吩咐,我关心小雨是因为…”她人好,这话一出口必招人误会,季霖正思量着该如何解释,灼灼凑近他细瞧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好像煮熟的虾,好久没吃虾了,这里不靠海,想吃也吃不着,不如捉几只河虾解解馋吧…”灼灼自说自话走了 留下季霖独自在风中零乱:看到我你想吃虾,莫非我长得像虾?爹爹在世时常夸我一表人才,我长得不像虾…呜呜… 季霖耷拉着肩回到军营,。 老马迎面走来道:“有气没力的佝着背,跟虾米似的,你怎么啦?” 季霖亢奋的一挺腰杆,一本正经道:“我长得不像虾吧?” “现在不像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老马盯着莫名其妙的季霖直挺挺的背影… 谢雨回到将军府,灼灼喜道:“我刚刚还到城门口等你,你怎么才回来?赶快去见小姐吧!她见到你准开心。” “我先沐浴,这一身脏兮兮的怕熏到夫人。你帮我弄点吃的喂它,它吐了一路,肚里早空了。” 谢雨说罢打热水去了。 灼灼盛了碗肉粥给它,诸葛病殃殃的头都不抬一下。灼灼又从厨房拿了碗肉给它,诸葛弱弱的朝灼灼低哼两声,把头一扭不理会她。 “哎…你不识好歹,这是肉,你看清啦?” 灼灼又把食盆推到它眼前,诸葛还是一副无精打采。 “你不会是饿晕了吧?连肉都不认识了。”灼灼气道 谢雨换了身丁香蓝外袍出来,头发湿答答的包着块毛巾,蹲下来拍拍诸葛的头。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诸葛这才伸长脖子吃了起来。 灼灼惊叹:“它还挺有个性。” “它刚满月就养在我身边,每天都跟我睡一个帐篷,没有我的允许它不会随便吃东西。” 灼灼打开谢雨头上的毛巾帮忙吸干。 “索部没有遇到麻烦吧?” “挺好的,猗迤的家人很和善,夫人在忙什么?” “你自己去看吧!”灼灼摇头叹息 二人一同到东院,华芳正聚精会神的坐在绣架前刺绣。 “这是鸳鸯吗?你用了多少线呀?都快绣成浮雕了。” “是啄木鸟…”华芳发觉是谢雨的声音,猛然抬头,大喜道:“小雨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呢?” “小雨不亲眼看着小世子出生,又怎么能安心?” 谢雨往华芳肚子瞄去,都五个月了,肚子也没大多少? “还早着呢,索部怎么样?” “挺好的,跟信里说的一样。” 华芳起身,谢雨扶着她坐到桌边,诸葛也跑了过来在二人之间蹭来蹭去。华芳脸色微变,除了马以外带毛的动物都令她害怕。 谢雨见状赶忙把诸葛唤回来。 “诸葛过来,你还没跟夫人打招呼?” 华芳和灼灼闻言色变。 诸葛听话的蹲在谢雨身边,面朝华芳伸出前爪。 “它叫诸葛?”华芳惊道 “嗯!” “它跟我家公子同名,这是大不敬!”灼灼一脸严肃 “我的恩公姓诸葛,猗迤说:这种獒多死于护主。也可以说它是小雨未来的恩公,小雨对恩公绝没有冒犯之意。” 谢雨蹲下来抱着诸葛的脖子,诸葛舔了她满脸口水,谢雨并不介意。 “那也不行,给它换个名字吧。”华芳态度坚决 “那要取什么名字?诸葛的味口极好,才三个月就长了二十多斤,猗迤笑话它比猪还能吃,取这名字也是谐音。”谢雨可怜兮兮道,诸葛似有感触,也低吠了两声。 “那叫它猪哥吧?”灼灼道 “诸哥,诸葛,这名字好。”谢雨一反愁容,见主人叫唤,诸葛兴奋的站起来,原地转圈圈,又朝谢雨吠了两声。 改跟没改差不多,希望王浚别多心,华芳一脸黑线。 晚膳 王浚如常给王韶喂饭,王韶踩着不倒翁的步伐,正咿呀学语中,很是趣稚。文世晕抱起王韶,这小家伙个高了不少,脾气也跟着个头长,还特挑嘴,王浚哄了半天也不见她吃几口,他泄气的往一旁吃得正香的华芳望去,这是遗传,罪魁祸首没有半点反省。 “瞪我干嘛?我又不用你哄。”华芳吃着灼灼刚剥好的虾道 “这是你生的。”王浚道 “是我生的,但我没叫她挑食。” “你生的你搞定。” 王浚抢过她手上的虾和筷子,把王韶的碗筷塞给她,又替文世晖夹了只虾,道:“吃吧!忙了半天我们也饿了。” 灼灼从文世晖手中接过王韶。 华芳想起很久以前,有人曾温柔的问她:药难吃还是菜难吃?便对文世晖道:“韶儿喝过药吗?” 文世晖摇摇头:“为什么要喝药?她都没生过病。” 华芳只好老老实实的给王韶喂饭,王韶盯着诸哥不肯吃。 “你若再不吃饭,我让诸哥咬你。”华芳吓唬道 王韶丝毫不理会她,对着诸哥兴奋道:“要狗狗…” 华芳把菜丢在地上,谢雨示意诸哥吃掉,王韶兴奋的拍着小手。 华芳见王韶对诸哥格外喜爱,便道:“你跟诸哥比赛谁吃的多?” 谢雨端来狗盆,华芳把碗放在狗盆旁边,让王韶自己勺着吃。王韶见诸哥吃得香,也不拿勺子,用手抓起饭和菜往嘴里塞。 文世晖见状皱起眉头,王韶毕竟是她生的,也不好指责。 王浚惊掉了下巴:“你拿你女儿当狗养呢?” “错!我没把诸哥当狗,我一直当它是猪,至于她…下次我喂还不吃,我就让她吃诸哥吃剩的!” 诸哥吃完了盆里的食物,正看着王韶的流口水。王韶也不小气,抓起一把食物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吃。 文世晖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文若使了个眼色,文若赶紧把王韶抱了回来。 “妹妹许久没跟韶儿亲近,她有些认生了,还是让姐姐来吧!” 王浚摇着头道:“幸亏有晖儿,你哪有当娘的样子?” 华芳并不以为耻,怼道:“我不信你能喂到她十八岁。” 王浚语塞,又问:“我那荷包都绣了两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已经做好了,你去拿来。”华芳对谢雨道 谢雨取回荷包递给华芳,华芳刚要接过,谢雨死死的拽着一角不松手。华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扯过丢到王浚眼前。 谢雨在心里呐喊:夫人,小雨尽力了。 “你绣只麻雀给我是几个意思?”王浚皱着眉头,这麻雀怎么看怎么丑。 文世晖和文若凑近一瞧,捂着嘴偷笑——好丢脸的绣功,别说是鸟,说鸡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是啄木鸟。我亲手猎了一只照着样子绣的,它的头上比麻雀多了一簇红色的羽毛。” “人家都是绣鸳鸯、蝴蝶、牡丹一类的,从来没听过绣啄木鸟。” “左姐姐喜欢呀!她那首诗说:饥则啄树,暮则巢宿。无干于人,唯志所欲…自得其乐多好呀!” “既然是兰芝喜欢的,那你送给她好了。我要鸳鸯。”王浚嫌弃道 “爱要不要。我吃饱了,姐姐慢用!”华芳向文世晖欠了欠身便离去。 王浚尾随其后,走前还不忘把荷包拴在腰上。 “有你这样的妾室吗?你闲着也是闲着,绣个荷包怎么啦?” “不绣,肩膀疼还伤眼睛。”华芳勿自走在前面,心里极不爽。 “送我的荷包为什么绣兰芝喜欢的东西?她都走了两年了,你心里就只有她,你有没有把你夫君我放在眼里?你…” 华芳猛然转过身,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我怎么啦?你还想打我不成,那你打呀?” 华芳顶起孕肚朝王浚撞去。 王浚大惊,赶忙闪到一边:“你是不是跟我娘常呆在一块?” “是又怎么啦?”华芳口气很冲。赵姨娘粗鲁但毫无城腑,相处起来没有一点压力,在王府跟她交流最多就是赵姨娘 这沷辣劲跟赵姨娘太像了,不能让她回晋阳,免得被赵姨娘影响了,王浚挠了挠头。 “你肩膀疼,我给你揉揉,等休息好了再给我绣匹马,我喜欢马。” “不绣,没想到做女红这么累人,以后也不绣了。” “你这是第一次做荷包?你哥也没送过吗?” “没有” 这荷包好像也不是太丑。王浚乐呵呵的给她敲着背,二人出了南院,灼灼和谢雨也跟在后头。 文世晖刚刚还觉得好笑,刹那间又觉得自己好可悲:她以照顾为名来到代郡,想趁华芳有孕不能圆房,这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怀上孩子,可王浚依然每晚都留宿华芳屋里;她女红无可挑剔,每年都会绣两条襟带和荷包送到代郡,他却只把华芳那极丑的荷包戴在身上;华芳不如她贤良有妇德,她什么都比华芳好,他心里也很清楚,可他眼里依旧只有华芳,就像当年那场生日宴…文世晖认清了事实,决定回晋阳,眼不见为净。 “在委屈也要等华夫人生下孩子。” 不存在似的元白突然开口,二人吓了一跳。文若听完她的话一脸懵逼;文世晖被人戳中心事,猛然一颤。 元白拿起筷子替文世晖夹了块鱼,又道:“既然她没有当娘的样子,根本不配照顾孩子。夫人即是贤妻又是良母,当然要把将军所有的儿子都养在身边。” 看着元白若有似无的笑,文世晖惊叹于她的洞察力。 元白见文世晖一动不动,安慰道:“多吃点,保重好身体,笑到最后的焉知不是夫人?” 文世晖咽下眼泪,抱过王韶又喂了些吃食,才顾自吃起来。 元白满意的舒展眉头… 五十八章 卫瓘震怒 两年后,华芳的第三胎临盆在即。鉴于前两胎都是千金,王家都盯着她的肚子,指望着第三胎能诞下男丁。王浚也是着急。 朝庭下发急件,武帝向群臣征求意见:是否即刻攻打东吴。主战派的羊祜奏请出兵,理由是陆逊已死,大晋准备了四年,早已兵强马壮。另一派则主张延迟出兵,理由是北方鲜卑崛起,大晋手中没有质子,二者关系不牢,若是鲜卑趁机偷袭,晋朝将腹背受敌。 朝堂上主战派呼声正浓,王浚望着手中王济和朝庭的两份急件犯愁,忧心征吴的消息影响华芳生产,犹豫再三,提笔给段乞珍修书封,并附赠大量财物。 不久,段部大兵压境,王浚发出三百里加急,武帝即刻拍板延迟出兵东吴,并命卫瓘调兵抵御。 卫瓘的军队还没到代郡,段部听闻消息即刻撒军。 卫瓘大怒:“该死的蛮子!把老子当青楼女调戏。通知拓跋兄弟赶紧动手,如若他们还顾惜什么兄弟情谊,老子就奏请皇上:直接封他为王。” 次月,华芳顺利产下女婴。 王浚郁闷,借着校场比武把老马狠k了一顿,丢下飞虹流光刀走了。 老马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哭道:“我哪做错了?” 秦离捡起刀,气愤道:“你不该连生三个丫头,还把霉运带给将军。” “我也不想呀!”老马抚着肿成包子的脸颊 “少爷会生这么多女娃,就是你传染的。哼!” 秦离说罢走了,留下老马躺在地上嚎啕。 “当年夫人是老马找到的,我也算得上半个媒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呀!” 众人皆已离去,无人理睬老马的委屈。 按旧例,孩子满月后,华芳亲自送回晋阳,交给文世晖抚养。华芳不舍,在王浚再三催促下回到了代郡。 灼灼身边有翟骊纠缠,加上金黛挑拨,季霖一直没能与她更进一步。 谢雨倒是顺风顺水,一得空就跑到慕容部与猗迤游玩,趁着华芳回晋阳之际,她又去了慕容部。贺迤丽对谢雨笑里藏刀,一直寻机除掉她都苦于无计。 慕容部的青壮都不在城中,城里冷冷清清的。没过多久,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回城,一见猗迤又纷纷低头躲避。 不一会儿,吐谷浑着急惊慌的找到猗迤,道:“快回家,你阿爸出事了。” “阿爸呆在家里能出什么事?”猗迤满不在乎,阿爸是草原上的大英雄,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别人也帮不了。 “别磨叽了,快跟我走,说不定能见他最后一面。”吐谷浑强拉着猗迤往外走,不由他分辨。 ‘最后一面…’这话好严重,猗迤望着谢雨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谢雨望着猗迤远去的背影,皱起秀气的眉头,道:“吐延,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去打听。”吐延出了门 “不用打听了,我知道是什么事?” 贺迤丽不知何时出去了一趟,二人望向她,都等着下文。 “沙漠汗大叔死了,是被部落联盟合力剿杀。” 这事慕容部也参与了,吐谷浑父子与沙漠汗父子交往甚密,众人有意隐瞒,便由老诚持重的三叔公秘密行动。 贺迤丽和苏勒娜对猗迤的事向来关注,贺迤丽气猗迤只跟谢雨玩,故意不提醒他,得知三叔公回城,去问了此行结果。 谢雨和吐延听罢震撼。 “你怎么这么平静?是早就知道了吗?”吐延皱眉望着贺迤丽,他的心眼像来比别人多。 贺迤丽低头不语。 “你怎么能这样?猗迤跟我俩可是从小玩到大,你以后还怎么面对他?”吐延严肃道 “他几个叔父都参与了,我又没参与,我有什么不好面对的?我们三个是从小玩到大,凭什么她来了,猗迤就不跟我们玩了?”贺迤丽指着谢雨理直气壮道 吐延刚要发火,谢雨拉住他,担心道:“猗迤的叔父杀了猗迤的父亲,会不会斩草除根杀了猗迤?猗迤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赶紧去告诉他。” 吐延拉着谢雨的手安抚:“别担心,有我阿爸在,不会让他出事的。” “伯父去逝,反正也要吊唁,不如我们提前去帮帮他?”谢雨又道 “好!”吐延不理会贺迤丽,带上谢雨纵马离去 猗迤为了你不理我,就连吐延也向着你,你究竟是哪里比我好?贺迤丽望着谢雨的背影愤恨更深。 苏勒娜凑上前:“既然猗迤少主需要帮忙,你也去露个脸吧!省得所有功劳都被她一个人抢走了。” 贺迤丽骑上马紧跟其后,一路上吐延生着闷气只照顾谢雨,没跟贺迤丽说过一句话。 将至索部,谢雨喝住马对吐延道:“如果猗迤的几位叔父对猗迤不利,能帮他的是不是只有可汗?” 贺迤丽望着近在眼前的帐篷,直奔而去。 中原世家善于谋略,就连丫环都精于此道,大难当头,这些聪慧的女子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吐延皱眉看着贺迤丽远去的背影,用钦佩的眼神转向谢雨,如果换成华姐姐,不知道又是何等风彩? “对。” “那我们先去找可汗吧?” “这是家丑,他老人家要脸面。我还去看看猗迤,你务必要说服可汗。” “好!” 谢雨走到可汗账前被人拦下。 “可汗身体不适,不见客。”守卫道 “我有急事,一定要见可汗。”谢雨道 “没有命令,小人不敢放行。”看守一反以往的热忱。 谢雨眼见没法通融,急忙大呼:“可汗,救救猗迤!救救您可怜的孙子!” 看守急忙捂住谢雨的嘴,把她拎走。谢雨还在挣扎当中,突然听到一声娇斥。 “住手!” 拓跋力微的侍妾掀开帐门。 “让她进来吧!” 看守放开谢雨。 账内,拓跋力微半躺在矮椅上,面色枯黄,一见谢雨,稍微缓和了颜色。 “孩子,这么久不见,你过得可好呀?”拓跋力微拘偻着身子,全无往日的威严 “多谢阿翁关心,小雨一切都好。只是猗迤…听闻沙漠汗伯父遇害,小雨担心猗迤的安危,他心思单纯,哪是歹人的对手?他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只有您能保他平安。”谢雨哭道 拓跋力微一听‘沙漠汗’三字,脸色大变,难道那几个兔崽子担心他把位置传给猗迤,还想要斩草除根吗? “猗迤在自己家中怎么会有危险?本汗虽比不上中原的皇帝有权势,但在草原上,敢动我孩子的人还没出生。好孩子,你多心了!猗迤正伤心,他需要你。去吧!” 谢雨欲言又止,拓跋力微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谢雨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帐篷。 拓跋力微跨下脸,对侍妾厉声道:“你去警告那几个畜生,若猗迤少根头发,老子哪怕没儿子送终,也要把他们的头颅扭下来当尿壶。” 侍妾领命。 猗迤随着吐谷浑赶到索部,沙漠汗已被天葬,跪在满地的尸骨旁,猗迤仍然无法相信父亲已死。返回沙漠汗的帐篷,见兰氏一脸呆滞的坐在一堆又脏又臭的破布条上。 兰氏的父亲是三百石的小官,为人娴静温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猗迤对中原女子的倾慕也是从兰氏开始。 猗迤走到她眼前,小声道:“兰姨,我阿爸真的死了么?” 兰氏腊黄的脸恍然一怔:“猗迤回来了,他们都说你阿爸是被狼群咬死的,我不信。你看,他的衣服上都是刀痕,他分明是被人害了,可他们都说我胡说,你叔父还说我疯了。” 兰氏递来的脏布条味特冲,猗迤被熏得直往后退,捂住鼻子定睛一看,这分明是血迹干涸的颜色,莫非是阿爸死前所穿的衣物。猗迤心慌的接过‘布条’翻看,明显是被刀砍出来的。猗迤把布条放在矮桌上拼凑,那是件汉人的儒服。沙漠汗本就崇尚汉文化,自从上次回来后变本加厉,平时穿的都是这种儒服,叔父曾多次取笑他穿姑娘的裙子,阿翁对此也颇有微词。 到现在猗迤才意识到阿爸往生的事实,紧紧的拽着被刀砍成的布条,泪如雨下:“阿爸真的死了,阿爸真的死了!” 等猗迤哭够了,吐谷浑蹲在他身旁。 “你阿爸的尸骨还在外曝晒,我们先把尸骨殓了,日后也好纪念。” 索部盛行天葬,把逝去的人放在山顶,任由雄鹰叼食,雄鹰会带着他们的灵魂飞往天际,与神灵相见。吐谷浑深知沙漠汗更中意汉人的礼制一一土葬,猗迤也听从建议。 猗迤在亡父的尸骸前,悲恸到四肢瘫软…好不容易将坟茔垒好,猗迤跪在坟前,想起了许多诡异之处。 “叔叔,为什么他们这么着急天葬阿爸?葬礼办得还如此简单?阿爸不喜欢独来独往,他怎么可能被狼群杀害?还有那件血衣…” 吐谷浑犹虑再三,道:“这件事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你阿爸是被几大部落联盟合剿杀。” “是哪几大部落敢杀阿爸?”猗迤愤怒,想起慕容部这些天的反常,脸色煞白道:“慕容部也有参与?” “是,但事发前我并不知晓。” “你是大单于的长子,大单于器重您,拔了一千七百牛录给您,你的其它弟兄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猗迤怒道 “我猜测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其它人也就算了,你们是兄弟,这样的事为什么你不告诉阿爸?”猗迤震惊 “…” “吐延知道吗?贺迤丽也知道吗?” “这件事影响太大,整个草原恐怕没有不知情的,即使我知道也救不了沙漠汗。” “谁都知道,只有我们父子不知道,你们算什么兄弟?你父子还算人吗?”猗迤站起来,冲着吐谷浑大吼 吐谷浑看向沙漠汗的坟茔:“他那几个亲兄弟还亲自参与了围剿。如果没有你阿翁的允许,整个草原没人胆敢动沙漠汗。” 猗迤又是一震,他说的没错,没有阿翁点头,草原所有部落结盟,也不敢站到阿翁的对立面。可是为什么?阿爸一直是阿翁的骄傲,他老人家从小就教育我,要像阿爸一样做有远见的雄鹰。 “阿翁为什么会同意?” “沙漠汗在中原住得太久,生活习惯都异于草原,可汗对待异己份子,一向除之而后快。也有可能是受人挑唆,你那几个叔父们想要争权;也有可能有中原的势力。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沙漠汗太过优秀,中原也不想他回到草原。” 被杀的理由是因为太优秀,亲生父亲和同胞兄弟都参与其中,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颠覆了…猗迤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嘴里不住念叨:“阿翁杀了阿爸,是阿翁杀了阿爸…” 吐谷浑没在劝解,只远远的跟着,他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 帐篷外,贺迤丽冷得直哆嗦,远远的看见猗迤便朝他奔了过去。 “猗迤,你还好吗?” 猗迤抬起头张望,苏布德也朝他跑了过来,原来不知不觉走回了家,只是阿母、阿爸都不在了,阿翁也变了,这还是他的家吗?“人终有一死,你也别太难过,伯父也不会希望你伤心。”贺迤丽不停的聒噪,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你们没有动手围剿,隐瞒也是帮凶,猗迤铁青的脸,语气冰冷至极。 贺迤丽被他的眼神冻伤,眼里的担心也凉了下来。 “我担心你,特地过来看看。吐延也来了,小雨去巴结可汗了。” 吐延听到了贺迤丽的呼声,掀开帐篷,见阿爸站在远处朝他不停的摆手。 猗迤看着远处的吐延,却对贺迤丽冷声道:“你已经看到了,我很好,你可以滚了。” 贺迤丽惊愕于他的无情。自从两年前被他恶狠狠地警告,在他面前一直都小心翼翼,贺迤丽委屈哭诉。 “你为什么凶我?” 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哭,你阿爸又没被我害死,猗迤大怒:“滚!” 贺迤丽骇然,都忘了哭。 “即刻滚出索部,在也别让我看见你们。”猗迤厉声道 第五十九章 谢雨殒殁 苏布德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朝贺迤丽狂吠。 贺迤丽吓得慌忙跑开,苏布德变本加厉朝她扑去,没几步就把她扑倒在地。 猗迤视若无睹,大步朝帐中走去。 吐延随手操起门边的棍棒挥出,苏布德迫不得已放开了贺迤丽,退到一旁狂吠。 吐延扶起贺迤丽,未言只字便走了。 甩开了苏布德,贺迤丽又继续哭啼:“他为什么那么凶?” “还能为什么?他知道了真相呗!” 贺迤丽脸色刷白,随后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要留下来,如果现在不解释清楚,我们就真成敌人了。” “你不怕苏布德吗?”吐延深知猗迤怒气正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贺迤丽缩了缩脖子,话里含着惧意。 “他总不能真让苏布德咬死我吧?” “如果他真的不管你,你跟他说:自古嫡庶必有一争。沙漠汗伯伯既不指望亲儿子能帮他,又怎么会让慕容这样的小部落白白牺牲?更何况慕容部的首领不是吐谷浑。” 这话可不像临时瞎编的,莫非他早就知道部落联盟围剿的事?。贺迤丽望向吐延,她是一时气愤,可他又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兄弟情都是假的吗?比起猗迤刚刚的凶神恶煞,吐延的琢磨不透更让她无所适从。 “我跟阿爸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吐延找到吐谷浑。 “你有什么发现?”吐谷浑道 吐延摇摇头:“小雨去求阿翁庇护猗迤,他应该安全了。” “难怪,猗迤的帐篷外那些探头探脑的人没了,戍卫倒是多了几个。既然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不用跟阿翁打声招呼吗?” “这种情况,他不会想见任何人。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已经发觉沙漠汗是枉死。最骄傲的儿子死在自己手里,不知他老人家作何感想?” “如果阿翁受不了这打击,未来索部会由谁来继承?” “除了猗迤之外的任何人。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沙漠汗的血,不会有任何人希望他儿子上位。” 吐延低头沉默。 猗迤刚回到帐篷,兰氏随后就至,着急的问猗迤 “查清了你阿爸是被谁害的吗?” 猗迤点了点头:“嗯!” “是不是悉鹿(沙漠汗的弟弟)他们几个?” “嗯!”猗迤点了点头 “那你还坐这干嘛?去杀了他们,替你阿爸报仇。”兰氏厉声道 兰氏满眼的恨意,猗迤看了眼又慌忙避开。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他们不顾兄弟血脉,你还讲什么亲情道义?” 是阿翁要杀阿爸,打我懂事起阿爸一直呆在京城,是阿翁把我拉扯大,我就他一个亲人了。猗迤正为难 兰氏扑通跪地,涕泪直下。 “你阿爸一向与人为善,对叔伯们都不薄,可他们把他砍得血肉模糊,连具全尸也没留…你是长子,我只能指望你报仇。我求你了!” 猗迤赶忙扶起兰氏:“我真的没法报仇。” 兰氏见猗迤如此坚决,脸上残泪未干,眼神却犀利如刀,向猗迤射去。 “可恨妾身手无缚鸡之力,吾儿又尚在幼冲,不然也不会来求你。在我大晋,亡父坟前的树被人砍了,柔弱的书生也会操起刀杀了盗贼。明知父亲被害也无动于衷,你愧为草原儿郎,沙漠汗若地下有知,定以你为耻。” 兰氏甩开猗迤的手,哭着冲出帐篷,刚好遇到谢雨,谢雨正要行礼,兰氏懒得看她一眼,顾自离去。 猗迤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严厉的批判,圆睁着双眼,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谢雨进帐篷,见猗迤僵坐、目光呆滞,大惊。 “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谢雨慌忙检查猗迤的身体,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啼哭道:“你说句话呀?别吓唬小雨!” 听到谢雨的哭声,猗迤回过神来,抓住她到处乱掀的手。 “我没事。” 谢雨一身丁香蓝外袍,本就纤弱的身体显得更消瘦,猗迤怜惜的抱她入怀。 “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伯父不在了,你还有阿翁。”谢雨总算放下心来 听到‘阿翁’二字,兰氏严厉的谩骂声萦绕于耳,猗迤烦燥的闭上眼 “让我安静的抱一会!” “你回来有没有见阿翁?我看他脸色很不好,快去看看他吧?” 他杀了我阿爸,还让我去看他。猗迤放开谢雨,眼中隐现恨意。 “你是去看了阿翁才来这里的?” “嗯!老年丧子,人生痛苦莫过于此。” 贺迤丽说你巴结阿翁,我还不信。我以为你是为了我才来索部,也是了,第一次来你分明说得很清楚——是为了阿翁。阿爸走了,你最关心的不是我,还是阿翁。这个世界太残忍… “呵呵…呵”猗迤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谢雨望着他不知所措。 猗迤停止了笑,道:“华姐姐着急把娘家人接来吗?” “夫人忙着生孩子,她没心思理这些。听说朝庭正研究征吴的时间,恰巧段部攻打代郡,便延后了。”谢雨如实道,她不明白猗迤的喜怒无常,也许是丧父之痛所至。 恰巧…有这么巧吗?这分明是有人解了吴国的危机,把战火引向草原。我自小长在阿翁身边,每天看着他如果制衡各部族,草原上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阿翁处理得游刃有余,他的策略不可谓神乎其技,可他一直提醒我:中原人四肢软糜,头脑却极发达。一个将军夫人都能操纵国家军政,太不可思议了…小雨你在其中又起到什么作用?猗迤脸上挂满奇怪的笑。 “我最近会很忙,没时间照顾你,你先回代郡吧!等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谢雨望着他冷酷的脸,想不通他的反常,但也不愿逆拂,默默出了帐篷。 贺迤丽害怕苏布德,远远的守在猗迤的帐篷外,见兰氏出来没搭理谢雨,心里别提多爽,立马跟过去巴结。 “兰姨,猗迤还好吧?” 可能贺迤丽离帐篷太远了,没有听到里面的争吵,还一脸笑嘻嘻的问。兰氏见她那张笑脸就厌恶,明知我丧夫还笑得这么开心,既然来奔丧,表面功夫总要做做吧! “你很关心他?” “当然呀!我们一起长大,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贺迤丽一脸天真道 “他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他想复仇奈何实力太弱。既然你有心,那就帮他复仇吧!看门的事有苏布德就够了,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兰氏冷冷的看着贺迤丽,这小姑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除了吐延不知道,大概谁都看出来了。 “我…我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贺迤丽无比尴尬 “沙漠汗的兵权还没交出去,只要你有胆量去做,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那你怎么不去?”贺迤丽怯怯的看着兰氏那双被仇恨迷蒙的眼 “我是中原人,一但出兵,就会变成中原和草原的战争。说了那么多废话,你不过是在嘴巴上担心,猗迤是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兰氏嗤笑离开 莫名其妙被数落了一翻,贺迤丽正郁闷,见谢雨也出来了,赶忙朝她招手。 “你怎么呆在外面?”谢雨道 “猗迤生气了,你不也是被他赶出来的吗?” 他生气啦?这倒没看出来,他这状况我应该陪在他身边才对,等明天他消气再说。谢雨这么想着,却看到几个妙龄女子怀抱乐器进入帐篷,不一会,丝竹声响起。 贺迤丽与谢雨面面相觑,谢雨掀开帐篷,见猗迤跟怀里的美人正喝着交杯酒。谢雨气得一甩帐门离去… 贺迤丽不敢靠近猗迤的帐篷,见谢雨回来便问:“怎么回事?” 谢雨冷笑:“怎么回事…我们瞎操心了呗!人家抱着美人开心得不得了,还是走吧?免得打搅他的兴致。” 贺迤丽与猗迤从小玩到大,从来不知道他有这种兴趣,也不相信他是好色之徒。 “我不走,这么晚了又能去哪?” “你不走,我走。” “天都快黑了,你要去哪呀?”贺迤丽并不担心谢雨,只是没人陪她有些害怕。 “回代郡。”谢雨独自纵马离去 冷风吹得贺迤丽直打哆嗦,却也让她头脑清醒了不少:谢雨落单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何不趁机让她永远也回不来了…贺迤丽阴笑走向兰氏的帐篷。 “你来干什么?”兰氏没好气 “刚刚听了兰姨的提醒,贺迤丽觉得您说得很对,如果我能帮猗迤报仇,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贺迤丽诚肯道 这脑子不好使的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兰氏嗤笑 “你想怎么报仇?” “你给我三十…不,十来兵马就行了。我去偷袭,人多了容易被察觉,万一失手了,你可以把责任全推给他们,就说是他们自己想替主人报仇。不过人我要自己挑选。” 小丫头把退路都想好了,才十来人马,就当给沙漠汗殉葬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兰氏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贺迤丽挑了些看起来猥琐、胆小的青壮,领着人马直追谢雨而去。 “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青壮道,这明显不是通往拓跋悉鹿领地的路。 “你认为凭我们这几人就能杀悉鹿吗?”贺迤丽反问 “当然不能。”青壮皱着眉头,他想不明白贺迤丽为什么挑上他,可能是看中他勇猛威武吧!想到这,青壮挺了挺胸膛。 “既然知道不能,为什么要去送死?” “可是兰夫人…” “仇当然是要报的,只不过我们可以挑个弱一些的报。” 有道理,青壮赞同道:“那我们找谁?” “谢雨” “怎么会是她?”青壮大惊,那不是小主人的心上人吗? “正是她把猗迤引开,才导致伯父孤立无援。猗迤恨她,把她赶了出来,只是碍于情面,不忍心亲自动手。”贺迤丽编得好有道理,她都快来佩服死自己了! “这个坏女人!”青壮点头道,难怪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谢雨骑到山脚,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山脚下显得更黑暗,她壮着胆子骑上山坡,远处野兽的嚎叫声传来,吓得她不敢在往前一步。谢雨正进退两难,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是猗迤来了吗?谢雨正暗自庆幸。 远远的见到一个身影,贺迤丽断定是谢雨无疑,她停下马对众人道:“我跟她也有些交情,不忍亲眼看她死去。你们去吧!她还算有几分姿色,做你们想做的事,只是一定要处理干净。” 青壮们一听这话乐了,谢雨可不只几分姿色,本以为这是掉脑袋的差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情。 可怜的谢雨被狰狞的面孔包围,奸笑的声音让她汗毛倒竖,当件件衣物被剥落,为保贞节让她选择了不顾一切。亏得谢雨高超的舞蹈功底,让她轻而易举的翻跃出包围圈,毫不犹豫的往山下一跳…山下是西拉木伦河,如果运气好,她可以不死。 没想到这丫头会飞,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反正从这跳下去也活不了。” “可能过两天,尸体都被野兽啃干净了。” “外面这么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到嘴的肉就这么没了,真扫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兴致怏怏的往回走。 “这么快!”贺迤丽等在山脚 “一个丫头费得了多少时间?我们赶紧回去复命吧?”青壮道 “确定死透了吗?” “掉下山了。” “那怎么确定她死没死?”贺迤丽急了,谢雨如果没死,死的就是她 “下面是冰河,她活不了。” 十一月底的西拉木伦河,河面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也许是恐惧让谢雨忘了这一点。 “不行,一定要找她确认。” “天这么暗,骑马去河面太危险。要去你去,我们回去了。” 青壮们顾自离去,留贺迤丽一人在身后,黑黢黢的夜里有狼的嚎叫,贺迤丽又冷又怕,也随他们一道走了。 六十章 噩耗 年节后 灼灼到索部找谢雨,见猗迤醉卧在床,忙把他摇醒 “你醒醒,小雨呢?” “小雨,我怎么知道?她早就走了。”猗迤迷迷糊糊道 灼灼大惊:“什么时候走的?谁送她走的?” “当天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跟谁走了。”猗迤打了个呵气,一股酒臭扑鼻。 灼灼被熏得直往外后退,挥了挥手散气,又急道:“走去哪了?她没有回代郡。” 没回代郡,那她能去哪?不会是出事了吧?猗迤怔了怔,酒也清醒了不少。 “会不会回晋阳找她母亲了?”猗迤道 “不可能。回晋阳也要经过代郡,她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走的。你跟我问问,最后见到她的人?”灼灼急道 帐篷外,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在一起,猗迤挨个的询问。 兰氏在帐内掀开一条缝,担忧的观望外面的一切。自从那晚贺迤丽带着人马回来,她才知道谢雨被害。贺迤丽甩得一干二净,痛下杀手的人是兰氏的人,下令的也是兰氏,贺迤丽还鸠占鹊巢的在她帐篷里睡了一晚。 事情已过两个月,实难查询。猗迤问了一圈,只得到马奴的回忆:谢雨当天独自牵马离去,当时已是黄昏,马奴曾劝说,但谢雨似乎很生气。 ‘谢雨生气’为什么?猗迤对那段记忆很深刻,当时他虽责怪谢雨太势力,但也没舍得对她发火,只让她先回代郡,然后他叫来了舞女…难道当时谢雨没有走,看到了舞女所以吃醋…猗迤骇然。 灼灼不死心的在询问了一遍,赫然发现一女奴身穿丁香蓝色的外袍,很是眼熟,按理说女奴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面料。 “你的外袍哪来的?” “捡的”女奴怯怯的回答 “哪里捡的?” 猗迤走上前拉住女奴的袖子,大惊! “这是小雨当天穿的衣服,你在哪捡的?” 女奴被吓得不知所措,只一味的哭 灼灼赶紧拉开猗迤,安抚女奴。 “我们不是怀疑你偷衣服,你只要老实的回答:是从哪来的?说得好还有赏!” 灼灼拿出一锭银子,女奴见状恢复平稳。 “前些天我去山上捡柴,见这衣服挂在树枝上,我很喜欢这花色,就捡了回来。我真没见过谢小姐。” “这衣服归你了,银子也归你了,你带我们去捡到衣服的地方。”灼灼道 大队人马跟在女奴身后,在她指定的地方扩散搜索,陆续的发现了女子的衣物、饰品。 灼灼接过衣物,断定为谢雨所有。 猗迤翻看着完好的衣物,心里的阴云翻腾,心存侥幸:只要你还活着,我什么都不介意。又把族中的獒全调出来搜索,终于在崖底的冰河面上发现了异样。 猗迤紧拽拳头往崖底走去,心里的忐忑随着脚步加重,这里的冰面明显要凸出一些,而且呈诡异的淡红色。众人分散开来,以免冰面无法承重。猗迤爬在冰面上朝下看,可以清晰的看到冰下冻着一个人影。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猗迤的口中出,随后他疯狂的砸着冰面,拳头流血也毫无在意。 灼灼赶忙拉开他,示意下人破冰捞人。 当尸体抬出,灼灼只看了一眼便狂吐不止。除冻在冰中的面部变化不大,其余部位皆已泡胀,且被鱼啄食得只剩骨架。 猗迤抚着谢雨的面颊,泪流满面,眼中是沉痛、是愤怒。 “是谁杀了你?你告诉我,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验尸,让仵作验尸。”灼灼抚着酸涩的喉咙道,谢雨的惨状让她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猗迤这才回过神来。 尸身已遭到破坏,索部的仵作只给出一个结果:头部有外伤,应是坠崖时头先着地,撞破了冰面,当场死亡。 “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仇家。杀她是为劫财劫色吗?有没有可能跟杀你阿爸的是同一拔人?”灼灼提出疑问 那种天气,那种地方,谁会蹲在那里打劫?叔父,你们都是看着猗迤长大的,何苦逼我至此?猗迤在心里呐喊 “为什么小雨会在黄昏时独自离开?” “是我让她先回代郡,我以为她是第二天走的,听说贺迤丽也是第二天走的。”猗迤神情恍然 “马奴说她是生气离开的,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阿爸的死,我没有心思关心其它。”是因为我干的蠢事,猗迤心知肚明,只是说不出口。 “索部不安全,她也是知道的,可她担心你的安危还是来了。她那么胆小的人,什么事能把她气到天黑都要赶路?”灼灼想破头皮都想不通 猗迤听完脸色更难看,心中万般悔痛… “明天我带小雨回代郡。”灼灼道 “把她葬在这里吧?以我妻子的名义,华姐姐也不想她孤单。”猗迤急道 “这样也好!” 灼灼按照中原的习俗,跟下人交待了下葬的细节。 待众人离去,指路的女奴畏首畏尾的来到灼灼帐篷外。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灼灼道 “我…其实谢小姐和贺迤丽小姐来的那天,有些事情很反常。”女奴犹豫再三道 “是什么事情?” “那天少主放獒咬了贺迤丽小姐,还叫歌女到帐中玩了一宿。” “你没有记错?是谢雨走的那天发生的事情?”灼灼眉毛都竖了起来 “小主人从来不好女色,但从那天开始,他几乎天天通宵玩乐。”女奴确定道 这就是小雨生气的原因,猗迤,你太过分了。灼灼愤怒 “他为什么放狗咬贺迤丽?” “沙漠汗少主的死因,在草原不是什么秘密。慕容部也有参与,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小主人。” 灼灼又给了女奴一锭银子,道:“你走吧!” 女奴这回没有收下。 灼灼走到谢雨的灵篷,吩咐下人立刻实行火葬,下人照办。 当火熊熊燃起,听到消息的猗迤急忙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猗迤质问 “小雨为什么会在晚上独自离去?”灼灼冷冷的看着猗迤 “是我的错,都是我浑蛋惹恼了她。可你为什么要烧了她?”猗迤这回大方承认 “当然是你的错,她大老远跑来关心你,你忘了玛纳的预言,伤了她的心。小姐为了这事把小雨拘在府里,除了见你,哪都不让去。为什么偏偏是你让预言成了真?”灼灼怒道 猗迤错愕,这些年都平安无事,他确实忘了预言。望着灼灼把小雨的骨灰装进陶罐,猗迤再未多言,他此刻才明白:华芳对小雨的关心远比他要多。阿爸的死…但凡他对族中事上心些,也不至于让他孤立无援。 灼灼远去,猗迤落寞的回到帐中,初春的冰雪开始融化,他的心房却冷过寒冬。 苏布德在猗迤身边蹲下,猗迤对它道:“阿爸和小雨不能白死,我要去找阿翁。” 大帐之内,拓跋力微轻减了些,背也驼了些,见猗迤到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孩子,你还好吗?” “小雨没了。”猗迤一脸冷淡 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拓跋力微脸色微怔,遣走了所有下人。 “看开些,日子在艰难也总有出头的那一天。”拓跋力微安慰道 “为什么不能留阿爸一命?为什么连小雨都不放过?”猗迤冷眼望向拓跋力微 拓跋力微被‘沙漠汗’三字击得心焦力瘁,跌坐在椅子上,他早已查清了始末,只是尊严让他不能承认这样的错误。 “你是知道的,你阿爸已经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草原容不下这样的首领。” “这有什么不对?我们平时用的锅碗瓢盆、身上穿的棉麻丝绸都是从中原买来的。每年中原的皇帝都会给我们大把的赏赐,说得难听些——其实就是可怜我们,施舍给我们的。汉人比我们强,阿爸向他们学习有什么错?” “那是老天赏了他们一块肥沃的土地。”拓跋力微反驳 “这些东西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阿爸说长得出草的地方就能种出麦子,有树的地方就能栽桑麻,有了桑树就可以养蚕抽丝做成衣服…这就是中原文化。即使漠北在他们手上,他们一样可以自给自足。阿爸深知这一点,在中原的这十几年苦学各种技术,为的是有一天,索部不用仰人鼻息。”猗迤 “那是中原,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放牧为生,根本适应不了那样的生活。” “习惯需要时间来改变。花一天功夫就能抢来的东西,谁愿意花一年去辛苦劳作,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站着的这片土地属于曾经的匈奴,他们的强大远不是我们能比的,可最终还是被汉人消灭了。阿爸是我见过最睿智的雄鹰,中原的君臣也都很崇敬他,相信您比我更清楚他的志向。” 拓跋力微苍老的脸上是深深的沉痛,深陷的眼窝勉强挤出两滴老泪,悔恨之意在也藏不住。 “沙漠汗,我的儿啊…阿爸对不起你!”拓跋力微哭得声撕力竭,忽而一口鲜血喷出,晕死过去。 “阿翁!阿翁!”猗迤惊慌大呼。 侍妾听到动静立马冲进来,见状不妙,赶紧命人唤来巫师 拓跋悉鹿(猗迤的叔叔)几兄弟也相继赶到 巫师看后对众人摇了摇头。 “他受了很大的刺激,都这把年龄了,哪还经得住。” 猗迤被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恨阿翁杀了阿爸,可他从没想过让他死。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拓跋悉鹿对侍妾道 侍妾望了眼猗迤低头不语。 几兄弟也看了眼猗迤,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拓跋力微苏醒,嘴唇哆嗦,手抖不止。 “大汗,您想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们便是。” 继承人未立,几兄弟忙围了过来。 拓跋力微休息了片刻,抬头往几个儿子身上逐个扫去,最终目光落在拓跋悉鹿和拓跋绰之间。 拓跋几兄弟等着可汗的下文,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悉鹿,我走后,别让任何人欺负猗迤。你向天神发誓。” 拓跋力微可能是病糊涂了,草原上从来只有弱肉强食,誓言跟草一样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我向天神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不让猗迤受半点委屈,否则天神赐我永堕地狱。”悉鹿不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拓跋力微吃力的抬起手,指向一旁的猗迤。 猗迤惊慌的蹲在拓跋力微身边。 “阿翁没法把你阿爸还给你,阿翁拔五千牛录当作赔偿,你阿爸原本的八千牛录也归你…” 拓跋力微的声音很弱,拓跋兄弟却听得一清二楚。索部统共四万余牛录,光猗迤手上就占了三成,拓跋兄弟心疼得快滴出血来。 猗迤只一味的流泪。 “小雨…兰…沙漠汗…”拓跋力微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眼睛盯着帐顶,渐渐失去光芒… “阿翁…” “可汗…” “可汗…” 众人悲恸之声响彻草原。 使信四面八方的送讣告。当消息传到慕容部,贺迤丽不顾吐延的劝阻,独自赶到索部。 猗迤在拓跋力微灵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熬不住晕倒了,兰氏把他带到沙漠汗的帐篷照顾。昏睡了一天一夜,猗迤终于醒来,望着阿爸的故居和兰氏忙碌的身影,猗迤觉得空气也没那么冷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父亲死了,儿子继承父亲所有的遗产,包括女人。猗迤遣散了沙漠汗所有的妾室,任凭各自婚嫁,独留兰氏,他也一直宿在沙漠汗和兰氏的帐篷里。 兰氏非大族出身,儒家思想却深埋于心,一开始对猗迤的行为排斥,见猗迤每晚都睡在矮榻上,对她并无不轨,终于放下心来。偶尔猗迤喝得酩酊大醉,兰氏把他扶到床上,她则守在一旁,她偶尔也会想:在中原,猗迤都未及弱冠,父亲常期不在身边,也许他对叔父们的感情并不比父亲少,当初逼他报仇并不理智。 猗迤醒后见兰氏趴在床尾睡着了,轻轻的为她披上毛毯,又睡回了榻上。 贺迤丽赶到索部,听说了猗迤每晚夜宿兰氏帐篷,大怒,趁着猗迤不在,她找到兰氏大骂。 “你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跟叫自己阿母的人同床,你还要脸不要脸?你一个老女人,也不知道自重。” 六十一章 黑化 “我没有。猗迤每晚…”兰氏又羞又怒的解释 贺迤丽打断她的话,气得口不择言。 “你住口!猗迤也是你叫的吗?伯父不在了,你怎么还不滚回你们中原?你赖在这里想博谁的同情?”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是沙漠汗明媒正娶的,你又是什么身份?站在我的家里,议论我的家事。”兰氏反讥 “我是猗迤从小到大的玩伴,当然有资格管他的事。你可别忘了,小雨是怎么死的?”贺迤丽一脸阴沉 “你还有脸提小雨,你小小的年纪心也太歹毒了,竟然在她死前还侮辱她的清白,猗迤若是知道了,定将你挫骨扬灰。”兰氏气得满脸通红 “明明是你下的必杀令,也是你的人把她玩弄至死。猗迤若是知道了,你和你的儿子只能躺着回中原。” 事关儿子的性命,兰氏闭上了嘴。 门外,猗迤刚要掀帘的手缩了回来,小雨竟然是被你们俩害的,而阿翁是被我活活气死了…若不是下人见贺迤丽跟兰氏吵得不可开胶,让他回来劝止,他还一直蒙在鼓里。猗迤愤恨转身离去… 傍晚,猗迤酩酊大醉的被人抬回帐篷,半夜口渴醒来,见贺迤丽趴在床尾睡着了,猗迤一脚把她踢醒。 “你怎么在这里?” “昨晚一直是我在照顾你,你怎么醒了?是口渴了吗?” 贺迤丽手忙脚乱的斟了杯茶,刚端到猗迤眼前,又缩了回去。 “这茶冷了,我重新给你烧。” 贺迤丽刚要转身,猗迤一把拉住她,接过茶水。 “没事!” 猗迤喝过茶,又对贺迤丽道:“如今叔父继承了汗位,我自身都难保,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在以前,我跟你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会信。现在的你,贺迤丽依然喜欢…”贺迤丽诚恳道 猗迤似乎感动,一把拉过她,一翻旖旎… 吐延来到索部,见猗迤不在帐中,问兰氏,兰氏吱吱唔唔望向自己的帐篷。 吐延掀开帐篷,见猗迤和贺迤丽在榻上调情,吐延脸上一阵青灰。 贺迤丽尴尬的站了起来。 “对不住了!吐延,你也别太在意,就凭你这张脸,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千万别为了女人跟兄弟反目。”猗迤一脸漠然,道歉得毫无诚意。 “你自己好自为之!”吐延说完走了。 “这是在说我吗?”猗迤皱起眉头 “是警告我呢!”贺迤丽宽慰 “吐延生气了,你不去安慰他?” “我是你的人了,别的男人是死是活又于我何干?”贺迤丽凑上前来巴结 猗迤冷笑 贺迤丽觉得猗迤不一样了,笑起来都阴森森的,可能是连遭噩耗,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迎进门?” “阿翁的丧事都还没办,这时候娶亲对谁都不好。” 说的也有道理,贺迤丽作罢。 一个月后,拓跋力微举哀,前来奔丧的各国首领和代表人潮如流,把通往索部的各个要道都堵了个遍。 华芳带着季霖一行人也来了,直奔猗迤的帐篷,见贺迤丽跟麦芽糖似的粘在猗迤身上。 “我来的不是时候?”华芳问 猗迤一惊,赶忙把贺迤丽推到一边。 “华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早知道我该去接你的。” “刚到。我也不想耽误你的春宵,就直说了。小雨的死,我想知道更多细节。” 贺迤丽脸色大变。 猗迤低着头,眼中的痛苦涌现。 “你应当知道:我手把手的教她读书认字,她母亲更是含辛茹苦的把她抚育成人,她的才华和人品胜过中原许多大家闺秀,跟她比,我亦自愧不如…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她那瞎了眼的老娘那,我至今都不知如何交代?”华芳道 猗迤头低得更下。 贺迤丽见猗迤沉默,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这样没完没了是几个意思?” “当然是想查明死因呀!我记得你之前就害过小雨一次,那时候我猜不透原因,现在看来你是妒嫉。你们仨一起来的索部,吐延走时有跟你打招呼,小雨走时也应该跟你打过招呼。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华芳走到贺迤丽面前,狠戾的眼神盯着她不眨一眨。 贺迤丽感到害怕,望了望身边的猗迤,见他顾自低着头,心里更是恐慌。 “她走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贺迤丽刚说完,脸上就挨了华芳一记耳光。华芳下手也够狠,贺迤丽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嘴角已现血丝,猗迤也没多看她一眼。 “这耳光是还你当年你弄伤小雨。” 贺迤丽刚要扯开嗓子骂,“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这巴掌是你对小雨不敬!” 贺迤丽长到现在还没受人如此欺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右手一扬想要回击。 灼灼眼疾手快,半空中抓住她的手往后一甩。 贺迤丽踉跄倒退数步,季霖出刀迅疾,抵住她的喉咙,吓得贺迤丽跌坐在地。 难得季霖这么给力,灼灼站到他身侧,训斥。 “我家小姐代表将军前来至哀,你区区一介庶民竟敢对她动手,我现在就杀了你喂狗,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季霖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灼灼话毕,他的刀也朝前伸了一寸,贺迤丽雪白的脖子上血珠儿滑落。 猗迤还是默不作声。 贺迤丽被季霖吓得魂不附体,眼泪涮涮而落,又不敢哭出声来惹恼华芳。 “你是中原人,我是鲜卑人,你在鲜卑的地盘杀鲜卑人,你家将军也不好跟可汗交待吧?” 难道猗迤不在乎贺迤丽的死活?那他为什么要和吐延争?华芳看了眼猗迤一脸的平淡,抚着打疼的手指。 “看在老可汗的份上,放你一马。” “是我没有保护好小雨,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照办。”猗迤突然开口 “我只想让你对小雨好,她那样的才华和姿色,卖入贱籍简直是暴殄天物…”华芳道 “我可以帮华哥哥在索部安家。”猗迤望着华芳,他以为华芳的哥哥也姓华。 “家兄仍谦谦君子,他一向洁身自爱,平素穿得纤尘不染,不是什么阿臜地方都会去的。”华芳不屑一顾的走了 猗迤瘫坐在地。 贺迤丽爬起来道:“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人欺负啦?” 猗迤眼中的锐光一闪而逝。 “做不了可汗就是这种结果。如果你后悔了,我可以跟吐延说是我强迫的你。” 猗迤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贺迤丽也跟着起身。 “我贺迤丽做事决不后悔!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贺迤丽自知开罪了吐延父子,慕容部她是回不去了,呆在索部不能没名没份。 “等丧事结束,我立马迎你过门。不过人言可谓,婚事只能从简。” 贺迤丽扑进猗迤怀里,脸上堆满笑。 “其实汗位我还是有机会的,只是…”猗迤卖关子 贺迤丽闻言亢奋,抚着她发疼的脸,野心雄起,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只是什么?” “你为了我真的什么都肯牺牲?” “当然!”贺迤丽肯定道 “那就好!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肯受委屈。”猗迤轻抚贺迤丽的头发,很满意她的回答。 “委屈算得了什么?如果能帮你登上汗位,每天打我一顿我也乐意。”贺迤丽乐道 猗迤捏起她的小下巴,在她红肿的脸上啄了一口,帐内又是一翻旑旎… 半个月后,猗迤把贺迤丽迎进门,婚礼果真极简,只让兰氏领着四个护卫去慕容部迎亲。 贺迤丽母亲望着四根木桩似地护卫,气极:“这算什么?就算是头牛送到索部,也会在牛脖子上系根红绳。猗迤登不上汗位,也不至于寒酸成这样吧?” “可汗和他阿爸都刚往生,照理说:索部至少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办喜事。几位叔叔正愁抓不到猗迤的把柄,怎能在这种时候披红挂彩?猗迤这么着急来迎亲,也是担心贺迤丽在这边遭人白眼。”兰氏道,她也不懂猗迤为什么要这么做?与其说他急着娶亲,不如说他在羞辱贺迤丽。 “那怎么会连份彩礼也没有?”贺迤丽母亲道 “猗迤那几个叔叔说猗迤年纪还小,怕他乱花钱,把他的财物都看了起来。”兰氏又道 “那也不能空手来吧?”贺迤丽母亲道 “好了阿母,瞧瞧几个人来我们家祝贺?猗迤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留着条命就不错了。”贺迤丽道 满院子的桌椅,统共才坐了五个人,不但人没到,礼都没人送。 猗迤没了靠山,沙漠汗的死因,吐谷浑在慕容部的威望,都是众人不愿前来的原因。倒是吐谷浑父子,不知是真大方还是装大方,派人送来一份重礼。 贺迤丽母亲长叹了口气。 “这事传出去,我们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兰氏想破了头皮道:“就当是接贺迤丽去索部玩。” “玩够了在送回来吗?亏你说得出口。”贺迤丽母亲气得无处可泄 “我去门口等着,要是吉时过了你们还不出来,我就当你们不嫁女儿了。”兰氏不在多言 “你…” 贺迤丽母亲血压飙升,贺迤丽一把拉住她,阴狠的瞪着兰氏的背影。 “阿母切莫跟她一般计较,女儿日后定会收拾她。” … 索部,一切如常。 猗迤在大帐内设了拓跋力微、沙漠汗夫妇和小雨的灵位。当贺迤丽到来,二人以灵位拜天地,入新房。当然,新房里只有贺迤丽和苏勒娜。 “小姐,你们刚刚拜的是灵位,客人一个都没有。”苏勒娜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沙漠汗夫妇都不在了,难不成拜兰氏呀?”贺迤丽道,她被红头盖遮住,若隐若现的看到了牌位。 “可那有谢雨的牌位!而且是正妻之位。” “什么?”贺迤丽大惊,一把扯掉红盖头。 “奴看得真真切切,谢雨的牌位上写了‘爱妻谢雨’。” 贺迤丽脸色苍白,苏勒娜顾自唠叨。 “又不必招呼客人,外边一个人都没有,姑爷为什么还不进新房?” 夜已深,猗迤还未回房,贺迤丽收拾了一翻睡去。直到半夜,贺迤丽被‘猗迤’吻醒,今晚的‘猗迤’一身酒气,她总觉得跟平时不大一样,但贺迤丽太困了,又是黑灯瞎火的也没太在意,直到早上醒来,望着身边躺着的是拓跋悉鹿… “啊…”贺迤丽尖叫 拓跋悉鹿被吵醒,不耐烦道:“你囔囔什么?是猗迤叫我来的。” 贺迤丽惊得赶紧捂住嘴。 拓跋悉鹿望着年轻美丽的贺迤丽,两眼泛着精光,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直往她身上凑。 贺迤丽吓得直往后缩,一轱辘滚下了床。拓跋悉鹿没趣的起身走了。 贺迤丽无法接受现实,一直蹲在地上流着泪,直到猗迤回房。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不是说可以为了我受尽委屈吗?我现在命都挂在可汗身上,经过昨夜,他已经同意放我回领地,并且把我的财物一分不落的还给我。”猗迤蹲在衣裳不整的贺迤丽面前,替她拢了拢敞开的衣领。 “可是…” 贺迤丽刚要开口,猗迤用食指挡住她的嘴。 “想做可敦(可汗妻子)吗?” 贺迤丽点了点头。 “想做大事,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若能挑起我那几个叔叔的茅盾,让他们没空管我。等我回领地修养生息,壮大之后就回来把他们全收拾了。可敦之位,我一定给你留着。” 猗迤说罢起身就走。 贺迤丽急忙抓着猗迤的裤脚,哭道:“你别扔下我,我害怕!” “别怕,苏勒娜和兰姨不是在吗!” 猗迤回过头来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猗迤,别走…别把我送人,求求你!我求你啦…”贺迤丽朝着他的背影苦苦哀求,哭得声嘶力竭… 猗迤阴鸷的眼神,想象小雨临死前受辱的场景,她当初是不是也像这般求过你?你可曾饶过她?还有兰氏,你们俩最好斗个你死我活,省得我费力收拾你们。 不久后,拓跋悉鹿兄弟争权互斗,拓跋悉鹿没几年就病逝,他的弟弟继承汗位,兰氏的儿子拓跨弗争权,索部自此内乱。 六十二章 失宠 武帝大喜,诏卫瓘进京受赏,卫瓘已封无可封,于是武帝封他的长子为亭侯,又将繁昌公主下嫁给卫宣。 卫瓘双喜临门,大摆酒宴。 王浚带着卫绣进京赴宴,卫瓘把他带到书房单独议事。 “你对羊叔子上表攻吴的事有什么看法?”卫瓘随意翻着一本书,看似问得漫不经心 “羊叔子是治世能人,为人谦虚谨慎,攻吴这么大的事,他没有十足把握,必不会轻易上表。” 卫瓘是少数为王浚所敬仰的人物,在他面前,王浚诚惶诚恐。 卫瓘‘啪’的一声,把书扔在桌上,面色严厉。 “既然你也觉得他的建议没有问题,为何要贿赂段部,破坏他的请奏?” 王浚突的脸色一变,他这岳父真不愧为镇北大将军,北方的事没什么能逃过他耳目。 “小婿一时糊涂!”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跟我打官腔。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王家一脉单传,如今我也二十有五了,至今没能生下男丁。当时我三夫人恰巧临产,她是东吴人,小婿担心伤了胎儿。” “人人皆知我卫家多男丁,既然华氏生不出儿子,为何不多陪陪绣儿?私通外寇,这可是不赦之罪。那个祸害惹出这种事端来,指不定将来在出幺蛾子,还是把她悄悄处理了吧?” 后宅之事,卫瓘本不屑理睬。卫绣左一封信,右一封信的往幽州寄来,卫老夫人怎会坐视唯一的爱女受屈?夜夜枕头风,吹得卫瓘无法入眠。 王浚一惊:“与她无关,是我想儿子想疯了,任谁为我诞下世子,我都把她宠上天。” “绣儿身上的帐暖春香是怎么回事?” 王浚闻言眉头微挑,难道被发现了? “小婿几年前曾从乌桓得过一盒,据说是西域皇室用品,绣儿很喜欢。” “这可是至人不孕的香,她说她用过好几盒。”卫瓘征战四方,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种小技量怎能逃过他的法眼。 “小婿只得了一盒,全给了绣儿。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得到?” “是秦离告诉她乌桓有卖。