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宋之小人物》 第1章 被拐还是穿越? 楚玉迷迷瞪瞪的睡着,眼皮仿佛坠了千斤顶,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似近似远的声音,听不真切,便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抬眼望着的是低矮的茅草屋顶。她噌的一下翻身就起来了,这绝对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再看看身上,一身的黑色粗布做成的袍子。抱着被子,楚玉四下看了看,床边没有鞋子,小心翼翼的光脚下了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不是及肩短发吗,怎么头发都快齐腰深了?她这是昏迷了多久?来不及多想,刚从墙边找到一根大约拇指粗细五十厘米长的木棍,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楚玉赶快上了床——那就是一堆稻草上面垫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编成的草甸。棍子紧紧抓在手上贴在小腹,眼睛紧闭着。刚盖好被子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吱吖声音。脚步声走到了床边,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喊着“喂,醒了吗?”一边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姑娘的话夹杂着浓重的口音,楚玉心下大惊,莫不是被拐卖到了哪里?那一瞬间,新闻里的拐卖案件过电影似的闪过脑海,心跳直奔一百八,她都担心会不会被发现了。 似是认为人真的还没醒,那人嘟嘟囔囔的又出去了,楚玉在心中默数了十秒,吐着气睁开眼睛——她真怕睁眼的时候会在她面前出现一个人。人没有,稻草床边倒是放着一个碗,黑乎乎的一碗汤,不知道是什么,估计是那人送来的吃食。楚玉并不敢吃,担心里面会不会被放了什么东西。在被子里想了想,她必须尽快的离开这里,东西她是不敢吃的,越晚离来她身体会越虚弱。如果等晚上,就怕附近有人家养了狗,到时候惊了狗,就更走不了了。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顺着河流往下走,总是能走到大城市的,到时候报警应该就安全了。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外面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楚玉蹑手蹑脚的下床绕过了碗,从门缝里往外看。门是木门,跟土墙之间的缝隙不小,能看到外面大约有二十多平方的院子,两米高的土墙,中间的木门大敞着,土坝的院子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人,也没有牲畜。她转了个身,慢慢的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与院门相对的是两间屋子,茅草的屋顶,夯实的土墙,门也是敞开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所处的房子对面也有一件房,门倒是关着的,墙边散放着一些木柴。 又屏息了几秒,楚玉把门稍微开大了一点,能容下她侧身通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猫腰从门后窜了出来就往门边溜。 顺着院门往外墙一拐,楚玉左右看了看,选了个人应该少一点的方向便直奔过去,也许是她运气好,小跑了五六分钟,就听到了潺潺流水声,楚玉心下大喜,低着头,猫着腰,眼睛左右打量着,紧赶慢赶的往那边奔去。 在一片芦苇丛边,楚玉看到了大约一人宽的小河沟,河边是水草,湿淋淋的并不能走。楚玉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天气阴沉像是要下雨了,她分不清时间,只盼能在天黑前离开村子,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 “#&%*¥……”前面传来说话声,楚玉心一慌,竟是直接往水边的芦苇丛里藏,芦苇下淤泥挺厚的,让她一步一踉跄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水草里。天气有点冷,又沾了水,楚玉抖抖索索的捂着鼻子,抱着双腿,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没有穿鞋,脚底已经有了几个细小的伤口,此时伤口被腐蚀的感觉直冲脑门,和着恐惧让她轻轻的颤抖着。 芦苇很高,她警惕的看着外面,一手拿着棍子往身后泥潭里戳,戳到实地了再慢慢的往后挪。好不容易声音远去,她才舒了一口气。捋了捋头发,她想了想,决定挨着河边从水草堆里往下游走,反正衣服已经湿了,会不会生病什么的,等脱险了再说。 她并不会游泳,所幸水并不深,边上水深只及她小腿往上。河水并不清透,里面参杂着植物的枝叶,楚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警惕地看看周围。 忽然从她后方传来了狗吠声、嘈杂声,一个女人尖声叫嚷着什么。楚玉心里一惊,怕是被人发现了追了上来,心下一横就滑进了水里,鼻子以下全被水盖住。她咽了口唾沫,支棱着耳朵,尽可能的把自己藏在水草堆里。只祈祷水草够深够厚能藏得住。 河边没有小路,也没人想到她会躲在河里,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远去,四周又是一片寂静。楚玉半坐起来,打了个寒颤,吐出一口浊气,总算是度过了小危机。正当她准备继续爬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看到了水里的倒影。小小的脸上脏兮兮的,眉眼端正,轮廓看起来倒是不差,但是这人谁啊? 楚玉把棍子放到旁边,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水里的人也戳了戳脸。 揉揉太阳穴,楚玉小声的安慰自己:“楚大玉,不要紧张不要慌,你看到的都是幻觉,水面有波纹,还有渣滓,你看不清楚很正常的,哦哦,你还是近视眼,虽然度数不高,但天气不好你又饿着肚子看花眼也是可以理解的……”定定神,她又往前倾,已经平静了的水面倒映的还是那张陌生的脸。楚玉疯了一样拧着头往后看去——她左边后肩上有一个小指头大小的胎记,扭头就能看见。可入眼的肌肤虽然带着营养不良的暗黄,但一片光洁,并没有胎记。她又使劲扯手腕上的衣服,她左手小臂曾经被烫伤过,,虽然已经用了祛疤药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没有,还是没有,不管她怎么看怎么盯,她的胎记、伤痕,都不见了,楚玉愣住了。所……所以她是在做梦是吧,这梦好真实啊总不可能是穿越了吧啊哈哈哈哈…… 楚玉坐在水里,怔怔看着水面那个模糊的面孔,非常的非常的想不通。她只记得因为快到年末所以连着加了好几天班,刚宣布放假就麻利收拾东西闪人,累的刚回家爬上床就睡着了,怎么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样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一件外穿的偏厚对襟长衫,她回想了一下,没想出来是什么时候的穿衣风格,她对汉服并没有什么了解,所以现在时间地点她都不知道。龇了龇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身硬抗的力气忽然消散了,就萎靡的坐在水里,不想动也不想去想。也许是紧张过后的突然放松,也或许是天气太冷水太凉,坐着坐着她就这样滑了下去昏倒在水草上。 迷迷糊糊中,楚玉似乎闻到了外婆做的红烧鱼的味道,外公香烟的味道,夹杂着手机的响铃声,小侄女阅读英语以及外婆呵斥外公不要在小孩面前抽烟外公乐呵呵答应的声音。她含糊的喊着:“囡囡,帮姑姑把手机拿过来一下。”等久了声音却渐渐远去,味道也消散了。她着了急,挣扎着想起来,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像小时候掉到池塘里的感觉一样,却没人把她拉起来了。 等楚玉完全清醒的时候,她发现她又回到了原来那间屋子,身上干爽,衣服已经被换掉了。床边趴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姑娘,见她醒了,转身向门外喊了一句,就眼巴巴的看着她不转眼了。几乎是下一秒就踹门进来了一个老妇人,直接走到楚玉面前拧着她的耳朵骂道:“跑啊,你倒是跑啊,长了几条腿我能给你打断了,有本事了啊ヾ^*……”她的话楚玉听不大明白,只耳朵传来一阵阵的疼,让她龇牙咧嘴的捉住妇人的手:“疼疼疼,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我现在也不打算跑路了,你倒是先放手啊!”“呵,还还手了是吧,能得你。”那妇人放开了耳朵顺手就从旁边拿了根棍子边骂边劈头盖脸的往楚玉身上抽,还示意小女孩躲开一点。 楚玉暗骂一声,腾的就从床上蹦起来,满屋子乱窜,一时间鸡飞狗跳六畜不安。半晌后,妇人扶着腰喘着粗气用棍子指着同样扶腰喘气的楚玉已经骂不出声了! 楚玉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对人摆手道:“我……呼……是……跑不动……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似乎是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了,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看了一眼楚玉,走到妇人面前低声商量着什么,妇人面色有些犹豫,却又被少年说服了,点点头把棍子一扔就走出去了。 “我叫向文书,是买了你的人,你先住在这里吧,等你身体好了再搬到文兰那边,你……已经被人卖了,再走也是走不了的。” 楚玉连比划带猜的才明白向文书说了什么,苦笑一声:“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呢?”向文书也听不大懂她说的话,只看着她点点头说了声休息吧等下吃饭叫你就带着向文兰出去了,把门带上后楚玉听到一阵锁链的声音,她抬眼看了看门,想了想,爬起来往床上一倒又趴着睡去了。 就这样,楚玉在向文书家安置了下来。 第2章 初始技能——无 楚玉是在一声声高昂的鸡叫声中醒来的。眼里有一丝怀念,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晚上的狗叫凌晨的鸡叫基本上伴随了她的整个童年。直到后来大家生活好过了,又有养殖场的冲击,打鸣声才慢慢消失了。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楚玉打开门,天才蒙蒙亮,向文书站在门口打着呵欠等着她。早上的天气有点凉,她的衣服只有身上穿的一件对襟棉衣,冷气让她缩了缩脖子,哈哈手,站在向文书旁边打量着整个房子。 昨天看得并不全面,整套房子呈冂字形,中间三间房,正中是堂屋,左右各有两间耳房,墙边都堆满了柴禾,院子靠左边有一个大的木桩,上面插着一把劈柴的斧子,右边有一个大水缸,里面零零散散的有些不认识的水生植物。 “趁着天早人少,我去村里的水井打水,文兰文杰还在睡,你先把院子扫一下,再去厨房烧点水,等下他们醒了给他们洗洗脸。”向文书拿了一双草鞋给她,指了指扫把,又做了个打扫的动作,然后双手搓搓脸,一副‘懂了吗?’楚玉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向文书进了对面厨房,挑着一副水桶,快步的走了出去。 他回来得很快,院子还没扫好,他已经挑回了一担水,楚玉看着他快要压折的腰,后知后觉的问了一下他多大了。 向文书把水倒进厨房水缸里,又挑着担子出去了,边走边说:“过完年就十五了。”十五岁,跟自家小侄女差不多的年龄,放到现代还是名初中生。 楚玉扫完院子走进厨房,房间小而简陋,进门是一堆柴禾,一大一小的泥砌灶台连在一起,灶台对面是一张长条木桌,上面堆着一些竹筒和几个粗陶罐子,应该是装的油盐调料之类的,木桌往里挨着墙的是又一个大水缸,上面盖着木盖子,盖子上有一个木瓢,水缸边洒了一些水。 楚玉看了看,抓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藤蔓,又顺手拿着火钳走到了灶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不会点火。 她小时候是在农村度过的,那时候炒菜煮饭基本上都是用的这种灶,烧火的时候,她常常会丢几个红薯、玉米、花生之类进去,所以她是会烧火的,可是没有火柴没有打火机,她不会点火…… 正好向文书挑着水进来了,楚玉连忙把水缸上的盖子拿开,两人合力把水倒了进去。 又走到灶台前,在上面找出两块石头,把几根藤蔓夹在中间使劲对撞着,没两下就有火星出来了,然后顺着火苗使劲吹了吹,火势大起来之后放进灶堂里,再抓了几根藤蔓进去,用火钳往里一送就弄好了。 这时天已经亮了,向文书拿出一盆菜一盆豆渣,让楚玉做饭之后就去叫小孩起床了。 等楚玉把东西端到堂屋饭桌上,向文兰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向文书正在笨拙得给她梳头。 楚玉接过梳子和绳子,利落的给小姑娘扎了几个小揪揪。 “你家其他人呢?不一起吃饭吗?” “我家就三口人,文杰还在睡觉,等下把饭放厨上,等他起了再喂他……噗,你打死卖盐的了?好咸好难吃!咳咳……”向文书咳得脸都红了。 难吃?她厨艺虽说不是很好,一般的家常菜是没问题的! 她刨了一口,然后放下碗:“好像是盐放多了,我再去加点水……” “还有油,你放了多少油,你知道现在油盐有多贵吗?早上你这一顿我都能用几天了!” 好不容易吃好后,楚玉又去烧水洗澡,等收拾出来,向文书不知道去哪了,堂屋里一个差不多十来岁的小姑娘在哄着向文兰,向文兰被逗得格格笑。 看到楚玉,向文君上前拉着她的手嘻嘻笑道:“姐姐手真巧,文兰的头发我一直都不大会弄,现在一看,可不正是一可爱的小姑娘。”说着便塞给楚玉一个背篓,牵着向文兰边跟楚玉说话。 一路上,连比划带猜,楚玉大致了解了一下村子的情况。 天长县上水村一共五十来户人家,近三百人,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因地处上游被称为上水村,村民分为三姓,向姓人最多,其次是林姓,而江家是十来年前搬来的外来户,只有一对夫妻并一双子女。 向文书父母前些年辛辛苦苦挣了些家业,刚把屋子修好,没成想积劳成疾,没过几天好日子就相继走了,剩下兄妹三人日子过得很是艰辛,小妹向文兰看起来才三岁,实际已经五岁了,现在还没见面的向文杰也才三岁,向文书自己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向文君父亲和向文书父亲是亲兄弟,住的也不远,平时也对他们多有照顾,昨天就是她母亲过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楚玉不见了的。 楚玉试着问向文君现在是什么时代,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想要搜集一点信息,却一问三不知,让她很是挫败。 走到山脚下,看到路旁站着一个跟向文君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向文君挥着手大声的喊着,那姑娘闻言,抿嘴笑看着三人。 “小柔,等久了不?天冷了你也不多加件夹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才想起给两人介绍:“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江小柔,今年才十岁,比我小两岁,特别乖,人可好了。小柔,这是楚玉,今年……欸,你多大来着?” 楚玉多想告诉小朋友自己快三十了,她想了想,估么着说了个十三岁。 “你居然比我大哎,”向文君站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身高,“好像是要比我高一点。” “不是好像,楚姐姐就是要比你要高一点。”几人边说笑边往山上去。山不高,只不远的后面绵延的山脉看起来巍峨又深寂。 一边走,两小姑娘一边找野菜,顺带教楚玉怎么哪里野菜多,哪种野菜好吃。打了霜的野菜拿回家,过一下开水放点油盐,脆脆香香的,可下饭了! 打霜应该是霜冻后面,不知道离立冬有多久。“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什么时候立冬啊?” “小雪都过了已经冬月了,我哥他们都在山上砍柴呢,多弄点还能拿到镇上去卖,扎扎实实的一担,能卖五文钱呢,等进了腊月,天气又冷,还要准备过年,就没时间了。” 向文君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家中就她一个女孩,性格很开朗,江小柔跟她相反,温温柔柔一小姑娘。 冬月还没下雪,应该是南方,楚玉又得到一个信息。 近处的野菜已经被人摘得差不多了,楚玉把向文兰背在背篓里,四人就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楚玉倒是看到了一些蘑菇木耳,居然还看到了一片决明子树。 向文君看到楚玉站那里望着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这东西长的很快,点火挺好用的,就是烧不久,镇上的人都是不要的。” 烧掉?楚玉想了想,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啊,就是小豆子啊,不能吃,不过长得挺快的,久了不割能长一大片呢。” 楚玉把背篓放下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又蹲下用树枝刨了刨土,仔细观察着,确定了这就是决明子。 这里有决明子,说不定也有其他的草药,到时候卖了,多少也能补贴家用,毕竟向文书他家看起来实在是太穷了。 不过时候不对,她认识的草药少,冬天能采摘的更是没有,当务之急是先熟悉周围的环境。 下山走的是另一条路,一路上向文兰都甜甜的跟人打着招呼,楚玉也收获了不少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 几人一起去了向文君家,她家离向文书家不远,也就两三分钟的路程。 院门没有关,里面也堆着大量的木柴,角落边围着栅栏,里面养了几只鸡。 向文君的大嫂林氏正在给鸡窝铺草,见几人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几人进了向文君的屋子,里面一张小床,一个小衣柜,衣柜上放着一个针线箩筐。 向文君把向文兰仔仔细细地裹到被窝里,然后拿着一块手绢绣花,江小柔坐她旁边看着,时不时问她两句。 “这个样底子还是我哥上次去镇上的时候买的,听说这个花样卖得最好。” 楚玉看了一眼,好像是朵兰花的样子。她有点无所事事,前所未有的想念她的手机…… “楚姐姐要试一下吗?这个很简单的,绣在手帕上,很好看的。”向文君拿了另外一张手帕递给她。 “呃,不了。”楚玉以前绣过十字绣,用了两个月的休息时间绣了个枕套,最后成品出来的时候简直不能看。 “那你要不要试一下裁衣服,我最近在跟我娘学,刚学会了看曲尺。” “我不会……” “纳鞋底呢?” “……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啊?” 会开车,会电脑,英语四级已过,普通话一乙证书也拿到手了,还会一点烘培,家常菜大多数也会。她能这么回答嚒? 向文君小大人样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为楚玉担心,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哦,又不好直说让她伤心,只能以后再慢慢教吧。 第3章 童养媳还是卖炭翁 坐了一会,楚玉便要告辞,话刚说出口,向文君噌的就起来了,楚玉好笑的看她脸红着支支吾吾的,也不戳穿她,又坐下来看她们叽叽咕咕。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刘氏抱着一个小孩进来了,正是昨天那老妇人,楚玉身上隐隐作痛,反射性的想跑。 刘氏把小孩放到楚玉怀里,语重心长地道:“文书是个好孩子,父母走后,再怎么辛苦也没说要把弟妹送人丢掉或者干脆淹死,虽说现在家里成了五等户,可他能吃苦,性子也稳重下来了,你们好好的,等弟妹成家后,也能帮衬你们……” 刘氏的话楚玉听了个不明不白,抱着个小孩像个木头人一样端坐在床边,面带微笑,努力去猜她的意思…… 刘氏絮絮叨叨了很久,间或向文君帮腔了两句才没让她唱独角戏。 刘氏是向文君的母亲,常年的艰辛生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四十不到的人看起来比五十岁还沧桑,更比不上现代那些会保养打扮的女人。 向文书接了三人回家,快要到家门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问楚玉:“二伯娘说你答应跟我好了?”楚玉掂量着向文杰的重量,正回想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的发育标准,就听见向文书这番话。 她愣了愣,问向文书:“好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娶个媳妇回来照顾文杰他们的,可是看看我家现在这个样子,”他自嘲地看着已经打开了院门的屋子:“聘钱拿不出来,小的两个还要吃要喝要用,没有哪户人家愿意。那天去镇上卖柴,正巧遇到了人牙子,其他人都被买走了,就你病兮兮的躺在地上,人牙子怕你死了砸在手里就只要半贯钱,我跑回来跟二哥借了钱才把你买下的,钱还没还你就要跑……” “等等,你说多少钱买的?” “半贯。” 如果她没弄错,半贯钱应该是五百文,换成rmb也就五百块钱,她就值五百块?! “那如果买头牛多少钱?” “我家以前有头牛,不过爹生病的时候卖掉了,牛老了,不值钱,只卖了两贯。” 她居然只值四分之一头牛的钱,还是老牛!卖不出去不值钱的那种老牛! 有句脏话好想讲…… 楚玉率先走进堂屋,把向文杰放下,坐到向文书对面:“文兰文杰现在还小,现在不是讨论成亲的时候,家里很穷——这是事实,你也别急。既然我卖身契在你那里,那我们就是一体的,我们先把日子过下去,再来谈其他的好吗?” 向文书看起来有点难过,低垂着眼,嘴唇死咬着。楚玉拍拍他的肩,笑道:“总之,我们一起努力!” 现在的人都是吃两餐,只有农忙的时候才吃三餐。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早上又吃得早,楚玉看了看天色,就去做饭了。 饭后,她又跟向文书商量,晚上的时候文兰和文杰跟她一起睡。向文书白天要砍柴去镇上卖,晚上一定要休息好,当然,她也不想睡那张“床”了。 楚玉把堂屋另外一边的房间收拾好已经天黑了,床不大,一张木板搭成的,上面铺了些干草,垫着一张竹编的凉席,凉席上面是一床被褥。 楚玉洗刷好进房的时候,两小家伙已经在床上躺着你扣我脚丫我挠你痒痒的玩着。没有电灯,星星也很暗淡。向文书给了她一盏油灯,叮嘱她没事不要点灯。 楚玉躺上去,也不知道是天气没有那么冷,还是小孩儿火气热比较抗冻,以前一到冬天就要开空调的她居然不觉得冷。 她不会哄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就唱儿歌给他们听,从《两只老虎》到《小兔子乖乖》,唱了半个小时才哄睡着了——第二天两个小孩就跟小伙伴们炫耀自己家新来的姐姐会唱很好听的曲儿! 楚玉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想父母朋友,手机游戏,还有自己还要还二十多年贷款的房子……又想到向文书,她对这个小孩没有恶感,但也只是没有恶感,最多就是带着点同情,况且自己心理年龄近三十,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昨晚向文君送来的八宝粥就当了早饭,向文书叮嘱楚玉今天约束好小孩,自家在守孝,节日上总要避讳一点。 守孝说是三年,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年后三月他们才除服,期间 不婚嫁,不能迎来送往,不能吃肉喝酒……严格一点的不能洗澡不能笑,更有苛刻的坟边搭个草棚守那里。平时倒也罢了,年节上是不能马虎的。 向文君心里并不以为意,却也说带小孩上山看看,免得多生事端。三人唱着歌,手牵手往山上走去。 刚上山就遇到了向文君,这么冷的天,她还在摘野菜。 楚玉跟她打了声招呼:“怎么今天小柔没一起啊?” “小柔身体不好,吹了风容易咳嗽。”向文君站起来笑着道:“你打算带他们上山?别跑远了,等下他们累了你一个人带不回来。” 楚玉点点头:“就在附近走走,上次看到有黄泥,我带他们去那里玩。” 向文君干脆也跟他们一起去了。 楚玉看到她背后的小锄头,便拿来隔出防火带,又开始挖坑。 “你要是在这下陷阱可是抓不到东西的,这里离村子近,野物少有的也被人抓了。” “不是陷阱,我打算试试能不能烧点炭出来,天越来越冷了,小孩怕受不住,炭火又太贵,能弄出来就好,弄不来就当是玩了。” “你会烧炭啊?”向文君兴致勃勃地看着她:“那我来帮你啊,我能做什么?” “你去捡木头吧,粗点的更好。”其实楚玉并不会烧炭,她只知道炭是木材不完全燃烧得来的,就像她说的,能做出来当然好,做不出来,就当玩了。 向文君带着两个小孩四处捡木头,楚玉浅浅的挖了一个坑,高点的树枝直插在中间,旁边再稀稀拉拉斜搭着,像篝火一样搭出来,然后用黄泥抹在上面——昨天才下了雨,泥巴还是湿的,侧边留了一个大洞等下放火进去。 楚玉用带来的火石点火,扔了进去。第一次的时候火很快就熄了,楚玉在另外三边用树枝各戳了个洞,再点火放进去。 这次烧得比较顺利,向文君三人蹲在那眼巴巴的看着,楚玉笑道:“没那么快,你们先去玩,等下再过来吧。”向文君依依不舍的离开道:“要是能成,我哥他们就不用每天背那么多重的柴了,一大捆柴才卖五文,木炭得两文钱一斤呢。”几人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摘菜。 楚玉算了算时间,然后去把大的洞口给堵住了。 良久,向文君的背篓都已经满了。楚玉招呼三人,忐忑的刨开了黄泥。 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炭是烧出来了,却不多,近三十斤的树枝只烧出一斤能用的炭。大部分都是没有烧出来的木头,看来是烧的时间少了。 向文君却很兴奋,她牵着向文兰跳着转圈圈,边笑边叫。楚玉被她感染也笑了起来。 向文君把木炭捡进背篓,用野菜把它遮住。又把烧剩下的东西踩烂用黄泥抹平再在上面铺了一层草。 楚玉被她的一番操作搞得哭笑不得也只能随她去。 第二天向文书没有去砍柴,把小孩放到刘氏那里就带着楚玉跟着向文君和她大哥向文生三哥向文礼带着东西进山了。 楚玉又重现了昨天烧炭的模式,这次烧的久一点,出的炭比昨天稍微多那么一点点。 后面的事情楚玉也没管,她和向文君不敢走远,就在附近捡了些小木棍,好在烧炭本就要用湿的木头,并不用特意去晒干。 向文书挖了两个大坑,向文生两兄弟则去砍柴。烧火的时候,向文书把两人送到山下又上山了,他们要在山上呆上几天。 过了十来天,向文书他们回家了。 向文书到家的时候是下午,背篓里装满盐油面粉等,还有棉花和两匹藏青色的布。 楚玉笑道:“看起来你们收获还不错。” “嗯,”向文书擦擦汗,回道:“前面还烧毁了一些,后面就好多了,我们修整一天,后天再上去,再来一回就过年了。” 楚玉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用面粉加上野葱摊了煎饼,几人吃得头都不抬。 晚上楚玉就拿着布和棉花去找刘氏帮忙给两个小孩做一身衣服,现在为止,她的缝纫技能还是没有点亮。 楚玉把布放下,说了请求,刘氏道:“便是一匹都能有余呢,另外一匹给你俩一人做一件小褂吧,过了年开春就能穿了。” 楚玉笑着道:“这已经是麻烦伯娘了,以往伯娘也是多有照顾,过年送点年礼又有什么可说的。” 刘氏道:“这回的买卖都是你们擎带着,过年都能比往年要好,哪还能要呢。” “若不是大哥三哥,文书一个人哪里能做得成,况且以后还有需要伯娘帮忙,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敢开口了。” 再三推拒后,刘氏还是喜滋滋的收下了,没两天就把衣服做好送了过来。 二十七晚上向文书才摸黑回了家。 二十八楚玉跟着刘氏去镇上买了些过年用的东西,又买了纸钱之类的,因着守孝,她买的对联福字都是黄色的。 二十九向文书去村里豆腐坊买了豆腐,楚玉又做了些素饺子和素汤圆。 三十那天熬到三更,这一年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初一早上,向文书带上穿着新衣服的两小只先是去向家祠堂拜了先人,又去墓地给父母上了坟,就回家了。 第4章 琐事 向文书生日在二月初,楚玉做了碗手擀面简简单单的过了。 三月初,到了除服的日子,向文书去寺庙念了经,捐了几文香油钱,又带了小孩去上坟。 第二天就去割了几斤肥肉回来。 向文书并不会带孩子,家里寻常也都吃不饱,两个小孩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开年后又卖了一次炭,他手头倒是没那么紧了。 楚玉不敢一下子给小孩吃太多荤腥,正好刘氏拿了几个鸡蛋,便蒸着吃了,里面放点猪油,又加了点油渣炒了青菜,混着野菜汤,吃了个肚儿圆。 向文书家只有两亩中等田,清明前就开始育苗,后面下了几场雨,又忙着插秧。 楚玉本想帮忙,在看到田里的蚂蝗后差点被吓哭了,灰溜溜地跑去把院子角落的土翻了,上面撒些草木灰,种点青菜自己吃。 忙了几天后,向文君带着江小柔叫楚玉上山挖春笋。 这边的竹笋小小的,呈锥形,一个不过小儿拳头大,吃不了的晒干了放着也是一道好菜。 楚玉一直在想办法挣钱,曾经看到就觉得油腻的肥肉现在是想起来就要流口水。还要买卫生用品,树叶什么的,简直不能想。 山脚基本都走遍了,就认出决明子、金银花、和菊花。都还没到采摘的时候。 楚玉叹息,别人穿越要么王侯公爵,要么有钱人家,就算穿越到穷苦人家,转身就能挖出人参灵芝,就她苦哈哈的种田纺织手上都长茧子了! 等向文书忙好后,楚玉提议进山转一下。向文书直接拒绝道:“这个时节都是动物发.情.蛇出窝的时候,碰到了很危险,到时候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楚玉道:“我们也不进深山,就平时稍远一点就可以了。” 向文书犹豫着道:“那我们等二哥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开春后监镇(镇长)担心野兽下山觅食,向文君的二哥向文正和江小柔的哥哥江大山被摊派职役做弓手(抓盗贼山匪,类似民兵)巡山去了。 四月初,楚玉第一次接到了宴席邀请,向文书族兄的儿子满月。 刘氏带着女眷进房间看婴儿,又让林氏上手抱了抱,林氏成婚近两年还没怀孕,虽然刘氏平时也不打骂她,楚玉倒是撞到她偷摸哭了几次。 小孩的母亲是下水村人,已经嫁过一次,因着几年没有生育,被婆家磋磨,丈夫在外面的相好怀孕了,不能让自个儿子当私生子,就直接把她给休了,还四处说她占着窝不下蛋之类的。 这时的人结婚早,她被休回家也才二十来岁,乡下穷,娶不着妻子的大有人在,向文书的族兄兄弟众多,侄子也不少,只想娶个媳妇温香软玉一番,也不在意就简单进了门。 没想进门没几个月就怀孕了,还一举得子,乐得见牙不见眼的。 因为还在坐月子,整个房间都没通风,味道非常不好闻,楚玉便拉着向文兰出来了,到了外面还听到小孩外婆的大嗓门道:“我外孙可是从我女儿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谁不能生还不知道呢……” 没几天,就听到那女人的前夫把自己儿子给淹死了。让楚玉心惊的是,小孩父亲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连舆论也是直指小孩的母亲——说不定是她真的偷.人了呢。 等都空下来已经四月中了,为了避嫌,向文正带上向文君,向文书也把小孩托付给刘氏照看,一行四人带着东西上山了。 到山腰的时候天空才泛起鱼肚白,几人走的不是平常的路,向文正拿着砍刀走在前面,向文书殿后。向文君叽叽喳喳了一路,向文正担心引来野兽呵斥了几句也安静下来了。 向文正下了几个陷阱,又收获了一些山货,还看到一片柿子林,还没开花。楚玉让向文书记下了地点——她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柿子能放很久,再试验一下能不能做柿饼,到时候又是一个进项。 过午后,几人换了一条道下山,又发现了几株枇杷树,楚玉额外多摘了一些树叶打算拿给江小柔熬水喝,她老是咳嗽,楚玉怀疑她肺可能不大好。 离枇杷树不远的地方有这个约三米高的断崖,上面匍匐了一些灌木,楚玉不经意扫眼一看,却发现是一大片的薜荔。 薜荔又叫木莲,别称凉粉子,果子切开晒干水洗后就是凉粉。她外婆家屋后就有。 楚玉走进了仔细一看,木莲已经结果了,掰开里面快要成熟了。她有点兴奋,终于找到能马上进钱的东西了——她吃青菜已经吃得脸都要青了! 端午节过后要收夏税,丝绸三两或者麻布三斤,楚玉把砍来的麻杆撕皮纺成麻线,向文书添钱换成了麻布——楚玉的缝纫技能还是灰的。 再次闲下来已经五月底了,楚玉跟着向文书去了一次镇上,觉得人镇上人太少,又建议去县城。向文书也没有去过县城,他们村子都很少人去过县城,甚至有的人连镇上都没有去过。 从上水村到天长县走路要一个多时辰近三个小时,做牛车也快不了多少。而河道比较平顺,顺流而下只要半个多时辰,只回来比较麻烦。楚玉咬咬牙,把头发高高扎起,又用灰把外露的皮肤擦脏,还是走着去了县城。 高高的城墙下,城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兵卫。门边贴着几张布告,楚玉也没去看,直直的进了城。 整个县城不大,依山傍水,一共三个城门,东西陆门,南边水门,县衙靠东,道路纵横交错,铺着石板,道路两旁是一些店铺。 楚玉边走边看,欣慰的发现虽然是繁体字,但她还是认识的。又担心人口太少了卖不出东西。 没多久就逛完了,两人顺着南边的城门出去,外面正好是一个码头,全部用条石铺砌,宽约四米,长约百米,弯弯绕绕停着不少的船,大多是小船,还有几只木筏子,但也有几条大船正在下货。 城墙根一顺溜摆着小摊,有卖馒头的、有卖杂食的,还有卖面条的,零零杂杂不一而足。两人蹲在角落观察着,码头不大,但来往的船还不少,半天下来进出的有几百人。 按照来路上楚玉教给他的法子,向文书开始打探消息。 他花了三文钱买了三个馒头,还没跟老板套几句话就被赶走了。半下午的时候城门换班了,向文书又跟着换班下来的兵卫套近乎,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大,拿着向文书偷偷塞给他的几文钱还是跟两人说了。 坐税百抽三,一天最少十文,每天有人来收,摊子长宽不得过四尺(一米三三),旁边有专门照料牛马牲畜的,一头一天两文,管一顿草料。早上五更三点(四点十五左右)晨钟开城门,晚上一更三点(八点十五左右)暮鼓关城门。 向文书又问了一些问题,楚玉很多都没听懂,在回去的路上慢慢的了解。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向文书去刘氏那接小孩,匆匆吃晚饭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楚玉才发现自己脚上起泡了,用针在火上烧一下,再挑破,并不觉得疼,倒是腿肚子酸胀得厉害。 楚玉让向文书去砍了几株粗大的毛竹,锯成竹筒,再打磨光滑,洗干净后放好,当做碗,做了一百多个垒在一个箩筐里,又削了几把竹刀。 等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之后,楚玉正洗着凉粉,她打算先弄一点出来尝尝味道。向文书走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向文书少失怙恃,又有弟妹要抚养,平日里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当真是罕见。 “怎么了?”楚玉看到凉粉洗得差不多了,干脆站起来洗干净手直接问他。 向文书紧咬下唇,眼神乱晃就是不看她。 楚玉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向文书下定决心,叹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她:“凉粉我想和大伯家一起做。”怕楚玉反对,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我父母走的时候掏空了家底,我又什么都不懂,全是大伯帮我安排的;我忙不过来的时候文兰文杰都是送到他们家;如果不是他们从嘴边抠出粮食,我们估计早就饿死了,更别说留下这些家产;伯娘脾气暴躁,但人心不坏,他家五个孩子,一个都没扔掉艰难的养活着他们,但是穷也没有像霸占我们的房子,卖掉我们……”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想起这些年的艰难。如果不是大伯和伯娘撑着,他们早就随着父母去了吧。 楚玉摸出手绢给他,他不好意思的用袖子一抹,腼腆的笑了笑。 楚玉点点头:“你不说我也打算叫伯娘帮衬的,如果真的能做起来,我们两个人还要带小孩,肯定忙不过来,伯娘帮了我们那么多,如果她不嫌弃,能一起也是好的。” 楚玉没告诉向文书她拉着他大伯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向文生的兄弟众多,如果一天能有百八十文进账,日子久了村子里肯定会有些猜想,到时候向文书势单力薄,其他人绝对会从他身上捞好处,如果跟向文生他们离了心,对自己而言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 第5章 挣钱 在所有事情基本准备完毕后,楚玉又跟着向文书上了几次山,找到了一些薄荷和霍香。新鲜薄荷碾碎加糖熬成薄荷水,霍香晒干当茶喝可以解暑,又熬了一锅绿豆汤。加上一桶凉粉,一桶凉开水,一罐红糖水,一张折叠桌子,零零总总一大堆。 夏收后的第二天,丑时刚过(3点多),楚玉、向文书、向文生并刘氏就出门了。刘氏花十文钱租借了一辆牛车,一行四人紧赶慢赶的去了县城。 夏天天亮得早,到的时候城门早已打开,道路都已经清扫干净。向文书几人有点畏怯,束手束脚的把东西摆好,便站在一旁看着。 农历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楚玉一件小褂配上襦裙,外穿一件开襟凉衫,赶了一路,已经热得满头汗了。 早上的码头很是热闹,上货卸货的,又有摊贩的叫卖声,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楚玉平缓了呼吸,盛了几竹筒凉粉,加红糖水搅拌后,让几人分送给周围的小贩,又让向文书特意送了两碗加多的给城门兵卫。 “凉粉啦凉粉,香甜美味,清热解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文钱吃个新鲜,一文钱吃个凉快,还加了糖的……”方言里夹杂着现代普通话,还没有变声的声音清脆嘹亮,还是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道:“你这凉粉是什么东西?” 楚玉笑道:“新鲜做的吃食,一文钱一碗,”一边手脚麻利打开桶上的盖子盛了点加上红糖水用竹筒盖递过去,“你尝尝,好吃再买。” “唔,”那人砸吧砸吧嘴:“味道不错,给我来一碗。” 楚玉问道:“要加薄荷吗?更清凉但可能味道你不喜欢。” “加了薄荷又是什么味道?” 楚玉又用刚才的盖盛了一点加薄荷水递给对方。 “来两碗吧,一碗加薄荷,一碗不加。” “好嘞!你要带走吗?一个竹筒压一文钱,还回来的时候退你。” “嗯……两碗带走吧。” 用竹筒盖上递给对方又道:“我们家还有绿豆汤哦,熬得豆沙都出来了,也是加了红糖,清热下火,一文钱一碗。” 那人摇摇头,笑道:“不过吃个新鲜罢了,绿豆汤什么地方没得吃啊。” 楚玉收钱后甜甜的说:“好吃下次再来哦。”声音谄媚得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或许是有人带头,或许是日头升上来了,陆陆续续又卖出一些。巳时(中午九点到十一点)后,天气越来越热,人渐渐少了。 楚玉想了想,跟三人说道:“现在人已经少了,等下估计还有船靠岸,我去城里看看,上次看到有几家客栈,能卖点进去也是可以的。” 向文书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也有点照应。” 楚玉道:“县城不大,这边过去也不远,我走大道不妨事的。” 向文书坚持,楚玉无法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各拿了两个竹筒进城去了。 城里一共有两家客栈,楚玉找了个外面看起来更干净走了进去,里面跑堂的闻声过来问道:“二位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啊?” 楚玉笑道:“小哥有礼了,我们做了点吃食,想请掌柜的提提意见。” 那掌柜的正在柜台后边算账,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见两人虽然一身短褐,但衣服倒也算干净,前头那女子眼清眸正,举止自然大方,便问道:“有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吧。” 楚玉便把手上竹筒递了过去,道:“只是一些山上的吃食,天热了,做得一些清热解暑的。” 那掌柜让跑堂的去拿了两个碗过来,满满的倒了两碗,看了看颜色,又用勺子各舀了一勺细细品味。 放下勺子后问道:“一个加了红糖,另一个加的是什么?吃起来更清凉。” “薄荷,新鲜薄荷做的水。”楚玉道:“不仅更清凉,还能治牙龈痛喉咙痛。”她曾经买过的医用牙膏里面就有薄荷成分。 “味道还行,不过不能饱食,只能当甜汤,可是不好卖啊。” “天气炎热,大多数人胃口并不好,这时能有点开胃散热的甜汤也很不错的。” 掌柜的手指敲敲桌面,思索后道:“你们一天能提供多少?又怎么卖?” “我只提供凉粉,其他需得掌柜的自备,先提供半盆,大约能做三十碗左右,十五文,掌柜生意好,到时候不够让人去水门那里喊一声,送货上门。” “小丫头好精的算盘,其他不说,这糖可是五十文一斤,红糖差点也要三十文,这一碗我能挣多少?到最后还是给你吆喝了!”掌柜的愠怒道。 “掌柜的别急,糖虽然贵,熬成糖水也是要不了多少的,我只卖简单的,掌柜的加点蜂蜜水,把花生芝麻核桃之类的坚果压碎了撒上去,再加点枸杞红枣,走精品路线,一碗四.五文还是有人买得起的。” 楚玉的话带着很重的普通话口音,掌柜的听得很费力,但不妨碍他明白她的意思,只笑道:“小姑娘果然聪敏,你先给我送过来吧,记得把薄荷水带过来。” 楚玉笑道:“掌柜的不愧是掌柜的,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呢。” “哈哈,会说话,以后就叫我秦掌柜吧。” “行,那我们就先去把东西拿过来,秦掌柜可以先让客人试吃品尝一下。”楚玉示意向文书把手上的竹筒放下,然后道别。 客栈吃饭的人渐渐多起来,楚玉也不耽误事,直接拉着向文书回去拿了凉粉过来,又额外送了一桶糖水一桶薄荷水。 几人将就着带来的食物吃了,楚玉又叫向文书拿了凉粉给换班的兵卫,让他跟兵卫打交道,起码有个好印象以后做事会方便一点。 未时过半,东西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连绿豆汤也没剩下多少,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迎客来的跑堂找来了要求再加点凉粉。 楚玉道:“不好意思小哥,今儿个做得少了,已经卖完了,要不明天我多送些过去?” 那跑堂的笑道:“天热了,凉粉吃着凉快,连掌柜的都吃了一碗呢。” 楚玉又把绿豆汤装进竹筒递给对方:“劳烦了,天热了小哥消消暑。” 对方也不推拒,拿着就喝了一口称赞道:“软软糯糯又出沙了,好吃!” 回去的时候把东西叠放在一起,楚玉和刘氏终于可以不用自己走了。 楚玉揉揉脸,都快笑僵了。蹲在角落叹气,挣钱难啊! 回去还了牛车,几人算好账,除去开支,挣了一百来文,一家能分到五十多。三人都喜笑颜开,一天五十文,一个月就能有一贯半,秋税就不用愁了,粮食不用卖,过年的时候能有余钱多买点肉做几身衣裳……楚玉却觉得来钱太慢了,除去人工,根本就没有挣钱。且凉粉有时限性,过了夏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织布刺绣裁剪刚开始学,什么时候能会都不知道,不想点法子估计最后是要饿死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氏让丈夫明天上山摘果子的时候多薅点薄荷叶,又喜滋滋道:“当初接济文书也是想着给小弟留个后,没想到他是有造化的,冬天烧炭挣了一些,现在又能挣钱,比辛苦在镇上打短工强得多,难为他有良心能想到我们。你不知道啊,那县城里的墙高得……”要不是顾忌第二天还要早起,估计都能不睡觉。 楚玉每天早上摆好摊后就让向文书给兵卫送点喝的,有时候是凉粉有时候是绿豆,虽然关系没有好到称兄道弟,也能聊上几句了。再给迎客来送一盆凉粉加几片薄荷叶后再逛逛。 刘氏对楚玉每天都要出去颇有微词,让向文书看紧点,免得生出不该有的小心思,当初楚玉可是想要逃跑的! 向文书和楚玉谈了一次,楚玉道:“天凉下来凉粉就不好卖了,冬天炭火不好也卖不了高价,家里田地少,过几年文兰出嫁要嫁妆,文礼成亲要聘礼,这一样样的都是钱罐子,我在县城里逛只是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来钱的路子,现在不努力得什么时候努力?”她并不敢谈起向文书的亲事,万一他对自己还有想法,那自己可就是老牛吃嫩草了…… 向文书有些沮丧道:“这些本都该是我的责任的,却还要你来操心,连人情来往都要你教我,我……我真是没用。” 楚玉安慰道:“不过是想法不一样,你能种田砍树,我就不能,文君能绣花,我也不能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认真的生活工作,努力的活着,就能成为最好的自己!”现代的一些鸡汤不要太多了! 七月的时候,早稻收割晚稻要育秧,村子里一下忙起来了,又因为县城离得远,路上大多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两个女人不好自己走,便商量着,刘氏在家里看顾着,向文书出钱让她请了几个短工,先把稻子收了紧赶着晒干收仓。村里地少人多,向文书钱给得公道爽快,又有刘氏在旁边看着,倒也没出什么事。 而楚玉终于有了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 第6章 终于明白了 为了路上安全,一直以来都是四人行动。楚玉借口向文书要跟兵卫打交道,向文生不认识路,一人去了迎客来,把凉粉送到后转身去了一家书店。 到现在为止,楚玉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么地方,村子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别说皇帝,就监镇、里正叫什么的都不多。在多次旁敲侧击还是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又担心问多了让人起疑,一把火给烧了那就好玩了。 因为卖吃食,楚玉打理得比较干净,书店老板看了她一眼,以为是哪户小户人家的丫鬟来帮主子拿书的,便问道:“你要什么书?” 书店沿着墙放了几排书柜,其中一排放满了笔墨纸砚。这时的书都是躺放的,楚玉瞄了几眼,上面什么《太平广记》、《小蓄集》,还有一本《大藏经》,全是楚玉没听过的,再远点的她就看不清楚了。 好在天气热没几人出门,书店里就掌柜的一人,楚玉道:“我哥哥束发了,因着家穷出不了太多聘礼,娶不了妻,让人说和了一个女子,嗯……那人嫁过一次……”楚玉一张脸憋得通红做羞赧状,“娘亲担心那女子前夫来捣乱……嗯,有卖身契在的话……会好一点,但……我们家都不识字……” 那掌柜的皱眉道:“为何不去乡书手那里?跑我这做甚?” 乡书手?楚玉是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职位。这样一想,脸上就带出几分茫然。 书店老板:“……卖身契是要在官府盖印上戳入户籍的,乡书手办好文书后交由里正,这里头牵扯着上税抽丁,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让你家大人去吧。”掌柜的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楚玉出去。 楚玉忙道:“入了奴籍,那我还没影的小侄子不是会有影响吗,再说了,去官府那里怕是少不得打点,我们也就要个卖身契求个稳当,真要入了奴籍,不是会让人心寒吗。” 那人又疑道:“莫不是强买诱骗的?” 楚玉道:“不过是为了求个安心,如真是强买诱骗来的,不应当去官府入籍吗?这卖身契不入籍也跟寻常的没什么区别。” 好说歹说,楚玉又拿出了十文钱——刘氏看得紧,并不让楚玉粘钱,这是她从今天迎客来里面拿出来的。 那掌柜的才问了情况倒上茶水研墨后写到: 立卖字 今有杨氏女夏莲年十八岁请中说和卖与向氏文书为妾请中说和两厢情愿各无悔永存照 契约人向文书 契约人杨夏莲 中人陆平广 天圣九年七月初三 楚玉拿了卖身契,看了一眼便收进怀里,轻吁出一口气,谢过掌柜便走了。 天圣十年,天圣是谁的年号?历史上皇帝不算少数,她知道的也只有比较有名的一些年号,贞观开元万历之类的。天圣,天圣…… 楚玉边走边想,很快走到了城门口,因为在书店这时正是进城费时候,人来人往,她挨着墙边走,看到了门口贴的布告,便仔细看着,平时她与向文书一起时是不看的。 布告上的字楚玉认识一多半,只是文言文阅读让她脑子打转,只兀自看着,墙上贴着有科考学子的红榜、通缉令还有一张推广令。楚玉努力的想着,占城稻,好熟悉的名字。 旁边有人问道:“小娘子识字?”楚玉转身,看到一个头戴小冠旁边别着花穿锦袍的青年男子,楚玉看着那朵花道:“哪里识字,只是看着羡慕罢了,我们小山村里,出个门都不容易,哪像公子,这南来北往的,肯定知道不少的事情。” 那人笑道:“小娘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普通农人。” 楚玉道:“公子觉得农人应该什么样?而我又是什么样?” 那人打量着她,笑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出自陈风.月出指人长的好看。) 楚玉:“……”小兄弟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了解一下? 在楚玉心中,她现在属于未成年,虽然长得端正,倒离后世明艳的熟姐形象相差甚远,穿着上也不出挑,这人脑子瓦特了来调戏她! 楚玉心里翻了个白眼,低头不语转身就走了。 “思文,做什么呢,还不跟上来。”前方友人呼唤道。 陆言安回答后赶上去和朋友一起结伴说笑离开了。 向文书见楚玉匆匆忙忙的赶到,问:“怎么这么慢?” 楚玉抚了一下衣袖道:“在门口那遇到个人问路说了几句。” 向文书皱眉道:“什么人?男的?” 楚玉点点头,不欲多言,便道:“这些事也已经上了正轨,最近事多,伯娘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从明儿起我就不来了,文兰文杰一直都是文君在照看,总是过意不去的。” 向文正在旁边忙道:“不过是顺带看着罢了,哪里费了什么心思,总归她以后也要学的,就当提前了。” 向文书道:“也正该这样,文君能把小孩照顾得这么好,是帮了我 们大忙了,田里地里事多,伯娘怕是忙不过来,楚玉你明天去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楚玉应声答应了。那两人又把话题扯到了农事上,楚玉把剩下的钱放进钱匣子里,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她想到了刚才簪花的男人。在她的印象中只有一个男人是簪花的,那就是浪子燕青。燕青是水浒传里人物,楚玉之所以会记得他还是因为他和名.妓李师师之间的感情故事。所以,她是穿越到了两宋时期? 楚玉回想一下以前遇到的人,偶或有戴冠的,却没有遇到簪花的,又抬眼望去,码头上熙熙攘攘,大部分人都是用布巾包在头上,也没簪花的,到底是县城太小了? 想着暂时不能进城,楚玉跟向文书说想去逛逛街,向文书道:“等午后人少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街上遇到地痞就不好了。”楚玉点点头。 等两人逛街的时候居然又遇到了陆言安。他也正在外面闲逛着。 “又遇到小娘子了,可真是有缘啊。”陆言安看到楚玉,嬉皮笑脸的凑过来道。 “是啊,真是有缘,这么热的天公子不在家休息出来闲逛?” “有甚好休息的,来看看这异地风光才是正事。” “你们认识?”向文书问道。 “嗯,早上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楚玉回了向文书后又对陆言安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口音挺像的。” 陆言安唰得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道:“我就住在江宁府啊,坐船离这里不过几天路程,看过了秦淮河的美景,看看小运河的风光也是不错的。” 向文书在一旁怒目而视,楚玉却愣住了,江宁府,江宁婆婆,除了是某微博以外,还是白玉堂的干娘,捆龙索的主人!(华视《七侠五义》中的影视人物) 楚玉深吸几口气问道:“你可认识包拯?” “啊?”陆言安反问道:“谁是包拯啊?” 楚玉又道:“你可听说过燕云十六州?” 陆言安道:“怎么?你想去那边啊?别,那些契丹人可恶得很,你那小样还是乖乖待村子里吧。” “那今上又是谁?叫什么名字?”楚玉急道,真相就在眼前,她有点不管不顾了。 陆言安闻言把扇子收起来怒喝道:“你倒是胆大!” 向文书并不懂两人说的话,见陆言安一脸怒容,只暗中戒备。 楚玉被喝,心神却回转了过来,只福礼道:“小女子失礼了,只是事发突然,望公子海涵。”说罢转身便要走,陆言安却倾身在她耳旁说了三个字,让她如遭雷殛,呆立当场。 陆言安说完后直接转身回了客栈,已然没了游玩的兴致。 楚玉也没了逛街的心情,跟着向文书便回去了,只跟向文书道:“我幼时曾有个好朋友,后来举家搬迁去了江宁府,刚好那位公子来自那边,失礼问了几句,可也没有她的消息,有点难受。” 向文书便不再问了。 楚玉却不能平静下来,赵受益,宋仁宗赵祯还没当太子时的名字。北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当初她可是一个展昭迷,《七侠五义》、《包青天》那是翻来覆去的看,所以对宋仁宗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可影视剧是影视剧,历史是历史。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因为农忙,土里田里都要翻土,那牛车也不便再借了,几人商量了一下,请了个船家接送,把牛料草的钱也算进去,一天十二文。这每天的十二文让刘氏直呼心疼,已经打算空了去市场看看买头牛。 农历七月已经很热了,向文书家活不多,两天就已经收好,又把他大伯家收好后已经是七八天以后了,再加上还要下种,这些天楚玉一直没出村子,和向文君两人带着两小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已经不再去县城了。 农家事情好像总是忙不完,从早到晚让楚玉没仔细想的时间,等稍微闲下来,时间也快到八月了。 第7章 江小柔落水 中元节的时候,向文书特意休息了一天去祭拜父母。 八月的早晚已经开始凉快了,凉粉的量也在慢慢减少。向文生的父亲做了个筏子让两人来往县城,倒是省下一笔钱。向家老二老三甚至还央向文生带他们去逛了一趟。 中秋节楚玉泡了绿豆做了绿豆糕,又用凉粉包在外面,做成了另类的月饼,倒是让向文兰和向文杰喜欢不已。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度过,楚玉也没有再想起陆言安。就算知道自己在哪个世界又能怎么样呢?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的,甚至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凉粉已经没有卖了,刘氏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向林氏在成婚几年后怀孕了,又因为挣了钱家境好一些,也在仔细的给向文正向文礼相看人家,偶有人说酸话,也被她噼里啪啦一阵的怼回去了。 正好赶上柿子即将成熟的时候,两家人齐出动,体力好的就上山摘柿子,楚玉并向文君带着其他几人挑出硬的没有损伤的柿子削皮留蒂放到凉席上,凉席用木棒架高,上面铺了一层秫杆(高粱杆),将去皮后的柿果果顶向上,单层排在上面晒,一天下来手都卷曲着伸不直了。如此过了两天,楚玉拦住了他们,她只看过别人做柿饼,自己并没有上手过,如果做太多失败了就得不偿失。刘氏大手一挥,道没事,不就是费点子力气吗,农家人,力气还是有的。 好在天公作美,最近都没下雨,反复晒了半个月后柿子已经捏了几次可以上霜了,楚玉把所有能空出来的缸全部洗干净晾干——连院子里的消防水缸都没放过,又买了两口大缸才勉强装下。 一层柿子皮一层果肉的往上码,最后压上木板盖好等出霜。 然后是秋收,接着秋税,往年向文书都是给的粮食,今年倒是给的钱。 向文兰已经六岁了,向文书舍得给弟妹花钱,在楚玉的营养搭配下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最近在刘氏的要求下跟着向文君学绣花。向文书在砍柴,楚玉带着向文杰在院子角落开垦出的菜地里捉虫除草。 忽然由远而近的哭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楚玉蹙起眉头,听出是向文兰的声音,她快步走到门口,正好接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向文兰。 向文兰扑向楚玉,叫到:“小柔姐姐出事了!” 楚玉抱起她,一只手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问道:“不怕不着急,慢慢说,小柔姐姐怎么了?” 向文兰抱紧她的脖子哭道:“小柔姐姐掉到水里了,我看到有个人把她扛起来,她都不会动了。”楚玉听罢,问明白江小柔已经被送回家后让向文书照看好小孩便一路小跑去了江小柔家。 江家是外来户,住在村口,从向文书家过去要穿过村子,等楚玉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围了一群人。 江大山把江小柔抗在肩上给把胃里的水压出来,向文君浑身湿透地瘫坐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个也是湿答答的小年轻。江小柔的母亲方氏直哭道:“大夫还没有来嘛?我可怜的小柔……呜呜……” 正这时,江小柔的父亲拉着村子里的赤脚大夫进来了,那大夫年事已高,直喘粗气。江大山忙把江小柔放下,平躺在地上。只见那大夫把把脉,又把手放在江小柔鼻子下,惊叫道:“这孩子已经没了!” 闻言,周围的哭声又大了,混着嘈杂的议论声,让楚玉的心突突地跳。 楚玉也顾不上喘气,拉开大夫,俯身听听江小柔的呼吸,又听听心跳,都已经停了,再把手搭上她颈动脉,脉搏也已经没有了。 楚玉咬咬牙,让江大山快把江小柔带到房间里平躺放好,让向文君把门窗关好,方氏把江小柔衣服脱掉,又回想了心肺复苏的步骤。 楚玉掰开江小柔嘴巴看了看,里面没有堵塞物,然后蹲在一侧两手交握,掌根接触胸骨下段,手臂垂直用力快速地往下压,边压边在心里数数。 数到三十的时候停下,一手捏着江小柔鼻子,一手抬起她的下颌,深呼吸一口然后嘴对嘴给她吹气,两次后又去按压心脏,如此循环几次后向文君和方氏反应过来,想去换手,楚玉摇摇头,也不管两人,只在心里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小柔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气,楚玉停手听了听呼吸心跳,又摸了脉搏,都已经恢复了,这才一身汗地舒了一口气跌坐在一边。又叫方氏去拿干毛巾擦身。方氏这才醒神过来,忙不迭的去拿毛巾衣服。 楚玉也才注意向文君一身的水渍,她揉揉手对向文君道:“已经没事了,你先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向文君傻傻的站着,忽然‘哇’地痛哭出声。 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和江大山父子焦急的询问声。楚玉看到江小柔衣服已经换好,便打开门道:“已经缓过劲来了,让大夫瞧瞧吧。”那大夫被楚玉下了脸,已经走了,江大山忙又去请人。 楚玉对闻讯赶来的刘氏道:“似是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哭呢。”刘氏忙进门,见向文君还在抽抽搭搭的,怒道:“哭哭哭,你好意思哭,好好在家里绣花,非要去摘什么果子,现下出了事,我看你怎么交代!” 楚玉道:“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吧,免得着凉了。”刘氏狠狠地剜了向文君一眼,接过方氏递来的衣服塞到她手上。 楚玉觉得累,坐到了江小柔床边,伸手刮刮她苍白的脸,摸着她带着凉意的肌肤,后知后觉的松了口气。 大夫又被请了过来,把脉后留了个益气安神的药方,问楚玉道:“方才脉象确实已经消失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楚玉道:“不过是个小孩子,没气了就吹气,心不跳了就按着它跳,最坏不过如此了,也是她有造化命不该绝。” 向文君已经换好衣服在旁边看着,闻言直点头道:“确是如此,楚姐姐使劲的给小柔吹气,才把小柔救活了。”那大夫将信将疑,方氏也在旁边作证,方打消了疑虑。 楚玉站起身对众人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刘氏也道:“先让小柔休息一下,等明儿她醒了我再过来看她。”说罢几人就退了出来。 外面人已经被江大山父子哄散了,向文生、向文书带着小孩在等着她们,闲聊了几句后便一起回家去了。 路上向文君向众人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向家这一年眼看着日子过好了,便有人眼红说点闲话。向家众人摘柿子再避着也有迹可循,但众人嘴紧,又有熟透的送了出去,只道是家里小孩嘴馋便去深山摘了些,这才稍微好点。 向文君本带着向文兰跟江小柔一边学刺绣样式一边聊天,天冷了,江小柔身体不好又咳嗽了几声,向文君便想着山腰有一种白色果子,好吃又润肺,只跟刘氏说了声三人便出去了。 上山的路旁有瀑布在山脚形成了一个约一人深的圆形水潭,几人在水潭边遇到了几个林家的姑娘。向文生今年十六,向文礼十四,正是要相看人家的年龄,长相端正,兄弟众多,家境又好起来了,是不少人心中的良婿人选,平时谈话间也多少流露出了那么点意思。十二三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对跟向家走得近的江小柔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向文君并不喜欢村子里的同龄人。她父亲就两兄弟,向文君幼时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又要交税,划分的时候直接成了五等户。上水村五十多户人家五等户也不过一个巴掌就能数下来,同龄的小孩都看不起她,她也就越发不喜欢跟着一起玩了,恰好江家搬来,江小柔性子软软糯糯的,倒跟她成了要好的朋友。 林凤珠和向林氏是隔了房的堂姊妹,便率先跟三人寒暄起来,向文君担心时间来不及,急着上山,只打个招呼就要走,却被拦住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 向文君有些不耐,直道让人好好把话说清楚,林凤珠才道:“江小柔一个外来户,干嘛一天到晚往你家跑啊?我们是姻亲,你都不邀请我去你家玩的。” 向文君奇道:“我和小柔从小玩到大,我去她家,她来我家又有什么好说的?” 林凤珠道:“谁知道她巴着你有什么心思呢。” 向文君怒道:“姓林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什么心思,小柔和我从小玩到大,她什么性子我不比你清楚?哪里来的长舌妇,什么不好学,学人家嚼舌根!” 林凤珠跺脚道:“你倒是不识好人心,她天天往你家跑,谁知道是不是想占你家便宜呢。” “呵,别人家的事你倒有那么多心思,有这时间念头,不如回去多绣几块帕子多喂几只鸡!”