秦离这狗东西,敢戕害主母,老子要把他大卸八块喂狗。”卫瓘花白的胡须倒竖,杀将震怒,雷霆为之失色。 王浚大惊跪地:“岳父大人,息怒!秦离打小跟着小婿一块长大,小婿敢担保:秦离绝不敢这么做。” “不是秦离,难道又是那祸害?唯有后宅纷争,才想得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她是整件事中最得利之人。” 王浚冷汗直冒。 “如果真是她做的,小婿第一个不饶她。军规国法都讲究证据,处置下人也不能无凭无据。请容小婿一查,定还绣儿一个公道。” 卫瓘白了他一眼,男人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做为父亲,他也只能帮到这了。 王浚在岳丈面前对卫绣呵护备至,宴会结束,王浚带着卫绣拜别二老。 卫老夫人当着王浚的面斥责玺儿。刚查出香有问题,玺儿作为保管人,被杖责五十,还是卫绣求情才没把她打残。 “你个不长眼的死丫头,自家主子被人下药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茅青,你跟着绣儿,务必让那些妖魔鬼怪近不得她的身。” 茅青替卫家打理十几处庄园,手段凌厉,卫府的丫头婆子见她都发怵。 玺儿摸着发疼的屁股,心里都是恨。 王浚带着一行人直赴代郡,新修南院给卫绣,二人如胶似膝。 晋阳,僩瑟轩 主仆三人在院子里悠闲的晒太阳,远处,一堆婆子丫环们带着三位小姐玩耍,春天的暖阳使得人昏昏欲睡。 “二房去了代郡,三房回了晋阳,风水流轮转啦?”文若绣着什件,一脸幸灾乐祸。 “三房是从索部过来的,未必知道代郡的事。”元若沉思,也不解其中奥妙 “卫大将军兵不血刃就瓦解了鲜卑联盟,皇上封了他的长子爵位,又把公主赐婚给卫六郎,卫氏一族眼下正得宠,夫君也不敢怠慢卫夫人。在看看我们太原王氏,除了二堂兄在京里耀武扬威炫富,也没其它值得人议论的事。”文世晖解答了元白疑惑,正舒服的假寐。她已经从失意中恢复,她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眼下她只想顾好自己的地位。 “如果卫夫人诞下世子,那可不妙呀!”元白忧心 文世晖睁开了眼。 “无论是华夫人生下世子,还是卫夫人生下世子,只要争来抚养,谁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文若天真道 “卫夫人的孩子,你认为她会给我养吗?”文世晖白了一眼文若 文若被呛,埋着头做物件,不在多言。这两年来,主子对元白言听计从,对她已经不在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 “要不要提醒华夫人?”文世晖对元白道 “让她们斗,若是老天帮忙让她们两败俱伤,夫人您大可坐收渔翁之利。冒然插手,反易受池鱼之殃。” “那若是卫氏坐大呢?”文世晖担忧 “眼下卫家我们也招惹不起,先让华夫人顶一阵在说。” 也只能这样,文世晖继续假寐。 华芳找到谢雨母亲,她没认出眼前这位瞎眼老太婆,正是她当年追捧的六英。 “秦姨,小雨嫁去了索部,眼下拓跋氏正服热孝,不能大操大办。小雨担心您无人照顾,让我们接您去代郡。”华芳道,与其告诉老人家独女去逝,还不如欺骗她远嫁,起码她不会伤心。 “那我们还回来吗?”秦氏虽有疑虑,小雨平时的来信对华芳总是赞不绝口。 “您若是在代郡住腻了,可以回来散散心。” “好!”秦氏放下心来 华芳带着秦氏回到蓼院,喜莲和薄荷竟然站在蓼院门口。 “夫人,将军让我们回晋阳,说大夫人一个人顾三个孩子太累,让夫人也留下来。” 华芳听完脸色苍白。 灼灼对喜莲道:“你可知出了什么事?将军怎么这么奇怪?” “喜莲只知:将军跟卫夫人从京城回代郡,说是卫大公子封侯,卫六公子跟繁昌公主订亲。”喜莲说话一向极有分寸。 华芳低头沉默。 “会不会是因为夫人没能产下世子?”秦氏突然发难 “绝无可能。秦姨你不知道将军对小姐爱重,从来没有因为这事嫌弃她。”灼灼否认 “仅仅因为卫家得势,这也没道理呀!卫大将军受皇上器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秦氏道 “要不小姐装病,把将军骗回来?”灼灼道 “这可是个馊主意,容易落人口实,还不如说是赵姨娘不舒服。”秦氏道 喜莲低着头,一旁的薄荷急了。 “玺儿说夫人用药害卫夫人。” 喜莲急忙扯住薄荷的袖子,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华芳惊讶,众人纷纷向她望来 薄荷这才想起了蓼院的规矩,也闭了口 “喜莲你说…”华芳急道 “卫夫人从娘家带了管事叫茅婆,她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还让人把东院翻了个底朝天,说是查看有没有毒物。玺儿说卫夫人这么多年怀不上孩子,是因为有人在她的香里下药。”喜莲干脆把话说开了 “胡说!我家小姐进门最晚,我们没来之前她不也没怀上。生不出孩子怪床板硬…”灼灼正发火,被华芳喝止。 “灼灼!” 灼灼闭上嘴,心里还是冒火。 “可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玺儿因为这事还被卫老夫人打了板子。”喜莲道 华芳倒吸了口冷气,进到屋内,灼灼扶着秦氏尾随。 “我看这事她们根本没有证据。玺儿都被打了,如果有证据,她们早就来兴师问罪了。”秦氏道 “这种事情只有后院才做得出来,如今只有我生育,他不怀疑我还能怀疑谁?”华芳道 “可将军也没处置您呀!”秦氏道 “他都不要我了,这还不算处置吗?”华芳流泪 “这可怎么办呀?吴国也回不去了,我们去找老太爷吧?”灼灼替华芳拭去泪痕。 “不好!外祖父年龄都一大把了,我还拿这种事情烦他。”华芳涕泪横生 灼灼赶紧安慰:“不烦他,不烦他。我们回来还没去看过他老人家,总要探望探望吧!” 华芳点点头。 郭府 郭老夫妇对华芳的到来欣喜万分,郭老太爷已经七十有余,腿脚不便,瘫坐在椅子上;郭老太太身体还算硬朗。 趁着华芳自告奋勇下厨,郭老太太把灼灼留下来。 “纤纤和将军吵架啦?” “没有!”灼灼道 “没有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也不用庶掩,说说看是什么事?”郭老太和老太爷都是成了精的人 灼灼撇了撇嘴:“真的没有吵架,是卫夫人的香里被人下了药,导致她一直没有身孕,将军就把小姐留在晋阳,还把小姐在代郡的丫头婆子都赶了回来。” 二老面面相觑。 “王浚可是亲口承诺:他的孩子只会让纤纤生。该不会是…”二老异口同声道:“他自己下的。” 灼灼吃惊。 待端上菜,灼灼玩味的盯着华芳,华芳白了她一眼。 “怎样…突然发现本小姐很漂亮呢?” “我是突然发现…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给我做糊辣汤我就告诉你。” 糊辣汤是东吴的家乡家,灼灼是思念故土了 “死丫头!我没打过你,你皮在痒了吧?”华芳顺手拿着托盘往她屁股一拍 “哎呀…”灼灼捂着屁股怪叫了一声,二老在旁笑 “说吧!免得她吃不香,睡不好。”郭老太笑道 “你大婚前,将军曾上郭府求娶,他曾向老太爷发誓:他的孩子必从纤纤腹中出。” 华芳望向郭老太爷,郭老太爷朝她点头确认。华芳心潮澎湃,感动化为泪,湿润了双眼,从此她便安安心心的呆在晋阳。 六十三章 后宅不宁 代郡 王浚没给华芳去过一封信,倒是一直收到来自晋阳的信件,多是喜莲请人代笔。第一封便是华芳得知被抛弃,她哭了。 王浚捏着信,恨不得马上跑回晋阳。后来的信都说她每天往返于郭、王两家,乐此不彼,即使王府里对她下毒的流言满天飞,她也不为所动。王浚皱着眉:我都不理你了,你还这么开心! 秦离朝王浚翻了个白眼,情爱中的男人都痴痴傻傻的,哭也担心,笑也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卫绣听从茅婆的建议,把王浚看得死死的,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她始终没能怀上孩子。 一晃半年过去了,十月初三是赵姨娘生辰,王浚忍不住相思回晋阳。 南院,主仆三人聚在一处。 “以前华夫人在代郡,赵姨奶奶年年生辰也不见将军祝寿。”玺儿道 “既然是将军生母生辰,将军都回去了,小姐为何不一起回去?”茅婆道 “夫君说军里事忙,他骑快马七、八天去贺个寿,马上就回来,怕我一路奔波太辛苦!” “三天两夜…”茅婆道 二人不知茅婆所云,茅婆又接着道:“一封军报从幽州到京城,日夜兼程只须三天。代郡离晋阳才多远?代郡盛产良驹,脚程快,顶多四天就能来回。” “他骗我!又是去见那个毒妇!”卫绣没有心情夸赞茅婆的精明,心里又恨又妒 “现在马上起程,就算赶不上将军,起码他也来不及会华夫人,老奴去给您备份寿礼,陪您会会那妖精。”茅婆沉稳老辣,行事简单利落。 卫绣慌忙收拾行囊… 茅婆半路上对卫绣叮嘱:“到了晋阳,小姐应尽量避免将军与她人同房,只要拖过三天,三天后将军必然返程。” “嗯!”卫绣点了点头。这半年得茅婆指点,她清明了不少。 王浚赶了两天路,一路上骑得不急不徐,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到了晋阳,推说头疼、屁股疼…延迟几天在回代郡。 卫绣日夜兼程,竟让她在半道追上了王浚。 王浚惊愕:“你怎么来了?” “既然是娘大寿,儿子、儿媳都到了,做妾的怎有不到之礼?我大礼都准备好了,一人一份。” 卫绣瞥了眼后方,马背上驮着的两个大箱子。 王浚尬笑:“还是绣儿想得周到!” “浚哥哥,绣儿赶了这么久的路,屁股疼得很,我跟你骑一匹马吧?”卫绣抚着屁股,对王浚撒娇。 这不是我还没来得及用的借口吗?王浚心里那个苦…卫绣走到王浚的马旁,朝他伸出手来。 王浚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她拉上马。若是文世晖跟上次一样,带着府上所有人在家门口迎接,让某人看见他二人共骑一马,真是跳汾河也洗不清了。 “秦离,你先赶到晋阳通知王福和大夫人,将军马上就到家,让她们先到门口候着。”卫绣就像长在王浚身上的反骨,让王浚痛苦又不能清除。 秦离领命离去。 将至王府,王浚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在门口候着,愁肠百结。 “代郡军务紧急,我们还是回去吧?”王浚勒住缰绳 “也不急于这一时。家门口都到了,总要进去看看吧!”卫绣笑得一脸灿烂 王浚下了马,卫绣娇滴滴的声音道:“骑太久了,绣儿腿麻,浚哥哥抱绣儿下来可好?” 王浚已经看到某人的身影,正站在文世晖身后朝他看。王浚满头黑线,硬着头皮把卫绣抱下马来。 卫绣脚一沾地,身子软棉棉的朝王浚靠来。王浚顺手扶着她。 “我腿麻,走不了了。”卫绣可怜兮兮的望着王浚 “文若…”王浚正要唤人过来扶卫绣 卫绣却道:“帐暖春香的事,是该让文若好好查查,指不定姐姐也是被人下药,才怀不上孩子。” “…去把后头的礼物拿来。”王浚继续对文若道 没有男人受得了威胁。王浚深吸了口气,把心里的怒气压了下去,横抱起卫绣进了府。 “唉…”文世晖拉着两个女儿,望着王浚的背影傻眼。 “爹爹怎么不理我们?”王韶问文世晖 文世晖低下头,对王韶解释。 “可能是卫姨娘不舒服,爹爹太着急了。” “天气变冷了,妹妹也觉得身体不适,劳烦姐姐照看孩子们,妹妹先回屋了!”华芳道 文世晖望向华芳,见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妹妹多注意身体便是。” 华芳向文世晖福了福身,回了蓼院。 正厅 卫绣坐在王浚一侧,见文世晖一行人返回,对她略施一礼便坐回王浚身旁。 “姐姐操持若大一个王府,还要一个人照看三个孩子,真是辛苦了。” 卫绣明里夸文世晖,暗里指向华芳不尽母职。 “不辛苦。都是婆子、丫头们在带,我也没做什么。”文世晖也圆滑,她可不当炮灰。 王浚满意的朝文世晖一笑,又朝王韶招了招手。 王韶询问的看着文世晖,文世晖冲她点了点头,王韶才乐呵呵的朝王浚走去。 王浚把王韶抱坐在腿上,父爱满满。 “爹爹的小心肝又重了,有没有想爹呀?” “爹爹长了胡子,韶儿都快认不出了,娘亲天天都让韶儿对着爹爹的画像道:晚安!才可以睡。画像也该长胡子了。”王韶大大的眼睛,软糯的声音很招人疼。 王浚感激又歉疚的望着文世晖,文世晖对他释怀一笑。 卫绣在一旁看得酸溜溜的。“父亲亲近女儿,还须要母亲点头,女儿才敢过来,也真是稀奇!” 众人厌恶的瞄了眼卫绣。 “妹妹没有养育过孩子,并不知道孩子对一切都无所知。小到河边、井口、立木旁边,不警告她们不知道危险;大到见师尊长辈,不教她们不知道尊贤尊长。”文世晖据理 王浚拉过文世晖的手,感激道:“这些都不是小事,亏得你耐性好,孩子在你屋里我放心。” 卫绣嗤之以鼻,小声嘀咕:“说得好像自己生过一样。” “夫君抬我为正妻,贱妾自然不能跟小娘一般的见识。”文世晖指桑骂槐,把卫绣怼得哑口无言。 时间果然能改变所有,比如当年的卫绣——知书打礼、识大体。多年独守深闺,一心爱恋的丈夫只爱别人,那人还毒害她多年不能生孕,心里的怨毒深种,让她失了心性。这样的遭遇又有哪个女人能不怨呢?文世晖是个例外,知道什么是她能抓住的,也知道什么是她喜欢,却止于欣赏的。 晚上,王浚留宿僩瑟轩,一直陪着三个女儿玩耍。 昏暗的院子一角,一个肥圆的身影慢悠悠的掠过。 王浚惊讶:“那不是‘忠犬’吗?它怎么还在?” “我看它经常在我院门前晃,应该是饿了,就经常喂它吃食。后来韶儿来了,跟它很投缘,就把它养院里了。”文世晖道 ‘忠犬’的体形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肚子差不多亲到地面,该有四十斤重了,俨然突破了它这品种的极限。 “那你给它吃什么?”王浚好奇,当年因为它偷吃花,把华芳气得好一阵子不理他。僩瑟轩里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花养着它。 “以前都喂菜花、油菜花,后来它跟韶儿处久了,韶儿吃啥它吃啥。”文世晖道 王浚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喂这些?不愧是爹爹的小心肝,跟爹爹的兴趣相投。” 王浚高兴的捏着王韶肉嘟嘟的脸蛋。 “夫君对韶儿似乎特别爱重。” “三个女儿里面,她长得最像华芳,性子遗传了你,这是最完美的结合。”王浚望着王韶,一脸的慈爱。 “夫君宠华妹妹,只是因为喜欢她的脸蛋?” 关于这一点,文世晖一直很好奇,华芳在她们三个人里,无论是相貌、品性、趣味、智慧都不是最好的,她到底输在了哪里? 王浚想了想,道:“也不是…十二岁的小女孩遇到了坏人会怎么做?比如说你。” “我没遇过坏人,我是独女,家人根本不可能让我独自呆着。趟若我小时候遇到坏人,我想我会大喊‘救命’。” “一般小姐都会这么做,只是有时候危险来得太突然,不一定旁人施救都能及时。” “你还没说华妹妹是怎么做的?” “她把坏人整到楼下,摔昏了。” “她会武?”文世晖没想到华芳有这样的果敢和智慧 “不会。她扯断了手上的珠串,坏人踩到珠子滑下了楼。我父亲一直希望重现祖上的荣耀,他把希望都寄托到我身上…我不求像马伏波那样征战四方,以马革裹尸而还,但随时战死沙场的心理准备我有,我的妻子会经常独自面对种种困难,我希望她聪明果敢,即使哪天我真的战死。” “就像华妹妹这样?” “对不起,晖儿,如果下辈子我先遇见你…” 文世晖捂住他的嘴:“别跟我说对不起,我在尽我所能的做一个好妻子,我不希望你对不起我。” 王浚拉下她的手,放在胸口,得妻如此,今生何其有幸! 六十四章 忠犬之死 “将军…二夫人身体不适,还请将军移步!”门外茅婆的声音响声 王浚一听就头疼。 文世晖见状道:“我出去把她打发了吧?” 王浚点点头 门外,茅婆正往里张望,见文世晖出来行了个礼,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找大夫了吗?”文世晖问 “找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正在瞧病,老奴也不知。” “我跟你去瞧瞧吧!” 文世晖往外走去,茅婆站那一动不动。 “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文世晖问道 “二夫人想见将军。” “你的意思是:将军去了她的病就能好,将军不去还不行?” “二夫人身体不舒服,想见将军也无可厚非。”茅婆厚着脸皮道 “将军军务繁忙又连日奔波,他现在身体也不舒服,需要静养。” “将军不舒服?老奴正好探望。”茅婆抬脚往里走去,元白挡在她面前。 “大夫人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将军需要静养。”元白道 “好狗都不挡道,你一个丫头骗子挡老人家的道,有没有一点规矩?”茅婆发怒 “你一个奴才,在大夫人的院里吆五喝六摆长辈的谱,你们卫家就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将军累成这样,分明是你们这些奴才没有照顾好,你倒猫哭耗子假慈悲来探望。卫夫人在王府这些年也没见生病,你一来就病了,八成是你的八字克主,冲撞了两位主子。如今你还跑到僩瑟轩来祸害大夫人。”元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文世晖没想到:元白栽赃陷害的话也是信手拈来。十分配合的咳了两声,文若赶紧护着她。 “还不赶紧叫大夫来瞧瞧。”元白对下人喝道 “这…”茅婆 “华夫人也是她来了之后就病了。”文若加了把火 “你…”茅婆在厉害,终究一人难敌众口 “还不赶紧把她请出去,要是害三位小姐不舒服,你这条老命也不够陪。”元白道 “你们欺人太甚,我要回卫府请我们大将军做主。”茅婆气得直打哆嗦 “瞧你那一身晦气,把我们府上四位主子都害病了,你还好意思回去告状?其他人也就罢了,反正你也没多少机会接近,若是我家卫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定叫你横着出这道门。”元白霸气侧露,把茅婆吓得够呛。 茅婆刚要撒波,被僩瑟轩的婆子们押进了柴房。 四个装病的人,谁都没想过会让茅婆背黑祸。 “会不会太狠了?卫妹妹会报复的。”文世晖担忧 “卫家现在如日中天,您不惹她,她也一样会来招惹你。既然将军厌恶她,夫人还担心什么?能杀杀她的锐气也好,如果能一招灭了她更好。”元白冷静道 华芳躲在蓼院不出来,卫绣不找她撒气还能找谁?经过今晚,文世晖跟卫绣撕破了脸。 漪桐园,卫绣躺在床上装病,左等右等都不见茅婆回来,正纳闷,漪桐园的看门婆子倒急匆匆的跑进来。 “不好了,夫人,茅婆被锁进柴房了。” “她去请将军,请不来就算了,怎么还把她关起来了?”卫绣吃惊 “听说她八字克主,害得府里四个主子都犯病。” “四个主子犯病?还有谁生病了?” “将军因为连日奔波病了,大夫人虚咳,华夫人染了风寒,还有夫人您都是今天犯的病。您说这茅婆会不会真的克主?”看门婆望着卫绣 “胡扯!”卫绣掀开被子起身,气道:“茅婆关在哪?我们去看看。” “夫人您不是病啦?”看门婆问 卫绣白了她一眼 原来是装病,看门婆领着卫绣往柴房去。 茅婆见主子来,忙起身拍拍身上的茅草。 “小姐怎么来了?您现在病着呢,不能随便出门。” 卫绣望了望左右,道:“不是装的吗,又没有外人。你还好吧?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面来了?” “大夫人身边的丫环太利害了,奴不小心着了她的道。”茅婆羞愧 “你说的是元白吧?那丫头整天阴森森的,皮笑肉不笑,看着就叫人讨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我走便是,看她们谁敢拦我。” “奴出去之后,定叫那元白不好过。”茅婆目露凶光。 茅婆扶着卫绣经过僩瑟轩后门,院内传出‘咕咕…’的声响 “什么声音?”茅婆问 卫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了然道:“前些年夫君得了几只南方进贡的小香猪,他送了只小猪崽给蓼院那位。蓼院那位不喜欢给赶了出来,里面那位为了巴结夫君,反倒把它养了起来。韶儿当它亲姐妹似的,成日里抱着那头猪玩耍。” “小姐可吃过那香猪肉?”茅婆阴笑 “没有。” “老奴也没有,光听这名字就觉得这猪肉香。”茅婆若有所指 卫绣领悟。 第二天中午,趁着王浚陪老夫人聊天,卫绣提着食盒来到僩瑟轩,见王韶在花丛中寻找什么东西,身边只跟着个丫环。 “韶儿在做什么呀?”卫绣笑得一脸慈爱 “‘忠犬’不见了。”王韶皱起稀疏的眉毛,跟两条毛毛虫似的 卫绣蹲下来打开食盒,道:“看姨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肉肉”王韶软糯的声音道 “韶儿真聪明,来,尝一口!”卫绣夹起块肉往王韶嘴里塞。 王韶把头一扭,从小母亲教她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吃完姨娘帮你找‘忠犬’。” 王韶愣愣的看着卫绣。 “韶儿不想找到猪猪吗?吃完姨娘就告诉你它在哪?”卫绣换了块小块的肉喂王韶。 王韶嚼着肉,怎么嚼也嚼不烂,干脆吐了出来。 “你这样可不礼貌。”卫绣佯怒 “嚼不动。”王韶道 “这就是猪猪的肉肉,瞧韶儿把‘忠犬’养得多肥。”卫绣把整盘肉端到王韶面前。 “唔…哇哇…”王韶吓得大哭。 王韶一直拿‘忠犬’当玩伴,如今它被做成了一道菜,还被她吃了一口,太残忍了。 一旁的婢子不敢招惹卫绣,急得直往里跑去请大夫人。 卫绣又把肉往她面前送,王韶吓得把肉一推,整盘肉往卫绣身上扣去,卫绣顺势倒地。 茅婆忙扶起卫绣,掏出手巾给她擦拭油渍。 文世晖走过来,抱着王韶哄道:“韶儿乖,不哭,告诉娘亲怎么啦?” “她倒是乖得很,二夫人好心给她做了碟肉,她不吃也罢,竟把夫人推倒在地,这样目无尊长怎么得了?”茅婆道 “‘忠犬’变成肉肉了!哇…”王韶大哭不止 文世晖望着一地的猪肉,似乎明白了原因。 “妹妹的身子可好?”文世晖对卫绣道,把王韶交给了文若 “托姐姐的福,妹妹休息了一晚上就好利索了,特地带茅婆来请罪,昨晚是她冒失了。”卫绣道,茅婆闻言跪在一侧。 “妹妹的身子刚好,应该呆在屋内多休息才是。做菜这种小事,交给奴才便是,不然要她们有何用?”文世晖看着茅婆,元白也走了过来。 “主子责怪老奴服侍不周,老奴领罚便是。若说老奴克主,老奴不敢认。老奴生在卫府,效力卫主三十余载,卫家如今人丁兴旺,官运亨通,从没有谁说过老奴有克主之相。倒是大小姐,无故推倒卫夫人,不敬尊长,若传出去定招人耻笑:王家有失教化。”茅婆仍然低着头,跪在一侧 “大小姐生在王府,今年三岁半,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不敬尊长,这一点卫夫人可以作证,王府上下都可以作证。昨晚就提醒过你:别来僩瑟轩害三位小姐,你偏不听,今天果真出了事。你不克卫主,不代表不会克王家主子。”元白道 “难道我家小姐就这样白白受辱?我家老夫人恐怕不能同意。”茅婆威胁 王浚赶了回来,抱起抽泣的王韶,又见卫绣一身油渍狼狈不堪。 “韶儿怎么啦?谁欺负你啦?”王浚心疼道 “‘忠犬’变成肉肉了…”王韶指着地上的肉,努起小嘴哭道 “猪养肥了不就是拿来吃的吗?难道还要养着它浪费粮食?”卫绣解释 王浚皱了皱眉,对卫绣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昨晚茅婆冲撞了姐姐,今儿妾身亲自做了道菜来赔罪,遇见韶儿一人在花丛玩耍,就夹了块肉给她尝,她嚼了几口吐了出来,还把菜沷到贱妾身上?贱妾为了躲避摔了一跤。”卫绣委屈道 “这是真的吗?”王浚问王韶 王韶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点了点头。 算计孩子算什么本事?王浚对卫绣的厌恶更盛,往文世晖看去。 “后宅的事,你来处理便好。” “韶儿不敬尊长,理当受罚。念其年幼无知,罚她跪祠堂一个时辰。”文世晖道 “就这样处理,未免有失公允。”王浚道 卫绣一听乐了,满以为王浚是替她出气。 文世晖不解的看着王浚。 “那种不祥之人不处理了吗?”王浚道,武将不信鬼神之说,王浚当然也不信。 茅婆一听脸色煞白。 卫绣急了:“浚哥哥,茅婆看着绣儿长大,你就网开一面饶了她吧?” 王浚替卫绣擦拭身上的污渍。“你瞧你,以前可是最得体之人,现在玺儿不在,那狗奴才也不知道提点,任你在众人面前失了体统。这样的人还是打发了吧?” “可是…”卫绣没说完,王浚扶着她往漪桐园走。 “听说你昨晚不舒服,为夫帮你看看到底哪不好。”王浚微笑 “…”卫绣 茅婆瘫坐在地。 文世晖与元白相视一笑… 六十五章 苦尽甘来 半夜,王浚等卫绣沉睡,悄悄起身去了蓼院。 华芳睡得正香,被一阵摩挲声吵醒,见王浚躺在身侧,正抚着她的脸。 “你怎么进来的?”华芳迷糊道,如果由门入会触碰铃声,没有理由她会不知道。 “半年不见,你胖了!”王浚答非所问,相思不能相见的人大多清减,她怎么相反? “你翻墙?”华芳惊讶的发现 王浚抿嘴默认。 “你进自家夫人房间还需要爬墙?半年不见,你的趣味变得好特别呦!”华芳嘲笑 “那你呢?女儿被人冤枉罚跪都没有半点反应,你怎么当人娘亲的?韶儿是不是你亲生的?”王浚指责 二人极有默契的不提卫绣。 “跪一个时辰算什么?我小时候被罚跪都是以天为单位。”华芳无所谓道 “这么可怜!那为夫要好好疼疼你。” … 清晨,卫绣醒来见王浚还在熟睡,体贴的没吵醒他。 王浚睡到日晒三竿,醒来吃着午餐。 “今天怎么这么能睡?是太累了吗?”卫绣道 “是挺累的。我吃完去娘屋内打个招呼就回代郡,你休息好了在起程吧!”王浚道 “这么着急?”卫绣纳闷,不应该呀?蓼院那位可从头尾都没露过脸。 “现在冬季,正是胡人打劫的时候,不能在耽搁了。”王浚说完擦擦嘴,起身就往外走。 卫绣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回到代郡,二人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大多时候王浚都呆在军营里。卫绣在代郡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时间久了也觉得索然无味。 年节过后,晋阳传来了喜讯:华夫人有喜。 卫绣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是你肚子不争气,怪得了谁?”王浚道 “还不是那贱人给我下药!”卫绣气道 这件事王浚老早找了两个乌桓人顶罪,卫绣当然不信,可也拿不出十足的证据指责华芳。 王浚指着卫绣鼻子:“哎…你别弄拿这当借口,你来代郡快一年了,府里都换了你的人。一年的时间足够你调理身子了,你不也一样没怀上。” “我是一年都没怀上,那她呢?连你面都没见着,她怎么有的孩子?不会是偷人吧?”卫绣流着泪道 “你别血口喷人啊?当然有见面,就上次回晋阳的第二晚。” 事关华芳名节,王浚也顾不上卫绣。 回晋阳的第二晚?那不是在她屋里那晚吗?还当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大半夜都偷溜出去私会,卫绣气疯了。王浚不理会,径自骑马回了晋阳。 王浚找到郭府,一进门就“呵呵”大笑:“华儿真是福星…我王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胡说,你喝大了吧?”华芳没好气道 王浚正准备给华芳一个大的拥抱,华芳用小肚子朝他一顶。 “使不得!使不得!”王浚慌忙避开,扶着华芳的腰,宝贝似的抚着孕肚。 王浚喜笑颜开,又朝郭家二老施了一礼。 “二老身体可好?吃得可好?” “好!好!”郭老太爷鸭公般的嗓门,张着一张无牙之口傻笑,一直乐呵呵的望着小俩口。 “老头子能吃也能睡,就是话说不清楚。”一旁的郭老太道 “外祖母越活越漂亮了,要是华儿到了您这样的年龄,还有您这样的风姿,我一定不找小妾。”王浚玩笑道 “叫你胡说!”华芳嗔怒,一拳打在他手臂上。 “使不得呀!夫人,把你手打疼了。”王浚厚脸皮的牵起华芳的手一吻 二老又是“呵呵…”傻笑 “你跟着卫绣皮都厚了,你们俩在代郡不练兵,天天都练脸皮吗?”华芳又气又好笑。 “你这什么话?谁要天天跟她见面?”王浚白了一眼华芳 “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一次就怀上了?她怎么一年都怀不上孩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华芳问 “我准头好!”王浚痞笑 “去你的,快说!”华芳嗔骂 “我又不是天天都跟她睡一起,挑着时间去呗!” “一年的时间,没有那么巧吧?” “她防范得紧,我没法对她下药,那就对自己下呗!”王浚嘀咕 华芳心头一热,抚了抚他两鬓的尘土。 “一路奔波辛苦吗?” “不辛苦。知道你在路的那一头,我就停不下脚步。” “我们回家吧?”华芳想让他早点回家休息。 “嗯!” 二人拜别二老,马车刚起步,扬辉书院几个字从眼帘经过,王浚让马车停住。 “一晃八年过去了,不知里头有什么变化?陪我进去逛逛吧!”王浚看着书院的牌匾,似有感触。 华芳笑笑,任王浚扶着下了马。 “可能有另一个‘王浚’,后头跟着许多‘左芬’、‘卫绣’、‘李兰心’…”华芳笑道 “为什么你不跟在后头?本将军当年到底哪里差?”王浚扶着华芳的腰,配合她的步伐。 “你太耀眼了!你像阳光,我像影子,我想躲进阴影里,不想站在阳光底下受人注目。” “我还以为你一直把我当月光,想见的时候抬头看两眼,不想见的时候低着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那天我来送你裘袍,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了,我好伤心!” “当年是在哪个位置?” “就在这。”王浚往回走了两步 “站那别动!再跟我说一遍当时的话。” “听说你受寒初愈,我订做了件很暖和的裘袍送你。以后我会盖一座铺满地龙的大宅送你,冬天你也不必受寒!你若生病,就让我来照顾你吧!”王浚说出了当年想说而没有机会说的话。 华芳走到他跟前,掂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我不需要裘袍,也不需要铺满地龙的大宅子,你的怀里就是我最温暖的地方。” 王浚怀抱华芳,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消散在空气里… 代郡,王浚一走,卫绣哭着跑回了娘家。 可怜卫瓘一把年纪镇守边郡,还要整天操心女儿的家事。 “这也怨不了浚儿,你一年都怀上孩子,总不能让他王家绝后吧?”卫瓘道 “上次女儿听了茅婆的建议,已经跟大夫人、华氏都闹翻了,如果华氏生下世子,女儿还怎么在王家呆下去?”卫绣哭诉 卫瓘想了想:“我把我这老骨头拆了给你铺条路,如果在不成,本公也没辙了。” 不日,卫瓘前往晋阳拜访王浑,王浑遣退左右。 “拓跋力微一死,鲜卑已成散沙,北方已不足为患。浚儿在代郡五年了,整天打打毛贼,杀几个散兵游勇,对他的仕途也没多大帮助,看着真让人着急。”卫瓘道 “菑阳公有什么办法?”王浑道 “我已经老了,想过些含饴弄孙的日子,过阵子就向皇上请命回京。” 王浑闻言大喜,细思又觉得不对。 “菑阳公是说幽州、青州都督的肥缺…浚儿太年轻了,他哪能胜任?别说皇上不答应,满朝文武也不能允许。” “两州都督当然不可能。倘若在幽州北面新设平州,用以牵制高句丽,在从幽州划几块地出来,那还是没问题的。” “你是说让浚儿都督平州?” “你糊涂了…平州贫瘠,划来划去顶多不过六郡,当然还是幽州好。” 幽州是军事重地,兵强马足。王浑乐了,天上掉下大馅饼砸中了王家,好像不付出点什么,心里都过意不去。 “亲家有什么需要浚儿做的?” “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成亲多年,至今没为王家诞下一儿半女,实在是有愧。” “绣儿是我王家的贵人,浚儿不会亏待她的。” “有亲家这一句话,老夫放心了。”卫瓘捋着胡子 卫瓘奏请回京,武帝允许,向他询问接替人选。卫瓘按事前的商议,举荐王浚为幽州都督,举崔毖为平州都督,青州都督则由宗室子弟担任。 卫瓘这一手退位兼顾各方利益,崔毖承了他的情,派人到晋阳向文世晖说明情况。崔家一直以文立足,手上没有兵权,这次白得了一个州,文世晖和元白都很高兴。 卫绣的危机解除,而卫瓘一入京就被拜为尚书令。卫瓘一向严以律己,治下极严,尚书台在他的引领下建树极高。 不久,因太子愚钝,越来越多的大臣向武帝谏言:废太子。 武帝对先皇后爱重,不愿违背对她的承诺,想换个利害的师傅调教太子,千挑万选中卫瓘。卫瓘为太子少傅数月,也同样谏言太子不堪大任,武帝不为所动。 幽州 自从王浚升任都督,王家举家迁往幽州。王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桌上的公文仍不见少,他再次佩服老丈人。卫家在幽州治理十几年,人脉极广,王浚不得不向卫绣求助,本就欠了卫瓘的举荐之情,卫绣的气焰又开始滋长。 六月底,华芳羊水破裂,这一胎比前三胎都要大许多,产婆和大夫都说:恐怕是难产。华芳痛得撕心裂肺,仍不见孩子出来。 王家众人在屋外彷徨,只王浚不在。 产婆出来对众人道:“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夫人痛得都没力了,进去一人跟三夫人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不会这么痛。” 卫绣自告奋勇的进了屋,见华芳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灼灼一见卫绣立马觉得不对劲,跑出去问王浚的去向。 文世晖只知王浚去了邻郡,灼灼忙找人。 六十六章 产子风波 “你们忙你们的,我跟她说几句话,你们听到了只当作没听到就好。”卫绣盯着产婆道 两位产婆点了点头,卫绣递给她俩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产婆见了银俩跟看到毒蛇一样怕它咬人,低着头往后缩。人人皆知卫绣与华芳不睦,卫绣行事狠辣,在刺史府惯来横行,下人们惹不起她。华夫人若在生产期间有事,她们同样也要担责。喜莲避了出去,其它丫环借口换热水、催汤药,能回避的都避出去了。 “你们放心,我真的只是说几句话。” 卫绣把银俩硬塞进产婆怀里,转身望着华芳。 “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你祖母已经死了,就是浚哥哥带你去代郡的那一年死的,据说是被你母亲活活气死的。你猜你母亲这四年过得怎么样?” 难怪他当时不让我跟外祖母告别。父亲是孝子,发生这种事,父亲定不能原谅母亲,华芳泪流满面。 “你想知道左芬的消息吗?”卫绣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华芳望着卫绣,她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她早已无力说话。 “听说皇上只把她当摆设,从来没有碰过她,她在宫里过得还不如宫女,宫女过二十五岁起码还能出宫。这是她的笔墨,你想看吗?” 卫绣从袖口抽出一沓纸签,见华芳一直盯着纸签看,卫绣展开来念:“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 卫绣念到一半停了下来,低下头望着华芳,露出瘆人的笑。 “你知道她是怎么进宫的吗?是我托人向陛下进言。左芬那丑样,陛下怎么会看上她?她还一副清高的模样,拒绝侍寝。后宫是什么地方?那些见不着皇上,宫怨积深的后妃们,恨不得扒了她的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浚哥哥每天接送她上学,亲自替她赶马车…我都没有这待遇。” 华芳愤慨的伸出手,拼命的想要抓住卫绣。 卫绣往后退了一步,衣角从华芳手上滑过,华芳的手软棉棉的垂了下来。 卫绣笑嘻嘻地看着她那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明知浚哥哥不喜欢她,还自作聪明撮合。是你给了她希望,她现在每天呆在宫里想着浚哥哥,瘦得已经没人形了。皇上看到她那副瘦骨如柴的模样,应该觉得很恶心吧?”卫绣笑道 “啊…”华芳愤怒,大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随着华芳一声大叫,婴儿洪亮的啼哭声也响起。 “嘤嘤…” “是男孩,是男孩!”产婆大喜 卫绣惊在一旁。 丫头出来报喜,众人大喜,掺着王老夫人进屋,围着世子一顿猛夸,忽而听闻灼灼凄厉的叫唤。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你醒醒啊!” 文世晖绕到屏风之后,华芳双眼紧闭,面无血色。 “在去多请几个大夫来,把府里的家丁都派出去找大人。”文世晖道 众人又开始忙活,负责接生的产婆和丫环面如死灰。 华芳在昏昏沉沉间见到祖母,她在山间一座独楼里洒扫洗涮,过得十分凄苦,她依旧跟华芳走时一样硬朗,只是面如枯稿…华芳想起祖母一生艰苦,无依无靠,经常食不裹腹,还能把儿子培育成才,这是多少女性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待儿子功成名就,她却没能享几年福就走了…以前她总责怪祖母对她刻薄,她生下三个女儿就扔给了大夫人,从没尽过一天母职,唯一喂过一次韶儿,还把她扔地上跟狗一起吃,她对女儿又何曾包容!华芳望着祖母清瘦的脸,愧疚之情难以言喻… 一会儿,诸葛靓的脸呈现在她眼前,这些年她过得还算如意,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他了…不知道她婚前失踪,对于他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也许他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也许他为了平息流言,会匆忙择偶…华芳看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的眼里望尽沧桑… 左芬的脸也出现了,那是她俩最后一次见面:左芬入宫前她去送行,左芬从车厢里露出脸来冲她笑,此时的左芬佝偻着身体,脸瘦得没有一丝血色,慢慢地…两行鲜血从她眼里流了出来。 “啊…”华芳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 “纤纤…不怕!有我在。”王浚胡子邋遢的坐在床前,握住她的手。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他叫过这名字了,仿佛已是前尘往事。 “小姐,你醒啦?”灼灼紧张的声音,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你们怎么啦?也病了吗?”华芳望着二人枯黄的脸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大夫说你在不睁眼,就…”灼灼哽咽道 “瞧把你们俩吓得,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华芳虚弱的笑笑,伸了伸僵直的身体 “你还笑得出来,大人守了您三天没合眼了。”灼灼嗔道 “你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王浚沙哑的声音,眼皮似千斤沉重 华芳把王浚拉进怀里:“我没事,又让你辛苦了,眯一会吧!” 王浚躺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立马陷入梦乡…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灼灼正要离去 “等等…”华芳忙叫住灼灼。“我的孩子呢?” “是个小世子,他很好,都督给他起名‘胄’,现在正在大夫人屋里,大夫人和姨奶奶都把他当成眼珠子似的看着。” “你有没有听说过吴国最近的状况?祖母她老人家还好吗?” “我本来不知道的,你昏迷这段期间老叫老太太,大人说她老人家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灼灼再次滴下两行清泪 原来是真的,那左姐姐的事也是真的罗?华芳默默流泪。 “小姐,你别哭了,还好都督真心待你好,你昏睡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离开过。季霖催了好几次,让都督回去处理公务,他都没理。” 灼灼替她拭去泪珠。 “你也辛苦了,把你惊着了吧?”华芳拉着灼灼坐在床沿 “吓死奴了!奴在这只有您一个亲人,如果你都不在了,我该怎么办?”灼灼继续流泪 华芳替灼灼拭泪:“不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吗?” “产婆说你没力气了,卫夫人来了一趟,你立马就生了!奴才不相信她有这么好的心,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歪打正着。你有没有想过嫁人?趁着我还能在大人面前说两句话,定不叫你吃亏。” 灼灼摇摇头:“自从父母过逝,叔父把我卖去青楼,是老爷救了我,他告诉我:有小姐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你和公子来晋国那些年,她们都欺负我…” “我知道了,你也累了,去睡吧!等你睡醒了,我有件事要你去做,叫喜莲进来服侍。” 喜莲一进屋便‘扑通’跪在华芳跟前。 “夫人,奴婢对不住您!求您责罚。” 华芳望着伏在地上的喜莲,分不清她是忠是奸? “不怪你,我也知道她的为人。你先起来吧!”华芳想起身,王浚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她只得作罢。 “去把世子抱过来让我瞧瞧。” 喜莲出去不久又空着双手回来,尴尬的望着华芳 “夫人,她们不让抱出门。” 华芳不悦:“你就说是都督要见。” “奴也这样说了,可大夫人说孩子太嫩,不宜移动,若是谁要见就去南院。”喜莲说罢低下了头,不敢看主子的脸。 南院是文世晖的住所,最好的东院归了卫绣,华芳住在西院。 这是怕她抢世子,华芳想了想道:“你在跑一趟,就说我身子还没好,世子我没办法照顾,我只是想看两眼;若她还是不肯,我只好请都督把孩子和奶娘一起带过来。” 喜莲转身出去,这次文世晖亲自抱着王胄过来。 “妹妹醒了?世子太吵,我担心吵到你,想等你好些在把世子还回来。”文世晖略有尴尬 “姐姐说什么呢?我哪会带孩子?我不过是想看几眼这差点要了老娘命的东西。” 文世晖这才舒展眉头,大方的把世子抱到华芳跟前。 “我的劲还没恢复,你抱着就好,我就看两眼。” 华芳不好意思让她知道:王浚抓着她的左手不肯放。 “你瞧瞧,他长得多像夫君。虎头虎脑的,刚出生就有八斤重,可沉啦!” 文世晖坐到床沿,望着沉睡的王浚,这父子长得确实挺像。 华芳抚了抚王胄稀疏的头发,欣慰道:“长得还不赖,胖成这样,该把奶娘愁死了!” 文世晖一笑:“妹妹不必担心,请了仨。” “那边可得注意点,她已经耐不住了。”华芳有所指 “小心着呢!胄儿身边吹过的风都是筛过的。”文世晖轻松一笑 “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碰上这么好的嫡母。”华芳逗逗王胄肉肉的脸蛋 “咱们的运气还长着呢!我们一定会活得比别人都好!”文世晖捏着王胄的双下巴自信道 “你这么沉,把你母亲累坏了,赶紧回屋祸害奶娘去。”华芳戏言,见王胄健健康康的,她也就放心了 “那妹妹好好养病,我就不打扰了。” 文世晖抱着孩子出了西院。 “原以为她只是不喜欢女儿,没想到亲儿子都不肯抱一抱,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文若道 元白不搭腔。 “不抱就不抱,这样更好!”文世晖把孩子交给奶娘,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她的病显然跟那位有关,都督会不会处置?”文若道 “大伯父下过命令: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对她不敬。她爹现在是少傅,将来就是太傅,根本没法动她。”文世晖道 经此一事,华芳元气大伤,休养了三个月才康复,在此期间她让灼灼频繁来往慕容部。 六十七章?? 罹难 十一月,羊祜病逝洛阳,不能亲眼看着中原一统,成为他一生唯一的憾事。 晋国早在两年前一切准备就绪,吴主依旧苛政暴虐,只等晋帝一声令下,吴国必成摧枯拉朽之势。武帝辍朝三日,穿着丧服痛哭,并加封羊祜为太傅,把灭吴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翌年十一月,晋国兵分六路进攻吴国,王浑也领了一路从横江渡口进军。机会难得,太原王氏皆参战,除王浚外。 吴国以张悌为相,领兵抵抗。这一仗晋国赢得毫无悬念,张悌军遇王浑军惨败,诸葛靓劝张悌撤退。 张悌却对诸葛靓道:“陛下把兵权都交给我来指挥,我却不能像陆公那样守护疆土,让陛下担惊受怕,让百姓遭受战火涂毒,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东吴败局已定,人人都预见到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何必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葛靓劝道 “不用劝我了!我一向敬佩你父亲节烈,不昔死战以求忠君。如今我也面临这样的结果,也好!” 诸葛靓见张悌决意已定,便自行退走,刚过百步,回头便见张悌死于乱刀。诸葛靓泪奔。 王濬军刚到建业城下,都还没宣战,吴主孙皓便散发解衣,率领群臣出城投降。 至此,吴国灭亡。 武帝重赏所有参战人员,大肆封爵,王浑升为京陵公,王浚的几个堂兄也都封了侯。 华芳听说吴国被灭,父亲殉国,着急的赶回建业,在家门口被家丁拦下。 “我是你家小姐张纤纤,快放我进去。”华芳急道 “休得胡说。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爷一直在家中守孝,你是个什么东西?在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啦?”家丁心里很悲凉,老爷在世时风光无限,这才刚过逝,华家解散了,牛鬼蛇神都上门来欺负了。 华芳百思不得其解,又道:“管家,叫管家出来,他认得我。” “府里出那么大的事,管家哪有空理你这种骗子。”家丁发怒的把门一关 灼灼拍门大叫:“开门,放我们进去!” 华芳虽然带了些人手来,总不能硬闯自己家吧?那不被人笑话死。 “算了,我们去找哥哥吧?”华芳拉着灼灼道 诸葛靓一直在宫中忙着处理投降后的交接事务,直到半夜回到府中。多年不见的纤纤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全然变了样,诸葛靓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哥哥,我想回家看看父亲,可是他们不让我进。”这是华芳见到诸葛靓的第一句话。 诸葛靓变化倒不大,除了穿得老成了些,胡子也蓄了起来。 “我带你去吧!” 时光消磨了一切,也消磨了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二人坐在马车里,竟相对无语。 “我母亲还好吗?”纤纤打破了沉默,父亲过逝,家中只余母亲一人,她无法想像母亲一个人如何度过这些冰凉的日夜? “她…”诸葛靓说不出口,又道:“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侍中府内被愁云惨雾笼照,华芳一进府中直奔正堂叫唤:“娘!” 正堂已改成了灵堂,灵堂内放置两副棺木,‘张小姐’蒙着面纱正跪在灵前烧着纸钱,听到叫声回头一看,一时没有认出眼前这位略微发福的妇人。 “你是谁?”华芳道 ‘张小姐’望着似曾相识的脸没有回答,直到看见诸葛靓才猛然想起来人。 “这里怎么会有两副棺木?我娘呢?”华芳又问 诸葛靓把下人都遣退,‘张小姐’撑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来,把脸上的面纱摘下来,脸上依稀有几粒淡淡的疤痕。 “李兰心,怎么是你?”华芳惊讶 “为什么是我?本应该是你,你走了那么多年,有没有想过爹娘怎么办?夫君又是怎么过的?” 李兰心踉跄的走到诸葛靓身边,诸葛靓扶着她的腰,她替诸葛靓整了整衣领,俨然一副老夫老妻的模样。 “你们…”华芳又是一惊 “还不赶紧给爹娘上柱香。”李兰心回头怒视她一眼 “爹娘?”华芳惊愕,跑到棺木旁边推开沉重的棺盖,灼灼也过来帮忙。 诸葛靓走过来一把按住棺木。“别看了,是他们。” 华芳泪洒满面,望着诸葛靓。 “就让我看一眼,好久没见爹娘了,我好想他们!” “听话,别看了。伯父被乱刀斩首,婶婶见到伯父尸体后刎颈,却怎么也不肯闭眼…我想她应该是在等你吧?现在都已经两个月了…我想你一定会回来了,就一直没有封棺下葬。” “既然母亲想见我,就让我们母女见上一面吧!”华芳肯求道 “你凭什么想见就见?这些年一直是我在陪伴她,你都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爹爹是死在王浑手上,你还替仇人家生儿育女。”李兰心指责 自从张老夫人过逝,张悌不肯原谅李兰心,每每李兰心来看望张夫人,都会避开张悌,直到他出战的前一天,特意把李兰心唤来,他说他若不幸战败,希望她能照顾夫人。 即使张悌不说,李兰心也会这么做,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母亲,只是她终究不是亲生的,留不住张夫人。李兰心不甘心… 华芳跪倒在诸葛靓面前哭道:“我求你们了!让我见见他们,我求求你们了!” 诸葛靓不忍,扶起华芳,给灼灼递了个眼色。 灼灼把棺盖推开,里面阵阵恶臭传出。 五月的天气,尸体已经开腐烂,张悌的面部已经模糊,张夫人倒还好,瞪着两只灰白的大眼…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华芳见父亲这副惨样,哭得声嘶力竭,瘫软在地上… “说说看,这些年你都在干嘛?”李兰心冷冷的看着华芳,没有丝毫怜悯,就像张夫人丝毫没有顾及她,毅然绝然自刎…她也恨:多年的真情陪伴也比不上的血脉亲情。 “我…”华芳早就恢复自由,她顾忌王浚的心情,始终没有过问吴国的事情。灭吴之事太大,王浚自知是瞒不过,才亲口告诉她,让她回吴国把母亲接过来。华芳以为吴国被灭,最危险的应该是诸葛靓,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她那官场左右逢源的父亲会节烈殉国… “王浚带着你在草原上潇洒,你爱上了他,年年忙着为他生孩子,就连你身边的小丫环惨死野外,你都没功夫追究凶手。”李兰心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小雨说的恩公是你?”华芳盯着诸葛靓 诸葛靓默认。 “我堂堂男儿,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不会因为东吴被灭就没有了容身之所。我依然生活在司马氏的土地上,我可以一辈子平庸的宠妻爱子,可以一辈子不为官,也就不用见司马氏。可是伯父和婶婶再也不会回来了…”诸葛靓很感激华芳为他做的一切,只是现在各自有了家庭,已经不在是彼此的港湾。 “你不需要我,我做的这些都是白废功夫…是我错了!”华芳抽泣着从地上爬起来,跪到父母灵前烧香。 “公子,平心而论:去晋国不是小姐的错,怀上那个孩子也不是她愿意的,小姐只是按照上天的安排走了下去,你不也是这样吗?”灼灼道 诸葛靓竟然对灼灼的话无言以对。 灼灼又对李兰心道:“还有你,不也一样是抛弃父母追求爱侣。只是你的父亲运气好,打了胜仗。我家小姐还不是自愿到晋国的,关于孝道,你没办法跟她比。” 李兰心语塞。 灼灼弄了一身丧服给华芳换上,二人一同跪在灵前守孝。 李兰心安顿好两个儿子又返回灵前。 “给你准备好了房间,累了就休息吧!不必为了守孝真的三天不吃东西,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做给别人看,爹和娘更不想看到你损伤身体。”李兰心自从有了孩子后,母性也多了起来,她知道诸葛靓不放心华芳一个人在这边,特意过来陪着。 “谢谢你!”华芳诚心道,如今她在东吴无父无母,李兰心的照顾竟让华芳感到了一丝家庭的温暖。 “不用谢,我也是娘的女儿,本就是我该做的。”李兰心以为她指是守灵的事 “我是想谢谢嫂子!”华芳凄楚的脸上??出一个微笑 李兰心吃惊的望着她,没想到她们斗了那么多年,一夕之间竟变成了一家人,华芳是第二个认可她的人,第一个是张夫人。 “你笑得真难看!”李兰心感动的泛着泪光 “你还好意思笑话我?你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华芳指的是李兰心脸上的疤痕 “还不是因为你。你跑了,朝廷找张家要人,我只好毁了脸冒充。”李兰心嗔怒 “那是你捡漏,不然哪能嫁给我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哥哥?” 华芳怼完,二人相视一笑,以往的恩怨就此销溶。 六十八章???? 元白姓崔 华芳不在,卫绣没有了发泄的对象,日子过得无聊透顶,每每看到文世晖带着世子出门,众人前呼后拥的好不热闹。世子‘吚吚呀呀’的学语,童言妙趣,惹得周遭的人笑声不断。 “我也想领一个孩子养。”卫绣看着眼热 “那也得是大人的孩子呀!眼下只有华夫人有育,总不能跟她预约下一个吧?”玺儿道 “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吗?” “您是说小世子?想都别想了!别说华夫人不同意,就大夫人也不会放手。瞧她看得跟自己生的一样,老夫人送小世子的东西都要检查三遍。”玺儿惊道 “那贱人害我不能生育,让她赔我个孩子怎么啦?”卫绣理所当然道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可那毕竟是华夫人的孩子,等他长大了知道您曾经害过他和他亲娘,他能放过你吗?”玺儿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你生一个得了?”卫绣生气 “大人也看不上我呀!” “没用的东西,去给我找个漂亮的来。”卫绣轻戳玺儿脑袋 “您还不够漂亮?您曾经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大人不也只宠华夫人吗?” “那怎么办?去找个跟华芳一样的人?那可不容易。”卫绣愁道 晚上,王浚回到东院,卫绣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酒菜和歌舞,直把王浚灌趴。王浚睡得正香,身上有只不老实的小手搅得他睡不安宁,睁开眼,见玺儿穿得凉快的伏在他胸前。王浚大怒,一脚把她踹了下来。 “狗东西,敢背主,滚出去领五十杖。” 玺儿吓得伏在地上直打哆嗦。 “大人饶命!是主子,是主子说她有愧,没为王家生下一儿半女,才让奴来侍候大人。” 王浚酒劲未过,懒得搭理她。 卫绣听到动静跑了进来。“这是怎么啦?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王家传宗接代呀!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那个能生的跑到吴国这么久都不回来,指不定跟诸葛靓在干什么呢?” 王浚一听更来气,他和华芳这么多年的夫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更何况诸葛靓儿子都有了俩。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 王浚说罢,气冲冲的去了南院,文世晖的温柔都没能抚平他的怒气。望着一旁元白忙碌的身影,王浚想到华芳还要守孝三个月,加上回来的路程得五个月了,跟去的护卫说她每天跟诸葛夫人同吃同住,这个诸葛靓还真会依葫芦画瓢,竟然照搬他的套路找人假冒纤纤,不知道那个冒牌货跟纤纤长得像不像?听说戴着面纱,应该不可能像吧! “你在想什么?”文世晖见王浚一直睁着眼发愣 “你有没有见过两个长得很像的人?” “双生子吗?没有。” 王浚依旧望着元白 “元白跟华妹妹不像。”文世晖蓦然道,她回想起洞房花烛夜,夫君抱着元白叫纤纤… 王浚惊得转头望着文世晖。 “你也觉得她们俩像吧?她们的眼神都很冷,对什么都不屑一顾。我华儿是华家独女,智勇过人,傲一些也是有资本的。元白一个丫环,凭什么?” “是是是…就许你家华儿傲,元白也不是普通的丫环呀?”文世晖没好气道 王浚不解的望着文世晖。 “元白姓崔,她是我舅父的女儿,她母亲家道中落堕入风尘,在元白十一岁那年就走了。我舅妈又那样…舅父只能忍痛把她送了出来。”文世晖解释 “哦…挺可怜的!”王浚是庶出,自然懂得其中的痛苦 文世晖望着夫君,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可怜傲气的婢女,他该不会是想华芳想疯了吧? 东院,卫绣借腹生子失败,无计可施的她来到花园散心,见文若和几个婆子正带着小世子晒太阳。 快两岁的王胄长得莲藕似的惹人爱,见谁都笑嘻嘻的。 “姨姨…”王胄操着口齿不清的语音,伸出手来要卫绣抱,孩子纯净的笑容最让人暖心。 卫绣抱起王胄软绵绵的身子,心里莫名的踏实。 “姨姨美美…”王胄抱着卫绣的脖子,乐呵呵的在她脸上亲了一脸口水 卫绣被王胄的笑容感染,也笑了…难怪文世晖不厌其烦的养着华芳的孩子,孩子带来的欣慰和满足不是任何东西能代替的。 “该午睡了,我们回屋吧?”一旁的文若紧张的从卫绣怀里抱走王胄 卫绣的怀里顿时凉嗖嗖的,抚着胸口王胄的余温,心里惶惶然的空虚,卫绣眼里满是落寞… “小姐,你怎么啦?”玺儿发觉卫绣的异常 “我们在去找找,一定会有跟她像的人,趁她没回来,说不定真能怀上孩子。”卫绣似乎有些疯狂,看得玺儿不知所措 傍晚,文若把白天的经过跟文世晖说了一遍。 “这卫夫人不会是想来抢世子吧?有好几次奴都见她盯着小世子傻笑!” 文世晖冷笑:“那她还真是可笑!” “她不是可笑,她是疯了!奴在街上看到有人拿着华夫人的画像,重金寻人。”元白冷冷道 “华夫人不是在吴国吗?找她做什么?”文若道 “不是找华夫人,是找与她相像之人。我还听说卫夫人曾有意让玺儿侍寝,但被大人拒绝了,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元白道 文世晖沉默,这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如果卫夫人真能得子,有卫瓘给她撑腰,指不定世子归属。 “元白,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想过找个归宿?”文世晖道 元白低着头沉思:“也不是没想过,奴不想做妾,也不愿将就。” 文世晖听完脸色一沉,过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问道:“你觉得大人如何?” 说到现在,元白总算明白文世晖在问什么。 “表小姐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差。大人专情,世间难得,可惜我不是华夫人。” “你还记得当年我大婚?大人抱着你叫纤纤…前段时间他还问起你,说你跟华夫人很像。华妹妹生了四个孩子,身材容貌都走了形,怎么能跟你比?”文世晖道 文若也盯着元白瞧,她们的神态确实很像。 “你看什么?”元白皱眉对文若道 “奴在想:大人为什么会喜欢你们这种冰砣子?”文若道 “这不难理解:我那故去的公公名声、家风都很好,夫君是家中独子,不但没有染上半点纨绔子弟的劣习,还被调教得勤勉英勇,整个太原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他从小受尽贵女们追捧,根本不在乎女人为他付出有多少…夫君善武,喜欢征服和追逐,喜欢刚烈兼通谋略的女子跟他并驾齐驱…我和卫绣都太文弱…”文世晖这样解释,心中是遗憾,是无奈…人生只能活一次,她无法变成这样的女子。 “我愿意…”元白道 “你说什么?”文世晖一下没转过弯来 “我愿意一试!”元白的娘亲是没有名份的外室,崔家有六房小妾,像她娘这样没名没份的还不知有多少?王浚是她见过的最专情的世族子弟,她也想象华夫人那样,跟心爱的人策马奔腾,同进同退…也许她会落得跟文世晖一样的下场,一辈子望穿秋水也不能得偿所愿,但那又怎样呢?起码她尝过了情爱的味道… 七夕 这是一个情人相会的日子,华芳还在建业,王浚苦闷的喝着酒,文世晖把微醺的他扶回房间。 朦胧间,王浚闻到浓浓的栀子花香,难道是华芳回来啦?王浚惊喜的睁开眼,见是元白在为他擦洗,扫兴的又闭上了眼。 “卫夫人身体不适,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元白道 “不去!我又不是大夫。”王浚厌烦的翻过身,甜甜的香味一直萦绕在侧,让他心神不宁。 元白拉过王浚的肩膀,把他的身子翻过来,拉着他的手擦拭。王浚惊讶她的大胆。 “大人若不去,卫夫人该不高兴了!”元白道 “本公现在也很不高兴!”王浚道 “为什么?”元白伏身替王浚轻柔的擦着眼睑 王浚的双眼被热毛巾蒙住了,鼻子却闻到更浓的栀子花香味,心情也舒爽许多。今天是七夕,他好想华芳… 见王浚不答话,元白拿开热毛巾,直瞧着他的眼睛。 王浚望着近在咫尺的眼,真的跟华芳好像,抱起元白一个翻身… 翌日天未亮,元白起身穿衣。 “你起那么早干嘛?”王浚疲惫的躺在床上 “不下蛋的母鸡会被吃掉,不干活的丫环会被卖掉。”元白不多言 “呵呵…”王浚突然发笑,这丫头还蛮有趣。 “你笑什么?”元白不悦 “死丫头,过来!”王浚命令 元白走到床边。 王浚一把把她拉上床。 “是谁教你的?”王浚严肃道 “你指的是?”元白问 “你身上的香味。”王浚依稀嗅到这股浓浓的香味 元白嗅了嗅双手,道:“您说的是栀子花香呀?小世子很喜欢,这花太招虫子了,奴摘了半天才摘出一把干净的,放小世子房间催眠。” “以后别在碰这香味。”王浚不悦,他不愿他最美的回忆掺杂 元白退出了房间,文世晖忙把她招了过去问话。 “如何?夫君可有说怎么安置你?” 元白摇了摇头。 文世晖泄气,道:“总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怀上孩子,不怕他不认账。” 可惜事与愿违,此后王浚再未碰过元白。 元白依旧冷着脸,她要的不是认账,她想要的更多…她也知道这个过程会很漫长,还好,她有足够的耐心。 六十九章???? 嫂子 建业城外,一行人骑在马背上,华芳踏上归程,竟然有些不舍李兰心。 “卫绣这人你要当心,六英的双眼是她弄瞎的,当年她也不过十三岁。”李兰心道 华芳听得一头雾水。 “六英正是谢雨的母亲——秦氏。”李兰心又道 “那秦姨知道吗?”华芳吃惊,也终于明白小雨那样优秀,也只有六英这类人能培养。 “知道,小雨的事她也知道了。”李兰心道 华芳沉默,卫绣总是找她麻烦,她也有忍无可忍时候,但也奈她不得。 “若是那边太难熬就回来吧!我这嫂子大度,不会嫌弃你这二嫁女。”李兰心玩笑 “你还是看着我哥哥吧!你还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得罪施淑女的吧?”华芳也不甘示弱 诸葛靓拼命给她使眼色,华芳视若无睹。 “你这臭脾气,得罪人不是家常便饭吗?” “你这样想比较开心就这么想好了!” 李兰心静静地望着华芳,见她真不打算说,渐渐的眼神开始冒出火来,抡起鞭子就要遭她的马屁股挥去。 “哎…哎…不准打啊!要打就回去打你夫君去。”华芳指着李兰心的鞭子道 “我数到三…” “别数了!别数了!你夫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施淑女对他一见倾心,他又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就变成这样罗…”华芳一副无可奈何 李兰心朝诸葛靓飞去一记刀眼,诸葛靓赶紧把头扭向别处。 “可不止呢…”没等华芳说完,诸葛靓朝华芳的马屁股狠踢一脚。 “走嘞!” 马儿奔了出去,华芳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一行人紧随其后。 “打起精神,打趴卫绣!”李兰心在后大喝 华芳笑别… 晋阳郭府,华芳没有回幽州,母亲往生,外祖母也应该知情。拜过二老,华芳望着须发皆白的外祖父,实在不忍心他们受如此打击。 “你从建业回来,有没有把你母亲接回来?”郭老夫人道。 东吴被灭张悌殉国,这样的大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晋国老百姓皆欢天喜地。 “母亲…母亲她不愿回来!”华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为什么不愿回来?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过呀?” “也不是一个人,哥哥也在,嫂子把她当亲娘一样,还有两个侄儿要人带,她脱不开身。”华芳转过背,偷偷抹掉了眼泪。 郭老夫人将信将疑,都说母女连心,早些日子她心疼了一阵,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小四都做祖母了,我们也老了,照顾不了她多久,这样也好。”郭老太爷操着漏风的嘴道 “外祖父瞎说,纤儿看您活到一百都不成问题。”华芳道 众人一乐。 薇轩,华芳盯着母亲亲手种下的蔷薇伤心,花依旧开得烂漫… 郭老夫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你老实说,你母亲现在到底怎么样?”郭老夫人严肃道 华芳心下一惊,泪汪汪的望着郭老夫人不语。 “她怎么啦?你说话呀?”郭老夫人见华芳哭,心里更着急。 “母亲回不来了,她随父亲去了。”华芳哭道 郭老夫人闻言身子一软,灼灼赶紧扶住。 “老夫人,你怎么啦?” “外祖母,生死由命,您要保重身体!”华芳惊道,二人把她扶到椅子上 “我早叫她别嫁那穷书生,她偏不听,现在好啦!都是那畜生害了我女儿…”郭老夫人哭骂 “外祖母别这么说,父亲也已经尽力了。” “他尽力有什么用?他都不敢忤逆那尖酸刻薄的娘,明明护不住我女儿,何必信誓旦旦拉她下水。张悌这个骗子,把我女儿还回来…”郭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晕厥 华芳留在晋阳,照顾郭老夫人直至康复,等她回到幽州,王浚已经带着卫绣去京城拜寿,卫瓘今年六十整。 幽州 文世晖把华芳的家书递给王浚。 王浚看完气得把信撕得稀烂,华芳八月就到了晋阳,九月都还在那,说是郭老夫人病重,人老了哪有不生病的?若是郭老夫人一直病着,她还不回来了不成? “她就算骑的是头驴也该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都比我重要。” 文世晖又气又好笑。 “要不贱妾给妹妹去信,就说夫君病了,让她马上回来照顾。” 见自己小妾还需要装病,王浚更生气。 “你叫她别回来了!” “好的!”文世晖立马应道 王浚白了她一眼,瘫在椅子上。屏风的另一边,元白安静的坐在熟睡的王胄身傍。 这丫头还蛮有骨气,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她竟然安静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她不会真的跟华芳一个德行,对他不屑一顾吧?王浚隔着屏风欣赏元白朦胧的身影。 “还不给大人斟杯热茶。”文世晖道 文若正要动手,文世晖给她使了个眼色,文若把茶盏送到元白手上。 “胄儿该洗澡了,把他抱出去醒醒神。”文世晖对文若道,屋内只剩元白和王浚。 “如果奴婢是华夫人,也不会想回来。”元白把茶端给王浚 王浚怒视元白。 “华夫人很聪明,也架不住天天被人找茬,您又不肯为她得罪卫少傅。”元白道 “你胆子很大!”王浚表情冷峻,她说的是事实,只是没人敢拿到台面上说。 “奴婢的胆子不大不小,刚好合适。”元白也冷冷的答 王浚拉过元白的手轻嗅,她果真没在碰过那花,她手上是绿茶的香味,太平淡了,王浚兴致怏怏的放开了元白。 “你想要什么本公都赏你…除了名份。”王浚不是白占姑娘便宜之人。 元白打量王浚上下,也不客气。 “就你身上这只貔貅吧?” 华芳当年送过他一只青玉貔貅,后来被他丢弃,二人合好,华芳又送了这只。王浚皱眉 “换一样吧?这是凶物,又值不了几个钱。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不要些宅子、商铺之类的傍身之物?” “奴听说佳偶能傍身,子女也能傍身,但没听过钱财能傍身。奴不够资格站在大人身边,只想要一件大人的随身之物。” 话以至此,王浚在也不好拒绝。翌日,王浚带着卫绣去了京城。 华芳回到幽州,没有王浚的王府冷冷清清的,下人们总在她背后窃窃私语,她命灼灼打听情况。 灼灼唯唯喏喏的走到华芳面前。 “小姐,奴听说…” “听说什么还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华芳好笑的看着灼灼 “奴听说元白有孕二个月,大夫人正给她保胎。”灼灼看了一眼华芳又赶紧低下头 “未婚有孕能把你吓成这样?”华芳好奇,想想又觉得奇怪,未婚女子有孕可是伤风化的大罪,大夫人为什么还给她保胎? “孩子他爹是谁?”华芳问 “听说…听说…是将军。”灼灼吞吞吐吐 华芳一个晴天霹雳,二个月前她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悲痛欲绝,他的夫君却在风流快活;他都没空陪她奔父丧,却有空陪卫绣上京祝寿… “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将军不给她名份?”华芳疲软道 “将军还不知道元白有喜,可能担心小姐不高兴…”灼灼话到一半就住了嘴 怕我不高兴?真的这么为我着想,就不会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华芳嗤笑一声。 “去看看胄儿,顺道看看元白。”华芳带着灼灼往外走 南院,半年不见华芳,王胄已经不认得她了,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华芳失望的看着王胄玩布偶,道:“怎么不见元白?” 文世晖一惊:“她身子重,正在养胎。” “以前没听过夫君对她有什么特别?怎么突然之间孩子都有了?”华芳直言 “嗯…妹妹也别介意,夫君可能是醉酒,一时兴起。”文世晖尴尬 “我们的夫君可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应该没这么简单吧?”华芳一笑,审视文世晖 文世晖不敢得罪华芳,正语塞,元白出来解围。 “参见华夫人!” 华芳刚进院子,文世晖便让元白回避,她一直躲在窗外偷听,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本就不该躲。 “我是不是应该唤你一声妹妹?”华芳嘲笑 “奴婢不敢!”元白赶忙跪伏在地。 “我们刚刚正在聊:奴婢背着主子,爬到男主人的床上。这样的婢子该不该杀?”华芳厉目 “奴婢不敢背主!那天大人气冲冲的从卫夫人房里过来,恰巧主子身子不舒服,就让奴婢去伺候。”元白惊道 “我家夫君是什么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瞧得上的。”华芳嘲笑 “大人曾说过:奴的神态与夫人年青的时候相似。可能是误认了吧?”元白一直伏在地上,回话的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华芳大吃一惊:跟我年青的时候像?我今年才二十六,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即便未老,身材、容貌早已不复当初。是这个原因吗?浚哥哥不顾我丧父丧母之痛,却带着卫绣去祝寿,是嫌弃我相貌丑陋? 华芳失魂落魄的出了南院,文世晖正要唤住,文若拉了她一把,指着地上冷汗涔涔的元白。 “快叫大夫。”文世晖急道 七十章?? 失算 “这是在地上跪久了,受了寒气又遭惊吓。老夫开几副药,注意静养便可。”大夫把完脉道,文若送大夫出南院。 “你刚刚真不应该这样顶撞华夫人,若你们闹起来,夫君定然偏帮她。”文世晖对元白道 “夫人不必担心,奴婢不是被她吓得差点小产吗?现在理亏的是她,只要传扬出去,赵姨娘不会坐视不管的。”元白无所谓道,有了这场病,以后在也不会有人找她麻烦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一举得男?万一是个女儿,你在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文世晖望着淡定的元白,一直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 第二天,府中上下都在传:华夫人害元白小产。赵姨娘忍不住往西院跑。 “你爹娘的后事料理得如何?”赵姨娘道。她对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且不说华芳为王家诞下世子,二人都是直性子,反倒是儿子怕她带坏了儿媳,不愿她俩走得太近,这算什么事?赵姨娘心里郁闷 “有哥哥和嫂子帮忙,一切都很妥当。”华芳答 “浚儿不在,你会不会闷?” 华芳摇了摇头。 “元白昨天差点小产了,你要是没事,还是别往那边跑了。” “那我的孩子呢?也不能不让见吧?” “让她们带出来见吧?” “姐姐一人照料一大家子太辛苦了,还有个孕妇要照顾,不如我的孩子我自己带吧?” 赵姨娘纳言:这件事似乎有点大。 “胄儿养在哪不都姓王?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不希望他受冷落。万一…”华芳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万一什么?”赵姨娘道 “元白行事阴沉,浚哥哥都不知道状况,她就不声不响把孩子都怀上了,万一她生下儿子,觑觎世子位,起了歹心…我不能放心。”华芳道 “我也不放心!”赵姨娘觉得有理,带着华芳往南院要人。 赵姨娘是个粗人,相对于文世晖这种书香世家的千金,她更喜欢华芳这类跟她一样的粗人。 文世晖一听二人来意,当即傻眼。 “妹妹没有带过孩子,还是养在儿媳这妥当些。”文世晖对赵姨娘道 “孩子养在亲娘那是天经地意的事,有婆子丫头照顾,也不需要她操心。绣儿不在,你要兼顾这一大家子,又要照顾元白的肚子,累坏了你,我们无法对你爹娘交待。”赵姨娘对于后嗣问题是异常坚决,指挥着婆子直接把人接走了。 元白听到动静也来劝:“姨奶奶,世子事大,等大人回来定夺也不迟。” 赵姨娘把元白让到一旁的椅子上,不由分说道:“你坐一边别掺合,仔细肚子!” “娘…”文世晖着急,知道赵姨娘一向鲁莽,又不能跟她硬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王胄带走。 京城 卫瓘的寿筵,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几乎都来齐了,赖于这次灭吴封功,新晋的权贵不少。王浚放弃这次立功的大好机会,王、卫两家都替他可惜,他自己原本没觉得什么,当许多曾经远不如他的人跟他平起平坐,心里难免不舒服,对面的卫宣朝王浚微笑举杯。 “四弟又瘦了。”王浚回敬道 卫宣身旁的繁昌公主脸色微变。卫宣婚后常往青楼勾栏跑,有时夜不归宿,她去勾栏找过卫宣,见到他身旁的风尘女子有些眼熟,后来进宫见到左贵嫔才想起来那女子像谁。卫宣虽然常去青楼,却没有娶回一房妾室,只是酗酒伤身,繁昌公主屡劝无果。 “多谢姐夫关心,姐姐倒是圆润了不少,你可不能让她吃太好了!”卫宣玩笑道 “让你胡说!”卫绣一颗花生米扔过去。 卫宣往繁昌公主身后一躲,可怜兮兮道: “公主…有人欺负你夫君。” 繁昌公主瞥了卫宣一眼。“三姐怎么不拿牛头扔他?” 段部进献了一头硕大无比的牛祝寿,牛头足足烤了六个时辰才熟,此刻正摆在寿星面前,光那对牛角都比卫绣胳膊粗,真要举起来扔卫宣,他小命休矣! 卫宣惊恐的从公主身后钻出,道:“姐夫,我姐姐虽然凶悍,你也要多担待,千万别把她休回来,这两个女人加在一起比老虎还恐怖。” “卫宣…”“驸马…”二个女子配合,夹起大把辣椒、花椒往卫宣嘴里塞,卫宣顿时苦不堪言。 众人一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王浚和卫绣踏上了归程,同时也得到了元白有喜、华芳夺子的消息。 西院,华芳哄着王胄玩耍,这几天为了跟儿子熟络,她也是煞费苦心,但凡能亲力亲为的都不假手于婆子,好在血脉有天性,母子相处圆融。 “姨姨…”王胄望着华芳笑 “我是你娘,你要叫我娘亲。”华芳道 “胄儿有娘亲。”王胄一本正经道 “大夫人是你母亲,我是你亲娘。” 王胄顾自骑木马,不在理会华芳。 “你叫我娘亲,我带你骑真的马,你爹常骑的那种。”华芳比出个骑马的姿势 “真的吗?”王胄兴奋 华芳立马让灼灼把‘乘风’拉来,‘乘风’是王浚送给华芳的良驹。 “你先叫娘亲。”华芳道 王胄犹豫。 “你大姐会骑马,是爹爹教的,儿子学骑马得娘亲教。你不叫我娘亲,就永远别想骑马。”华芳威胁,骑到马背上俯视王胄。 王胄仍然犹疑。 “我数到十,你在不叫我就走了。一、二、八、九、十”华芳耍心眼 “你数错了。”王胄纠正 “反正我数到了十,你没叫,我走了,你回去骑你的木马吧!驾…”华芳猛抽马背,马儿受惊,双蹄腾空,一声嘶吼…华芳稳稳的坐在马背上,等马儿双蹄落在地面,四蹄绝尘而去 “好帅呀!”王胄惊叹过后急忙朝华芳的背影大叫:“娘亲…” 华芳拉住缰绳。“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王胄短小的身子,颤微微的跑到‘乘风’跟前,在也没有任何迟疑。 “娘亲!” “想让娘亲做什么?”华芳得意的笑。 “胄儿想骑马,娘亲教胄儿可好?”王胄道 灼灼把胄儿抱上马背,母子二人欢快的往外奔驰。 “娘亲,前面有匹马,我们能追上它吗?”王胄兴奋道,华芳用披风把他罩住,只让他露出一张小脸蛋。 “能。”华芳的‘乘风’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追上也是轻而易举 “娘亲,我们能追上那只小鸟吗?”王胄又兴奋道 “它有翅膀,追上它是不可能的。今天没有带弓,改天娘亲把它射下来送给你。”华芳望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蛋,甚是可爱。 “娘亲会射箭,娘亲好厉害!胄儿也要学。”王胄一脸崇拜的望着华芳。 “胄儿多吃饭,等在长些个就能拉动弓了。”华芳抚了抚王胄的小脸蛋,冷冰冰的,心里不免担忧 “嗯!”王胄点点头 “胄儿冷吗?我们回吧?” “不,在骑会儿。” 华芳不忍儿子失望,直到王胄打了第一个喷嚏才往回走。回到西院,华芳让人煮了一大锅茯苓、红花、艾草、生姜等驱寒汤,母子二人共同沐浴,王胄竟然在水里睡着了。灼灼把他包好了抱到床上。 “世子今天终于开了口,玩得也很开心,以后不怕南院找借口了。”灼灼道 “他老子我都手到擒来,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可担心的?灼灼你说我是不是很丑?”华芳不担心王胄,她更担心王浚会嫌弃她变形的身材,在也不愿多看她两眼。 “小姐是让奴说真话吗?”灼灼有些为难 华芳瞅了瞅下垂的胸腹,自己也嫌弃。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吧!” 晚膳已过许久,王胄还没起床,婆子们才发现他发烧了,西院忙做一团,文世晖和两位老夫人都赶了过来。 待大夫开完药方,文世晖道:“胄儿还是养在我那吧?” “养在你那就永远不会生病吗?”华芳道 “那怎么可能?起码至今为止,妾身没让他染过病。” “既然姐姐也不能保证,胄儿只是凑巧生了场病,何必没完没了?” “凑巧?胄儿是骑马才染的病,你让两岁的孩子骑马,亏你想得出来。” “骑马怎么啦?王家以武立家,公公若是在世定不会反对,自古慈母多败儿。”华芳刚说完,坐在床边的王老夫人发话了。 “你们俩够了!胄儿都要被你们吵醒了。” 王胄果真悠悠转醒。 “那就让胄儿自己决定吧?”文世晖道 “大祖母、二祖母、母亲,胄儿饿!”王胄揉着眼睛道 文世晖见王胄唤她没有唤华芳,心里正高兴,接过喜莲递过来的饭菜喂了小半碗,王胄便死活不肯在张口。 “胄儿还想骑马打鸟吗?”华芳站在文世晖身后道 “想!”王胄乐道 “爹爹能吃十碗饭,骑三天的马也不会累,还能挽弓打死一头牛。胄儿现在只能吃半碗饭,骑半个时辰的马就会生病,弓也拉不开。还是别骑马打鸟了,这饭也太难吃了。”华芳哄骗 “娘亲…胄儿能吃饭,也能骑马。”王胄说完吃下了整碗饭。 两位老夫人相视一眼,心中也有了底。 婆子们把王胄抱进浴房,重新擦洗了一遍。 “胄儿跟着亲娘比较合适,母子分离有悖天理。”王老夫人道 “娘,我可以把胄儿照顾得更好。”文世晖不乐意 “你确实照顾得比华儿周道,但胄儿是我们王家唯一的男丁,他负担着整个王家的命运,不适合娇养。当初浚儿他爹可要比华儿狠心多了!”王老夫人劝道 “你还是照顾好元白的肚子吧?说不定也是个儿子呢?”赵姨娘也劝道 元白即使真能一举得男,世子之位也只能是华夫人的儿子。文世晖很清楚这一点,得不到两位老夫人的支持,她只得作罢。 七十一 过招 王胄洗好澡出来,文世晖朝他招招手,王胄立马扑到她怀里。文世晖用额头抵住王胄的额头试温度,还好,烧得不利害。 “胄儿想跟母亲住还是娘亲住?”文世晖仍不死心 王胄想了想道:“母亲能带胄儿骑马吗?” “胄儿忘记了啦?你现在还生着病都是因为骑马,等胄儿长大了让爹爹教你可好?” 文世晖是个温柔的女子,王胄对她的依赖是很深的,只是她太过正经,王胄在她那里并没有多少乐趣。王胄往华芳看去。 “来娘亲这,娘亲教胄儿骑马打猎。但胄儿要乖,多吃饭,少吃零嘴,这样才能快些长高长大,才能拉很大的弓,打大老虎…”华芳对王胄温柔一笑 “打熊!”王胄挣脱文世晖,欢快的朝华芳跑去,文世晖好一阵失落。 “我家胄儿的肉肉呢?”华芳抱着二十来斤重的王胄道,王胄养在她院里十来天都没见长,养在文世晖那似乎一天一个变化。 王胄捏着自己肉肉的脸蛋。 “娘亲身上有肉肉,爹爹身上也有肉肉,胄儿的肉肉都长脸上了…”华芳笑道 王胄的手朝华芳的胸口摸去,华芳抓住他的手嗔怒:“不可以碰别人的身体,这样不礼貌。” 文若小声嘀咕:“小世子在这都没见长。” 文世晖脸色一沉出了西院。 华芳在心里自责:真是她不会带孩子吗? “别听她瞎说!应该是胄儿在抽高。”赵姨娘宽慰华芳 华芳这才展颜。 南院 文世晖正上火,文若在一旁出馊主意。 “既然她那么喜欢带孩子,不如我们把三位小姐一起送她院里,忙不死她也能吵死她!” “万万不可!”元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文世晖朝门口望去,元白款款行来。 “夫人您可是当家主母,这种小家子气的事切不可做,若是将军得知也会不高兴的。”元白抚着孕肚向文世晖轻施一礼。 “若不是因为你,华夫人也不会来抢世子。你不出出主意,倒说起风凉话了!”被人直言小家子气,文若也上火了。 “服侍将军又不是我的主意,怎么怪起我来了?”元白怼文若 “要不是你顶撞华夫人…”“够了!别吵了!”文世晖打断文若 “夫人既然闲来无事,不如替大小姐物色好人家…”元白换了个话题 “韶儿六岁,是可以慢慢挑着。眼下最得势的是京城的杜预、石崇、卫家、杨家、贾家,还有琅琊王家,这得找人考查。”文世晖认真盘算王韶的婚事 “夫人,您不想要回小世子吗?”元白静静的等着文世晖唠叨完,不敢打断她引来她的怒火。 “当然想要,这跟胄儿有什么关系?”文世晖道 “三位小姐的婚事就是您的筹码。” “你是说威胁她?”文世晖一惊 元白静而不语。 “不行!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一口一个‘娘’的叫着,做娘的怎么能毁她一生?”文世晖很坚决。王浚陪着卫绣、宠着华芳的那些日子里,都是王韶陪她渡过,这么多年的母女之情,文世晖又不是铁石心肠。 “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订亲。华夫人肯为谢雨跟索部决裂,她亲生的女儿,不会放着不管的。”元白淡淡的表情劝道 “你是有什么对策?”文世晖道 “乌桓段部的务勿尘…”没等元白说完,文世晖打断 “不成!那种蛮荒之地,恶习败俗简直令人发指,那务勿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只说跟段世子结亲,不要说明是哪位小姐,奴自有办法解决。”元白冷静道 “你是说…”文世晖这才想起来 元白眨了眨眼,夫人总算听懂了。 文世晖舒展了眉头,嘴角上扬。 翌日,文世晖让林管事给段部阏氏送去三匹的云锦,此时段部的大单于是段乞珍。 起初段部阏氏还抱怨王夫人小气,当家丁打开云锦,双面绒毛点缀着翠绿的云纹,阏氏好奇。 “这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为何两面都是毛?还能长出这么漂亮的花纹?” “回阏氏,这是灭吴的战利品,吴国善织造,他们将动物毛织成这般。我们将军总共才得了十匹,大夫人特送来三匹与阏氏共享。”林管事道 “多得王夫人记挂,我活到现在,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布匹。”阏氏高兴道 “我家夫人忙着给小姐挑选夫家,也是太高兴了!”林管事道 “哦!王夫人挑中了哪家?” “还没定,我家小姐尚未成年,夫人预先挑着。我家将军尚武,夫人也喜欢骁勇的女婿。老奴还要上慕容部送礼,就不打扰了。”林管事正准备告辞,阏氏忙唤住他。 “林管事这是给草原所有部落都送礼吗?” “也不是,索部就没送,我家华夫人最喜欢的婢女不明不白的折在那里,便与索部决裂。府里只有华夫人有生育,这慕容部一向与华夫人交好,自然不会落下。” 华夫人最喜欢的婢女…不就是务勿尘求娶的那位吗?华夫人能把婢女调教得一身是才,亲生的自然不会差,更何况最大的竞争对手——索部出了局。阏氏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等林管事一走,急忙让段乞珍去幽州求亲。 段乞珍到了幽州,王浚还在回程途中,文世晖顺礼接待了他。段乞珍也不多言,丢下礼品便回了乌桓。 文世晖把礼物送到了西院,说明缘由。 “最大的女儿才六岁,现在就订亲会不会太早了点?”华芳道 “只是订亲,又不是成亲。夫君有意与乌桓交好,应该不会反对这桩婚事。”文世晖道 “那姐姐呢?女儿是你养大的,你更有权决定她的婚事。” “夫君同意我就同意。”文世晖惯来顺从,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 “那可是未开化之地,这你也能同意?”华芳快无语了 “女儿顶多养到十八,始终都是要嫁人的,嫁得好不好就要看她的命了。若是儿子就不一样了…”文世晖痴迷的看着窗外玩耍的王胄,一颦一笑都被他牵动。 华芳思量着文世晖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 “姐姐有话不防直言。”华芳懒得猜 “乌桓的铁骑天下闻名,若以此做聘礼,夫君的军队定能实力大增。我表哥在平州练军,也很需要这样的队伍。我没有儿子,也只能在女儿身上下功夫了。” 你的意思是:有了儿子,就不需要在女儿身上下功夫了。华芳一声嗤笑。 “那就等夫君回来在定夺吧?” 文世晖见她不为所动,回了南院找元白。 “她不肯就范,怎么办?” “这可由不了她。”元白道 “夫君又不会听我的,到时她一吹枕头风,夫君什么都会答应她的。”文世晖急道 元白斟了杯茶给文世晖,对她会心一笑。 “夫人别急!将军听她的,大老爷(王浑)可不会。” “我怎么没想到?我即刻就给大伯父去信。”文世晖恍然大悟,搁下茶杯,起身给王浑和段部阏氏都拟了封信。 元白兀自端起文世晖没喝的茶,抿了两口。 没过几天王浚回了幽州,一进家门就听说了这事,直奔西院。 华芳正教王胄扎马步,王浚一上来抱起华芳直往屋内去,刚把她放腿上正要亲热。王胄看到父亲抱走了娘亲,也追着进了屋。 “爹爹,胄儿好想你,胄儿也要亲亲!”王胄蹭着王浚的腿,使劲的往他膝上爬。 王浚拎起王胄放另一条腿上,道:“你们俩在玩什么呢?” “娘亲教胄儿弯弓、扎马步。”王胄稚气道 “胄儿这么厉害呀!马步扎得稳,起码得蹲两刻钟,在去蹲一刻钟,不许偷懒,爹爹会来检查。”王浚把儿子忽悠出去,又继续亲热。 两岁的孩子哪来的心性?王胄蹲了不到两分钟又往里屋跑,婆子们拦住,王胄又哭又闹,婆子们只得作罢。 王浚扫兴的放开华芳,不悦道:“你没事干嘛惹这麻烦?” “你不惹元白,我还用得着操这心?”华芳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想起这事心里就沉闷。 “我…那天喝多了,把她当成了你。”王浚心虚 “我跟她哪里像了?鼻子、眼睛还是身材?”华芳更生气 “眼神…” “她那小眼睛还没我一半大,整日里阴森森的,鬼才跟她像呢!”华芳气道 王胄见娘亲发火,吓得站在门口张望,也不敢在闹了。 “是我一时糊涂,我不也没在搭理她。”王浚拉着华芳的手臂哄 “可她现在有了,你怎么可能不理她?”华芳甩开王浚的手,都气哭了 “不理她,我一定不会搭理她。你别哭了…胄儿该笑话了。”王浚把华芳抱在怀里替她拭泪。 华芳看了眼门口的王胄,怪不好意思的… “还有件事,段乞珍过来替他儿子求亲,而且指明了要娶我女儿。”华芳抬起头望着王浚 “知道你不喜欢务勿尘,那就退了吧!”王浚长叹,也不知道这段乞珍是怎么回事?明知他女儿还小,二人的关系向来亲密,这次拒绝他的求亲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七十二章???? 订亲 “胄儿偷懒,爹爹陪你一起扎马步!”王浚一把把王胄抱到肩上,拉着王胄的双手,让王胄站在他肩上扎马步。 “啊…哈哈…”王胄兴奋大叫 “不到一刻钟不准下来,看你还敢不敢偷懒!”王浚也扎上了马步 不到半刻钟,王胄双腿开始打摆子,想要休息又怕摔下来,见爹爹纹丝不动的蹲着,一脸严肃,王胄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寻找华芳。 “娘亲,救我!”王胄大大的眼里都是恐慌,眼泪弯弯的都不敢哭出来。 华芳走到王胄跟前。 “怎么啦?胄儿遇到大老虎了啦?” “娘亲,胄儿怕!” “把他放下来,你真把他吓坏了。”华芳把王胄抱在怀里安抚 “胄儿不勇敢,以后只能打兔子。”王浚逗道 “打熊”王胄从华芳怀里钻出来 “呦…你这胆小鬼,就知道躲在娘亲怀里,还敢打熊?”王浚捏着王胄的脸蛋取笑 “还学弯弓吗?”华芳也对王胄道 王胄仔细想了想,道:“学” 华芳见喜莲从浴室出来,即知何事 “你也累了,去沐浴净身休息吧?水已经备好了。” “胄儿陪爹爹洗澡去?”