向文君说罢就要走,林凤珠伸手一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碰到向文君的肩膀,就变成了把她推到水潭里了,旁边的江小柔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自己却被带进了水潭。 江小柔不会水,在水里浮浮沉沉,向文君大惊之下竟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手抓住旁边的石头,一手去抓江小柔。 水潭里水珠四溅,带出的水砸到向文兰脸上,吓得她哇哇大哭,那几人见状,互相看了看,竟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正好林凤珠的继兄砍柴从那边经过,捞出了两人,又把已经昏迷的江小柔抗回了家。 刘氏听罢,看了向文生一眼,道:“都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楚玉道:“这事得先跟江家说一下,别到时候反倒被泼了什么脏水。” 刘氏点点头,让向文礼去江家说一声。 第8章 林木 现在的向家一天也是三顿饭了,吃完晚饭后楚玉正在洗刷,向文君来了。 天色已经黑了,楚玉奇道:“你一个人过来的?这么晚了你找我有要事?”两家离得近,有事大喊一声都听得到。这时的人大多又有夜盲症,一般没事是不出门的。 向文君期期艾艾的,不好意思地扭着衣角道:“我睡不着,一躺下去就想到小柔的样子,我能和你睡吗?” 楚玉憋笑,点头答应了。 楚玉为了方便照顾小孩,一直是跟向文兰向文杰睡的。前段时间跟向文书说了一下,孩子大了也该分床分房睡,向文书便自己上山砍了木头让木匠做了床,还没送来。因着向文君的到来,向文杰被送到哥哥的床上,心里不高兴,嘴便嘟了起来——楚姐姐会唱听不懂但很好听的曲儿。 两人睡在楚玉两侧,紧紧的挨着她,楚玉明白是白天的时候被吓到了,只轻轻地哼着歌——已经走调了但是也没人听得懂。 向文兰年纪小,又大哭了一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向文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翻过身面对楚玉轻声道:“今天吓死我了,如果不是你,小柔可能就真的没了。” 楚玉只道:“不过是她的福运罢了。这孩子心善,没做过坏事,阎王爷也不忍心收了她。”楚玉自己心知肚明,她今天救江小柔更多的是运气,她只有理论知识,实际经验是没有的,当时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也就是江小柔,换成其他不熟悉的人,她肯定是不粘手的。 向文君道:“虽然林凤珠挺坏的,可她那个哑巴哥哥人还不错,今天还跳到水潭里救了我们呢,都说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种,林凤珠肯定是种了她娘的坏!” 楚玉问道:“林凤珠的哥哥是怎么哑的?天生的?” 向文君摇头道:“他其实不是哑巴,是结巴,以前就有坏小孩笑话他,他就越发的不说话,大家就开始叫他哑巴。” “那他父母不管吗?结巴的话,是可以治的。” “结巴可以治吗?他娘生下他就走了,两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他爹就说他是扫把星,后来又娶了林凤珠的娘,生了一对儿女后更不管他了,还经常打他不给他饭吃,后来林爷爷,就是我嫂子的爷爷看不过去了,偷摸着给点吃的才活下来的。” 楚玉道:“那其他人呢?都不管的吗?” 向文君道:“谁能管啊,都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他后娘老是在外面说他如何不听话自己后娘是如何难当,却不知道别人有眼睛也是会看的!” 楚玉道:“你怎的这么了解?” 向文君道:“我嫂子说的,他们是隔房的姐弟,她出门子(出嫁)哑巴还送了她一根木簪一个手串呢,自己去山上砍了木头自己做的,可好看了。” 楚玉道:“那倒是个有心人。” 向文君道:“是啊,就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个坏后娘。” 楚玉嗤笑道:“夫为妻纲,如果不是他父亲的默许不作为,他后娘敢这样对他?但凡他父亲能对他和善一点,哪怕是怯懦怕老婆,林氏宗族能答应?也不怕坏了一族的名声!不过在父子之间选了个能带给自个利益的罢!” 向文君目瞪口呆道:“不……不会吧,好歹他爹把他养大了呢,隔壁村还有把儿子给扔掉的呢。” 楚玉穿越过来已经差不多一年了,‘不举子’现象也听到过很多,但每次听到总是会引起强烈的反感。(不举子:不养孩子,即孩子生下来被丢掉或者杀掉。宋朝的男性一出生就有丁钱(人口税),各地不一样,一般是一人四斗米,一年一次。) 她也担心吓到向文君,只摸摸她的头道:“人性是很复杂的,或许当初他父亲是真可怜这个孩子,也或许是有了另一个健康的孩子前面那个不完美的就不重要了,总之他也磕磕绊绊的长大了,也就好了。”但心里肯定会留下阴影的。 向文君挠挠头,嘿嘿道:“楚姐姐你懂的真多,就比我大一岁,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我娘经常跟我说,要是我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楚玉道:“你这样就好,父母俱在,哥哥们也疼爱你,无忧无虑的,出事了有人能让你哭让你抱,给你善后,很好。” 向文君也笑道:“说得也是,小时候我哥他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我和老幺,有人欺负了我们也会打回去,还有人要我爹娘把我和老幺扔掉,我爹娘都没答应呢。” 楚玉拍拍她的背道:“那便好好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相亲相近。” 向文君打了个呵欠点点头睡了。 林凤珠家却还在吵嚷着。下午见江小柔两人落水后林凤珠心里很是害怕,转身便逃了,躲回家后心下惴惴,又闻听江小柔没了更是不安,一会儿怕江小柔会不会变厉鬼找她算账,一会又担心向文君把实情说出来自己被捕,腹热心煎,坐立难安。好在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说人已经被救了回来才松了口气,回神发现衣服已经汗湿透了。 晚上吃饭照例是没有林木的位置的,林凤珠有点食不知味,有心想给父母兄长说自己闯了祸,又怕挨罚,只心不在焉的嚼着。她父母正热烈讨论江小柔落水的事,只道是江小柔自己落了水,竟没有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林宝杉自顾往嘴里塞吃食,也不管她,直到林木进来。 林木进来后先把柴禾放到院墙边,又舀水洗洗手,方才去厨房舀了一碗清到能照清人影的杂粮粥在厨房吃着。 林王氏是下水村人,娘家家境不好,又要给哥哥娶媳妇,林父给的聘礼也还过得去,就这样成了继室。没成想嫁过来之后才发现聘礼是借的,没法子咬牙也只有认了。林木小的时候她不是没想法子弄死或者丢掉,但稍微有点不对劲林木的爷爷就会话里有话的敲打她,等老爷子过世了,林木也大了,又有隔房的老爷子从旁帮衬,林王氏也只好作罢,只每天在外面抹黑一下林木的名声。 林王氏见林木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只管自己做自己的,便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啊,是哑巴就算了,年纪轻轻眼睛也瞎了,看到长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见林木不理她,眼睛一转道:“你们大哥啊,今儿可是大出风头呢,捞着个小姑娘可是绕了村子一圈,现在全村都知道他可是江小柔的救命恩人啊!” 林木充耳不闻,把自己洗刷好后自去休息了。林王氏更是憋火,便骂骂咧咧起来,无非就是扯到林木死去的娘身上,林木没见过自己母亲,林王氏也见天的骂,他早已经不在意了。 林木躺在硬木板上,上面只垫了一层干草,一床薄被。他知道回家也没得吃,每天都会进山打柴的时候都会在山里找吃的,可以说除了老道的猎户,整个山就他最熟悉了。 他在想自己的出路,如今他大了,林王氏也拿捏不了他,林父是不管他的,他想去当兵。都说好男不当兵,可是没法子,他没办法弄到钱,每天就砍柴能赚几文钱,还要交五文给林王氏美其名曰生活费,他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成亲,林宝杉十五岁,最近林王氏在给他找人家,可大多数听到还有个哥哥没成亲,好点的女儿家就不愿意了,所以她现在又多了个怨恨他的理由,没法子也要给他找人成家,只她不愿意出聘礼,这些年来又在外面坏林木的名声,竟是没有人选。林木年初便想去当兵的,可他消息不灵通,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募兵的时节,他又没钱打点,只等明年早点去打听好。想着想着也就睡了。 第二天刘氏用篮子装了十几个鸡蛋携楚玉向文君去看江小柔。 听到几人叫门的声音,方氏连走带跑的开了门,江小柔已经大好,早起还吃了点稀饭,此时醒了正躺在床上休息,旁边的杌子上放着一个针线框,方氏先前正在缝补衣服。 楚玉便笑道:“都说小柔心灵手巧,可不正是随了当娘的,看这针脚细密的。” 方氏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是多缝了几针,怎的就当得起你夸了。” 刘氏道:“小柔是真可人疼,哪像我家这个野丫头,整天的疯,一点都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说罢把篮子递过去道:“可怜昨儿个受了这遭大罪。” 鸡蛋在镇上卖一文钱一个,若是本村人有喜事在村子里收是二文钱三个,刘氏拿来的鸡蛋要值十几文钱,能买一斤多猪肉,已经不算礼轻了。 方氏忙推拒道:“这如何使得,小君也受了惊,该给她补补身子才是。” 向文君在已经坐到了江小柔床边,闻言站起来道:“昨天也是我造的孽,好好的没事非要上什么山,况且也是小柔拉了我一把,这鸡蛋婶娘你是一定得受了。” 如此拉扯几次后,方氏不好意思的收下道:“看看你们,能过来看看已经很有心了,你们先坐,我去倒点水。”又牵了牵被角方走了出去。 江小柔笑道:“今天早上听我娘提及,还得多谢楚姐姐的救命之恩了。”她被水呛到,坏了嗓子,声音有点低低哑哑的。 楚玉道:“真有心谢我,就早点好起来,文兰正开始学针线,要找我教她,你是知道我的,拿针线还不如拿菜刀。” 几人便笑起来,正说笑间,方氏端来了四碗糖水蛋,正是刘氏带来的鸡蛋,刘氏正要拒绝,楚玉便接过一碗道:“婶娘有心,只我们吃过饭来的,一起尝尝味就行了,你先喂小柔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两个鸡蛋,刘氏母女一人一个,楚玉喝了点水。 用罢,三人又嘱咐江小柔一番便回家去了。 第9章 闹剧 下午的时候向文君又约了楚玉去看江小柔,楚玉不愿,只道让人好好休息,向文君无奈撇嘴,想起事情的原因,又要去摘果子给江小柔赔罪,楚玉推脱不过,便点头答应了。 向文兰带着向文杰去找了村子里要好的小孩子玩,两人便一人背个小背篓上山去了。 楚玉问向文君道:“小柔落水的事情后续要怎么解决?” 向文君迷茫的啊了一声后反应过来道:“能怎么解决呢,小柔还好好的活着,又不能说是那人故意推的,还能怎么样,只能说小柔是代我受过了。” 楚玉道:“她这属于过失伤人,哪怕不能报官,最起码的道个歉,掏点医药费吧,总不能让江家受罪又破财啊。” 向文君摇摇头道:“那人的娘本就是个泼辣货,又背靠林家,小柔他们独门独户的,也只能自认倒霉。”说罢叹口气道:“若是我的话我娘还能给我讨回公道,向家也能撑腰。我现在巴不得那人以后嫁个二流子的癞痢货,一辈子受磋磨还……你干嘛……” 楚玉不说话,只扯了扯向文君衣角,向文君抬头一看,林木正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们。 “嗯,是哑巴啊,”向文君低头小声道:“你砍柴回去啦?” 楚玉也不好意思,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家哥哥听个正着,也小声地道了歉。 林木侧身从二人旁边走过,向文君忙叫住他:“哑巴,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林木脚步不停,只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哎等等等等。”向文君几步追上他道:“你先别急着走,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楚玉姐姐,她昨天说你的声音能治好!她可厉害了,昨天小柔就是她救好的。” 林木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回村子,楚玉一直以来也只去江小柔和向文君家,两人是不认识的。 楚玉道:“……文君夸张了,我并不很懂这些,不过你可以试试。” 见林木转头看着她,楚玉道:“你可以多跟人说话,嗯,没人的时候也可以自己跟自己说话。”她以前见过一些新闻,有结巴的人通过阅读锻炼渐渐好了的。“你可以锻炼一下,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会很困难,后面就会好了,不如先两个字两个字的说,比如这样:你好,我是,楚玉,很高兴,能,认识你。”她习惯性的想伸手做个握手礼,又赶忙把手往后背。 林木盯着她,然后垂眸点点头转身走了。 向文君摇着楚玉的手地道:“你懂得可真多。” 楚玉笑道:“现在你也懂了啊。”又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 向文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如果别人知道是你帮他的,那大家就更喜欢你啦。” “如果别人更喜欢我了,就来找我玩,我就没空跟你一起摘菜绣花聊天啦。”楚玉逗她道。她不想别人知道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欲惹人注意。 向文君当真了,撅着嘴道:“我才不喜欢你跟她们一起玩呢,虽然不能炫耀一下,但我还是不说了。” 冬天天黑得早,下山后天已经暗下来了,两人正准备回家,就看到向文兰在路口徘徊,不时向两人方向张望。 楚玉见了皱着眉头道:“天快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下回要叫哥哥陪你知道吗?” 向文兰乖乖点头答应,又道:“哑巴他娘去小柔姐姐家了,伯娘也去了,我想着来告诉你们一声,又不敢上山,都等了好久了。” 楚玉教育道:“文兰要懂礼貌,你得叫哑巴哥哥。” 几人把东西放到向文君家,又用篮子装了一些给江家送去。路上跟向文君嘀咕了几句。 在江家门口就听到一个高亢的女声骂道:“一家子的不知好歹,林木可是林家人,又救了你家丫头一命,又有肌肤之亲,不嫁他还能嫁谁人?!”正是林王氏。 楚玉轻掐向文君,向文君忙大声道:“婶娘,小柔好点了吗?昨儿个我嘴馋说去摘果子吃,没成想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可是带着那罪恶的头来赔罪啦。”楚玉本教的罪魁祸首,却被她说错了。 走进院子,见方氏拿着扫把怒目着王氏,江父站在她旁边,脸色很是难看,刘氏站在院门口正把王氏往外面拉,倒不见江小柔兄妹。 正是各家各户做晚饭的时间,农家人一般都是不点灯的,趁着天没黑收拾好了能省一些灯油钱,所以这会儿倒没人围观。 王氏见两人过来,用力挣开刘氏抚了抚衣角嘲讽道:“怎么都上赶着往这来,江家可就一个儿子,你们是打算一妻一妾吗?只可怜了向家连这么穷酸的人家也要!” 林氏闻言一脚踢向王氏肚子,骂道:“一窝子的行子混.账,你女儿做下的孽,还好意思在这吠,不要.脸不要皮的德行可是真真的!都说好种不种,坏种跟着种,你们家是种地不出苗——全tm是坏种!”刘氏怒极之下力气不小,王氏被踢了个正着,捂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楚玉忙过去拦着,这万一要是踢出个内伤可怎么办。 方氏推开楚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氏道:“你以为大家都像你这腌臜货,要是我在外面听到一点流言,就打死你这泼皮无赖!” 正巧这时林凤珠来找人回去吃饭,她是知道自己娘亲的主意的:林木已经十八岁了,再不成亲,身家一半要上交官府,虽说他并没有什么钱财,可对名声不好,以后自己兄妹娶嫁都是很难了,偏王氏又不愿出银子,得知昨天是林木把江小柔带回来的,就打着坏了江小柔名声,免费给林木娶个媳妇。况且江家是外来户,江小柔性子又是个绵软的,好拿捏得很!林凤珠今天一天没出门,但也没听到有关自己推向文君下水的消息,便心存侥幸推波助澜了一番:林木不用聘礼,自己嫁妆或许会更丰厚一点呢。没成想刚到江家院门口,就看到王氏倒地不停呻吟,当即尖叫着‘娘亲’扑了上去。 王氏也不起身,只往地上一坐,呼天抢地道:“打死人了,快来看看啊,这是没良心的要打死我啊,真是缺了大德了,好心没好报啊,儿子救了人家闺女,我这做娘的还要被打死啊!”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也不知是不是被刘氏吓到了,并不敢再往几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周围有人家吃过饭看热闹来了,方氏被缠着到现在还没烧饭,已经不耐烦了,此时更是怒了,拿着扫把往两人扫去:“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哪里来的孝子贤孙,要嚎丧回去嚎!” 一时间王氏的嚎啕声,方氏的骂声,周围人的劝架声起哄声,声音嘈杂纷乱,又要哄着刘氏,简直让楚玉心力交瘁。 突然江大山从屋里窜了出来大吼道:“不要吵了,你们是要逼死我妹妹吗?”王氏被吓得一噎,周围安静了下来,江大山阴恻恻地道:“我江大山平素不惹人,不闹事,今日被你们欺上门来,真当我是好惹的吗?” 王氏闻言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江大山骂道:“你这天杀的泼才,也只有欺负我一个妇人,一家子的不识好歹,活该破落……” 江大山挽起袖子就要打她,王氏也不跑,反倒直往他身上倒去道:“来啊,你今天不打死我就是*娘养的……”各种污言秽语出口成脏得让楚玉叹为观止。 楚玉也不想听那些话,牵着向文君就进屋找江小柔,一进去,就看到江小柔藏在被子里呜呜地哭。 向文君忙上去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掏出手帕把眼泪擦了,抱着她轻声哄着。 二人刚走开,林木进来了,直接往王氏面前一站,把她拦了下来。王氏一见,心虚了一瞬,想着自己的目的咬咬牙又胆大起来。 林木拦住王氏后转身向江家众人道:“她落水,是,因为,林凤珠,医药费,我,会出,不过,现在,没钱,以后,慢慢,还,可以吗?”说得缓慢、坚定。 其他人却是惊到了,林木记事后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没开口说话了,今天是众人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楚玉在里面听了便知他肯定是练了一下午,没有一点的迟钝和久不出声的嘶哑感。 王氏愣了一下却听到了钱这个字,挥手就要打林木骂道:“这天杀的丧门星,吃家饭拉野shi的狗东西,救了人家的命你还要倒贴,无.耻不要.脸!” 林木站着任她动手,只道是林凤珠有错在先,自己做哥哥的只能出点医药费。最后似是不耐烦了,直接道:“不出钱,那我,给他们,当,长工,吧。”说罢跟江大山点点头一手扯着林凤珠,一手扯着王氏走了。 刘氏劝慰了几句,也赶忙带着几人告辞了。 林木把人带回去只说人是林凤珠推的便自去休息了,王氏看着瑟瑟躲在角落里的林凤珠,便知林木没有说谎,整个人傻在院子里。 第二天江大山刚出门去挑水,一打开门就被蹲在门口的林木吓了一跳,林木站起身接过水桶就走,等他装满水回来,江大山还傻愣愣的杵在那里。 等水缸满了,林木要走,被闻讯赶来的方氏拦住,死活让他吃过饭再走,虽然是野菜稀粥,倒让他生出别样的滋味。 自此,林木就开始了给江家早上打水,白天打柴的长工日子。 第10章 再遇陆言安 也不知林木是怎么善后的,王氏并没有再找众人的麻烦,只提及的时候一脸不屑。楚玉也不放在心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柿饼做好了。 中途楚玉打开过一次,霜并没有上好,又过了一段时间再打开,颜色金黄透白,再咬一口,甘甜绵软,跟记忆中有点差距,又拿了一个给向文书尝尝,待他点头后便用干净的树叶包了几个带到刘氏家去。 天气正好,刘氏正提了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见楚玉来了,只当是找向文君的,打声招呼就准备出去了。 楚玉忙拦着她,把树叶抱着的柿饼递过去道:“伯娘尝尝味道,文书说是不错的。” 刘氏忙放下竹筐,双手在衣服上擦擦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啊?自家吃就行了,老想着我这老婆子做什么。”接过来打开一看,瞬间又合拢了。忙在院门东瞅瞅西看看然后把门一关,又拉着楚玉进了堂屋。 向文君听到楚玉的声音走出来给楚玉打了声招呼。又看到刘氏手上的东西,伸手就想要去拿,被刘氏一巴掌拍开了。 向文君嘟嘟嘴,并不敢出声。刘氏捏着块柿饼放进嘴里嚼了嚼,吧唧了两下嘴道:“嗯,挺好吃的。这是做成了?” 楚玉笑着颔首道:“好像是,我也不确定,拿过来让伯娘掌掌眼。” 刘氏其实也少有吃这些东西,也拿不定主意,只犹豫着又咬了一口道:“应当是不错的。” 向文君在旁边撒娇道:“让我尝一尝嘛,我还没吃过呢。” 刘氏闻言心里一软,递了两个给她道:“你嫂子在屋里休息,拿一个给她尝下味儿。” 向文君欢呼一声拿着就跑开了,刘氏把剩下的重新包好放桌子上,拿了凳子让楚玉坐又去倒了杯水。 楚玉刚接过水,就听见向林氏笑道:“你是有什么好东西不忘记了我们。”抬眼一看,向文君扶着向林氏走了进来。 楚玉站起来笑道:“不过一点吃食,嫂子喜欢就好。” 刘氏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天气渐冷,你别吹了风。” 向林氏低眉道:“不过是看今天天气好,又闻听楚玉来了,想着说出来走走跟她聊聊。” “行了,楚玉还有大把的家务活要做呢,得闲了再跟你聊天。” 楚玉见状便告辞了,刘氏拿着脏衣服跟着出了门。 在院门口,刘氏看了看堂屋道:“你和文书下午有空吗?我去你家,有点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楚玉点头让她下午直接过来就行,最近正好没什么事情,下午应该又是给菜地捉虫吧。 下午过半了,刘氏才提了一罐咸菜过来,楚玉正在看向文书编笊篱,旁边一个箩筐里已经装了一些,另外还有竹蜻蜓、洗碗刷等小物件。向文兰姐弟在旁边玩耍。 向文书见刘氏来了,忙起身抖抖身上的碎屑将人迎进屋笑道:“有什么事情伯娘说一声就罢,哪有让你亲自来的。” 刘氏接过楚玉倒的水道:“外面那些东西,是准备拿出去卖的罢?” 向文书点头道:“趁有空多做一点,等卖柿饼的时候搭着,能卖多少也是个进项。” “卖柿饼啊。”刘氏沉吟道,“今儿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想找你们商量一下。” “伯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也不是什么吩咐,”刘氏摆手道,“这不,眼看天冷了,又是要烧炭的时候了,今年做了柿饼要卖,又要人上山,想着可能人手不够,那天林氏跟老大敲边鼓让我听着了,她想让她兄弟跟着一起去,老大并没有答应,只问了我今年怎么安排的,可我觉着吧,这事儿得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怎么想的?” 楚玉想到今天上午婆媳俩的行为举止,知是林氏想旁敲侧击问一下自己的态度,被刘氏给堵回去了。 向文书道:“柿饼做了不少,我和楚玉是要去县城里的,兄弟那边也要出一个人,人手确实紧张,只这烧炭的事情以后我怕是没时间,要大哥们担着了。” 刘氏道:“按说这烧炭的主意还是楚玉想出来的,我们也是沾光了,不该提出这些,只现在老二老三要议亲,如果先开了这个口子,后面闹得乱七八糟的也心烦。” 楚玉也不答话,只听着,她跟林家并不熟,在她心里,江家都比林家更合适。 向文书低头想了想道:“伯娘你是知道的,这些年你对我们多有照顾,可当初我父母走了之后,族里,特别是二爷爷那边也帮衬了不少,如果这事让他们知道了……” 刘氏也叹道:“族里这些年来对我们确实不错,尤其是你二爷爷,连你们兄弟姊妹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向文书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便用眼神询问楚玉。 楚玉知道这个时代宗族的重要性,得罪了他们无异于找死,想了想道:“我们夏天有凉粉,冬天有柿饼,应该也差不了,烧炭挣得也是辛苦钱,不如让伯娘那边揽个总,拿出几成收入来给族里,让他们出人出力,我们直接收钱就好。” 刘氏心里有些不舍,烧炭虽说辛苦,地里刨食也辛苦啊,还不来钱。这样一想,脸上就显露出来了。 向文书道:“伯娘回去和大伯、哥哥们商量一下,这是大事,总要仔细考量才是。” 刘氏点点头道:“总归人多,想法也周全一点。” 入夜后,向文生并向文书提了几个鸡蛋敲开了二爷爷家的门。闻听了来意,意外道:“你们倒是有心了。” 向文生道:“此事还要麻烦二爷爷说和了。” 向二爷爷笑骂道:“讨好卖乖的东西!你爷爷什么没见过,跟我这耍心眼呢!” 向文生也不回话,只笑嘻嘻得问了一些生活身体上的情况,便告辞回家。 烧炭此事便安排妥当,向文生揽总,向二爷爷那边再出两个人,收入四成发工资,三成给向文书并他大伯,其他的三成收入入了族里的总账。向二爷爷德高望重,是族里少有识字见识过的人,有异议的也被压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楚玉、向文书、向文生带了五百个柿饼坐上筏子去了县城。 熟门熟路的在水门墙边摆好摊子,向文生拿出一把菜刀切了几个柿饼摆放在桌子前的碟子里,又给隔壁的摊贩一家送了一个便吆喝起来,楚玉拿了五十来个柿饼放在篮子里面,又用树叶包了两包各十个放在篮子的一边,那是送给秦掌柜和店里各帮工的,然后用布挡住篮子,跟两人打了声招呼提了篮子去了迎客来。 正是早饭的时候,迎客来里人不少,楚玉老远就跟秦掌柜的打了声招呼:“生意红火啊秦掌柜的,可忙得过来?” 秦掌柜抬眼一看,笑道:“小娘子好久不见了,今吹的什么风啊。” 楚玉笑道:“可不是很久没见么,楚掌柜一向可好?” 隔着桌子,秦掌柜并没有看到楚玉手上的篮子,道:“小娘子还是一样会说话。” 楚玉直奔主题道:“我做了些柿饼,秦掌柜的提提意见?”便拿了一个柿饼递了过去。 秦掌柜闻言接过来一看,问道:“你自己做的?” 楚玉点点头道:“也不知合不合口味,有点不安,如果合适,掌柜的可要一些?” 秦掌柜先看了看颜色,又细细闻了味道,再撕下一些放嘴里品了一下,心下满意,脸上却也平常道:“你有多少,怎么出的?” 柜台旁边没有人,楚玉道:“掌柜的一天能要多少个我每天早上给你送过来。” 秦掌柜道:“这个只能做甜点,卖不了多少,一天三十个估么着也不知能不能卖完。” 楚玉笑道:“秦掌柜怕不是说笑了,柿饼能直接食用,又能蒸着吃,还能做粥做汤,一天三十个哪里够?” “你知道怎么做粥做汤?”旁边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楚玉转头一看,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陆言安,大冷天的还不嫌冷的扇着扇子。 楚玉看着他道:“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陆言安扬扬眉道:“这大庭广众的,是你不小心,可不是我偷听啊。” 楚玉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以走开了吧” 陆言安笑嘻嘻地道:“可是我找秦掌柜的有事啊。” 楚玉转头不理他,跟秦掌柜说:“既然掌柜的有要事,那我等下再过来。”说罢提着篮子转身就要走。 陆言安伸出扇子拦住她道:“你有事就说事吧,就当我不在就是了。”又对秦掌柜的道:“你们商量吧,我在旁边看看就行了。” 秦掌柜道:“好的东家。” 楚玉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咳了一下道:“你,你是迎客来的东家?” 陆言安道:“难道不像?” 楚玉似模似样地打量他一下,对秦掌柜道:“有这样的东家,真是辛苦你了。” 陆言安一脸错愕,手上的扇子都停住了。 后面传来嬉笑声,一个女声带着笑意道:“我这可是第一次看到思文如此受挫。” 陆言安赶紧走了上去扶着她的肩道:“小心着些,不是说我带食物上去嘛。” 那少妇约十六七的年岁,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不施粉黛,穿着锦袍,旁边站着个丫鬟。 那丫鬟道:“少夫人说今天天好,想出来走走。” 陆言安扶着她坐到桌子边,一叠声的点了东西让小二赶紧拿上来。 那妇人道:“不知小娘子手上的可是柿饼,久了没尝味儿,倒是有些想念了。” 楚玉拿了一个给她,她也不计较,直接用手拿着吃了,几下吃完后道:“味道不错。姑娘自己做的?思文从小是如此性格,姑娘担当了。” 楚玉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陆言安在一旁嘟囔道:“我觉得我这性格挺好的啊,夫人别在别人面前下我脸面啊!” 楚玉面带囧色道:“这倒是楚玉的不是了。”当着人家夫人的面子嘲笑她丈夫,呵呵。 宁芸娘笑道:“姑娘手艺不错,方才说这柿饼有多种吃法?” 楚玉点点头,她侄女不喜欢柿饼的味道,但她嫂子特别喜欢,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便想着花样折腾柿饼,楚玉偶尔看看,就会了一两种。 宁芸娘让楚玉把她知道的做法都做了出来,一个个尝过去,最后三个方子给了两吊钱,并每天六十个柿饼五十文。 楚玉完全没想到方子可以卖钱,毕竟后世网络发达,大多的食谱都是公开的。她推辞了一番后还是收下了,又告诉宁芸娘找个大夫问一下柿饼的疗效,说不定可以当药膳呢。 第11章 家族聚会 宁芸娘似是对楚玉很好奇,问了些诸如姓名家住何方的问题,又问了是怎么和陆言安认识的,楚玉挑能回答的答了,不能回答的也搪塞了过去,倒也相谈甚欢。宁芸娘道:“小娘子看着是个机灵可巧的,我初有孕,思文不放心我出去,你有心了多来陪我说说话吧。”楚玉乖巧应是。 过了一会儿,楚玉见时间不早了,便福身告辞,又道有两包柿饼是给秦掌柜等人的,答谢他们的照顾,又与陆言安斗了两句嘴方才离开。 楚玉自己都挺奇怪的,自从穿越过来,心态情绪生活一直都很平静,不惊慌也不失落,除了每日想办法挣钱以外,对谁都怀有三分戒心,吃亏了也没想着要找回来。但对着陆言安却十分的随性,也许是因为陆言安的性子跳脱,也许是因为刚见面时他能冒险告诉自己信息。总之,楚玉对他虽没有男女之情,却十分的相信他。 刚出城门,就看到向文书焦急的往这边张望着,看到她才松了口气。楚玉道:“在迎客来遇见了管事的东家娘子,聊了几句,回的有些晚了。”宁芸娘给的两吊钱换成了一两多的银子,被楚玉藏起来了,她并不打算拿出来。 生意还算红火,向文书做得竹蜻蜓和洗锅刷不好卖,也卖不出价格,便做了搭头,买六个柿饼任选一个赠送,买的多也送笊篱或柿饼。 柿饼大个的好看的,一文钱一个,小的不好看的二文钱三个,除去各方打点的,也卖了近三百文,是楚玉日收入最高的一天了。 柿饼做得多,算上各种桶缸,也差不多有一万来个,按今天的情况看,要不了过年便卖完,楚玉又想留着过年卖高价又担心放坏了,回去的路上跟两人商量了一下,除去迎客来的量,每天散卖两百个再搭着卖一些毛毛菜等就可以了。 又过了几天,几人刚下了筏子就遇到了林木,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几人的。他带了一些自己做的手串和簪子想让几人代卖。 楚玉听他说话已经好很多了,想来也是不时练习。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东西,简单大方,但太单一了。 楚玉对他印象很好,有心想帮他一下,但自己只会一些简笔画,虽在现世见识过不少的样式,要画出来也不容易。 向文生让他第二天跟他们一起去,就在他们摊位展出,能卖多少便只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第二天林木手上提着一个包袱早早的等在河边,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默不吭声的跟在后面。 到了摊位,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楚玉让他把东西拿出来放好,便跟向文书提着篮子去了迎客来。 最近几天她都应宁芸娘之约去迎客来,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宁芸娘言语稳重,知书达礼。让楚玉好感倍增,陆言安就坐在宁芸娘旁边喝着水,间或插一句,两人之间脉脉温情让楚玉直呼受不了。向文书偶尔也会跟着,她跟宁芸娘聊天的时候他就跟在秦掌柜旁边,偶尔得到秦掌柜的指点,让他受益不浅。 两人回去的时候发现林木局促不安的跟一个老大娘谈价。他本就有点结巴,又紧张,更是说不出话来。 楚玉低声问了向文生,那老人家买了柿饼非要一根簪子做搭头,怎么说也不听,已经有点发火了。 楚玉忙道:“大娘你这簪子是自己用还是送人啊?” 那老妇人穿着干净,打扮利落,看起来过得不差,道:“你送我根我回去看能自己用自己用,能送人送人啊,要不你给我选一根好看一点的。” 楚玉笑道:“这送簪子的意思你也懂得,要送你可不好送的,你要是送给别人也不好意思说是搭头吧,这样,这有个流云样式的,卖得最好,最是精致,你看这雕工,这打磨,原来卖十文的,今天有缘,六文钱给你了。” 那老妇人又要开口,楚玉抢道:“你看这木头,桃木的,那可是仙木,趋吉避凶,镇邪压鬼,桃符你知道吧,跟这一种木头,祥云样式的桃木簪,戴头上随身携带,嗨,那可是祥云缠身,长寿如意!” 老妇人被说得意动,楚玉又拿了一个竹蜻蜓给她道:“看你老这福气,后辈儿孙肯定也乖巧,送个竹蜻蜓,乘风而起,直上云霄。” 那妇人被哄得满面笑容,爽快的付了钱,喜滋滋的走了。 楚玉把钱给了林木道:“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你看这簪子差多少?我补给你。” 林木瞠目结舌道:“我本来只打算卖五文钱的。” 楚玉“……那这个样式以后你卖六文吧,要是那人来问你,你就说有人称是她的邻居、朋友、亲戚什么的,看她的面上给的折扣价。” 林木点头道:“你挺能说的。” 楚玉摇头笑道:“我这那算会说的啊,你没见那些掌柜的小二哥什么的才叫能说会道呢。” 林木不好说什么,只一笑拿出刀和木块坐旁边刻着,楚玉见生意忙得过来,就蹲在他旁边,偶尔给他出一些主意,又在地上画了几样简笔画,被摊位挡着,倒是不担心别人看见。 回去的路上楚玉又突发奇想,让林木上山找木材的时候可以找一些花,用小竹篮装点土养着,多少也是钱。 林木正在撑船,闻言点点头,楚玉发现这小伙子跟初见时冷酷的样子相差甚远,只是有点羞涩少言,并不瘆人。 快过年了,几人生意也越来越好,柿饼大的二个三文,小的也一文一个了。林木生意也不错,还真的采了一些诸如腊梅兰花来卖,运气好一天能有七八十文,便在旁边自己搭了个摊子,只众人一起来回。 腊月二十六最后一天了,楚玉又提了一些山珍(林木半卖半送的)去了宁芸娘家——他们在迎客来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座二进的屋子。关于两人并不回江宁府过年,楚玉也没问,只偶尔送些简单的东西,宁芸娘已经显怀了,厚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好在陆言安各种仆婢厨娘之类的都安排好了。 宁芸娘和陆言安正在院子里喂鱼,让丫鬟把楚玉拿来的东西提到厨房去,又跟楚玉说笑起来。 楚玉道:“马上要过年了,过了年开春又要开始耕种,怕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和小家伙了。” 宁芸娘叹道:“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你这一走,我倒是舍不得了。” 陆言安忙在旁边拍胸道:“夫人请放心,为夫的绝对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一辈子!” 宁芸娘笑骂了他一句,就转移了注意力,陆言安对楚玉眨眨眼,狡黠地笑了。临走的时候宁芸娘让陆言安收拾了一大堆过年用的东西给楚玉,楚玉也不推辞,道谢后拿走了,跟向文书买的年货放到了一起。 腊月二十七,是族里挑选好所有族人一起吃饭的日子。这一天,在祠堂外,由族里出钱出人摆宴席,每年年前都有一次,去年向文书家在孝中,并没有来。 上午的时候向文君就过来找楚玉了,两人牵着向文兰,跟一群女性坐到一起。 祠堂外面搭好了做席的东西,热火朝天的,楚玉找了找,没找到刘氏,便问了一句,向文君往灶台那一指,刘氏正在那一边切菜,一边跟旁人聊天。 楚玉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她们家聚会每年最多也就两三桌,一间厨房也就够了,后来她母亲身体不好,干脆年夜饭都在酒店预订了,此时看到这种场景倒有些稀奇了。 正当看得热闹的时候,旁边一个妇人问道:“文书什么时候有后啊?” 楚玉并没听进到,只管自己看着,向文君捏了捏她的手才回神过来。 那妇人也没生气,只又道:“文书父母去的早,如今他有了出息,三年抱两才是。” 楚玉也在烦恼向文书的亲事,翻年后向文书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早该成家了,可她不敢跟他说清楚,又想着不说清楚吊着别人又不好,实在难做。楚玉听了这番话也不回答,只垂着眼,左耳进右耳出的嗯嗯啊啊着。 旁边跟刘氏差不多年龄的妇人笑道:“文书现在有出息了,别说留后,就是多几个妻妾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像里正家一样,妻妾成群,以后还得烦恼孩子太多呢。” 楚玉听了,只道:“如果文书真能当了里正,那还得多谢今日大娘的吉言呢。”向文君嘴一撇,拉着楚玉就走开了,对她道:“你别听她们说的,就是哥哥烧炭给了族里一些,族里又都分给了老人小孩,她家人口多,让多分点,族长没答应,就在这跟你乱说呢。” 楚玉笑道:“文书能当里正那也是好事啊。” 楚玉抬头,看着向文书带着向文杰正坐在一个老人脚边的杌子上,那人摸着向文杰的头谈着什么,看起来气氛还不错。 向文君在楚玉耳边道:“那就是二爷爷,以前做过铁匠,后来手抬不动了就让大堂伯接上去了,跟哥哥一起烧炭的就是二爷爷家的两个哥哥。” 这时候的铁器之类的管理得很严格,要有人要做点什么,铁匠都要做记录,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打了一件什么铁器,用了多少材料,然后送到官府备案,所以铁匠是认识一些字的,收入也不错,在几乎都是文盲的人中间,算得上是文人了。 楚玉对这些人并不熟,干脆带着向文君去给刘氏打下手,吃饭的时候林氏才姗姗来迟,挺着肚子对楚玉道:“本想早点过来,只人有点不舒服,便多躺了一会儿。”言语间带着一丝的得意。 楚玉只点点头,孕妇在哪个时代都是要小心呵护的,她大嫂怀孕的时候产检期期不落,到预产期了更是直接住到了医院,两家的母亲还隔三差五相伴去烧香,比这夸张多了。 吃饭的时候刘氏和她们坐一起,边吃边问楚玉过年的东西都买好了没,楚玉点点头。刘氏不放心,吃完饭收拾好后直接去向文书家清点,还真让她点出不少东西没买。 刘氏道:“这家里没个大人就是不成样,今天都二十七了,看你们还去哪里买这些东西,好在我想着你们粗心,多备了一份,等下让文书去拿吧。” 楚玉点点头,刘氏又道:“知你节省,今年你买的布料不少,给他们几兄妹做好后还剩下一些,我按着小君的身形加大点给你也做了一身。” 楚玉忙拒绝道:“衣服穿什么样的都行,保暖就好,这衣服留着文君明年穿吧。”她现在穿的还是向文书母亲的衣服,在她看来这些衣服款式颜色都差不多,新旧也就无所谓了。 刘氏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一年也是因为你,我们才过了些好日子,伯娘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些了,还是你给的料子呢。前些年的时候,苦啊,都想着四个儿子,怎么娶亲怎么住,现下总算是好过了,明年再攒点,再开点荒地,日子也就那样了。” 楚玉不知该说什么,只轻声安慰她。 刘氏拍拍她肩膀走了,楚玉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种蹒跚的感觉。 第12章 上元节 过年前几人便忙了起来,大扫除,要准备吃食,向文书又带着向文杰去河里摸了几条鱼,楚玉探头一看,大个的胖头鱼,鲫鱼都有,加上宁芸娘送的鱼干咸肉等,这年过得比去年好多了。 黄底的对联变成了红底的,新桃又换了旧符,热热闹闹的。 初一一大早,向文兰姐弟就起床换上了新衣,楚玉又用红丝带给他们扎了两个包包头,喜庆得很。两人连忙抓了一把糖果放到兜里嘻嘻哈哈的跟小伙伴玩去了。楚玉跟在后面直叫小心些,别摔倒了。 向文书把祭祀用的东西放到背篓里,他们等下要去祠堂祭拜,又要去给父母上坟,楚玉早上便空下来了。 发觉无事可做的楚玉瘫倒在墙角的躺椅上闭目养神,那是向文书用竹子编的,不好看却实用。楚玉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想念现世的东西了,手机、电脑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不就是上辈子吗——楚玉心里涩然道。 “这大初一的,真清闲啊。”向文君嘻嘻的笑声传了过来驱散了楚玉心头的一丝怅惘。 楚玉睁开眼道:“一年忙到头,还不许我初一的时候闲一下啊。”又起身给她端了凳子倒了水,茶水是决明子晒干后泡的,去年的决明子不多,晒出来给几家小孩一人做了个枕头,又留了些泡茶,并没有拿去卖。 弄好后坐下来又问道:“你也知是大初一的,怎么跑这来了?不去祠堂?” 向文君低头抿了口水道:“以往还能在外面磕头的,今年我娘说我大姑娘了,不能去了。”祠堂没有大事不开门,也只有男性能进去,年幼的女孩子在外面磕头,像刘氏这样的女人是不能去的。 楚玉道:“不去也无事,今儿难得空下来,休息一下挺好的。” 向文君把水放下,对楚玉道:“年前的时候我娘给我二哥说了邻村一户人家,四月就要成亲了,我娘想让文书哥和我三哥做宾相。” 楚玉闻言道:“这是好事,你问一下文书,让他自己做决定吧。”又问了一些女方的情况。 向文君也不是很清楚,只若有所失的道:“以前都是二哥三哥带着我们玩,这一转眼就要成家了,以后,我这做妹妹的估计要往后排一排了。” 楚玉安慰道:“成亲了,那也是你的哥哥们啊,你以后也会有个很喜欢很重要的人,跟你一起看日升月落,去山上找野菜,互相关心,互相照顾。” 向文君好奇道:“那你和文书哥也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他是你那个很喜欢很重要的人吗?” 楚玉愣了愣,方道:“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这个,怎么,看到哥哥成亲,小妮子也心动了?” 向文君跺脚,不依地来撕她的嘴,两人笑闹一番,又把此事揭过了。 等向文君走了,楚玉坐在躺椅上,毋庸置疑,向文书对她很好,只最初看她比较严一点,后面去县城,去找宁芸娘,他都没有多说,虽然人是静默了一点,但老实本分聪敏,家庭人员也简单,弟妹听话,在她看来是个共度余生的好人选。自己喜欢他吗?喜欢是有的,但不是男女之情,有初初相互扶持的情谊,有收留照顾的感激,唯独没有想和他‘共枕到天明’的意思。 楚玉越想越心烦,干脆起来揉揉脸出去走走。初一漫山遍野的鞭炮声,空气里都是呛鼻的硝烟味道。走着走着就到了山上,遇到了给母亲上坟后下山的林木,两人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也就散了。楚玉也没了散步的兴致,怏怏的回去了。 初二向文书又带着弟妹走亲戚,母亲去世后,舅家没了来往,都是附近的本家亲戚,也不留饭,客气了几句放下东西就走了。 十五县城里有花灯,两人商量了一下,带着两个小孩去玩玩,楚玉叫上了向文君,又有向文正不放心也跟了去,几人划着筏子一路顺水去了县城,晚上住在迎客来第二天再回。 楚玉跟秦掌柜打了声招呼,没过十五还算春节,当晚县城不闭城门,住店的人并不多,很容易就定到了两间相隔的房间。 放好东西后几人出门去逛街,时近傍晚,街上人不少,楚玉牵紧了向文兰和向文君的手,两人没来过县城,丢了就麻烦了。 路边有不少小吃,好吃也不贵,几人边吃边走,也有那买灯笼的,常见的荷花灯、鲤鱼灯还有一些吉祥灯,零零总总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 向文书给三个小孩一人买了一个动物形状的,要给楚玉买的时候被拒绝了。又有那表演的,猜字谜的,整个小城很是热闹。 正走着,看到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小厮的陆言安夫妇,正在猜字谜。丫鬟手上拿着好几个灯笼,看起来收获颇丰。 “芸娘。”楚玉唤道,见两人转过身,又对他们福了一礼。 陆言安头上簪花,手上拿扇,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见到楚玉便笑道:“不期而会,适我愿兮,小娘子好久不见。” 宁芸娘也道:“怎么进城了也不来找我啊,要不是好巧遇见了,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 楚玉讨饶道:“本是该去看你们的,只刚安顿好,又有几个小孩子,凑凑热闹,想着明天早上去叨扰你们呢。”又给众人介绍。 向文君见两人身着华贵,气质斐然,又有仆妇跟在旁边,往向文正身后缩了缩。看着楚玉跟二人谈笑风生,又有些羡慕。 宁芸娘把灯笼分发给众人,又约着一起去游灯河,楚玉见那老板松了口气,揶揄道:“陆公子才高八斗,何必欺负店家呢?” 陆言安自信一笑道:“这字谜可不简单,一般人可真不会,不信你试试。” 楚玉摇头道:“那可真是难为我了。”大部分的字她倒是认识,但连在一起跟现代的意思又不一样,没想到穿越一回,还成了个半文盲。 几人说笑着往河边走去,陆言安的画舫正停在那里,河边大人小孩,妇人女子在放河灯,熙熙攘攘,摩肩擦踵。 几人上了船,宁芸娘让船夫把把船驶离岸边,围着护城河慢慢的漂着,又让人拿了点心瓜果摆上。 安排妥当了,陆言安才扶着宁芸娘坐下道:“本该让她休息,只以前这些事都是她打理的,我也是个懒的,只有让她辛苦了。” 楚玉道:“知道你们伉俪情深,可别在这显摆了。”又问了宁芸娘孩子的预产期,叮嘱多走动走动。 没一会,宁芸娘就察觉了几人的拘束,便笑道:“常听楚玉提及你们,今天见了,都是伶俐可人的,只出来得急,没带礼物,下回补上。” 向文君涨红着脸,忙摆手,楚玉道:“我们不过出来看看灯会,能遇到你们,已是好运了。”向文君一直住在村子里没有外出过,如今见到了一个富家太太,近距离观察她的谈吐穿着,能提高眼光。 宁芸娘道:“可是住在迎客来?” 楚玉笑着颔首道:“你别思虑那么多,秦掌柜的看着你的面上,已经打折了,那是客栈,可不是在你们自家。” 宁芸娘还一个月生产,肚子已经很大了,楚玉等人也不久待,聊了一会儿放了河灯就告别了。 陆宅离迎客来并不远,楚玉等人告别后也有些累了,就着留下给几个小孩的灯笼回了迎客来。 楚玉刚要进房门的时候被向文书抓住了手臂,回头疑惑的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 向文书一脸凝重道:“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向文正见状把几个小的哄回房间了,楚玉二人又出门去。 向文书并不说话,旁人的热闹衬得两人间更静谧。又走到了河边,两人站定,向文书方道:“楚玉,你识字的是不是?” 楚玉正盯着河上的一盏灯发神,闻言回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向文书看着她,他比她要高大半个头,常年的劳动让他的身体显得劲瘦而有力,河岸的灯光和着天上的星光映在他的眸子里,明明灭灭。 向文书又问道:“楚玉,你识字的是不是?” 楚玉有点慌,她没见过这样的向文书,像一张拉满的弓,又像择人而噬的兽,只等一个契机,便要爆发出来。 她略有些狼狈的转身低下头,想着要怎么编一个谎言。 向文书又道:“你懂得很多,说话也不像普通农家人一样,很是……知书达礼——这话还是秦掌柜说陆夫人的。还有跟陆夫人的相处,很自然,平时或许察觉不出来,今晚跟文君对比就觉得很明显。” 楚玉垂着眼道:“向文书,我不是这附近的人,你知道的,当初我们便言语不通的。” 向文书嗯了一声。 楚玉斟酌着慢慢道:“向文书,你是个好人,我很幸运当初认识的是你,你有责任有担当,那么小能负担起弟妹,尽可能的给了他们你能给的。初到县城的时候虽然不怎么敢说话,但是你在慢慢的学,你自己也可以想想,以前遇到秦掌柜之类的,你也会走开吧,可是现在呢,你可以很自然的跟他聊天,跟他学习。这是你的改变,就跟我一样,可是你没有察觉。” 向文书若有所思。 楚玉又道:“我们都在改变,这个改变是缓慢的,不易察觉的。向文书,只要这个改变是好的,那就好了。”她又重复了一句,“只要改变是好的,那就好了。” 两人静默良久,向文书道:“先回吧,别让他们担心。” 楚玉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默默往迎客来走去。 进房的时候正迎上向文正有些担忧的目光,向文书摇头示意无事,两人带着向文杰去了隔壁。 就此安歇下来。楚玉想东想西的,居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向文正有心想问什么,被向文书一拦,也只好闭口不谈。 第13章 出生与生病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宁芸娘的预产期,东西早已备好,产婆也是宁家送来的,连乳母都请了两个。楚玉跟秦掌柜的说了,如果孩子出生了,让他派个人到水门卖簪子野花的那里捎个话。 林木一直在卖簪子手串,上次在山里挖了株兰花草,价格卖的不错,年前年后也在摆摊,他有耐心,又常年在山上跑,很是熟悉,木材、花草都能找到不错的。过年那几天做了个竹筏,每天都来往县城和村子。十五那天在县城里面找了个临时摊位,楚玉等人遇到了陆氏夫妇,倒没看到他。 第二天林木回村后找了向文书,宁芸娘前一天顺利生产,母子皆安,让楚玉去参加孩子的洗三礼。 楚玉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去找了刘氏提点一下。礼物是早已经备好的一套鲁班锁,花梨木做的,是向文书偶然得到从山上拖下来的。 两人坐了林木的筏子是县城,洗三礼是上午进行的,两人请林木吃了早饭才慢悠悠的去了陆宅。大门上面挂了红绸,楚玉叩了门,管家陆雨石来开了门,他年龄不大,做事却老道。见是两人,忙把门打开道:“两位来了,夫人已经派人问了好几次了。” 陆宅不大,二进的宅子,下人厨娘加一起也不过双手之数,陆雨石让小厮接了东西把两人迎进去,路上道:“今天客人不多,夫人又在做月子没空招呼,还望海涵了。” 楚玉有些奇怪,脑子里闪过什么,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到了地方,她只好把它抛到一边。 院子的石桌旁,陆言安正陪着一个男人说话。那人头戴小冠,身着玄色锦袍,红色腰封上坠着一块圆形玉佩,面色沉肃。陆言安个性爽朗,一双眼睛常年带笑,让两人气质迥异,不放到一起,看不出那几分的相似。 陆言安站起身笑道:“路上可还好。”又给几人做了介绍道:“这是我大哥陆知安,大哥,这就是我刚提及的楚玉和向文书。” 几人见礼后正要说话,陆言安见后方小厮拿着的木盒便要去拆,被陆知安瞪了一眼后讪讪缩回了手。 陆知安骂道:“都当了父亲还不稳重些。” 陆言安不敢回嘴,只偷看了他大哥一眼,被逮个正着,复又低下了头。 陆知安:“……” 正巧宁芸娘让丫鬟来找楚玉,楚玉便又福身跟着丫鬟去了内室。向文书在外面面对两人有点局促不安,陆言安给陆雨石使了个眼色,很快,陆雨石就带了秦掌柜过来。 房间被百子戏屏风格成内外两个空,外间坐着一收生嚒嚒并一个乳母在准备东西。听到脚步声,宁芸娘道:“可是楚玉来了?” 楚玉越过屏风,见她已经坐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襁褓,正哄着。 楚玉福了一礼才上前道:“观芸娘脸色,可是大好了?” 宁芸娘道:“让你记挂了,已无碍,只还有点惫懒。倒是在床上躺了这许久,有点腰酸了。” 楚玉接过小孩道:“腰酸了就让人给你揉揉,用温帕子暖暖也舒服一点。”又问了一些孩子的情况,添盆的时间到了。 收生嚒嚒接过孩子放进澡盆,边洗边唱着吉祥话,洗好后将孩子用红色襁褓裹好抱给宁芸娘后把澡盆端出去,陆知安、陆言安先后放了一颗银瓜子,众人放了些喜果银钱之类的,楚玉也上前添了一把葱和八文钱。这些东西都是要给收生嚒嚒的,并不用太好。 洗三结束后两人便告辞了,许是看出向文书的不自在,陆言安并没有强留只让陆雨石好生送客。 陆知安见陆言安转回来,道:“你性子跳脱,这些日子被困在这里,可我实是想不出你结识那二人的原因。” “不过是巧合罢了,上次来探路的时候遇到了她,居然开口问我今上是谁,把我唬了一跳,后来芸娘过来了,又不好结交其他人,让她陪芸娘解解闷。” 陆知安道:“你上次让我查的那人我查到了,泸州人。离江宁不远,天圣五年的同进士,现丁忧在家,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陆言安道:“劳烦大哥了。只先前芸娘有孕,现孩子出生,只求个安妥罢了。”说完又笑着摇头道:“刚大哥还说我没个父亲的样子,果然悲春伤秋不适合我啊!” 陆知安指了指头顶道:“那位可能不行了,也不知这位以后会怎样,满月酒我来不了了,你……”陆知安罕见的有些犹豫。他比陆言安大了有一轮,从小便习惯了为他操心了。 陆言安道:“我知大哥是为我好,放心吧。这次大哥星夜前来,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陆知安点点头,他是装病前来的,马上要走了,又说了些话,便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春耕开始了,楚玉一直很怕那些蚂蝗,向文书家田又不多,并不忙,只让她做其他的。 林木最近挣了钱,手上的工具便换了专门的刻刀,原来的就被楚玉借了,想自己雕点什么东西,思来想去还是选了簪子练手,事情不多,她就在院子里拿着材料琢磨着,向文兰带着向文杰去找小孩子玩,楚玉只叮嘱不要去有水的地方就随他们去了。 向文君溜了过来道:“我躲你这清闲一下,我娘最近老是念叨我。” 楚玉的簪子雏形已经出来了,正在打磨,闻言抬头道:“伯娘最近不是很忙吗?有时间念叨你?” “嗨,我二哥不是定亲了吗,现在见天抽空都要说我几句,什么满山跑啊,不像个大姑娘啊,真不知道她哪那么多话。” 楚玉起身给倒了水递给她,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向文君抱怨了一会,没看到两个孩子,就问了楚玉一声。 楚玉道:“前阵天气冷拘着了,现在刚有点回暖,就跑去找朋友玩了。” 向文君放下水杯道:“那你要小心一点,最近听外面说有瘟疫,好几个村子都死人了呢。” 楚玉闻言愕然道:“谁说的有瘟疫?消息可靠吗?” 向文君一脸不赞同道:“你就不应该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有空去村头大榕树下听听,大到镇里老爷又纳了妾,小到隔壁今天吃了什么,都能知道。” 楚玉松了口气,又低头用锉刀打磨簪子,道:“瘟疫不是小事,先不说有没有人能活下来,就算有幸存的,官府又怎么能让这些消息流出来。不过这时节确实容易生病,我们自己小心注意一点也就是了。” 向文君点点头道:“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得去告诉小柔一声,她身体不好,还是就别出门了。”说罢就风风火火的跑了。 楚玉也把东西收拾好,出去把把两个小孩找了回来。 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身上通常会变得脏兮兮的,楚玉见天气还好,又烧水给他们洗了澡,仔细地搓了指甲缝,见两人指甲长了,又用剪子把指甲剪了。好一番收拾后,才稍微放下一点心。她就担心小孩得流感,这时候的孩子大多营养不均衡,看病拿药也贵,有点感冒什么的都是自己去山上找点草药吃吃,或者干脆就硬挺着。卫生也不注意,几天不洗澡是常见的,楚玉有次还见到一个小姑娘头上长了虱子,喝水特别是夏天拿着瓢舀了生水就喝。楚玉当初坚持用凉开水洗凉粉还让刘氏一通说她浪费柴火。 没成想楚玉如此严防死守,几天后向文兰还是生病了。 早上起来楚玉就发现向文兰有点不对劲,她现在一个人睡自己的小床,小床就放在大床的旁边,楚玉早起做好饭后叫她起床没反应,楚玉又叫了几声,才恹恹地应了一声,楚玉听声音不对,把人从床上挖起来,一摸额头,已经发烫了。 楚玉赶忙给她穿上衣服,又一叠声的喊向文书,让他拿了钱赶快把孩子送镇上医馆去。 向文书塞了银子抱着向文兰就往外面跑,楚玉去找刘氏让她看着一下向文杰,就跟着追了过去。 镇上离得不远,平日走路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向文书跑的急,楚玉在快到镇上了才追上他。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不多,医馆刚开门,一个学徒正在扫地,坐堂大夫还没来。向文书已经气喘吁吁说不上话了。楚玉着急道:“这位小哥,请问大夫什么时候来,我家小妹发烧了。” 那人不耐的道:“一边等着去,大清早的,大夫还没起呢。” 乡下人起的早,向文书步伐大又跑的快,到镇上的时候方才晨曦微露。 楚玉扶着向文书坐在医馆外面,不时用手摸摸向文兰,焦急的等待着。 好在没多久,医馆后面的院子就走出来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向文书见了直接抱着向文兰扑了上去道:“大夫救命,我小妹突的烧起来了,你老看看。”那大夫拿了脉枕放到桌上,又抓了向文兰把脉,问道:“何时开始烧起来的?可吃了什么东西?” 楚玉忙道:“昨晚还好好的,吃了些鸡蛋羹还有米饭,今早起床就发现发烧了,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摸着自己的胡须,在两人焦急的目光下慢悠悠地道:“风寒,待我写个药方你先拿几副药吃了。”让人准备纸笔写下药方盖了印鉴拿药一气呵成,又说了煎服方法,楚玉这才稍稍放了心。 几人回了村,路过村口大榕树的时候一群人正拿了凳子在树下聊天,有那向家的妇人见了,问向文书道:“这么早去哪儿啦?” 向文书一一打过招呼后方道:“小妹有点不舒服,带去医馆了。” 另有人就接话了:“小孩子嘛,去村里林郎中那里看看就得了,离得近还少花钱呢。”村子里大多数病人都是在他那里拿药的,他的药也是在山上采的,没有钱付的时候,用山上的药材换也是可以的,但在楚玉心中,那人医术并不怎样,又被向文君说的“瘟疫”给吓到了,下意识就喊向文书去了镇上,向文书也是关心则乱,被楚玉带着跑了。 向文书道:“我这也是被吓到没了方寸,那大夫给了药,我们先回去了。”说罢点点头跟众人告别。 好在是虚惊一场,吃了药发了汗没两天向文兰就活蹦乱跳了。 但其他地方,流感却传播开来了。 第14章 流感 小孩发烧就怕烧成肺炎脑炎,回去吃了饭又喂了药,楚玉用湿毛巾敷在向文兰头上,下午的时候向文兰却更烧了,牙关紧咬,竟是连药也喂不进了。 向文杰眼看着要哭,楚玉让他去刘氏那边,又给地上泼了些水,房门窗户全打开,又把向文兰衣衫解开,用向文书找来的烈酒擦身。如此折腾半晌,晚间吃饭的时候向文兰退烧了。楚玉不敢松懈,就怕晚上又复烧起来。 如此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几天,向文兰慢慢好起来,楚玉才松了口气,又想起这几天吃住在刘氏家的向文杰,又提了些东西去接人。 正是春耕忙的时候,向文君带了向文杰去山脚摘野菜,楚玉去向家没见到人,便放了东西在院子门口就走了。 楚玉回转屋后去了厨房熬粥,这几天向文兰生病,只能吃些好消化的东西,楚玉是绞尽脑汁把知道的各式粥品做了个遍,今天做的是山药粥,又加了几颗莲子。正在小心搅拌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刘氏的喊声,楚玉忙应了一句,刘氏便进了厨房。 粥已经差不多了,楚玉把火熄了,对刘氏道:“伯娘可吃过了?”刘氏看了看盛出的粥道:“文君正煮着呢,我回家看到门口的篮子,是你送过去的?” 楚玉点点头,把粥盛起来道:“文兰已经大好了,这几天文杰麻烦伯娘了,想说把他接回来,结果家里没人。” 刘氏接过粥碗往堂屋走去:“文兰可起来了不曾?我本想过来看看,文书非说怕过了病气不让。” 楚玉牵了向文兰出来,边给她洗漱边道:“伯娘有心了,本就是忙的时候,把文杰送过去我都不好意思的,文书正说的对,现下文兰大好了,伯娘就是把她拴身边都行。” 向文兰听了这话咯咯直笑。刘氏招呼她到身边来,左右仔细看过后方道:“都说病了一场会瘦一些,看你这样子倒还好。”向文兰生病,她心中对楚玉是有些埋怨的,这一番看了倒是稍微好了点。 楚玉摸着向文兰的包包头,让她去吃饭,道:“这几天文书倒是受罪了,前儿还差点哭了,你可得记得哥哥的好。” 向文兰闻言点点头道:“姐姐你也辛苦了,我都记得的。” 正说着,向文书回来了,楚玉让他洗了手自己去炒菜了,向文书每天劳作辛苦,楚玉都是单独给他做得。 刘氏瞧着厨房那边,低声说道:“这些年看下来倒还不错,你若有心,怎么也该给个名分,不说八抬大轿唢呐红绸,起码要请顿饭。” 向文书不妨刘氏忽然说起这个,在屁.股上擦了擦手道:“这不是看伯娘事忙嘛,二哥喜事将近,等此间事了,再与伯娘说道。”他知楚玉并不愿意跟着他,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是他买回来的,这么些年两人扶持着过来了,以后也会一起扶持着过下去的,毕竟楚玉找不到比他更适合共度一生的人了。 等楚玉把饭食端过来的时候,刘氏已经走了,楚玉道:“怎么不留人吃饭?” 向文书坐下道:“文君应该已经做好饭了,伯娘说等文杰吃完饭后再回来。” 田里还有一些收尾工作,第二天一早向文书就出门了,楚玉带着小孩在院子里种菜,向文兰刚好,楚玉担心她出去吹了风再病了,就拘着她,向文杰几天没见到姐姐也是想得紧,并不出门。 楚玉看了眼天色——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没有手表的日子,跟小孩说了一声洗了手打算去做饭了。 正当洗手的时候七八个妇人模样的或牵或抱着几个孩子进来了,村里的习俗都是家里有人的时候院门都是打开的,楚玉也是一样,这一下子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她都懵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迎上前问道:“各位伯娘叔娘可有什么事情?”一群妇女带着一群孩子,也不打招呼,就这么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楚玉实在没见过这阵仗,又怕吓着孩子,让向文杰去找他哥哥回来,没成想还没走出门就被一个妇女给推了回来。 向文杰还没有五岁,虽然这些年来楚玉细心调养,倒也比不上成人的力气大,一推就摔在地上,手心也被擦伤了。 楚玉一看,忙用旁边的凉开水给他冲洗一下,又让向文兰带着进去把门闩上,这才望着刚才那妇人道:“你有什么事情冲着大人来,怼翻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你很得意?” 那人本有些羞惭,听了楚玉的话却又抬头挺胸道:“你家的是小孩子,我家的就不是了吗?小妮子把病气过到了全村,就该给我们一个说法。”旁边人也一连声的附和。 楚玉道:“文兰生病,我都把她拘在家里没有出去,怎生的把病气就过到了全村?这么大盆脏水泼过来我可承受不起!” “怎么就不是你家的?上次村口大家伙全看见了,还去医馆,就该把她锁在家里,让她自个儿听天由命,别放出来走一遭害了我儿!” 楚玉是那种吵架当时口才不行,过后回想应当怎么发挥更好结果下次还是不行的人,所以基本从不与人争执,有纠纷要么好好谈,不行就报警,偶有几句斗嘴也不往心里去,先天条件不行,便很少发火,穿越过来更是与人和善,见人便笑,偶尔吃点小亏也不计较,为此刘氏还说过她几回。 她也知道,重男轻女在现世都还存在,更别说父权思想严重的古代,就连江小柔、向家两姐妹都会下意识的让着家里的兄弟,对此她无奈也改变不了,但这牵扯到‘全村’这一大事,她要是敢退一步,怕是连骨头渣子也不会被留下。 楚玉深吸一口气道:“那天文兰不过是走了那么一遭,万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传给全村人,这时节本就是容易生病的时候,说不定只是一个没注意着凉了。”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照顾不周是吧,这天杀的,尽然把shi盆子往我们头上扣,果真是坏了心肠的。” 楚玉道:“各自的孩子各自照顾,你的孩子生病了,来找我的麻烦,难不成那河里水脏了也是我泼的不成?” “你这小贼.