王浚对王胄伸出双手,父子二人欣然离去,慈父孺子其乐融融… 卫绣刚回到东院,卫家庄园的荣管事留下一副画和一句话:请她有空去雪庄视查。 荣管事忙了三个多月,竟然真让他找到类华芳的女子,单从画像上看有六分相似,然而真人站到她面前,那副唯唯喏喏、胆小怯弱的样子让她大失所望。 “她叫秦唯,是个绣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奴也是费了好大一翻功夫才寻到她。”荣管事道 卫绣朝玺儿使了个眼色,玺儿给了荣管事一包银俩,荣管事高高兴兴的退下。 “小唯今年多大了?订亲了吗?”卫绣问 “小…小女十四,尚未订亲。”秦唯小声道,怕生的她缩着身子,紧低着头。 见秦唯这副缩头缩颈的样子,卫绣很是反感,大喝一声“站直了!” 秦唯被卫绣吓得绷直了身子,圆睁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卫绣看着秦唯那副搞笑的模样,她却笑不出来。 “小…小女从来没见过大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秦唯仍直挺着身板 “我不是大人,我是夫人。”卫绣厌烦的挥了挥手。 玺儿让秦唯退下。 “小姐别着急,她只是没见过世面,等她熟悉了会好的。好在她年轻,皮肤身材更像从前的华夫人,现在的华夫人身材走形,哪还能见人?”玺儿宽慰 “大房把元白都献出来讨好夫君,现在孩子都快生了,元白不就是跟那贱人的性子像吗?你这几天呆在雪庄好好教导她,按照华芳平日里的喜好,给她买些衣服、头面,但别让她出庄园。”卫绣抚着发胀的头道 “喏!”玺儿应声 性格是天生的,哪那么容易变?秦唯在雪庄住了半个月,见到卫绣虽然不怕了,那种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卑怯却已深入骨髓。 “若是坐着不动还好,一开口,立马毁所有…”卫绣摇摇头,仍把秦唯养在雪庄,也指不定她能派上用场。 书房 王浚正苦恼拒绝段乞珍的理由,王浑的飞鸽传书先到了。王浑的信中说让段乞珍以三百铁骑为聘礼,有了这三百铁骑,王浚可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营,横扫中原无敌手。 王浚又苦恼了,万一段乞珍同意了呢?王浚少年丧父,遇大事一直都由王浑处理,他理所当然的听从。 段部阏氏收到文世晖的来信,说王家什么都不缺,就缺一支铁骑,若段部愿以此为聘,王家将为段部提供源源不断的财物,以供不时之需。 阏氏把信交给段乞珍,自拓跋力微死后,鲜卑联盟已经瓦解,草原各部互有征伐,有幽州这么强大的后盾,对段部无疑是利大于弊,段乞珍同意了文世晖的提议,直接送上一百铁骑当订金。 铁骑一入幽州,王浚便知结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华芳得知,大闹书房。 王浚抱着她安抚:“这亲是退不了,大伯父不会允许的。” “韶儿可是你最疼的女儿,你说她长得像我,性子像姐姐,正是你最喜欢的…你怎么可以把她嫁到那种地方去?”华芳哭道 王浚也心痛,世族子弟的婚姻都很无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还小,以后若真的嫁过去了,顶多多添些嫁妆,段部不会亏待她的。” “中原已经一统,厉兵秣马又能去哪打仗?白白牺牲了女儿的幸福,换来无用武之地的铁骑,这样真的值吗?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不做这个都督,我们在代郡照样生活得很幸福。”华芳伏在王浚肩膀默默流泪,这些年忍受卫绣的明枪暗箭也就罢了,毕竟卫绣因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可是儿女一生的幸福叫她如何忍得? 作为一名武将,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封王裂土,是所有武将的终极目标,王浚并不是单听王浑的话才这般行事。 “我知道绣儿让你受委屈了,可我是独子,王家的荣辱我责无旁贷。” “这次不是卫绣,是大夫人。” “你在说什么呢?这种事情跟晖儿有什么关系?她那么善良,那宽容,她对待儿女比亲娘都要尽职多了!” 华芳一把推开王浚。 “她若是有你说的这么好,怎么不见她出来说句话?有哪个亲娘看着女儿嫁到胡地能无动于衷?” “我都无可奈何,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有什么办法?”王浚也不高兴了 “她有,就是她促成的亲事,她想拿这事威胁我…” 王浚打断华芳,他虽然不爱文世晖,对她的人品却是一百个放心,容不得它人诽谤。 “你别胡闹了,这件事已成定局。你若是真心为韶儿,就趁她没出嫁前多关心她些。” 华芳望着一向偏袒她的王浚,想起了外祖母谩骂父亲的话‘明明护不住她,何必信誓旦旦拉她下水。’也许今天的华芳就是昨天的郭小四,明天的王胄也可能变成今天的王韶…今天她保不下王韶,明天也不见得能保王胄平安无虞… 想到这些,华芳失落往南院走去。 王浚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有些许不忍… 南院 文世晖和元白正得意的下着棋,华芳闯入。 “出去!” 文世晖挥退了所有下人。 “我还以为你有多善良!”华芳冷冷道 “我也想一直善良下去…只要你别跟我抢胄儿。你已经得到了夫君全部的爱,做人不能太贪心,即得陇又望蜀…”文世晖道 “取消订亲,你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华芳直言 “你知道的…我的条件只有胄儿。我可以不争夫君的宠爱,也无所谓东院的主位和府里的主事权,但孩子必须归我。”文世晖也很直接 “元白这样的人,我怎能放心她在胄儿身边?”华芳对视文世晖 “这你可以放心,我的孩子只有我能虐,别人要碰一根手指头也是万万不能的。” “口说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 “只要她离我儿女远远的,我就信你。” “分一个院子给她,我尽可能的不与她来往,让她永远不得踏足我的院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韶儿的婚约呢?” “婚约是退不了了,不过…王家不还有个女儿吗?只要你肯认下。” 原来如此…华芳冷笑,转身出了院落。 “你可要记得你的承诺…”文世晖紧张的追向华芳 华芳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久,文世晖给元白辟了一处小院,名唤茵园,元白喜静,不在乎茵园幽僻,也不埋怨王浚从来没看过她一眼,在那安心的待产。 华芳依诺把王胄送回南院,把庶长女王昭接到西院,对外宣称是她与王浚未婚私生的女儿,教由秦姨亲自调教。华芳原本也想把王韶一同接来西院,跟秦姨学琴,没想到文世晖会反对,说王韶学琴可以,但必须呆在南院。 华芳很纳闷:世子也就罢了,王昭和元白的孩子文世晖都不闻不问,为什么单对她的孩子如此不舍? 十岁的王昭长得眉青目秀,只是在舞乐上的天赋比谢雨差远了,诗作得也一般,她开蒙得晚,秦姨只教了她琴和舞,她学得马马虎虎。倒是华芳教王胄学骑射,她看了两遍就会了,华芳便让她学些武艺,让秦姨去南院负责教四个女儿琴艺。 王胄这一来一去,给华芳留下的只有失落…王浚总是很忙,何况三女侍一夫,华芳在枯燥无味中种了满院的蔷薇花,冬风拂过,蔷薇依旧花香沁鼻,她站在廊下想起了左芬、谢雨、吐延父子和草原的生活… 翌年芒种,元白产下男婴,阖府都为她庆祝,王老夫人赐名王裔,喜筵上王浚只看了王裔一眼便走了。府里的三位夫人都跟元没有往来,下人们是以主子的宠爱行事,元白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产子好过。 元白倒也安分,她一个不被认可的庶女,即不求名分也不求财,王浚都不免可怜起她来,暗地里给她补贴了不少家用。 七十三章???? 小七 王裔出生后,卫绣频繁进出茵园,南院把王胄紧拽在手里,放弃了元白,反而让卫绣生出了想法。元白故作不知,每次卫绣到来都把王裔往她怀里塞。 此刻,卫绣又从茵园回来,脑海里一直闪现王裔圆滚滚、粉藕似的小身板,那白花花的嫩肉恍得她眼睛生疼。 “她们都有儿子,你说我把小唯弄到东院来,她能不能生个儿子?”卫绣一脸颓丧的对玺儿道 “小姐忘啦?上次您让奴侍寝,将军差点杀了奴。将军整日忙于公务,不好美色,小唯来了也要将军肯就范。”玺儿想起当时的场面还是后怕。 “既然元白可以,小唯怎么不可以?”卫绣是绞尽了脑子,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放眼整个王府,有几人有元白聪明好运?万一小唯惹怒了将军可怎么办?” “惹怒他又怎样?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卫绣心一横 将军当然不会杀您,但他会杀了小唯。玺儿在心里嘀咕,嘴上不敢表露半句。 六月初三是王浚二十九岁生辰,当夜幕降临,幽州的名士望族相约前来祝寿。 王浚望着宾客尽欢、觥筹交错的场面很满足,转眼间他已儿女满堂。幼子明天就满月了,元白仍旧无名无分,还能一脸淡定的照顾儿子。华芳独自喝着闷酒,还记得十一年前的今天,这个女人也是这样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光一刻都不曾停留在他身上。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华芳让他吃了一回闭门羹,他在也无心后院,似乎很久没有与她闲聊过了。 王浚起身正准备朝华芳走去,官场的同僚立刻围上来敬酒。 “将军的二公子明天满月,也算是双喜临门,怎么都不给我们发请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人微权轻?” “这是哪里的话?幽州的一切还要仰仗诸位劳心费力,王某岂敢怠慢!犬子满月恰逢政务烦忙,本不想在多生一事,今天大家肯赏脸来祝寿,就权当满月、寿诞一起办了。王某在这里敬诸位!”王浚满饮一杯,众人也纷纷附和,气氛更热烈起来。 华芳望着人群中的王浚,当初的青涩少年如今名利双收,意气风发更胜从前。这对华芳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他的后宅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还有远比女人更重要的名利场和家族兴衰。女人把丈夫当成她们的一切,然而在他们眼中:世界很大,她很小。太不公平了… 华芳起身漫无目的的朝外走去,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大门外,远处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像一个未知的世界,她想走进去看看,哪怕是危险也好!总好过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仿佛就是为了更接近死亡… “小姐,我们要去哪?”刚走了几步,身后的灼灼问道。 华芳惊诧的回过头来,在漆黑的夜里,灼灼站在她随时需要又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灼灼,这个形影不离、无怨无悔追随她到底的侍女。 华芳心里不在徬徨,微笑的对灼灼道 “我们去草原数星星,去西羌吃葡萄,去东海看珍珠吧?” “好!”灼灼也微笑的点了点头。 华芳是匹野马,灼灼又何尝不是,现在她俩同样无父无母无所顾忌。 “我们就这样走着去吗?”见华芳大步往前走,灼灼问道 华芳回过头来牵起灼灼的手,继续往前走 “陪我散散酒气,我们得好好准备。” “将军能同意吗?” “就说回晋阳陪外祖,别告诉他不就得了。” 二人走到内城河边。 “小姐,你想回建业吗?”灼灼道 华芳摇了摇头,那里没有了父母,哥哥有了娇妻爱子,已经不需要她了。 “你想回吗?” “小姐不想回,奴就不想回。奴只是想:像公子那样闲云野鹤也挺好的。” 灼灼不是个愚忠的人,常常会跟华芳拌嘴,二人的喜好却又是出奇的一致。 “我酒醒了,咱们回吧?” … 西院 “你们是来这当摆设吗?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这三更半夜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也别想过了。” 王浚正对着一干仆从发着火,筵席早已散去,不见华芳的他寻来西院,西院的人一问三不知,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人回来,正焦急。 “回将军,门卫说一个时辰前,夫人带着灼灼往城东走了。”喜莲打听了一圈才得到的消息。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将军来,西院即不当家,也没有公子、小姐要照顾,确实懒散惯了。 “那还不快去找!”王浚怒气冲天道 众仆人四下散去。 “你回来!”王浚对喜莲道 喜莲战战兢兢的走到王浚跟前。 “你家夫人最近都在忙什么?”王浚道 “回将军,夫人整天无所事事。前段时间实在无聊,把院里的地都种上了花,连墙头都没放过。”喜莲回道 “不教胄儿骑马啦?”王浚扫视一遍院落。 “小世子有自己的开蒙师傅,四位小姐的琴由秦姨负责,读书认字有大夫人和教书先生。大夫人不让世子、小姐们出南院,也不让华夫人带西院来玩。平日里为了避开东院,夫人都不怎么出门。” 晖儿也太…太霸道了,好歹华儿是亲娘。王浚这么想着,也深知文世晖的顾虑,正因为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但凡孩子们有任何磕碰,指责她照顾不力都是客气的,毒杀庶子、庶女的传言都会出来。 “不打猎啦?” “前些年从草原回来就很少打猎了。说是林子里的树太密,很压抑。” 那确实挺无聊的,要不再生个娃让她打发时间?王浚正想着,侍卫来报 “回禀将军,夫人已经回府,现在走到大门口了。” 王浚急急忙忙的迎了出去。 “大半夜的你上哪了?”王浚一见华芳便气道 两人难得说上话,王浚还如此呛人,华芳也不客气。 “大半夜的还能上哪?偷人去了。” “在幽州,我王浚的女人谁敢碰?”王浚的自信也是有资本的 “呀…失敬!失敬!让大都督久等了,贱妾罪该万死!贱妾这就回房思过。”华芳诚恳道歉,退进院子里立即‘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 王浚气炸了,‘砰砰砰’用力的拍着门板 “你个小妾是要造反啦?有你这样对夫主的吗?快开门!” 一旁的仆从见状低头闷笑,王浚脸上更挂不住了。 “贱妾要闭门思过,夫主还是去其它地方吧?”华芳不理会,转身进了内室,灼灼正要关闭内室门,王浚突然一把挡住。 “你怎么又翻墙?”华芳口气不善 “你给我出去!”王浚双手插腰怒道 灼灼见怪不怪的出了门,华芳也跟在后头出门,王浚一把将她丢了回来,顺手把门闩上。 “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本将军怎么收拾你?” 王浚坐到床沿,把华芳放在腿上正要打屁股。 “你堂堂幽州都督,动不动就翻女人的墙,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什么老脸?本将军今天才满二十九,年轻得很。”王浚摸了摸自己的脸,明天把胡子剃了,应该会显年轻些。 华芳挣扎着翻过身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那小姨娘憋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不去心疼心疼?” “你这是存心找荐。”王浚真生气了,捏着华芳的下颚 “我陪你过生辰,你竟然堵在我门口,给我脸色看,到底是谁在找荐?” “既然知道是我的生辰,你送个礼物给我呗?” “什么礼物?” “生小七。”王浚低头堵住了华芳的嘴 七十四章 满月宴 西院的净房,氤氲的水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容大来信说外祖父摔了一跤,我想回趟晋阳看望外祖父。”华芳仅着薄纱替王浚搓着手臂 “我陪你回去,不过我不能离开幽州太久。”王浚一身肌肉,披散着头发霸气十足。 “不用了,我会在那住一段时间。” 王浚心中一紧,不被需要的感觉令他小小的伤怀,伸手绕过华芳的腹部把她抱在腿上。 “知道你很孤单。前段时间忙着边防,入夏才得了空,你不会生我气吧?”王浚蹭着华芳的肩膀耳鬓厮磨。 华芳腹部那几层松散的赘肉,像极了泔水面上的浮油,让她恶心到极点,她努力的忽视这份丑陋的存在,王浚无意碰触到,再次提醒了她。 “你的胡子扎疼我了。”华芳寻了个借口,顺势挣脱他的臂膀 王浚心里咯噔一下,夫妻多年,他怎会不知华芳在回避。 “帮我剃掉吧?” 华芳起身出了浴桶,绕到屏风后面换掉湿衣。王浚看在眼里,段部来提亲之前,二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情到浓时还会撒娇让他替她穿衣。 华芳换好了衣服,见他仍一动不动的坐在浴桶里。 “看什么呢?水都冷了还不出来。” 王浚这才慢悠悠的坐到镜前,任华芳摆弄。 当须毛除尽,华芳生涩的用热毛巾替他清脸。王浚露出白净的下巴和上扬的唇角,上苍真是厚待男子,二十九跟十九岁的男子皮肤差别无几。她这朵昨日黄花想到一身奇丑的赘肉,神色一紧。 不知为何?这个生辰总让王浚想起往事,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他的生辰,她弯腰为他粘假胡须,心里也像这般装满了心事。 “你在想什么呢?”王浚抚着华芳的脸蛋,她会不会也想起了往事?那些往事对她来说是开心还是难过? 华芳正准备起身,王浚一把拉过她,也像当年般深深一吻… 茵园 卫绣逗着王裔,元白在院里给王裔的小衣熏艾,夏天到了蚊虫多。 “昨晚听到动静了吗?西院可闹腾了,夫君昨晚等了一宿没见着人,发了好大的火,那贱人回来就把夫君关在门外。”卫绣瞧了眼门外的元白,今天是王裔满月,王府却跟没事似的,她想不明白:王家一脉单传,元白生下裔儿是多大的功劳呀!浚哥哥怎么就看不都看一眼呢? “后来呢?他进去了吗?”元白随意问了一嘴 “进去了,翻墙进去的。”卫绣叹了口气,这半年来浚哥哥很少往后院跑,她们都守着院门口眼巴巴的盼着他来,他倒好,宁肯爬墙都要去西院。 元白低着头没搭腔,神色晦暗。 “今儿好歹是裔儿满月,自家人还是会庆祝的,夫君说不定会来,你弄得这满屋子艾味,别把他熏跑了。”卫绣被刺鼻的艾味熏得够呛 “高墙都挡不住他,他要是想来,这点艾味算什么?” “唉…”卫绣在次轻叹。 “姐姐有什么可叹惜的?他不来我这,也不在乎裔儿,但他把府里的主事权交给了姐姐,府里最好的东西都交给姐姐保管,姐姐在将军心中的地位是无人可及的。”元白道 “你这样说话就没劲啦!谁不知道他是冲着什么去的?”卫绣白了元白一眼 元白收拾好衣物进了屋,坐到卫绣面前。 “你想让她消失吗?” 这个‘她’毋庸置疑就是华芳。 “难道你不想吗?你儿子都生了,如今还无名无份的,难道你没怀疑是她的原因?”卫绣反问 “姐姐这又是什么话?什么叫怀疑?将军就是怕惹她不高兴,不然怎么可能连自各的儿子都不肯抱一下?” “上次生胄儿我就动了动嘴皮子,浚哥哥一年多都没在理我,要不是趁着我爹爹大寿把他唤进京,加上灭东吴这么大的战功他都没份,这笔帐自然要算那贱人身上,这才让浚哥哥妥协的。这半年浚哥哥很少上她屋,可其它院里也一样没去呀!要除掉她还不能被浚哥哥查觉,这基本不可能。”卫绣是有气没地方撒,这种闺闱之事,她又不能次次都找娘家。 “他们之间也不是无隙可寻,只是缺一个时机。” “什么时候时机到了你支会一声,姐姐一定全力配合。”卫绣勾起一个微笑,她相信元白的智慧。 元白也朝她咧出难得的笑容,总算没白废她这些天的敷衍。 晚宴 一家老少乐呵呵的享用美食佳酿,元白抱着王裔难得一次坐主位。 “元白姑娘,该给小少爷剃发了。”婆子正准备抱过王裔。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崔夫人。”王浚匆匆赶回 “老奴糊涂,请将军恕罪!”婆子吓得伏在地上。 元白的名份算定下来了,来得很突然,但并不出人意料。 “起来吧!将军不会跟你计较的。”元白淡定的把王裔交到婆子手上,婆子战战兢兢的把王裔抱到一侧。 “我来吧!”王浚接过剃头师傅手中的刀,俨然像个心细的慈父。只不过王裔终究太小了,刚剃了两下,哭声而至。王浚一边耐心的哄着,一边小心的剃着。 元白心慰的看着父子俩。 老夫人满意的看着王浚,掠了元白这么久,自然是要告戒她这种行为不可取,更不会让她母凭子贵后变得狂妄。 王胄见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父亲和小弟弟,跑到父亲腿边道: “爹爹,你在干什么?胄儿也要。” 元白怕王胄在旁捣乱,会连累王浚剃伤了王裔,拉过王胄玩笑道: “世子爷都这么大了还剃头,想做小和尚不成?” “四弟要做小和尚啰!”一旁的王韶笑嘻嘻道,两个妹妹也跟着起哄。 “不许瞎说!”文世晖训斥王韶,不悦的拉过王胄 元白忽而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的坐回了原位。 华芳回头对灼灼小声道:“也不知慕容大哥现在在哪游荡?若是能邀到他能省很多事。” 昨晚得了王浚首肯,华芳急忙给吐延去信,邀吐谷浑父子到晋阳会合,一道同游。 “有吐延也不错,那家伙贼精贼精的。”灼灼道 “吐延刚当了爹,抱着娇妻爱子,恐怕舍不得出门了。”华芳笑道 “将军怎么会这么爽快?”灼灼纳闷 “我跟他说外祖父摔伤了。” 灼灼一笑,两个月前,老爷子拄着拐杖在花园里摔了一跤,问题本就不大,早就好了。 “妹妹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文世晖对华芳道 “我外祖父摔了一跤,贱妾打算过几天回晋阳看看。” 文世晖神色一紧 “哟!那可不得了。姐姐也备份薄礼,你帮姐姐带过去,务必好好照顾老太爷。” “谢姐姐挂心,妹妹一定带到。”华芳抚着王胄稀疏的头发 王胄呆呆的看着华芳。 “胄儿的头发跟裔儿的胎毛差不多,会不会太稀了些?”华芳又道 “我也纳闷,妹妹的头发又青又多,怎的胄儿会这般?”文世晖也担心 “多剃几次幸许有用,头发跟胡须一样越剃越粗,到十八岁在剃一次,发际线的绒毛也会顺服。”王老夫人插话 “刚好有现成的剃头师傅,让浚儿顺手也剃了。”赵姨娘接荐 “还好是夏天,剃了头反而更凉快。”文世晖把王胄抱到王浚跟前,华芳也跟在后头 “你们还真把我当剃头师傅啦?”王浚笑笑。 王裔的头剃好了,只在后脑勺留了一缕发,曰:‘留根发’,倒也趣致。 “现在又没仗打,英雄无用武之地,给你点事做你倒不乐意啦?”华芳玩笑 “你可仔细些,别把我胄儿的头皮蹭伤了。”文世晖担心道 “姐姐放心,妹妹在他后头呢。他若手抖一下,妹妹便将他的头发剪得一根不剩。” 华芳说着,果真拿起一旁的剪子。 “你们俩为了儿子,倒把夫君架到火上了。到底是夫君重要还是儿子重要?”王浚好气又好笑 “当然是儿子重要。”“儿子重要。”二人异口同声道 王浚:“…” “胄儿不要做小和尚…”主角王胄突然‘叭嗒’的流眼泪。 “哎哟!瞧把你吓得…等胄儿长大了,娘去慕容部找天下最美丽的姑娘给你当小妾,另给你娶十房媳妇。不用你做和尚,这样满意了吧?”华芳哄道 “十房媳妇,你爹爹才四房,这你都不满意?要不…你给我也娶十房?”王浚也低下头捏王胄脸蛋,又对华芳道 华芳拿着剪子在眼前空剪了几下,王浚惊恐的后退两步。 “我就说说而已!快把剪子放下,仔细伤了自己。”王浚呐呐的接过华芳手中的剪子,握着她的手讨好。 “你娘亲恼了,胄儿在不听话,仔细你娘亲一个媳妇都不给你娶?”文世晖吓唬 三岁的娃哪里懂娶媳妇的含意,更不会懂和尚是什么意思?怕华芳倒是真的,姐弟几个都怕这个娘,没想到父亲也怕。王胄愣愣的往文世晖怀里钻。 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么傲娇的儿子栽在妾室手里,赵姨娘摇头叹惜。 元白低下头,卫绣眼中满是嫉恨。 “还不赶紧帮儿子剃头。”华芳见王胄安静下来催道,并柔声安抚王胄:“剃了头就不会长痱子了。” 王浚忙动手。 七十五章 再见吐延 三天后,华芳启程。 晋阳郭府 华芳的到来让老俩口乐开了花。 “要回来也不早点说,我都来不及准备。”郭老夫人埋怨道 “那纤儿回幽州,等外祖母准备好了在进来。”华芳作势要走,郭老夫人急忙拉住 “你这野丫头,改明儿我要骂骂浚儿,把你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 “外祖母,他哪有宠我?看把我瘦得?”华芳在堂中央转了个圈 “嗯!确实,浑身上下都没半俩肉。”郭老夫人捏着华芳的脸蛋 “叫春夏给你做好吃的补补。”郭老爷子道 “纤儿去厨房看看。”华芳说罢往外走去 “这馋嘴猫,也不是不能吃,怎么就不长肉呢?”郭老爷子盯着华芳的背影道 “胄儿一生,她任务也算完成了。生过四个孩子,身材难免走形,她会不会故意节食?”郭老太太道 “浚儿才二十九,他后院里有四房妻妾,个顶个的漂亮,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纤纤这样,是该找点东西看看能不能恢复容貌。”郭老爷子道 “方法不就那两种,老二媳妇也试过。” 郭老爷子沉默… 晚膳后,华芳美美的泡澡,热气腾腾的水面上飘满了蔷薇花瓣。 郭老夫人进到薇轩净房,抓了一把花瓣往水里洒。 “外祖母,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花?”华芳道 “老头子闲不住,在后院里种满了花,还弄了个园子,种满了各种果子,明儿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说这些了,你这身子…”郭老夫人坐在桶边,盯着华芳的胸前 华芳脸色一变,立马捂住胸前。 “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二舅妈之前也这样,后来使了些东西恢复了六七成。”郭老夫人道 “什么东西这么神奇?”华芳惊喜 “有两种方法:一种很安全,用西方的一种油按摩两个月左右,在佐以食疗,可以使肌肉和皮肤变得紧致红润、细腻、有弹性,但是胸腹的赘肉改善不大;另一种很危险,就是用刀割掉腹部多余的皮肤。” 华芳听得头皮发麻。“那不疼死了…” “那倒不会,前朝的名医华佗配了一种叫麻沸散的药,人喝了以后会睡着,就趁着这段时间割皮,之后要在床上躺一个月等伤口愈合。” “二舅妈也试过了吗?” “嗯!你二舅妈只试了前一种,效果很不错。” “那我也试试。”华芳开心道,没想到回来一趟还有这样的收获,人果然还是要多往外走走,才能开阔视野。 “明天就给你安排。”郭老夫人捏了捏华芳鼻子 一个月后,郭府来了位生面孔,把全府的丫头都引到了正堂。 丫环们躲在窗外兴奋的对客人指指点点。 “看那睫毛又长又密,眼睛又大又深邃。”“那鼻子真挺!”“皮肤才叫好呢!比女孩子还要白七分。天哪!实在太美了!”丫环们正沉醉在美色中。 华芳归来,见她们乐疯了,纳闷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表小姐快来看,有个金童一样的美男子来找你,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春夏兴奋的拉着华芳 “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仔细你夫君休了你。”华芳嗔道 春夏努了努嘴。 华芳一进屋,局促的吐延立马兴奋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你小子引得我家婢女魂不守舍。” “华姐姐别取笑我了。”都说中原女子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吐延错估了她们的直白。 “你们也别偷偷摸摸了,想看就进来看,看够了就回去干活。”华芳朝门外喊 四周的婢女蜂捅而入,吐延没想到外面躲着这么多人,顿时不安起来。 “他手指又细又长,皮肤好白,真的好漂亮呀!”“他的睫毛好像羽扇,太漂亮了!好想摸摸是不是真的。”婢子们围着吐延七嘴八舌 “想摸就摸吧!”华芳一出口,婢子们顿时疯狂起来,抚睫毛、摸脸蛋的、拉着吐延的手往自己脸上蹭的…一点都不客气 “哎…你们…”吐延吓得脸色发白,刚要开口撵人,油腻的胖妞嘟着嘴,猛然朝他嘴边靠近。 吐延吓得立马闭上了嘴,躲也无处可躲,只得把头一扭。 “小满不可以亲他!”“不许脱他衣服。”华芳悠闲的坐在一旁喝茶,见她们过分了便开口阻止。 外面的婆子也往里面挤,吐延见这阵势快要疯了。 “好了,好了…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华芳开始赶人 婢子们依依不舍的出了正堂。 吐延忙捡起腰带、整理衣服,见一老妇进来,赶忙躲到华芳身后。 “这是我外祖母。”华芳道 吐延赶紧转身系好腰带。 “这是怎么啦?我一个老太婆有这么吓人吗?”郭老夫人一脸纳闷,她是听到正堂这边很吵才过来了 “外祖母,吐延以为您要非礼他。”华芳直白道 “你这猢狲净瞎说。”庄重的郭老夫人气道 吐延尴尬的回过头来行礼:“晚辈吐延见过郭老夫人。” “你是纤纤的朋友,就跟她一样唤老身外祖母吧!”郭老夫人对小辈们一直都很和蔼 “谢外祖母!”吐延抬头起身 “呦!这小伙子真俊!难怪外头的丫环都疯了。”郭老夫人也被吐延的俊容惊到 “是吐延失礼了!”吐延又对郭老夫人施礼,他对中原的礼仪倒十分熟络 “别客气,坐吧!别站着了,就把这当自家一样。”郭老夫人拍拍吐延的手慈祥道 “是”吐延坐到一旁 “吐延是外族人吧?”郭老夫人瞧着吐延这一身打扮 “晚辈是慕容鲜卑。”吐延老实的回话 “呦!鲜卑人的雅言说得这么顺溜,真是难得!早就听纤纤说她慕容大哥要过来小住,怎的这么年轻?” “华姐姐说的是我父亲,他去西羌还没回来。”吐延收到华芳的信高兴万分,他新娶了妻子是为了加强与段部结盟,二人没有多少共同语言,父亲又常不在家,这些年他忙着管理家务,生活要多枯燥有多枯燥… 丫环给老夫人和华芳端上一杯茶,临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吐延 “你们俩先聊着,老太婆有些家务要处理。”