娼的东西,竟是有这么多的借口,这染病的孩子都跟那贱丫头一起玩过,偏还能赖口,果真是不要脸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楚玉不过一个人,声音吼不过,道理讲不听,很快便败下阵来,只她咬定不松口,怎么说都与向文兰无关,有几个手都快戳到她脸上了,那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哟,这热闹的,都知道我那小侄女大好了来问安啊?”刘氏的大嗓门在外头响起,楚玉见她匆匆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前所未有的觉得这身形如此伟岸。 “怎么着,晌午的时间了,大家都不回去做饭还在这等着啊?等你们家爷们儿回去没饭吃没得叫你们这群惫懒货。” 刘氏撒泼那是整个村子出了名的,原先还好一点,后来几个儿子大了,仗着儿子多,在村里指桑骂槐多管闲事简直嚣张到了极点,偏她只动口不动手,骂又骂不过,让人里憋屈的慌。 只见一个年龄稍长的妇人噗的就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道:“这天杀的丧门星哦,仗着有人撑腰就无法无天了,这贱妮子毒害了我金孙,还不能讨个公道啊!” 刘氏皱眉问楚玉道:“怎么回事?”这要真关系到别人孙子,还真不好交代。 楚玉努努嘴道:“都说家里孩子被文兰过了病气来问责的。”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怕是来讹钱的。” 刘氏一听便知道了,说什么被向文兰过了病气是假,看他们不顺眼是真。当即冷笑道:“原来我那侄女有如此的本事,自个亲亲近近的人没有得病,那远得不知道什么地儿的东西倒能隔空得病气。莫得让人笑话了去!”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个向氏的媳妇,更是气急,手一指道:“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人欺负自家妹妹,不帮着不说,还要在shi盆子上面加点馊水,可真是好样的。” 楚玉其实不赞同刘氏如此扩大打击面,但鉴于自己战五渣,又是在帮自己,动了动嘴巴没说话。 那人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啐了一口道:“什么妹妹,那里来的妹妹,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还妹妹呢,今天要是不给付了这汤药钱,看我们谁跟谁没完!” 刘氏双手抱胸,环视众人,也啐了一口道:“不过是为了讹钱罢了,也不怕这钱拿了烫手,报应到后辈身上!” 楚玉看着刘氏一人大战众妇女,简直叹为观止,顶礼膜拜。 众人火气越来越大,眼见快要打起来了,向文书回来了。 锄头砸在泥土里发出一声闷响,向文书冷道:“这么多人在我家院门口做什么?我小妹病才刚好,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众位要探病等过几天吧。” “探什么病,你小妹把病气过给别人自己好了还好意思说!” 刘氏怒道:“不过是想骗钱罢了,文兰前段时间足不出户,现在已经好了,怎么过病气给你们?” 向文君跟着后面探头探脑,见到楚玉,摸边着溜到她身边偷偷道:“我弟去喊我爹他们了,一会儿就到。” 向文书也不理,只问楚玉道:“怎么还不做饭?我饿了。” 楚玉应了一声拉了向文君往厨房走,然后两人迅速的趴门口往外面瞟。 向文书道:“想来你们家也有人等着,我也不留众位吃饭了。”把锄头往屋檐下一放,去防火缸那里洗手,理都不带搭理的。 向文兰姐弟听见见哥哥的声音,把门打开跑了出来,一人一边,小心翼翼的牵着他的衣角。 向文书拍拍两人的手道:“进去吧,外面人多,小心过了病气给你们。” 楚玉忍俊不禁,这向文书还蛮会气人的。 那坐地上的老妇人一拍地面怒道:“向家小子,你家有钱,小妮子病了都能去医馆看病,现下过了病气给我孙子,我们家可没有你家富裕,这汤药费你给是不给。” 向文书这才抬眼道:“你们这么多孩子在一起,指不定就是谁开始的呢找找看谁是第一个生病的吧,说不定小子还能跟着拿一点药钱呢。” “就是你家开始的,你少诬赖别人。” 向文书漫不经心道:“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我可听说了,外面村子可是有瘟疫的,保不定是谁回娘家或是走亲戚的时候染上的,到时候被围了村,那可是全村的罪人了。” 人群瞬间喧哗起来,楚玉心内也是一惊,这怕不是流感? 向文君的父亲在院门外道:“怎的都围在这里?欺负我向家没人?” 众人一看,向家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在门口,想着今天怕是讨不了好,撂了几句话也就狼狈的带着孩子走了。 向文书道:“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晌午了也还没做饭,把嫂子叫上,楚玉你把屋檐下的咸鱼拿来蒸了,给我和大伯哥哥们下酒。” 刘氏道:“罢了,反正也不远,他大嫂应该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先回去,吃了饭还能歇个晌。”又戳着楚玉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不过几个妇人,你怕个鸟啊,不过比谁声音大,你只管吼过去,龟孙老鳖的骂着,谁能把你怎么样!”说完带着众人走了。 楚玉留了向文君,两人边做饭边聊,原来是她回家帮着做午饭听到这边传过去的声音,见势不妙去找了刘氏,又让弟弟向文远去喊了向文书并自己父亲。 楚玉道了谢,又问有关瘟疫的事情。向文君道:“都说是春瘟,刚开始的时候就头痛发热,然后一个人传给一家人,又是一村人,可怕的很,村人得了病,又没钱医,可也不该把主意打到你们身上。” 楚玉却再一次不安起来,这怕,真的是流感。在有抗生素的年代大规模的流感都很危险,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楚玉让向文君多留意一下这方面的信息,又让向文书有空去买一些艾叶板蓝根之类的,并找有没有卖生石灰的,能买一些最好了。 晚间的时候林木却来了,对向文书两人道:“确是春瘟,有几个村子已经被封了,布告上只说要药材,最近可能还要封城,村里也没了几个小孩,你们自己注意一些。” 楚玉定了定神,对向文书道:“明天我们去县城一趟,买些东西吧,这几天怕是不好过了。” 向文书点点头,送走林木后又去找了向家老二向文正明天一起去买东西。 楚玉也拼命回想一些自己知道的东西:现在没有消毒水,要消毒只能用生石灰,还有烈酒也要多备一些,洗澡的胰子要买,柴火也要很多,衣服碗筷什么的要用开水消毒…… 第15章 法事 楚玉几人坐了筏子去县城,林木没有摆摊,跟着他们一起的,他觉得楚玉懂得蛮多的。到了水门外,楚玉见外面只零星几人,往日人头攒动的情形已不见了,好在城门并没有关闭,几人经过严格的检查后进了城。 城里也空荡荡的,偶有人影走过,也是步伐匆匆,楚玉直奔迎客来,迎客来门可罗雀,秦掌柜万年不变的坐在柜台后面算账。 楚玉先是问了些陆宅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后又问哪里可以买到生石灰。 “生石灰?小娘子可是说的修房匠人用的烧石灰?” 烧石灰?可能名字不一样,楚玉点点头。 “往左边陆门出去走上一个时辰有座被开采的山,那里有户人家是做这个的,你去那里问就知道了,小老儿多嘴说一句,现在这情势修房子可不大对。” 楚玉谢过秦掌柜后道:“不是修房子,我也听人说这烧石灰撒在屋前门后可以辟邪,又有那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拿去煮的,总归没有别的法子,能做多少便做多少罢!” 秦掌柜若有所思,楚玉还要去买药材,便赔罪告辞了。 刚出门口林木道:“离得太远了,我去租辆车,等下城门口见,向文书你药材多买点,等下匀我一份。” 向文书点点头,林木便与几人分开,县城有一家医馆一家药房,楚玉并不用方子,要的也是一些常见的药,便去了药房,艾草、菖蒲、金银花、板蓝根等杂七杂八的都买了一堆,楚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现在的一斤是十六两,好在并不贵,又找了酒坊买了一坛十斤装的烈酒,又买了盐油等物,放在了迎客来,向文书背篓里的铜板换了一堆堆的东西,便也轻装上阵去了城门。 几人碰面后顾不得寒暄,直奔门外去,林木担心几人都不会架驴车,还请了车把式,车驾得又快又稳,就是没有减震比较颠屁.股。 那车把式是个年轻人,常在县城周边来往,听了要去哪里便问:“可是要找那烧石灰的匠人?如若是,小子知道,可直接去他们工坊?” 林木道:“正是那里,麻烦小哥了。” 驴车没有蓬,光秃秃的后面拖着一个车架,楚玉坐在最里面,向文书把她与其他人隔开了。等到了地方下车后,楚玉感觉自己整个人拆卸后重装一样。 到了工坊,几个石灰窑正在烧制,空气中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楚玉看到旁边结块的成品,倒了点竹筒里的水上去,立刻有蒸汽冒上来。便有人立马喝到:“你们做什么?”也不怪别人,楚玉一身粗布麻衣,用一根发带绑了个马尾——这个手残还不会给自己盘发梳发髻,整个人看起来有那么一丝怪异。 向文书忙道:“不过是过来买点烧石灰,价格怎么算的?” 那汉子见几人生面孔,便偷摸要了高价,一石一百文。 林木笑道:“头家这可不爽利了,我们在县城做点小买卖的,来之前可是问了价格的,看到那边没,”林木一指看着驴车的车把式道:“你这边出去可少不了车把式,要是人家一问,这价格这么高,可不得多思量思量?” 那人道:“我们这不过是吃把子力气的饭,一石给你们便宜一点,你们要多少?” “先要六石,不够了再来头家这边买。”一石石灰大约现世一百多斤,六石差不多八百斤。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六石石灰用了三百五十文,又缠着送了装石灰的油布袋子,那汉子直摇头道:“你们可真会做生意啊。” 回去路上楚玉笑道:“林木这生意可做的划算,不仅挣了钱,还锻炼了口才。” 林木也笑道:“挣钱另说,只谁知道不久前我还是个哑巴呢,这人生在世啊,就得胆大脸皮厚。” 几人说笑着回了城,给陆宅和秦掌柜留了些东西,秦掌柜也投桃报李,给了不少诸如黄芪、银翘之类的药材。 东西不少,好在距离近,几人一次就把东西搬到了向文书家,有那好事的问是什么东西,向文书只回是石灰,便快步走了。 分好银钱东西后,楚玉又跟几人说了该怎么用,向文正便拿了东西回了家,林木道:“我这份劳烦你送到江家去罢。” 楚玉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抬头看着他道:“入夜了我再送去吧,你……” 林木苦笑一声道:“横竖不过只我一人,放心吧。” 楚玉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又开始收整,林木见状便告辞了。 入夜后向文书把小孩送到刘氏那里,跟楚玉一起去了江家。 方氏听了楚玉的转述,叹气道:“是个好孩子,可惜遇到了那样的父母。”她是有心跟林木结亲的,虽然比江小柔大了快七岁,可人有能耐,拎得清,但亲事万没有女方上赶着的道理,便一直这样拖着。 楚玉也不好说什么,只安慰了几句便告辞了。 接了小孩,又跟刘氏说了几句。回家楚玉哄睡了两个孩子后用生石灰兑了水房前屋后的撒着,又烧水把今天的衣服全部烫过后才睡下,已经月上中天了。 一天的劳累,本该粘枕就睡的她却失眠了。 历史上几次有名的流感,死了无数的人,人类在医药上取得的巨大进展,也有许多奈何不了的疾病,更别提医疗条件相当落后的古代。对付流感最重要的是提高自身的免疫力,可这时的人大多为了温饱已经竭尽全力,更别提什么营养搭配了。 亩产量不高,各种的赋税,在楚玉穿越过来前,向家两家桌子上大多都是野菜,还不一定能吃饱。常有丢儿卖女的,而向文君兄妹五人加上向文书三人,一个个都养活了,这也是楚玉一直很敬佩刘氏夫妇的一个原因。 第二天楚玉睡到很晚才起床,田里事情差不多了,向文书就上山砍柴了,各种碗筷、衣服要用开水泡,柴火肯定少不了,向文兰姐弟被送到刘氏那里了,楚玉想了想,找出一些布头,把烧火剩下的炭敲碎塞在两块布之间,缝起来做了个简单的口罩。 能做的都做了,楚玉坐在地上叹口气,这悲催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啊。 刘氏提了一篮子野菜过来了,见楚玉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一篮子给她砸了过来道:“女孩子没有女孩子的样子,给我站起来。” 楚玉慢悠悠站起来道:“伯娘我是真累了,昨天走了好久,晚上又很晚才睡的,坐一下怎么了。” 刘氏白了她一眼,自顾走到一旁的杌子上坐着,又拍拍旁边道:“过来这边,有凳子不坐坐地上,我看你是闲得慌想洗衣服吧。” 眼见楚玉坐了下来又道:“村里好些个染病的,前儿还夭折了几个,二爷爷家的托人来说,想让你把文兰的药方拿出来看看,去药房捡药喝,能省一笔看诊费,你看呢?” 楚玉道:“这有什么,等下给她呗,只人不同,病也不一样,药方给了她,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别找我。” 刘氏叹道:“都是穷给闹得,这次我让当家的给二爷爷说说。对了,你那石灰能驱邪什么的可是真的?” 楚玉无法跟她解释什么细菌病毒什么的,石灰也不是真能把所有细菌杀死,不过消毒让环境稍微好点罢了。只好含糊的说:“这疫病谁也没法子,能做多少便做多少,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刘氏也道:“那么多厉害的大夫医官都奈何不了的,那能这么轻松呢,我只与他们说道说道,买不起石灰能多砍点柴烧水也是可以的,愿意照做的就帮把手,不愿意的就随他们去吧。”说罢让楚玉拿了药方就走了。 楚玉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但流感并没有遏制住,附近村子都有因此去世的,一时间,整个气氛相当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向文书迎来了他十七岁的生日。不好庆祝,楚玉只请了刘氏一家过来吃了个饭便算过去了。 这天晚饭后,村头的大笨钟敲响了,那只是一块铁片,吊在树枝上,旁边系着一个铁做的钟锤,一般有大事才会敲响,但现在既不收税又不是什么年节,敲钟做什么? 向文书匆匆赶去集合,夜还没黑透,楚玉把东西收拾好后跟两个小孩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唱歌。 没多久向文书就回来了,对楚玉道:“说几个村子合着请了个法师来做法师,一丁五文,明天就得拿过去。”(丁指男性,北宋的丁税也是男性才交。) 楚玉皱眉道:“法师?哪里的法师?” “说是天台山下来历练的,很有本事。” 天台山?道士? 楚玉并不认为做场法事就能解决问题,一人五文不便宜,还不如拿去买点好吃的,但她如果敢跳出去指手画脚的,肯定讨不了好。 第二天早上向文书便拿了钱去交了,冬季烧炭向文正把炭卖到了县城,周边镇子村落不少,分到族里也有七八吊钱,因此有那五等户,或七十以上八岁以下的,都由族里出了钱。 下午便有消息传来说法师已经选好了日子,就在第二天午时正的河边。有那家里有病人的,竟是早早的排了队让做法事的时候驱邪。楚玉便皱了眉头道:“这疫症正是会过给别人,一群病人要是聚在一起,那不得交叉感染更严重了?” 向文书不懂什么是交叉感染,只听说会更严重有些犹豫道:“有法师的大神通,应该不会有事吧?” 楚玉道:“人多的地方少去,我们明天都呆在家里吧,别惹了什么反倒不美了。” 又去跟刘氏说了,刘氏倒有些意动:“能接受一下神恩便是好的,不可得的机会呢。” 楚玉道:“现下家里人都安康的,这便是最大的恩赐了。”也不多劝,出门后想了想,还是去跟江家说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太阳正大,楚玉吃了饭又在刻她的簪子,她已经刻好一个流云样式的,这第二个打算把头部刻成树叶样子的,大样已经打好,正在慢慢雕刻。向文书曾经说过要给她做一个,她只说是送给其他人的,便作罢了。 正忙着,向文君跑来了,人未至,声先到:“楚玉你快去看看,他们要把小柔沉江!” 楚玉一惊,忙站起来道:“怎么回事?这做法事跟小柔什么关系?” 向文君拉了楚玉便往江边跑去,向文书也带了小孩跟着后面追了上去。 做法事的地方在上水村和下水村中间,几人跑了一会儿才到,楚玉才吃了饭,一路跑过来肚子隐隐作痛,在人群外面喘着。向文君见状,急得分开人群,拉着楚玉左插右突竟也到了最里层。 江边人很多,最里层基本都是一些病人,围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道袍戴着发冠的男人,男人对面是五花大绑跪坐在地上的江小柔,似是已经被吓傻了,江家三人在另一边被人捂了嘴巴压在地上,拼命挣扎着。那男人正念着什么,前面的案桌上摆了一堆祭品,两边插着几根香烛,间或拿着拂尘在江小柔头上扫过。 向文君忙拉了楚玉到江小柔身边,要把人拉起来,一旁有妇女忙去拦着,两波人推推搡搡,一旁向氏二爷爷叫道:“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拉开。”便又有人前来帮忙。 林氏怀孕快生产了,想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便拉了向文生一起来,向文君好奇,也跟了过来,一到江边就看到了江小柔被捆起来的场景,忙不迭的跑去找了楚玉,楚玉上次救了江小柔一命,这次也能救她。 向文书向文生眼见两人要吃亏,忙上前分开两人,向文生怒道:“你们也不看看场合,是能乱来的吗?” 向文君已经快疯了,哭着求道:“哥哥,小柔还小,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救救她吧。” 向二爷爷道:“胡闹!这是法师显神通,她这是要去给河神大人当使女的,是大福分。” 楚玉低头白了一眼腹诽道:这么好的事咋不见你们家人上啊! 那道士懒洋洋的拖着声调道:“还不拖开,要误了吉时坏了大事,可莫得怪本仙师没提醒你们。” 楚玉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忙大叫道:“等等,这法师是假的!” 四下一片安静,忽又嘈杂起来:“胡说八道什么,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楚玉大声道:“时辰还没到,众位可让我问他几个问题?如若我错了,三牲六畜祭河神,如若他真是假的,那可是坏了众人的大事!” 那道士似是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又抚着胡子扬了下拂尘道:“哪来的无知妇人,竟胡言乱语,我看你是被邪祟入侵了!” 楚玉只大声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使,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谁知道你胡乱念些什么,谁这样念两句我都得应?” 楚玉冷笑道:“你答不出来?” 那人道:“你胡诌八扯的,我为什么要答?”他以为楚玉只是一个稍有小聪明的农人,此时的人对这些很有忌讳,他并不担心会被戳穿。 楚玉又道:“你说你是天台山下来的法师,怎的一点口音也无?” 那人回道:“我是有大神通的,口音算什么?” 楚玉换了普通话道:“那有大神通的法师能用我说现在的口音回答我吗?” 那人有些慌道:“不知你在乱说些什么,时辰快到了,快把那女子投入江中!” 楚玉又问:“道教三清又是哪三清?分别指的又是谁?” 那人被诘问的无法反驳,只大声嚷着让人把江小柔投江。 楚玉忙对向二爷爷道:“二爷爷,这人是假道士,骗大家钱的骗子!” 周围一片哗然,向二爷爷问道:“文书家的可确定?” 楚玉顾不上纠正称呼,忙点头。 向二爷爷拿着拐杖的手抬起往下压,人声渐渐小下去。 楚玉见状忙道:“我先念的道可道非常道是道德经第一章第一句,后说的三清是三清圣人,这些东西,刚入门的弟子都知道的,他连这些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有大神通的法师呢?” 那人忙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刚才不过不跟你一个妇人计较而已!” 楚玉看着他又道:“三清圣人,你可能说出一个名字?” 那人道:“我师祖的名讳可是尔等能知道的!” 楚玉又道:“那姜太公是谁你总还知道吧?” 那人支支吾吾的,向二爷爷一看,自是知道不对劲,忙叫人将之绑了。 楚玉道:“我知众位怪我坏了事,如果真的是法师大神,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添乱,可这骗子骗了钱不说,还会坏了大家的正事,现在正当去寻个正当的法师前来法事才是正事!” 向二爷爷让人把江家三口放开,江大山一挣脱就踉踉跄跄的跑来给江小柔松了绑,楚玉也上前扶着她对后面上来的方氏道:“她体弱,又受了惊,回去熬点药水给她洗洗,衣服什么的,跟上次我说的一样处置,先回去罢。” 说完把江小柔交给她父母,转身带着向文君等人出了人群回家了。 回家又是一阵熬药烧水的折腾,楚玉还是有些担心,干脆又撒了一圈石灰,还点了艾草到处熏。 做完后已经傍晚了,楚玉也歇了口气去做饭了。 第16章 江家大火 吃了饭,向文君又来了。 她现在最崇拜的就是楚玉了,今天这事,简直厉害的不得了,对着楚玉就是一通夸。 楚玉笑骂道:“说了不让你到处跑你还去那人多的地方,没得过了病气操心的还是你爹娘!” 向文君吐吐舌头道:“今天要不是我跟了去,那小柔就死定了,我哥他们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楚玉道:“也别怨你哥,他也不想的,你看他今天多护着你。”又问她可曾吃了药洗了澡没,得到肯定答案后又问是不是要跟她一起睡。 向文君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今天这事太大了有点睡不着才来找你聊聊的!” 说罢跺脚转身就走了,楚玉摇摇头,关了院门趁着还有点光亮去洗碗了。 “咚咚咚。”还没走远,又传来敲门声,楚玉高声道:“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一边去开了门。 门口是林木,他平时很少在村子,都是在满山的转悠,找点草药、野花、好的木材之类的,今天也不例外,回村后才听人说了中午的事情,赶着去江家问了情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向文书家。 楚玉不好意思道:“刚才文君来过,我还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呢。” 林木道:“今天的事多谢了。”说完便深深作了揖,楚玉忙避开道:“小柔也是我朋友,正该的。” 说完瞅了瞅门外低声急道:“这事有点不对,你去打听一下,为什么非要让小柔沉江,他骗了钱随便做了法事走了便是,为什么要填进去一条人命。”又叹道:“这幸亏是个没文化的骗子,要真是稍微知道点的,估计悬了。” 林木点点头,又道了声多谢转身走了。 向文书在堂屋道:“是谁啊这半天的。” 楚玉回了声:“是林木,可能是刚下山,走这过,问了一声。” 楚玉其实低估了这时代文人的风骨节气,也低估了众人对鬼神之说的敬畏,就是发个誓那是从内心来说非常重要的,稍稍认字的都不会做这勾当,而知识的普及也不如后世,什么东西网上一查,基本都能知道。这人行骗多地,专找乡村下手,只在楚玉这里吃了亏。 当天晚上,几个村子的主事人便对那人用了私刑,那人惨叫着说了真话,又在袖带和行李里找到银钱首饰之类的,更是气的不行,直接把那人打死扔进了深山。 那些本就病着的人,在河边又是大太阳又是打坐的折腾,去了好几个,楚玉也只有叹息了。 也不知向二爷爷怎么想通的,他拿了向文兰那药方,直接让认识药草的人上山去采,然后拿回来也不炮制晾晒,直接就煮了几大锅在向氏祠堂外发放。 又过了两天,监镇直接去庙里请了和尚在各个村子念了经,便也不管了。 林木也传了消息过来,这次时疫范围大也不大,就在天长县内,小也不小,附近的大小村子都有人因此离世的,便有那嚼舌根的说莫不是有什么瘟神在,说来说出,又说那身体不好的人有哪些,其中就有江小柔,她从小身体不好总咳嗽,很有可能就是她,这流言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四散开来愈演愈烈。头天晚上宴请‘法师’的时候,喝了点酒,那人便吹嘘自己走了多少多少地方,见识过什么什么场面,说着说着就说到祭品的事情,食物最差,好点的三牲六畜,这效果最好的肯定是人祭。便有人打了这人祭的主意,试探着提议了让江小柔当祭品,还能省点钱——三牲六畜可不便宜。开始还有人反对,那提议的人却道若有亲人后辈出事怎么办,又说江家独门独户,跟在场的没有任何关系,殉了她一个,对附近几个村子都好,难道她家还能翻天不成!其他人便默认了,其中就有林木的族爷爷。那骗子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后悔了,却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 楚玉听了简直遍体生寒,这一条人命在他们心中竟是比不上一只鸡一条狗,又想起有人说过:“翻开史书,满满的都是‘吃人’二字。”头一次生出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悲凉。(原文是“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出自鲁迅《狂人日记》。) 三月底的时候,疫情慢慢控制了下来,直至再没人因此死亡。上水村统计下来,没了三十五人,大部分是八岁以下的孩子。 经此一事,楚玉少见的无精打采了好几天,整天就蹲在院子里弄她的簪子,已经弄好了好几根,都是很简单的,复杂的她也弄不来。 院门依旧没有关,方氏带着江小柔进来的时候,楚玉正在刻木头,头发凌乱,面目狰狞——桃木太硬,又怕太大力弄断了。方氏被吓了一跳道:“这是做什么呢?” 楚玉闻言抬头一看,忙笑着站起来道:“不过是打发时间,伯娘怎么有空过来?”拍拍身上把两人让进了堂屋。 楚玉让两人入座,又倒了水,对江小柔道:“文君带两小孩上山摘野果去了,一时半会还下不来,她呀,就是个野猴子,能有你三分文静,就不会让伯娘烦恼了。” 江小柔把手中篮子往桌子上一放,就要给楚玉下跪,唬得楚玉一下蹦起来忙扶着她皱眉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江小柔道:“姐姐救命之恩,当不得这一跪吗?” 方氏也在一旁道:“那天我真是吓坏了,现在都不敢回想,本该早点来给你磕头道谢的,又怕这病没好过了病气给你们,这才拖到现在。” 楚玉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做什么还要下跪呢,起来吧,地上凉,别又病了。” 江小柔看了看方氏,见她点了头,才起了身。 几人说了一会话,楚玉送了根自己做的簪子给她,两人再三表示了感谢才走。 四月初,林氏生了个儿子,身为这一支唯一的孙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看重和疼爱。向文书去县城买了个细细的银手镯,花了不少钱,刘氏嗔了他几句,脸上倒是带着笑。 小孩出生的第二天晚上,江家着火了。 江家并不富裕,是家乡着了水灾逃难来的,路上亲人大多都离散了,路过上水村时正好江小柔出生,在山上搭了个棚子安家,孩子小不好长途跋涉,便在上水村安顿下来,十几年过去了,也习惯了。 江家父子干活卖力,农闲时上山打猎下水捉鱼,方氏手巧,也能做一点女红补贴家用,生活慢慢好起来,起了五间土房子,江小柔和江父夫妻睡东边,江大山睡西边,隔壁是厨房和用茅草搭的猪圈并茅房。 楚玉是被一阵阵的敲锣声吵醒的,她侧身听了一阵,听见嘈杂的“走水了”便起身穿了衣服。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村口那边火光冲天。 楚玉咯噔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向文书就穿好衣服出来道:“我去看看,你把门闩好,谁敲门也不要开,等我回来。”说完拎了一个水桶就跑出去了。 楚玉赶忙拴上院门,又拿了把镰刀握在手里,躲在院门后面,耳朵贴在门上努力想听清外面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小下去,门口传来敲门声并向文书疲惫的叫门声。 楚玉忙打开门,问道:“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向文书回道:“江家起火了,整个房子都烧没了,只救出一个江大山,现在昏迷不醒被送到了林郎中那里,还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楚玉脑子一片迷糊,愣在当场:“你说的都烧没了是什么意思?” “江家现在只剩了几面墙,门啊床啊什么的都没有了,嗯……”他犹豫了一下道:“江家三人的……已经找到了,被烧成炭,只能看出是个人了。” 楚玉蹲下身,用手里的镰刀一下下的戳着地面,她难过吗?当然难过,可她却没有哭,只想着“啊,上次江小柔很喜欢自己送的簪子,本来选好了木料准备做两个如意簪她和向文君一人一个呢,哦,还有方氏,上次送来的干笋泡起来烧了五花肉真好吃,又嫩又鲜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挖的……” 向文书也蹲下来轻声问道:“还好吗?” 楚玉抬起眼,似是很奇怪的反问道:“好?哦,是有点难受。” 向文书更担心了,扶着她肩膀笨拙的安慰道:“节哀吧,小柔心性善良,见你如此,也不会安心的。” 楚玉摇摇头,甩了镰刀站起来,又搓了搓脸道:“还有点时间,我先睡一下,明天还要去看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的。”说罢走进房间把门一关躺床上几下睡着了。 梦里又听见了她用了好几年的手机铃声,伴随着江小柔一声声的‘姐姐、姐姐’。 第二天,楚玉在平日起床的时间起床了,周围一片安静,没有鸡叫没有狗吠,只听隔床向文兰一起一伏均匀的呼吸声。 楚玉洗刷好,又烧水做了饭,把饭端到堂屋后天已经大亮。 她也没喊其他人,吃好饭后慢悠悠地去了村口。 江家一片狼藉,昨夜救火的水泡着泥地泥泞不堪,院子外的高墙已经倒了大半,还立着的也是烟熏火燎的,跟向文书说的一样,什么都不剩了,只余断壁残垣。 三人的身体被白布裹了放在一旁,楚玉慢慢的移过去蹲下身想掀开看看。 “你别看了。”林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楚玉一转身,发现他已经割了很多的茅草,此时正把茅草捆起来准备搭个简易的茅草屋,屋子的主体已经搭好了。 楚玉走过去,想帮手又不知道从哪里上手,只好站在旁边干看着。 “你去看看大山吧,我这边忙着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哦,哦。”楚玉磕巴着答了一句,转身去了郎中家。江大山是倒在自己房门口的,吸入烟雾太多导致的昏迷,那郎中拿了水给他清洗鼻腔口腔,又灌了水进去,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还没有清醒。 “清醒了又能怎么样,家里那样子,还不如睡着呢,至少什么都不知道。”那郎中叹了一句。 楚玉见这里自己似乎也插不上手,便又回了林木那里说了江大山的情况。 林木动作很快,茅草屋已经搭好了,只有三面,向文书抬了家中的凳子木板之类的放进去,林木又把三人移到了木板上。 她有些无所适从,她穿越的时候父母长辈俱在,偶有旁的亲戚或认识的人去世,也有父母安排,并不用她做什么。 江大山还没醒,很多事情需要他做主,林木便进了江家想要收拾被楚玉拦住了只说:“让他最后看一眼吧,别留了遗憾。” 林木点点头,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望着天边,忽然道:“其实这几月我挣钱了,本来想着再有钱一点,自己能挣个房子,把她娶进门的。” 楚玉看了一眼茅屋没说话。 渐渐的有村人过来了,自带着板凳在外面摆着,声音嘈杂,楚玉觉得脑袋有点难受,便跟林木说了一声,围着江家转了起来。 她在找起火点。江家已经被烧光了,她对这些也不懂,转了几圈也看不出所以然。 突然向文君气喘吁吁的跑来,见到这场景,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又四处找人,向文书走上前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白眼一翻,竟是晕倒了。 楚玉忙过去从向文书手里接过人,使劲地掐她人中。 见她悠悠转醒,楚玉躲开她希翼的目光道:“她在那边,你再去看她一眼吧。” 向文君挣开来,晃悠悠的走到茅草屋内,看着那人形白布,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地。楚玉也不劝她,站在她身后,只垂着眼。 没一会,向文正来了,他看了看,对林木道:“我去大山那边看看吧,等下也有个人能使唤。” 江大山是中午的时候才醒的,比楚玉想的坚强很多,跟林木借了钱,在众人的指点下有条不紊的完成了后事,江父江母合葬在山上,江小柔在他们旁边。 江小柔未出阁,不能入坟不能刻碑,更没有牌位,村人为此说了好几次,江大山悲愤的道:“难道让我妹妹入土为安都不行吗?” “虽说人死为大,可这该讲究的习俗还是要讲究。”那人劝道:“未出阁那便是夭折,若强要如此,便是让她不能安心,也会对后世子孙不好。” 林木在旁边冷哼道:“这事不用你们操心,她会安心投胎,也必能享后世香火!”说罢便对着江大山跪了下去竟是愿意配**娶那牌位。 江大山摇头,只道:“父亲母亲那么心疼她,有什么肯定会有她的,况且你们都说她心善,说不定去了阎王殿,转眼便能投个好胎呢。” 最后江小柔也只得了一副薄棺安葬在江家夫妻旁,没有墓碑没有封坟土,连坟头都小小的一个。 第三天,后事完毕,江大山便上了山在旁边盖了茅草屋住下了。 向林氏却是闹起来了。江家人口只剩了一人,这几天向文君和楚玉都在那边帮忙,也就没有参加小孩的洗三礼,林氏心中不满,觉得晦气,又仗着生了儿子得意,竟是说自己和孩子还在月子里,不让向文君进门。 向文君没了好友本就伤心,这不让她进门,对着把门的大哥就是一通的哭。 向文生也难做,一边是自己疼到大的妹妹,一边又是妻子和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只一迭声的告罪。 楚玉在旁边看了,对向文君道:“走吧,又不是第一次跟我睡了。” 向文君哭着吼了一句“讨厌的哥哥”转身跟着楚玉走了。 林氏在里面得意的勾了嘴角,食指从小孩的额头滑向鼻梁,轻轻的点了点,笑了。 刚进门,向文书便用柚子叶沾水洒了两人满身,又说向文兰已经用柚子叶烧了水,让两人赶紧去泡澡,脱下的衣服也交给向文兰用柚子叶的水马上洗掉。二人一一照做。 晚上,向文兰已经睡了,向文君却还趴在楚玉怀里哭,边哭边道:“人为什么要长大呢?又为什么要死呢?一辈子都是小时候多好。” 楚玉拍着她的背道:“你一辈子都是小时候,那你爹娘怎么办?没有人帮他们,不是更辛苦吗。”顿了顿,又柔声劝到:“至于生死,我也不懂,不过听说去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陪着我们,以后你遇到难过的事,就抬头看看,说不定小柔就在天上看着你陪着你。” 哭哭噎噎中,向文君终于疲惫的入睡了。 楚玉叹了口气,她曾跟江大山提了一句报官,这事不管是不是意外,都不应该这样就算了的,江大山坚决的拒绝了,只让她放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能放心吗,只盼不要再生波澜了。 第17章 野兽袭村 向文君在向文书家安顿了下来,刘氏给她送了些东西过来,刚见面向文君眼泪就下来了,楚玉见状把堂屋让给她们,自己去院子里摘菜,薅了几把后觉得没意思,又想去刻簪子,整个人都无所事事的样子,东摸一下西搞一下。 没一会刘氏就出来了,对楚玉道:“这几天文君就在你家先住着,叨扰你了。” 楚玉道:“她来了我多个能说话的人,还能帮我做事,说什么叨扰,特别是两个小家伙,可开心了。” 刘氏叹道:“本没有这样的道理,可现在她还在做月子,再来文正也要成亲了,正是忙乱的时候,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楚玉道:“伯娘放心,文君在我这里就跟在家一样的。” 刘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说罢匆匆走了。 江家头七,早上,楚玉和向文君准备了些纸钱上山祭奠,刚要出门就被向文书拦住了。 向文书皱眉道:“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今天不必要去了。” 楚玉回道:“不过是最后一程,她也只我们两个好朋友。” 向文书道:“你们两个当初没有去洗三礼,人刚走的时候我也不说什么,现在还去,当心惹了闲话。” 楚玉一听‘闲话’二字便难受,道:“当初江小柔受那无妄之灾,也是因为‘闲话’二字,怎的,这次倒是冲我来了?” 向文书烦道:“不过是让你们避嫌,毕竟你们年龄在这里,林木当初那一番话,是惹了大麻烦,现林家子弟因这个出去都会被人笑,嫁娶也比别人麻烦些。你们怎么就不懂呢。” 楚玉道:“我懂,怎么不懂呢,不过是些嘴碎的三姑六婆长舌妇没事找事嚼舌根!” 向文书不耐道:“就是这些三姑六婆长舌妇能让我们在村子里过不下去!先回去,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把那菜地里的虫捉了。” 楚玉道:“向文书,今天是他们的头七,我不跟你争,这一辈子或许就这么一次,我保证,很快就回来,要是你不放心,跟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向文书怒道:“好好跟你说话不听是吧,外面都在传你和向文君倒贴江大山,你想让向家在上水村抬不起头吗?文兰文杰以后还要不要在这里过下去?!” 楚玉道:“好好好,我们不去,那我就在外面路口烧了这纸钱可好?” 向文书不和她多说,掐着她的手腕就往房间拖。向文君一直在装鹌鹑,此时一看,忙上前阻拦道:“文书哥哥你别生气,小心着别弄伤了她。” 向文书被拦得躁了,单手一挥,就把向文君推倒在地,楚玉忙道:“向文书,你别生气,冷静点,我们不去了,哪里也不去了,先放开我,你抓得我手好痛,文君也可能摔伤了,我看一下她有没有摔到哪里。” 向文书也不理,直接把她往屋里扔,又去把向文君也拎了进去,然后在门口道:“今天你就在里面好好想想罢,不过是我买回来的下人,平日里就是太给你好脸色了!”说完就把门反锁了。 楚玉从地上爬起来,抓了向文君的手看看有没有受伤。 向文君道:“我没事,你呢?手怎么样了?” 楚玉仔细检查向文君一番,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勒出了几条红印,揉了揉,也不往心里去,转身便坐到床上。 向文君也挨了过去,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手腕道:“疼吗?” 楚玉道:“还好,没什么感觉。” 两人相顾无言,楚玉倒头躺在床上道:“反正也出不去了,要不再睡会?” 向文君摇摇头,半晌后低声道:“向文书怎么能这样子,平日里脾气好好的,一下子发火好吓人。” 楚玉道:“他又不打你,你怕什么。” 向文君道:“谁知道呢,村里林老三知道吧,就是因为他妻子没给他生儿子,稍微不顺心就打她,可惨了,娘家人还不敢劝,一劝就要休妻,那几个女儿也难过。” 楚玉也不答话,向文君念着念着觉着无趣,趴在楚玉旁边道:“你想好怎么让他消气了吗?” 楚玉道:“有什么好想的,他想放我们出去就放我们出去呗,难不成还把我们关到死啊?再说晚上文兰还要进来睡觉,到时候再说吧。” 向文君想了想问道:“他那么生气是不是因为他在意你啊?不想让你和江大哥有牵扯,所以才不让你出去。” 楚玉道:“或许吧,不过是听了些许闲话,不相信我罢了。” 向文君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怕扯到楚玉的伤心事,一时间有些吞吞吐吐的。 楚玉翻身对着她道:“反正也睡不着,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向文君也翻身对着她道:“向文书这样说你,你不伤心难过生气啊?” 楚玉道:“他说的是事实,又有什么好难过生气的,平常心。” 向文君羡慕道:“要是我跟你一样懂事就好了,就不用我娘操心那么多了。” 楚玉坐起身俯视着她道:“江小柔死了你心痛吗?被你哥嫂那样对待你心痛吗?还有听到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你心痛吗?” 向文君不明白楚玉为什么发火,愣愣的点了点头。 楚玉道:“那便是成长,撕了你的皮,拧了你的心,用无数的血泪堆成的!” 向文君吞了口唾沫,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楚玉只念了一句台词:“islifealwaysthishard?orisitjustwhenyouareakid?alwayslikethis.”(出自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向文君被吓到了,不敢再说,楚玉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直接躺倒不理她了。她想家了,想离开这里了。 不知不觉两人竟是睡了过去,当被解锁的声音吵醒的时候,楚玉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刘氏给她们送了午饭来。 刚在堂屋饭桌上坐定,刘氏便道:“你们这是怎么着了?文书早起气呼呼的去了我那边,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只管埋头做事,还从来没见过这小孩气成这样子呢。” 向文君正吃着饭,闻言瞟了楚玉一眼,又把头埋进饭碗里了。 楚玉道:“他生气你得问他,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 刘氏待要再问,楚玉埋头吃饭,只答让她去问向文书,便不好再说了。 饭后楚玉跟刘氏说道:“劳烦伯娘锁院门吧,院子宽敞,好歹能散散步,不至于太憋闷。” 刘氏看看她,又看看向文君,只叹口气锁了院门走了。 楚玉刻簪子的东西都收在屋檐下,当下无事便又拿了出来,向文君有心想试一下,被制止道:“你这手以后要绣花的,摸了刻刀起茧变粗了,就摸不了那丝帕了,要勾丝。” 楚玉心里憋屈,又有点说不明道不清的烦躁,一下午竟是没歇息过,到最后腰酸得直不起来了。 晚上向文书携向文兰姐弟回来时,楚玉和向文君正在厨房做饭,楚玉烧火,向文君掌厨。见几人回来了,向文君忙道:“你们可曾用饭了不曾?” 向文兰道:“已经用过了,姐姐你们晚上吃什么呀?” 向文君端了一碗咸菜烧豆腐到她鼻子下道:“闻闻,姐姐做的菜香不香。” 向文书看了楚玉一眼,自顾回了房。 第二天,向家婚礼开始了,这时的婚礼一共要举行三天,第一天是准备宴席,菜呀肉呀的全部都要收拾好,有些麻烦的菜品今天便要做好,第二天是正日子,迎亲拜堂,第三天宴请在宴席上帮忙的亲朋好友。 头天晚上向文杰便被借去做了那压床童子,向文君第二天早上才跟着向文兰一起去帮忙招呼女眷——林氏还在坐月子。 向文正运气好,吉时是酉时首刻(下午五点到五点十五),正是不早不晚,天气又好,刘氏听着吉祥话乐得合不拢嘴。 向家院子不够大,只能坐下六桌,又有堂屋摆了两桌,剩下的只能摆在外面。楚玉传菜的时候发现深山里似乎在冒烟,问了刘氏,刘氏看了一眼道:“可能是山上起雾了吧,没关系,不用管。” 楚玉有心要再问,又想着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不欲添乱,便就住了嘴。 也不知是为了驱散前阵子瘟疫带来的恐惧还是为了这难得的宴席,等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后,向文正出来敬酒,连带着迎亲的向文书向文礼竟是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 宴席结束后,竟没几个宾客是清醒的。 楚玉和向文君把向文书扶了回去,好在酒品不错,只瘫软着,并不乱动。扔床上后粗粗擦了一下脸,又灌了几口茶水,楚玉也不管他,随他去了。 半夜恍惚中楚玉似是又听到了鹅叫狗吠声,她睡眠浅,又担心进了贼,便披了衣服出去看看。 远处深山传来空寂的声音,似是狼嚎,楚玉听不真切,狼行成群,要是真有狼入了村,那可是大事!楚玉忙把向文君喊醒,向文君迷迷糊糊的,一听狼群几个字,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脚跑到了院子里,在一群牲畜的叫声中仔细的听着。须臾便惨白着脸道:“真的是狼叫,怎么办?” 楚玉也慌了,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从来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见过狼,她又不是动物学家! 楚玉深呼吸了几口气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把文兰带到文书房间,看能不能把他喊醒,我去找东西把门杠顶住,院墙那么高,应当不妨事,你快去吧。” 楚玉找了扁担和锄头把门顶住,又拿了镰刀菜刀等刀具进了向文书的房间,向文君正在拼命摇晃着向文书,奈何喝醉了的人睡的打鼾。楚玉忙又拿了桌上的茶水泼了上去,那人砸吧了两下嘴,还是没醒。 向文兰姐弟都被惊醒了,正不知所措,楚玉道:“一人选一把刀,我再去把堂屋门和这个门顶一下。”窗户是用木板做的,只用把撑窗户的木柄放下就好,有点空隙应该也没关系。 楚玉用桌子顶了门,又把能用上的全用上了,又用帕子堵了向文书的嘴——打鼾声太吵。一番动作下来,竟是出了满身的汗。 那狼嚎声越来越近,狗叫声也愈发大声近乎凄厉了,偶尔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尖叫惨嚎声。楚玉握了一把柴刀,手心都是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向文书家离山近,狼嚎声从四面八方围绕着,楚玉手都开始抖了,忙吞了吞口水,在衣服上擦擦手心的汗,抵着房门咬紧了牙关。 向文君紧抱着向文兰姐弟往墙角缩,牙齿打颤,都快哭了。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楚玉竟然耳鸣了,她又吞了吞口水,握紧了手中的刀。 耳旁是咚咚咚紧凑的心跳声,又隐约有嘶嘶声,楚玉暗骂道:tmd不是还有蛇吧! 月中月光很亮,从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楚玉不敢点灯,汗珠流到眼睫毛上,随便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又侧身听着周围的声音。 忽的向文书翻了个身,床板倾轧的声音在这寂静狭小的空间被无限放大,向文兰姐弟被吓得尖叫大哭,又被向文君捂住发出了呜呜声,楚玉低声道:“别怕,别发出声音,惊了其他的东西就麻烦。” 姐弟俩自己捂着嘴巴,也不顾楚玉是否能看见,拼命的点头,四周又是一片寂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楚玉觉得快喘不过气了,天色终于发白,天亮了。 楚玉不敢大意,也不敢开门,只维持着半坐压在门上,外面似乎有敲门声,她听不真切,又侧耳仔细听了。 “是不是有人敲门?”楚玉轻声问向文君道。 “似……似乎是敲门声,是不是我爹娘他们过来了?”向文君抖着声音回道。 楚玉抿抿嘴道:“先不开门,可能是狼爪按在门上发出的声音,再等等,你喊喊向文书,看能不能喊醒他。” 楚玉把两小孩放到小床上,挪到向文书床边,轻轻的推着他,低声把他叫醒。 向文书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向文君披头散发,手上拿了把镰刀,仰视的画面特别惊悚,他呜呜的手脚并用往后爬,又发现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忙扯了出来急道:“文君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楚玉低吼道:“闭嘴!收声!” 向文书才看到周围的情况,下床拿走向文兰手中的刀蹑手蹑脚走到楚玉身边悄声道:“怎么了?” 楚玉道:“昨夜有狼进了村,数量应该还不少,你再听听是不是有人敲门。” 两人距离近,向文书闻到楚玉身上的味道本有些心猿意马,听到这话后旖旎全消,侧耳听了听,道:“是有点声音,我出去看看。” 楚玉拦了他道:“你昨夜醉了酒,又刚醒,身体怕是还没恢复过来,等醒神后再出去吧。” 向文书点点头,走到桌子边想倒杯水,发现茶壶里是空的,便又走到楚玉旁边打了个呵欠。 楚玉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向文生的声音:“文书、文君,有没有人,你们怎么样了?” 声音越来越近,随后堂屋的门被大力的敲响。 向文君喜道:“是我大哥,大哥来找我了。”急不可待的挪开门前的一堆东西,跑了出去。 门外正是向文生,他是翻墙进来的,跳下来的时候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又担心弟妹的安危,一瘸一拐的小跑着去拍门。 楚玉看着跑出去的向文君,走到一旁窗户那里,推开窗户道:“大哥别担心,都挺好的,文君去开门了,马上就好。”说完把窗户的木柄支起来,跟在向文兰身后出去了。 向文生身上带伤,急着过来并没有好好处理伤口,向文君看到他一身的血,噙着泪,想碰又怕伤着他,呜咽着道:“你到处跑什么,万一这狼群还没散……” 向文生拍着她的头道:“没事,我看过了才过来的,你先去把自己拾掇好,等下跟我回去,爹娘都担心着呢。” 楚玉忙去烧水,把原来的口罩撕掉放进去煮了一会,又抱了坛烈酒给向文书,让他给向文生擦一下再用布裹起来。 向文生道:“真没事,就一些小伤口,昨夜家里进了两头狼,好在舅舅们在,没出什么大事,身上的血大多是那狼的。” 楚玉道:“还是擦擦吧,小心发烧,我出去看看情况。”说罢拿了柴刀出了门。 整个村子哀嚎遍野,惨不忍睹。 第18章 天灾还是人祸? 昨天迎亲,是向家少有的大事,向文生要招呼宾客酒喝的少,宴席结束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狼嚎的时候还没入睡,因此清醒的听到了声音。家里男丁多,又有舅家人,院墙高又厚,他倒是不担心,把人全部集中在堂屋后发现向文君竟然跟着楚玉走了,一时又慌又悔,打开门就要过来找人,被众人拦住了。 向文远还未束发,被灌的酒少,此时还很清醒道:“这出去要是刚好遇到狼群怎么办?你去敲门,他们还要出来给你开门遇到狼袭又怎么办?家里老弱妇孺都有,爹和二哥三哥又喝醉了,你这一走,这边怎么办?” 向文正心急如焚,却也知道他说得在理,舅舅家带了几个小孩,又有外翁外婆在,怎么也是离不开的,无可奈何,只把自家院门顶住。 院子的一角还有杀鸡杀鱼的血迹,向文正忙把还有余温的炭火撒上去,又盖了一层草木灰,做完这些,狼嚎声已经近在咫尺了。 向文生、向文远并两个舅舅都拿了镰刀、扁担之类的抵在院门,听到门外狼爪挠在门上墙上的声音,心里更是发怵,连呼吸都轻缓了几分。向文生正庆幸院墙围得高的时候,墙头却出现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头狼踩在了另一头狼头上跳了进来。 向文生手上拿的是锄头,那狼还在空中的时候已经挥了锄头砸了过去,砸空后那狼就扑了上来,向文远拿着砍柴刀阻了一下,两个舅舅也围了上来,你一下我一下的,那狼节节败退,这时墙上又跳下一头狼,四人对着两头狼,顿时陷入了苦战,里头向文生的儿子哭了一声,被林氏一把捂住了嘴巴,进了里屋喂奶。 刘氏正趴在窗户那里看,见两个儿子两个兄弟如此这般,拿了锄头就要出去拼命。向父拦着她抢了锄头冲出去。他晚上也被灌了不少酒,只是老道,喝了一半装醉逃了过去,剩下的酒意也被吓醒了,庄家把式手上力气还是有的。 有他加入后,场面好了很多,向文生要护着爹和弟弟,又要护着两个舅舅,不注意就被咬了一口,好在那狼已经力竭,并没有撕下肉来。 前后把两头狼打死后,再没有狼跳进来,向文生抓了一把灰撒在伤口,着急儿子哭了一声没了动静,便去看儿子去了,刘氏并外婆陪着林氏坐在里屋,小孩喝了奶正睡着。几人见他浑身是血吓魂飞魄散,忙解释后才稍好点,刘氏又要去烧水给他擦身,向文生拒绝道:“天还没亮,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别做出声音再引了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外面只余了牲畜的叫声和人的大哭声,向文生拿了木梯爬上墙头看了半天,向文书家虽然离得近,但中间有几户人家,并看不清楚。又耐着性子往四周察看了一番,越看越胆颤。 那新妇是邻村人,几个村子间大多都互相通婚,因此都是认识的,又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有拿这场婚事当冲喜的,因此大多人都喝醉了,只有那少数的才清醒着,也无济于事。村人被咬伤咬死的不知多少。 向文生见外面已有村人走动,忙下了梯子开了门,对众人道:“我去看看文书那边,等下你们把门闩上,久了没回也不要担心,有事大喊一声就行。” 向文生匆匆到了向文书家,院门院墙也有被抓过的痕迹,向文生心急,拍了几下院门没人应,便找了个踩脚的地方翻了过去。好在院子里并没有看到血迹,稍松了口气。 上水村前依山后靠水,旁边还有山涧从旁流过,每年都有野兽下山,因此每家每户的院墙都起得很高,哪怕房间少修一间,院墙也一定要高,家境好点的就垒厚点,家境一般的就垒薄一点,每年春季的时候监镇都会组织各村的少壮一起巡山,今年出了春瘟,人少,只在山脚粗粗巡了一遍。 楚玉出门一看,满目苍痍,有伤者痛苦的呻.吟,有生者的哀哭和咒骂。下山的不止狼群,还有野鹿和野猪等其他。房屋被毁,人被伤,整个村子鸡飞狗跳。最后统计下来,下山的野兽造成的伤亡比春瘟更大。 楚玉绕着房屋走了一圈,并没有太大的损毁,又匆匆回了院子把门闩上。堂屋里向文生手肘上的伤被胡乱的包扎着,向文君也收整好了紧紧地靠着他。 楚玉道:“你们要不要去族长那里看看,外面情况不好,不知道他们那里怎么样了。” 向文书对向文生道:“大哥昨晚估计没怎么睡,你自去休息,我去看一下,再去找你。” 楚玉忽然上前在向文生的伤口上狠狠捏了一把,向文生疼得都快翻白眼了,渗出的血把刚裹好的布条都染红了。 “你干什么?!”向文君吓了一跳,忙把楚玉拉开。楚玉道:“不过让人知道你受伤有多严重罢了。” 向文书、向文生一人拿着一把刀出去了,楚玉把门闩好对几人道:“昨夜都累了,你们先去睡一会吧,我等他们回来。”唯一身强力壮的人走了,几人紧张疲惫过度,真要这么去睡估计也睡不着。 几人也不敢去,向文君道:“累着了反倒睡不着,你们饿了吗?要不做点吃的?” 楚玉想了想道:“随便做点吧,动静别太大。”整个村子不知道有几个能像他们那么幸运毫发无损,要是被人闻到味道,估计麻烦。 向文君没多想,以为楚玉害怕那狼听到动静反又转了回来,自己也心有余悸不敢烧火,便道:“昨天在那边吃的席,估计还剩下很多,等他们回来再过去吃吧。” 楚玉点点头,叮嘱向文君看顾着,自去洗漱了。 两人很快回来,一起去了向家,第二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东西是早备好的,众人去向家认了人,送了礼物吃过饭后就回来了,向文君昨夜被吓坏了,看到刘氏后眼红红,留在了家里。 躺到床上的时候,楚玉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体的酸痛,放松后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刚想睡去,又爬起来跟院子里的向文书说了一声,拿着木棍把房门给顶了,才安心入睡了。 向文兰也被吓到了,楚玉睡着睡着被她的梦呓惊醒了,看她双手乱舞,把她抱到大床上一起睡了。 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楚玉打了个呵欠睁眼一看,向文兰已经醒了,下巴都埋在了被子里,一双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她。 楚玉坐起来穿上衣服问道:“什么时候醒的啊?睡好了吗?” 向文兰也爬起来,她今年已经七岁,算是大姑娘了,此时不好意思的道:“我也才刚醒,并没有多久。”顿了顿道:“我怎么是在你床上醒的啊?” 楚玉转头对向文兰笑道:“我觉得有点害怕,所以想抱着你睡呀。”说罢开门走出去,向文书正现在院子里和向文正说话。 向文正愁眉苦脸道:“……大部分都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见楚玉走过来,便换了笑脸道:“正好该是晌食的时间,我们先过去吧。” 吃完饭后刘氏娘家人便告辞了,他们村子离得远,走路得一个多时辰,早点到家也好休息一下。 向家颇不好意思,本是喜事结果还受了惊吓,刘氏包了一些喜饼,又用篮子装了没做的猪肉猪蹄之类的,让向文正把几人送出村。 转眼刘氏的脸就拉下来了,娶亲遇到这倒霉事,让她对新妇心有不满。那新妇不过十四过半,换现代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新婚之夜又被吓到,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要哭了。 楚玉此时已经自个回去了,怔怔坐在堂屋的门槛上,自从江家出事后,她做什么都感觉没劲。她穿越之前生活平淡,一般的工作,小小的月供的房子,一辆经济型小车,父母俱在,哥哥比她大十余岁,从小对她呵护备至,结婚时她还在念书,每年换季的衣服都由嫂子准备,好看又时尚,就算后来他们生了囡囡对她的关怀也一丝不少,有亲戚念叨她年龄大了还不结婚,囡囡还安慰她说以后给她养老……经历了那么多事,生平第一次危及生命,后知后觉觉得怕了,又没有可依靠的人,满心都是酸楚。 她急促的喘了几下,粗鲁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站起来拍拍脸自语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还活着。”话说她到底是怎么穿越的,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这几天忙着婚礼的事情,田地里都没有收拾,向文书等人还在向家收拾——借了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是要还的。楚玉打起精神去给菜园除草。扯着扯着手上又慢了下来,最后干脆直接坐在旁边,又滑下去躺在地上,好在院门闩好了。 躺着脑子里也没有具体想着什么,一会嘴馋xx广场那家的火锅,又想起自己还在贷款的房子,还有那辆小破车——几年没开车,手都生了。想着想着想到了昨天中午看到的山雾,又联想到昨晚的动静,难道是那边起了山火,才导致的野兽下山?要真是山火那不糟糕了。忙站起来开门往昨天冒烟的地方看,山腰以上山雾缭绕,看不真切。也不知是山岚还是烟雾。真要是山火,没那么容易被扑灭吧。所以野兽下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还有江大山,他一个人在山上,住的也是潦草搭建的茅草屋,几乎可以算是全无安全性。楚玉有心想要上山看看,又犹豫担心向文书再次发飙,就这么迟疑了一下,想到林木,便又出门去了林木家。 楚玉并没有进门,只在外面墨迹的走着,听着里面传来王氏的咒骂声:林木昨晚没有回家,林父和林宝杉都受了不同的伤,好在没有出人命,粗粗的撒上草木灰,又找了蛛丝网裹上。 楚玉又转回了向文书家,昨天在向家婚宴上她并没有看到林木,但人多又忙乱,她并没有多在意,那如果林木真的没有去婚宴,而是在山上呢?如果晚上他没在村子里,也是在山上呢?他常年在山上行走,整个村子里估计连猎户都没有他熟悉山里的情况! 楚玉不知道该怎么想,又回想当初建议报官的时候江大山和林木的表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如果这件事是他们二人所为,那是怎么让野兽下山的?用火的话又是怎么灭的火? 一时想不通,楚玉也就抛开不想了,马上快夏税了,今年情况颇不好,丝棉之类的估计要涨价,麻杆要去砍了,又要撕皮纺线,要忙一段时间了。 隔壁几个村子也有不小的损失,狼群也再没有下山过,去世的要发丧,还有那当时没事,过后伤口发炎过世的,连着几天都有出殡的,向文书去向氏族人那里帮忙,楚玉去了一次就不再去了,只和向文书说砍麻杆,向文书并不愿意,只说不知山上是否安全,他得空了去砍了来,让楚玉在呆在村子里。 楚玉只好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搞她那一点点菜地,忽的听到了敲门声。她抬眼一看,正是林木。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门口道:“好久不见,还好吧。”自从江大山上山后几人就没见面了。 林木罕见的有些踌躇道:“可方便说话?” 楚玉道:“家中现在就我一人,有什么说罢。” 林木道:“你没事就好。”复又点头道:“你们没事就好。” 楚玉心下一恸,道:“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林木狰狞道:“他们死有余辜!” 他似是想发脾气,原地转了几圈,又连珠炮地对楚玉道:“你不知道他们能有多毒,只是因为一个传言便能害了小柔,加害不成,又想把整个江家陪葬,凭什么,没人希望有瘟疫,没人,这不是江家的错,更不是小柔的错,他们以为自己做的没人知道,你以为江大山为什么不去报官不去追究,还不是那些直娘贼的狗东西包庇的,呵,真以为了不起,碰到了事还不是只能推到别人身上,遇到真的禽兽不也是只有垂死挣扎吗……” 楚玉看着他,曾经孤独寡言倔强的少年,被全世界抛弃,被人拉了回来,又被全世界伤害。 林木喘口气,平息了一下,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方又对楚玉道:“你会告诉他们吗?” 楚玉摇摇头,转身去屋檐下放簪子的木盒里拿了一根簪子递给他道:“前阵送了一根流云样子的给她,看着很喜欢的样子,这根本是说头七给她的,奈何没能上得了山,你有心给她吧。” 林木又神经质的笑了一下道:“放火的事情就是在那天商量的,也是他们自己活该!” 楚玉默了会道:“你们是怎么灭的火?” “挖了几个圆坑,找了毒草熏了烟罢了。”林木看了楚玉一眼道:“又抓了些野鸡野兔,割一刀扔进院墙里,多好的诱饵。” 楚玉看着眼前的林木,只叹口气道:“以后,你们好自为之。” 林木也叹口气道:“你……也好自为之。”说罢转身走了。 楚玉愣在门口,什么叫我也好自为之?什么意思?我会发生什么?又摇头自叹,怕是自己被吓过了,有些草木皆兵了。 没过几天,夏税的布告来了,因着连着出了一堆的事,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免了夏税和科配(杂税),日子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第19章 离开 林木的‘好自为之’并没有被楚玉放在心上,端午快到了,意味着凉粉果快熟了,可以做凉粉卖了。此时的端午是个大节,除了包粽子,喝雄黄酒,挂菖蒲艾草以外,还要佩戴香囊,小孩是五彩丝带编织的‘合欢锁’。 今年龙舟格外热闹,向文书向文正都被选进了龙舟队伍里,向文兰姐弟想看哥哥们的英姿,缠着楚玉要去观看,楚玉本不想去这热闹的场所,在她看来,越拥挤的地方就是踩踏事件高发区,拗不过几人,还是去了。 楚玉前世只偶尔看过几次赛龙舟,还都是在电视上看的,此时融入了人群,看着众人比赛完后又下水捉鸭子,反被弄得灰头土脸的,跟着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也算一扫前段时间的阴霾。 端午节后楚玉要准备做凉粉了,两个多月下来,能分到三贯钱左右,够一家子一年的用度嚼头了。 这天楚玉正在院子里准备竹筒,一群妇女就闯了进来——她又恢复了不闩门的习惯。抓了她的手就推推搡搡的往外拉,她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扒着院门尖叫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一个年老妇人‘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骂道:“你这缺了德的丧门星,活该你跟江家那个短命鬼一样,还敢叫!” 楚玉被吓懵了,被人连拖带拉的扯到了向家祠堂外面。 向家祠堂很高,深红色的门紧闭着,前面摆着几张高板凳,几位向氏有名望的族人都坐在上面。向二爷爷坐在祠堂正门前的竹椅上,旁边放了一张小茶几,正慢悠悠的喝着茶。 楚玉被贯到了地上,头发蓬松,衣衫凌乱。周围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叽叽喳喳的围着她指指点点。 楚玉狼狈地爬了起来,理了一下头发衣服,定定神对前面一排坐着的人道:“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样把我带来是何用意?” 最旁边坐着一个年老的妇人,白发苍苍,眼神浑浊,哪怕坐在板凳上也杵着一根拐杖,闻言对楚玉道:“你会不知道?” 