郭老夫人出了门,院子里立马传来她骂人的声音;“你们这些野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在这么没大没小的盯着男人看,明儿通通把你们许配给大头兵。” 华芳尴尬的看着吐延:“你怎么有空来?” “有媳妇看家我才得空出来,华姐姐真是一点没变,纤纤是你的小名吗?”吐延打量华芳,在慕容部,生过孩子的女子都跟葫芦似的,何况华芳生了四个。 “是我的本名,我夫君为了迎我过门,让我顶了别人的名。我带你熟悉府上,你的衣服太醒眼了,不如换上中原的衣服。我二表哥跟你身材相似,若不介意,你先将就着穿。”华芳带着吐延往竹轩走去 如果让我早点遇见你,我也会不择手段。吐延有一瞬黯然又马上堆好了笑容,望着满庭院的花卉,真是美不胜收! “好啊!你家真漂亮。” “外祖父闲不住,拄着拐杖还把府里所有的空地都种上了花,还在庄园种了很多果子。你来得巧,果园里的果子也熟了,改明儿带你摘新鲜的尝尝。” “这是华姐姐长大的地方吗?真有趣,不如我们多呆几天。” “你喜欢呆多久就呆多久。赶了那么远的路你也累了,先沐浴更衣,等你休息好了我带你去街上逛。” “我不累,骑了太久的马就是身子有些僵,你带我多走走吧?”吐延对这里充满了新奇 “你不是来过中原吗?怎的也这般好奇?”华芳见吐延每处都细细瞧着,园里的花草、窗棂上的雕花、檐上的瑞兽,他都能瞧上半天。 “就来过一次,还是在九年前,住的都是客栈,哪有你家雅致。” “我外祖家世代经商,走南闯北的积聚了各地新奇的玩意,这里是书房。”华芳推门而入 “哇!这书房真大!这里的书你都看过吗?这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吐延随手拿起一策竹简翻着 “这是小篆,是前朝的孤本。我两个舅舅都是文臣,喜好收集古籍,这里面的书大多我都没看过。晚上若是无聊,你可以来这打发时间。” 吐延往小榻走去,望着墙上的画,画上女子跟华芳长得一模一样,但又觉得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这上面的女子是你吧?旁边的就是几位表兄罗?” “那是我母亲,她已经不在了,旁边是我几个舅舅。”华芳望着画,心里的伤感仍旧没有减轻。 “你们长得真像,若是姐姐想伯母了,只要照照镜子就能解忧。”吐延宽慰道 “那怎么能一样?母亲很温柔,对谁都很宽容。如果不是去年吴国被攻破,我的爹娘至今都能活得好好的。”泪水在华芳眼中打转,她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他们去了他们想去的地方,自然是觉得留在这里太痛苦。为了他们,我们也不应该紧抓着过往不放。”吐延继续开导 “你说得对,母亲舍不得父亲,他们在一起才不会孤单。”华芳心里顿时开明 吐延拭去华芳眼角的泪。 “表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吐延公子沐浴!”丫环突然发声 华芳尴尬的转身擦去余泪。 “你带公子去吧!务必好生照顾。” 吐延跟着丫环出了门。 七十六章 间细 “这汤是用什么煮的?味道很特别。”吐延舒服的泡在汤里,对带他来竹轩的燕儿道, “这是表小姐特意吩咐的,用龙脑香、藿香、艾纳香等煮的汤沐浴,可清暑热、驱蚊虫。”燕儿往水里加热水,眼睛瞄着吐延线条优美肤白胜雪的臂膀 吐延感叹:汉人真是智慧,原以为泡个鲜花牛奶浴美白肌肤,已经很有创意了,没想到他们还会利用汤药泡澡驱除疫病蚊虫。郭家或许富甲一方,这丫环燕儿穿的跟其他婢子同款,但这材料看着像云绸。 “同样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像丫环,穿在你身上怎么就气质这么不一样呢?怎么看怎么像千金小姐。”吐延轻抚燕儿的衣袖,这果真是云绸,这东西可不便宜。 燕儿害羞的低着头,心里头早就乐疯了。 “你做事挺沉稳周到的,来郭府很多年了吧?”吐延嘴上夸赞,心里却是一翻阴云。 “奴是家生子,打小生在郭府。” “你对府上的事都很了解罗?” “那是当然。” “听说你家表小姐是被迫嫁到王府的,她那么倔,怎么会轻易就范?” “大家都说是因为表小姐未婚有孕,表少爷又在姑爷手上,表小姐只能就范。”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表小姐和表少爷当时已经逃出了晋阳。” 吐延魅惑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燕儿,直把燕儿瞧得脸红心慌。 “小丫头心还挺细的。” “这件事连表小姐和表少爷都不知道,他们逃跑的路线被李小姐偷偷泄露给了姑爷,姑爷这才得手的。”燕儿为了显摆自己的聪明,得意忘形的说出。 你知道的确实太多了,吐延的眼中发出危险的光芒。 “燕儿真聪明,你订亲了吗?” “奴…奴已经嫁人了。”恨不相逢未嫁时,燕儿顿足。 “那太可惜了…”吐延靠着桶壁,闭上眼假寐,既然成了亲,又是个不缺钱的主,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做丫环?图什么? 燕儿忧伤的望着吐延,她若知道世间有此种美男,她宁愿终身不嫁,只求呆在他身边做个小丫环。燕儿正遗憾,吐延突然自水中站起身来。燕儿错愕,本能的低下头回避,心里慌乱的想着:他可是一丝不挂,外族人怎么这样肆无忌惮?不对呀!刚刚在正堂他还一副纯情小生的模样,怎的变化这般大? “这衣服真麻烦!”吐延缠好带扣,却发现太松了 燕儿回过头,见吐延身着淡淡的冰蓝色直裾深衣,衬着雪白的皮肤仙气飘飘。燕儿帮着紧了紧带扣,系上香囊,身材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她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不敢看?他都敢大胆的晒身材罗! “公子这边请”燕儿把吐延带到梳妆镜前,帮他梳了顶时兴的发结,取出一顶镶蓝宝石银冠簪上,文雅的气质不输中原男子。 “公子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燕儿真心夸赞。 “是燕儿手巧。”吐延说着握起燕儿的手细细的瞧 燕儿红着脸想要抽回手,吐延却紧抓着不放,燕儿的心又开始零乱。 “公子…若是被人瞧见了会误会的。” “如果你没成亲,本世子一定纳了你。”吐延见撩得差不多了才放手。 燕儿的脸红得快滴出血,脑中回荡着‘本世子…’这三个字,长得比女人好看也罢了,偏身世还如此显耀,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表小姐说:如果您累了,她给您安排一位师傅,这位师傅有一双妙手,能让人舒畅无比。” “本公子见到你就不累了。”吐延刮刮燕儿的鼻尖 “我家表小姐可是天天都叫这位师傅呢!” “哦!那改天试试,现在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吐延朝外走去 薇院 华芳闲来无事抚着琴,得秦氏言传身教,这首《琴操》她已经通了八、九分。 吐延寻着琴声找到薇院,见到两人高的花树下从容抚琴的华芳,风扬起落花,缤纷满院,吐延痴痴的望着…智慧的人大多趣致,余生能得她相伴,应该不会闷。 华芳奏罢,吐延掌声响起。 “吐延竟不知华姐姐有如此琴艺。” 华芳回过头来,不免被吐延这一身浅冰蓝惊艳道。 “饿不饿?赶了一路都没怎么吃好,给你准备了酒菜,去正堂吧!” “就在这吃吧!我还想听华姐姐抚琴。”吐延凑到华芳跟前,伸手拔弦,低沉苍劲的琴声回荡整个院落。慕容部的乐器大多清丽悦耳,这种七弦琴深含底蕴,吐延也曾听过乐姬弹奏,大多粗鄙,无法与华芳相提并论。 华芳跟丫环使了个眼色。 “怎么不见灼灼丫头?” “那丫头整天呆在果园里拔草,哪来那么多草给她拔?其实就是贪吃果子。”华芳包容的笑笑 “这是什么花?真漂亮!”吐延见满是棘刺的树上开着旺盛的花朵,研丽的色泽,霸道凌人的花香,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这是蔷薇,是我母亲最喜爱的花,最高的这棵年龄比我还大,是我母亲幼时亲手栽种的。蔷薇花一年四季花开不败,雨雪都阻止不了它盛放,我也很喜欢…”华芳抬头望着身旁这棵赤红色的蔷薇花,这嚣张的色泽一如母亲般美艳。 丫头们把菜桌搬到花树下。 “中原的菜做得真漂亮。”吐延望着诱人的菜色 “那你多吃点。不是我自夸,我郭府的菜是一绝,哪怕京城都少见。”华芳替吐延斟了一杯酒 “你不一起吃吗?”吐延见华芳不动碗筷 “我午饭吃得早。你尝尝这道少女鸡片,曾经是我和哥哥的最爱。”华芳给吐延勺了一碗 “嗯!真爽口,难怪我爹总往中原跑。”吐延大块朵颐,美食、美景和妙人,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华芳坐到了琴后弹奏《流水》,青葱玉指缓缓的拔动琴弦,潺潺的流水声从她指间流出,激荡着吐延的心房。 吐延喝着小酒,满意的欣赏着一人一琴一院花,心中的奢望更浓… “小姐,奴煮了一壶果茶你尝尝,这次奴加了半碗糖,铁定不酸。”灼灼捧着茶壶入院,见吐延也不吃惊。“吐延公子怎么有空来这里?刚生了娃不在家操孩子?” “看来灼灼不欢迎我呢?好伤心呀!”吐延捂着胸口佯装心痛 “府里常飞来花蝴蝶、蜜蜂之类的,奴才不在乎谁去谁来!别把府里的丫环拐走了就好。”府里来了位外族美男子,这事跟长了飞毛腿似的传得飞快,灼灼早已猜到了是吐延。 吐延吃了鳖,呐呐的盯着她手上的壶。 “那是什么?给我尝尝呗?万一有毒,我刚好替你家小姐试试。” “这是郭府,哪来那么多毒?” “郭府没有毒,难道王府有很多毒吗?”吐延吃惊 “哪用得着下毒,小姐生世子时胎儿太大出不来,二夫人只说了几句话,直接把小姐气晕了三天,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后来才知道:亏得二夫人那几句气话,小姐一怒之下来了劲,才有了力气生下世子。这二夫人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灼灼笑出了猪叫声,在郭府的日子真惬意,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吐延望着华芳,见她一脸风平浪静,恐怕在她心里早已厌透了王府,不然不会出远门散心,这样想着吐延心情大好。 “园子很大吗?都有什么水果?”吐延道 “不大,也就六亩地吧!但凡你见过的果子这都有。”灼灼暗爽,那些都是三个舅老爷天南地北的捎来的,郭家三个老爷都很孝顺,变着法子给老太爷解泛,许多品种连皇宫都没有,这一个月来她吃了个爽。 这丫头…口气倒不小,吐延望着一脸傲娇的灼灼。 “天气热,你去做个果盘来,别人做的不合我意。”华芳满意的喝着灼灼煮的果茶,也给吐延倒上一杯。 “清香可口,不错!”吐延喝了口果茶夸赞道 “那是,也不看谁做的。”灼灼骄傲的跟小公鸡似的往厨房走去 “这丫头就这德行,你别跟她计较。”华芳对吐延道,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在身边,难免溺爱 “这丫头没什么心眼,我喜欢!”吐延笑笑 “那就让她带你去园子里转转,里面多是皇宫的贡品留的种,还有些品种皇帝都没吃过。”华芳小声道 “太好了!”吐延笑得更灿烂 七十七章 游园 “在地里吃果子还要用筷子夹吗?”吐延远远的望见园子里的果农蹲在地里,手拿筷子不住往瓜藤上夹。 “你去看看他们在吃什么?”灼灼调皮道 吐延凑近一看,哪里是吃果子,都在用筷子抓虫,这种褐色肥肥软软的长虫,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咦!好恶心呀!”吐延头皮发麻道 “用筷子能避免伤瓜苗。”灼灼走近吐处道 “就算伤不了瓜苗也不能用手抓吧!这种软软的东西即便不会伤人,却十足的恶心人!”吐延赶紧走开。 瓜田中纵横着几排高大的树,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吐延闻着熟悉的香味,兴冲冲的走到树下。 “这我认识,是八角。”吐延抬手摘下还是绿色的‘八角果’闻了闻,吐谷浑从外边带过不少回家佐着牛羊肉吃,味道还真不赖。 “这是八角的后妈——莾草,有毒的。”灼灼也不拦着吐延试味 “你吓唬人呢?这分明就是八角,味道和外形都没错。”吐延嗞着舌头肯定道 “这也叫野八角,气味差不多,外形还是有区别的。八角只有八个角,莾草有十个到十四个角,体形比八角苗条一些。这种东西的香味可以驱虫。”灼灼说得有板有眼,容不得吐延不信。 “呸…呸…你怎么不拦着我?”吐延赶紧吐了出来,紧张道 “放心吧!你才吃了一丢丢,死不了人的,顶多上吐下泄加头疼。”灼灼不理会吐延,径直往前走。 那也很严重,吐延继续吐着渣:“呸…呸…” “这是青瓜,有解毒的作用,吃了吧!”灼灼从瓜棚上摘下一只皱皱的、带满刺的长条瓜给吐延 “这能吃嘛?”吐延皱眉,这么丑的瓜,还有刺。 灼灼掰断青瓜啃了两口,把另一半递给吐延。 “还挺香的。”吐延嗅了嗅断口处,放心的嚼起来。 “太淡了,没味道!”吐延道 “前面还有大把吃的。”灼灼带着吐延穿过莾草林,眼前的柑橙树林硕果垒垒,金烂烂的一大片,好不喜人… “哇!我不想走了,就在这里定居。”吐延兴奋道 “这就让你着迷啦?要是去我们东吴的交趾郡,那里四季都是夏天,果子一年到头都吃不完。”灼灼又开始牛逼哄哄 “还有这种地方?在等两个月就入冬了,到时我们去那避寒吧?”吐延新奇 “好倒是好,就是远了些,去一趟得三个月。”灼灼道 “确实很远,你去过吗?” “没去过。听说那里一望无际的山地,道路崎岖还有瘴气。” “果然好地方都不容易到。” 灼灼:“… 橙林的小茅屋,墙上挂满一串串的柑橙,有成熟的,也有青绿的。吐延接过一串,发现柑皮上用利物划出了圆形的盖头,打开一看,掏空了的柑橙里面塞满了茶叶,甘甜的橙皮带着茶叶的香醇,清香的气味闻着就很舒服。 “这是什么?”吐延轻嗅。茶叶是草原民族每天都喝的必需品,吐延也是极爱。 “老柑红茶。适合冬天喝,可以除肉腥、温胃燥湿、润喉化痰…” “等明儿我回草原捎上些。” “随便拿,只要你带得了。”灼灼豪爽道 吐延微笑 灼灼进屋,绕到后院的池边,一老者坐在椅子上,正用小灶煮着什么东西,砂锅里冒出阵阵酒香。 “老太爷怎么又偷酒喝?”灼灼不悦的盯着砂锅 “我就咪一小口。”郭老太爷像个老顽童般耍赖 “呆会儿就吃晚饭啦!要是被太夫人闻到酒气,准会发飙。” “哟!来了位稀客。”老太爷叉开话题,也确实被吐延的美貌惊到 “吐延见过郭老太爷!”吐延行晚辈礼 “不要客气。来,坐这。”郭老太爷一向好客 吐延也不见外,坐到老太爷对面。 “你长得有点面熟呀!让我想想…”郭老太爷摸着脑袋,使劲的想。 灼灼蹲到吐延身边小声道:“呆会儿酒一开,你抢着酒喝完,别让老太爷喝太多。” 灼灼的初衷是好的,可这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太失礼了,吐延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郭老太爷突然一拍脑门 “想起来了,你跟小宣长得不相伯仲,可惜他回了幽州,她哥也回了东吴,芬儿又进了宫,纤儿在也呆不住了。” 这都哪跟哪呀?吐延愣愣的望着郭老太爷,大抵老年人都这样糊涂。 灼灼把酒渣滤出来,给老太爷斟了半杯酒,给吐延满上。 “这是陈皮酒,加了点糖,后劲很足。小朋友,你可要悠着点呦!”老太爷端起酒盅朝吐延敬 吐延不甘示弱,一饮而尽。 灼灼续酒还是那么偏颇。 “芬儿是谁?”吐延问 “她是纤儿最好的朋友。纤儿是独女,实在太孤单了,一直把芬儿当姐姐来着,她现在成了宫里的娘娘。” 二人饮尽了第二杯,灼灼使劲给吐延使眼色。 “纤纤姐是独女?不是有个哥哥吗?”吐延无视灼灼的眼神 “哥哥?对哟!她有哥哥,兄妹俩差点就完婚了…唉…人算不如天算。”郭老爷子恍恍惚惚道,这一年多他一直在想:如果兄妹俩成了亲,有纤纤陪着,是不是小四就不会死? 灼灼这会儿只给吐延满上酒,对郭老太爷视若无睹。 ‘兄妹完婚’,吐延惊诧,难怪华姐姐一心想要在外族找地,感情他们是没有血亲的兄妹。 “所以纤纤姐一直爱慕着张哥哥罗?”吐延正等着下文,郭老爷盯着空酒杯 “酒呢?” 吐延见灼灼把酒壶抱在怀里,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手直往灼灼怀里伸去。 灼灼大惊失色,以为吐延酒后乱性,双手抱得更紧。 吐延二指轻轻捏住壶颈,给灼灼抛了媚眼,仿佛警告她:小爷要么喝酒,要不然就耍流氓。 “不理你们了!”灼灼赶紧放开酒壶,徉徜而去。 “这丫头一大把年纪了还单着,难怪火气旺。你缺通房吗?要是缺就把她收了吧?省得她整天管东管西的。”郭老太爷也是没个正形 吐延给郭老爷子满上酒。灼灼聪明灵俐,比许多姑娘都有趣多了,但吐延从来没往这方向考虑过。 “我是没有纳妾,她这脾气…我也压不住呀!” “只要你瞧得上这丫头,其他的老头子来办。” “纤纤姐只有灼灼一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吐延担心她会难过!” “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 “吐延知道呀!” “你知道就好!”郭老爷子一语双关,看着吐延神色收紧,小年轻那点心思怎么瞒得过他这种半截入土的人? “一直听纤纤姐说要给哥哥找块地,让他远离司马氏的权力范围,吐延和家父一直都在留意这样的地方。这些年纤纤姐一直忙着生孩子,想来她已经不需要了。”吐延掩饰道 “确实不需要了。仲思得贤妻爱子,一家过得还算美满,他姐姐又是琅琊王妃,有什么需要自然有王妃关照。纤儿还是敏感了些,也多亏了你有心。”郭老太爷这才释怀 “灼灼为什么还不嫁人?纤纤姐不允许吗?” “哪能呀!不过确实要怪纤儿丫头,从小爱打架生事,他爹就这么一个闺女,当然心疼呀!就怕磕着了,碰着了,才买来灼灼给她当肉盾。灼灼不知道是担心受罚还是忠心?每次纤儿惹事她都一马当先,脾气就搞成这样了,哪个男人敢娶她?”郭老太爷美滋滋的小酌 “看不出纤纤姐这么火暴!”吐延继续给老太爷满着酒 “这算什么火暴?有一年她扛着箭囊偷偷跑到战场上杀敌,当时敌军三万兵力,她们只有二千守城,没想到战还打赢了。把她爹吓得呦…赶紧送来我这来了。你猜她当时多大?跟弓弦差不多高。” “这么利害?”吐延惊叹 “这叫利害吗?就没见过这么噬血的孩子!”郭老太爷激动 “那样的环境不是没有办法吗?”吐延分辨。这种现象在草原上太常见了,草原上的孩子都是还没学会走路,先学会骑马;刚能端起碗了,就要学拉弓。 “也是。在我府上这些年她都很安份,很少跟人来往,就被王家的小霸王给盯上了,还好他对纤纤真心。这么多年了,只让纤纤给他生孩子,又让纤纤的孩子做了世子。” 这句话信息量很丰富,吐延一边给老太爷斟着酒,一边套着话,天色渐渐暗沉… 七十八章 较量 吐延掺着郭老太爷回府,郭老夫人和纤纤已经布好了菜,等着他们回来就餐。 “园子里好玩吗?”华芳对吐延道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丰盛的果园,还有老柑红茶,味道好极了!”吐延兴奋道 “你慕容部能长出棵草就不错了,你见过果园吗?”灼灼呛道,小丫头记仇,还在为抢酒的事耿耿于怀。 吐延尴尬的低下头。 “这丫头是吃错药了,你别理她。”华芳给吐延斟了杯酒。 “是该让他多喝些,不然他会抢。”灼灼继续炮轰 “炉子上给你留了半锅鸡,你下去吃吧!”华芳不悦的把灼灼支开 灼灼嘟着嘴出了正堂。 “你们俩在果园打架啦?”华芳问吐延 “怎么可能?”吐延惊得放下筷子 “那她怎么咬着你不放?” “呃…”吐延正不知该做何解答 “还不是被你带坏了,照理说就应该把她嫁了。”郭太爷接过话荐,也是担心被揭穿。 “我…又不是我不让她嫁。代郡有个小将军长得一表人才,家底也厚实,教养又好,对灼灼好得没话说。这丫头愣是看不上,我有什么办法?”华芳也气闷,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吐延低着头狂吃菜,不敢加入他们的战局。 “你们在果园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饿成这样?”华芳纳闷的看着吐延 吐延正犹豫到底吃还是不吃 “你还让不让人吃了?生了娃怎么就变得这么罗嗦?”郭老爷子不悦的教训华芳 华芳闭上嘴 郭老太慈爱的招呼吐延:“他们祖孙俩就这德性,多住几日你就习惯了。多吃点…要是不合你口味跟外祖母说,外祖母叫人给你另做。” “吐延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美味,就怕多住几天就舍不得走了。” “舍不得走更好。老太婆活到这把年纪,都没见过你这么俊的小伙子,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郭老太眉开眼笑 “那吐延就赖这不走了!”吐延很懂得讨女人欢心,唯一的例外是灼灼。 “好!老太婆养你一辈子!”郭老太爽快道 “敬祖母!”吐延大喜举杯,把这个‘外’字去掉了,倒显得比华芳还亲昵 “外祖母别听他胡诌,他儿子还不满周岁,呆不了两个月准跑回家抱媳妇、儿子了。”华芳沷冷水 这么好的气氛,一下被华芳扫了兴,吐延瘪了瘪嘴。 “厨房里还有半锅鸡,要不你也下去吃?”郭老太对华芳道 “外祖母…”华芳鼓着腮帮子不悦道 众人哈哈大笑… 晚宴结束,华芳带着吐延逛夜晏,夜晏的灯火马龙令吐延惊讶。 “这里的舞我总觉得熟悉?”吐延和华芳寻了个好的视角位置 “小雨的母亲是这里的舞师,这里大部分的舞和歌曲都是她编排的。”华芳想起小雨不免感到悲伤 “她已经走了五年了,总感觉是昨天的事。她的母亲在晋阳吗?我想拜访。”吐延也感觉心情沉重 “我接到幽州了,现在帮我调教几个女儿。” “后来我去了几次索头部,猗迤说是贺迤丽和兰妃害死了小雨。” 华芳惊诧:“那他为什么还要娶贺迤丽?” “为了报复。兰妃背靠中原,猗迤奈何不了她,一个贺迤丽使得整个索部在互斗。现在可汗的身体也快不行了,兰妃的儿子很有可能继承汗位。” “猗迤在也不是从前那个猗迤了!”华芳感叹 “他也有他的无奈,但对小雨是真心的。”吐延也感叹 “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喝酒!”华芳提起精神 吐延哭丧着脸:“能不喝啵?我喝了一整天了。” “嗯…好吧!”华芳自斟自饮 “中原世家子弟都上书院求学吗?”吐延想起了果园里,郭老太爷说起过华姐姐和王浚相识的地方 “不一定,有的人会把老师请回府。不过书院有书院的乐趣,人多了能看到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短处,还能认识很多小伙伴。”华芳想起求学往事就会想起左芬,不免欣然一笑 “我们草原没有书院,你给我讲讲有意思的事呗?” “那真的太可惜了!晋阳最有名的扬辉书院专出将才,我十二岁来到这里,去书院的第一天就知道:东吴早晚会被晋国灭掉。那里的院长太会煽动学生了,在课堂的墙上挂了副中原地图,时刻提醒大晋的男儿们:弱小的东吴拥有江南美女和最富庶的土地,残暴的皇帝,每天残害美女、挥霍无度。推翻暴君,一统中原给了他们强大的动力,就连女子学堂也渲染了这种氛围…在看看东吴:有陆大将军守门户,吴皇高枕无忧,然而陆大将军的几子善文不善武。陆大将军一死,东吴便后继无人,东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陆大将军比卫大将军还利害吗?”东吴远离草原,吐延很少听说那里的人。 “单论行军打仗,当今世上无人可及陆公。陆家家学渊源,陆公的父亲——陆逊亦是东吴武将之首,可惜东吴没有羊祜那样的治世能臣。” “羊祜我听说过,他很会收买民心,据说他管理荆州三年就存够了十年的余粮,那接下来的这十年,百姓是不是不用干活了?”吐延天真道 华芳笑笑:“活还是得干,哪有人会嫌钱多的?” “那后来呢?你还认识哪些有趣的朋友?” “大才子左思和大才女左芬、卫将军的儿女卫绣、卫宣、太原第一大家族的儿女都在这里求学…还有我哥哥,他那么耀眼,刚到学院第一天就有同窗为他接风洗尘,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小雨的母亲,太迷人了!我跟踪她到楼上落了单,遇到了色魔…” “啊…那你?”吐延打量华芳没在问下去,他知道中原人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 “我扯断了手上的珠串,他踩着珠子滑下了楼,摔成了重伤。我回过头,发现我的夫君站在我身后。” “你还那么小,反应真够机灵。” “你没有见过我哥哥和父亲,他才灵活。我小时候读书认字比同龄人都慢,但哥哥却是过目不忘,他太优秀了,我就一直跟着他的脚步走。” “那我们去你的家乡看望张哥哥吧?” “他不姓张,他叫诸葛靓。他现在应该在琅琊,那我们就去琅琊吧?” “好,明天就去。” “琅琊靠海,也不知那边的气候如何?” 吐延闻言兴奋:“我还没见过海。” “那你有口福了,那边盛产海鲜。” “海鲜比祖母家的菜还好吃吗?” “各有千秋…我本来想带你看说书,明天出发那就等下次吧…” … 二人似乎有聊不完的话,当夜深人静,吐延唤醒微醺的华芳下马车,见一直候在门口的燕儿。 “灼灼姐上哪偷懒了?怎的也不陪在表小姐身边?”燕儿一边抱怨一边正要搭把手扶华芳,吐延一把横抱起华芳快步进了府,留燕儿失落的站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追上,吐延已经把华芳放在薇轩的床畔,体贴的盖好薄被。 看着耳室呼呼大睡的灼灼,吐延轻柔的替华芳松了松领口。 燕儿正要开口阻止,吐延嘘声禁止,二人轻轻的退出了薇轩 “明天我跟你们表小姐去琅琊,还要麻烦你准备路上所需。”吐延往竹轩走去 燕儿更失落:“表小姐去琅琊做什么?” “说她哥哥在琅琊,想去看看他,顺道去那里观海。真舍不得你!” 吐延用手背轻蹭燕儿阴晴不定的脸。回到竹轩,燕儿服侍吐延洗漱完毕。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吐延体贴道 燕儿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吐延一声冷笑。 翌日,拜别了郭老夫妇,吐延和华芳一行人骑行以驰道 “华姐姐,琅琊远吗?”吐延与华芳并行 “不算远也不算近,穿过乐平、清河、济南、泰山就到了,不过过了乐平就是王屋山,那里的山地陡峭,不太好走。”华芳没去过琅琊,都是以前听哥哥说的。 “华姐姐的射术不知有没有退步?吐延正想领教一二。”吐延对于初次见面的那一幕还耿耿于怀 “你还记到现在,也太小心眼了吧?”灼灼想起了什么插嘴道 “又不是你丢人,你当然不会记啦!”吐延怼道 “也没把你怎么招?说得好像被强暴了的小媳妇似的。”灼灼反呛 吐延嗫嚅,跟灼灼斗嘴似乎很少赢 “到时一较高下便知进退。”华芳笑道,这俩人就像前世的冤家,从初次见面就互掐。 数日后行至王屋山下,众人摩拳擦掌,吐延喊话激励 “慕容部的儿男们,把你们的实力拿出来吧!这次若输给这两个小娘子,以后我们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吐延四个的随从激情澎湃:“雄起!雄起!” 搞得好像上战场一样,灼灼扑哧一笑。众人白了她一眼,灼灼清了清嗓子故做正经道 “你们五个人,我们四个人,其中两个还不善射,这要怎么比?” “那就二比二。”吐延道 “既然你这么想出丑,我们主仆俩一定成全你。”灼灼大言不惭 七十九章 王屋山 一行人专注打猎,唯华芳意兴阑珊的跟在后头。 日正当中,灼灼回过头来见华芳的囊袋寥寥无几 “小姐是怎么啦?不舒服吗?”灼灼担心的往华芳额头探去 “我没事。祖母曾教过:淑女者不可使人难堪!更何况比的是射术。” “老爷、夫人、老夫人到死都未能见上一面,小姐可曾后悔嫁给将军?” 华芳摇了摇头 “后不后悔都于事无补,何必想这些没用的事。我只是想祖母了,做了母亲之后才知道:她当年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多不容易。我当年为什么不能对她体谅些?”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是出来玩的。瞧,奴打了只肥雉,呆会烤了吃。”灼灼叉开话题 华芳收拾起糟糕的情绪 “吐延应该也打了不少,这种天气又不能带着上路,扔了又太糟蹋生灵了。” 灼灼吹响哨子,一群人拢在一处。 “怎么啦?”吐延道 “我们打的猎物足够我们吃了,都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生火煮肉吧?”华芳道 吐延瞅了瞅华芳的布囊,输赢一目了然 “那边小瀑布的下方有个水潭,我们就去潭边生火吧?”吐延道 一行人边走边捡干柴,走到潭边支起了火架,吐延的随从非常熟练的处理猎物,完全都不需要华芳的人搭手。当火架上的雉、兔、雀鸟冒出了香味,众人大块朵颐。 “生在中原真幸福!这里不愁吃喝,应有尽有。”吐延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感叹,若是慕容部,此时恐怕又在为冬粮发愁了。 “那你考虑考虑嫁到这来呗?”灼灼一脸戏谑 吐延白了她一眼,对华芳道 “这座山不错,很有灵气。”吐延望着潭边的红色岩石和远方的层峦叠嶂,都是一派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眼光不错。相传这座山的山顶,是上古帝王轩辕氏祭天的天坛。山上不少高人、隐士在此参道。前朝的清虚真人便是在此参透天机,得道成仙。”华芳吊书袋 “这么神奇!那仙人可以长生不死吗?”吐延道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见过神仙。” “那我们能去拜访吗?” “看机缘。山上还有不少观宇、仙洞,在往上走,我们可以去观里借住一宿。” “那走吧?”吐延起身 “你急什么?那些道观又不会跑,这些东西不吃掉太浪费了。”灼灼吃得满嘴油腻,还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平时的沉稳都是装的吧!华芳笑着拉住吐延 “不急。这座山连着太行、太岳、中条山好几座大山,想见隐士、仙人真的跟早晚没关系。” 吐延勉强吃了几口。 众人绕过小山峰,见一布衣壮年男子背着篓子从崖上下来,灼灼调皮的附在吐延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吐延兴奋的跑到布衣男子面前 “你能救人性命、让人长寿吗?” 