楚玉道:“我正在家里做事,她们没说一句就把我带来了这里,家门还没关呢,我又怎么知道?” 便有那身后的妇人接口道:“自从你来了我们村子,出了这么多事,你还说你不知道?” 楚玉转身看着那妇人道:“你可能不知,我是前年冬月到上水村的,且不说前年,就说去年可有出什么事情?” 那妇人冷道:“那不过是你生了病,妖力不足罢了,今年出了这么多祸事,可不就是你!” 楚玉也冷道:“那怎么不说婶子你修炼妖法现已大成了?” 那妇人满面通红道:“好个胡言乱语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楚玉也不理她,只转身对前面一排人道:“上水村是大村,每年婚嫁生子的多了去了,这祸害乡民的罪我可担不起!” 四周响起各种声音,有家里人生病的,田里稻谷不饱满什么的,楚玉竟在里面听到说他家的狗生的小狗只养活了一只也怪她,各种理由原因,简直匪夷所思。 楚玉也不反驳,只看着向二爷爷道:“二爷爷是有见识的,也认为是我的错?” 向二爷爷旁边的是向氏的族长,只道:“不着急,等文书他们来了再说。” 话音刚落,向文书并向父刘氏就拨开人群进来了。 向文书看了眼站在中间受审一般的楚玉,给上面坐着的几位行了礼,方问道:“我正在田间忙着呢,就听小三喊我来祠堂,可是出了什么事?” 族长抬头点了一下楚玉道:“自从她来了,看看我们上水村出了多少事,有人去先生那里批了字,道是她与上水村相克,现下要烧了她祭天,找个吉日,你们把东西准备好吧。” 楚玉都愣住了,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别人怎么会知道,还批字,谁那么闲得慌,烧她?还得自备东西?搞什么?! 向文书也呆了一下方道:“这事想是有些误会,楚玉不过是我买来的一个下人罢了,哪有那么大能耐能克我们上水村。” “这些事,宁可信其有,整个向氏在这几次的灾祸中,损失可不小,总得平了大家的怨气。” “不是,这跟我什么关系?我有那么大能耐你们还能好好的坐这决定我的生死?”楚玉简直啼笑皆非。 刘氏几人站旁边不吭声,她平日里虽说有点凶狠蛮横,可面对这些亢宗之子,哪里还敢帮腔。 “行了,回去收拾一下,人就暂时关你家吧。”那族长挥挥手,站起来就要伺候二爷爷起身。 楚玉道:“且慢!你们大张旗鼓的把我拉到这里,又兴师动众把人喊来,就是通知一声要把我烧死?” 向二爷爷用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茶沫,闻言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发出‘咯’的一声,楚玉心里一激,大热天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既是文书买回来的,就当好生为他着想,不要多管闲事尽惹事端。”又转头问向文书道:“她是你的女婢,你可为她做保?” 向文书忙道:“不知二爷爷有何吩咐?” 向二爷爷慢条斯理的道:“我向氏一族连遭大难,这样吧,有那受伤亡故的,每户半贯钱,再让她守孝三年,这事就过去了吧。” 一瞬间人声鼎沸,众人都兴奋的讨论着。 ‘我x你个xx’,楚玉一口牙都快咬断了,又怕人看见,忙低了头,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向父道:“二伯,这事有点大,文书一时也有点想不明白,要不明天给众人回复?” 二爷爷矜贵的点点头,站起身走了,众人嘀咕着散开了,楚玉也被刘氏扯到了她家。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没看见你就惹出那么大的事情出来?”刘氏刚进堂屋就气急败坏道。 楚玉见那院门闩上了,一脚踢向桌子烦躁的道:“关我什么事,你们不会真以为是我惹出来的吧,是他们找你们的麻烦,要你们把钱拿出来,我只是个引子罢了。”那气急之下力气极大,杨木做的大方桌被她踢的‘吱’了一声。向文正的媳妇闻声走了进来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林氏的儿子已经满月了,并没有大办,只是林氏娘家让她坐双月子,便到现在还没出门,向文正媳妇想早点生个儿子立住脚,便总是去她屋子里逗小孩。 刘氏挥手道:“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说。哦对了文正呢?” “他带了三叔和几个小的去了山上,说是晚点回来。”(三叔指向文礼,女子结婚后会跟着自己孩子称呼。) 刘氏点点头,新妇也自觉的出去了。 楚玉见人出去了找了根凳子坐下道:“我被烧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出气?附近几个村子的都跟我有关系?无非是烧炭得了好处想要更多的罢了。这钱只是个考验,看你们能不能拿出来。能拿,以后不管是向文兰向文杰还是向文礼向文君,有的是办法从你们手上抠出钱来。” 刘氏迟疑着道:“不会吧,平日里族里对我们都是很照顾的。” “那又怎么样,现如今的日子都过得苦巴,去岁向二他两个孙子跟着烧炭,四成红利三个人分,得了多少他真就不知道?算盘这么一打,这边什么都不做白得三成他能不眼红?”楚玉粗喘着道,她是又怕又气,简直想手撕了那些人,奈何自个命都被拿捏在别人手心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真把钱给他们?”刘氏舍不得,向文书待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记给他们家送来,她娶个媳妇聘金才二贯,这每户半贯下去,不得把向文书掏空? 向文书道:“我去县城找秦掌柜,让他帮忙,秦掌柜是有大见识的,他愿意帮忙就好了。” “有什么用,他一个外人能管到向家的事?”向父苦着脸道,“这宗族里的事情别说他一个掌柜的,就是监镇、县太爷来了也别想插手。” “那怎么办?”向文书问道。 刘氏欲言又止,楚玉瞥了一眼道:“等兄长们回来再商量一下吧,多个人多条思路。”也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往外走了。 向文书忙跟上去。楚玉也不回向文书家,直直的就冲到河边去,她思绪混乱,根本就想不出任何的法子。 沉默的沿着小河沟走到了大河的入口处,楚玉对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幸灾乐祸的目光理也不理,反倒是向文书瞪了几人。 林木正在河边摆弄他的筏子,见两人走过来,起身擦了把汗道:“他们能让你这样四处走?也不怕你跑了。” 楚玉站定看着他道:“你也听说了?” 林木道:“这事闹得这么大,我家里那个都等着你们给了钱去咬一口呢。”又看着向文书道:“可想出法子了?” 向文书避开他的目光道:“还没有。” 林木冷哼道:“不过给你两条路,要人还是要钱罢了。” 楚玉摇头道:“就算向氏得了钱,林氏呢?其他村子的人呢?不把他们吸干,那些人不会罢手的。” 林木道:“我给你们支个招,你啊,把楚玉给放了呗,人不在你手上,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楚玉看着向文书,向文书避开道:“就算不是她,也总有其他借口的。” 林木嗤笑了一声也不回答他,只对楚玉道:“可要我跟迎客来的掌柜说一声。” 楚玉摇头道:“多谢好意,不用了。” 林木耸耸肩,向文书急促道:“既你有事,我们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楚玉点点头,无声说了两个字:“三更。”跟在向文书后面往回走了。 快到家的时候,遇到了向文正一行人,向文君眼里又是一泡泪,连向文兰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楚玉无奈,对向文君道:“这是个小哭包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能哭。”又捏了捏向文兰的脸道:“进去吧,别让旁人看了笑话。”说罢率先进了门。进门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带走的时候居然没锁门,又对向文书道:“你去看看家里的东西,我先前走的时候没闩门。” 向文书摇头道:“隔壁三婶关了门的。” 楚玉也不多说,只坐在院子里弄她的木头。 向文君急了,挥开她的手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做这个?还不快想法子。” 楚玉点头笑道:“好吧,想法子,不知向小娘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向文君怒道:“笑笑笑,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向文正在旁边按住她脖子道:“你也别着急,越急越容易出问题。”又对向文书道:“你怎么想的?” 向文书蹲在门槛边抓着头发低吼道:“都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能有什么想法,不给钱让她去死还是给钱让那些人以后都掐着我的脖子?” 向文正看了楚玉一眼,把向文书拉到旁边低语道:“把卖身契给她,让她走罢,总好过留在这里,也能解了这困局。” 向文书耙了耙头发道:“她一个女人,就算我把卖身契给了她,她又能去哪里怎么活?我也不是舍不得这钱,关键是拿了这笔钱,下次呢?尝到了甜头还不巴拉上来。” 向文正又看了一眼楚玉,发现她正在哄向文君几人,复又低声道:“刚才我们回家了,我娘他们的意思是不给钱,你有心,看在她为你们操持了这么久的份上,给点银钱送她出去吧。” 向文书整个眼眶都红了,他不过也才十七岁,平日里被人说几句咬牙也就过了,可这人命关天的事…… 向文正也不敢再劝,只低叹道:“你自己再想想罢。” 楚玉带着两根尾巴去做了饭,又收拾好,看着向文君还跟着她,哭笑不得道:“你在这蹭了一顿饭还不够,还要抢我床啊?”又对向文正道:“带她回去吧,别让伯娘担心了。” 向文正避开她道:“正是该带她回去了。” 向文君还要闹,向文正道:“上次你不在家狼群袭村,把大哥吓坏了,今晚你不回去,估计他睡不安稳半夜都要来找你。” 楚玉拍了拍她肩膀,安慰了她一句,也就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路上她忽然问向文正道:“今天娘把你们拉进屋子,是不是打算放弃楚玉了?” 向文正咯噔了一下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向文君道:“你也别瞒着我了,十几贯钱不是小数,就是镇上的姑娘也是娶得的。”十四岁的小姑娘,被迫在短时间长大,她才算明白了楚玉当初说的‘痛’是什么意思了。也不待向文正回答,又道:“我是明白的,只是接受不了,二哥你也别担心我会闹,楚玉,她应该也是懂的,她看事比我通透多了。” 向文正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小姑娘长大了。” 向文君哽咽着‘嗯’了一声。 楚玉洗刷好后跟向文书说了声就带着向文兰回房休息了。 向文兰趴在小床上,模糊的星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看不分明,翻身几次后,向文兰轻声道:“楚姐姐你睡了吗?”楚玉睁着眼睛没吭声,向文兰辗转反侧了好久才睡着。 楚玉听着向文兰均匀的呼吸声,轻声的喊了句:“文兰?”等了半晌没回答又轻声喊了句,依旧没得到回答后楚玉起身——她并没有脱衣服,散着头发趴在地上向床底摸去,摸出荷包放在怀里出了门。 轻轻打开院门,探头正要往外面看,被人捂住了嘴拖出去。楚玉一惊刚想挣扎,就听到林木在她耳边道:“是我,林木,别出声。”看到楚玉点了点头便放手道:“你什么东西都没带?” 楚玉轻声道:“我没有东西,就一些衣服,没必要收拾,先离开再说。”说罢两人轻手轻脚的往河边去了。 向文书躺在床上,听着楚玉打开房门的声音,接着是院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面无表情的想:“走了就走了,反正有卖身契在,她也走不远,估计是去找姓陆的了,等过段时间想出办法了再去找她吧。” 到了河边,江大山正撑着筏子等着两人,等两人上了筏子,竹竿一撑就离岸了。 楚玉回首望向上水村,在这个村子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个中滋味不足为道。 第20章 换户籍 星光照下来并不明亮,林木和江大山都有些夜盲症,好在并不严重,轻慢的划出村子后江大山拿出两个火把点燃插在了船的两头,林木常年由此往返县城和村子,一路倒也很顺利,楚玉掏出发带简单的绑了一下。行至过半,江大山忽地问道:“你今后如何打算?” 楚玉闻言道:“尚未有。” 江大山一边撑着竹蒿一边道:“你一介女流,离了这里如何过活,更别说你还有卖身契在向文书手上。” 楚玉笑道:“只要不死,总有出路,能先过了这一关,便先过一关。” 林木闻言道:“外面的日子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若不然,你可去投奔亲朋好友也是可以的。” 楚玉道:“多谢好意,我会的。”她原来也想过是不是要去找宁芸娘帮忙,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先不说两人身份上的差距,就单说陆氏夫妇到天长县的行事作风,估计也是在避着什么,向文书是知道他们的,到时候去闹将起来,对他二人也不好,楚玉也就此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江大山说的也是,先要把卖身契的问题解决了,楚玉摸着袖口的荷包暗想着。 二人并没有再说什么,楚玉道:“二位今晚帮了我,可想到回去了该怎么说?” 江大山冷哼道:“我那小茅屋几天也不会有人去晃荡一下,到时就说我们进山去了,难不成他们还跟着我们进去?” 楚玉道:“终究是我连累了你们。” 林木道:“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只知道掐尖要强的罢了。” 楚玉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只听着破水的声音蹲在了竹筏上。 到了县城的时候,天色将亮,城门已经开了,周围大小的船只人员正穿梭忙碌着,林木二人将竹筏停在角落里,楚玉跳下去,转身给两人福身道:“言不及致谢,楚玉先告辞,以后若有机会,楚玉自当答谢,自此山高路远,二位珍重!” 林木用竹竿把筏子固定住笑道:“久未来县城了,今天正好去逛逛,看几月不见可多了什么新鲜事物不曾。” 江大山也跳下去道:“那你可得给我好好介绍一番,我还未曾来过呢。” 楚玉掏出一根碳棒在手里搓了搓,然后像擦脸一样把整张脸抹黑,又逐一把露出来的皮肤也涂黑了。林木笑道:“看来你还是有法子的。” 楚玉笑了笑,耷拉着脖子垂着肩,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城。 向文书躺在床上一直没睡,不停的想着楚玉该是到了哪里了,想着有凉粉要去卖了,到时候就可以去看看她,再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 天色将明,村子里已经有人走动的声音,向文书睁着眼睛,也不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了,向文书嗤笑了一声,这些人倒也是勤快。 他也不理,就躺在那听着,就有那族里老辈人的喊声传来,向文书撇撇嘴,爬起来去开了门——门其实没闩。 门外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见向文书开了门,便有人埋怨道:“怎生的这般晚了才开门?” 向文书打了个哈欠道:“我还在床上没起呢,这么早是有要事?” 那人便回道:“昨天不是说了今天你要给大家伙钱的嘛,这不趁着现在都有空,就过来拿了。哎,让我们进去吧,这外面太挤,被别人看到也麻烦。”说着便要往里挤。 向文书眼疾手快的挡住门,故作惊诧的问道:“这都是来我这拿钱的?都挺早啊。” “嗨,不就趁现在有空嘛,等下田里地里还一堆的事情等着呢。你先让让,让我们先进去。” 向文书道:“既然是这样的,那你们就不用进去了,我没钱!” 后面有人就火冒三丈道:“小子,你什么意思,今天不把钱拿出来,那就把你家那女子交出来!”周围一阵附和声。在他们看来,这么多钱,向文书不一定会给他们,十几贯钱能置地能修房娶个媳妇也差不了。 向文书道:“昨夜里我把她打了一顿扔上山了。” 一群人顿时就炸锅了一样,骂骂咧咧的,并不相信,直接推开向文书就往里搜人去,向文书忙挡住怒道:“其他不说,我小妹今年八岁了,各位做叔伯爷的是不是该避一下?”那年长的妇人道:“文兰那边我们几个去吧,你们去其他房间找。” 来来回回搜了几遍,都没找到人,刘氏等人已经起床,听到声音赶了过来,见势也是怒极了,向父平日温和的人,被气得直发抖,指着那些人道:“我侄儿侄女命苦,父母去的早,就任由你们如此欺辱的吗?我这做大伯的平日里都只是在院子堂屋,你们倒是好,当这是自己家,想怎么搜怎么搜,这是当官老爷的在搜查犯人呢还是我这不争气的侄儿杀了人放了火?” 向文兰姐弟已经被惊醒起了床,此时正躲在向文书身后探出脑袋警惕的望着院子里的众人。 “他大伯,话不是这么说的,昨天大家都说好了的事,他倒好,说钱没有,人也被放走了,这一族老老少少的,可怎么交代。” 向父问向文书道:“楚玉呢?” 向文书回道:“昨夜里睡不着,喝了酒,想着她留下的一堆事,越想越气,就把她打了一顿丢山上去了。” 向父道:“大家本就是为了楚玉来的,现下她被丢上了山,有那有心的人去把她找回来烧了吧。” 周围纷纷杂杂吵闹着,向家族长扶着向二爷爷来了。 “怎么着这么吵?像不像话,这声能传出一里地外去!”向二爷爷声音也不高,周围却安静了下来,有那辈分高年龄大的便上山说了楚玉被向文书扔上山的事。 “这事可是真的?”向文生端了根凳子出来,向二爷爷坐下后慢悠悠地对向文书道。 向文书垂着脑袋道:“是的,二爷爷,昨夜里想着她惹的那些事端,又气又怕,便打了一顿,又觉着不解恨,捆了人就上山了,回家睡到刚才呢。” “前不久才闹了灾,这半夜三更的你敢带个女人上山?”有人质疑道。 向文书只道:“喝了酒壮胆,回来后也是怕的。” 向二爷爷看着向文书,良久后道:“文书,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啊。” 向文书沉默不语。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回了吧,都还没用朝食呢。”向二爷爷站起身,挥了挥拐杖道。 有那老妇人“啪”就坐地上手拍胸号啕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放走了那灾星,以后再祸了村子怎么办,过不下去了啊……” 向二爷爷只道:“你既担心她害了村子,便上山去找回来罢。” 那妇人忙站起来道:“我一个妇人那有那么大的胆子上山去,人是谁放走的肯定是谁带回来的。” 向文书道:“找回来也是为了祭祀,赶明我去买了物事在山脚烧了也就罢了。” 向二爷爷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叹着气走了。 等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刘氏让家人带着向文兰姐弟回去,留了向文正把院门关上,问向文书道:“她是真的……?” 向文书坐在凳子上揉揉眼睛道:“她自己走的,估计是去县城了,她在那边认识一个小娘子,过几天我去看看。” 刘氏道:“她身无分文的,这几天怎么过?在人家屋檐下也是难的,唉,也只怪……”刘氏吞下未尽之语。 向文书站起来强打精神道:“二哥我们去你家吧,跟伯兄他们商量一下,我们兄妹想要无事在这里待下去,炭火的钱怕是保不住了。”他也想过带着弟妹去县城生活,且先不说他大半身家都系在身后那座山上,就是去了县城,人离乡贱,保不住会像江家一般。 最后几人把门关上商量,明面上的炭火利润给了族里,凉粉和柿饼的收入也能让两家人过得不错。向文书暗想着什么时候去找秦掌柜,除了过问一下楚玉外,也想要找人送向文杰去县学…… 就在众人商量的时候,楚玉却跟着别人出了城,离开了天长县。 楚玉进城后就要告辞,林木惊讶道:“你不去迎客来安顿下来?” 楚玉道:“不必要给他们添麻烦。” 林木和江大山对视一眼后把楚玉拉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江大山守在巷口,林木掏了一把铜钱给她。 楚玉按住他的手摇头道:“知你们挣钱不容易,好意心领,钱我真是不能收,你们能帮我到这一步已经很感激了,好了,不用拉拉扯扯的,这些。”说完抿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林木叹口气,把钱收好,跟着追出去道:“你总是有自己主意的,我们有什么能帮你吗?” 楚玉静静地看着他们,太阳升起,日光在周围镀了一层黄色的光,间或有一二人匆匆走过,楚玉突然低声道:“我偷换了卖身契,现在要去官府换户籍。” 林木眼皮一跳,似是没听清,问楚玉道:“你……你说你……户籍?” 楚玉点点头:“我没有打算让你们牵扯进来,所以我们该分开了。” 林木忙道:“等一下,你就算有了那个,换户籍也是要他人在场的,他不在,你怎么换?” 楚玉静静地道:“我偷刻了他的印章。” 林木这是目瞪口呆了:“你……你……” 楚玉道:“所以我不想牵连其他人。” 江大山在旁边听着,忽的道:“如果把我当成向文书怎么样?”他没有来过县城,没有人认识他,“就算有印章,也会有点麻烦吧,但是有人又有印章,总是要好些。” 楚玉看着他正欲说什么,江大山又道:“没什么的,我还有什么呢,所以也不用担心了。” 楚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林木等在外面,楚玉跟着江大山进了县衙,本是该里正和乡书手出具证明才能更改,楚玉给人使了银子,打点之后很快就完成了。因为没有靠挂,楚玉立了女户,又没有田地,成了浮客(农业散工),好在不是男丁,各种赋税都没有,自此,楚玉便脱离了贱籍。 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停着两辆围了帷幕的马车,周围几个仆从婢女往上面装东西,一个管事模样的在一旁吩咐着,林木站到了另一边。见到二人,林木迎了上来问:“可还顺利?” 楚玉回道:“还好,总是把事情弄好了。”又看那忙碌的众人问道:“那边是?” 林木道:“说是知县夫人归宁,这场面……可真大啊。” 楚玉意动,不动声色道:“是挺大的。”又问二人有什么地方要去的,林木道:“正是有些东西要买,我们这就走了,等过些天,我还是要在水门外的,你若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 楚玉颔首答应,又多谢了一番,那二人方告辞。 路上,江大山见林木还在忧心,便冷笑道:“那小妮子可不是我等没见识的,刚才在里面我都有点心虚,她倒是一点胆怯都没露呢。” 林木道:“不过是看在簪子的份上罢了。”也就放到脑后不多想了。 楚玉见二人走后,便走到管事的旁边,见他稍微闲下来了便上前笑问道:“这位大爷,不知可有空,话说一二?” 那管事的约么三十上下,留着一撮小胡子,闻言看了楚玉一眼。天气热,楚玉上身粗布窄袖,下.身也是同色长裙,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又黑又瘦,简直不忍直视。挥挥手不耐道:“哪里来的没点眼力见,不知道正忙着吗,出了差错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楚玉忙笑道:“小的明白,只是有点事想请大爷帮个忙。”一边又塞了些碎银子过去——与宁芸娘用食谱换的,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那人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斜睨一眼道:“有什么快说罢。” 楚玉忙道:“现如今日子难过,农忙时节也过了,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可不知能往哪去,敢问夫人可是往哪去,可否让小的们搭一程?” 那人听罢怒道:“哪里来的乡下丑丫头,你也是能配的跟夫人一起走的?”说罢连连挥袖赶着楚玉走开。 楚玉无奈,只得退到转角。她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向文书管钱管得紧,并不让她接触,而宁芸娘给的银子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上水村大部分村民没有来过县城,但如果有人找到了这里,就又是个死局,她想要离开这里却也很难。现在不像后世,交通发达,小车火车飞机,整体大环境也安全,只要有钱,想去哪里去哪里。可是现在不行,出行不方便,且还要注意山匪路霸,她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女性,单独上路那简直就是考验别人的良心。 楚玉咬咬牙,跑去买了十几个馒头又跑回来蹲点了。 不一会,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扶着一个穿着大红色直领对襟长衫,挽着高髻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好几个妈妈婆子。管事的忙迎了上去,恭敬道:“夫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那妇人点点头,在小丫鬟的伺候下踩着脚凳上了第一辆马车,那小丫鬟也紧跟了进去,管事的高声喊了一句,马车缓缓启动,楚玉忙跟了上去。 从左边陆门出了县城,楚玉看了看脚下的布鞋,舒口气,紧紧地坠在车队后面。好在只有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还要装衣裳吃食什么的,除了中年妇人与那小丫头外,其余小厮婆子俱是步行,才让楚玉不至于跟不上。 第21章 安顿江宁府 一行大约二十来人上了官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天长县令夫人胡章氏,明面上是归宁,实是去江宁求情。 吏部文官考课一年一次,三年一任,由上级考核,天长县隶属江宁府,一众官员全由江宁府知府和通判负责。天长县开年便是春瘟,好不容易解决了想捂着,没捂住,这又着急忙慌的去走动,他不能随意离开,便让心腹跟着夫人一起去了。 楚玉在后面走的苦兮兮的,她穿越过来倒习惯了一些体力劳动,但她昨夜没睡好,又要随时注意别落伍了,实在狼狈,好在路旁树木茂密,挡风遮阳,还不至于灰头土脸。 走了一上午,到了一处马铺,马铺有歇马亭,管事的退到马车旁问了一句,就让众人停下来休息。楚玉长舒一口气,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赶紧拿出馒头吃掉,差点被噎着,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水了。 她赶忙拿出炭条补了个妆,跑上前去讨水喝——天气热,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水,脱水就麻烦了。 胡章氏也已进了歇马亭休息,正在小丫鬟小桃的伺候下进食,见一个耸头耷脑的人想进门被驿卒拦住了,皱眉听了一会对一个婆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人站起身应是后问了情况回道:“一个去江宁寻亲的孤女,渴了想讨杯水喝。” 胡章氏皱眉道:“不过一点水,让周管事的给她吧,休息好了就要开路了。” 那婆子去传了话,周管事的解开马车旁的水囊甩给她,,楚玉跟那婆子道了谢后转身去了门外坐下喝水,边喝边唏嘘,穿越后混成她这样的估计她是独一份了吧,她是不是得罪了穿越大婶啊?! 周管事想跟胡章氏说些什么,想着最近老爷夫人心情不好,又走的官道,楚玉一个女子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便闭嘴了。 歇了一会,胡章氏身边的王婆子传话道下个马铺不休息了,紧赶点到驿站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早点出发能走两驿。 楚玉见人上了马车,拍拍屁.股赶紧跟了上去。 到驿站的时候楚玉傻眼了,天长县挨着江南,也算富庶之地,驿站修得有模有样,价格也非常好看,楚玉手上只剩大约二钱碎银并几十个铜板,这是留着到了江宁府做打算的,况且这么点钱今晚用了明天也没了。 楚玉咬牙跟着一众人进去,驿站人不多,马被驿卒牵去喂食,车架就停在驿站门前,楚玉担心第二天众人走了她听不到动静,趁人不注意,躺到了车架下面,就这么讲究了一晚,好在天气并不冷,晚间的时候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楚玉就听见人声了,周管事正指挥着人牵马过来准备套上,楚玉慢慢从另一边爬出来,躲角落里用水囊里的水洗漱一番,又往脸上抹了炭,拿出水囊去灌水,那驿卒以为楚玉是胡章氏的丫头,很爽快的把水灌满,还给了她一张饼,楚玉也不客气,道谢后接了过来。 此时二十里置马铺,六十里设驿站,要走两驿,差不多从早到晚七八个时辰,好在夏天日长,不用赶夜路,楚玉跟在马车后面走了一天,等晚上故技重施钻到马车下面,脱掉布鞋时,脚底板已经起了几个泡了。她也不敢把水泡掐破,胡乱用水冲了冲撕了手帕缠了一圈又睡下了。 江宁府与天长县距离约三百里,第二天紧赶慢赶众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江宁府,楚玉都快累瘫了,感叹夏紫薇带着个金锁是怎么从大明湖到京城的。 江宁府护城河宽约三丈(十米),又厚又重的木吊桥横跨其中,衬着城墙越发宏伟。不似天长县各城门只二人,江宁守卫五人,二人守卫,一人登记,一人收税,一人巡视。周管事拿了路引,给了钱便进去了,楚玉拿出户籍文书,因登记的是‘浮客’,也没被为难,交了钱也很顺利的进城了。(浮客是四处漂流帮别人工作的人,属于最低等级的平民。) 江宁府人口近十万,在现代或许不算多,在此时妥妥的人口大府,街道干净宽敞,进门左右一排的房子,有挂着红栀子灯的,也有挂着布,上书‘香饮子’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楚玉是去过影视城见过古城基地的,两相比较,一个华贵,一个古朴,竟是全不相同。 楚玉进城后找了个偏僻的客店花二十文住了大通铺,好在是男女分开的,白天楚玉便去熟悉整个城市,她手上拮据,但并不忙慌,这时代的女性工作要么是绣娘,要么是浣洗的,都不适合她,她会做些吃食,到时候像迎客来一样卖了得了钱做笔小买卖。在街上连着晃荡了几天,楚玉也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江宁府没有宵禁,同样的五更三点开城门,一更三点关城门。市场五更开门,子时关门,瓦舍、勾栏、酒肆、茶楼等甚多。夜间有人巡捕,一里左右有巡捕房,巡捕五人,负责夜间的治安消防,甚至望火楼上还有马步军值班。虽不是人人簪花,倒也很常见,比天长县富裕繁荣不少。 打探了几天,楚玉选了一家名‘丰和楼’的客栈,准备了几个菜式和糕点。 头天晚上楚玉好好的洗刷了一番,裹着床单在房间里把衣服洗好晾干,大通铺没有油灯,黑不隆咚的倒也少了些尴尬。 丰和楼前面上下三层,紫红色的木制外墙,黑色的瓦顶,飞檐画角,端的气派,楚玉把头发扎了个马尾,脸也洗干净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门。 好在虽然一副寒酸的样子,那跑堂却没有嫌弃,笑嘻嘻的迎了进去,正是朝食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多,楚玉对跑堂的道:“不知掌柜的可有空,我有几个方子想出手,小哥可否引荐一下?” 那跑堂道:“我们丰和楼有自己的招牌,俱是清淡咸口为主,小娘子的方子是哪边的?” 楚玉道:“既有菜方,也有白案,端看你们需要什么。” 正当这时,后面传来一个犹疑的声音:“楚小娘子?” 楚玉回头一看,竟是陆宅的管家陆雨石,当即惊愕道:“陆管事,你怎么在这里?” 陆雨石手上提了食盒,递给跑堂的对他道:“老样子。”那跑堂的应是后拿着食盒去了灶间。 陆雨石转头对楚玉道:“陆小娘子什么时候来的江宁?怎的不见那位向公子。” 楚玉含糊道:“出了一点事,手上有几个方子想出手。” 陆言安道:“有些什么方子?说不定少夫人可能有兴趣呢。” 楚玉道:“芸娘也在江宁吗?你看我这样也不适合登门拜访,麻烦陆管事先带个好,等我安顿下来再探望她。” 正巧跑堂拿了食盒出来,陆雨石接过后对楚玉道:“小娘子住在哪里?可否方便上门?” 楚玉道:“不过寄居在他人的地方,等我拾掇好了再与陆管事说。” 陆雨石便对她点头告辞离开了。 跑堂的道:“小娘子认识陆管事?” 楚玉道:“有过几面之缘,敢问掌柜的可有空?” 跑堂的与掌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她过去了。 做为一个‘齐天大剩’,楚玉并不会什么精致的菜肴,大多是家常菜,好在自家大嫂为了让囡囡健康发育,寻着食谱摸索着会了很多,万年蹭饭的不好意思干坐着,偶尔会去厨房帮帮忙,也就会了一些。楚玉想了几个并不惹眼的做了出来,出乎意料的竟得了七两银子。 揣着巨款,楚玉也不敢回原来的客店,好在重要的东西不多,都随身携带着,就直接在丰和楼要了个下房住下了,虽然狭小,但是是单间,安全方便。 楚玉给了跑堂的十文钱,问了一些江宁府的情况,谢过后就出门了。她先去买了两套青色衣裳,换好衣服后去找了官办的中人赁房,江宁府东贵南富西平北贱,西南边有一个瓦舍,楚玉钱不多,跟着中人跑了几天后在西边靠南赁了一间房子。 房子很小,两个房间,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一个月要八百文,但附近治安不错,楚玉很是满意,又置办了些东西,零零总总花了差不多三两银子,算是安顿下来了。 安顿下来后楚玉就在想挣钱的事,衣食住行,算下来一天至少要挣五十文才行。已经六月底了,马上要七夕了,人.流量肯定不少,得在这之前把摊子摆起来。 早早吃过晚饭楚玉就出发去了夜市,她住的地方与西街瓦舍隔了两条街,并不远,走路也就一刻钟。 夜色还未降临,周围已经起了许多的火燎,还未走近就听到了唱曲儿的、喝彩的、打鼓敲锣的……瓦舍很大,有二十余个勾栏,用幕布遮住,有曲艺杂技、傀儡戏、口技、相……,入口处还有人在收钱,空隙里有卖糕点的,卖茶水瓜子的,居然还有卖冷饮的……很是热闹。 楚玉感叹一番,这喧嚣程度比之后世也不遑多让了。 在仔细绕了几圈后,楚玉想到要做什么了——卤菜。 楚玉也是在上次春瘟买药材的时候发现的,很多后世的调味料在这个时候居然是药材,她要是能做点茶叶蛋、卤鸡翅、猪下水什么的,应当能卖出去。 说做就做,第二天楚玉就购买了卤料,又买了二十来个鸡蛋和猪下水——鸡翅什么的是没有单卖的,只能买整只鸡,她并没有买——做实验。 浪费了几次材料后,楚玉自己都已经吃饱了,终于算是把东西做了出来,又去司市那里租了个小摊位——一个月连税一起半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正式开张了。 瓦舍除了特殊的情况是不能用火的,楚玉用两个桶把东西提了过来,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吸引了不少人,楚玉一样切了一些放盘子里高声道:“茶叶蛋,卤煮,开业半价,买一送一了!”她的摊位在偏僻的角落,也还是围了不少的人,她准备的五十个茶叶蛋两副猪下水不一会儿就卖完了。 不过戌时一刻,街上人不少,楚玉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把门闩上,又用桌子顶住门,回了小房间数钱去了。香料可以重复使用几次,茶叶蛋价格翻了一倍半,猪下水倒是便宜,两副三十文,就是很难清洗,主要是打包的荷叶用得多。总体说今天没亏本,明天不知生意如何,能跟今天一样卖光,那一天也能挣个一百多文,能囫囵个温饱。 第二天,楚玉赶早市买好东西,上午做好,下午就提着桶去了瓦舍。没了开业大酬宾,生意没有昨天红火,但因为来的早的原因,竟比昨天更早回去,楚玉想着或许能多做一点,还可以做点凉茶搭着卖,还有香酥鸡香酥鸭……要多准备几个桶,那自己提肯定是提不动了,得弄个独轮车……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就这样慢慢的,楚玉的生意也好起来了,一天卖五十个茶叶蛋,二副卤煮,一桶凉茶,有时候是菊花茶,有时候是罗汉果,胖大海……总是不一样的,放点糖在里面,二文钱一碗竟也卖的不错。东西卖完就回家,基本都能在戌时初回去。独轮车太贵没买,找竹竿麻绳做了担子,每天挑着来回,距离不远,肩膀还能承受,一天天的忙着挣钱,很快就把上水村的一众抛到脑后了。 很快,就到了七夕的日子。楚玉起了个大早,今天的东西比以往的多,七十个茶叶蛋,四副卤煮,两桶凉茶,今晚准备大干一场! 第22章 砸房子 七夕,古代情人节,未婚女性在这一天拜七仙女,祈福许愿、乞巧等,未婚青年还能一起约个会什么的,是最浪漫的传统节日,因此这一天人比往常要多。 到了晚间,东西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还剩了些,楚玉想着很久没有消遣一下了,收拾收拾去逛街呗。 “楚玉。”一个含笑带嗔的女声传过来。楚玉抬头一看,正是宁芸娘和陆言安。 “好巧啊,你们怎么过来了?小宝呢,可还好?”楚玉站直身问道。 ‘梆’的一声,陆言安把手中的扇子收起来敲了一下她的头翻个白眼道:“巧什么巧,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咦唉?”楚玉摸着头道:“七夕节你们小两口不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找我做什么,觉得月色不够迷人还是空气不够清新啊?” 陆言安闻言拿了扇子又要敲她,被宁芸娘拦了下来。 楚玉指着东西转移话题道:“我做的,要来一点不?不过都是些挑剩下的了。” 陆言安大手一挥道:“全给爷装上!” 楚玉哭笑不得,用竹签把东西串好递了过去,陆言安咬了一口道:“看不出你还有点能耐啊。” 剩下的东西用荷叶包了让小厮拿着,留了个人看着东西,三人一起去逛街了。 瓦舍有些临时的小摊小贩,有皮影戏、卖面具的,也有诸如甘豆汤、冰雪荔枝糕等冷饮,各式各样,比往常更热闹。楚玉以前来的时候都是观察其他的,并没有好好的玩过,这一下敞开了吃喝玩乐,几人都颇为尽兴。 瓦舍建在西边的水门和陆门之间,三人顺着人.流出了陆门,对岸正有人在烧香桥。楚玉似是累了,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些习俗在后世已经没有了。 宁芸娘上前把手搭在楚玉的手弯里,轻轻拍了拍道:“可是想起故人?” 楚玉摇头笑道:“不过是没见过罢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的江宁啊?上次遇到陆管事,都没来得及细问。” “栩儿刚满月就走了,那时瘟疫严重,走得急又通知不到你,我留了几个下人在那边,也给秦掌柜的留了口信,怎的你不知道?” “小家伙叫陆栩?”楚玉问道。 “嗯,”宁芸娘点头道:“孩子还小,便没带出来,你有空了去陆府看他。” 楚玉笑着应下。 宁芸娘叹口气道:“陆雨石回去就告诉了我们你的消息,本当时就要来找你的,奈何栩儿不知怎地一直哭闹着不肯吃奶,哄了好久,后又有其他事耽搁了,你别怄了我。” 楚玉收了笑容抬头看着天上的弯月,良久忽叹息般道:“宁芸娘,你为什么要找我呢?江宁府人口好几万,我是平民百姓你是富贵人家,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如若有心,我们完全有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面,所以,为什么?”她当初交好陆言安是为了扯大旗找庇护,他们呢?她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人放下身段主动结交。 宁芸娘蹙眉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她走后并没有收到多少关于天长县那边的情况,只说遏制了春瘟,上水村不过是个偏远的小山村,不特意去查,要得到消息不容易。 楚玉直视宁芸娘道:“我在上水村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很可爱,身体不好,却心灵手巧,可惜……”她又抬头望着月亮怅然道:“我这个人啊,胆小怕事,脑子简单,双商不在线,没有什么崇高理想,一辈子就想着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下去,某一天不在了,也不会让人伤心难过……” 陆言安本安静的站在她们身后两步的距离,闻言走上前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怒道:“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充什么少年老成,也不怕真的成了老太婆!前几日家里确是出了事,等事情结束去丰和楼找你,却说你已经走了,芸娘急得埋怨了我多次,也分出人手来找你,今天七夕,她连拜七姐、穿针乞巧都没做直接跑来找你了,你就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楚玉看他良久,眼泪突的滚落下来,她忙用衣袖掩面转身擦拭。宁芸看了一眼陆言安,陆言安耸肩,他也没料到就这么几句话把人给弄哭了啊。 陆言安抠了抠鼻尖,咳了一声道:“那个,嗯,今夜月色很美,要不要再逛逛啊?” 楚玉抹了眼泪转身笑道:“我对七夕没什么了解,你们自去祈祷穿针什么的,我天天都在那边,有空了再聊也是一样的。” 陆言安欲要再说点什么,被宁芸娘止住了,宁芸娘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楚玉摇头道:“已经不早了,送来送去的浪费时间,我住得不远,又有夜间巡视,不用太担心。” 宁芸娘坚持要送,楚玉不好再推辞,便去拿了东西回去了。 到了家,宁芸娘仔细看了周围的环境道:“这房子是小了点,可还安全?” 楚玉点头揶揄道:“放心吧,管家婆,你们好好约会去,免得有人的眼睛都要翻脱窗了。” 宁芸娘不好意思的瞪了她一眼,陆言安倒是大方道:“行了,进去吧,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找你算账!” 楚玉抵了房门,连钱都没数就合衣躺在床上,又用薄被把自己捂起来,总觉得很丢脸啊…… 陆言安和宁芸娘回家安歇的时候已经三更一点。陆栩在隔壁房间睡着了,宁芸娘给他捏捏被角,亲了一口又好好叮嘱了一番才回房。 陆言安已经宽衣躺着了,宁芸娘坐在梳妆台前,拆了发髻挥手让人下去了,对陆言安道:“我要不要买个宅子给楚玉?她一个女孩子,住外面总也不安全。” 陆言安挥挥手道:“那丫头犟得很,你买了她也不会去住的。” 在跳跃的烛火里,宁芸娘咬唇道:“要不,把她接府里来吧,我看她也是知事懂礼的,城东城西的也难得走。” 陆言安坐了起来看着她诧异的问道:“为什么要把她接到府里来,家里现在事多,麻烦,再说她以什么名义进来,难道要认她做义妹?”又想了想道:“是跟她挺投缘的,可现在多事之秋,也别惹麻烦了。” 宁芸娘道:“既是跟她投缘,不如接进来做了姐妹?” 陆言安又缩回床上装傻道:“你还在为巧娘的事担心啊?你明天可以带她去看楚玉啊,多让她接触一下外面的人,别闷在家里,越想越忧心。” 宁芸娘得了想要的答案,满心欢喜的睡了,陆言安却睡不着了,这一年,垂帘的太后身体越发不好,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位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一朝拿了权,会怎么做未为可知,父亲在东京(开封)虽有官职却无差遣,全家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身为转运司副使的大哥身上……当初为了多条后路去了天长县,意外结识楚玉,并没有多想,如今看她心性不差,倒起了别的心思,其他也罢了,只盼着能让栩儿活命。 第二天一大早,楚玉去屠户那里拿了东西去水门最角落里清洗,收拾好要进家门的时候邻居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给楚玉打了招呼,楚玉回了一声后准备进门被她拦住了。 那妇人一脸八卦的问楚玉道:“昨夜里送你回来的是谁啊?那一身的气派,可不是寻常人家。” 楚玉回道:“那黑漆漆的,婶子认错了。” “怎么认错了,别的不说,普通人家谁能带三四个仆从啊,你认识那样的人怎么还住在这里啊,那几进的宅子还住不得?” “婶子真看错了。”楚玉说完拨开她就进门了。那妇人在门外呸了一口,骂道:“一身的狐骚味,说不得是哪个男人的外室!”说罢扭着腰跟其他邻居八卦去了。天长县和江宁府的口音相差很大,勉强能听懂,而楚玉还带着一丝普通话,在这些人看来就是外乡人,她又忙着挣钱,并不跟他们多交往,一个独居的外乡女人,年轻神秘,姿色不差,总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宁芸娘今天没来,让一个小厮给她带了些寒瓜(西瓜)和葡萄,被左邻右舍入了眼,虽不敢惹事,背后却越说越难听。楚玉并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看着吃剩的瓜皮和葡萄皮,楚玉有心想做西瓜霜,苦于没有技术,葡萄酒倒是会酿,但据她所知,酿酒需要官府的文书,一点点又不划算,干脆等宁芸娘来了教给她好了。 等了几天,楚玉没等到宁芸娘,等来了她弟弟。 宁芸娘父亲是江宁刺史,只是虚职,母亲是国子监祭酒的庶出女儿,只生了巧娘一个女儿。小娘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当初太穷被典做了妾,生了宁芸娘和胞弟宁世远,宁芸娘三岁的时候,一弟一妹相继出生,被老太太一起接到身边抚养,宁家这一支就他们三个后辈,感情很是要好。 宁世远十五岁,正是踌躇满志想要有番大作为的时候,然而去年年底,姐姐姐夫丢下一句要安心养胎就去了外地,连外甥出生了都不许他去探望,今年带了小孩回来,没高兴几个月,原本定了亲的二姐婚事又横生枝节,事还没平,又闻说姐夫在外地的女人追了过来,陆府的小厮丫鬟可是去了几次了,气的火冒三丈,提了棍子叫上两个家丁就要去收拾人,到了地方一打听,嗬,证据确凿,连周围邻居都知道这家的女人是做外室的,也不客气,让家丁去踹门。 楚玉正在关着门窗配料,听到有人大力踹门的声音,又急又重,楚玉把东西收拾好,拿了剪刀走到门边喝道:“谁?!” 宁世远怒道:“不开门是吧,不开门把房子给我拆了!” 楚玉一听忙打开门道:“住手,你们干嘛呢?” 宁世远也不答话,只上下打量着她,周围围了一群人正在指指点点,楚玉双手扶着门框道:“不知楚玉哪里得罪了几位爷要拆了这屋子?” 宁世远冷笑道:“看来那人眼神不怎么样啊,这姿色也能给人做外室,怕是个狐狸成了精吧。给我扒了那层皮,我看你拿什么勾引别人!” 我擦,楚玉忙关门,没关上,两个家丁一推,楚玉那小身板就被推飞了。三人进了门,也不管楚玉了,宁世远喝一声“砸”,两间小屋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楚玉站在门边想逃,被宁世远逮住甩在地上,楚玉是真被吓到了,她吞口口水试探道:“这位爷,你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刚从外地来,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宁世远也不说话,坐在凳子上,手里的棍子一下一下敲着地面。等房间里没有任何完好的东西,那两人走到宁世远的身后,宁世远方道:“看来你也不怎么得宠啊,再怎么着也该置办个二进的宅子,再配上丫鬟小厮厨娘管事之类的啊。” 楚玉快被吓懵的脑子灵光一闪道:“你说的是不是陆言安?我不是他的外室!” 宁世远轻蔑地看着她道:“既你认识他,又跟着从那老远的地方追了过来,看来是没错了。” 楚玉大叫道:“你是不是傻啊,你有见过外室还要自己干活挣钱的吗?你看那边,都是我吃饭的家伙,真要是外室怎么着也得要整天待在家里让金主随到随玩吧。” 宁世远看了一下那一地的鸡蛋下水道:“看来你爱好还挺特别的嘛……” “宁世远,你好大的胆子!”宁芸娘正巧约了宁巧娘要带她出来散心,还没走到宁府就看见宁世远气冲冲的跑了,问了门人方知原因,好在有马车,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幸好楚玉人看起来没有大碍。 宁世远对自己两个姐姐那是敬爱有加,此时见宁芸娘被气的一脸通红,忙过去扶着她道:“姐姐何必生气,这里有弟弟在,必不让她好过!” 宁芸娘不及说他,只上前扶了楚玉道:“可伤了哪里?” 楚玉有些惊魂未定,忙摇头。 宁芸娘方转头骂宁世远道:“你脑袋是朽了还是进水了,事没搞清楚就敢砸了别人的房子,还不过来给人道歉?!” 楚玉忙摇头,她可不敢让这暴脾气的少爷道歉,只要别扒她衣裳就可以了! 等弄清楚事情真相后,宁世远傻眼了,这……乌龙大了。 楚玉看了一下房子叹息,今天怕是不能住了。 宁芸娘也环视了一周,越看越来气,戳着宁世远的脑袋怒道:“成天的惹事生非,自己把这边收拾好!”又对楚玉细语道:“今天怕是收拾不好了,要不跟我去陆府将就一下吧。” 楚玉摇头道:“没关系,一两天而已,我去丰和楼吧,前阵也是住的那里,环境还不错。” 推拒一番后,宁芸娘拗不过她,收拾了一番送她去了丰和楼,留下宁世远苦着脸。 到了丰和楼,宁芸娘让掌柜的给了上房,又仔细吩咐一番,楚玉才知道这丰和楼也是陆家的产业。 等进了房,宁芸娘又让丫鬟去买几身楚玉的衣服,楚玉笑道:“别,今天眼看是要闲着了,等下我自己去吧。” 宁芸娘笑道:“我那不争气的弟弟惹了不少麻烦吧,可吓到你了。” 楚玉摇头道:“倒也还好,就是说扒衣服那里有点慌,其他不说,真要这样做了,保不定是条人命。” 宁芸娘也叹道:“实是最近家里出事他有些躁了,嗨,跟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先在这安生住下,别的不用担心。” 楚玉应是,忽然又道:“我不知这事会有什么影响,你若有什么想法知会我一声便是了。”宁世远在门口那一通的闹,看样子她估计要搬家了。 宁芸娘点头答应,留了一个荷包自走了。楚玉也没推辞,等宁芸娘走后打开一看,是几个银裸子,约么有三四两,楚玉盘算着要置办些什么东西。 第23章 后续 下午楚玉就去了布庄买了两身成衣,又磨着店家给了点碎布,那是她准备做内衣裤的,上午那两傻子,把她所有衣服都给撕了,简直想吐血。 陆言安正在书房看书,陆雨石站在对面。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书后道:“可查清楚了?” 陆雨石回道:“下面的人回消息说没什么可疑的。” “嗯,那就到这吧,先把汪泽渝的事了了。” 陆雨石犹豫道:“大爷那边的还没有消息传来。” 陆言安又翻了一页道:“大哥自有计较,汪泽渝能保下来也好,不能那也就这样了。” 忽又有小厮在敲门,陆雨石开门出去道:“可是有要紧事?”那小厮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陆雨石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怎的了?”陆言安见他手脚僵硬的走过来,不禁奇道。 “呃……”陆雨石瞟他了一眼,忙又低下头道:“宁公子说楚小娘子是你外室,着人把她家砸了,二夫人把人安排进了丰和楼。” 陆言安一脸呆滞,手上书都掉了,他不敢置信问道:“谁?楚玉?我外室?还把人房子给砸了?” 陆雨石转过身抖着道:“是!” 陆言安无奈道:“你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出病!” “噗嗤,哈哈哈哈嗝~”陆雨石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陆雨石是家生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同手足。好不容易有看陆言安笑话的机会,陆雨石又怎能放过呢。 陆言安郁闷道:“我觉得以我的心性,应该没人会认为我会找个外室吧。” 陆雨石抹了抹眼角的泪道:“你以为你在别人心中什么样子啊。” 陆言安瞪了他一眼,仰躺在椅子上拉长声音道:“宁世远为什么这么做,我的一世英名……明天肯定会传遍江宁成为笑柄啊。” “好了,好了,你什么英名啊,就一纨绔膏粱。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给他收拾善后吧。” “我怎么收拾善后?”陆言安坐直了手一拍桌子气道:“我能出手吗?这屎盆子这么往我头上一扣,那是洗都洗不干净了。” 烦恼了一下又眼睛发亮的看着陆雨石,陆雨石被他看得一瘆,后退一步警惕道:“你想干嘛?” 陆言安嘿嘿搓手笑道:“雨石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同龄,栩儿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考虑一下人生大事?” 陆雨石又往后退一步道:“你别忘了,我身家已经交了一半给官府了,我爹娘都没催我!” 陆言安不在意的一挥手道:“你所谓的一半身家不过十两银子,只要你娶了楚玉,爷给你翻倍!还给你们一座二进的宅子,卖身契也给你怎么样?” 陆雨石翻个白眼道:“我倒是挺心动的,就怕我真娶了她也会有传言说是给你们打掩护!” “呃……”陆言安又瘫了下去揉脑袋道:“要不我们把楚玉灭口吧。” 陆雨石直接不理他,转身就走了。 陆知安放衙回家后让人把陆言安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问道:“有传言说你带了个外室回江宁?” 陆言安简直要哀嚎了:“这闲话怎么传得这么快,都是讹传啊,那人是楚玉,大哥你也见过的,就是栩儿洗三的时候,她出了点事,来了江宁,怎么就被闹得满城风雨啊?!” “是她?”陆知安回忆了一下,隐约有些印象:“这事闹得有些大,估计后面有人在推,你打算怎么办?” 陆言安垂头丧气坐在旁边矮榻上道:“我也不知道啊,留又不能留,杀又不能杀,还不能让她出点情况。要不是今天雨石回说她没问题,我都要怀疑是她搞的鬼了,我简直是上辈子欠了宁世远的!” 陆知安敲了敲桌面道:“先把她安顿下来,找人盯着她。” 陆言安应是后突发奇想道:“今天说让雨石娶了她,他不干,要不我们去把向文书——哦就是上次你见过的——给找过来让他们成亲算了!” 陆知安看了他一眼简直嫌弃得不行,陆言安识趣的告退,刚到门边的时候陆知安道:“母亲已经能下地走几步了,传信说等身体大安后就回江宁,姨娘和怀安也会一起来的,他们还未见过栩儿呢。” “母亲和姨娘要过来?什么时候?我得让芸娘布置一下,静雅轩久了没住,虽有下人洒扫,总没人气,要好好拾掇一番。”陆言安转身兴奋道。 陆知安埋首公文道:“等他们出发了也来得及,先把外室的事情解决了。” 陆言安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走了。 陆知安的母亲在生产的时候伤了身,不能再生育,就把陪嫁的丫头开脸做了姨娘,生下陆言安和陆怀安两兄弟。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几兄弟又都在嫡母身边养的,关系很是要好。 宁芸娘把楚玉安顿好后又去宁家找了宁世远,细细的跟他说了楚玉的事,宁世远搞了个乌龙,楚玉遭殃不说还连累了陆言安的名声,此时也有些萎靡不振。宁芸娘也不好太过责怪他,只宽慰了几句。又问旁边的婆子道:“今日没见着巧娘,可还好?” 那婆子回道:“二娘今日也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也不许人进去,好在晌食吃了一碗粥。” 宁芸娘看看天色道:“今日已经有些晚了,我便不看她了,你告诉她我明日再过来。”又与宁世远说了几句,拜别嫡母后回了陆府。 陆言安正在自己院子里逗陆栩玩,五个多月的孩子坐得不是很稳当,被陆言安抱在腿上一摇一晃的咯咯直笑。见宁芸娘回来了,陆言安顺手把陆栩递了过去,又让人传膳。 宁芸娘抱着陆栩仔细问了一天的饮食起居,等饭菜摆好后方把孩子放到旁边的篮子里,用湿毛巾擦了手和脸才坐下,又问旁边伺候的婆子道:“大伯可曾用饭了不曾?” 陆言安插嘴道:“大哥还在书房,大厨房温着的,随时都可以吃。”陆言安和宁芸娘有自己的小厨房,一般情况是分开吃的。 宁芸娘应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戳着,陆言安见状,挥退了下人道:“可是为今天的事忧心?” 宁芸娘干脆放下筷子道:“我知世远这次做错了事,只是想着他也是为了我,就是有千般的斥责也说不出口了。” 陆言安安慰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了,明天去丰和楼看望一下楚玉就行了,她是个懂事的,必不会纠缠。” 宁芸娘道:“你当我是为了什么,只这事一出,有损你的名声,说不得还会拖累了陆府。” 陆言安道:“这事说不得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且先顾着巧娘那里,等过段时间,流言也就慢慢消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难得睡懒觉的楚玉却被生物钟给搞醒了,郁闷的趴在床上赖床,后知后觉的开始想念起自己的手机的——当初睁眼前闭眼后可都是它啊。 又扭了几圈,百无聊赖的人终于开始算计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了。住所要换,估计摊位也要换了,不然随时有人指指点点的也是麻烦。可她能做什么?不像后世,只要努力,反正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现在呢,虽不似程朱理学后对女性管教的那么严,但女性如果出来工作,那是上不得台面的,有心想去做个柜面,发现自己连算盘的口诀都忘光光了……简直是个大写的“惨!”好想穿越回去啊,话说为什么想不起自己怎么就穿越了的? 翘着二郎腿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理所然,楚玉也放弃了,利落的滚下床洗漱,说来丰和楼的上房是又大又舒适,采光又好,比楚玉那小屋子强太多了! 等宁芸娘到丰和楼的时候,楚玉正杵在柜台前跟掌柜的聊天,给了几个建议,掌柜的倒是满心欢喜。 等到楚玉房间外间落座,两人寒暄了一番。宁芸娘道:“原本应该叫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来给你赔礼的,可你一姑娘家不方便见外男,便就作罢了。” 楚玉摇头笑道:“这事怨不得他,只可恨那传流言的人。” 宁芸娘叹道:“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说来我正打算带她去城外的清心庵住几天,那里虽比不得城中热闹,风景却是不错,你可有空一起?”楚玉料她是打算把这事冷处理,便点头应允了。 次日一早,楚玉便收拾了东西,宁芸娘安排了一辆马车在丰和楼门口等她,在与城门汇合后,三辆马车驶向城外。 楚玉被接到了宁芸娘的车舆上,里面小巧精致,地上是棉质的地垫,四周裹了丝绸,隔光又透风。 马车轻踏慢行,两人一路说笑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山脚,清心庵在山腰,山并不高,又用青石板铺了路,众人弃车徒步上去。 楚玉下车后第一次见到了宁巧娘,穿着月光白的对襟中腰襦裙,绣了百蝶穿花,梳着垂挂髻,耳朵上坠着两颗小巧的东珠,端的是亭亭玉立。 宁芸娘走过去牵着她的手道:“一路上可累了?” 宁巧娘不耐道:“在家千日好,山高路远的去什么姑子庙。” 宁芸娘道:“不过是看着你在家里闷出病来,带你出来散散心。” 宁巧娘道:“真是想让我舒心,你就让他们把汪泽渝给放了!” 宁芸娘简直头疼,哄道:“我的小祖宗,已是到了这里,再坐车回去怕是难受,我们先上去休息一下,也可在佛前拜拜,说不得能得佛垂怜呢。” 宁巧娘听了眼睛发亮,直拉着宁芸娘的手往山上走去,楚玉拿了自己行李跟在后面,下人收拾行李的、拿铺面被卷的,忙而不乱。 走走停停,大约两刻钟才到了庵堂门口,庵堂不大不小,分左右两殿,左殿为佛殿,五间六扇,供奉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等佛像,两侧罗列十八罗汉,右殿是住室膳堂,又分成前后两殿,前殿是庵里姑子住的,后殿是给前来清修的人住的,宁芸娘在静心庵住持的陪同下添了香火钱,又拜了各路神仙,才去了住处休息。 静心庵里只十来个姑子,香火并不是很旺,只夏天有些人家会来山里避暑住上几天,宁芸娘带的人多,好在夏天已近尾声,并没有其他人,倒也住的下。 刚把东西收拾好,就有姑子前来唤道素斋已经备好,几人便前去吃饭。 楚玉并不喜欢这间庵堂,太远太深又太安静,她们上来的时候姑子们已经做完早课,连念经的声音都没有,她很不习惯。吃放下碗跟宁芸娘说了声就四下闲逛起来。 忽听后面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正是宁巧娘。 宁巧娘走到她旁边道:“你就是陆言安的外室?” 楚玉道:“以讹传讹罢了,小娘子冰雪聪明,不会是信了吧?” 宁巧娘哼一声道:“我女兄聪慧过人,蕙质兰心,美丽贤淑,陆言安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 楚玉心里烦闷,只觉受了无妄之灾,便故意说道:“那可说不一定,鱼翅海参吃多了,保不住想来点清粥小菜呢。” 宁巧娘睁大眼睛道:“清粥小菜也只是调剂胃口的,他肯定不会当真的!” 楚玉崩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宁巧娘反应过来,跺脚道:“你怎么能这样啊,你是个女孩子,当有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能说浑话呢?” 楚玉边笑便道歉,只弄得宁巧娘满面通红,直说要撕了她的嘴。 宁芸娘闻声走出来,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宁巧娘眼珠子乱转,就是不看人,楚玉止了笑道:“没什么,小姑娘挺可爱的,逗了一下,没收住,惹她生气了。” 宁芸娘笑道:“我这妹妹向来娇纵,还能让她吃亏生气,你倒是厉害。” 楚玉直摇头,看宁巧娘背对着宁芸娘直瞪她,忍俊不禁便咳了一声道:“这山色倒不错,趁着机会四处看看,你们要小憩一下吗?” 宁芸娘道:“这一路马车坐过来有点颠得难受,我去躺会,巧娘你呢?” 宁巧娘少有爬山,刚才已是有点累了,看着楚玉的样子又不肯服输,昂着头道:“我自是要跟她一起的。” 宁芸娘有些担心,看了楚玉一眼,吩咐了跟着宁巧娘的婆子,自去歇晌了。 楚玉带着宁巧娘绕着庵堂转了几圈,找了后山竹林边的大石头坐了下去,顺手还拍拍旁边,示意宁巧娘坐下。 宁巧娘皱着眉头看了看,嫌弃的拧着头道:“那么脏,我才不要坐呢。” 楚玉莞尔,拿出手帕垫在上面道:“现在宁小娘子可以赏脸了吗?” 宁巧娘哼了一声,雄赳赳的往旁边一坐,腰背挺直,目视前方。 楚玉忍不住又想笑了。 宁巧娘憋了会没憋住,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绕着楚玉道:“你真跟陆言安没关系?” 楚玉也正经道:“你看你姐对我的样子,我跟陆言安能有暧昧关系吗?” 宁巧娘道:“为什么不能?我娘和姨娘关系就还好啊。” 楚玉被噎了下,忘记了是三妻四妾制了。 宁巧娘又道:“我爹好几个小妾,不过都没生出孩子,翻不出什么浪,就女兄的姨娘有儿子,不过女兄生了陆言安的嫡子,又是这一辈的长孙,你肯定比不过她的啦。” 楚玉道:“我也没想跟她比啊,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 “哎呀,反正你迟早也要许人家的,到时候你就会跟她比了,比相公,比孩子,反正啊,后院里一堆事,麻烦,我母亲就经常陷入这一堆的麻烦里。” 楚玉道:“那就自梳,不嫁了呗。” 宁巧娘歪歪头道:“那样会被罚没家产的哦。而且没个后人,你以后老了可凄惨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楚玉道:“那都不是事,领养一个不就得了。” 宁巧娘眨眨眼睛,脑子有点想不明白。楚玉又笑了,捏捏她的耳垂道:“你还小,别想那么多。” 宁巧娘怒,跳起来踹了楚玉一脚暴红着脸跑了,留下个哭笑不得的楚玉。 第24章 熊孩子宁巧娘 楚玉绕着静心庵走了几圈熟悉环境,庵堂背靠山,两边是开垦出来的菜园,种着当季的蔬菜,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和蜿蜒的山路隐约能看到山脚的小村子,楚玉现在庵堂前的土坝子上正探头往下面看,宁芸娘休息好找了过来。 楚玉扯了根草在手上晃悠着跟她闲聊了几句,宁巧娘的乳母走过来跟宁芸娘身后的婆子耳语了几句,那婆子又低声禀了宁芸娘,宁芸娘皱眉道:“她这又是做什么?”楚玉见人过来已经往旁边走了两步,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猜着与宁巧娘有关,并不开口,只扭头望着旁边的树木。 宁芸娘歉意道:“我现有些事,先走开,一会儿再来找你。” 楚玉道:“你先去忙,我也无甚要紧的事。”哎呀,说话都有点文邹邹的不习惯了。 宁芸娘点点头,转身带着一众人走了。 楚玉被打扰了兴致,也不想在这呆着,见旁边有年轻的姑子在菜园子里忙着,便上前去帮手。 宁芸娘急匆匆的赶到宁巧娘寮房外,门窗紧闭着,里面传来宁巧娘摔桌子踢凳子的声音。 宁芸娘站在门外缓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是那桌子硌了你还是椅子惹了你?值当你发这么大脾气?” 宁巧娘怒骂了一声:“滚!”随即又有茶碗砸到门板上。 宁芸娘深呼吸一下道:“可是房间太简洁了,还是庵里太安静?哪里不习惯?我让下人置办去。” 房里一片安静,宁巧娘既不说话也停了打砸,只隐约听到啜泣声。 宁芸娘又软声哄了几句,那边宁巧娘方才打开门,衣衫凌乱,头发散乱的披在身后,一脸的泪。 宁芸娘忙拿了手绢给她擦脸,又把人拉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换衣梳头,一番动静下来,才把宁巧娘收拾妥帖。 寮房很简单,一张简易小床,一张桌子几根凳子,其余如面架铜镜梳子之类的都是宁芸娘自带的。 宁芸娘坐在绣凳上,看着恢复体面干净的宁巧娘道:“母亲不是教导过你,大家闺秀要有自己的礼仪风范,做什么像个泼妇一般的,到时候伤了手脚可不是自己疼的。” 宁巧娘转过身道:“他们是教了我礼仪风范,可也教了我信守承诺!你们都哄着我,是要我退婚另许人家是也不是?”乳母正在给她挂耳坠,这么一转身,差点扯了她耳朵,忙缩回了手,等她不动了迅速把耳坠戴了上去。 宁芸娘皱眉喝道:“你听谁胡乱言语的?这事干系着你的名声,谁敢在你面前嚼舌根?!”说话间环视了周围一圈的婆子丫头。 周围一迭声的不敢,宁巧娘的乳母从小伺候她,颇有些脸面,也是忙解释道:“二娘先前歇息时还是好好的,这丫头婆子都在外面候着没有进去的。” 宁巧娘道:“你也不用呵斥她们,当着我说要救人,背着我却落井下石的不正是你们吗?!” 宁芸娘气得拍桌而起怒道:“你当我们是为了谁?” 宁巧娘也站起身怒道:“为了谁?真是为了我?你们藏着的捂着的难道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实权所谓的家族名声所谓的前程?!我一个小小女子当不得诸位为我如此劳心劳力!” 宁芸娘气得全身发抖,手指着宁巧娘不停的哆嗦,宁巧娘直视她道:“你们也不用想尽办法软禁我,我这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正好在这静心庵安顿,还不用你们再跑一趟!”说罢转身跑出门去。 宁芸娘既气又伤心,手扶着桌子不停的喘气,一房间的下人大气不敢喘,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再说宁巧娘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四处找住持真想剪了头发,一众姑子看她的样子纷纷避开,一时间宁芸娘竟是找不到人,又气得踢了一下墙角往后山去了,正好经过楚玉所在的那片菜地。 楚玉一看这小姑娘独身一人,脸色也不对,心下担心,甩甩手跟那姑子说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宁巧娘气头上也不看路,一路磕磕绊绊的乱走,等累了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哪了,四周植被茂密,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间或从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声。害怕占了上风,宁巧娘也顾不上生气了,一转身就往来处走,转了几圈,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宁巧娘又想哭了,天色慢慢暗下来,山间起了薄雾,宁巧娘头发衣衫被树枝刮了显得格外狼狈,她定定神,寻了下山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着,忽然很近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宁巧娘吓得都快缩成一团了,眼泪包在眼睛里欲掉不掉。 “嘿,你个小姑娘家家的乱走什么,山里多蛇虫鼠蚁不知道?”楚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巧娘跟见了亲人似的扑上去抱着她的腰嗷嗷的哭。 楚玉哭笑不得的放下手中的棍子扶着她道:“别哭了,我们先回庵里吧,等下山岚大了找不到路了。” 宁巧娘不好意思的放开她,转过身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鼻涕,瓮声瓮气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楚玉一手牵着她,一手用棍子在前面扫着,漫不经心的回道:“没听过山珍海味呐?山珍就是在山里的嘛,来找找有没有什么山参灵芝之类的,有一个就发财了。” 宁巧娘嘟囔道:“财迷!” 走了一段路后,两人上了一条小径,宁巧娘道:“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嘛。”楚玉道:“这山上少有人来,你走过的地方花草树木会有痕迹,仔细看就知道了,下次要是再迷路了可以顺着往回走。” 宁巧娘嘴硬道:“我又没有迷路,我是看那边风景好去逛逛而已!”楚玉也不戳穿她,自领着她下山了。 还未到静心庵,隔着老远就听到有喊宁巧娘的声音。宁巧娘撅着嘴把头扭到一旁当没听到。楚玉扶额,放开她把双手围在嘴边对着声音处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看到宁芸娘领着一群人赶了上来,见了宁巧娘的样子是又心疼又生气,围着嘘寒问暖的一路走了下去。 正是姑子们结束了晚课吃饭的时候,楚玉也不管,打了声招呼自己盛了饭坐角落里吃着。静心庵香火并不旺,也就夏天天热是前来避暑的香客多一点,平日就靠着旁边的菜地种点青菜,好在没有赋税科配,日子也还过的去,水煮的菜里放了一么么盐,没有一滴油水,吃得比楚玉刚到向文书家里要好。 狼吞虎咽吃了一顿饭,又去厨房拿了热水稍稍擦了身,用桌子抵了门,楚玉脱了衣服就上床了,想想又起身把茶杯放在门闩上才又重新躺下去。 按说上午的舟车劳顿,下午又跟着宁巧娘闹了这一出,楚玉应当累得倒头大睡,但以前看过的什么“一人莫进庙”啊什么“尼姑庵原是yin窟”啊直往她脑子里钻,又翻身几次后,她悲剧的发现自己被吓清醒了。 宁巧娘占了寮房最好的一间,一左一右是宁芸娘和楚玉,又两边是婆子丫鬟。楚玉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这里很安全,好不容易有了睡衣却又听到有人敲门。她转过身用被子捂住头假装没听到,敲门声不疾不徐却一直没停,楚玉无奈,起身轻问了一句,就听见宁巧娘在外面应了一声。 挪开桌子,又把水杯拿下来,楚玉走回床前把枕头下的簪子拿在手里才开了门。门口一个婆子领了宁巧娘站在外面。楚玉把人迎进来道:“怎的也不点一盏灯?”宁巧娘让那婆子自去休息,摸黑走进去道:“几步路点灯麻烦,反正有星子也看得到。” 楚玉无奈,放下簪子拿了火折子点了油灯,又把门闩上道:“这么晚了不睡觉找我干嘛?”说罢打了个哈欠。 宁巧娘抱着个竹夫人坐到床边道:“我睡不着啊,想找你聊聊。” 楚玉简直心累,把宁巧娘推开躺上床道:“你睡不着我睡得着啊,你正儿八经的姐姐就在隔壁的隔壁,找她去,我都困死了。” 宁巧娘推推她道:“她就只会诳瞒我,不想跟她说!” 楚玉问道:“你识字吗?” 宁巧娘不知她为什么这样问,老实的点头道:“母亲有请女师教授,所以一般的字是识得的。” 楚玉坐起来看着她道:“那你看我脸上是不是写了‘知心姐姐’几个字?” 宁巧娘捧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道:“没有啊,你虽然不施粉黛,但脸还是洗得很干净的。” 楚玉简直被打败了,颓然躺下道:“好吧好吧,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宁巧娘抱着竹夫人面对楚玉躺下,犹豫着说道:“楚玉你为什么不成亲啊,你及笄了吗?”主要是她那头发老是绑在脑后,根本不能靠发型分辨出来。 “我谢谢你关心哦,看见我那簪子了吗?虽然是木制的,那也算是笄啊。” “哦。”宁巧娘干巴巴的答了一声,又声若蚊呐的说了一句,楚玉没听清,“啊?”了一句。 “我说你就没个心上人什么的?”宁巧娘自暴自弃道。 楚玉酝酿了一下,然后用低沉的嗓音道:“我曾经,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为了他,学着叠星星、扎玫瑰、做风铃,怎么傻怎么来,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宁巧娘急问道。 “后来啊……”楚玉闭上眼睛,声音更低了一些道:“后来他得了急病,就这么去了。” “啊。”宁巧娘有些手足无措,笨拙的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嘿嘿哈哈哈,你不是真的信了吧?”楚玉破功笑道。 宁巧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了竹夫人就要砸楚玉,楚玉忙用手挡了道:“骗你的骗你的,其实是他在我们成亲前跟我闺蜜——就好朋友——有染,被我捉jian在床,后来撕破脸分开了。” 宁巧娘抽出竹夫人又要打她:“你若不是边笑边说我还会信你!” 楚玉道:“你是不是傻啊,骗你的你相信,说真的你又不信了!” 宁巧娘松开手沮丧道:“是啊,我就是傻,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不是傻瓜是什么。” 楚玉一见这不对啊,忙把竹夫人丢到床尾哄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哄骗你。”虽然大部分其实是真的。 宁巧娘坐起身拿了竹夫人抱着道:“我有个未婚夫,已经纳征了,不过前段时间犯了国法,还没定罪。父母就要我另许人家,我……不喜欢这样,他们平日里都谈论什么君子之道,我求了他们,答应的好好的要帮他,转眼却是退了婚,今天小憩的时候我都听那些下人在窗户外议论着呢。” 楚玉道:“有人在你窗户外议论?这事你姐姐知道吗?” 宁巧娘撇嘴道:“她知道了只会训她们,有什么用?” 楚玉戳她道:“熊孩子!别的不说,下人胆敢背地议论主子,这是不是该肃整一下?还有,能让你听见却没让芸娘知道,定是知道你们的活动时间,搞不好这静心庵有猫腻!”越说越觉得可能,忙起身穿了衣服,又催宁巧娘起身。 宁巧娘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道:“这……不可能吧?” 楚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去芸娘房间商量一下。” 宁巧娘也有些害怕了,忙穿上鞋子。楚玉拿了油灯,又一手拿了簪子轻轻打开门朝门外看去,见没有异样便招呼宁巧娘跟上,两人去了宁芸娘房间。 宁芸娘房间里铺了地铺,有大丫鬟值夜,听到敲门声问清来人后轻声喊醒了宁芸娘又开了门。 宁芸娘起身披了件衣服坐到绣凳上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睡觉一起来找我了?” 楚玉戳了宁巧娘一下,宁巧娘不情不愿的坐在桌边把下午的事情说了。 静心庵寮房是前门后窗的设计,宁巧娘休息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一人,将醒未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窗户外小声谈论汪泽渝被冤枉入狱,宁府见死不救是想抛了这边去捡个高枝,一女二夫之类的。宁巧娘一下就清醒了,打开窗户一看,却没有人影,只把屋里东西都砸了。 宁芸娘听了道:“可听出是哪个碎嘴子了?” 宁巧娘摇头道:“那人声音小,迷迷糊糊中听不真切。” 宁芸娘扣上衣扣,思量了一下道:“今夜你先和我一起,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下山。” 宁巧娘不乐意道:“不至于吧,我和楚玉一起睡好了。” 楚玉一直站角落里当鹌鹑,此时一听她的名字,忙道:“我那边房间小,又没有这么多东西,总是没有这里方便的。” 宁巧娘不依,总要缠着她,宁芸娘也没有办法,只让丫鬟去把床搬过来,楚玉又道:“已是晚上了,不必折腾了,这位姐姐如若不嫌弃,我就跟她一起睡地上好了。” 一番争论后,楚玉还是睡了地铺。她被折腾得惨了,又有熟悉的人在旁边安心,刚一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反倒是宁芸娘姊妹躺一张床上久久未睡,良久,宁巧娘才咕哝了一声翻身睡了。 第25章 回江宁府与被堵 第二天一早,楚玉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醒来时发现众人都起身了,宁芸娘两姊妹身边围绕着一群人,穿衣梳头挂配饰,井然有序肃然无声。楚玉忙起身穿好衣服,招呼了一声就去洗漱了。天色刚亮,左边殿堂里传来姑子们做早课的声音,间或传来几声鸟鸣。 山上比城里稍冷,楚玉咬开柳枝刷了牙,又用凉水洗了脸,宁巧娘环佩叮咚的走过来嫌弃道:“你怎么老穿这样的衣服啊,我那里有一些不要了的,你拿去穿吧。”她强调道:“是我不要了的哦!” 楚玉斜眼看了她一下,直起身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肩宽腰部,也不说话转身走了。这时期的女孩发育比较快,她比宁巧娘大一岁,要高一些瘦弱一点。 宁巧娘跺脚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楚玉回头捏了捏她的脸道:“多谢你的好意了,可是我是平民五等户,衣裳的颜色样式都是有规矩的,你的我真不能穿。” “哎呀,你别当我是小孩子,再捏脸更圆了。”宁巧娘挥开她的手道。 楚玉又跟她说笑了几句,去了膳堂。宁芸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两人来了招呼了一声,就有人上前布菜,楚玉去拿了饭菜,落座后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宁芸娘笑道:“没有安排,不过是来放松静心的。” 楚玉“哦”了一声,她还以为今天会打道回府呢,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窗抵紧好了。 宁芸娘早起后吩咐了身边的大丫鬟下山,因静心庵偶有香客来,有机敏的村民收拾了家里的空房间让人暂住得点收入,宁芸娘带来的男丁马夫都是住在那里的,让他们把话传回江宁,又让嬷嬷去查清楚昨天窗外的人是谁后丢开手不过问了。宁巧娘整天都跟着楚玉转,楚玉也不理她,该干嘛干嘛,就是听着耳边咋咋呼呼的声音不习惯。 入夜了,楚玉把门一关,布置一下就要睡觉,宁巧娘又敲门了。楚玉简直是服了她了!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气势汹汹的把门一开可怜道:“我好累啊,也不想再睡地上了,你就饶了我让我好好睡一觉吧!”简直是个魔星! 宁巧娘让人回去后施施然进了门,把竹夫人往床上一放,就要脱衣服睡觉,还特自然的对石化在门口的楚玉道:“不是说困了吗,快睡吧,明天早起我们去今天说的山涧看看吧。” 楚玉长叹一声把门闩了,又抵好,打着呵欠把宁巧娘往里一推上了床。 宁巧娘伸手推她道:“你跟我说说呗,女兄说你一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走到江宁的,你怎么做到的?母亲平时都不让我出府,更别说走那么远了。” 楚玉装死不理她,宁巧娘毫不气馁道:“你说我能做到吗?要准备些什么?只带钱够吗?还是要带些金银珠宝?” 楚玉一听,这小孩要离家出走的意思啊,遂懒洋洋的出声道:“就你这左脸上写了‘肥羊’,右脸写了‘待宰’的样子,估计还没走出江宁就被人坑蒙拐骗完了,还想着走到哪里去。” 宁巧娘泄气道:“真的不行吗?我还想去东京(开封)找外翁呢。我不认同父亲他们做的事,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你说我怎么办啊。” 楚玉头疼,她是真不想卷进大宅内院的争斗中,自己人知自己事,真要是宅斗宫斗,她估计就是电视剧里活在片头的,连正面都没的那种,这也是当初遇到陆雨石也没想着去找宁芸娘的原因,毕竟陆知安看起来就很可怕的样子~ 楚玉也没办法,只得出声询问,再让她这么碎碎念下去,估计今晚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宁父是江宁府刺史,虚职,没有实权,年前宁巧娘许配给了江宁府少尹的儿子汪泽渝,年后少尹就出事被撸到底了,宁父想要悔婚,只是担心对声誉不好没付诸行动,然后没过几个月,汪泽渝因为jian杀少女被判了秋后处斩,宁父正好光明正大的要解除婚约,又有流言说宁巧娘克夫家,刚订婚堂堂少尹就出了事…… 楚玉对这种一出事就甩锅给女人的事嗤之以鼻,汪泽渝或许是纨绔子弟不把人命当回事,也或许是汪少尹的政敌想彻底搞夸他们家不给翻身,说真的,哪怕动手的是宁父,那也跟宁巧娘没多大的关系。 宁巧娘估计也只是想吐吐苦水,毕竟在家里也没个人可以倾诉,说着说着就言语含糊了,楚玉打了个哈欠也翻身睡了。 几人在静心庵住了几天,楚玉每天就帮着姑子们收拾收拾菜地,围着庵堂闲逛,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去听听早课晚课——根本听不懂。宁巧娘对这些事都很好奇,大部分时间都粘着她,晚上偶尔也会跑她床上去,楚玉也只能受着,不然还能怎么办。宁芸娘看在眼里,也不干涉,自.由她们去。 八月初,山下传来消息说陆府太太要回江宁了,宁芸娘忙收拾收拾包袱款款回去了,楚玉这才想起自己的小窝租期好像过了…… 下山的时候,陆言安和宁世远都来接人了,楚玉挥手打了声招呼就自觉的爬到最后一座马车上呆着,没一会,宁巧娘上车了,楚玉见状笑道:“原来我坐错车了,我这就下去。”宁巧娘拦住她道:“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一路上有人聊天正好没那么无趣。哎昨天你是不是说了毛毛菜是论捆卖的?” 楚玉:………… 马车一路把楚玉送到了丰和楼,下车后楚玉见陆言安远远的躲着,不禁捂了眼睛不想看! 休息一天后,楚玉重新去找了住处,原来的生意不能做了,她把方子卖给了丰和楼,价格格外好看,最后在丰和楼掌柜的介绍下,住进了东南边的一条街上,单门独户,两间房并一个后院,价格合适,她还没有想好做什么营生,好在手上有些积蓄,省着用能撑个半年。 八月初十下午,陆府老太太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陆知安早退,带着陆言安在城门口迎着,见人到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陆府老太太五十多岁,心态平和,看起来颇慈祥富态,旁边陆言安的姨娘扶着她下了马车,见到两兄弟,嘴里埋怨两人大题小做不该在城门杵着,又拍着陆言安的手让他去扶姨娘。 等到了陆府,宁芸娘带着陆栩在正门迎着,老太太一看到陆栩,接过来抱着不肯放手,陆栩也不认生,扯着她脖子上的珠子玩着。就这么抱进了静雅轩,等坐定后,一番的嘘寒问暖,老太太把陆栩递给了姨娘道:“这小家伙倒是沉,这么一会儿就抱不动了。”老太太娘家姓李,姨娘当丫鬟时是没有姓的,开脸的时候李氏允了跟她姓,府里都称李姨娘。 李姨娘接过孩子稀罕得不得了,看了几眼后却又还给奶娘,对陆李氏道:“夫人一路可累着了?先歇息一会?” 陆李氏应了一声,让众人散了,又道:“你与言安许久不见了,今日跟他好好聚一下,明日再过来吧。” 李姨娘应声后把陆李氏伺候着躺下后才出了静雅轩。 陆言安正在院门口等着,陆雨石的母亲这次也跟着回来了,陆言安干脆的放了他的假。见了姨娘,陆言安忙迎上来,二人也没带随从,就这么慢悠悠的往隔壁的听风轩去。 落座后,有下人端了茶上来,李姨娘啜了一口道:“三少爷下月就要束发了,老爷的意思是要送去应天书院,那边近些,便不回来了。” 陆言安笑道:“正是如此。” 李姨娘觑了一眼陆言安,小心翼翼的道:“按说有些事不该我开口的,只是这事干系着陆府的名声,你若真心仪那个外室,跟二少夫人说一声,我看她也是个明事理的,开了脸抬进来应该也是可以的。” 陆言安哭笑不得的放下茶盏道:“姨娘多心了,不过是外面的传言罢了。” 李姨娘又啜了口茶哦了两声。 陆言安又跟她闲话了两句,让她休息后起身离开了。 陆老太太回归,连着几天带了宁芸娘拜访了一些太太夫人,闲谈中表示陆言安跟宁芸娘感情甚笃,关于外室的最后一点流言也被扑灭了。陆知安鳏居,早年妻子病逝,也没有留个孩子,后来忙着公务也没心思再娶,陆言安是庶子,很多场合宁芸娘是不能露面的,这事的后续是晨昏定省的时候,陆知安总免不了被老太太念叨要他续弦。 转眼就到了中秋,各府结饰台榭,布了登月台,喝着桂花酒,吃着月饼,最后焚香拜月。楚玉独身一人,也不在意这些,这些天她东奔西跑的净想着怎么挣钱了,晚上吃完饭后去买了个月饼,边吃边晃荡,今晚城外有点孔明灯的,她打算去看看热闹。 孔明灯在指定的地方才能放,一路上游人如织,楚玉也屁颠颠的混在人群里,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楚玉说了声抱歉就往旁边走,那人影跟着她移动,楚玉抬头一看,见周围隐约有四五个仆人模样的把她围住了,心里一咯噔,怕是来者不善。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脱身的时候,中间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宽袖广身交领长衫的男子,约么二十出头,油头粉面,头上戴着小冠,耳旁簪花,腰间佩了弯月型玉佩,手上拿了把扇子合拢了一下一下拍着手心。见楚玉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道:“你就是陆言安那个外室?” 楚玉后退一步道:“公子认错人了。” “哦?”那人拖长了声调道:“那如果我把你‘请’了回去,陆言安会不会找我要人呢?” 楚玉有点不耐烦,垂着脑袋强忍道:“公子怕是有什么误会。” “这可不是什么误会,宁世远砸门那是惊天动地,找你不到,还以为你被陆言安藏起来了,怎么着,今天他回家了没跟在你身边,对你也不怎么样啊!” 楚玉道:“公子意欲何为?明说吧,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那人一刷扇子道:“爽快!那小娘子可有空去我的别院赏月?” 楚玉环顾四周道:“‘请’?” “我马上要与宁巧娘成亲了,你跟宁芸娘做姐妹,还不如跟宁巧娘做姐妹,毕竟嫡庶有别,身份上好歹也能高一层。据说你们关系不错,以后必也能好好相处。” 楚玉一愣,看情况这货就是汪泽渝?顿时怒从心起,吐了一口气,左脚稍微往前伸,肩膀一斜,歪着脑袋,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抖着脚流里流气上下巡视着他道:“你这身板行不行啊?可不要外强中干,猪腰子羊鞭你家是不是得常备啊?” 那人被楚玉这姿势弄得一愣,又被她话里的意思气到了,收拢扇子抬起她的脸扭曲道:“放心,你跟快就会知道的,带她走!” 后面有人推了楚玉一下,楚玉迈着二八步,又拽又嚣张的扭着腰拖着步子走,边走边大声喊:“补肾壮阳丸,一颗见效,让你龙精虎猛,斗志昂扬,用过的都说好!” 那人来不及喊人,直接扑上去想捂了楚玉的嘴,楚玉边躲边喊,几个仆从忙围了上来,楚玉见势不妙,直接抱着脑袋蹲下缩成一团,嘴里还不停歇,那人一脚踹下去就把人踹得滚了一圈,眼见周围人看着他的下三路指指点点,楚玉嘴巴还不停,咬牙切齿了一句“走!”率先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了。 陆知安派了两个人盯着楚玉,那两人本安静的跟着,结果见江宁府知府的嫡次子曹天成把人给堵了,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帮个忙,结果被楚玉一系列的操作搞得目瞪口呆,等人群散去后一人继续跟着楚玉,一人回去禀了陆知安。 楚玉听周围声音散了才偷摸着捂着脑袋从胳膊下面往外看,见人已经走了,撒腿就往家里跑,收拾了细软户籍文书跑到丰和楼要了间下房——没有宁芸娘补贴,她住不起上房。 陆知安在书房听了汇报,也哑了嗓子,最后摇头说了一句:“这姑娘……” 回禀之人站在下面道:“下回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小人们是否要出手?” 陆知安道:“不用。”埋首看了几行字又道:“曹天成‘不行’的事估计要传开了,尽量淡化楚玉的名字。”那人应了一声,见陆知安没有其他吩咐后行了一礼出了书房。 陆知安在书房想象了一下,确实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逃脱,心里对楚玉不要脸的行为默默支持赞同! 第26章 宁巧娘出嫁 陆言安是第二天早上给陆老太太请安后听陆雨石说的,他边往自己书房走边问:“她现在住在丰和楼?” 陆雨石走在他身后半步道:“估计是被吓到了,不敢回家,丰和楼人多能壮胆。” 陆言安推门进去坐到书桌前笑道:“她那样还需要壮胆?” 陆雨石道:“毕竟是个女子,昨夜丰和楼本没有房间,掌柜的给她挪了一间。” 陆言安手指在书桌上敲了几下道:“你说这事是曹家在试探大哥还是曹天成自己犯浑?” “你们俩来往的人都不一样,他能特意去找楚玉的麻烦?”曹天成是嫡子,是看不上庶子的。 陆言安敲了两下道:“算了,大哥说了不用管的,我们也别添乱了,让掌柜的看顾一下吧。”说罢拿了一本账本看起来,陆雨石应了一声上前给他磨墨。 楚玉今天也是早早的起了床,昨夜里没睡好,曹天成踢的那一脚踢到了她肩肘部,她拿毛巾装了冰块冷敷了一会,早起时还没有消肿,已经变成青紫色了,她暗道倒霉,她知道这事多半是自己被牵连的,本想报官,后来又放弃了,就这么一个伤,对方大不了赔点钱,人却结了仇入了眼,以后迟早会找她麻烦。 吃完饭后楚玉去医馆看伤,如她所想的没有骨折,买了瓶跌打药酒揣怀里,正要回去,又往铁匠铺去,让匠人打了一个单孔的虎指,上面的手刺短而尖,不注意看还看不清楚。那匠人问了一句,她只说是好看。好在用不了多少铁矿,那铁匠也就不多问了。楚玉就盯着匠人把铁水倒进沙做的模具里,成型后又打磨一番,戴到手上一看,圆润的浅灰色,圈外面凸起一块圆锥形,好看又不惹眼,楚玉很满意,一顿恭维让匠人也乐开怀。 打铁铺在西北角,离西边的瓦舍不远,楚玉边走边看,突发奇想的想在这边弄个勾栏卖唱……毕竟后世那些流行歌曲她会的不少,虽然走音,但也没人听得懂啊,后来想想又算了,音律都不一样……就这么边走边想的。 “喂!”一个男声传来,楚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在意。 “喂,喊你呢!”一把扇子从楚玉后面戳过来,正好戳在她受伤的部位,让她“嘶”得出了一口冷气。 那人似乎被也被吓到了,收了扇子有些心虚的问道:“你没事吧?”楚玉回头一看,好嘛,又一个冤家路窄的。她抚着肩膀向宁世远问了好。 宁世远带着两个仆从,他尚未束发,一头头发半束半披,穿一身驼黄色斜领交襟长衫,腰间系了同色腰带,配了一个香囊,对楚玉道:“听说你换了住处?” 楚玉不欲与他多言,只道了声是。 宁世远有些尴尬,道:“二娘要成亲了,我赶着去买东西,嗯,先走了。” 楚玉道:“巧娘要成亲了?” 宁世远嗯了一声道:“定了这个月二十五。” 楚玉道:“今日已是十六了,只几天了。”又想到昨夜之事,问道:“昨夜有个人自称是她的未婚夫,可是真的?” 宁世远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曹天成最近要准备婚事,最近应当是没空找你麻烦,你自己小心。” 曹天成?好像不是这个名字啊,楚玉有些疑惑,又不好再问,只道谢应了一声,临走前思虑再三还是跟宁世远留了一句话:“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但那个曹天成或许不是良配,巧娘为人憨直……” 楚玉直接回了丰和楼,把自己全身家当拿出来盘算着要给宁巧娘送个什么样的礼物,思来想去也没有下定决心——她那点钱全部拿出来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宁巧娘也不会缺。囡囡都收了什么礼物?发卡、水晶、游乐场?动漫周边和公仔?对了,囡囡有满床的公仔,宁巧娘比囡囡大不了多少,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应当都差不多,干脆定做一个送给她,反正也常看她抱着竹夫人。 说做就做,楚玉爬起来,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画起来,最后还是觉得泰迪熊画得比较好。 楚玉去布庄找了绣娘,仔细的说了自己的要求,最后还让选了些布料让绣娘给泰迪熊做了一身衣服。那绣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面色怪异的应了下来,楚玉肉疼的放下订金走了。 要挣钱啊要挣钱,为什么自己挣钱那么难啊,琴棋书画她不会,吹拉弹唱她不懂,至于诗词歌赋,呵呵,会背的就那么几首,更别说自己创造了……说好的穿越的金手指呢,哎! 没过几天,楚玉去拿做好的娃娃和衣服,大为赞叹此时的手工艺人,二尺高(六十多厘米)的浅色泰迪熊,眼珠鼻子都是绣上去的,小小的衣服上针脚细密,淡蓝色褙子的下摆还绣了几颗小草,栩栩如生。 楚玉用事先准备好的木盒子装了,拿到丰和楼,她已经从丰和楼搬了回去,这次是让掌柜的把东西交给宁芸娘,让她带给宁巧娘。 八月二十四,陆李氏带着宁芸娘给宁巧娘添妆,宁巧娘穿着大红衣服端坐在闺房正屋的贵妃塌上,左边长长的珠帘后面放了一张帐床并梳妆台,右边一扇梅花临寒的屏风,后面放着聘礼嫁妆并今天添妆客人送的礼物。宁家老太太和宁母在招呼着,宁家几个姨娘都被拘在自己房里不得出来。 宁老太太一共三子一女,老大是宁父,老二早逝留下一子比宁世远稍小跟着老太太,老幺心气高,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没成亲,只几个通房,女儿远嫁一年也没个书信来往。年龄大了苦夏,去了乡下老宅避暑,中秋前才回来的。 陆李氏对宁芸娘道:“你自去陪陪妹妹吧,不用老是跟着我这个老太婆了,我也很久没跟姻亲说话了。” 宁芸娘道福身应是,又一一跟宁府老太太、嫡母福身后方才进了内堂。 宁巧娘身边围着几个为出阁的小娘子,正说笑着,见了宁芸娘,又闲话了几句离开让姐妹二人独处。 宁芸娘坐在宁巧娘旁边感概笑道:“二娘也成家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宁巧娘问道:“女兄最近可安好?你有没有见过楚玉?静心庵一别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宁芸娘点她额头一下道:“你女兄在你面前呢,我看你啊,认她当女兄罢了。” 宁巧娘卖乖道:“楚玉哪里能跟女兄比啊,我呆在家里少有能见外人,就觉得她挺好玩的。” 宁芸娘道:“眼看快秋税了,思文要忙着下边的产业,婆母也回来了,最近我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哪里去得知她的消息,不过她倒是听说你成亲的事,让我带了礼来。” 宁巧娘装作不屑道:“就她那穷样,能送什么好东西。”却又雀跃的站起身道:“她送的是什么啊?我们去看看!” 宁芸娘说她不过,再加之她拿了东西并没有打开看,也有点好奇,便跟着她去了。 宁巧娘看到那么大的盒子有些纳闷道:“什么东西那么大啊?难道是枕头?”打开一看,套着衣服的小熊憨态可掬,宁巧娘惊喜道:“这个是什么啊?好可爱啊!”说罢拿出来摆弄一番。 宁芸娘见了也是很意外,笑道:“她倒是别出心裁。” 宁巧娘简直爱不释手,抱在怀里,又发现衣服可以脱下来,兴奋道:“呀这衣服可以脱下来,我可以给它做好多衣服!” 又有添妆的客人进来,见了后道:“这是谁送的?挺有意思的。”宁巧娘正要答话,宁芸娘抢声道:“不过是个小玩意,难得二娘喜欢。”众人便认为是宁芸娘送的,当姐姐的送了解闷的给妹妹,倒是正当。 热热闹闹的添妆过了,第二日的吉时是未时三刻,午时初曹天成骑了高头大马前去亲迎,宁巧娘拜了祖先,又由宁老太太亲自喂了上轿饭,细细的叮嘱了一番,才让宁世远背了出去。 鞭炮锣鼓开道,八抬双顶大轿摇摇晃晃,一路的吹吹打打,曹天成身穿青色九品幞头公服,坐在马上显得风流倜傥容光焕发。 两家离得不远,迎亲队伍便绕了一圈,虽没有十里红妆,六十四全抬也是做足了脸面,各式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家具摆设……还有私下的房产银子,晃花了围观百姓的眼,也羡煞了众多女子的心,是江宁府难得热闹的场面。 楚玉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她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古代婚事。远远见马轿来了,又低下头怕被曹天成看到。 拜堂、牵巾、撒帐、合髻、除花、却扇、灭烛,一系列下来,已是入夜了。一天下来宁巧娘又累又饿,桌上床上的东西能看不能吃,好容易休息了,想吃点东西又被曹天成推倒了…… 三朝回门时,宁芸娘特意跟陆李氏告了罪,回了娘家。 直到午时过半,曹天成才带了宁巧娘回门,虽有烧猪和满车的礼品,却也让宁芸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因男女分席,待用完膳后,宁芸娘拉着宁巧娘进了房间闩上门问道:“他们对你可还好?” 宁巧娘眼神闪烁了一下道:“都挺好的。” 宁芸娘怀疑道:“真的?那今天怎么回事?” 宁巧娘道:“昨夜想着要回门,有些睡不着,今早便起迟了,又梳洗打扮了一番。”拉着宁芸娘得手撒娇道:“真的挺好的,就是规矩比家里严一些,我又是新妇,总有些不习惯的,放心吧。” 宁芸娘这才道:“你啊,做了儿媳可不像在家里,做错了事由得你装傻卖乖的。” 两姊妹又说了会私房话才出,宁母把烧猪切了,分给了四邻八舍,又问宁巧娘道:“你可在知府大人面前说着话了?他有没有提你父亲什么时候能调职?能有个差遣也不错的。” 宁巧娘道:“我不过才嫁过去,哪里能说这般话的,且不说官场上我说不着,就是府里又有太太嫂子,哪里又有我能做主的。” 宁母劝道:“你们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回去好生给他吹吹枕头风,我们家现在也只能依靠你了。”说罢用手帕抹了抹眼角。 宁老太太看不过眼了道:“我宁家什么时候要依靠出了门子的女儿了?难不成那满屋的男子都是摆设吗?” 宁母不敢硬呛,只道:“老爷虽明着是从五品的官衔,可那是虚职,还没从六品的通判、推官来的有实权,若是知府姻翁能调动一下,以后对世远、侄子都是有好处的。” 老太太怒道:“没有真本事,就是给了个五品四品的差遣又能做好?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也有个门当户对!难道我宁家的门楣是需要卖女求荣才能光耀的?!”几个孙辈都是养在她膝下的,宁巧娘换婚的时她正在外避暑,等她得到消息时已是为时已晚,若再要阻拦,不仅会得罪了知府,还会毁了宁巧娘的名声,大发雷霆之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宁芸娘忙劝道:“虽说父亲官职比不得知府大人,可巧娘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嫁给他家嫡次子也不算高攀,只夫妇二人和睦相处,相敬如宾,那便是个好姻缘。” 宁巧娘也扶了宁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放心,我可是你调教出来的,出了这个门,必会嘉言懿行,怀瑾握瑜,不至坠了家里名声。” 姊妹一人一边,好一番劝慰,又插科打诨,宁老太太才算开了颜,宁母闹了个没趣,只在旁边扯着手绢,也不答话。 等歇息了一会,时辰已经不早了,曹天成在宁父的恭维下喝得烂醉,由下人扶着上了马车,宁巧娘不知怎的,悲从中来,哭着拜别了祖母和母亲,方回了曹府。 宁芸娘也跟着拜别,回到陆府已是掌灯时分,因宁巧娘的一番哭,心里有些憋得慌,有心想找人诉说一番,又不知该找谁,只睡下的时候跟陆言安提了几句,被好言劝了几句,自嘲疑神疑鬼后便也放下心来。 第27章 陆言安失踪 在给宁巧娘置办了礼物后,本就囊中羞涩的楚玉愈发捉襟见肘了。她又回了瓦舍卖吃食,生意不错,一个月下来除了开支薄有盈余。 天气愈发冷下来了,十月初一寒衣节,十月十五下元节,楚玉并不了解这些节日,对这些节日也并不在意,只是天冷了,小小的屋子里添置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楚玉每天来往瓦舍和小屋之间,会特意绕路经过丰和楼,有时候跑堂的闲着的时候会跟她打声招呼,陆知安派去监督楚玉的人也被收回去了。 十月是收秋税的日子,陆知安身为转运司副使,既要管理催征税赋﹑出纳钱粮﹑办理上供,又要协助上司监察官吏,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又有官家改了年号,天圣十年成了明道元年,一应的文书封条全都要换,更是起早贪黑,案牍劳形。 就在这紧要关头,有消息传来,陆言安在收租、巡视产业的途中失踪了。 陆家原是江宁下属小县城边小村落的一户普通人家,后来日子渐好后送了陆父识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翻身成了小小的芝麻官,虽然现在是个闲职,可嫡长子陆知安制科后也进了官场,多年经营下来,升到了从五品的实差,倒也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了。陆家起来后,一应的田地房产都置办了不少,加之陆李氏理财有方,开的布庄、酒楼进益颇多,后来身体不好,才慢慢转给了陆言安。每年的夏税秋税时都会去核对账目,处理各项事务,加上路上的时间,一来一回差不多得一个月。 陆家是请了护院的,陆知安几兄弟的身手都不错,陆雨石更算的上他的贴身护卫,这次陆言安只带了陆雨石出门,只剩了最后的行程,陆府大管家接了信过了几天还未见人影,询问之下才发现的两人竟是同时失踪了。 两人是在扬州回江宁府的路上没了音讯的,扬州属于淮南东路,江宁府属于江南东路,陆言安这一失踪,陆知安立马就找了江宁知府曹止庸,曹止庸不仅是江宁知府,更兼任经略安抚司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也是曹天成的父亲。不管是衙役还是军队,要人就必须要找他。 曹止庸听后道:“思远啊,不是我不肯帮你,实是现在正是忙乱的时候,抽调了人手,万一秋税的事情出了纰漏怎么办?可不能因小失了大啊。” 陆知安恭敬的站在下方道:“下臣也知道正是关键时候,万不敢因私废公,只那贼寇猖獗,又正是税钱运送的紧要关头,若是因此有了损失也是得不偿失,不若先派人清了,后面倒也省了事。” 曹止庸道:“思远,你是我看中的,也是周使者的得力下属,淮南东路那边自有他们的安排,这边过来也就几个小村子,那些税钱并不多,往年也并没有事情,在此时派人并不是明智之举。”(周使者:转运司转运使,陆知安的上司,姓周。) 陆知安道:“已是到了冬月,眼见要过年了,这行商坐贾都是要回家了,盗匪亦要宰客过年,如放之任之,怕是养虎为患。” 两人一番的争执后,曹止庸终于松了口,派了衙役前往,陆知安告罪称谢后便离开了,让陆府总管调出几人跟着前往,又写了书信给扬州交好之人,便继续忙碌了,并没有察觉所派衙役多为老弱。 如此过了十来天,衙役们回禀称没发现盗匪,陆言安下落依旧不明,陆家的人还在继续搜索。宁芸娘却是去找了楚玉。 陆言安失踪了十多天,陆李氏和李姨娘食不下咽,寝不安眠,陆雨石的母亲还要强打精神在陆太太面前伺候,偶尔提到能联想到两人的东西,那是执手相看泪眼,可也没有办法,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能找的关系也找了,可连人具体是在哪里不见的都不知道,陆府伺候的都噤若寒蝉,走路跟猫似的。 陆言安和宁芸娘感情甚笃,这许久没有好消息传来,看着跟陆言安面容相似的陆栩,宁芸娘也是天天以泪洗面,先是找了宁父,宁父一心想着要趁着今次考课能得了实差,只说努力想办法却没有行动,又找了宁巧娘,却是连门都进不去。宁世远倒是想帮把手,奈何是宁父独子,被姨娘给哭得只敢劝慰几句。宁芸娘已经没了主意,路过丰和楼的时候想到了孤身一人从天长县到江宁的楚玉,便去找了她。 “什么?不行!”楚玉从凳子上忽的起身道:“且不说山高水远,你一个女人,怎么从江宁一路寻过去?别到时候陆言安没事你出事了!”陆言安出事并没有大张旗鼓,楚玉也一心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又因为“外室”的传言有点避恐不及,等宁芸娘上门时才知道陆言安失踪了。 宁芸娘神色憔悴,身上衣服都大了一号,坐在凳子上道:“我是定要去找思文的,在家等了这些天,我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楚玉坐下劝道:“既陆家大哥已派了人,你又何必非要亲身前去呢?如若陆言安平安回来,却又要去找你,不是更麻烦?况且你还有儿子,总归是要替他多打算的。” 宁芸娘哭道:“实是等在家里太磨人,婆母身体又不好,不敢与她们讲免得更忧心,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管,我是真难受……呜呜……”宁芸娘不过年方二九,搁现代刚成年,平日里再怎么少年老成,此时也失了分寸。 正是上午楚玉在家的时候,宁芸娘带的人都等在门外,楚玉握住她的手,用手绢给她擦了泪道:“正是这个时候你才更要挺住,家里婆母孩子大大小小的都要依靠你,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必不会有事的,等他们回来见着家里一切安好,那岂不是更好。” 宁芸娘哽咽道:“我只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熬着,你能独身走那么远到江宁,可我呢,出了门就是个瞎子聋子傻子!” 楚玉道:“你能侍奉婆母,抚养孩子,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好了,别多想了,外面的人都看着呢,打起精神,可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 宁芸娘抹了把脸道:“说得也是,思文现在不在家,我更是要把家里打理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她也是被娘家人伤了心,一时想不开才要去找陆言安的,被楚玉一劝,也就回过来了,强打起精神。 如此又过了几天,眼见冬月已经过半,陆言安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楚玉去了一趟丰和楼,如若有了消息,让掌柜的着人告知她一声。好在陆老夫人重新接管了一应事务,没有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陆言安正跟着陆雨石躲在山里骂娘,他和陆雨石一路从扬州骑马走官道回的江宁,到了两地交接的地方,一根绊马索把两人都给甩到了地上,好在速度并不快,摔下马的时候又护住了全身,只擦伤了些许,但还没站起身就被一群人狠狠打了一顿,双拳难敌四手,两人反抗一阵后被打晕拖走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被困在一间低矮狭小的山洞里,除了地上垫着的散发一股难闻气味的杂草外什么都没有,陆雨石昏倒在他旁边。 陆言安艰难的坐起身,眼前发黑,脑子里一阵阵的疼,缓了一阵才睁开眼,身边的陆雨石还昏迷着,陆言安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看了看身上,除却一些皮肉伤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口,轻轻的推了推人,并没有醒,陆言安起身侧耳倾听着,听出山洞外好几个人低着嗓音在说话,内容听不分明,似乎分成了两方在争论着。 这时进来了一个瘦削的青年男人,见陆言安醒了,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一般,陆言安问道:“你们意欲何为?做什么绑了我们?”那人也不答话,冷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陆言安紧皱眉头,若是求财倒还好说,就怕是有人看大哥不顺眼想要收拾了陆家,扬州离江宁并不远,他一年也会来回几次,并没有出过差错,这次怎么就出事了?正想着,衣角被拉了一下,低头就看到陆雨石对他眨了一下眼,陆言安心里松了口气,在他手心写道:“可有碍?” 陆雨石摇摇头,回写道:“什么人?” 陆言安写道:“不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久待,身上的伤没有药,等严重了发烧就麻烦。 天渐渐黑下来,外面点了篝火,散发出一阵阵食物的香气。陆言安起身一步一拐的走了出去,外面篝火边围着七八个大汉,先前那人见陆言安走了出去,拿着棍子挑眉道:“公子哥舍得出窝了?”周围一片哄笑声。陆言安道:“他有点发烧了,可否给我们一点水?”那人冷哼了一下道:“发烧了也好,免得……”陆言安眼神暗了下,又道:“不过一点水,能润润喉咙也是好的。”那人甩了一个水囊过来,水囊的塞子没塞好,水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陆言安捡起来对那人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进去了。 陆言安在陆雨石手上写道:“七个人,可能有暗哨。” 陆雨石写道:“可有法子?” 陆言安摇头写道:“等!” 等外面喧嚣声慢慢低下去,进来了两个人把陆言安和陆雨石一捆,扔到旁边便倒头呼呼大睡了。 等天亮后,那些人收拾了一番带着两人往山里走,那几人里似乎有对山里熟悉的,七拐八拐的都没遇到野兽,陆言安扶着陆雨石,心越来越下沉,这可不是求财的样式。 等快到晚间的时候,又找了一个山洞,陆言安两人都没吃喝一点,已经有些受不住了。特别是陆雨石,似乎真有点发烧了,这样下去可不妙。等休息的时候,陆言安对昨天那人道:“可有吃的?我们一天没进食了。” 那人冷笑道:“不着急,现在才哪到哪。” 陆言安道:“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可是如果没有吃的,明天我们便走不动了,你们可要带着我们?” 那人愣了一下,又扔了几个野果过来。陆言安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走回了山洞。 掩护着陆雨石吃完两个果子,陆言安也吃了两个,他们必须要自救,现在不知道他们为何没有直接杀了他们,但若下去,两人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第二天继续往深山里走,如此过了两天,第三天他们路过了一条小径,一边是高山,一旁是约十五六丈的斜坡,斜坡上有些树,两人走在中间,一前一后都是敌人,陆言安咬咬牙,在陆雨石手心写道:“抱头!”,寻了个树少的地方便拖着陆雨石往下滚!前后的人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两人滚下去了,忙也跟着滑下去了。 等两人滑到底,等不及醒神,爬起来就跑,也不辨方向,只一心想逃离身后已经快追上来的人。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陆雨石牵着陆言安的手直往山里钻,他以前偶有跟向文书接触,了解一点山里的事情,此时两人身上没有避毒药物,也没有武器火把,只能咬牙拼命了。 一路上惊了野兔野鸡,还有一些小鸟,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连滚带爬,也不知走了多远,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坐在地上,休息了几息后,陆雨石站起身找了两根棍子,扶着陆言安起身喘着粗气道:“我们慢慢走着,先找点吃的,再顺着溪流往下走,总能找到人烟的。” 陆言安点点头,一手撑着棍子慢慢的走着,陆雨石仔细的找了些被鸟儿啄了眼的野果,又辨认了一些草药摘了放怀里,好在身后并没有传来人声,暂时是摆脱了那些人。 眼见着天要黑了,两人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没有火石,也不敢点火怕被发现踪迹,两人找了个狭小的山洞过的。 那山洞只两人大小,进去后,陆雨石找了树枝干草堵在外面,对陆言安道:“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先值夜,明天我们再找路,放心,大人总会派人来寻我们的,等过了几天就好了。”陆言安嗯了一声吃了东西合衣靠着墙睡了。 如此东躲西藏了几天,好在没有遇到猛兽,两人不敢点火,吃的都是些野果,陆雨石采的草药也很有用,大部分的蛇虫鼠蚁都避开了两人。这天,两人终于听到了流水声。 陆言安惊喜的笑道:“可算是好运,等下看有没有鱼,就这么吃素,我可受不了了。”说罢就要往那边走。 陆雨石拉住他道:“等一下,我们在找水,他们说不定也在找水,等晚上看看再说。” 两人便趴在草丛里。等到了晚上,水边也没有声音传来,陆言安悄声道:“这山这么深,我们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他们吧。” 话音未落,前面便有火光亮起来,有模糊的人声传来,陆言安两人均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些人果然在水边等着他们。 两人慢慢的退了回去,等听不到水声了陆言安方道:“他们总不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吧?” 陆雨石道:“估计附近的河流都有人,他们里面有山里人,比我们熟悉,我们先往山下走,大人若是派人来找,总是要上山的。” 陆言安道:“若大哥的人找来,必能通过歇马亭知道我们大致离开的地方,可现在我们在山里绕了这么多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万一走到另一座山呢?” 两人一时无语,只往前走着,好在有些微的星光照着不至于看不见。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找了山壁停下来休息。轮着睡了一会,又起身往山下走。 也是两人时来运转,如此又走了几天竟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很小,也就几户人家,两人进村的时候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很多天没洗澡,身上是又脏又臭,差点被人当成了乞丐。 两人讨了水喝,又问了路,村民不知江宁府在哪里,只说了去镇上的方向,那也有十来里。两人谢过后便走了。好在那些人没想到两人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大山,这个村子里的人也还没有被报复。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到了镇上,陆言安并不敢去找监镇,只问了路人最近的县城在哪里,问了好几个,才算知道了这里离江宁并不远,约么三十来里,赶路的话今晚就能到。 两人来不及庆幸,又相互打气,搀扶着一路走到了江宁。 到江宁已是入夜,好在城门还没有关,两人被当成流民不允许进城,又没有钱缴税,正想着要不就在城墙下休息一晚,却发现楚玉出城了。 楚玉这些天晚上都没有出摊,陆家能发动的人手都被派出去找陆言安了,那怕有陆知安与守城兵卫说了要仔细看陆言安是否回来了,可过去了那么些天,守城的也就松懈了,楚玉每天早晚都要去各城门口看一下,免得陆言安真回来了进不了城,今天正好被她碰到了。 缴了进城费,楚玉又说了好些好话,陆言安两人才被放了进来,楚玉忙带着人回了陆府,在门口与两人告别道:“家里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先进去吧,有事以后再说。” 陆言安摸摸脑袋道:“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真不是滋味。” 楚玉笑着推了他们一下,转身走了,好在路上坊市未歇息,正热闹着,她住得也不是很远,倒是很顺利的回家了。 第28章 宁巧娘被苛待 当陆府的门子打开角门看到衣衫褴褛的陆言安两人时,那表情说不得是惊喜还是惊吓。陆言安推开他进门问道:“大哥回来了?家里一切可好?”那门子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小跑着高声道:“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宁芸娘正抱着陆栩垂泪,听到外边由远及近的声音,擦了眼泪开门道:“何事如此吵闹?”有洒扫的丫头跑进来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宁芸娘一听,抱着陆栩就往外跑。等到了正厅堂的时候,陆知安、陆李氏、李姨娘都到了,正围着陆言安两人。 陆李氏忙让下人烧水、端饭、又让陆言安去换衣服,又含着泪问:“可曾受伤了?有哪里不舒服?”陆言安道:“还好只是有些擦伤,等下洗完澡后擦点跌打药就好。”一听两人受了伤,陆李氏又是一叠声的找大夫。李姨娘在旁边滚着泪话都说不出。 好容易安抚好一众人,陆言安两人吃了点稀粥,好好的洗了澡,舒爽得让人呻.吟出声。 在陆李氏的强烈要求下,还是让大夫给两人把了脉,上好药,好在并没有大碍,只需调养一番。陆知安让陆雨石下去休息,又放了他几天的假,陆言安却是跟着到了书房。 见着陆言安平安回来,陆知安常年严肃的脸难得的带着轻松。在陆言安说了这些天的遭遇后就让他回去休息了,自己在书房待了一晚上。 陆言安回到院子,陆栩已经睡了,宁芸娘正站在门口不停的张望着,见了陆言安,未语先泪,陆言安忙上前给她抹泪,宁芸娘自己先笑道:“这本是喜事,看我,有什么好哭的。”陆言安去看了一眼陆栩转身拥着宁芸娘睡了,中途惊醒数次暂且不提。 第二天凌晨,陆李氏派人告知宁芸娘免了他二人的请安,宁芸娘思索后还是去了。陆李氏正和李姨娘商量着给陆雨石的赏赐,听下人道宁芸娘来了,便笑着对李姨娘说:“这倒是个不躲懒的。” 待宁芸娘坐定后方道:“思文这次受了大罪,待醒了,让厨房做些好的给他补补,要什么自去找管事的要,尽有呢。” 宁芸娘起身福礼称谢道:“谢婆母体恤,只昨夜里大夫说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担心虚不受补。” 陆李氏点了头,想到什么似的道:“昨夜听说是一位小娘子把他们带进来的,拿些东西让人去谢一声罢。” 宁芸娘道:“那位小娘子正是前些日子跟着我去了静心庵的,既是熟识之人,不若我跑一趟,以示看重?” 陆李氏道:“正是熟识之人才不能让你亲去,思文这一回来,多的是人看着,别给她添了麻烦倒不美了。” 宁芸娘称是,又闲话了几句便告退了,等回了院子,看看在隔壁睡着了的陆栩,又回房看着还在熟睡的陆言安,还有一丝恍若梦中的感觉。 有陆李氏身边的嬷嬷前来送了些东西,大都是山参、茯苓之类的,额外备了些东西给楚玉,宁芸娘看了清单,又加了一只素银簪子,让大丫鬟送去了。 没过多久,却见那丫鬟面色怪异的将东西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宁芸娘道:“怎么?不合她心意?” 那丫鬟跪在地上低头道:“楚小娘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奴婢给了几十文,说是昨日的进城费,其他的让奴婢带回来。” 宁芸娘听后也不知该怎么办,让那丫鬟拿着东西跟着去了静雅轩。 陆李氏听罢道:“倒是个心思清明的,也罢,先收起来吧。” 楚玉内心是及其非常特别想要那些东西的,单说那银首饰,工艺精湛,成色极好,重量十足,若是换成银子怎么也得三四两,可她能收吗?陆言安算是她在这个世界少有的朋友,她也只算是顺手帮了一下,而且她一人独居,若是不小心漏了财,被有心人惦记就糟了。 天气越来越冷,陆言安的身体在一众人细心的调理下已是大好,等被允许出门时已经是腊八了。 腊八早上,楚玉早早的起床,她跟邻居并不相熟,也没有可以互送腊八粥的人,早前听隔壁聊天说是城外小叶寺今天会派粥,想着距离不远,出了城半个时辰就能到,便任性的收拾收拾跑去小叶寺了。 楚玉一路跟着香客到了小叶寺,排队领了粥,喝完后添了些许香油钱,又上了几柱香,慢慢的在前殿闲逛着。 小叶寺香火不差,今天更是旺盛,楚玉逛了一会觉着无趣便要回去,出寺庙后走了一会,楚玉总觉得有人在后头跟踪她,转身又没有看到嫌疑人,她心里有些发慌,暗中加快脚步,最后都快跑起来了。忽然一个男声喊道:“楚小娘子且稍等。” 楚玉一听,更是拼了命的跑,脚都快抡成风火轮了。 那人快步追上她,道:“我娘是宁家二娘的乳母,楚小娘子可有印象?” 宁巧娘的乳母?楚玉对此人有些微的印象,毕竟宁巧娘每次去她房里都是那位妇人送来的。 楚玉停下脚步转身,仍是很警惕的保持距离道:“那又怎么样?我又不认识你。” 那人喘着气道:“我这般做也是无奈,只请小娘子救救二姑奶奶和我母亲。” 楚玉道:“莫名其妙,什么救不救的,宁巧娘出了事,你不去找宁家找宁世远,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人满脸沉重的拱手道:“实是官人根本就不管,不然我也不会做出如此之举,二姑奶奶在曹家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那曹天成稍有不顺心便是一顿的打骂,而知府夫人只说二姑奶奶是宁府攀附上去的,又说必是她做得不好才会让曹天成发怒,反倒又责骂于她,那些下人也见风使舵,平日里克扣饭食不说,这天气冷了,屋里竟是连丝炭也没有,我母亲有心想要出府买些回去,却是连门都摸不得,又怕走后二姑奶奶身边连个护着的人都没有,还是前些天我大哥添丁,死乞白赖的才让我娘亲出来了半个时辰,她叮嘱我让先找官人,若是官人不理便来找小娘子,那曹家势大,好容易小娘子今天出了城,我才有机会与你说明,还望小娘子发发善心,救救她们罢!”说罢又是深深的揖了一礼。 楚玉忙往后退躲开道:“这事你为什么不去找宁世远?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帮得上忙,你找也应当找宁家人去。” 那人泪流满面道:“我也将这事禀了公子,公子也曾上门去过,却也是连內衙的门都进不得,只说内外有别,在角门外便被门房打发走了,因着回去与官人吵了一通,被按在台阶上打了一顿,现在还起不了身,老太太倒是进了门,却被知府夫人敷衍,连二姑奶奶面都没见到。” 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泗横流,好在是中午,路上并没有其他人,楚玉也觉得别扭极了,转脸道:“你先擦把脸,也让我想想。” 她对宁巧娘是很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并不足以让她对上在江宁可以说是一把手的曹家,况且她一个平头百姓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又有一句话,清官难管家务事,如若她插手,不管好坏,最后估计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那人用袖口胡乱抹了一下,对楚玉笑了笑。 楚玉道:“这事我知道了,我先回去想想应该怎么做。”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不会诳你的。” 那人尴尬一笑道:“那个,小的进城也是走这条路。” …………………… 楚玉到家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她干脆买了几个馒头裹腹,去了丰和楼,她想让掌柜的给宁芸娘带个信,没成想刚好陆言安两人正在此吃饭。 陆言安身体已经大好,但家里人并不让他似以前一般到处跑,今天早起请安,又一处吃了腊八粥,在陆李氏面前讨好卖乖了多时才被允许出来散心一个时辰,谁知他出来了就跟放鸟归林一般,宁芸娘又心疼他吃了多般苦头,一味的依着他。先是去了楚玉那里想说声谢,见大门紧锁后便悠哉游哉的满街晃,累了便去丰和楼自留的雅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正细嚼慢咽,门外就响起敲门声,随后跑堂的禀道楚玉来了,想见宁芸娘。 楚玉被恭敬的领进门,宁芸娘站起身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可巧今日有牛犊,让他们捡了上好的端上来。”陆言安用筷子隔空点了楚玉一下徉怒道:“你可是真难找。” 楚玉告罪道:“今天不是腊八嘛,听人说小叶寺施粥,便去凑了热闹。”见宁芸娘吩咐了一堆的菜,忙又道:“我是吃过饭来的,不必如此客气,我找芸娘有点事情商量。” 宁芸娘吩咐完后招呼楚玉坐下后道:“尝尝荷叶香酥牛肉,是难得的口福,等吃完我们俩再好好叙一下旧。” 雅间很大,被一扇屏风隔断,里间吃饭,外间另置了两张座椅并一张桌子,宁芸娘拉着楚玉坐下又让人添了茶又寒暄了几句,楚玉看着周围下人对宁芸娘道:“这几位可曾用膳了?” 宁芸娘挥手让人自去休息,待人都退下后问道:“怎的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玉把今天城外的事情一说,宁芸娘皱眉道:“那人可有说叫什么名字?” 楚玉摇头道:“因着当时附近无人,我心急并没有问他。”又详细的描述了那人的长相衣着。 宁芸娘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跟二娘乳母的儿子有点像,这样,眼见思文身体已大安,我明日带他回娘家探望一下婆婆(奶奶),再问一下远哥儿,看情况是怎么样。” 楚玉道:“那便一切依托你了。” 宁芸娘苦笑道:“这事闹的……” 楚玉把事情告知宁芸娘后便也没有再管,只每日会特意路过府衙內衙。 第三天,宁芸娘让人请了楚玉去丰和楼,依旧是那间雅间,楚玉进去后门便从外面关上,越过屏风,宁芸娘独自一人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街道发愣。 楚玉轻轻在屏风的护栏上敲了敲,听到声音宁芸娘转过头来,也不起身,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楚玉,楚玉也由此看出了几分。 待走到窗户,楚玉站着往下看,三层的高度并不高,下面行人或匆忙或悠闲,总逃不开生活二字。 宁芸娘也转头看向下面,良久后轻轻道:“我很庆幸婆婆为我选了思文。” 楚玉没吭声,宁芸娘把窗户关上,又道:“先前思文不在的时候我想着让二娘帮忙,没进着门,还在心底怨了她几句,可如今……” 楚玉走到桌旁坐下问道:“宁巧娘真的被苛待了?你们可曾见着人了?” 宁芸娘也走过来挨着楚玉坐下道:“他们根本不让二娘跟外人接触,婆婆也只是从细枝末节猜想的,可她也没有办法,出嫁从夫,又有汪泽渝秋后处斩的事,也只是叹说二娘命不好。” 楚玉冷笑道:“说什么命不好,这里面宁巧娘可做错了什么?那男人犯罪是她按着的还是怂恿的,别的也不说,就说今天这事,她是受害者吧,为什么不去谴责那衙内,反而要自叹命不好,什么狗shi逻辑?” 宁芸娘被呛声也没有生气,只叹道:“现如今,我们连二娘的面都见不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楚玉想了想道:“你可曾跟陆言安的大哥说了此事?” 宁芸娘摇头道:“我连思文都没有告诉,大伯又怎会知道呢?况且大伯与知府素来不是很和,权势也比不上,说出来只能让思文白白担心。” 楚玉道:“你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你与他说了,多个人法子总归会多一些的,况且男女想法不一样,他能想到的我们不一定能想到,就当多一条思路。” 宁芸娘有些犹豫道:“可思文身体刚好点,若是思虑太多,怕是对身体不好。” 楚玉道:“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没有弄清楚,他大哥在官场多年,好歹人脉比你我要多,若是他能插手查探一下,总比我们自己似无头苍蝇乱撞要好的多。” 如此思索再三,宁芸娘也终是咬牙点头答应了。 第29章 楚玉入陆府 宁芸娘听了楚玉的劝告,晚间休息的时候与陆言安说了,陆言安思索一番后道:“毕竟是后院内帷之事,大哥不合适,倒是母亲,她常出入各种妇人所在的场合,要是她能帮把手事情会容易很多。” 宁芸娘不安道:“若求了大伯,倒还算是平辈之间的情谊,若是惊动了婆母,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陆言安安慰道:“母亲自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你若觉得劳烦了她,只更用心伺候便好。” 宁芸娘仍是惴惴,陆言安只说自己累了,宁芸娘便抛开那些念头,只服侍着他睡了。 第二天早上请安后,陆言安便离开了,宁芸娘扑通一声跪在屋子中间,陆李氏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宁芸娘昨夜没睡好,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低着声音把宁巧娘的事情说了。 