布衣男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是仙人吗?你有仙丹吗?” 布衣男子皱着眉头、大眼圆睁看着吐延 “把手给我,把舌头伸出来。” 这是要喂我仙丹还是要看我有没有仙根?吐延兴奋的照做 “很正常呀!”布衣男子说罢见到远处的灼灼朝他使眼色,从怀中掏出一葫芦塞到吐延手里。 “这是仙药,难过的时候吃,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仙药’来得也太容易了吧?吐延兴奋的对布衣男子点头作辑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布衣男子走出老远才感叹道:“长得跟金童似的,竟然是个傻子,实在太可惜了!” 灼灼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 吐延手捧‘仙药’一脸纳闷。 “这死丫头捉弄你呢!”华芳走到吐延跟前不好意思道 吐延打开葫芦,一股酒香夹着药味飘出。 “这应该是药酒,可以强身健体,你尝尝吧!”华芳笑笑继续往前走去 吐延喝了小口,顿时从头到脚都感到神清气爽。 “那他为什么不否认呢?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吐延追上华芳问 华芳指着脑袋 “他可能以为你这里有问题。他通医术,我们中原看病都是望、闻、问、切,大夫会摸着你的手腕切脉,在看看你的舌头、脸色、眼珠子有何异状。” 吐延面色发青,紧拽着拳头,瞪着灼灼恨不得喷出火来。 “怎么滴你要打我吗?是你自己蠢,中原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几人能见到神仙,凭什么你一外族人一入中土就能见到,就凭你长得帅吗?哼…”灼灼把头一扭不理他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就信了她的混话。”华芳憋着笑意,聪明如斯的吐延也有这么挫的时候。 吐延正呕气 “她说那人从天而降,是神仙。担心人多气浊把神仙吓跑了,让我先去问问:能不能救人性命、使人长寿?有没有仙丹?” “那人身穿布衣背着竹篓,一看就是个采药人,他们常年在悬崖峭壁寻药材,练就了一身攀爬的功夫。这丫头实在太调皮了…”华芳在也憋不住笑意,大笑不止。 “华姐姐你…” 吐延郁闷的看着狂笑的华芳,径自往前走去,身后的传来更多的笑声… 趟过幽深的沟谷溪潭,路过走泉飞瀑,一行人游到达紫宵峰,暮鼓声回荡在山谷久久才散去。 “我们得加快脚步,赶在大门关上前到达。”华芳气喘嘘嘘道 “小姐你还好吗?”灼灼道 “华姐姐是多久没出门了?”吐延打趣,现在拖后腿的显然只有她 灼灼瞪着他:“你又没生过孩子,如果不是上次元气大伤,小姐也不会如此!” 吐延二话不说,拉起华芳直往上冲。 “你慢点!别摔到小姐了!”灼灼急忙追了上去 到达山顶的清虚观,华芳喘得快趴在地了,吐延扶住她 “你才二十七岁,身体里却像蜷缩着一位老者,你的余生不应该困在闺闱里,怨怼也不是你的生活方式。”吐延抚了抚华芳零乱的鬓发,露出因剧烈运动而红润的脸颊。 随从上前敲着厚重的大门。 小道士应声而出:“无量天尊!几位施主有何指教?” “我们途经宝地天色已沉,想借住一宿,不知小师傅可否行个方便?”灼灼道 小道士伸出头来看了看人数,见到吐延等五个外族人,眼中也是大为惊讶。 “这是我们的香油钱。”灼灼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塞到道士手中 小道士把众人让至观内,观内楼宇耸立,行道宽敞,皆是青瓦厚墙,原木清漆,一派质朴简约的建筑。 “这里好宁静。”吐延感叹,跟郭府的奢华比起来,这里给人的感觉像是洗尽铅华,回归本真。 “这正是道家追求的清静、自然。”华芳道 小道士绕了几个弯,把众人带到西边的一处院落,院落中央是一棵上百年的银杏树,树干壮而叶茂,谓为壮观。树的四周都是客舍,其中东、南、西边的屋子都亮起了灯,应该也是投宿的游人,见院里有脚步声,纷纷支起窗户张望。 “这是客舍,北边尚有空房,施主请自便!”小道士出了院落,屋内的游人却走出屋子,望着吐延惊叹 “是外族人呢!”“这小伙子真俊!”“真是天人之姿,世间罕有!” 吐延不理会,随着华芳进屋,灼灼忙着收拾。 “道观都是建在山上的么?那他们平常的吃、穿、用度岂不是很麻烦?” “不一定都在山上,但肯定要避世…” 正说着“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灼灼开门,见是三位儒雅的陌生男子,其中一位青衫男子施礼道 “在下何辑,与二位友人长途游玩至此,仰慕你家主人天人之姿,特来拜会。” 灼灼望向吐延,华芳避到内室。 “请客人进来吧!”吐延道 三人走到外室,吐延起身相迎。 “在下何辑,这是程昱、冯山,我们三位是同乡,趁着天高气爽游玩至此。长夜漫漫,不知贤弟可愿与我等粗人品茶言欢?” 何辑、程昱大概三十岁左右,长相端正,冯山要老气许多。 “乐意之致,只是我姐姐比较内向,还是去兄台处吧?”吐延豪爽道 三人开开心心的拥着吐延往东院走去。 “小弟吐延来自域外,不知这道观信奉哪路神仙?” “信的是老子;奉的是太上老君;讲的是有情有信,无为无形…”何辑滔滔不绝 “很玄!”吐延不知所谓,实话实说 “对!这也叫玄学。”何辑道 “几位大哥去过很多地方?想必知道哪里的山川景色最美?”吐延道 “快入冬了,草木开始凋敝,越往北走越冷。等到来年春天去江南,那里山清水秀美食一绝。”何辑道 “可惜这里不让喝酒吃肉,不然真想与贤弟痛饮三百杯。”程昱道 “不能喝酒,颂诗、奏乐也是可以的。不如向观里借张琴来,程老弟那有笛子,我们到院里去。”何辑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 八十章 观海 好在月色正浓,一行人挪到院中,院里的游人闻声也参与其中,原本雅乐的茶会,在各抒己见中变成了清谈会,华芳躲在窗后听着众人的辩论。 “庄子说:人生寰宇之间,若白驹过隙,溘然而已…一生如此短暂,究竟怎么过才算不枉此生?” “逍遥山水间,领略世间一切美好!” 听起来是很惬意,在众人的认同中,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 “那谁去父母跟前尽孝?谁来教育子女?谁来养家糊口。” 说的也是,众人陷入沉思。 “一只鸟想飞越洋海,去看看海的另一端是什么?它什么也没带,只口衔枯枝,累了就把枯枝扔海里,它站在浮枝上休息;饿了就捕鱼吃。就这样,它终于到达了海洋的另一端。如果背负太多,小鸟哪也去不了。” 众人纷纷附议 “说得太好了!孔子不也周游列国讲学,这并不影响他孝顺父母,教育子女。” “汉高祖也是背井离乡,东征西讨建立了若大的王朝,使得中原一统、四海归心。顾虑太多、畏手畏脚最终都会一事无成。” 又有人提出不同见解 “我们今天能如此逍遥自在,都是祖上兢兢业业打下的殷实基础,如果我们只知挥霍,将来又能给我们的子女留下什么?烂摊子吗?” “现在是和平盛世,各行各业都在蓬勃发展,家族的基业有叔伯、有管事和掌柜们处理,兄台怕是杞人忧天了。乱世有乱世的担忧,活在盛世只管享受盛世的安乐,先辈们辛苦征战,使得中原一统,都是为了子孙后代能享福。” “老子提倡无为而治,庄子说清静无为,前朝有萧规曹随,不也一样使得国泰民安吗?” “临渊??鱼,不如退而结网… 华芳不懂玄学,但曾听哥哥说起过:摆脱欲望的束缚,返璞归真,最终达到心灵上的宁静,以追求绝对自由…这就是老庄思想。 清谈还在继续,爬山太耗力了,华芳熬不住便沉沉睡去,一觉天明… 晨钟低沉、绵长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华芳出了院落,见空地上七十来位道士,忘我的打着八卦拳,不少游人也跟随其后晨练,吐延也在其中。人很多,场面却十分静谧。 卯时,用过早饭后游人纷纷下山,华芳一行人往清河走去。 “华姐姐,你们中原人都能言善辩吗?”吐延道,以前总以为灼灼的嘴巴利害,昨晚才发觉中原的辩才。 “你说的是昨晚的辩论吧?在中原那叫清谈,过几天到了清河,那里清谈名士云集。” “吵嘴也能出名?虽然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也太匪夷所思了!”吐延惊讶 “可不是吗?这几年很风行。” “我们还是直接去琅琊吧,说不定你哥哥的辩才更利害。” 二十天后,他们到达琅琊王府,却被告知诸葛夫妇出门游玩未规。 华芳找了个当地人引路去海边,咸咸的海风、宽广无垠的碧海,瞬间让人忘却所有烦恼… 吐延五人更是脱下外袍,直接跳到了海里。 “太漂亮了!小姐,我们不走了,就在这定居吧?”灼灼也极爱这蓝色大海 华芳笑笑:“好啊!” “我们也去玩玩!”灼灼提起裙子往水边走去,一起一伏的海浪拍打着沙滩。 “当心湿了鞋袜。” 灼灼干脆把鞋袜一脱,任海水拍打着脚面。 “好舒服呀!小姐也试试。这水一点也不冷,要在幽州这时候该下雪了。” 华芳腼腆的看着远处的吐延一行人,正在水里打闹嘻戏,没空往她这边瞧。灼灼一把把她推倒在沙滩上,强行脱下她的鞋袜。 “你呀!就是把自己拘得太紧了,老夫人不在了,这里也没有人认得我们,您大可以放开了玩。”灼灼牵起华芳的手往水中走去 多日的奔波,华芳早就有些胀痛,脚一得到解放确实舒缓了些,加上被阳光晒热的沙子,柔软的海水冲洗脚踝,一时也爱上了这种释放的感觉。 远处的吐延望着华芳和灼灼难得这么开心,捉弄之心渐起,偷偷摸摸的走到灼灼身后,一把横起她往海深处走去。 “你要干嘛?赶紧把我放下!”灼灼恼怒的盯着吐延 “爷还有笔帐没跟你算。你地王屋山捉弄爷,怎么滴想赖帐吗?”吐延坏笑的对灼灼道 “你想怎么算?”灼灼一点惧意都没有 当水漫过吐延腹部,他一把将灼灼丢到海里,满以为灼灼会尖叫‘救命’,谁知她一入海便往下沉,随从的嘲笑声也嘎然而止。 “不会吧?这丫头是铁做的不成,这么浅的水她也能沉?” 吐延紧张的往灼灼下沉的位置走去,海中一跃而起的灼灼,抱着猝不及防的吐延的脖子,往海深处摔去。 吐延呛了口水刚浮出海面,灼灼拉着他往更深处游。 海面不平远非江湖可比,只在小河里玩水的吐延呼吸渐渐紊乱,当一波一波的海浪袭来,吐延呛了好几口水。 “我游累了要上岸!”吐延一边咳着一边紧张道 “你不是想游水吗?我陪你呀!” “我腿抽筋。”吐延甩开灼灼想要回游,被灼灼一把拽了回来。 “腿抽筋你还能游?跟姐说:你在也不报复了。我就放你回去。” 吐延看着海边的随从和华芳,他们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放心吧!这么远,又有海浪声,他们肯定听不到。”灼灼打消他的顾虑 智谋高人一等的吐延,何曾受过如此打击,心里一时拐不过弯来。 灼灼见状小暴脾气又上来了,拉住吐延的脖子继续往前游 吐延终于鼓起勇气,毕竟小命更重要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灼灼满意的撒手,吐延拼命回游。 “你们在海里聊什么呢?灼灼怎么那么开心。”华芳好奇 “灼灼水性怎么那么好?”吐延不答反问 “我们住在江边呀!东吴倚长江为天堑,曾经以五万水兵完胜三十万曹军。东吴百姓几乎人人善水。” “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真应该多出去走走。”吐延有苦难言,郁闷万分。 华芳给吐延披上衣服,又把自己的外袍给灼灼披上。 一行人找了个小渔村投宿,琳琅满目的海鲜和海草,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味。 第二天,他们随着渔民出海捕鱼,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当月亮爬上了海平线,海潮上涨,海浪狂啸的声音让华芳等人再次震撼…一群人在夜晚的沙滩上喝酒观潮,日子过得舒心又踏实。接连几天都不见诸葛夫妇归来,便启程回了幽州。 八十一章 真真假假 王府 华芳直扑南院看望子女,刚进院子就听到王昭、王韶练琴的声音。 “娘,什么时候回来的?”王昭兴冲冲的朝华芳跑来,王韶向华芳施了一礼,慢吞吞的朝她靠近。 “娘给你们带了些礼物,你去分给妹妹弟弟们。”华芳抱着王昭,腾出一只手抚了抚王韶圆润的脸,这个女儿对她只有礼貌,少了份亲昵。王韶自小养在大夫人处,母女甚少相处,变成这样也不是王韶的错。 华芳走到秦氏身边拉着她的手 “秦姨身体可好?” “老奴多谢夫人关心,托了夫人的福,奴一切都好。”秦氏是真感激华芳,有这两个孩子陪着,生活有了乐趣,脸上终于有了些光彩 “我带了些晋阳的小吃和衣料送您屋了,等您闲下来在找喜莲做几身衣服。” “我一个瞎老婆子,穿得在好也瞧不见,夫人您就别在破费了。” “那就穿给我瞧呗!”华芳打趣 隔壁屋子的姐弟三个听到声音纷纷往琴房跑,看到有好吃好玩的凑上前,只王胄唤了声“娘亲!” “是妹妹回来了!”文世晖走进来 “妾来看看这几个不省心的东西,姐姐可还好!”华芳给文世晖行了礼,文世晖拦着她的手坐到一旁 “劳妹妹挂心了,我很好!家里头也挺好的。” “夫君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妹妹不在,夫君在家呆不住,成日里往花楼跑。”文世晖见华芳愣了一下,感觉不妥改口道:“可能是为了应酬吧?夫君心里除了妹妹是谁也装不下的。” “姐姐这是哪里话?这院里头最尊荣的、最恃宠而娇的不是东院那位吗?” 这不是显得我这个正室更可笑吗?文世晖笑笑,转向几个孩子严厉道 “老三、四、五,你们三个出来有没有经过夫子同意?” 两个大的马上坐回去练琴,王胄直接把吃食揣在身上回了私塾,老三和老四则拿着礼物走到文世晖身边 “娘亲帮孩儿看着吃食。” 华芳失落的看着几个子女,似乎她的存在很无所谓。 “妹妹还要给婆母请安,就不打搅姐姐了!”华芳起身告辞 文世晖看着华芳的背影一脸冷笑 “她还以为孩子是她生的,就一定会把她当娘对待,也不看看这些年她都干了些什么,哪有个当娘的样子呀?”元若讽刺 文世晖不搭话出了院落。 酉时,华芳吃过晚饭早早的睡下了,南院的婆子匆匆的跑到西院 “华夫人,三小姐、四小姐和小世子都闹肚子疼,大夫人请您过去瞧瞧。” 华芳急急忙忙跑到南院,一院子的人跪在雪地里等候发落,一个个又冷又怕面如死灰。大夫被婆子拉着一路小跑而来,一翻事弄,把几个孩子今天吃过的东西全都找了出来,大夫挑挑拣拣 “是这些虾干、鱼干。几位小千金、少爷还小,脾胃虚弱,吃过量了受不住才会如此。”大夫断定道 “那他们几个以后都吃不得鲜干吗?”文世晖担忧道 “那倒不至于,只要身体无恙,少量些也是没问题的,最好还是别吃冷的。待老夫开副药方,包管令嫒药到病除。” “多谢大夫!文若送送大夫。” “都怪我!”华芳自责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妹妹不必自责。本来也没什么大事,都是姐姐急糊涂了,这么晚了还把你唤来。妹妹舟车劳顿,早点回去歇息吧!” “妾还是看着她们服下药在走吧!”华芳过意不去 “听夫君说妹妹的棋艺精湛,早就想领教了,趁着煎药的空档,我们姐妹下几盘吧?”文世晖贴心道 “那妹妹就献丑了。” 王浚戌时赶回王府,漆黑的西院一个婢子都不见,屋内昏黄的灯光,‘华芳’清晰的身影在窗纸上晃了两下了就不见了。王浚入内室见‘华芳’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轻手轻脚的退掉衣裳上了床。 ‘华芳’被吓了一跳,刚一转身王浚便趴在她身上,堵住了她的嘴。‘华芳’半推半就的与他云雨了一翻… “照顾孩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吃个虾干还能闹得天翻地覆,一下子倒了仨,可把大夫人害惨了。”华芳回到西院已经亥时了。 “您还担心她?现在孩子们只认她这个亲娘,您都快成后妈了。”灼灼道 “这也只能怪我自己,从来没有照顾过她们一天。” 华芳入到内室,见满地男女的衣物,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帘,只见喜莲穿得单薄缩在床角眼泪婆娑,一见华芳立马惊恐的跪下猛磕头。 “奴婢该死!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华芳不死心的掀开被窝,王浚正不着一缕的呼呼大睡。 “啊!”灼灼惊叫一声,立马捂住眼睛转过头 王浚被惊醒,见站在床前愤怒无比的华芳和床尾磕头如捣葱的喜莲 华芳如遭五雷轰顶,久久都不能回神,最后问出一句 “你解释呀!” “我…”明明抱着华儿睡,怎么醒来就变成了喜莲?王浚不知如何解释,眼下只想扯过被子盖住冰冷的身子 “你什么你?你还想说错当成了我吗?”华芳愤怒的一把抢过被子扔在地上。 下人们听到主屋有动静,纷纷出来查探。 喜莲泣不成声道出 “奴婢想着夫人快回来了,刚躺下来替夫人捂被窝,突然有个人压在奴身上,奴刚要反抗发现竟然是将军…”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就是你,离得那么近,我也没喝多少酒,怎么可能会认错?”王浚也急了,起身想找件衣服穿上。 华芳又是一通拉扯 “之前你说把元白错当成我,现在在你眼里连下人都跟我难分彼此。你给我说叨说叨,我跟她哪里像了?要是说不清楚就别穿了,反正你什么女人都睡,脱光了不是更方便你交配吗?” “你胡说八道!我若好色,后院里不会只有你们几个。你也不瞧瞧我那几个堂兄弟,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他们官位还远不如我。”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浚又急又气的拉开华芳的手,刚把衣服披上身,又给华芳扒了下来。 “闭嘴,滚出去!”王浚气极败坏的对哭哭啼啼的喜莲吼道,一把甩开纠缠的华芳 华芳扑倒衣架摔在地上,错愕的望着王浚。 喜莲惊愕的望着地上的华芳,又望了望暴怒的王浚,哭着跑了出去。不久外院就传来呼救的声音。 “不好了,喜莲投井了!” 院子里错落的脚步声响起,纷纷往外涌去。 灼灼扶起地上的华芳,她似乎是闪到腰了。 王浚穿好衣服才发觉华芳伤得不轻,走过去弯腰正要抱起她,没想到被她抬手就是一耳光。 王浚愣怔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出了西院。 “我去找大夫。”灼灼把华芳扶到暖榻盖好毯子,急忙跑了出去。 茵园,卫绣和元白深夜还在对羿 “姐姐何时找了这么一个妙人?”元白道。今日见到秦唯着实吓了一跳,这女子竟跟华芳有七八分相似。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白养在庄里好几年了。整日里让她躺在床上吃饭、看书,才把肚腩养了出来,没想到那贱人反而修复好了…差点就露馅了,还好浚哥哥根本没碰她。” 卫绣一脸得意,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人可要处理好了,免得日后麻烦!” “放心好了,秦唯已经处理了,喜莲也快了。就算以后翻了出来,在军营拖住浚哥哥的是我爹爹的人,秦唯是我的人,喜莲也是我收买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卫绣发觉自己可能被人当枪使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只要能收拾华芳,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姐姐说的是哪的话?妾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姐姐了,当然不希望姐姐出事。” “你知道就好!”卫绣瞧了元白一眼乐了 书房 王浚呆呆的盯着窗户,秦离从外头回来禀报 “少爷,大夫说华夫人伤到骨头了,差不多三、五天才能下床,只是现在天气冷,擦药会比较麻烦。喜莲也救回来了,问题不大。” “秦离,你会不会认错媳妇?”王浚仍旧盯着窗户,他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华儿怎么就变成了喜莲?喜莲做事一向本分,若换个婢子他都会生疑,好在她救回来了,希望明天能查出原因,不然他就冤死了。最让他伤心的是华儿完全不给他机会,也不想想她假借探亲去晋阳,却跑到琅琊跟诸葛靓见面,还跟慕容部的世子卿卿我我,闹得晋阳人尽皆知。他王浚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她很清白,有这样的谣言也是严重触犯了家规,他都没追究。 “奴是会认错媳妇,但决不会睡错。”秦离老实道。少爷这次真是被屎糊了眼,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还重伤了夫人,凭华夫人那倔脾气,怎能轻易原谅他? 王浚白了秦离一眼,转过背拉上被子闭上眼。 终篇 翌日天还未亮,书院外响起了刘管事的敲门声 “秦哥,喜莲没了。” 秦离神色一紧,穿上衣服出了门。 “怎么死的?”王浚有心事本就睡得不熟,迷茫中听到这话更不舒坦。 “自缢。刚刚发现的,身体已经凉了。”刘管事道 “天还早,还能睡一个时辰,您躺着,奴亲自走一趟。” 秦离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了,刚躺上床就听到王浚问话。 “怎么回事?” “确实是自缢,没发现异常,更何况住了一大院子的人,有什么状况很容易被人察觉。” “她都敢自杀两次,为什么当时没有反抗的勇气?”王浚百思不得其解 “您可是杀人如麻的将军,大老爷们见您都打寒颤,她一个女子如何反抗?您还是想想怎么让华夫人消气吧?” 昨晚的女子是有些半推半就,那就叫反抗?力度难免让他忽略不计。 “少爷想到办法了吗?” “本将军凭什么要哄妾室开心?她在外面闹的那些事,怎么不见她跟我认错?”王浚莫名其妙背黑锅,实在摸头不着脑。 “您就在奴面前嘴硬,哪次不是您先低头?”秦离困得倒头就睡 王浚混混沌沌,直到天亮才睡着。 晌午,秦离把王浚摇醒。 “少爷,醒醒!” 王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不好啦!华夫人出了城,不知往哪去了?”秦离着急道 “她不闪了腰吗?这都能骑马?”王浚急忙的起床,没吵架都四个多月不见踪影,她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听说是吃过早饭后,灼灼叫上马夫驾车出了城。” 王浚往晋阳方向追出几十里地都不见人影 “少爷,我们会不会追错了方向?夫人会不会去了琅琊?”秦离道,华夫人经不起太大颠簸,她们马车的脚程一定不快。 王浚怒视东南方,心里又急又恨又悔 “我不该伤了她的腰,就该打断她的腿。” 秦离惊觉说错了话 “华夫人孝顺,她现在这副模样,铁定不忍心让郭老太爷和郭老太太担心!她只剩下诸葛靓一个亲人,不找他还能找谁。” “爱上哪上哪,回去。”王浚负气道 “您曾经囚禁羞辱过诸葛靓,万一他有心使坏,华夫人在也不肯回来怎么办?”秦离提醒 王浚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扭头往琅琊追去,一行人追到冀州边上仍不见人。 王浚的眉头越皱越深,秦离“呵呵”一笑 “夫人没找诸葛靓不是更好吗?”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害得老子吃了满嘴尘土白跑一趟。”王浚操起鞭子就要往秦离身上抽 秦离也不敢躲,挡住头部耍嘴皮子 “少爷打死了奴不打紧,奴只担心日后谁来照顾您?” 王浚只想发泄情绪,见秦离这般油嘴滑舌,只抽到秦离的坐骑上,马儿受惊飞也般的跑了出去…一行人打道回府。 渔阳郊外 华芳的马车慢悠悠的走着,灼灼无聊的打着哈气。原本华芳也没想离家出走,今天一大早得知喜莲没了,这丫头是她院里最圆滑的一个,竟然用死自证清白。华芳痛惜的同时矫情的认为:罪魁祸首应该一大早来请罪,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王浚来。 “那个王八蛋,一句解释都没有,还以为老娘离不开他不成?”华芳愤懑的回望 “我们出来的时候将军还在呼呼大睡,他没这么快追来。”灼灼道 华芳瞪了半晌,终于冷静下来。 “他也不是好色之徒,喜莲命都没了,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就喜欢吃窝边草吧?听说之前卫夫人是被将军酒后毁了清白,才不得以委身做妾,元白你也是知道的,那喜莲这样就说得通了。” 灼灼分析得挺有道理,华芳又问 “那我也没逼喜莲死呀?” “喜莲不死,东院那位醋劲那么大,定不能放过她。” “她会不会恨我?” “您从头到尾都没责备她一句,自缢也不是您逼的。” “出了渔阳就是关外了,冬季是草原人忙着打劫的时候,我们这样去等于肉包子打狗。进了城先给吐延去信,我们就到辽东等他接应。” 辽东属于平州,是崔毖的地盘。 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华芳一行人囫囵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辽东,在辽东等了七、八天都没有吐延的消息,倒是她们的行踪被崔府的管家——崔冽发现了。 平州刺史府,崔毖正听手下回报 “近日辽东城外有鲜卑人活动,人不多,似乎在等什么人。” “眼下我大晋与鲜卑交好,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挑起事端,但也不可不防,你们只管严密监视。”崔毖道,崔家一直善文不善武,崔毖也是个十足的老书生 “小人发现幽州表姑爷的小妾在平州。”崔冽道 “哪个小妾?一个妾室怎么会到处乱跑?”崔毖最是看不惯这些不守妇道的女子 “小世子的生母华氏。” “她身边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婢女。” “区区一介庶女敢跟我表妹争宠,还好死不死的跑到我的地盘来,本校尉定叫她有来无回。”崔毖恶狠狠道 “她在我们这出事,表姑爷那里会不会不好交待。” “不是说鲜卑人在城外活动吗?”崔毖奸笑 “小人这就去安排。”崔冽领命出门 吐延收到华芳的书信,一直等在两国交界处,冬季的平州基本处于闭关状态,他是想进进不来。等华芳终于发现问题,使了些银俩很轻易的出了城。 辽东城外白茫茫的一片,灰白的天色笼罩着死亡的气息。华芳没走出几里地便遭遇袭击。主仆俩策马拼命的逃,奈何身后的箭矢如雨般追着她俩,等吐延发现了状况,二人也已中箭落马。 吐延带的人手本就少,跟对方硬拼还要腾出手来抢人,很快的落了下风。吐延情急之下,把奄奄一息的华芳和灼灼扔上马背,用刀背猛拍马屁股,马儿抽疯似的往前跑。吐延跟六个随从垫后,等他逃出来时只剩一个随从,且满身是伤,吐延的右肩也挨了一刀,还好碰上慕容部的人,吐延得知得救,在也撑不住昏倒在地。等他醒来时已经到了昌黎,吐谷浑一脸焦急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在辽东城外受到伏击,华姐姐呢?她还好吗?” 吐谷浑沉默了一会 “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我把她送到了玛纳的洞府。平州那边放话,说你拐走了幽州都督的小妾,辽东的守将才会追杀你们。” “这是栽赃!”吐延转悲伤为愤恨 “当然是栽赃,可你们的行踪怎么会被人摸的那么清楚?” “我在辽东城外等了好几天,突然发现前方有人被追杀,我赶到时华姐姐已经中箭了。” “那丫环倒还有气,玛纳身体已经出不了门了,我让人连夜去平州请了大夫,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 “我去看看!” “你伤得也很重,改天在去吧!” “我不碍事的。”吐延在吐谷浑的搀扶下,颤微微的去了西厢房。 灼灼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见吐延,眼泪花拉拉的往下掉。 吐延心里拔凉拔凉。 “都怪我晚了一步。”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们太大意了,明明城门紧闭,我们却轻而易举的出了城。大夫人太狠了!”灼灼道 “那些人是王夫人的人?” “是她表哥——平州刺史崔毖。” “你们刚回幽州,为什么这么急着跑出来?出了什么事?” “将军在小姐的床上跟婢女私通,还误伤了小姐。小姐气愤,打了将军一耳光。将军不理小姐,我们就跑出来了。” 吐延正想抬手帮灼灼拭泪,一扯动伤口剧痛无比 灼灼察觉到异样 “你还好吧?” 吐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牛都没我壮,能有什么事?” 灼灼破涕为笑。 “冬天伤口瘉合慢,你要仔细着点!” 还记得她们第一次来慕容部,谢雨受了伤,她们是那样排斥吐延。如今华姐姐不在了,那个憨厚老实的猗迤,已经变得他都不认识,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东西。吐延退出了西厢房。 幽州 王浚得知华芳已死的消息,正打算亲自去运回棺椁,王老夫人挡住他的去路 “你上哪?” “华儿没了,儿子去慕容部,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不明不白?外头传得绘声绘色:她跟慕容的长孙…”王老夫人话还没说完,王浚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岂能相信谣言,华儿不是那种人,都是儿子做了糊涂事,才惹得她离家出走。” “现在全幽州、平州乃至整个草原都传得沸沸扬扬,我可以不管她是哪种人,你也可以不管不顾,但韶儿、胄儿他们几个还要做人,我王家也绝不允许这种有污名的女人进祖坟。你若爱惜王家的名声,爱惜你的儿女们,就不要为了个死人让活着的人蒙羞,就当那个女人从来没有过。” 王浚沉默,母亲很少插手家务,她既开口必是很严重的事情。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放纵华芳四处游荡,他以为这是爱,没想到这一松手,就在也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