陆李氏大感意外道:“那知府夫人我是见过的,看着倒是大家夫人的模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宁芸娘泣道:“这事本不该劳烦母亲,只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二娘不过刚及笄,便遭遇这事,还请母亲可怜一二。”说完便伏倒在地。 陆李氏道:“这事需得从长计议,说到底也是他们自家的事,宁府倒也罢了,若是你我插手,怕是会惹人非议,且事情到底如何,还没有定论,你先起来罢。” 宁芸娘又磕了个头方站起来。 已到了腊月中旬,各府正是开始忙乱的时候,收礼送礼人情来往,又要办置年货,还要安排人员值守,陆李氏并没有腾出时间打探宁巧娘的事,宁芸娘也乖巧的不问,陆言安倒是跟陆知安提了一句,陆知安只一句知道了便打发了他。 楚玉每天也是很忙,年后要休市七天,到初八才会开市,又正是生意好的时候,每天也是忙得不行,倒是早起买东西时依旧会绕着府衙后门走一圈。 很快就到了除夕,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贴了年红,换了桃符,笃笃笃,咕噜噜,刺啦啦,伴随着一阵阵的声音,楚玉开始了一个人的除夕夜。 除夕夜要守岁,灯火也要点通宵,楚玉吃好后就着灯光包了一些汤圆和饺子,然后拿了一本书开始看起来。这书楚玉已经买了有一段时间了,看起来非常晦涩,没有标点,且算是繁体字,好在她曾经特别喜欢看港片,大半的都认识。艰难的咀嚼了一会后,楚玉放弃了,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了起来,字是认识但是不会写。 等屋外传来一阵阵爆竹声,楚玉伸了个懒腰,添了些炭,打着呵欠上床睡了。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宁芸娘早早的准备好,和陆言安带着陆栩坐了马车去了刺史府。一众人从上午等到下午,从满怀期待到忐忑不安,眼见快到傍晚了,方有曹家女使来说二少奶奶生病了起不来床,二少爷跟她伉俪情深正照顾着,不便前来,准备了礼物前来赔罪。 宁老太太道:“既她病了,芸娘,也别嫌累着了,跑一趟吧,替老身送一些东西过去。” 宁芸娘正要答话,那女使却道:“正是年节上,各府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二少奶奶正病着,过了病气,倒是不美了。” 宁母也有些生气了,道:“我这做母亲的倒也不担心病气什么的,且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或是因着挂念娘家方生病的,我走这一遭还能让她好一些。” 那人回道:“家中太太夫人都归宁了,一时倒也没主子招呼,不若等他们回来后我再禀了。” 不管怎么说,都被那女使软中带硬的顶了回来,众人再不满,想着年节上,只能按下,倒是心里却越发的不安了。 宁家人没见到宁巧娘,楚玉却见着了。 刚过了年,楚玉很闲,她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又没有手机电脑可以消遣,商铺基本上都关了门。只有在后院里除除草,松松土。要不就看那本难懂的书。如此几次后楚玉有些受不了了,穿上衣服围了披子(围巾)便出门走走。 刚出门就打了个哆嗦,一路上的爆竹碎屑,好在没有雨雪,热闹的爆竹声驱散了楚玉心头那一丝怅惘,小声的哼着歌,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上。 府衙的內衙是家属住的,单独开了门,正对着大路,平日里还有一些生意担子,卖卖吃食和小玩意,今日倒是清静了,楚玉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拿出书,一手用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不一会又觉得枯燥了,手脚也冻得生疼,楚玉站起身跺跺脚,又呵呵手,准备回家了。 这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从旁边的巷子里传来,楚玉好奇的停了脚步张望着,一个蓬头跣足的小个子先钻了出来,看衣着是个女性,后边十来个手拿扁担、木棍之类的仆人打扮的跟着追了出来,一棍打向那人的头,那人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后面的人对着一阵的拳打脚踢,楚玉见状要躲开,只听那女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救命,救救我。” 楚玉一听,顿时转头仔细看向那人,有仆从恶狠狠的看过来怒骂道:“瞎了你的招子,再看给你挖了。”说罢示意旁边的把那人拖回了巷子,边走边骂咧咧的。 楚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那鼻青脸肿狼狈万状的正是静心庵一别后没再见面的宁巧娘,曾经活泼开朗,性格豪迈,浑身娇骄二气的小姑娘面目全非,被人像破布一般的对待。 楚玉浑浑噩噩的回了家,把门关上,又抵了门,便滑坐在地上。因为她的怯弱旁观,让一个比囡囡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进了地狱。她恨恨的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又强打起精神准备想办法。 宁巧娘她是一定要救的,可是她身无一物,便只能借用外力,而她认识的富贵人家,就只有陆言安,陆言安的哥哥官阶似乎不小,而陆言安上次的失踪多多少少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别的不说,起码城门守卫为了给陆大人面子,怎么也不会就这么不上心的把陆言安挡在城外,而陆言安也乖乖的就这么妥协了,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谁能让他如此忌惮? 确认了曹家是敌非友后,楚玉又想着以什么样的理由说服陆知安,思来想去都没有,陆知安不会也没有理由为了宁巧娘直接对上曹知府,那么就必须要有利益的冲突,什么样的利益能让陆知安心动,然后出手? 楚玉努力的回想着记忆中宋仁宗在位发生的事情,愤怒羞愧让她的脑子格外清醒,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在整个古代史来说,宋仁宗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是仔细学习了解这个帝王,一般是不会特意去记忆的,楚玉也只在历史书上粗略的瞟过,反倒是电视剧里出现的比较多。 楚玉埋头仔细的梳理着记忆中关于宋仁宗的历史。北宋三冗两积,臣强君弱,赵祯是宋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他一生无一子长成,最后皇位是传给了他的侄子;性格宽厚和善,所以谥号为“仁”;好像是有几个皇后来着?反正第一个郭皇后是太后选的,不得他的喜爱,太后还在,郭氏应当也还活着。对了,“狸猫换太子!”宋仁宗现在并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不是刘太后而是李宸妃,但李宸妃现在是死是活她不知道,楚玉如果用这个消息跟陆知安讲条件,估计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杀她灭口! 思来想去,楚玉硬是没有想到任何的办法,可宁巧娘等不及了,她被带回去多半会被打得更惨,反正自己无牵无挂,或许死后还能穿越回去见到父母家人呢,楚玉咬牙,拼了! 等她醒神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炭火没点,有一丝的余温也随着时间散去了,楚玉冻得浑身僵硬,艰难的爬起来烧了炭,坐了好久才暖和起来,心里有事又伴着偶尔的爆竹声,睡得并不安稳。 正月初三,被称为赤狗日,是不能寻亲访友的,楚玉也管不了那么多,自我安慰说自己不是访友,待在陆府角门外磨蹭到辰时才做足了心理准备敲了门。 那门子正坐在门房里,里面烧了炭,暖呼呼的,听到敲门声愣了一下,今天怎么会有人上门?又是一阵的敲门声,他便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依依不舍的离开门房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黑色直领对襟的棉衣,脖子上围了同色的披子,头发束了起来扎了根木簪,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敲什么敲?找谁啊你。”那门子把门开了一溜小缝,伸出半张脸不耐烦的问道。 楚玉道:“小女子楚玉,特来拜访陆少夫人,还请小哥帮忙传一声话。” 当初楚玉被传是陆言安外室,又有宁芸娘不时的提及这个名字,连陆老太太那都挂了名,那门子自是知道,忙道:“那劳烦小娘子稍等,我这便去禀了爷。”说罢关了门匆匆的向陆言安院子跑去。不多时宁芸娘身边的大丫鬟便亲来接了楚玉。 陆府是陆家置的私宅,里面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无一不精巧别致,楚玉也顾不得看,跟着进了宁芸娘得院子,夫妇俩正带着陆栩在正屋玩耍,见了楚玉来,宁芸娘笑道:“你这可是稀客,来,栩儿,见过你姨母。” 楚玉勉强笑了一下,对宁芸娘道:“我知今日本不该上门,只有急事,还望见谅,也没带什么像样的东西给小宝宝,真是不该。” 宁芸娘见状把陆栩递给奶娘,让她把他带到旁边的屋子,关切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楚玉点点头,对陆言安道:“陆大人可在家?你能给我引荐一下吗?” 陆宁二人面面相觑,陆言安道:“今日大哥正在家里,你……怎的找他?” 楚玉摇头道:“这事不能告诉你,我需得见了陆大人才能说。” 陆言安思索一下后道:“那你跟我来吧,这时候大哥应当在书房,我带你过去。” 楚玉笑笑道:“那便多谢了。” 陆言安这次没有带扇子,准备敲她的头发现够不着,便悻悻地放下了手。 陆知安正在书房练字,听到陆言安带着个女的过来书房,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气,干脆的放下笔道:“让他们进来吧。” 楚玉跟着陆言安进门后见着了坐在书桌前的陆知安,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陆栩洗三时,只匆匆一个照面,连有没有说话她都忘记了。 陆知安对这个做事有些不按常理的女子有些印象,淡淡的问:“有事?” 陆言安咬了一下舌头,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还没说话就听楚玉道:“楚玉有些话想对陆大人说,恳请陆大人摒退他人。” 陆知安还没说话,陆言安就惊道:“你疯了,你和大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楚玉看着他道:“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总归是不会让陆大人吃亏的。” 陆言安有些无语,看着他大哥,陆知安想了一下,挥手让他出去了。 陆言安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拖着步子往门外走去,关门后迅速趴在门上侧着耳朵偷听,奈何书房是重地,隔音效果不错,耳朵都伸长了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 楚玉待陆言安关门后咚的跪了下去,好在天气冷了,地上铺了一层毛毯,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陆知安挑了一下眉,只听楚玉道:“楚玉向来只跪祖宗父母,今日一跪,是希望陆大人能伸把手救救宁巧娘。” 陆知安道:“这事听说过,可这是曹宁二家的家务事,你要跪也应当去跪宁大人。” 楚玉道:“我虽未见过宁大人,可也了解一些事,如果跪他能有用,当初宁巧娘的事情就不会让我知晓了。”说罢便将昨日见到的通通告诉了陆知安。 陆知安道:“我虽则有些同情,可这事与我无关,于公,曹大人官阶比我高,我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对上他,于私,这是他们家事,万没有下属能管上级家私的。” 楚玉抬头直视陆知安道:“我虽不懂政.治,可也知道审时度势,曹府与陆府虽不说势同水火,但也绝对不是盟友,若能把曹家拉下马,对你、或者对你们而言,绝对有益无害。陆大人应当比我清楚,本朝官职多,差遣少,等着看曹家笑话,痛打落水狗的多的是。” 陆知安从旁边拿了一本闲书,慢条斯理的翻看着,淡淡道:“你倒是敢说。” 楚玉道:“当今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官家渐长,难免会有权势相对的时候,曹知府的年龄和官阶,绝对不是官家扶持起来的,那么他便是太后的人。”刘太后在后世是与吕后(吕雉)、武后(武则天)并称的人,可她死后,赵祯还是换了大批的官员。 陆知安把书扔到桌子上冷哼道:“刚说你胆大,你倒是越来越无忌了!” 楚玉也不接话,又道:“都说天家无父子,况且他们还不是亲母子……” 只听哐的一声,陆知安惊得直接站起身把桌上的砚台碰倒了,陆知安转出来掐着楚玉的两颊下巴把她提起来道:“你说什么?” 楚玉被迫站了起来,陆知安脸色神情声音都没有变化,却硬生生的让楚玉打了个寒战,因为被掐着,模糊不清道:“当今官家,赵祯赵受益,他的亲生母亲不是刘太后。” 陆知安一把把楚玉甩在地上,然后去察看门窗,因着天气冷,只一个窗户开了缝,陆知安打开门,也不管因他忽然关门摔倒在地的陆言安,直接吩咐门外的管事道:“把附近把严实,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还有,让人去查一下刚才有没有人经过我的书房。”管事应声后,陆知安又让人强行的把陆言安送了回去。陆言安摔倒的时候瞄到了倒在地上的楚玉,有心想要说些好话,看到自家大哥的脸色,只敢说一声“大哥息怒”便被请走了。 让人把炭盆拿了出去,又关好门窗,陆知安踱步到楚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一个乡下来的粗野女子,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楚玉被摔得有些难受,站起来看着陆知安道:“我从哪里知道的不能告诉你,想必你曾经调查过我,甚至比我自己知道的还详细,你若不信,可以去查,当年宫里有一位李氏妇人,生下孩子后狸猫换太子把孩子掉包了,而身家背景并不显赫的刘氏也因此成了皇后,至于李氏是死是活,那我就不知道了。” 陆知安问道:“此时还有谁知道?” 楚玉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就你和我,对了,还有一个小娘娘,但我不知道指的是谁。”她记得宋仁宗有个养母,但是具体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陆知安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楚玉重又跪下道:“我将此事宣之于口就没有打算活着,但陆大人君子一诺,希望你能尽快把宁巧娘救出来,迟了我怕是只能剩一具尸体了。” 陆知安慢慢踱到桌子后面,极速的思考着,这事太大了,他必须好好的考虑应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把陆氏众人牵扯进来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利益。 楚玉最后被陆知安给“请”到了陆言安院子旁边的锦绣阁,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至少陆知安当时没有灭口,那她活下来的机会应该蛮大的。 第30章 陆府日常 陆李氏听到有个二八女子上门并不以为意,但知道那女子是找陆知安那是一喜,可是盼望已久的大儿媳来了?接着又忧心起来,这……大过年的单身上男方家的门,家教上面怕是……又得知这人正是原先与陆言安传“绯闻”的,就有点迷糊了,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又听人禀说楚玉与陆知安单独在书房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又有陆知安亲口吩咐的“好生招待”简直都要气炸了,啊,怎么着,这是讹上他们家了?当时就要去找楚玉好好“说道说道”,被李姨娘并几个嬷嬷劝了下来。 楚玉午饭是在陆言安的小院子吃的,小厨房出品,味道不错,吃完后几人在院中石桌旁坐着聊天,宁芸娘道:“这下可好,能有个人能陪着我了,总不用老是找不到你人。” 楚玉抚胸装模作样道:“天地良心,我天天的可就那几处地儿可去,哪里来的总啊~” 宁芸娘被她逗得咯咯笑,暂时忘记了一系烦心的事,陆栩被她抱在怀里,看着母亲笑了,也伸出两只小胖手在那里喜庆的拍着。 几人又逗乐了一会儿,宁芸娘忽然对陆言安道:“思文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才也没吃多少,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言安毫无风度的趴在桌子上拖长着声音道:“没事。”他这辈子都没见到自家大哥那么难看的脸色,不敢问他出了什么事,回院子的路上问楚玉,也只说她惹了个大.麻烦,求了陆大人帮忙,让他心里犹如百爪挠心。 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宁芸娘心道,楚玉拿了茶掩嘴笑道:“他可能是担心你以后顾着我不管他了,心里醋了呗。” 宁芸娘似信非信,看陆言安没搭腔,便按下了怀疑。 楚玉放下茶盏道:“今日鲁莽,不知府上可有其他人,我能去拜见吗?” 宁芸娘笑道:“今日初三,不得待客,晚间请安的时候我与婆母说一道,明日再去吧。” 楚玉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实在是无理了。”哎,一入候门深似海啊,虽然不知道陆府有没有爵位,可这一溜的规矩,还是让她头大,只盼着这些事能早些了结了,她好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第二天一早,楚玉还在睡梦中,就有人来敲门道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楚玉模模糊糊的看了一下滴漏,还没到卯时,这大户人家也不能睡懒觉啊。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快速的穿衣洗漱,跟在陆言安和宁芸娘身后去了老太太屋里。 楚玉等在屋外面偷摸着打了几个呵欠,等陆知安和陆言安请安走后,里头老太太发话要楚玉进去,楚玉整整衣服表情,跟在一位嬷嬷的身后进去了。 站定后,楚玉福身——她的福礼并不标准,还是昨天突击跟宁芸娘学的。陆李氏并不喜欢楚玉,总觉得这女子怪里怪气的,长得倒算周正,也没把情绪显在脸上,只问道:“可还住得习惯。” 楚玉又福身回道:“府上管事周到,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这还多谢了陆大人义薄云天。”接着就是一顿的彩虹夸,什么器宇轩昂、才高八斗、出类拔萃……把陆李氏弄得那叫一个皱眉,心想这楚玉跟老大也就相处了那么一会,能知道他那么多优点? 楚玉一见老太太皱眉,暗道坏了,她忘了男女大防了,只能补救道:“这次遇到了难处,还是陆大人路见不平收留了我,才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至于受人欺负,陆大人真是我辈心中楷模人中君子……” 陆李氏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楚玉昨天已经跟陆知安对好口了,就把上次曹天成的事拉出来说了,陆家两兄弟都嫌这事腌臜并又想着楚玉的名声,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正好这次拿来做了掩护。 宁芸娘听后也是气愤得拧着手绢道:“二娘自从进了知府家的门,连面都见不着,过年不让她归宁还说守在她身边,这就是他曹家的家规吗?” 陆李氏也大感意外道:“还有这等的事?这……堂堂衙内,居然敢当街虏人,未免也太胆大了!” 楚玉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疼倒是疼,就是没眼泪下来,只好用手帕捂住嘴做哽咽状:“望太太恕罪,楚玉实是没了其他的法子,又不愿被人欺辱,只得求了陆大人,陆大人急公好义,又看在二爷和二奶奶的份上让我暂避,我真是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陆李氏忽然奇怪的看着楚玉,楚玉回想自己地言行,是不是做戏太过了,老太太问道:“我听你说话,是读过书的?” 楚玉心底松了口气,面色不显道:“回太太,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算不得读书。” “听着你这说话,倒也算出口成章了,可不是识得几个字啊。”老太太越发怀疑道。 楚玉心想这老太太怎么比自家太后还难忽悠啊,一边从怀里掏出书双手递出去道:“我只是闲着的时候偶尔会看点书,这书酸涩难懂,看了好久还没看完呢。” 旁边一个嬷嬷接了书奉给陆李氏,陆李氏翻开一看,书页有明显的褶皱,显然是经常翻看的,便合拢后让嬷嬷还给楚玉道:“你倒是个有上进心的。” 楚玉道:“也不是什么上进心,总想着,能多点本事它也不压身,总是好的。”宁芸娘也在旁边帮着说了几句,这一早上的才算完。 等二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楚玉才对宁芸娘道:“老太太可真厉害。”当初她家太后为了逼婚,那是一吵二闹差点没上吊都能让楚玉五俩拨千斤的给绕了,这老太太可严厉多了。 宁芸娘道:“婆母以前是管家的,这屋子里的事,铺子里的事,那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可都是一把抓的,只是后来身体微恙,才休息了的,她可是我们家的主心骨,有她在,天大的事也不是事,上次思文出事,也多亏了婆母出面。” 因着是客人,楚玉此后并没有像宁芸娘那般每日晨昏定省,但她每日也是早早起来,也不好意思到处乱晃,只在锦绣阁和宁芸娘所在的舜华院来回,东摸一下,西蹭一下,就这么过了几天,虽然有宁芸娘不时的跟她聊天,她也有点无聊了。见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古代妇女怎么就那么能闷着呢? 这般想着,又拿出书来啃,宁芸娘上次听说她看书后从自家书房搬了不少的书过来,游记诗赋分门别类,依楚玉文言文的翻译速度,还不知道能看到何年何月去。偶尔她又担心宁巧娘,有心想去问一下陆知安,但他早出晚归的,连陆言安一天也就早晚在陆李氏那里能见一面,楚玉更不能透露一点给宁芸娘,担心她着急忙慌又出了岔子。 宁芸娘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是拿得出手的,楚玉只会五子棋,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楚玉在地上陪着陆栩玩,宁芸娘在旁边要么弹琴,要么看书,玩累了俩人一起喝茶聊天,有一次陆言安从外面经过,嘀咕了一声:“这怎么看着比我还像一家三口啊?” 陆家人口简单,后院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老大陆知安从政,老.二陆言安从商,老三还在读书,这一辈又只有宁芸娘一个女性,并没有所谓的宅斗,陆老太太人老成精,对嫡出庶出分得清明又没有对立感,对身为客人的楚玉好生招待让她宾至如归,那番做派处事让楚玉深感敬佩又有点忌惮——若是在宅斗文里,那绝对是正反两派争相巴结拉拢的对象。 正月初八,开市开衙,陆知安更是忙得见不到人影,放衙后大多是去应酬了,楚玉没多加打探,偶尔与房里的洒扫的人聊天能得知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说实话,楚玉是及其愿意过这种日子的,有闲有钱,还不用收拾房间整理院子,只需把自己拾掇清了,那日子是楚玉穿越过来过的最清闲最舒适的,最主要的是宁芸娘的大丫鬟看楚玉的发型不顺眼,心灵手巧外加眼疾手快的给她梳了发型,一天一个样,倒是比以前顺眼多了。只这日子过久了又憋得慌,要是能有个无限电量的手机就好了~ 因着楚玉是女子,为了避嫌,大多都是和宁芸娘与陆栩单独在舜华院吃的,小厨房出品,厨娘的技术不错,楚玉有心想偷师,见天的往厨房奔,她技术虽是平常,奈何她吃过的东西多啊,上到酒店饭庄,下到夜市排档,各种美食都能说出一点道道来,厨娘也暗喜想从她这偷摸着学点,于是两人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印象都不错。 日子就这么流水的过着,正月十四到了,阖府上下都开始忙着挂灯,宁芸娘也开始忙着给宁巧娘准备东西。宁巧娘去年出嫁,现在算来还是新妇,“灯”又与“丁”谐音,因此今年宁家是要给宁巧娘送孩儿灯的,若能借此见她一眼,也能安慰一下宁芸娘。 正月十五,江宁府格外的热闹,那踩高跷的,舞龙灯的,猜灯谜的,放河灯孔明灯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宁芸娘昨日让人送去刺史府的花灯倒是被送进了知府內衙,但没见着宁巧娘,心里更是心慌意乱。 楚玉看在眼里,心里也着急,可她什么消息都不知道,更怕胡乱做了什么反倒打乱了陆知安的计划,只能岔开话题安慰宁芸娘。 陆栩是二月二的生辰,周岁正是要好好操办,虽不用宁芸娘太过操心,也算是把她的心思挪了过去。 陆言安想着上元节热闹,宁芸娘与楚玉又久未出门,便想着带他们出去逛一下,话刚出口就被楚玉婉拒了,只说天气太冷不想动弹,宁芸娘又不好意思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便也不去了。楚玉道:“今日是难得的热闹,听说每年今天府衙都会派红包,说不得二娘也会出门,你若错过了那不是可惜?”宁芸娘到底也抵不过想见妹妹一面,便道歉后与陆言安出门了。 没成想今年的上元节,热闹得都把知府內衙给烧起来了。 第31章 宁巧娘获救 上元节点灯,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只正月十五最热闹,日子正,又有官员派红封,府衙门口那条街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都挣着抢着往前面挤,好在有驻州的厢军(常备杂役兵)维持秩序,并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护城河里放花灯,城外也有人点孔明灯,火树银花不夜城,又因为建筑大多都是土木结构,正是军巡辅(消防队)最大意不得的时候,可今日每家每户都会点灯,大火没有,小火不断,常常是人刚灭了火回来还没歇口气就又发现火灾了,有人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今年火灾比往年多啊?”就在这种情况下,有几只孔明灯不知怎么的就飘到了府衙后衙,碰到屋顶,把那一片建筑给烧起来了。上元节是妇人难得光明正大上街游玩的日子,府里只留了一众当值的人,那些人赶紧的拿了桶就要灭火,眼见火越烧越大,军巡辅并厢军马步军赶来了,可府衙前正在派红封,正是拥挤的时候,等绕了路,又顾着前衙是办公放公文的地方,是万万不能有损失的,直接先把前后衙给隔开,再去救火,一大片的房屋都被烧的只剩下灰了,好些人都被烧成了炭,其中就有知府嫡次子曹天成的新妇宁巧娘。 宁芸娘得获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请好安后又让小厨房煮了些汤圆端上来,正与楚玉在说笑,就听到有人步伐匆匆的闯了进来,宁芸娘还没发怒,那人就噗通跪趴在地上道:“二奶奶,昨夜里府衙內衙走水,宁二娘子,没了!” 宁芸娘一愣,接着哆嗦着站起身指着那人问道:“你,你说谁,谁没了?” 楚玉见状忙走到她身边担忧的扶着她,心里也蹦蹦直跳,宁巧娘是真没了还是被陆知安想办法弄出来了? 那人头埋得更深道:“宁二娘子没了,这发丧的讣告都送来了。” 宁芸娘眼一翻,整个人都软倒了。楚玉忙扶着她,旁边丫鬟也上来搭着手,把人搀扶到床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擦脸的把人弄醒了。 宁芸娘醒后不哭也不闹,就这么睁着眼睛,希翼的望着周围众人,众人都避开了,楚玉也垂着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顿时,宁芸娘整个脸色都灰暗下去了,只无力的摇摇手让众人下去,楚玉担忧的望着她,见她别过脸,也只好叮嘱了一声出门了。 楚玉刚把门关上,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连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转身对周围的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守着,先顾好小少爷,有什么等二爷回来了再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楚玉叹道:“罢了,知道你们忠心,去院子里吧,别扰了她。”说完便率先的走到院子的凳子上坐下。 楚玉闭着眼睛把脑袋放在桌子上,思绪纷乱也没个头绪。不一会儿就听到宁芸娘身边的大丫鬟的应和声,楚玉睁开眼,见那丫鬟匆匆走到她面前道:“二奶奶说让你进去,小娘子你看……” 楚玉点点头,伸直腰背站起来走了进去,宁芸娘半靠在床头,见楚玉进来后勉强的道:“虽说是劳烦你,可有些事我不吐不快,又不知道该跟谁说,思来想去,怕是只有你不会笑话我了。” 楚玉也不说话,直坐在床边的榻上,握着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宁芸娘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她,明明我比她大,还得任何事情都得让着她,直到后来稍微懂事了,又有婆婆的教导,才稍微好点了。” 楚玉只低着头看着两人握手的地方,听宁芸娘轻声道:“宁家后院不安,虽然有婆婆压着,总也会出些乱子,母亲与姨娘不和,父亲又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被人打压,总之,是乱七八糟的。”宁芸娘自嘲道:“嗨,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说完又哽咽了。 楚玉安静的听着,偶尔捏捏她的手指,宁芸娘或许是发泄出来了,又哭了一会儿,慢慢止住后道:“不知道二娘她现在在哪里,去了也没个后代打幡摔盆……还有嬷嬷,也是从小跟着她,待她如亲子的,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这些事总要一桩桩一件件的了了的。”说罢挣扎着要起身,楚玉忙扶了她起来,又让外面丫鬟进来给她洗漱一番。 陆李氏此时也得知了消息,让人安排了马车,又带了一些丧仪送了宁芸娘去知府內衙。奠堂已经搭好了,寻了占卜先生,说中午阳气足,方能入殓,宁芸娘在门外遇到了宁家老太太,老太太倒是没哭,只身形佝偻了几分,旁边宁芸娘的嫡母正茫然的扶着她,全没了平日里精于算计牙尖嘴利,眼神也混沌了几分,见宁芸娘给她行礼,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眉毛竖立刚想要发火,却又神采全消的焉了下去。宁芸娘走到另外一边扶了老太太,三人一同进去了,曹家并没有做的太过分,宁巧娘单独的一个灵堂,整个人都用白布包起来放进了柏木做的棺椁里,因着还没入殓,并没有盖棺,宁婆婆晃悠悠的走到旁边,宁芸娘一进门眼泪就没停过,又因三人都算是长辈,并没有披麻,只看了一会儿就去了灵棚。 三日起经,七日发引,宁芸娘的眼泪就没干过。宁巧娘的乳母也在遇难者中,宁世远给了她儿子一笔钱,又好好的与宁巧娘陪葬了,也算是全了她们主仆的情谊。 楚玉呆在锦绣阁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答案,又不能像第一次一样毫无礼数的直接去见他,干脆摊开纸笔要给陆知安写信。可一来她那手毛笔字实在是难以见人,一张宣纸估计也写不了几个字,二来又怕被有心人看见了添了麻烦,最后干脆的直接折了一张白纸让洒扫的给陆知安。那洒扫的转身就给了陆李氏。 陆李氏免了宁芸娘这几天的请安,忽闻锦绣阁有动静,拿了信恨恨地道:“刚觉得她还算知礼守节,原是我老眼昏花竟也看走了眼!”说罢打开一看,愣住了,转头问站在她身后的李姨娘道:“这可真是我老眼昏花了?”李姨娘凑近了一看也是很奇怪道:“这楚玉拿一张白纸给大少爷是什么个意思?” 两人翻来覆去的研究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只好让人把信给了陆知安。陆知安一看便明白了,让人研墨后写了个“贰”给楚玉,字条又被陆李氏拿走了。 陆李氏道:“我原以为是那楚玉不安好心,这……思远怎么也这样?可是着了她的道?” 李姨娘道:“太太放心,大少爷是个有成算的,这样做必有他的原因。” “不行!”陆李氏站起来道:“这‘贰’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二更天?二人同心?要结成二姓之好?我可不能让思远犯了大错,让嬷嬷带他来,今晚上就在这儿候着!” 刚过了上元节,陆知安正是忙的时候,又有一些隐秘的事要做,等回家已经是晚上了,刚给楚玉回了信准备看会书再去请安,就有老太太屋里的人传信要让他去伺候。陆知安先是不解,后又哭笑不得,也罢,让母亲安安心也是好的。 陆知安当晚直接在静雅轩住下了,期间陆李氏几次派人来看他,他也只当不知道,任由陆李氏开心。陆李氏果然欣慰的跟李姨娘说道:“看来我儿还是懂礼的,或是我误会了,罢了,下次楚玉再有书信给他,就不用递到我面前了。”李姨娘笑着应了一声道:“大少爷能谋善断,又有你在旁边,总不能出错的。”陆李氏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那楚玉身份低了些,又有些不好的传闻……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楚玉倒是看明白了,宁巧娘与她奶娘二人应当都没事,又写了个“探”字第二天再给他。 陆知安这次没再回音,楚玉等得是百爪挠心,又要安慰宁芸娘,又过了几天,楚玉已经要睡了,忽的有人敲门进来。 好在楚玉并没有脱衣服,见人面生不免多问了几句,那女人只说是大爷让她带楚玉过去的,其他的怎么问都不开。眼见越走越偏僻,楚玉停下脚步转身就要跑,被那女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饶是如此,也让楚玉疼得脸都白了,她讪笑道:“我忘了我屋里的炭火还没熄呢,要是着火了就麻烦了,我先回去熄火。”那人充耳不闻,只拽着她往前走。又走了几步,楚玉捂住肚子唉唉叫道:“我肚子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东西,我要上茅房!你知道哪边有吗?要不你先带我去呗,不然等下拉到裤子里糗大了不说还很臭,清洗也不方便……” 那人被楚玉念得烦了又觉得有点恶心,直接转头道:“大爷让我来接你的,你跟我走就是。”楚玉这才长出一口气道:“那你不早说,吓死我了!”那人无语,明明一进你的门就跟你说了。 等从一个偏远杂院出了门,外面等着一辆带舆(车厢)的马车,楚玉和那女子上去后,马车踢踏踢踏开始缓缓移动,又渐渐地加快了速度,直至开始小跑起来。 楚玉方向感不好,马车里又抖得慌,等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楚玉在车厢里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才下了车。 入眼的是一间极普通的一进四合院,马车直接驶了进来,楚玉四下看了一眼,便被人请进了一间房。 房间很大,被一扇木制八开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楚玉刚进去,便从里面转出来一个中年妇人,手里拿着盆,盆上搭着一张汗巾,正是宁巧娘的奶娘周氏。 周氏一见楚玉,便急忙把盆放下,在身上擦了擦手道:“原还在想着是哪个大菩萨救了我们,却没想着是楚小娘子。”说着就要下跪,她醒来便到了这里不得出去,宁巧娘又昏迷着,没个人说话,既担心宁巧娘的身体熬不住又担心以后的日子,这几天很是难过。 楚玉忙扶了她道:“宁巧娘呢?可还好?” 周嬷嬷抹着泪道:“二姑奶奶现下已经好多了,只人还昏睡着未曾醒来,大夫说总在这几日。” 楚玉便转过屏风去,宁巧娘正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张脸惨白又透着一丝不健康的红晕,楚玉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有些烫,便问周嬷嬷道:“有些发烧了,可曾用药了不曾?” 周嬷嬷点点头道:“先前喂了药,二姑奶奶没意识喂不进,用调羹硬灌了些,衣裳便弄脏了,我刚给她擦了身子。” 楚玉道:“用酒来擦吧,地上也泼些水,到底点着炭盆,燥了些。” 周嬷嬷应声后便去把刚才的盆端了进来洒了些水在地上。 楚玉对她道:“你家里人都好,宁小公子给了丰厚的安家银子,你也不必挂心。” 周嬷嬷道:“小公子做事总是那么厚道,既小娘子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二姑奶奶现下也离不开人?” 楚玉道:“经此一事,你们怕是不能再在这江宁府呆着了,可有什么打算?” 周嬷嬷给楚玉搬来了一根绣凳,坐在床边给宁巧娘掖了掖被子道:“我先是没什么头绪,只想着能护着两条命便不错了,如今见着了小娘子,倒是有个想法,二姑奶奶的外翁是在东京(开封)的,若是能投奔他,倒也有了个去处。” 楚玉摇摇头道:“你与宁巧娘之事总是会传到他那边去的,若是由此走漏了风声,让曹家知道,便是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周嬷嬷一想是这么回事,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巴巴的看着楚玉。楚玉摇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或许问一问这屋里的人,他们总是比我多知道一些的。” 周嬷嬷问道:“这可是小娘子的人?” 楚玉道:“我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这屋里的人随便拧一个出来都比我强。”说罢站起来道:“时辰也不早了,嬷嬷早点休息,说不得明天宁巧娘就醒了还得你伺候着呢。” 周嬷嬷点头,送了楚玉出房,楚玉现在门口对她道:“我掺和在里头的事你别告诉她,免得她心里难受,有机会我会告诉宁芸娘,你们若是有了什么打算,也知会我一声,免得以后断了联系。” 周嬷嬷道:“这……不是让我们做了这不义之事吗?” 楚玉道:“宁巧娘还小,心性不稳,若是让她知道我看见了她如此狼狈的一面,怕是会难受,不说也罢。行了,不用送了,你好生安歇吧,以后怕是不能常来见你们了。”说罢便出了屋子去了前院上车走了。 周嬷嬷到底还是跪了下去,那时宁巧娘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下去了,若不是逃了出来,怕那棺椁里的就是真的是宁巧娘了。 第32章 抓周波澜 上了马车,行至半路,楚玉还是问了旁边的女人道:“那火场里的尸体……” 那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道:“乱葬岗偷的。” 楚玉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不好再问,只缩在旁边不吭声,这姑娘气场太强了,天气好冷马车上也不给点个炭盆裹个汤婆子的,缩成一团正好保暖哦呵呵…… 二月初一,陆府发放月钱,按照一等丫鬟的份例给了楚玉三两银子,比她一个月挣的多出不少,楚玉推脱不过还是收了,放进了荷包里,她都想在陆府当丫鬟了。 第二天,是陆栩一周岁生日,出了宁巧娘的事,虽然他不用服丧,到底也没有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人办了周岁宴,又置了弓矢纸笔之类的让他抓周,满桌的东西小家伙是看一个扔一个,最后捉住一本书就要往嘴巴里塞。陆李氏忙拿了出来笑道:“果真是个有出息的,以后啊,咱们陆家又有一个读书人了。”周围的人一叠声的恭维。 楚玉脸上带笑的站在角落,她本是客居在陆府的,身份上有点尴尬,也就不出去找存在感了,忽的垂着的手心被塞了一团纸,楚玉往旁边看去,陆家家大业大,宗族里来恭贺的人不少,还有一些好友,都是她不认识的,又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可疑的人,她不动声色的把纸团放进怀里。 又等了一会,陆栩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困顿,陆李氏让奶娘把他抱回去睡了,又安排了人去吃茶,大姑娘小媳妇的单独安排了一座小院闲聊,便有人见到了脸生的楚玉,好奇问道:“这位小娘子眼生,可是哪家的闺秀?” 楚玉笑着答道:“你可真是好眼力,我叫楚玉,是个孤女,得蒙二奶奶的怜悯,如今暂住陆府。” 那人笑道:“都说陆府二奶奶是个菩萨心肠,这刚走了个妹妹,就又添了一个,倒是不缺,我也能有个妹妹就好了。” 楚玉看了一眼宁芸娘,宁芸娘拿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放下后冷眼道:“嫂嫂,当为死者讳,我妹妹方去不久,何必戳我心窝子?” 那人抿嘴笑道:“我这人就是直肠子不会说嘴,也不过是为曹宁氏鸣不平罢了,这才过多久,妹妹的名号便被人抢了去。” 楚玉脸冷下去,见那女人穿着打扮是个媳妇,便道:“这还不简单,你要是跟你相公提一下,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的他都愿意的,到时候啊,满宅子叫着‘姐姐’‘姐姐’的,你还不知道是哪个好妹妹开的口呢!”说罢用手绢挡住了嘴咯咯假笑起来。 周围人先前分成了几个小团体在自顾自窃窃私语,见这边气氛不对都没过来,倒是用眼角旁观着,宁芸娘担忧的看着楚玉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用为自己出头。 那人正在喝茶,闻言把茶盏往桌子上一磕,冷眼对楚玉道:“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的。” 楚玉放下手帕道:“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你可别生气,这天太冷,让大家乐呵乐呵,我一不是毒蛇二不是黄蜂,哪里来的牙尖。” 旁边有人似是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道:“上回不是听说陆二爷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可不正是叫这个名字?要说还是二奶奶心善,能容得下,要是我,早一个嘴巴子上去了!” 楚玉简直神烦,这古代女人没事做就这么乱编排,果然电脑电视是好物,至少不会让人那么闲得慌!面上不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不过都是那些无知妇人以讹传讹信口雌黄罢了,当是入不得诸位的耳。” 旁边另有人说和道:“都说陆二爷夫妻伉俪情深,这流言啊就由他去罢,终归是清者自清的。” 楚玉笑着对她道:“小娘子倒是个明白人,二奶奶夫妇和顺,婆母宠爱,又有儿子傍身,每天都忙不开身,哪里还在意其他的呢。” 那人笑道:“今儿见了小公子,倒是聪敏伶俐,抓的那本书正是贴到了老太太心里去了。” 宁芸娘也笑道:“婆母对他可真真是疼到眼珠子里去了,天天见着还不行,衣食住行的都要过问呢。” 这院子里有成了亲有小孩的,又有那未婚姑娘不好意思搭话,话题便又转到了最近衣服饰品的搭配上,总算是把话题扯开了,那几人见状虽心有不甘,倒也没在脸上显示出来。 等众人纷纷告辞后,宁芸娘又陪着陆李氏给宗族来人安排妥当,陆李氏听说了之前的事,也没多加干涉表态,只让身边的嬷嬷找了一只点翠的金钗晚间给了宁芸娘。 楚玉趁机跟宁芸娘告别道想回去休息一下,宁芸娘忙着安排事务,便歉意道:“我这边忙着,你先休息,等哺食(晚饭)时让人去请。” 楚玉笑着点头告辞后回房把门关上,又侧耳听了一下声响,方坐在桌前拿出怀里的纸团摊平后细看着,纸条上写了几个字: 小心陆知安 楚玉和上纸条后皱眉想了一下,又摊开纸条仔细看着,字没错,也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纸条是谁给的?又是谁知道她在陆府借住还给她递了这么一句话?是给她的还是给错了的?陆知安算是陆府的顶梁柱,要对自己做什么早就出手了不会留着她浪费这么久的时间,或者是想从她身上套出更多的秘密?或者是谁要算计他或者是她?楚玉越想越是一头雾水,还没等想明白,就有人敲门,吓了楚玉一个激灵,原是来请她去吃饭的,楚玉回了一声,拿了一个茶杯,把纸条撕碎后放进去又倒了水,搅和一番成了纸糊后才起身出去了。 等晚间宁芸娘收拾好后去寻了楚玉,楚玉坐在炭盆前发呆,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离开肯定不行,陆知安不会让她离开的。不离开又害怕出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了。 见了宁芸娘进来,楚玉讶异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宁芸娘坐到她旁边问道:“你怎的也还没睡?可是想着今天的事生气了?” 楚玉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下午的时候睡多了有些睡不着,哎,自从过年后,我是一天比一天懒散了。” 宁芸娘道:“今日你倒是被我连累了的,那些人是族里的,仗着自己是族长的一支总想插手陆府的事,被婆母软着拒绝了几次便很是不开心,不过是迁怒于你,倒让你委屈了。” 楚玉耸肩道:“能给我委屈的是我爱的人,不明不白的人哪里来的委屈让我受,跟那位人聊天,认真你就输了。” 宁芸娘咀嚼了片刻道:“你还挺会想的。” 楚玉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人生在世啊,总得有点阿q精神。” 宁芸娘宁没听明白,但也没多问,只与楚玉说了几句,又确实是累了,便也回院了,留下楚玉钻进被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33章 宁世远邀约 胡思乱想用脑过度的后果就是楚玉快到鸡鸣时才睡着,刚睡下后不久就有人敲门要起床了,楚玉困得支吾了几声,也不在意来人听不听得到,直接又睡过去了,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忙掀了被子爬起来,又要了水洗漱,宁芸娘身边的大丫鬟朝月闻声过来给她梳头道:“早起时二奶奶见你还在休息,想说是昨天累着了,小厨房留了饭,让你慢慢收拾好了再去吃饭。” 楚玉对着铜镜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朝月正在给她梳头,并没有看见,楚玉道:“又劳烦你帮我梳头了,其实随便绑绑就好,干脆利落。” 朝月闻声看着铜镜里的楚玉笑道:“二奶奶总说你不拘小节,她看人可从来是很准的。” 楚玉道:“那也是没办法,谁让我手笨,比不得你心灵手巧呢,可不是只能这样随便弄弄呗。” 朝月边梳发髻边说:“你看,今天梳的双丫髻,把这边的梳上去,这样绕过来,用发带扎好,另外一边也是一样的,是不是挺简单的。” 楚玉道:“我的眼睛说它会了,可我的手说它残了……” 朝月被她逗得直乐,好不容易梳好头,昨天好些人没走,楚玉也不想出去讨嫌,好在她是客人,不出现也没关系,在锦绣阁待了几天,仔细思索了一番无果后,就又把纸条的事抛到一边不管了,只安心的看书练字,虽然字写得还是挺大的,好歹是初具雏形。 又过了些许日子,陆府才算是安静下来,宁世远却送了请帖过来,邀请陆言安、宁芸娘和楚玉一起去秦淮河游湖。 楚玉被陆知安变相软禁在陆府出不了门,陆言安对此事一知半解的,试探的找了他大哥说情,陆知安似是很奇怪的问他道:“她愿意出门就出去,我又没有拿绳子拴着她,你这样来问我,母亲知道了又要安排我去静雅轩值夜了。”陆言安似信非信,又不敢挑战自家大哥的权威,只好满腹狐疑的走了。 “不去。”楚玉正在舜华院跟宁芸娘下棋,她刚学会没多久,正是兴趣盎然的时候,听到了陆言安说宁世远来了帖子,便想问不想的回绝了。 宁芸娘执白棋,闻言对楚玉道:“现在已是入了春,正是花红柳绿的时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你呆在府里怕也是有些闷了,不若出去走走权当散心了。” 楚玉正盯着棋盘努力的思索,摇头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难不成春风还不度陆府大门了?你们也知道我是个惫懒的,出门麻烦。” 陆言安坐在旁边看着棋局,也在思索怎么走,一边说道:“我刚问了大哥,他也是赞同你出去走走的,到时候你跟芸娘一辆马车,再多带点人,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楚玉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走,直接扔了棋子投降,对陆言安道:“算了吧,弄那么大的动静也是麻烦,到时候惹眼了就不美了,你们俩好好的去游玩一番,我也不用抢了芸娘的目光让某人醋了。” 宁芸娘不好意思的掐了她一下,陆言安伸手拿了一颗黑棋下在棋盘左下角,一盘棋便被盘活了,楚玉见状便让开了位子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下,难为芸娘陪我一个臭棋篓子下了这么久,该感受一下高手过招的感觉了。”说罢便跟二人挥手走了。 宁芸娘拿了棋子跟陆言安对招道:“世远怎么想着邀我们去游湖?还有楚玉,上次见面就把人家的屋子给砸了,他怎么好意思。” 陆言安边下棋边道:“这事你得问世远,我都很久没见着他了。” 宁芸娘道:“因着二娘的事,他先是被父亲伤了,被困在家里不得外出,后二娘……的时候,又自责于没有出力让她脱困,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了不少,上次也只匆匆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眼见着宁芸娘又要落泪,陆言安放下手中的棋子道:“他已束发了,总归是长大了,有自己的筹算想法,你也别操那么多的心,陆栩小家伙睡了?” 宁芸娘道:“今晚吃了大半碗的鸡蛋羹,又喝了一些稀粥,乳娘担心他积食,正抱着在屋里消食呢,也不知睡了没有,我去看看。”说罢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去了隔壁看陆栩。 陆言安也把棋子一扔,让朝月把棋盘收了坐到榻上撑着脑袋想事情,他大哥好像是不在意楚玉是否出门,但依照楚玉这些天的表现来看,是完全要躲在陆府的样子,那么真的是楚玉要借陆府来躲着曹天成?可那天在书房里,大哥的脸色为什么又那么难看?还有宁世远,他为什么要专程下帖子给楚玉?还没理出个头绪,宁芸娘已经回来了,他摇摇头,总归几人对他不会有什么坏心的。 没想到第二天宁世远给楚玉的帖子又来了,还附带了一句口信,说是因之前一事心有愧疚,想与楚玉当面道歉,还望楚玉能不计前嫌应约前来。 话已至此,楚玉看着宁芸娘欣慰的眼神,又想着上次陆言安已说明陆知安不介意她出门的事情,便也答应了。 到了日子,楚玉已经领了第二份月例了,在陆府只进不出,荷包厚了一层,压在心底的事虽没减少但也多了一丝丝的底气,晚间便出了角门上了马车,跟着陆言安和宁芸娘出水门去了秦淮河。 夜间的秦淮河依旧人流如织,画舫上的灯光合着天上的星光交织,相映成趣。 两层高的画舫停在河边,只挂了几盏四角花灯,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等几人上了船,宁世远上前寒暄几句便吩咐船工开船,将船驶离了岸边,楚玉看了他一眼,倒是清瘦了些许。 几人在船舱坐定,宁世远让人都下去了,画舫中间放着一张案桌,桌上有酒有菜,地上铺了软垫,四周围着青色的布幔,偶有风吹着微动,别有一番趣味。 酒过三巡,渐渐引入了正题,宁世远又喝了一杯酒道:“今日请你们前来,是想告个别,我要走了,去东京。” 宁芸娘惊着站起来道:“怎的忽然想着要去东京,先前也没漏个风声什么的,这么突然?” 宁世远倒了酒也不看她,只道:“是才做的决定,想通了,决定了,便来告诉你们了。” 宁芸娘复又坐下道:“那你可考虑周全了?父亲母亲知道吗?还有姨娘,她舍得?” 宁世远点头道:“我跟父亲商量了,先去东京投靠外翁,再参加今秋的武举,我身手还行,若是能由此参军入了伍,便不用刺字,说不定还能因此一步登天入了仕途呢。” 宁芸娘立马握住他的手道:“不行,参军太危险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宁世远轻轻握住她的手,坚定的说:“我意已决!” 第34章 宁世远离开 宁芸娘看着宁世远坚定的眼神,不禁松了手,颓然的跪坐在地上轻声道:“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宁世远鼻腔了发出一声声音,忙扭头过去闭上眼把泪意逼了回去才又转回头道:“女兄请放心,我必会好生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况且又有外翁在,必不会受磋磨的。” 陆言安问道:“可决定了什么时候走?” 宁世远看着他道:“越早越好,已经定了五日后启程,已经给东京那边去了信,准备一番也就行了。” 陆言安用扇子敲了一下桌面道:“正巧我有些土仪要送去给父亲,世远你就代劳了,也免了我再去寻人。” 宁芸娘感激的看了陆言安一眼,又对宁世远道:“东西可备齐了?文书呢?还有银子可够?东京不比江宁,万事都是用钱的地方,可要备足……” 宁世远含笑着听了,楚玉在旁边不出声的看着,这孩子经过了一系的变故,倒是长成了不少。 好不容易等宁芸娘的关心告一段落,宁世远忙对楚玉道:“楚小娘子有心了,我们上去说一会儿话?” 宁芸娘闻声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楚玉她云英未嫁,跟你单独相处若是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宁世远面漏赧色道:“这不是不好意思在你们面前道歉吗,放心吧,上面没有遮挡,就算是有人看见了也不会有什么闲话的,况且这黑漆漆的哪里能看得清。” 楚玉道:“我倒是没问题,要不,宁公子带路吧。” 宁世远站起身给陆言安二人揖礼后率先出去了,楚玉也福身后跟了上去,留下忧心忡忡的宁芸娘,陆言安道:“可先想想要给他带上什么东西,他没出过远门,用有些不习惯的地方,或有遗漏,路上也少有能补上。”宁芸娘这才盘算着要给宁世远带什么东西。 俩人上了二层,四周上方只有两盏灯笼各挂在一头,两人在船头看了一会远处的灯光,宁世远方道:“你这人,有时候做事还真是让人捉不着头脑。” 楚玉闻言看着他道:“哦?这话从何说起?”灯光混暗,看不分明,反而衬着两只眼睛灼灼的有些吓人,楚玉忙把头又转了回去。 宁世远也望着远方道:“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挺奇怪的,按常理来说,你应该跟我姐夫保持一定得距离,可你偏偏又入了陆府,可奇怪的是又没有一个的名分,还跟女兄的关系那么好,搞得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楚玉笑道:“那便是你自己多想了,我不过是暂居陆府,还是得了陆大人的面子,等事一了,我便又会回归正位,该干嘛干嘛的。” 宁世远道:“过惯了富贵生活,再出来吃苦,怕是会不习惯吧。” 楚玉耸肩道:“没什么不习惯的,人嘛,酸甜苦辣人生几味总得尝一下。” 宁世远嗤笑道:“你倒是想的开,可不要到时候又食言而肥舍不得了。” 楚玉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哎,那日子舒服得,就是有些无聊。” 宁世远道:“再舒服也不是自己家,没名没分的住着会好过吗?” 楚玉道:“我这不是没辙吗,外有豺狼虎豹,只能缩在陆府,有吃有喝又有芸娘陪着我,生活如蜜啊!” “难道你就没想着成亲生子?你年龄也不小了,再过几年成了大姑娘没人要,还要上交一半身家给朝廷,挺不划算的。” “还早呢,含苞开放花一朵,长得也不算吓人,要共度一生的人,总得好好挑一下。” 宁世远道:“是得好好挑一下,别像我二姐……”宁世远顿了一下才问道:“你知道我二姐在哪里吗?” 楚玉心突的一跳,强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曹家的人,毕竟是他们善后的。”好在光线不好看不分明,应当是没有露馅。陆栩周岁宴后她便收到了宁巧娘乳娘来的信,俩人已经在苏州安顿了下来,苏州属于两浙路,曹止庸一时半会插手不到那么远,又有陆知安安排的人,虽比不上以前,倒也是衣食无忧。 宁世远转过头深深的看着楚玉,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是吗?” 船慢慢的滑动着,分开水面发出细碎的流水声。两人久久没有言语,宁世远最后似是放弃了道:“如今,我只盼着女兄能好好的,若是有什么难处,还望你能伸把手。”说完率先向楼梯走去。走了半步又顿住道:“你要小心陆知安陆大人。” 楚玉惊愕的转头道:“那张字条是你写的?” 没料到宁世远更惊愕道:“什么字条?” 楚玉摇头,然后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如此说?陆大人也算是你的姻亲,你又怎会让我小心着他?”她与陆知安的交易是秘密,为了安全,连陆言安都不一定会知道,宁世远又为什么让她提防陆知安? 宁世远转过头与她面对面道:“当初发生那么多的事,遇到那么多的难处你都没有向他们求助,这次为何在陆府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还足不出户。你放心,我并没有去查,估计也查不出来,陆大人做事小心谨慎滴水不漏,为人又老奸巨猾,我爹当初就曾在他手里栽过跟头,还有曾经的汪家,他们的事背后也有陆大人在做推手,这个人不简单不好惹,你那几斤几两在他面前估计扒了皮抽了骨还不够他看一眼的。” 楚玉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呑咽声传到她耳里似在打鼓,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会多加注意的,不过我在陆府只是暂住,等过段时间就会离开,以后与陆大人就算面对面路过,也只是打声招呼的关系。” 宁世远笑道:“如此便好。”说罢便径直从楼梯走下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船舱,宁芸娘心绪已经平静下来了,见了宁世远,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实在是晚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楚玉一路强撑着不露声色,等与众人告别回了锦绣阁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把头埋进了被子才松了口气。纸条不是宁世远递的,那么又是谁?是敌是友,陆知安呢?她为了宁巧娘平白把自己送上了砧板,以后又该怎么办? 楚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爬起来点了等,把宁巧娘的地址重新写了一遍——用的拼音——然后把原来的纸烧掉了。又把重要的东西放进荷包里,贴身放着,如此后才安心的睡下了。 几日后,陆言安和宁芸娘送走了宁世远,宁芸娘的嫁妆铺子都是自己打理的,用钱的地方并不太多,有不少的积蓄,此时拿了一百两的现银给宁世远,她本想再多给一些的,又担心路上太惹眼反倒出事,陆言安也收拾了一车的东西,派了五个人跟着宁世远一同出发了。 城门外,宁芸娘又是一番的叮咛,宁世远只面带微笑听着,不时的点头,见日头高了才与众人告别后上马走了。 第35章 宁府 宁世远走的时候楚玉并没有去送别,只让宁芸娘带了些祝语给他,自己又躲在锦绣阁扯草,她烦心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锦绣阁的月亮门旁边有很多的小草,楚玉毫无章法的随手乱扯,那洒扫的人也没有拦着她,只随她去。 楚玉是不会也不能出陆府,不论陆知安软禁她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也好,为了从她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来也好,起码他对她没有主观的恶意——把柄还是她自己送上门的,在陆府如果陆知安不发话,最基本的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而出了这个大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到时候半夜一个麻袋套了也只能怨自己蠢了。可一直躲在陆府也不是一回事,陆府家大业大,可相对的要顾虑的也多,楚玉没有把握能让陆知安为了她与那黑暗中不知名的敌人对抗,她也不能连累了这一大家子,所以到最后,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把这一劫给度过去。 思来想去楚玉也没个头绪,反倒是把自己弄得愈发的心烦意乱,这次不像在上水村那次能偷跑了事,估计自己刚出城门,就能出现在失踪名单上,再给注销了户籍,那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世远走了,宁芸娘消沉了好几天,也就没发觉楚玉那一丝丝的不对劲,等她回过神来又想着回宁府探望一下宁老太太,寻了一个请安的时间与陆李氏说了,陆李氏也心疼她姊妹离散,姐弟离别,不仅答应了她的请求,还特特吩咐了身边的嬷嬷准备好礼物第二天让她带去。 宁芸娘去了宁府,宁老太太见了人,不等她施礼就忙招手让她上前去,宁芸娘也乖巧的赶了几步上前跪坐在她椅子边的脚踏上。 宁老太太下首坐着宁芸娘的二婶宁曲氏,见状笑道:“大娘子好久没过来见老太太了,前些个日子老太太还在问呢,这远哥儿走了,怎的大娘子也不来了。” 老太太道:“芸娘也是别人家的儿媳妇,这做了媳妇就不能像在自家里想来就来想问就问了。”说罢想起了宁巧娘,又是连连叹气。 宁芸娘忙安慰道:“婆母对我很好,昨天听说了我要回娘家探望,很是爽快的答应了,还托我给你送了一些补品,等下你瞧瞧,可有现下能用上的,就让他们做了端上来。”说罢又对宁曲氏道:“现下世远不在府里,就只心哥儿一个后辈在婆婆跟前伺候着,倒是累着婶娘了,我也带了些东西给婶娘,倒是别嫌弃。” 宁曲氏笑道:“大娘子有心了,又有什么好嫌弃的呢。心哥儿现在去学堂念书了,等他下了学,让他来见你。” 宁芸娘道:“心哥儿怎的去的学堂?父亲请的那些个西席呢?能让他们来教导一下心哥儿也是差不了的。” 宁曲氏眨了下眼睛,把泪水逼了回去道:“大伯肯与心哥儿出学费已是顶了天的情分了,哪里敢有再多的请求。” 宁芸娘摇了摇老太太的膝盖,仰着头撒娇道:“婆婆,咱们宁府这一辈可就两个男丁,你怎么也同意让心哥儿去学堂呢。” 老太太摸着宁芸娘的头道:“芸娘啊,老太婆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给你说了陆府那一门亲,以后好好的跟着思文,他是个好的,陆太太也是个和善人,你啊,就少回娘家吧,免得惹了他们不高兴,到时候吃苦受罪的也还是你啊。” 宁芸娘急了,站起来道:“婆婆,你这是嫌弃我了?我再怎么,也是得你教导,在你身边长大的,怎么现下连家门都进不来了?” 一番话把宁曲氏给说得眼睛通红,低着头悄悄用手帕抹了两把。老太太拍着宁芸娘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可你父亲现在是猪油蒙了心,栽在那权利的深渊里出不来了,二娘走了,远哥儿去了东京,心哥儿还小,你要多个心眼,别让他把算盘打到你的、陆府的脑袋上。陆府宽厚,思文也是个好的,你又有儿子傍身,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搅进来,日后若是你看不过眼了,跟思文说,让他拉拔一下你两个兄弟,也不枉费你在宁府这么多年的感情。” 宁曲氏泪珠儿滚了下来,她孀居多年,跟着婆母伏低做小,唯一盼着的就是儿子有出息,可大伯对自己的嫡亲女儿都能这样,自己母子两以后又何去何从。 老太太见状训斥道:“哭什么,我老太婆还在呢!心哥儿是宁家的孩子,总不会亏了他的,把泪擦干了,别让后辈的笑话了去!” 宁芸娘忙拿了手绢给宁曲氏擦泪,劝道:“心哥儿心思纯正,头脑聪慧,婆婆和婶娘以后还有大造化呢,等再过几年,心哥儿该娶亲了,婶娘哭坏了眼睛,可怎么给他挑媳妇呢。” 宁老太太叹口气道:“本不欲跟你说这些的,远哥儿走之前我跟他谈了半宿,本来混不吝的经了事倒是有个大人的模样,知道奔前程了。只盼着别似了你父亲,为了权利欲望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我啊,总盼着他们能有出息,好好的成家立业,就是我闭了眼,也能下去见宁家的列祖列宗了。” 宁曲氏和宁芸娘忙又去劝她,宁曲氏跪在地上道:“这是我的不是,本该让婆母享乐的时候,却又要为心哥儿操心,婆母这样,倒让我无地自容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多了也是惹人嫌啊,芸娘你就回了吧,你母亲病了,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宁曲氏和宁芸娘扶着她在榻上躺下,待她睡着后才悄悄的走出去。宁芸娘对宁曲氏道:“二婶,婆婆最近事多有些忧心,劳烦你多挂心了。” 宁曲氏道:“这是正当的,哪里来的劳烦,倒是你母亲那里……” 宁芸娘也叹口气道:“既然婆婆让我不要过去,我也就不去讨嫌了,若是母亲见了我想起二娘,怕是更是伤心了。” 宁曲氏点了点头,宁芸娘也没多说什么,就这么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宁芸娘也是心里压了东西似的难受,宁巧娘在世时,宁母对她并不好,嫌弃她是女儿身,没给她撑腰,虽不至于打骂,大多数的时候就当没有这么一个女儿一般,好在宁巧娘心大,又养在老太太身边,没想到人没了,却又做出了慈母的模样,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怒。宁芸娘昂着脑袋把手绢搭在脸上,就这么一路坐着轿子回了陆府。 第36章 怀疑 楚玉一直在等着黑暗中的人能现身,或者多点线索也行,可对方就像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完全没有动静,虽然她已是心急如焚了,面上倒也不显,只锦绣阁的草已经被扯的光秃秃了。 楚玉自己也没想到,先按捺不住的是陆李氏。 陆李氏成亲早,次年就生下了陆知安,现在也还没到天命之年,眼见陆知安年龄越来越大了,完全没有再续弦的意思,心中焦灼得不行,这些年她不断的托媒人婆说和,自己也在暗中打探哪家有合适的娘子,按说陆知安年龄不算大,官阶也有,长得也周正,可不知怎的,一桩桩姻缘都没牵到他手里,如此便过了这么些年。陆知安自己不在意,陆李氏却着急得不行,这突然冒出一个楚玉,客不客,友不友的住在陆府,时间长了,让陆李氏心头泛起了嘀咕,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楚玉,便让人在角门直接堵了刚回来的陆知安,直接把人唤到了静雅轩。 陆知安最近忙得分.身乏术,要调查楚玉说的是否是真的,又想办法把宁巧娘给换了出来安置妥当,还有当初劫持陆言安的人没抓到,马上又要四月了,夏税又该提上议程……每天都是忙到夜黑了才回家,在家也待在书房里,有时甚至就在书房睡下,今天被陆李氏给堵了心里头还有些纳闷,自己晨昏定省也没缺了礼数,母亲这是有事? 到了静雅轩,陆李氏已经让人备好了酒菜,陆知安行礼后坐下道:“不知母亲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陆李氏嗔道:“怎的,让我儿陪我吃顿饭也不成了?” 有下人端了水来,陆知安清洁后方道:“思文最近也是很忙?母亲若是闷了,让弟妹多陪陪你。” 陆李氏道:“我这老太婆跟年轻小媳妇说不到一块儿去,况且有李姨娘陪着,哪有什么闷的。”她忙招呼陆知安吃饭道:“先吃饭,可饿了?今天让厨房煲的汤,小火慢炖,滋味十足,来尝尝。”说罢亲手给陆知安舀了一碗汤,又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菜,弄得陆知安是越来越狐疑了。 吃好后又闲聊了一番,陆李氏便试探道:“前些天提举常平司老太太寿宴你知道吧?” 陆知安喝口茶道:“知道啊,我不是也去了吗,那帖子还是我给你的。” 陆李氏道:“那天我见到一位小娘子,是那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年方二八,只老太太喜欢便多留了两年,我观她言行举止,倒也是个有教养的,你若有心我们找个时间先纳采?” 陆知安无奈的放下茶杯道:“人家小娘子才十六,有的是青年才俊让她选,我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陆李氏劝道:“大点好,知道疼人,晚上回家有个知冷知热的多好,况且你现在还没个后,你父亲是什么也不管,不得我多操心啊。” 陆知安答道:“那万事就劳烦母亲了。”站起身行礼后转头就走了。 陆李氏喊了两声没回应,便也只好作罢了。 第二天陆李氏便让人请了楚玉过去。楚玉到的时候还很早,宁芸娘请安后还没有离开。 楚玉先是本分的行礼,起身后笑道:“本该天天与太太跟前伺候的,可担心扰了太太的清静,便一直没来,楚玉不懂事,真是该打。” 陆李氏淡然道:“既然是客人,便也没有那么多的计较,坐吧。”楚玉便挨着宁芸娘在她下手坐下了。 陆李氏先是问了楚玉在陆府过得可习惯,有没有短缺之类的,楚玉一一答了,又再次感谢了陆府众人对她的关照,慢慢的,陆李氏问话就奇怪起来了。 “听芸娘说你去年已经及笄,可有许配人家?”陆李氏关心的问道。 楚玉答道:“楚玉孤身一人,每日又为生计奔波,并没有什么人家能看中,如今还未婚配。” 陆李氏道:“小娘子长相不差,又有能耐,怎的没人相看,可是眼光太高没看得进眼的?” 楚玉心中才明白过来,原是关心她终身大事来了,想着以前整天被父母花式逼婚,没成想现在也躲不过去,心中虽然念叨,脸上倒是还挂着笑道:“倒不是这些原因,都说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玉上无父母,又不好意思自请媒,便也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外边又有人寻事,总想着等这事过了,再想其他,若是因此事连累了他人,倒是楚玉的罪过了。” 陆李氏道:“你若是放心老身,老身便给你保个媒,好生给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楚玉心中暗暗叫苦,又不能像忽悠自家太后那样蒙过去,犹豫了一下道:“太太有心了。”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就只能这么含糊的应过去了。其实她很明白,她身份很尴尬,身家高的她攀不上,看在陆言安夫妻的份上陆李氏也不会给她找身份低的,高不成低不就的,陆李氏估计要烦恼一阵子了。 楚玉与宁芸娘一同出来后去了舜华院吃朝食,陆栩小家伙已经醒了,开春后身上的厚棉袄一换下来,整个人松快后,已经能颤颤巍巍的走一小段路了,整个人白白嫩嫩的,看起来讨人喜欢。 又逗玩了一阵子,楚玉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怎么好像有一阵没见到陆言安了?可是很忙?” 宁芸娘正在给陆栩喂粥,给他擦了一下嘴巴回道:“前一阵出远门了,说是要半个多月才能回。”前段时间几人都有心事,楚玉更是如没必要足不出户,天天待在锦绣阁练字——笔墨纸砚较贵,趁着现在能蹭的时候多蹭一些。 楚玉哦了一声便没说话了,宁芸娘倒是有些歉意的道:“前阵子事忙倒是怠慢你了。”楚玉摇摇头,忽的有些心烦揉了揉眉心道:“我怕是没休息好,觉着有些头疼,先回去躺一会。” 宁芸娘把手中的碗递给陆栩乳母让她继续喂,走到楚玉面前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找个大夫看看,可别是染了风寒。” 楚玉站起来道:“也可能是没睡好,我先回去了,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说罢摆摆手就走了。 时已至三月,早起时还有些凉,楚玉裹了被子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此后几日虽精神不振,倒也无甚大碍,楚玉也只当是春困。 明道二年三月,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刘氏病重,下令大赦天下,甲午日,太后薨。 第37章 山雨欲来 刘太后病重之时大赦天下,从前的一些贬死的政敌大都恢复了官职,外放的有些也内迁了,她能从一介孤女成为当权执政的人上人,不可谓没有手段。 刘太后病逝后,燕王赵元俨告知官家其生母另有其人,是死后被追封为宸妃的先帝嫔妃顺容李氏。官家本不信,又有小娘娘杨太妃在旁作证方才明悟,倍感震惊后号恸顿毁,连日不视朝,下哀痛之诏自责,不顾朝中反对,将李氏追谥为庄懿皇太后,此后一系列按下不表。 刘太后薨后国丧一个月,期间不得婚嫁宴乐,又有官家身世穿出,虽普通人家不敢随意碎嘴,暗地里却是窃窃私语不断。 陆知安一系正在紧张的布局,若是能以此为契机,运作得当,不说更上一层楼,起码能让陆家在权利的交替中不至于覆灭。 楚玉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这不对啊,包拯还没有当开封府尹,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不是有人告状后才由包拯审理的“狸猫换太子”吗?还有八贤王,不是叫赵德芳吗?难道赵元俨字是德芳?是她记错了还是由于她这只蝴蝶的翅膀给扇飞了?这也不大可能,她一直都缩在一隅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那就是电视剧的锅了~ 四月初,楚玉领了到陆府的第三次月例,在陆府整天的只进不出,荷包丰厚了不少,正沾沾自喜的时候却闻声说陆知安唤她有事,让她去书房。 楚玉收拾妥当后正打算过去,想了想把荷包放进了怀里,刚走到门口,又转身把荷包藏进了床底,刚走了两三步,还是回头从荷包里抠出了二两银子放进袖带里才跟着来人去了陆知安书房。 陆言安与陆雨石已经回府好些天了,此时正坐在池塘中间的亭子里闲聊,不经意间看着楚玉跟在一个丫鬟身后匆匆的走过,一晃就没了影,他认出那是陆知安身边的大丫鬟,好奇心下又有些担心,便让陆雨石与宁芸娘说一声,便跟在两人后面去了陆知安的院子,刚到院门,就见门口站了两个小厮,他心中是愈发的担忧,扇子一收便要进去,没成想却被人给拦下了。 陆言安横眉道:“怎的,二爷都不认识了?” 那小厮低头哈腰道:“哪能不认识二爷呢,小的就是挖了眼也听得出闻得出二爷的。” “那你还不让开?!”陆言安道。 “二爷见谅,实是大官人说了,不得让任何人进去。” “让开!要再拦我,仔细了你的皮!”陆言安有些着急了,这么严防死守的,实在是第一次,他什么时候不能进他大哥的院子了,就是书房他也是想进就进的,果然那两人是有什么秘密! 那两人直接给陆言安跪下道:“二爷,你就别为难小的了,大爷说若是放了任何一个人进去,小的全家老小都要被发卖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罢!” 陆言安也无可奈何,拿着扇子打开又关上,焦急的在门外走来走去,那两人的眼睛紧盯着他,他也有些烦了,用扇子隔空点了点两人,气哼哼的走了。 等转了个弯看不见两人了,陆言安往旁边一闪,他知道有一片桃花林,正挨着陆知安院子边上,以前他可没少上树下水,区区一面院墙,怎能奈何得了他! 等他把衣衫下摆塞到腰上,又把扇子插.到脖子后面,左右看了看没人,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就爬上了树。 刚顺着树爬到墙上,就听墙里面传来一个憋着笑的声音道:“二爷。” 陆言安扭着脖子一看,正是陆知安院里伺候的人,正双手揣在怀里,笑嘻嘻的看着他。 陆言安尴尬的笑笑道:“呃,好久没爬树了,这桃花树还是那么结实,等小栩儿稍稍长大一些,也不用担心他从树上摔下去了哈……” 那人鼻翼翕动了两下,咳嗽一声道:“大官人说了,谁也不能进去,就算你进了这院子,书房门口还有大管事的守着呢。” 陆言安嘴硬道:“我就是看着桃花开得不错,摘两枝给母亲看看,还能闻个味呢!” 那人道:“那要给二爷拿一把剪子吗?这树枝不好摘,得用剪子,小心伤着手。” 陆言安一边往下爬一边道:“剪子不用了,去给爷端把椅子来,爷要在这树下欣赏个够!” 楚玉被带进了书房,那人在她进去后从外面把门关上了,吱吖一声响得楚玉心中发毛。陆知安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到了声音头也不抬的问:“来了,找个地方坐下吧。” 陆知安的书房分为两间,外间放着一张小榻并一套桌椅,楚玉小心翼翼的斜坐在凳子上,也不敢答话,她心里是很怵陆知安的,上次见面就掐了她脸,又配着一张不苟言笑严肃的脸,一看就是大.boss的标配。 在楚玉煎熬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知安放下手中的笔,又吹了吹写满字的纸,抬头看了一眼楚玉道:“坐里面来。” 楚玉揪了揪衣角,站起身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在里间找了张最远的椅子坐下,陆知安一看,简直都快没脾气了,他直接一指离他最近的椅子道:“坐这里!” 楚玉无奈的站起身又换了个座位。 陆知安道:“你不是挺大胆的吗,什么都敢说,现在怎么变鹌鹑了?” 楚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嘟囔道:“你上次掐我下巴疼了几天,吃饭都吃不好。” 陆知安:“…………” 陆知安道:“算了,你回去吧。” 楚玉急了,忙抬头阿谀道:“陆大人你别啊,是我错了,不过就是小矫情一把,嘿嘿,陆大人你大人大量,肯定不会再掐我的了。” 陆知安将写好的纸叠起来放进双鲤鱼(信封)中封好,按了印鉴泥封,放到一旁后才看着楚玉道:“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玉啊了一声茫然的看着他,陆知安道:“那位去了,上头的又找到了亲母,你似乎没什么用处了。” 楚玉低呼一声高兴的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哎哟,虽然你家吃得好睡得好还不用做事,就是不能出门把我憋的啊……” 陆知安看着她道:“谁说你可以走了?” 楚玉正兴高采烈的畅想着出去该怎么玩怎么谋生,被他这么一说困惑的道:“不走,难道你真要我的命啊?那你不早动手了,还留我白吃白喝这么久。” 陆知安平静的道:“因为你现在没有价值了。” 楚玉眨眨眼,这哥们不像是会说笑话的啊,难道她真是要命丧当场?呃,能不能要求个不太痛苦的死法? 第38章 谈话 陆知安直截了当的问楚玉道:“你为什么要帮宁家二娘?” 楚玉眨了眨眼看着他道:“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说罢叹息了一下道:“我这人缺点多,胆小,怯懦,又怕死,可就那么一个小姑娘吧,前段时间还跟你睡一屋,跟你言笑晏晏的,后面你还看着她盛装出嫁,却没有得觅良人,当时真不该去府衙门口乱晃,若不是看见了她那一幕,我估计也就那样了,可见到了不能当没看见,又没有其他办法,脑子一热,就来你这了。等后来你救出了她,我去探望她,她的乳母细心的照顾着她,又为了她隐瞒着家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与她远走他乡,心里也是很高兴的,我不过孤身一人,若能一命换一命,总也是值得的。” 说罢她又抬起头看着陆知安道:“我知道这次是我自大又自以为是,当时只想着把宁巧娘救出来,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消息会对你,对陆府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陆大人运筹得当,才不至于被我连累。”她接到不知名的纸条开始就一直在思索,若有人能在陆知安眼皮底下通消息,要么是这个人很有能耐,要么是那人已经与那天在场的某人有暧昧,总归是她引起的,若是因此出了事连累了陆家人,那她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陆知安道:“虽说有被连累的危险,可也富贵险中求,能早点得到消息也能早点布局。如今朝中势力分为两派,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化?” 楚玉一边思索一边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家虽说仁厚,毕竟是帝王,又在太后的压制下过了十来年,总归会有些改变的,虽然以前的官员不至于贬黜,但该换的还是会换,他会努力的拔除太后的影响力,插.入自己信得过的人,特别是一些重要的地方……”她眉头皱得死紧,很努力的在回忆着道:“前朝后宫,既然前朝有了变化,那么后宫也会有所行动,郭皇后是太后所指,肯定也会受到影响,若是有心人挑拨,废除也不是不可能的,后宫又有各妃嫔的家族势力,恐怕这次是要大洗牌了,还有一些有势力的太监宫娥……”她记得宋仁宗是有三个皇后的,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后面有个是死后追封的,造成一生一死同时存在两个皇后,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陆知安内心震惊实难言述,他叫楚玉来虽说有引起她对陆府的愧疚来诈她信息的隐秘念头,但他绝对没有想到楚玉竟然会说出这般话,一些迂腐的官员都不会有这么清楚的条理。他喝了口茶缓和了一下,楚玉已经讲完了正看着他,他道:“还说自己胆小,你是真的胆大!什么都敢往外说!” 楚玉笑笑道:“陆大人既然把楚玉唤来,也不是为了看我在那里惺惺作态的,既然陆大人不想要这条命,那我做为回报,总得有点用处吧。” 陆知安道:“父亲身为京官,虽没有差遣,倒也有几分人脉,据他所知,太后临走之前留有遗诰,尊杨太妃为皇太后,军国大事与太后内中裁处。可被官家留下未发,成为了一张空纸。” 楚玉苦笑着看着他道:“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样旁敲侧击的就没意思了。陆大人心中自有成算,又何必为难我呢?” 陆知安不说话,只放下茶杯看着楚玉,楚玉深呼吸一口气道:“一个正当壮年的有能力的帝王,他不会没有野心的,也不会没有对权利的欲.望,这种欲.望被压抑了十年,到最后一下爆发出来,小心被波及后炸得粉身碎骨。” 陆知安道:“我既到了这一步,必然没有后退的余地。”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我与曹大人所处派系不同,去岁时思文出事,当时我已是有些怀疑曹大人,后来顺着那条线追查下去却发现那些人都被灭了口,好在当初帮过思文的小村子逃过一劫没被屠村,前些日子让他带了陆雨石出门正是为了此事,把宁家二娘偷梁换柱不过是顺便的事,就算没有你的交换条件,或许看在思文和栩儿的份上,我也会顺手搭一把的。” 楚玉抿嘴道:“陆大人既然会对我这么说,想是已经掌握了什么,曹大人管理一路军.政之事,官职越大,后面所擎的人越多,总有一个会出了纰漏把他牵连进来的,又有话说,利益动人心,一个有实权又有油水的位置,想要的人不会少,那么想要把他扯下来的也不会少,政敌政敌,有政.治的地方就会有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个人的朋友或许不多,可敌人绝对不少,特别是越有权势的,看中他手中权势的人就会越多,要么附庸,要么取而代之,单看怎么选择了。” 陆知安叹道:“你倒是很有想法,只可惜了身为女儿身。” 楚玉哼笑一声道:“这刚去的那个可也是个女儿身。” 陆知安突发奇想道:“你既无处可去,又得了弟妹的眼缘,不如就留下来当个幕僚?” 楚玉摇头诚恳的道:“陆大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肚子里能掏出来的货都在这里了,再说那些事你们也不是想不到,又何必非要养个闲人呢。” 陆知安做事向来是走一步想三步的,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也是第一次,见楚玉摇头,便也不强求了,又说了几句便高声喊了门外亲自把守的大管事,让他送楚玉回锦绣阁。 大管事进门后给楚玉点了点头,楚玉忙站起来回了一礼,大管家对陆知安行礼道:“大人,二爷先前想进来被拦住了,现在搬了把椅子在院门口坐着,还在那里磕瓜子。” 陆知安瞟了楚玉一眼对管家道:“让他有事就进来,没事就滚,像什么样子!” 待楚玉出去后,陆知安一如既往的处理事务,却在中途停了下来,楚玉这个人,是去是留,怕是要多想想了。若是楚玉知道他的想法,只怕会摇着他的衣襟道:“哥们你真的想多了,我就是一普通人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什么的,一个键盘就够了啊!” 楚玉被管事亲送到院门口,就看到陆言安吊儿郎当的斜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往里张望着,见到俩人过来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管事的对他行礼后委婉的传达了陆知安的话,陆言安挥着扇子道:“无事,我就是在这看一下,我送她回去吧,顺路的事。” 管事的迟疑了一下道:“那就有劳二爷了。” 第39章 交代 楚玉有些心不在焉的跟在陆言安的身后,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被陆知安套路了,可她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陆言安把楚玉带到先前的湖中小亭,亭子两边围了围栏,围栏下边是木制的长凳,中间一桌四凳全是石头做的,陆言安靠坐在栏杆边问道:“说吧,你和我大哥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以前大哥什么都会给我交代一番,结果你一来,就都瞒着我了。” 楚玉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事你应当去问陆大人,我也只是一知半解的,哪里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况且陆大人瞒着你,那必是有自己的成算的。” 陆言安垂着脑袋沮丧道:“这人人都说大哥是人中龙凤,堪得大任,从小我就什么都比不上他,学问也是,最后没走上官职,反倒成了一个市侩的商人了。”说罢摇了摇头。 楚玉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耐自己的分工,况且你们兄弟感情甚笃,若是起了那些小心思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我听下人说起过上次你失踪了,整个陆府是鸟都不敢飞,虫都不敢鸣,你大哥也是为着这些事整夜的在书房睡不着觉,你受了罪,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做学问我比不上他,做事我也比不上他,当初结识你的是我,可现在你却偏向于他,都不顾及我们之间相识一场。” 楚玉哭笑不得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夺了扇子敲他手心道:“感情在这等着我呢,你说你也是加冠几年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呢。罢了罢了,难为你为了套我的话做这么多戏,我便告诉你罢!” 陆言安抬头看着楚玉兴奋道:“真的?你可说好了的不许反悔!”一双眼睛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一般,哪里有方才装出的沮丧样子,“其实我知道我大哥对我很好的,还有母亲,虽说嫡庶有别,可母亲待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心里清楚着呢!” 楚玉拿了扇子扇了两下,绕着石桌踱了一圈后坐到他旁边轻声道:“这事真不怪陆大人,因着怕你和芸娘出了隔阂才瞒着你的,宁巧娘没死,活的好好的,与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在苏州呢。” 陆言安霍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玉道:“这是真的?” 楚玉点头道:“正月初二那天……”她把宁巧娘的事情说了,隐瞒了中间不能让他知道的,最后道:“陆大人先是想着万一救不了人,若让芸娘知道了怕是会空欢喜一场,后把人救出来了又担心走漏了风声让她们又入了火坑,这才瞒着你们的,这一切陆大人都安排得好好的。” 陆言安点头道:“大哥做事向来周到,也却是如此,现在是多事之时,等事情平静下来了我再告诉芸娘这个好消息。” 楚玉道:“你莫要让她胡乱猜想让你们夫妻之间有了龃龉。” 陆言安笑嘻嘻的抢了扇子又坐了下来道:“还用你说,芸娘那性子就是爱操心,若是让她知晓了,估计晚上又要睡不安.稳了,不是担心二娘在那边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担心会不会被曹家人带回去。等吧,等过段时间我看情况给她说说。” 等陆言安坐定后,楚玉却又问他道:“你可还记得天长县迎客来的秦掌柜?” 陆言安回道:“迎客来也是我陆家的产业,哪里会不记得,怎么忽然提到了他?” 楚玉胡乱的搭了两下手指头道:“当初我匆匆离开,很多人到后来都没有了消息,我想请你帮个忙,问问秦掌柜关于故人的一些消息。” 陆言安收了笑沉声道:“可是为了那向文书?年前去查账的时候听秦掌柜的说起过他,你走后他做买卖时倒是去找过你,还去过我那小院,找了两天没找到已经回去成家了,也还在做着那些小买卖,我看如今儿子都快有了吧!” 楚玉摇头道:“他救我一命,我也算是还了,我想问的是他的堂妹向文君,算算年龄也是该说人家的时候了,还有当初帮过我的江大山和林木,受人恩情总归是要还的。” 陆言安道:“过些日子就该夏收了,布庄需要的一些蚕丝什么的,我让雨石走那边一趟吧。” 楚玉道:“不用麻烦陆管事的,让秦掌柜悄悄打探一番就好,若是过得好就不必打扰他们,若是难过,我这里攒了些银子,让人带过去,多少能帮衬一些。” 陆言安闻言把扇子打开扇了两下道:“你也是个有心的,等下我就写信给秦掌柜,早了早好。”忽的又把扇子合拢道:“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啊,怎么早不说晚不说的,在这节骨眼上添乱?可是有事瞒着我?” 楚玉笑道:“我现在在陆府能出什么事,不过是刚领了月钱,荷包丰厚了些,才想着回报一二,感情一事,过了就过了,没了来往,以后啊,估计也只能是异路陌生人了。” 陆言安探究的看着楚玉,楚玉也不恼,淡定的坐着由他去,陆言安没看出什么来,只得悻悻的转头不理她了。 楚玉又道:“刚听管事的说你在欣赏桃花?陆府还有桃花林吗?往日也有折了花插在瓶子里,我倒是心聋目盲的没注意到。” 陆言安道:“都快谢了,剩一些残花在那里挂着呢,都有一些毛毛尖出来了,没多久就能吃桃子了,还有葡萄和寒瓜,夏天到了就能入嘴了,去年送给你的都是最后的一点了,今年你在陆府,可得好好尝尝,尽有!嗯,你若是想看桃花,附近的山里应该还有,我让雨石安排一下,你和芸娘去看看,她也很久没出门,二娘的事不能让她知道,就一起去散散心吧,别总待在锦绣阁里,连我家有桃花都不知道。” 楚玉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当猪的日子太舒坦了嘛,葡萄架有多少啊?什么时候能长成,去年跟芸娘说了教她酿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到时候点两根龙凤烛,灯下就酒看美人,是越看越美。还有寒瓜,附近有沙地吗?沙地种出来的寒瓜是最好吃的,又沙又甜,想起来就回味无穷,再等桃子长大没熟的时候我教你怎么在桃子上印字,以后还可以显摆一下,独家秘方概不外传的哦。” “得了得了,你那点秘方还不如拿去卖了养活自己,走吧,小厨房中午的好汤怕是熬出火候了,厨娘煲汤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说罢提前出了亭子。 第40章 交代二 楚玉回房把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零零碎碎的也有十多两,若是俭省着用也够乡下一家四口四五年的嚼头了,她另拿了一个荷包装好银子,想了想又放了几块碎银回去,拿着荷包去找了陆言安,陆言安一家三口正在院子里玩耍,宁芸娘见楚玉掏出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问道:“这是?” 楚玉坐在她旁边捏了捏荷包里的银子道:“今天与陆言安聊天说到以前,就想起当初的一些帮过我的朋友,便想着托人给带点花用去,也给他们带个口信让他们别担心。” 陆言安抱着陆栩走过来坐下道:“就你那几两银子,还不够爷一顿饭钱,收着吧,总有用钱的时候。” 那荷包是楚玉进陆府后无聊的时候绣的,从好些个里面选出的最好的一个,天青色的缎料,针脚粗糙,也没有绣花,不知怎么就入了陆栩的眼,一边伸手去够,一边嘴里“要要”的叫着。 楚玉把荷包的袋子拉紧系好递给陆栩哄道:“宝贝小乖乖,这个可脏了,不能吃吃哦,我们看看就行了好不好啊?” 宁芸娘笑道:“你对他倒是有耐心,这个小魔星,前天晚上不睡觉,就在那蛐蛐的叫着,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叫的曲儿,想听小曲儿呢,你都把他给养娇了。” 楚玉笑道:“这么小哪里就是娇气了,以后四书五经君子六艺都得学,可不累?趁着现在还小,能宠一时是一时,时间过得快,等他长大了,有了主见,怕是会觉得这些都是不入流的,你让他听他都不乐意了呢。” 陆言安把陆栩放下道:“我还有些事处理,你们聊吧,小家伙估计也要歇晌了。” 宁芸娘抱过陆栩轻声哄着,没一会儿小家伙就打着呵欠睡着了,宁芸娘唤来乳娘把他带回房去睡,拿着荷包对楚玉道:“既思文说了,这银子你就收着吧,你还小,以后过日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楚玉摇头道:“钱用了可以再挣,再说了我这是还人情的,若是用了你的银子,那我岂不是把人情转到你这里了?那还与不还又有什么区别。” 宁芸娘笑道:“总是你有理,说不过你,行,钱呢我等下转交给思文,以后若是有了难处说句话的事。” 楚玉笑着点头,宁芸娘收了荷包后又让人拿出棋盘来对楚玉道:“前阵子事多,我们可多时间没下棋了,今日正巧了。” 楚玉拿了黑子笑道:“我觉得我可能真不是下棋的料子,怎么研究还是不行,世事如棋局局新,棋局如局势,人生如棋子,我看啊,这盘棋怕是要让高手来下了。” 宁芸娘皱眉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玉笑着摇头道:“就是想起以前有些感叹,”她下了一子道:“我以前的愿望就是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小民,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出去散散心,不想做饭了就不做,偶尔约几个朋友聚会,就这么无病无灾的过一辈子,走后一把火烧了什么也不剩,多好。” 宁芸娘呸道:“什么死不死的,小小年纪,怎么想的如此多,思文是和你说了什么,感觉你整个人都怪怪的。” 楚玉道:“哪里有什么怪的,就是想起故人心里有些难受。漫漫人生,有多少的起伏,最后总归是化成一坯土。”她抹了一把脸笑道:“嗨,说这些做什么,我的错,对了,听陆言安说陆府种有葡萄,挂果了吗?” 宁芸娘笑道:“哪里有这么快,现在不过才长叶,要结果还要一段时间,到了夏天,尽够你吃的。” 楚玉便看着她笑道:“陆府这么多人,还得送人,到时候要是不够我吃的,我可就把你的给抢走了啊。” 宁芸娘笑道:“都说了尽够的,放宽心,少不了你的。” 晚间陆言安打着呵欠回房的时候发现宁芸娘还没入睡,正靠坐在床头看书,见陆言安进来,忙起身服侍他脱衣上床,陆言安躺下后道:“小栩儿睡了?”宁芸娘把脱下的衣服挂在木施上道:“下午的时候没睡好,一会就醒了,天刚擦黑就睡了。” 陆言安唔了一声,宁芸娘挂好衣服后也没吹灯,只坐到床边道:“思文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楚玉有些奇怪,尽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陆言安翻了个身声音含糊道:“她哪天不这样了,那么大个人了,又有主见,还是在陆府,能出什么事,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嗳,不是啊,我看了今天她送过来的荷包,有十来两银子,你算算,差不多是她的全部身家了,也不知大伯能留她到几时,若是某一天出了事她能出去了,身上没个傍身的怎么过?” 陆言安翻身起来看着她道:“她把银子给你了?” 宁芸娘点头道:“说了一些棋局如局势之类的话,还说了些其他的,总是感觉她话里有话,可我总也琢磨不透。” 陆言安知道当初楚玉是如何狼狈的从上水村逃离,一路艰难的到了江宁,孤身一人又遇到衙内的调戏,还有宁巧娘的事,世人对女子大多有苛责,这么一想下来,倒觉得她的不容易了。这些事他只粗略的跟宁芸娘提了一下,并没有细说,又有宁巧娘的事情要瞒着,陆言安便开口道:“她身世凄楚,又算是遇人不淑,一个孤女寄人篱下难免会难过,这些钱虽说没有多少,看来也是她多日的积蓄,既然她有那份心,那就成全了她,快要夏收了,蚕丝布匹都要去看看,我选一个嘴严又能事的走一趟吧。” 宁芸娘的思绪又转到陆言安身上道:“可是确定了什么时候走,自从你出了事,每次你出远门我总是不安。” 陆言安抱着她肩膀道:“放心吧,我会多加小心的。” 宁芸娘叹道:“上次世远走后去探望婆婆,见到了婶娘,孤儿寡母的日子可是真难过,你若是出了点事,我也就随你去了,小栩儿怎么办。” 陆言安讶着嗓子道:“我总算是知道哪里我和楚玉差别在哪里了,你在她面前是哄着她包容她,到我这就使小性子了啊,不过也没法子,谁叫你是我的小娘子呢,总是要哄的,不行不行,得把你们俩分开,要不然你哪里还有时间来侍执巾节啊。” 宁芸娘本在伤感,被他这么一搞怪,倒是笑逐颜开。两人又软语了几句,便也吹灯休息了。 第41章 初见宴公 明道二年,夏,四月,戊申,帝听政于崇政殿西厢。壬子,群臣上表请御正殿,不允;表三上,乃从之。诏:“内外毋得进献以祈恩泽,及缘亲戚通章表。”罢创修寺观。帝始亲政,裁抑侥幸,中外大悦。(选自《宋史》) 当今官家亲政伊始,一系列的官员调整拉开了序幕,曾经为他亲政奔走的人召回京城到中.央任职,而刘太后的亲信也大多换了职,罢了吕夷简后现任宰相张士逊成了首相,陆知安父亲也因上书要求亲政得了四品的给事中。这些都与楚玉无关,有关的是参知政事晏殊罢为礼部尚书,知江宁府,原江宁知府曹止庸平调至提点常平司任提点常平司公事,提点常平司又称仓司,负责仓储,名义上是平调,实权却是少了。 到了此时,陆知安还没有放轻松,可新任知府未到之前,曹止庸还是江宁军.政的一把手,又有强龙难压地头蛇,晏殊是被变相下放,虽听说为人刚毅率直,没亲见过不敢大意,这位可是大力支持“垂帘听政”的。 陆言安得知了消息倒是为楚玉感到高兴,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窝在陆府,哪里都不敢去,宁芸娘不是很懂这些,只看着陆言安欢快她也为此而愉悦,楚玉却是愣住了,晏殊啊,著名的词人宰相,“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浣溪沙》),晏几道他爹,她……这是要与历史名人同住一城?甚至还相隔不远,忽然很是受宠若惊肿么办~ 陆言安看着楚玉在那里发愣,一会皱眉一会出神傻笑的,他唰的打开扇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么,乐傻了?” 楚玉不耐烦的挥开扇子道:“别整天拿个扇子潇洒,以为你是楚留香啊,我跟你港吼……”一不留意说出了前世的乡音,她半点没察觉道:“我现在的心情啊,特别的一言难尽,好想出去跑几圈,哎呀,好激动。” 陆言安跟宁芸娘面面相觑道:“她这……真是乐傻了?” 好在楚玉很快恢复过来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有些兴奋过头了。” 陆言安语重心长地道:“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老持稳重的人,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你乐得找不着北了,那姓曹的还住在内衙呢,估计要让他把到手的权力交出来,还有的磨。” 楚玉道:“我明白的,他在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不是那么简单的。” 陆言安看着楚玉迈着小碎步摇摇摆摆的小跳着回了锦绣阁,用扇子抵着额头道:“我怎么觉得她是越来越怪了,难不成是在陆府憋傻了?”宁芸娘拍拍他的衣角道:“她原也不是个跳脱的性子,估计是有些闷了,眼看要到五月了,端午的时候能带她出去看看热闹吗?” 陆言安摇头道:“你自去问她罢,估计也是不会去的,到时候若是你想去,我让掌柜把丰和楼最好的地方留着,多带些人,让栩儿也看看热闹。” 宁芸娘道:“过几日我问问婆母,若她想图个热闹,那便一同去了。” 到了五月初五,因着陆老太太一句话,楚玉也跟在后头去了丰和楼。丰和楼并不挨着河道,只是高,能看见远处热闹非凡的河边正在做赛龙舟前的准备。陆言安备好的房间正对着那里。 宁芸娘扶着老太太走在前面,楚玉和李姨娘跟着走在后面,进了丰和楼,因着大多数人都去了河边,店里只零星的坐着几位客人。 楚玉注意到挨着街边的窗前有一桌客人,一共俩人,其中一人做书生打扮,年约不惑,戴着儒巾,美髯须眉,见楚玉看过来,轻轻的点头当做招呼,楚玉忙笑着回了一礼跟着众人上去了楼上。 陆李氏发话后,宁芸娘与楚玉才落了座,有跑堂的上前道:“二爷已经吩咐了厨房,按着你的口味备的都是好物,可是要现在上菜?” 宁芸娘道:“还不到晌食的时候,先上着点心,泡一壶淡茶,可好?” 陆李氏点点头,那跑堂的就下去了,楚玉站起身道:“楚玉在丰和楼住过几天,得了掌柜不少的照顾,如今来了,想去打个招呼。” 陆李氏道:“你倒是个有心的,紧着去吧,别耽误了看龙舟。” 楚玉笑着应了,福了一礼,又与宁芸娘点了点头,转过屏风出了房间。 掌柜正在柜台前算账,见了楚玉寒暄了几句,楚玉不经意间又见到了那书生打扮的人,正与他对面坐着的人聊着什么,不时的看向街面。楚玉好奇的问道:“那位客人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掌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道:“昨天上午来的客人,说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要在我们这住几天,好好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这两天尽问了跑堂一些风俗小民的问题。” 楚玉道:“看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嗨,我这般对人评头论足的倒是讨嫌了。” 掌柜的道:“小娘子还是如此有眼光,那人说是读过几年书的,只后来有了什么变故才做了买卖,好在衣着上没什么讲究。” 楚玉点头,又与掌柜的闲谈了几句就上楼了。刚好在三楼楼梯口遇到了下去的跑堂,两人又打了招呼,楚玉笑道:“今日可算是松快了,都去看龙舟了。” 跑堂的笑道:“我哪里算得了松快,楼上客人多,楼下小松才算呢,昨天来了两位客人,住的是上房,还以为今天会在二楼三楼吃饭呢,没成想还是在一楼,出手也大方,问了小松几句话就给了好几个铜板呢。” 楚玉奇道:“他都问了些什么?” 跑堂道:“昨天夜里上门板后也问了我,都是些风俗习惯的问题,还有什么稀罕事之类的,我便不多说了,等下客人要喊我了。” 楚玉歉意的笑着点点头回房了。 宁芸娘见她回来了道:“怎么去了如此之久?” 楚玉笑道:“与掌柜的多聊了几句。”又与陆李氏道了歉方坐了下来。 几人闲聊了几句,有嬷嬷禀道龙舟开始了,几人便到上前观看比赛。河岸两边人山人海,龙舟队伍有十来支,楚玉前世有些近视,看远处时习惯眯着眼,到了这时也没改变,没过一会儿眼睛就觉得有些难受,便转开了视线。 无事可做的她又不好意思四下张望,只在脑中想一些事情,进门时与她招呼的人就进了她脑子里。一个读过书的商人,行商不问货物问风俗小民,又穿着得体,怎么看怎么与他的身份不合。 第42章 路遇曹天成 楚玉想了想还是有些介意,也许是她风声鹤唳,又或是被害妄想症犯了,她轻声与宁芸娘打了声招呼,就又下楼了。 楼下那客人已经走了,楚玉问掌柜道:“刚才那客人,登记的是什么名字?” 掌柜翻了几下本子道:“姓安,叫安日,怎么?有问题?” 楚玉心道:“这古人取个假名都不会,改安日呢,直接写个晏不就得了。”一边与掌柜道:“现下可有人是闲着的,劳烦他替我跑个路。” 掌柜的道:“还没到饭点,今天河边又有热闹可看,闲人可多的是,让小松替你跑一趟吧。”说完喊了一句。 小松正在门口迎客,听见后回了一声跑过来,楚玉道:“老太太心疼陆大人端午一人在家,特让人送些粽子过去,让他也尝尝自己尝过的味道,你见着陆大人说一句,‘晏公到了’,其他的他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说罢塞了几个铜板过去。小松想要把铜板推回来,楚玉道:“我现下身上就带了这么些,若是东西带到了,说不定还能在陆大人那里得了脸呢。” 小松看向掌柜,掌柜的点点头,他便清脆的重复道:“老太太心疼陆大人一人在家,便给陆大人带了些粽子,说是让他尝尝味,再说一句‘晏公到了’。” 楚玉点头道:“正是如此,麻烦你了。” 陆知安正在书房,听到管事的传了门房的话有些奇怪道:“家里厨房就包了好些粽子,怎么还特意让人送过来?” 管事的道:“那人确是丰和楼的伙计,或是老夫人觉着那粽子味道着实不错,想让你尝尝?” 陆知安思索了一下道:“楚玉是不是也跟着母亲一起去的?” 管事的道:“正是,后院几位家眷连带楚小娘子一同去的。” 陆知安收拾了东西道:“出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事呢。” 那小松正在角门边等着,手里提了个食盒,见到陆知安后弓着身子转述了楚玉的话,陆知安又详细问了情况,道:“小松是吧,是个机灵的。”又让管事的给了他一些碎银,小松接过去一叠声的多谢。 等回了书房,陆知安道:“听着这意思是晏大人偷摸进了城,私下在调查江宁的情况?可确定那人确是晏大人?” 管事道:“按照行程来算,若是赶一些也差不多,至于是不是晏大人,属下也不清楚,不敢妄言。” 陆知安道:“你先安排一下,若真的是他,倒是可以布置一番,等楚玉回府后再问问她。” 管事的应声后出去了,陆知安打开食盒看了眼粽子,便收起来放到一边了。 楚玉透过栏杆向外望去,各种建筑鳞次栉比,连绵到了河边,龙舟已经塞完,获胜的队伍正在欢呼。几人也是看得热闹。等午时过半,人群陆续散去,宁芸娘问陆李氏道:“这可是少见的热闹。” 陆李氏患病后把打理生意的事情大多都交给了陆言安,病好后也很少出来,闻言笑道:“年纪大了,倒是喜欢清静了,你若是喜欢热闹,让思文多陪你出来,也别总陪着我。”坐到桌子前让人拿了好菜端了上来。 等用好了饭,几人上了一辆马车回陆府,经过一条街道时,马车停了下来,李姨娘坐在门边,出声问道:“出了何事?怎么停了?” 窗口边有嬷嬷过来答话道:“前面围了一圈的人堵了路,已经拍人询问了。” 没一会就有人在马车前与那嬷嬷说了几句,嬷嬷又走到窗前道:“有衙内在街上缠着一位小娘子,要强抢了回去。” 陆李氏皱眉道:“谁那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敢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嬷嬷回道:“说是曹家的二公子。” 楚玉眼睛一闪,就是当初拦她的那个衙内? 曹天成现在是相当的暴躁了,他新婚没多久大正月的就死了正妻当了鳏夫,好在有几房通房玩乐倒也自在,可没多久又有国丧不得宴乐,好不容易解了禁,又逢端午,便约了几位膏粱子弟一同选了最好视野的一间酒家,又找了秦淮河最美艳的红倌人,红酥手,樱桃口,梅子酒,知己美人一个不缺,真真是快活。 等龙舟结束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颤颤巍巍的扶了美人出来往家走去——因着內衙走水,搬到了离府衙不远的一处三进的大宅院。 同行的伙伴都喝得差不多,一行人骑马来的又骑不回去,在掌柜的套马车的时候就一晃一晃的往家走了,路上正撞到一位小娘子。 只见那小娘子是肌肤胜雪,一双眉目似蹙非蹙,眼波流转,美目流盼,乌黑的头发松松绾了髻似垂非垂,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小娘子被曹天成撞了个正着,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似是撞疼了肩膀,伸手揉了两下,芊芊细手,指如葱根,晃花了曹天成的眼。 只见曹天成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晃悠悠蹲在小娘子的面前,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又闭着眼陶醉的把手拿到鼻子下闻着道:“肤如凝脂,芬香扑鼻,小娘子可真是尤物啊。” 那女子不过二八,闻言是涨红了脸,挥开他道:“公子自重!”说罢就要站起身,可能是扭伤了脚,又摔坐了在地。 曹天成色.咪.咪的伸出手要去摸她腰部道:“我这不是自重呢嘛,小娘子家住何方啊?可要我送你回去?” 此时附近已经围了一群人,那女子涨红着脸不断后退,眼眶泛红,一滴眼泪垂在睫毛欲滴不滴。 曹天成舔舔嘴唇站起身道:“小娘子伤着了,带她回府,让大夫好好的看一番,可别留下了病根。” 就有仆从上前想要去扶她起来,女子不断的挥开伸过来的手,一边哭道:“我没事,我要回家,你放过我吧。” 曹天成一个小跟班醉醺醺的道:“哪……哪里来的小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拖……也要……拖到曹二爷的床上去!” 那女子吓坏了,环顾四周想找人求情,却没一人出来帮她,反倒是在指指点点的。她哭喊道:“我本是良家女子,纵使死也不会让你侮辱了我的!”说罢奋力站起身就要撞上旁边的墙,好在人多,倒也没出差错,只伏在地上嘤嘤直哭。 曹天成被这一下,酒意倒是下去了一些,怒火却又冒了起来,手指着女子道:“好好好,想死是吧,爷成全你,来人,将她拖回府,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围是一片哗然,却也不敢开口,那女子绝望的抬着头喝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王法吗?!” 曹天成冷哼道:“在江宁府,我爹就是王法,我曹家就是王法!你一介平民,就乖乖的从了我,也免得吃苦头!” 方才的妓子忙上前扶着他道:“这事我们都是知道的,二爷,你看她年幼少不更事,哪里能服侍好你,再说了,今天可是浴兰节,府上想必已烧好了药水等着二爷呢,又何必与她计较坏了爷的兴致?” 曹天成一把推开她,挥手就要让仆从将人带走,正这时,陆家的马车过来了。 第43章 老夫人威武 车上几人听罢表情各不一样,宁芸娘很是愤怒,看了一眼淡定的陆李氏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楚玉倒是想得多了,她上午让人递了消息给陆知安,下午曹天成就来了这一出,是陆知安的安排还是曹天成自己做死?若是陆知安的安排,她贸然出去,会不会添乱?宁芸娘见楚玉一脸的沉思,想起了她也曾被曹天成骚扰过,又想起宁巧娘的惨死,一张手帕都快让她拧破了。 陆李氏不欲添乱,便与李姨娘说道:“让车夫换条路走吧,早些回去好歇息。” 宁芸娘张张口又闭上了嘴,楚玉便小心道:“这断没有长辈的给晚辈让路的道理,夫人既然遇到了,何不管上一管?” 陆李氏淡淡的斜了她一眼,楚玉见她没说话,又道:“当初是楚玉幸运,能得陆大人的帮助,可那小娘子又何其可怜。再说了,老夫人若是能出马,一是救人一命有天大的恩德,二来也能为陆大人添些好名声。你是诰命,又是长辈的,他不过只是一个纨绔,哪里能与你争的?” 陆李氏哼道:“你用不着给我灌迷魂汤。”说罢示意李姨娘拉开车帘就要下去,宁芸娘与楚玉忙要跟着,陆李氏对楚玉道:“你还嫌不够乱的,在这等着!” 楚玉笑着应了一声,宁芸娘身体也放松下来,扶着陆李氏下了马车。 下人分开了一条路,陆李氏看着中间混乱的一团,紧皱着眉头不说话,旁边李姨娘道:“怎么回事?这乱糟糟的像什么话,都让开回去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路上挡着道。” 曹天成正因为被一个弱女子拂了面子而心烦意燥,闻言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晃悠悠的走上前道:“看看这是谁啊,多管闲事的英雄救美来了。”旁边小厮上前耳语了一句,他眼神闪了一下后对陆李氏道:“原是陆老夫人,常听母亲提起你,不知近来可好?” 陆李氏略一点头道:“许久未见你母亲了,可是忙着?” 曹天成道:“年后才搬的新家,还未收拾妥当,等一切安排好了再恭请老夫人。” 陆李氏对着地上那女子抬了抬下巴道:“国丧刚过,万事悠着点,这谏院的人可都不会是闲着的。” 曹天成垂着眼皮道:“多谢老夫人的提醒,小子一定铭!记!在!心!” 陆李氏轻嗯了一声道:“到底是年轻人。”说罢转身上了马车。 人群散去,那女子见状也是顺着墙角走了,巷子口拐出两个人,其中一人道:“老爷,今天这事是巧合呢还是有人专门给我们看的?” 那人道:“谁知道呢,刚到这里,这一时半会也摸不透,就按照正常的速度,等过两天再上任吧,再看看。” 楚玉一行人回了陆府,陆知安派了人在角门口等着,给众人见礼后对楚玉道:“大人在书房等着小娘子,让小娘子回了便去找他。” 楚玉对着陆李氏审视的眼光,扯出一个笑来对她道:“夫人,你看?” 陆李氏道:“既他找你有要事,便去一趟吧,丰和楼的粽子,也给他拿一些过去。” 楚玉见宁芸娘担忧的目光笑着眨了下眼睛,接过食盒给陆李氏福了一礼后跟着来人走了。 到了书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楚玉把食盒放到外间桌上对陆知安行礼道:“丰和楼的粽子,老夫人觉着好吃,让我给大人带了些来。” 陆知安又在书桌前写他永远也写不完的东西,闻言只嗯了一声。楚玉站在外间等着,过了一会儿,陆知安收了桌上的东西对楚玉道:“你把今天的事详细的说一遍吧。” 楚玉嘀咕了一句道:“你倒是不客气的把我当属下看了。”见陆知安看过来,便稍微提了声音把今天的事情说了。末了问道:“那小娘子可是大人你安排的?” 陆知安只道:“你倒是机敏,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是晏大人。” 楚玉动了动嘴,抽了几下才对陆知安道:“大人,楚玉想离开陆府。” 陆知安奇道:“为何?可是下人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是说有什么住不习惯?” 楚玉道:“陆府待我极好,衣裳物品一应的东西都没缺过,可我也想着,现在已经没有能用的着我的地方了,天高任鸟飞,我想出去走走。” 陆知安冷道:“你知道那么多,真以为能安全的离开?” 楚玉无奈的坐到绣凳上道:“陆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有你的家国情怀,陆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的担待,智谋有,手段更是不差,可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平民,走到了人群都不显眼的那种,我甘于过那种碌碌无为的凡夫俗子,陆府的锦衣玉食不适合我。” 陆知安哼道:“今天的事是我安排的,那女子也是我找的,她与曹家有大仇,若不是我相助,她今天也不能出现在人前。你若是因此而心生二心,那我也只能想办法把你收拾了。” 楚玉心一颤,心想你能别用幕后大.boss一般的脸说着大.boss一样的台词么。她整了整脸上的表情道:“陆大人做事滴水不漏,我也不是因为今天这事来指责陆大人的,曹公子就算今天不出这事,依他那性子,也是迟早的,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在陆府打扰多日,心里已是不安,早起了心思想要离开,国丧已过,我对陆大人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用处了,我在陆府的事情,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若是有人因此而暗生疑窦再去查些什么,那不是给大人添麻烦?再有,陆老夫人对此虽没有言语什么,可我这么待下去,我是没什么所谓,老夫人急了就麻烦了。” 陆知安也知道就这么禁着楚玉也不是个办法,再这么下去,自家人就得起疑心。可楚玉这人,有想法,有观察力,也算得上是半个助手。一时半会竟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放是万万不能放的,就这么放进后院?他对楚玉道:“这事先放着吧,你现在离了陆府也离不了江宁,就当是借住在此地,母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楚玉只能撇嘴,就此作罢,见着陆知安书桌旁边的的食盒,正是上午她让人送过来的,眼睛一转对陆知安道:“陆大人,丰和楼的粽子味道是真不错,老夫人‘又’给你送了些过来,你可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热心,‘好好’的品尝一下吧。”说罢也不打声招呼,一溜烟的窜出了书房,留着陆知安与两个食盒大眼瞪小眼。 第44章 买粮 没料到陆知安想出来的办法是要把楚玉调到他院子里去,此话一出,不仅是楚玉傻了,陆言安、宁芸娘等一众人等都愣住了,陆李氏气得甩了茶盏让人直接把陆知安给压了过来。 陆知安一到静雅轩,见着满地的碎茬皱眉对周围的人道:“怎么没一点眼神?若是扎到了母亲,仔细你们的皮,还不快收拾了!” 陆李氏正垂着眼皮坐在上手,闻言睁了眼睛冷哼道:“啊,合着你陆知安陆大人眼里还是有我这个母亲在的,这陆府内院一应大小的事都是我安排的,你倒好,越过了我直接让人住到了院里!先不说楚玉身份的问题,单单只她与思文那事,说说,能是好事吗?好,那事她是受了宁家小子的无妄之灾,可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你谁不要,偏偏要一个她,当初那些个事情费了多少的力才压下去,难道你就不顾着你的名声,陆府的名声了?!” 陆知安走到陆李氏面前给她倒了杯茶,摸摸茶壁后端给她道:“母亲你喝口茶消消气,我对楚玉绝对没有那暧昧之情,只是觉得她心思灵动,想着能有个好帮手罢了。” 陆李氏仍是气愤难当道:“我知你是大人,见过了大世面,你与楚玉在盘算些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就当不知道,反正我陆家还能养得起一个人,可现在呢,客不客,婢不婢的,你就要往你院里调,你是得有多大的心?!这人不能留在陆府了!” 陆知安应道:“好,都听母亲的。” 陆知安这么一回答,倒是让陆李氏狐疑起来,道:“我真就这么把她扫地出门了?你不反对?” 陆知安道:“前些日子她也跟我提了一嘴说是要离开了,我只想着晏大人刚上任,又有一堆的事务要理清,你也知道我那院子,除了洒扫的,也没个丫鬟,我观楚玉心思明正,也是个能干的,就这么顺便一说罢了。” 陆李氏听罢也软了口气道:“那丫头我看着也算是个机灵的,留在你院子里当个一等丫鬟也是可以的,可她与思文、芸娘的关系在里头,总不好让人家卖.身或担着这不好的名头,明日我让管事的把下面庄子里的名册拿过来,是该给你添些丫鬟了。” 陆知安在陆李氏下首坐下道:“母亲也是知道的,我那书房里很多的公文,总是不能让其他人进去的,这事以后再说罢。” 陆李氏急道:“哪里能等到以后再说的,这好不容易你才有了这心思,要不……还是让楚玉去你院里伺候着?” 陆知安劝道:“母亲,若我真是有意于她,给她换个身份名字再迎进陆府也是能做到的,我既没这样做,就说明了我对她没有那些个心思。” 陆李氏叹气道:“你媳妇走了这些许年,你也没续弦,眼看一年年的过去了,我是真想把你脑子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知安上前跪坐在她面前轻声道:“儿子不好,让母亲挂心了。” 母子俩又说了些体己话,陆知安便告退了,楚玉入他院子的事也不了了之。 楚玉听到这个结果也是松了口气,要是天天对着个教导主任的脸,自己肯定会犯心脏病的。 陆言安却是与宁芸娘嘀咕了好久,这大哥是个什么意思?鳏居多年一朝干柴烈火?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芸娘捂住了嘴。 晏殊上任后,曹止庸也没与他为难,一番交接后又安排了江宁府上下官员富商分别接见,陆知安兄弟也在此行列。 楚玉本人对晏殊是非常有好感的,偶尔与陆言安闲聊也会透露出一二,陆言安也因此对晏殊有着不错的观感。在五月底休衙的时候,陆言安随江宁一众商贾去了內衙拜访。 府衙內衙在上元节后进行了修缮,此时已是住进了人,晏殊在偏厅接待了众人,陆言安有父兄可依靠,只到了礼数后便在一旁安然坐着。 晏殊一一问过了众人,很快便对陆言安道:“这位就是陆二公子?” 陆言安起身揖礼道:“小子陆言安,见过大人。” 晏殊抚着胡子道:“这段时间与令兄共事,倒是个前途无量的。” 陆言安笑道:“那便要多仰仗大人了。” 晏殊摇头笑道:“他是个能干的,想来你也是不差的。我初到江宁,倒是还要诸位多加帮扶。” 众人忙起身连道不敢,又闲语了一番,众人便告辞了。 等回了府,陆言安没见着宁芸娘与陆栩,便问了一句,下人回道说二人正在隔壁锦绣阁。等他清理好又换了衣服后出来还是没见着人,便摇头笑道:“这楚玉一来,他们娘俩倒是顾不上我了。”正巧宁芸娘带了孩子回来了,闻言道:“你说什么呢?何时回来的?可曾累着了?” 陆言安摇摇头,让人上了杯热茶问道:“楚玉没过来?” 宁芸娘给陆栩擦了把脸回道:“估计是被大伯吓到了,这些天是连锦绣阁的大门都没敢出。也是作孽,小小的姑娘家。” 陆言安愕然道:“不至于吧,她胆子可没这么小。” 宁芸娘抱着陆栩坐到他旁边道:“我听她的意思,倒是怕连累陆府的名声,前些日子还起了离开的心思,被大伯拦住了,你说……大伯是不是对她有那个心思?” 陆言安思索着道:“大哥确是没对什么女子这么上心过,可若说他真有这个心思,断也不会让楚玉这么不尴不尬的在这里住的,母亲也一直有给他说亲,虽然没成,但是他毕竟是答应了的。” 宁芸娘道:“若是因为担心曹家,不若与大伯商量一下,让楚玉去庄子上住着,不然这样下去,对众人都是不好的。” 陆言安道:“这事也是麻烦,这母亲、大哥、楚玉三人不知道是在打什么哑迷,大哥也不是心血来潮之人,怎么扯到了楚玉就有点拖泥带水了?” 宁芸娘道:“这事母亲也是气得不轻,好在被大伯安抚住了。” 陆言安喝口茶道:“罢了,母亲与大哥自有分寸,先不说这个,我让雨石收了不少的粮食,有空了让下人收拾几间房间出来好放东西。” 宁芸娘奇道:“这客栈布庄都能存放,还有厨房那边也是,怎么又要专门收拾房间呢。” “前阵出去收蚕丝作物,发现产量减少了大约四成,问了老农,说是今春以来少雨,我担心大旱,东西便买的多了,陆府人多,若是没有天灾也能消耗掉,就当是防患于未然吧。我已经与母亲说了,因着大哥的事,她最近出席了不少太太们的宴席,就为了给大哥相看一位合适的,你就多顾着点。” 宁芸娘点点头,已是在想哪里的房子比较合适,放粮食的房间要通风不能潮湿,多思量一番总是没错的。 第45章 天灾 六月初,楚玉算了算日子,已经在陆府呆了快五个月了,她越来越不耐烦,这种由不得自己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又与宁芸娘提过几次离开陆府,却都没有下文。 就在这种情况下,山东率先爆发了旱灾,随即席卷全国。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玉正与宁芸娘酿葡萄酒,洗净晾干后捏碎的葡萄一层层的和着白糖被放进了陶瓷罐和木筒里,她也不知道哪一个存储会好一点,干脆都弄了一些。 一些破了皮的葡萄被洗净后放在盘子里,几人收拾好葡萄酒后也洗了手坐下边吃边聊。 宁芸娘道:“这酒我听思文说起过,说是甜甜的,婆母身体不好,饮不得酒水,若是真能酿成,也让她尝尝。” 楚玉剥了个葡萄放嘴里道:“不知道有没有白提,若是能弄些来,还能酿白葡萄酒呢。” 宁芸娘道:“你倒是能干。” 楚玉笑道:“这有什么能干的,学会了也就这么简单,可惜桃子熟透了,原本说了想在上面做些文章的,也只能作罢了,只怪自己前段时间给忘了。” 宁芸娘道:“今年收成不好,桃子比往年少了些,不过我们这里也算是好的了,听说北边起了旱灾,好多人成了流民,也不知会不会到这江宁府来。” 楚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进陆府后日子过得太懒散了居然没注意到很久没下雨了,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啊。 楚玉道:“这刚收了夏税,未曾听到有什么乱的地方,夏季正是多水的时节,若是赶着下了几场雨,倒是能缓解一二,又有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能靠着缓解一二,那也不差了。” 宁芸娘道:“这看天吃饭的,就怕有个天灾。” 楚玉安慰她道:“这些事总有官府中人来操心,他们都是读过书的,总比你我来的有办法。且又是他们的责任,当会尽心的。” 宁芸娘也道:“前些日子听了思文说起过知府晏大人,说是看着严肃了些,倒是个有能耐的。”说罢想起了曹家,又想起故去的妹妹,心中有些难受,平缓了一下道:“世远也是个没良心的,去了东京那么久,就写了一封家书回来,简直是白疼他了。” 楚玉笑道:“这离东京也远,他刚去,人生地不熟的,又是要安顿下来,又是要努力学习,怕是整天忙得都没有时间了,你们姐弟情深,若是得空哪里能忘了你们得。” 宁芸娘叹息道:“真是难为他了,以前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现在知道上进了,我这心里又是欣慰又有些心酸。” 楚玉用手绢擦擦手道:“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做姐姐的也不差啊。” 宁芸娘苦笑道:“宁府那后院……不说也罢。如今我也只盼着他能好好的,不说多有出息,能让婆婆安心就好。” 楚玉拍拍她的手,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堂堂男儿,你若担心,不若托人给他带些东西去,这夏季的衣裳被褥怕是来不及了,就手做些秋装冬装也是行的。” 宁芸娘欣然应同,想着要给他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宁世远是要走武举的,原先的样式都不行了,得要戎服才行,又有颜色布料的挑选,能让宁芸娘忙一阵子了。 陆知安时任转运司副使,配合转运使管理江南东路的所有财政,以及监察府、县各地方的情势,因此,在陆言安与他说了春季少雨之事后,让人去江宁附近查探了一番,将之告知了上司,江南东路转运使周继业。 周继业看了陆知安递上的文书,半晌后把它放到了一旁道:“思远,这事我既然已经知道,自当会派人下去探查,若是贸然将此上书中.央,万一没几天又有了雨水,怕是会落个做事不周的话柄。” 陆知安道:“现下已进了六月,天气正是热的时候,也不知今夏天气如何。”江宁离海不算远,偶尔也会有飓风带着大量的雨水,上岸后虽会减势,若是能在六月的时候下一场大雨,这干旱的天气自是迎刃而解。 周继业道:“这刚把夏税收上来的东西运了出去,也让大家伙休息一下,过几天若是再没有下雨,便要与晏大人商量,到时候一起写了折子递上去,还要与提点常平司曹使者商议常平仓的事,嗨,这一堆堆的下来,若是只是虚惊一场,那便是给众人添了麻烦,这官家刚亲政,洪福齐天,哪里能出这样的天灾呢。” 陆知安拱手道:“江南东路下辖范围甚广,最远的地方来回都需半个多月,若是再等时间前去调查,怕是来不及,不若现下先派些人,等全部汇拢后也要半个月后,又有要对此逐一甄别,更是需要时间。” 周继业重新又拿了旁边放着的文书看了起来,看罢提笔写了几个字后对陆知安道:“思远你是最先注意这件事的,便全权由你安排吧。” 陆知安行礼称是,自去安排。 到了六月底,天气愈发热了起来,中间一直没有下雨,干旱的情况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反倒更严重了,十里秦淮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陆知安派去调查的人早已回来,又与江南东路的地理位置,气候等相结.合分析后,周继业上书朝廷,呈报灾情。很快,朝廷下诏,要求转运司各遣长吏祈雨。 江南东路一路都是大旱,周继业下放了公文要求各知县自行小祀,又与江宁一众大小官员商议后,江宁府由知府兼安抚使晏殊进行中祀。 这事算的上是少有的大事,又有百姓担心大旱后日子难过,有空的大多顶着烈日都去了河边。陆知安作为官员,也与其他同僚在旁候着,只肃然的站在周继业身后。 陆府只派了个小厮在人群里观望,等结束后回府禀了老太太便罢了。 楚玉与宁芸娘或陆雨石闲聊的时候有意会往这方面谈,也知道了一些如今的形势。祈雨并没有什么效果,每日里依旧是烈日当空,好在江宁府附近并没有出现多少流民,因着附近也有些小山,靠着这些山,倒也让黎民百姓安然度过了六月。 七月初,虫灾爆发了。 第46章 蝗虫 此时的农作物产量很低,中等田好年岁才能出四石谷子,打出来也就两石左右的大米,又没有土豆玉米等耐旱的作物,一场旱灾下来,虽没有出大乱子,却也算得上是艰难度日。旱灾过后的蝗灾,才是真正的灾难。 蝗虫过处,寸草不生,遮天蔽日的出现,不过几天,不仅是庄稼,连树叶、小草都被啃食殆尽,只留下一片光秃秃。 这天,宁芸娘正带着陆栩在锦绣阁与楚玉玩耍,葡萄酒已经开封了一坛,很得老太太的喜欢,还特意给了宁芸娘一只白玉兰的簪子,又赏了楚玉一对东珠做的耳坠。今日宁芸娘特特戴了簪子来与楚玉聊天。 楚玉笑道:“都说美玉配佳人,这可是相得益彰了。” 宁芸娘低垂着微红的脸蛋抿嘴一笑道:“首饰虽然好,可这是婆母特意赏的,意义不一样。” 楚玉摸了一把她的脸揶揄道:“啧啧,这害羞小媳妇的样子哪里还有以前落落大方的影子啊。” 宁芸娘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罢就要动手,楚玉连连告饶,陆栩在旁边看得咯咯直笑,周围的丫鬟嬷嬷们也是捂着嘴闷笑。 正打闹时,楚玉忽然觉得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移动。楚玉脸色一变惊叫道:“快进屋,快点,东西不要了,人马上进屋!”说罢站起身抱着旁边的陆栩就往屋里冲,旁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宁芸娘,宁芸娘抬头看了一眼也是面无人色的跟在楚玉身后进了屋。等一众人进门,楚玉已经把窗户都放下了。 众人进来后楚玉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关好后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宁芸娘抱着陆栩坐在她旁边问道:“刚才……是什么东西?” 楚玉苦笑一下道:“如果没猜错,怕是蝗虫。”她对蝗虫的所有认识只知道是药食两用的虫子,但她的外婆年龄大了,总是喜欢絮叨她年少时吃过的苦,其中就有蝗灾。 宁芸娘惊道:“若是蝗灾,那……那……”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栩坐在宁芸娘怀里被箍得不舒服,扭着身子挣扎着想下去,宁芸娘小心的圈着他轻声哄着,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听到宁芸娘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楚玉走到房门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小心的把门开了一道缝,观察一番后才把门敞开走出去道:“似乎是飞走了。” 宁芸娘把陆栩放到地上,吩咐他的乳娘照顾好,也在一群丫鬟嬷嬷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看着天上。 楚玉道:“刚才事发突然,不知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宁芸娘回过神来吩咐道:“夕月,你去婆母那边问一下,可曾惊着了,算了,我亲去吧。” 楚玉道:“我与你一同去吧。”宁芸娘胡乱的点头,让乳娘把陆栩带着,一行几人去了静雅轩。 行至半途,陆李氏那边过来了一个嬷嬷,刚巧在路上遇到了,给宁芸娘行礼后笑道:“刚才太太正在房里,好险没有被惊着,让我来问问诸房可还好,可巧遇上了。” 宁芸娘道:“我也是想要去问候婆母,幸得嬷嬷来了,也让我能先安心下来。”说罢递了一个荷包给她,那嬷嬷笑盈盈的收下后又去给其他人问安了。 几人快步的到了静雅轩,陆李氏坐在正屋的坐榻上,前面站着几个嬷嬷在说着什么。见宁芸娘几人进来后道:“怎么过来了?” 宁芸娘行礼后起身道:“路上遇到了嬷嬷,说是你这边一切安好,我想着已经到了半路,便又过来了。” 陆栩挣扎着下了地,他已经会走路了,颤颤巍巍的走到陆李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露出长了几颗牙的小嘴笑嘻嘻的。 陆李氏抱起他心肝宝贝的叫着,又逗弄了一会,便把陆栩给了李姨娘道:“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抱着可真是沉了,你们先出去玩吧,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几人便告退,李姨娘抱着陆栩也跟了出来,又在院子门口问了几声便道:“太太那里还需人伺候着,我先进去了。”又逗了一番陆栩,便把孩子给了乳母便进去了。 陆言安前阵子买了不少的东西,都被收到了库房。陆李氏此时正让管家娘子拿着单子在清.算,这又是旱灾又是蝗灾的。怕是百姓的日子要难过了。 等晚间请安后,陆李氏留下了陆知安俩兄弟。等几人坐定后陆李氏让人都下去了,李姨娘从外边把门关上后亲守在门外。 陆李氏拿出两份单子给了俩人道:“今天的事都看到了吧,家里多亏了思文未雨绸缪买了不少的东西,可我琢磨着,这旱灾的赈灾粮才下来,若是上书蝗灾,怕是又得多等一阵,便把家里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留了自家吃的用的,剩下的都在这单子上了。思文,这事委屈你了。” 陆言安笑道:“母亲有心了,家中事务本是母亲操心的,再说了都是公中的银钱,我哪里来的委屈。” 陆李氏道:“这旱蝗之后怕是要影响秋收,也不知范围有多广,若是有管事伙计的前来投奔,便安排一下吧,也别让跟着的人寒了心。思文,你安排一下。” 陆言安称是。陆李氏又道:“你父亲在京中也不知怎么样,但天子脚下,他性子温和又有老管事的在,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前阵也送了银子过去,今番就不用了,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写封信给他吧。”陆李氏喝了口茶后道:“物价连番的上涨,李姨娘娘家和老二媳妇家,多注意些,老大媳妇虽去了,到底也有这么些年的情分在,有什么事也伸把手。思远,这朝廷赈灾不是小事,人命关天,你既担了这份责任,便要更加的上心。” 陆知安点点头。陆李氏道:“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你们兄弟感情好,我也盼着你们能同心同德,守望相助。” 陆言安笑道:“母亲放心,大哥待我以诚,我亦是如此。” 第47章 灾民 六月甲午朔,出了日食现象,官家因此减膳,又下旨减天下岁所贡物,废科配沿纳(苛捐杂税),只留夏秋二税。到了七月中,灾情愈加的严重,江宁府附近出现了大量的流民。 这天宁芸娘带着楚玉与陆栩正在舜华院吃晚餐,陆言安忽然回来了,他最近都很忙,常常是见不到人影,宁芸娘见到他,忙嗔道:“怎么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可曾用饭了没?”一边起身就要让人备碗筷。 陆言安阻止了她道:“已经是在大哥那边用过了,我先换身衣服,累死了都。” 宁芸娘又忙着回房给他找衣服,一番伺候下来,等她出来后歉意的对楚玉道:“可等久了,你可不用等我,自个吃就好了。” 楚玉笑道:“夏天天气热,饭菜冷一下倒是更有胃口。” 说话间陆言安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看得出来他最近是忙得狠了,连花都没簪了,只利落的把头发绑起来算了事。 见着了楚玉,陆言安也很奇怪的道:“可曾见到你从那小窝里出来了,怎么想通的?” 楚玉笑道:“可不是你最近忙了,芸娘在家担心你,又想着外面情况不好,直吃不下饭,人多吃饭热闹,我便厚着脸过来了。” 陆言安胡乱的点头道:“我还忙着,你们吃饭吧,我去书房了。” “哎哎哎,等一下。”楚玉忙起身叫道:“忙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芸娘让人做了酸汤,冰着呢,好歹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陆言安看看楚玉,又看看宁芸娘,点头坐了下来,宁芸娘忙欢喜的让人把汤端了上来,又拿了碗。 楚玉见状道:“有时间没见着陆管事了,可是在外面等着?这天气热,我出去与他说一声。”说罢对着两人眨了下眼转身出去了。 陆言安喝了口汤道:“栩儿可睡了?天气热,蚊虫又多,可有苦夏?”宁芸娘笑着一一答了。 楚玉出了门,陆雨石正站在院子里等着呢,见着楚玉,对她一拱手道:“有阵子没见着楚小娘子了,可安好?” 楚玉福身道:“谢陆管事问,陆言安正在屋里与芸娘说话,我出来与陆管事说一声,免得你等着急。” 陆雨石道:“上次小娘子托人带的银子早已经带到了,只最近事忙,又常见不到面,才拖到现在与你说。” 楚玉道:“那便是麻烦你们了,这些银子虽不多,但如今这样子,总也能撑一段日子了。” 陆雨石犹豫着道:“小娘子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这样藕断丝连的……怕是不大好。” 楚玉笑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山高水长,一转身便是一辈子见不到面,如今还了恩情,心中也能好过一些,陆管事能与我说这些话,足见你把我当成了朋友,我很开心。” 陆雨石道:“小娘子心性倒是好。” 楚玉道:“陆管事能与我说一些外面的事情吗?这关在屋里,总是很闷的,若能知晓些外面的事情,也好做些准备。” 陆雨石摇头叹道:“很不好,城里还好一点,城门口卡得严,并没有进来多少灾民,城外就有些糟糕了,这次旱蝗范围比较广,受灾的地方也多,听说城外已经有人饿死了,这一路上饿殍也不知几数。” 楚玉心中咯噔一下急道:“可有人易子而食?!” 陆雨石喝道:“小娘子慎言!纵有人卖儿卖女,断不会做出那有违天理伦常之事!” 楚玉愣了一下道:“是我的错,有些心急了。”她又掐了掐鼻梁道:“那些人可有好好安葬?” 陆雨石摇头道:“不过是拖到乱葬岗胡乱埋了。” 楚玉道:“大灾之后多有疫症,如今正是夏天多蚊虫的季节,不若多备些草药之类的,还有,流民之间的卫生也要注意一些,我这边缝了一些口罩,捂嘴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也能心安一点,我这就去拿?” 陆雨石道:“赈灾一应事务都有各位大人安排,不过草药多备些总是没错的,等下我便与二爷禀了,只不知现下药价几何。” 楚玉自嘲道:“诸位大人都是能人之事,又比我年长,总不用我来指手画脚的,倒是班门弄斧了。” 陆雨石见陆言安出来了,礼貌的对楚玉告辞后便迎了上去。陆言安也隔着老远对楚玉点点头,二人便去了书房。楚玉转身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去找宁芸娘了。 江宁府加上周围村子里的人也不过十万人,这几日的流民差不多就有数千人了,常平仓、广惠仓尽数打开,又以“军赈”“役夫”之名招募灾民,也算是缓解了一些。然而时间久了,本地灾民与外地流民不免发生摩擦,最后愈演愈烈,闹得不可开交。 宁芸娘与楚玉偶有听下人闲聊,有哪里又打架了,哪家的姑娘又沦落了风尘……总之是人命如草芥。正这时,却又出了一件人命官司。 灾民多,有那安心做工好好过日子的,也有那无赖流氓专不做好事的,流民里就有这么一群人,约么七八个,都是正当壮年的汉子,平日里就是好吃懒做的货色,这到了江宁城外,也怕苦怕累,不愿做那役夫,又不愿刺字当兵,整日就想着歪门邪道。 江宁府繁华,旁边村子里的村民只要是那勤快的、脑子灵活一点的,日子都过得不差,因此家家户户都多少有些银钱,纳税时便不用卖了粮食,这灾年一来,扣扣吧吧的,虽不能肚饱,但也饿不死人。 这些人便趁着夜色入了村。这村民都是同一族人,族长把壮年分成了几组,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巡逻着,没想还是出了事。 村子最外边的人家,老两口带着两个已成家的儿子,又有五个年幼的孙辈,都住在一起。这天晚上巡逻队听到声音拿着家伙什跑过来,只见大门敞开,里面老两口并大儿子已经血肉模糊的死在了床上,那些人正捂了几个女眷的嘴行苟且之事。巡逻队里二儿子惨叫一声挥着锄头就冲了进去,后面跟着十来个汉子,一番打斗下来,流民死了两个伤了三个,还有两个在村子外放哨的见势不对跑了。巡逻队员也伤了几个,好在伤口并不重。 那几人被捆绑着跪在门外,族长、长老都到了,周围围满了闻声而来的村民。 群情激愤下,当场就打死了那几人,那逃跑的二人头也没回,一直跑了很远才呼呼的直喘气,也没想着要回去看一眼,互相瞥了两眼也没说句话各自跑开了。 此事也直接引起了流民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 第48章 火烧常平仓 江宁常平仓常置两个,分别在江宁城左右,里面粗粮细粮约么二十万石,以一万灾民为数,能坚持半年甚至更久。 时间已经快进入七月下旬了,在节气上已是入了秋,但江宁府外的灾民越来越多,粮食却是不够了。官家下旨,右司谏范大人巡视安抚江、淮,在消息传来的第二天晚上,江宁府的常平仓烧了一个。 秋老虎的余威犹在,楚玉睡觉时便把门窗全敞开,听到打更的梆子一慢三快,又有喊道:“早睡早起,保重身体。”便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第二天早起后才听说其中的一个常平仓昨夜里走了水,连粮食带仓库,全都被烧成灰了。 楚玉心里简直都要被“卧槽”刷屏了:“这特么不是《天下粮仓》的桥段么?”宁芸娘更是气的啐了口道:“果真是一家子的坏水,这小的不是个好人,老的也不是个东西!”因着宁巧娘的事,她对曹家可没什么好感。 楚玉心里是慌得不行,她虽然不清楚到底烧掉了多少东西,可城外的流民灾民是实实在在的,哪怕一天只供应两餐稀粥,那也是个不得了的数字,若是暴.乱起来,虽有军队驻扎,怕也是死伤无数。她心跳加快,感觉呼吸不过来,只把双手合拢成袋状捂在嘴鼻前不停的喘气。她想到了那张写着小心陆知安的纸条了。 曹止庸没有必要烧了粮仓的,粮食没有,那也是前任提举常平使的责任,他调任不过几个月,最多也只能治他接任时不察之罪。而短短时间,要不动声色的把几万石的粮食运出去卖掉,很难做到,若是她,她会选择直接拿广惠仓的银钱,除非是他与前任一起贪的,否则他没必要做这起民愤还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事。而另外一个可能,则是有人想要陷害他。不论这个人是怎么想的,楚玉都觉得害怕:用成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命来换一个政敌,这心性太可怕了,而这个可怕的人,很有可能是陆知安。可陆知安能在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呢?或者说,曹止庸出了事,得利的人里面有陆知安吗? 楚玉思绪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放下手垂着,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宁芸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宁芸娘见楚玉脸色发白,鼻尖沁出汗珠,换了话题担忧的问道:“可是昨夜里中了暑?早说了冰盆不应撤,你倒是倔的,我让人给你上碗酸梅汤?还是找个大夫吧。” 楚玉艰难的呼吸着,宁芸娘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明白过来,她舔舔嘴唇道:“不用了,我回屋休息一下就好了。呃,生理期嘛,你懂的。” 宁芸娘一脸迷茫的表示我不懂啊,楚玉也顾不上她,自顾的回了锦绣阁。宁芸娘看她步履蹒跚的样子好像有些明白了,只叹口气便随她去了。 楚玉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不管是谁做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是要想办法把漏洞给堵上的,她不是圣母白莲花,可遇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过是动动脑子想想办法,反正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损失。 她回屋后找出了笔墨纸砚,这还是当初宁芸娘从陆言安书房里挪过来的。展开纸后楚玉慢慢磨墨,她思绪还是乱的,救灾救灾,现在最主要的是粮食,不像现代,泡面矿泉水随便都能裹腹,而如今,什么都没有,她也不可能随便变出粮食吧。 她干脆的放下手上的动作,把头埋在手肘趴在桌子上,便趴了许久。等听到敲门声抬头时,发现天已经快黑了,宁芸娘那边让人来叫她吃饭了。 等几人吃完饭陆言安还没有回来,楚玉对宁芸娘道:“我有些事想与陆言安商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宁芸娘道:“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常见不到他的,一回来就钻进了书房,你若是有要事,不妨在这里等着?”话毕让人沏了茶,又端了棋盘上来。楚玉学了这么些天,也渐渐的摸到些门道,勉强算是入了门,可与宁芸娘相比还是差的远,连输三局后起身道:“不下了,技不如人,你可要去请安了?” 陆栩已经睡着了,被乳娘抱回了房间。宁芸娘看看滴漏,为难的点点头。两人相携出了院子,正巧在月亮门那里见到了匆匆回来的陆言安。 宁芸娘赶了两步问道:“可曾用过饭了?还是想先洗漱一下?”楚玉在原地向他福了一礼。 陆言安胡乱的对楚玉点了下头,又对宁芸娘道:“在大哥那里用过了,你现在可是要到母亲那边请安?” 宁芸娘点头道:“本和楚玉在等着你,她找你有事,现下已经是到了请安的时候了,你是与我一同前去还是……?” 陆言安率先进了院子,边走边道:“我与大哥一同请过安了,你自去吧。”又问楚玉道:“你找我有要事?” 楚玉道:“不过是听着昨夜走水一事有些烦乱,想问问可有什么法子。芸娘若是要去请安,便等她回来了再一起商议吧,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多个人总是要多条思路。” 陆言安停下脚步转身笑道:“说的也是,不若我们去大哥那边,他对这些事务比较熟悉,总比我懂得多。” 楚玉咬咬舌头,好想变成哑巴不说话。 宁芸娘笑道:“我对这些事也是不懂,就先去婆母那边了。”说罢便对陆言安福身走了。 楚玉对陆言安道:“都这么晚了,就不必要打扰陆大人了吧,最近他也挺忙的,让他好好休息。” 陆言安道:“大哥这会儿肯定还没休息,他也正在为粮食不够而担心呢,若是你有法子,对他来说便是再好不过了。”说罢率先向门外走去。 楚玉磨磨蹭蹭的跟在身后,陆言安转身问道:“怎么?不想去?怕了我大哥?”说罢坏笑一声。 楚玉干笑道:“陆大人又不是怪物猛兽,有什么可怕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陆知安书房的烛火还没熄,听说陆言安与楚玉来了,让人把他们请了进来。 楚玉跟在陆言安身后进了屋,对陆知安胡乱的行了一礼。陆知安一边写着东西,一边让他们坐,楚玉寻了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5事情是怎么处理的,我想着或许她有法子,便带到大哥这里来了,可曾打扰了你?” 陆言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楚玉一眼,烛光摇曳,楚玉看不分明,只干笑道:“楚玉才疏学浅,只想着若能出些小力,能帮点小忙那便很好了。” 陆知安停了笔道:“喔?那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楚玉并没有很直接的思绪,只慢慢整理慢慢说道:“首当其冲的是粮食,要如何弄到粮食是重中之重,听闻这次天灾的受害范围广,其他地方的常平仓根本没东西调运过来,那便只能通过民间的法子,一是捐款,江宁富商不少,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如此一来,多少能坚持一段时间。” 陆言安皱眉道:“没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若是白手套他们的东西,怕是艰难。” 楚玉道:“那就给他们实质的东西,让他们来换。” “用什么换,权利?名声?”陆言安眉头皱得更紧。 楚玉摇头道:“税收,行商坐贾的税不少,若是能抵多少的税,又有好名声,又不让他们有多大的损失,多半会愿意的。除了物质上的,你们还可以给一些精神上的鼓励啊比如说晏大人、陆大人的书法字画什么的,上面写些什么‘为国为民’、‘积善成德’什么的,捐的越多的,牌匾就越大越好。” 陆知安道:“倒是有过以捐抵税的想法,可江宁的富户就那么多,也是杯水车薪。” 楚玉道:“那便提高粮食的价格,用广惠仓的银钱买。” 陆知安道:“晏大人正打击借灾发财的家伙,你倒好,反其道行之。” 楚玉道:“现在是过税百抽二,住税百抽三,这个你们可以酌情上升一些,过段时间再回落。发灾难财确实不该,可若是粮食价格上来了,便会有更多的商人愿意把粮食运过来。他们要钱,你们要粮,互惠互利。” 陆言安想了想道:“好像是有这个道理。” 楚玉道:“江宁离长江不远,又有役夫在那边做活,里面的鱼虾水藻之类的,能吃的应该也有一些,还有海货,这些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听说范大人已经携了粮食前来赈灾,只是还没到这里,若能坚持一段时间,便算过了这一劫了。” 陆知安道:“范大人先去两淮路,再过来这边。这消息已经散发出去了,总算能平定一下灾民。” 楚玉点头道:“这就是另外我想要说的,让灾民们忙起来,没心思想其他的。眼见要中秋了,灾民里也有勾栏院的,选些杂技、唱曲儿的,到时候搭个大台子,也能让众人都能苦中作乐,乐呵乐呵。” 陆知安道:“官家下旨不得宴乐,你倒是反着来了?” 楚玉道:“我只提建议,能不能行得通那是你们的事。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饮水最好烧开了,那些去了的人,好好安置,入土为安。”现在没有寄生虫细菌的概念楚玉自己也说不清,干脆就不说了。 陆知安又详细的问了楚玉一些细节,等结束后已过了三更。楚玉打着哈欠与陆言安告辞,回了房直接躺下睡着了。 (楚玉说的这些赈灾方法全是“偷”的不久即将来临的范仲淹范大人的想法。) 第49章 赈灾 第二日,陆知安便把昨夜商议后的结果整理后写了陈条递给了晏殊。陆知安擅长楷书,一笔一划自得章法,晏殊由字及人,又看了写的内容,条理清晰,倒是大感意外,召了陆知安来详询,陆知安一一回答了,末了晏殊叹道:“有陆大人如此,实乃江宁之福啊。” 陆知安恭敬的低着头道:“下官不过是尽了职责,在其位谋其政,若能让黎民安然,便也不枉费我这般思虑了,再说了,这些事还得需要几位大人的调度指挥,方能成事。” 晏殊摸摸胡子道:“周使者可真是慧眼识人,能有陆大人这般得力的属下。范大人奉旨赈灾,过些日子便能到江宁了,他与我是多年好友,又与陆大人一般一心为民,到时候可与你们引荐一下。” 陆知安抬头露出一丝惊喜道:“那便多谢大人了。” 在安排妥当后,第二日晏殊便与周继业一同在府衙接见了江宁府的一些商贾。陆言安做为丰和楼的东家也在其列,只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他低着头坐在末位,听着众人在交头接耳。江宁府的商人只来了约么一半,大都猜出了原由,有想借助这次的事搭上官府的,也有怕得罪了人不得不来的。正忐忑不安时,却都在听了衙役讲述之后有些意外,按长期来说他们并没有财产上的损失,又有好名声,还能借此拉进与知府、漕司的关系——要知道这两个部门可是管理着江宁的民生、经济与军队的。又想着赈灾的已经在路上了,一个个的掏东西是无比的爽快,从进门的苦巴着脸到出门的舒心畅快,最后皆大欢喜。 后有那没去的得知情况之后,是失望还是庆幸就说不准了。 到了八月,赈灾的船队到了,因着还要去江南西路,船队只在江宁停留两天,这两天晏殊引了众官员见了面,又带着范公去城内城外察看了一番。 范公道:“这一路行来,见到的都是愁眉苦脸,到了你这里,虽不说是繁荣,倒也算得上是生机勃勃,可见一斑啊。” 晏殊道:“这还是多亏了江宁一众人等……”便把陆知安的陈条说了,又借此为两人引荐一番。 陆知安年岁阅历官阶都比不上两人,有心结交,又因在江宁土生土长,为官多年,对江宁一众风貌了如指掌,一番交谈下来,几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入夜,陆知安的书房还点着烛火,人却罕见的没有在书桌前办公。他坐在外间的坐榻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人放松的向后靠着,前面站着一人,一身劲装,低着头看不清脸。 陆知安道:“那几人,调查的怎么样了?” 那人回道:“二爷前阵才与他们送了银钱,循着这条线已经查出来了。” 陆知安沉默不语,良久后道:“让人把他们带过来吧,别入城,放在城外的庄子上。也注意着点,别让旁人知道,尤其是思文那边。” 那人躬身道是,又说道:“那其中一人尚且在孝中,另一位小娘子业已婚配,可要一起带来?” 陆知安皱眉道:“一起吧。”那人站着等了一小会儿,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了,便行了一礼转身欲离去。 陆知安扬声叫道:“等等。”那人便又转身走到了他面前。陆知安沉默着用中指敲了几下手背,过了一会才道:“算了,事多杂乱,过了这阵再说吧。”说完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陆知安院子的大管事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弓着腰道:“我观她也是个实诚人,爷若是想留着她,不妨直接跟她说?” 陆知安似笑非笑道:“你与她关系倒是不错?” 大管事忙低下头去道:“不过是听了那些洒扫丫头们说话,又想着她能为了宁二娘子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难得。” 陆知安叹口气道:“先拖着吧,若是……”他含糊地吞下了未尽之言,大管事也不敢再多话了,只尽心的伺候着。 楚玉是在范公走后才知道人来了又走了,心中扼腕不已,范仲淹啊,名人啊,怎么就错过了呢?!话说《岳阳楼记》怎么背来着?哎,她还想见一见包拯展昭狄青等等~ 又过了几日,本地的灾民与外来的流民却又乱了起来。起因正是前段日子的进村杀人案。 话说那几个匪徒当众毙命,众村民并不知那逃跑的两人,可梁子业已结下,周边村子都知晓此事后也是更加的戒备,导致了对所有的流民心怀戒备且恶意满满。流民多是离乡背井一路艰辛走到了这里,又不被人善意的对待,总会心有不甘,矛盾的种子渐渐发芽,最后拔地而起,几日内已经发生了十余起,伤者二十多人,虽没有伤重或殒命的,长此下去,终归会引起一场暴乱。 这日晏殊正与他从以前便一路跟随着的主簿商议,或是该把流民遣送回原籍了。流民大多是附近江淮地区的,说远也不远,说近倒也要走那么几日,可连番的赈灾粮食已经分发给了各路,若是让流民继续,一则本地灾民会因为粮食问题而发难,二则大多流民没有文书路引,治.安上面难管。而提点刑狱司被废后尚未恢复,大多事件都归了知府衙门,而曹止庸还呆在大牢里,官司没审理,新的使者还没任命,提举常平司的一任事务由陆知安与曹掾史(主管地方事务)共同管理。 几人在内堂坐定,商议着如何安置流民。前些天下了几场雨,旱灾已经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农人要重新犁地下种,再等到最后收获粮食,需要不短的时间,而天气越来越冷,若再晚了下种,天气更冷后粮食又要欠收了。 几人又在诸如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返遣的问题上进行了详议。等商议好了结果后,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陆知安在府衙门口与众位大人告别,看时间已是到了放衙的时辰,也不坐车,慢悠悠的踩着青石板往家里走,后面车夫牵着马踢踢踏踏的跟在后面。 霜降已经过了,十月初一寒衣节马上也要到了,在外的人都该回去祭祖扫墓了…… 十月丁酉日,官家下旨,祔葬庄献明肃皇太后(刘太后)、庄懿皇太后(李宸妃)于永定陵。 江宁府的流民也基本都被送回了原籍。 陆言安却带了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进了陆府。 第50章 牢狱之灾 陆栩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家里各人都在教他说话,他却偏爱缠着楚玉,楚玉也很无奈,以前向文兰也是爱跟着她,但好在是农村,多的是大孩子小孩子跟她一起玩,而陆府现在就陆栩一个小孩子,这段时间又担心出乱子便拘着他,没让他出门。楚玉做事的时候喜欢不自觉的哼歌,以前陆栩就喜欢听,等他稍大后,楚玉觉得不能再给他唱歌了,不然以后口音就全变了,又因为想着自家囡囡小时候上的早教,便没事的时候给他讲一些成语故事寓言故事之类的,不仅他喜欢,宁芸娘和一众的丫鬟婆子也喜欢。 楚玉的口才并不怎么好,胜在故事新颖,这时代的娱乐也少,倒也让周围一众人等听得津津有味。 正讲着,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婆子,楚玉正好趁机喝口茶,那婆子进来便对宁芸娘福礼道:“二爷带了个小娘子回来,正在前面穿堂。老太太让我来请二夫人与楚小娘子。” 楚玉眨眨眼,用手指着自己道:“老夫人也请我过去?” 那嬷嬷道:“正是。” 楚玉拉了拉宁芸娘的衣角,宁芸娘恍神过来道:“你去请婆母稍等,我换件衣裳便去。” 楚玉笑盈盈的对宁芸娘道:“都是陆言安带进来的,怎么你见我不用换衣裳,难不成你对那小娘子更好不成?” 宁芸娘抬头看着她,见她笑着点头,便稳了一份心,也笑道:“你又拿我打趣了,好歹是客人,换件衣裳不妨事的。”说罢起身快速的换了件袄子,又吩咐乳娘照看好陆栩,便与楚玉一道携着丫鬟婆子去了前面。 隔着院子,就听见里面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说话,等过了垂花门,便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坐在李姨娘的对面,并没有见到陆言安和陆李氏,只几个总角的小丫鬟站在旁边。 那小姑娘穿着天青色的褙子,梳着垂鬟分髾髻,脸蛋圆圆,一双含笑的眼睛很是讨喜,虽说并没有怎么打扮,胜在年轻,满满的胶原蛋白。 两人见了宁芸娘都起身福了礼,楚玉自去找了个宁芸娘坐到上座,笑着让她们不必拘礼,又问道:“思文呢?怎么不见人影。” 李姨娘正要给楚玉让座,闻言抬头想与宁芸娘说,却听那女子起身清脆地道:“陆大哥说有事情出去了,让姨娘来陪我。” 楚玉扶了李姨娘坐下,又在她下手坐定,眼观鼻鼻观心。 宁芸娘闻言看向她道:“小娘子是哪里人士啊?” 那女子娇憨笑道:“我叫王雪,是雪夜里出生的,本是乡下一个富户的丫鬟,后来闹了灾,又被太太容不下赶了出来,幸好遇到了陆大哥,不然我纵使不会饿死也会被卖到那些脏地方。” 有小丫鬟端了茶上来,宁芸娘喝口茶道:“既然你是被思文买回来的,那便归了我的院子。姨娘,你回去先与婆母说一声,具体情况晚间我请安的时候再详禀。” 李姨娘笑着应了一声。 王雪忙道:“陆大哥虽带了我回来,却是没有签下卖.身契的。” 宁芸娘皱眉道:“既然这般,朝月,你先带她去你那边收拾个住处出来,等晚些时候再做打算。”说罢便起身走了,楚玉静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等回了舜华院,在屋子里坐定,楚玉想与宁芸娘说点什么,让她小心那个王雪,宁芸娘却先开口笑道:“先前你讲的那个故事可真是厉害,寓教于乐,得让思文也好好学一下,以后栩儿开了蒙,学起来怕是会事半功倍。” 楚玉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只顺着她说道:“不过是讲些小故事,哪里用得了陆言安。” 宁芸娘道:“刚才那故事讲了一半,不若将剩下的说了,免得我啊,心欠欠的老想着。”说罢让人把陆栩抱了来。 楚玉笑道:“你啊,就不能让我歇歇口啊,好不容易说不用讲了,却还是躲不过吗?” 第二天早上,朝月又来了锦绣阁给楚玉梳头,楚玉脸皮厚,大马金刀的坐在梳妆台前,便问了王雪的事。 朝月道:“昨夜里听了陆管事说的,他与二爷本来好好的走在路上,结果一群人追着一个小娘子过来,正正摔在二爷面前,可能是见二爷穿戴不错,便磕头求二爷帮忙,那群人里有认识二爷的,还没等二爷表态,直接撂了狠话就走了。” 楚玉道:“那他们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朝月摇头道:“二爷不欲理她,倒是陆管事的多说了一句让她好生过活,结果她就哭着说自己家里已经没人了,又怕那群歹人去而复返,就此缠上了二爷。二爷见是在大街上,纠缠太难看,就让她去丰和楼,结果她说不认识路,最后二爷烦了,直接走了,她却坠在后面跟了来。”说完给楚玉插了木簪,笑道:“好了,总觉得我这手不行了,怎么梳都觉得差了一点。” 楚玉笑道:“长得俊俏手又巧,哪里能得你这样的妙人。” 朝月对着镜子里的楚玉皱皱鼻子道:“这些日子听你讲故事才知道,你一肚子调侃人的话,我才不当真呢。” 闲谈间两人并没有再说那王雪了,楚玉原想着莫不是陆言安在外面口花花引来的桃花,毕竟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句近乎于调戏的话。 官家下令减免了一部分秋税,事情也差不多完成了,陆知安倒没有那么忙,能得几日的闲暇。 天气阴沉,午后陆知安披了件披风,慢悠悠的走出了漕司的大门,明天是曹止庸行刑的日子,他想要见陆知安。 前阵子一直在忙着赈灾,后又忙着把流民、灾民安置妥当,晏殊只间隙的审了曹止庸,奈何他并不认罪,只说是有人陷害他。 常平仓常年有官兵值守,布防图、值班表都放在提举常平司,只正使能拿到。曹家左右打点,为此散了大半的家财,奈何这事在官家那里挂了名,其他人并不很敢出头,又找人想查探事情的真相,也是没有查出来,眼见第二天就要砍头了,只慌得六神无主。 陆知安提了一壶酒进了大牢,曹止庸整个人狼狈万状,因久未洗漱,大牢环境又差,身上散发出一股馊味与尿臭味,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囚服,胡子拉碴的。见了陆知安,抬头阴翳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陆知安盘腿在围栏外坐下,把酒放到一旁道:“不知曹大人缘何要见我?” 曹止庸拖着镣铐坐到他对面,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我是想要恭喜陆大人,谋算得当,踌躇满志,正是大有所为的年龄。” 陆知安并不说话,曹止庸也不理他,自顾说道:“粮仓是你派人烧的吧,我思来想去,也只你有这个能耐、心性以及理由来对付我。” 陆知安道:“曹大人,粮仓事关江宁府一众百姓,陆某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做。” 曹止庸哼笑一声道:“陆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也知道你为何这么对付我。陆言安失踪那几日不好过吧?” 陆知安眼波都不曾动一下道:“是挺不好过的,好在都熬过来了,也不知曹大人家眷能否熬得过去。” 曹止庸道:“你是为了给陆言安报仇,所以才以此来对付我,用出如此手段,不觉得太大材小用了?” 陆知安道:“言安失踪,不过是那路霸山匪做的恶,后来查明那些人后来业已被山上的虎狼野兽咬死了,这事我记得与曹大人禀告过。” 曹止庸道:“你知我为何要对付他吗?一个陆言安陆思文,给了你多少的底气,你清高,不慕名利,不同流合污,呵,若能折了他,你陆思远还能得意吗?!” 陆知安站起身道:“你若是想说这些,那恕我不奉陪了。”说罢优雅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曹止庸抓着围栏使劲摇晃着大叫道:“陆知安,你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今日为了对付我敢拉众多百姓陪葬,他日更会不择手段,陆知安!陆知安!” 陆知安充耳不闻,出了大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似乎要下雨了,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慢悠悠的走了。 第51章 曹家覆灭 楚玉洗漱好了就去了舜华院,她等着宁芸娘请安后回来一起吃饭,天刚蒙蒙亮,宁芸娘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她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与朝月说笑着。 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去,正是昨日的王雪,提着裙摆从下房那边过来。 见着了楚玉二人,她愣了一瞬随即笑着对二人福身道:“二位姐姐,昨夜可安?” 楚玉见朝月不动如山的坐着,便只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王雪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二人旁边道:“屋里没有滴漏,误了时辰,不知陆大哥和二夫人可起身了?” 朝月淡淡的道:“二爷和二夫人已是早起请安了。” 王雪歉意道:“我真是不该,哪里知道已经是这般时辰了。”又转身对楚玉道:“这位姐姐在哪里当差,昨夜都没见着你。” 楚玉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二人的互动,闻言也只笑道:“我总不在舜华院的。” “哦,”王雪枉然大悟道:“姐姐可是老太太屋里的?” 朝月接口道:“楚娘子是客人,现下正住在锦绣阁。” 王雪忙站起身道:“原来是陆府的客人,可是表姑娘?” 楚玉道:“此间故事,一言难尽,我也不是这正经的主子,不用太过多礼,倒显得我太端着了。” 王雪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由远及近的传来了说话声,便漾开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好险撞到了刚入月亮门的众人。 宁芸娘皱眉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 王雪浑不在意,也不理宁芸娘,只雀跃的对陆言安道:“陆大哥,昨夜安好?” 楚玉与朝月跟在后面,对两人福身便站到一旁。 只听陆言安问道:“请问阁下是?” 楚玉闭上眼睛动了动微扬的嘴角。 王雪被问得有些懵了,笑容也没有了,一双眼睛瞬间就蒙了一层水雾,哀切切的反问道:“陆大哥,你不认识我了吗?昨天你亲自把我带回来的。” 陆言安用扇子一拍手心道:“哦,我想起来了,昨天不是让你去丰和楼吗?”又转头对宁芸娘道:“怎么放在舜华院了?母亲知道吗?” 宁芸娘柔声道:“昨夜你回的晚没有问过你,婆母说看你的意思怎么处置。” 陆言安绕过王雪一边往屋里一边有些不耐烦的道:“你看着安排吧,已经入了冬,明日我就要出去了,一走就是几十天,哪里有空管这些。” 宁芸娘对楚玉点点头算了打了招呼,一边跟了上去道:“天气渐凉,棉衣我多准备两套,这次是坐马车,地方大,能装的东西也就多了,还有汤婆子,可要备上?”等进了屋子,声音渐渐含糊了。 楚玉对朝月道:“既然陆言安明日就要走了,我也不方便打扰,你与芸娘说一声,我自去厨房了。” 朝月颔首示意道:“那我便先去伺候主子了。” 人群便散去各自做事去了,只留王雪在原地低着头,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玉一整天都呆在锦绣阁,她在照着书练字,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倒是能看得出来写的是什么,就是字很大,她还没有学会用笔尖。 写了一会儿,又放下笔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看看日头,快是要到午时正了。曹止庸今日行刑,怕是一家子都会去送的吧。 楚玉猜错了,曹止庸先前是四品的官阶,按律应自尽于家,由通判监刑。 曹止庸被带回了家,曹天成与他的嫡亲大哥带了酒菜放在正堂,只哭着道:“父亲放心,儿子必会追查下去,让父亲能沉冤得雪洗刷屈辱。” 曹止庸戴着手镣脚铐,坐在上座,倒了一杯酒,怔怔的看着酒水,通判带着几个衙役在房廊外面也不催他。 良久,曹止庸才叹口气道:“你们好生活着,好好待你母亲,我这去了,是罪人,科举之路是给你们堵了,老家怕也是回不去了,等我入了土,自去找一个安生的地方,能做些生意也是好的。” 曹家大哥沉声道:“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和二弟的。” 曹天成一口把酒闷了,又倒了一杯对他道:“委屈你了,好在你已长成,能做了众人的倚靠。从前尽让你读书了,黄白俗物没让你操心,你母亲名下有些田产铺子,不会被抄走,她也是个能干的,让她教你,总错不了。” 曹家大哥直点头,曹止庸又对曹天成道:“你大哥性子沉稳,我是放心的,可你那怪癖要好好改了,宁家娘子既去了,她那些嫁妆就还是你的,好好盘算一番也差不了,多听你母亲和大哥的,再好生找个娘子续弦,别让膝下荒凉没个嫡子。” 曹天成嘀咕了一句道:“我也没想搞什么啊,就那宁巧娘性子太烈了……”被他大哥阴狠的瞪着后马上改口道:“父亲,儿子知道了。” 曹止庸叹气道:“自从你出生后,我便算的上平步青云,你婆婆、母亲也因着你是福星对你多有溺爱,便成了今日这样,唉……” 曹天成还想回嘴,又怕他大哥,只把话憋了回去。曹止庸出事后,曹天成的母亲便把他拘在屋里,外出求人的事都是曹家大哥去的,他虽知道父亲这一去,家里形势怕是大不好,却也没有太大的感受,每天也是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 通判带了衙役进来道:“曹大人,时辰到了。” 曹止庸起身对他揖了一礼,又转身对两子道:“去陪着你们母亲吧,别看了。” 曹家大哥把嘴唇咬破了,抖着声道:“且……就让我们……送你最后一程罢。” 话音刚落,又有衙役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着通判耳语了几句。那通判满含深意的看了曹止庸一眼道:“官家奉二位太后于奉慈庙,降东、西京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曹大人,你可不在此列啊。” 曹止庸脑子轰然一阵响,看着通判的嘴一翕一合,却听不见声音,忙看向旁边的儿子,曹天成正百无聊赖的理着自己的袖子,曹家大哥忙问道:“大人,这太后下葬,应是大赦天下,我父亲也当在此列。” 那通判无奈道:“大公子,官家下旨赦的是东西二京,江宁府可不在单子上啊。”说罢让衙役动了手,直接三尺白绫绞死了。 等验了尸,众衙役又去抄家,曹天成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家父亲没了,睁大眼睛看着大哥把父亲背上回了后院,又着急忙慌的跟上去了,还未入后院,便又听到一阵阵的哭声,走进一看,穿堂里齐刷刷的吊着几个姨娘并庶弟庶妹。 曹家大哥大惊,忙把尸身放下,喊着周围的仆役把人全部放下来。 影壁后缓缓走出两人的母亲,声音平静的道:“是我让他们自尽的,也免得他路上孤独。” 她慢慢的看着众多的衙役把前后院翻了底朝天,对兄弟二人道:“去棺材铺子定些棺材吧,好歹也让他们体体面面的上路。” 此后一系列的抄家、发卖仆役丫鬟,众衙役在里面贪下了多少,都与他们无关了。等安排好后事,几辆马车载着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江宁府。 第52章 炭盆 第二天,城门刚开,陆言安的马车就出城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出了事故,他回来后倒是该吃吃该喝喝,陆家一众人等却是心有余悸。今年陆知安直接给他安排了六个护院,两辆马车。为了宽家人的心,陆言安也苦着脸答应了。马车没有骑马快,他得早一点出发,免得入夜了赶不上驿站。 陆言安出门前要收拾东西又要去与友人告别,东拉西扯下,昨天又是很晚了才回,王雪倒也不觉得尴尬,一样的在舜华院忙着。 楚玉第二天上午才出门,她发现自己当宅女越来越习惯了,没电脑没手机还能自得其乐的看书写字,要是她家太后知道了该多欣慰啊。 她刚进舜华院,就见王雪正在角落与几个洒扫谈笑。她长得讨喜,人勤快嘴又甜,一天下来倒也讨了几个小丫鬟的喜欢。 楚玉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她们,正是初中生花样的年纪,鲜活,璀璨。 夕月正拿了东西从偏房出来,见了楚玉福身道:“楚娘子安,昨日小娘子没过来,小少爷都想得紧了,不停的叫着说要找‘姨姨’呢。” 楚玉笑道:“早上的时候怎么没听朝月提及,可见你是哄我的。” 夕月抿嘴一笑,上前拉着她的手就进了正屋,宁芸娘正坐在卧榻一侧拿着棋子正在与自己博弈。 楚玉走到她旁边看了一会儿笑道:“这棋艺一道,我怕是只能看看了。” 宁芸娘落下一子道:“棋之一道,广博精深,就连当初的国手贾玄先生也常研究新图妙势,我这又算什么。” 楚玉坐到另外一边落了一子,一边下棋一边道:“好久都没听你弹琴了,最近可有时间再漏一手?我自己不会,也只能厚着脸找你了。” 宁芸娘手顿了一下道:“最近思文出门了,我有些心绪不宁,便不打扰你雅兴了。” 楚玉看着棋盘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本来就没有那个天赋,唱歌都会走调的人,能遇到个不会嫌弃我无趣的,那也是难为你了。” 又下了一会儿,楚玉放下棋子道:“怎么感觉你今天的棋路好凌厉啊,几下把我的路封死了。” 宁芸娘看着棋盘上的棋局道:“没有吧,跟平时是一样的。” 楚玉自嘲笑道:“估计是我下得太臭了,哎,没天份啊,你陪我下棋还不如自己在这研究呢。”说罢与宁芸娘告辞了。 宁芸娘也不挽留她,只说自己得了个不错的残局,要好好的思虑一番,让夕月送了她出去。 楚玉慢慢的踱出门,已经立冬了,眼见要进入冬月,她在陆府已经待了十个月,别说出陆府的大门,就连陆府的后院都没好好的逛过呢,现在曹家业已出了事,她也想出去了。 她后来又存了十几两银子,在陆府并没有什么花销,若是离开陆府后,能买个小小的房子,不用太大,有两间房就可以了,到时候就有自己的小窝了,再想个法子做个小生意,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还没出院子,便又听到一阵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楚玉一看,正是王雪与几个小丫鬟说笑,这年代的女子大多没怎么出门过,楚玉是陆府的客人,小姑娘们并不敢很敢去找她,这王雪主动与她们结交,讲些她一路逃荒的经历,绘声绘色,一众小姑娘一会儿大呼一会儿小叫的,很是热闹。 见了楚玉出来,几人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站成了一排,王雪一见这情势,转头就看到了楚玉,忙福身打了个招呼。 楚玉颔首对众人笑道:“小姑娘们朝气蓬勃,蛮热闹的,你们聊着,我先走了。” 等回了锦绣阁,见到一位管事嬷嬷在吩咐下人往里搬运着什么东西,楚玉好奇的走了过去,问好后问道:“嬷嬷,这是……?” 管事嬷嬷也回礼道:“这不是已经入了冬了,老太太把这个月各房的炭火月例送来了,这是锦绣阁的。” 楚玉笑着回道:“这便是麻烦嬷嬷了。” 众人已经把东西搬到了库房,那嬷嬷告辞道:“既东西送到了,我便告辞了。” 楚玉谢过她,又将她送了出去,等回了房就看到已经有小丫鬟在点炭盆了。 楚玉笑着道:“少点一些,现下天气还不是很冷,能有个温热也就可以了,上面放一壶水吧,等下泡壶茶。” 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楚玉坐在桌前又开始看书了,她看得都是些闲书,这时期居然有不少的志异内的小说,散记游记也有不少,楚玉最喜欢看游记类的,一边看着书与现代的一些地理知识相结合,想知道大约是哪里,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大多都对不上。 冬日黑得早,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有小丫鬟点了灯,好了后也不走,就站旁边看着,楚玉叫她挪根凳子过来,她讲给她听,小丫头摇摇头,抿嘴不好意思的跑了。 朝月进了门对楚玉道:“二夫人着我来请楚娘子晚膳。” 楚玉放下书站起身伸个懒腰道:“都说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一入神就已是到了这个时辰了。” 等晚膳后,宁芸娘让楚玉先别回去,只道是陆言安刚走,心里有些难受,让楚玉陪她一会儿。 等下人上了炭盆,又烧了水泡茶,两人便坐在卧榻上隔着小桌子聊天,陆栩与乳娘绕着圈的玩着,小小的个子,穿着臃肿,跑来跑去的,两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楚玉看着陆栩笑道:“这小家伙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可爱了。” 宁芸娘笑道:“我十七就生了他,你呢?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翻年你也十七了,对自身可有了想法?” 楚玉道:“哪里有什么想法啊,没遇到那个对的人,还不如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宁芸娘试探的问道:“以前听二娘提及过,你曾经有一个意中人?” 楚玉愣了一下才想起以前哄宁巧娘时随口说的话,便笑道:“那是哄她的,若是真的,我早就想方设法的嫁出去了。” 宁芸娘道:“都说女大当嫁,可你一个大姑娘家,也不好意思说这些,不若我去与婆母说一声,让她给你留意一下江宁的青年才俊?” 楚玉回过神来看着宁芸娘道:“不……不用吧,主要是我现在还没有多少积蓄,等多赚点钱,再来想成亲的事,不然若是成亲后有了孩子,却没有足够的银钱来开销,总是对不住他的。” 宁芸娘也看着她道:“银子是挣不完的,本朝规定,男子二十未娶,女子十八未嫁,家产需得罚没一半,这还是官家仁慈,若是以前,还得受刑呢。” 楚玉倒是不知道有这个法律,那她这两年必须要找个人结婚了?唔,一点都不想啊。 楚玉又转头看陆栩道:“再等等呗,反正还有两年呢,陆老夫人看中的人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宁芸娘笑道:“你呀!”停了话头也转头去看陆栩了。 晚间睡觉的时候楚玉并没有点炭盆,她一来是不习惯,盖着厚厚的棉被也不会冷的,并不用炭盆,二来在现世时见了许多一氧化碳中毒的新闻,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第二天早上,楚玉随着朝月去了舜华院,刚在外院坐定,就听一个洒扫的丫鬟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惊声尖叫道:“死人了,房……房里有人死了!” 楚玉心头一跳,马上站起来小跑到那丫鬟身边抓着她的手臂沉声问道:“哪里出了事?” 那小丫鬟伸出手臂,哆哆嗦嗦的指向下房,楚玉与朝月忙往那边走去,只见一间下房房门大开,楚玉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烧炭的味道,心中忙叫不好,怕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忙去把窗户打开,又让朝月把已经熄火的炭盆搬了出去。 房门口有人在探头晃脑的,楚玉也顾不上了,直接掀开了被子,床上的王雪面色樱红,口有白沫,正是一氧化碳中毒的样子。 楚玉抖着手摸了摸王雪的颈动脉,并没有跳动,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胸口,身体已经凉了。 这时,宁芸娘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怎么回事?” 朝月在外面轻轻的说了什么,楚玉慢慢的走出去道:“人没了。” 宁芸娘叹口气对朝月道:“也是个可怜人,既是在陆府出的事,便安排一下后事吧,准备好一点的棺木,走我的帐。”又对楚玉道:“你先去洗漱一下吧,我去与婆母说一声。” 楚玉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回锦绣阁洗了手,又换了衣服。刚要出门,便又走了回去对一个小丫鬟道:“你去舜华院与朝月姑娘说一声,说我今日便不过去了,免得给小少爷粘了晦气。” 那小丫头应声后出去了,楚玉便斜靠在墙上,脑子里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没想。 第53章 说破 午后,阳光正好,楚玉提了几桶水洗头洗澡,洗好后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擦头发,头发并没有很干,她有些不耐烦,把布往桌子上一扔,就趴了下去。 太阳晒得她昏昏沉沉的,有些想睡觉,她把头往手上埋了埋,担心就这么睡过去了会感冒,强打起精神伸了个懒腰。 她并不想回屋,心不静,看不进书练不了字,她头发也不扎,就这么走了出去。记得以前与陆言安聊天的地方是个花园,正好去散散心。 刚走到花园的游廊上,楚玉眼尖的看到里面亭子里有人,便停下脚步转身换了个方向,还没等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唤她的声音。 楚玉转头一看,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陆知安院子里的管事。 她转身对管事的福了一礼,那管事的回礼道:“大人正在前边亭子里,见着了楚娘子,请楚娘子前去一叙。” 楚玉有些犹豫,脸上便显了出来,那管事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楚玉无奈,跟在他身后入了花园。 陆知安正在作画,已经快要收笔了。楚玉不便打扰,只站在旁边看着,原本红色、粉色的茶梅在他笔下全成了黑色。 等陆知安终于收了笔,管事的上前把桌面收拾了,陆知安看着画问道:“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了什么?” 楚玉拎不清他问的是谁,只恭敬的福礼道:“请陆大人安。” 陆知安接过管事的递过来的毛巾擦擦手道:“怎么,不敢说?” 楚玉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步细看后道:“这技巧感情什么的我不懂,只是觉得这花画成黑色的,有些奇怪。” 陆知安拿起画看了一下,把它扔给管事的,又让他烫一壶酒上来,楚玉垂着眼睛道:“我不会喝酒。” 陆知安转头看了她一眼对管事道:“那就烧个炭盆煮壶茶吧。”管事的领命后收拾好下去了。 陆知安坐到一边的石凳上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反抗呢。坐着吧。” 楚玉安静的坐到一旁看着前方的茶梅不吭声。 陆知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簇簇花开的娇艳明亮,道:“你今日怎么想着要出来走走?可是因着早上的事?” 楚玉道:“不过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说罢站起身走到栏杆那里,看着远方被遮挡住的飞檐翘角道:“整个陆府,对我不怀恶意的估计也就陆栩父子了。” 有下人送来了炭盆等物,还有几小碟干果点心。 陆知安把水壶放到炭盆上,从茶焙笼取出茶饼,用茶槌捣成小块,再碾研成粉,又过了筛,等均匀的茶粉出来时,水已经开了。 陆知安取了两个茶杯放了茶粉,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冲着茶,他的姿势优美,动作行云流水。等泡好茶后端在鼻尖眯着眼睛轻嗅一下,随即放下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宁娘子的心思的。” 楚玉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蝗灾之后,有那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当时陆府也买了些下人,就那个时候猜到的。” 陆知安轻啜了口茶道:“可是她哪里漏了她的心思?” 楚玉摇头答道:“并没有。”她站得有些累了,干脆坐下趴在栏杆上道:“当时有嬷嬷去调.教那些新进来的小姑娘,我才反应过来,陆府绝对不会缺一个梳头丫鬟的,她随便指了一个来就是,朝月是她陪嫁过来的一等丫鬟,没必要天天早上在我那里折腾,而其实当时我是既怀疑,又带着一丝其他的想法的——或许是她看重我才特特让朝月来的呢。” 陆知安道:“这么久了,你居然能不动声色,这副心性倒也不错。” 楚玉摇头道:“并不是我沉得住气,事实上我并不是个沉稳的人,从宁巧娘的事上你就能看得出来,我并没有深思熟虑就跑来求一个根本不熟悉不了解的你。只是我想着,我素来与她交好,各方面又及不上她,若是有疙瘩也是因为她的胞弟引起的,纵然她对我有提防之心,也万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 楚玉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子道:“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明白,她不杀我是因为我还没有威胁到她,不然她尽可能早就除掉我了。而人一旦有了怀疑,由结果倒推经过,就很容易发现了。” 陆知安举着杯茶水,久久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玉又道:“王雪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缠上了陆言安,她便一击得手,做事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哪怕真有人查,也只能说这是个意外。” 陆知安放下茶杯,杯中的茶水已经冷了,他问道:“那你是如何怀疑她的?” 楚玉道:“除了乳娘以外,其他的下人都是几个人住一间屋,连她的大丫鬟朝月、夕月也是两人一间,王雪,一个刚进来还觊觎着自己丈夫的人,能得到一个单独的不错的房间,甚至在刚发放炭火的时候就给人安排上了,要么是她心很大完全不在意陆言安,要么就是另有安排。” 陆知安把冷掉的茶水倒掉,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楚玉继续道:“年初我刚到陆府要求见陆言安的时候,估计她就动了一丝杀意,只是后来得知我留在陆府是你的意思,便打算再观察一番,后来又说了许多她在宁府的事情,也不知是示敌以弱还是真情流露。昨夜里她旁敲侧击了很久,最终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放过了我,毕竟,我在陆府的倚仗陆大人,也曾经起了心思想要杀我灭口的。” 陆知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也看着远方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楚玉道:“离开陆府!” 陆知安道:“离开陆府后呢?若宁娘子想要对付你,在江宁,你躲不开的。” 楚玉轻笑道:“陆大人,宁芸娘在陆府能不知不觉杀了王雪,可若我离了陆府,你当真以为她能杀得了我?” 陆知安道:“财帛动人心,就凭她有钱,就能让你难过。” 楚玉道:“你也说了财帛动人心,我孤身一人,若她不能一击即中,等待她的就是我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反扑,她有夫有子,大家夫人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陆知安道:“到底是年轻。” 楚玉转身看着他道:“陆大人,我既对她起了防范之心,总不会坐以待毙的。宁芸娘或许有钱能收买人杀了我,可后续呢?陆言安会不会得知真相,因而厌弃了她?她聪慧机敏,能审时度势,不会做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的。” 陆知安叹道:“你倒是想得清楚。” 第54章 小心思 起风了,楚玉的头发也已经差不多干了,她拿出一根发带,直接把头发绑在了脑后,又觉得有些冷,便坐到炭盆旁边的石凳上,把茶杯里的冷茶倒了,倒了杯水。 滚水烫手,她也不喝,只双手虚捧着取暖。 陆知安也坐到他原来的地方,喝了口冷茶,一丝丝的涩味钻进他的口腔,他放下茶杯问道:“你可知为何我到现在还是鳏居?” 楚玉愣了一下,这话题未免也扯得有些远了,她想了想道:“无非就是要么没忘记前人,要么是没遇到心仪的新人。” 陆知安道:“我二十岁成婚,二十四岁当鳏夫,这十数年来,要给我续弦的不知凡几,可是我在等。”他抬眼看着楚玉,楚玉愣了一下避开了。 陆知安道:“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陆府更上一层楼的姻亲。” 楚玉沉默不语,捧起水杯转动着,里面的水已经凉了,溅了几滴在她手背上。 陆知安继续道:“可我遇到了你,我希望你能帮我,以谋士或者门客的身份。” 楚玉盯着手中的茶杯发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还是单纯的只是在发呆,陆知安也不催她,只品着茶。 过了一会儿,楚玉双手端了茶杯站起身恭敬的道:“富贵安逸动人心智,只我志不在此,陆大人厚爱,愧不敢当,还请恕罪。楚玉以水代酒,谢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说罢仰头喝掉,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弓着背揖礼着后退出了亭子。 陆知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常平仓不是我烧的。” 楚玉正好抬起身,两颊被炭火熏出一丝红晕,让她多了一抹生气。闻言只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须臾,管事的进来肃手问道:“爷?” 陆知安看着楚玉喝光了水的茶杯,轻笑一声道:“还以为是软和的,没成想却是个烈性子。” 管事的几乎没见过陆知安如此笑过,低着头想着是不是该重新估计一下楚玉的地位了。 楚玉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踱回锦绣阁,关上门后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她心里很难受,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用被褥把自己从头到脚藏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就这么闷着,居然就睡着了。 晚间有人来喊她吃饭,又是拍门又是大喊的把她吵醒了。 她混沌的睁开眼睛,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了一边,天已经黑了,她慢慢地坐起身,发现身体有些僵硬,似乎每一块骨头都在嘎吱嘎吱的响。她想回应一声,喉咙干渴得说不出话来,下了床,趿拉着鞋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了,这才精神了一些,又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强呼吸一口气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总角小丫鬟正在拍门,差点碰到了楚玉的胸,楚玉后退一步嘶哑着声音道:“我刚睡着了,没听见,有事?” 小丫鬟福了一礼脆生生的道:“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二夫人派人来问娘子可要去舜华院用晚膳?” 楚玉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有些困,就不过去了,想再去睡会儿,你与他们说一声吧。” 小丫鬟应了一声道:“天气渐凉了,可要点上炭盆。” 楚玉摇摇头道:“你自去吧。”说罢关上门,坐到了桌前用火折子点了火,又倒了杯水。 冷水入喉,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站起身把门窗全部关好,又从枕头的床底下抠出荷包。 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有些银子,还有一对东珠做的耳坠,她的户籍文书,还有一张用写着宁巧娘地址的纸条。一一看下来,竟是没有多少东西。 银子大约有十五六两,都是银锞子,若是小心使用,能过上两三年,耳坠不知道值多少,她现在烦恼的是怎么把银子藏好,若是出去一不小心漏了财就麻烦,也不知道炭盆的温度能不能把它熔了,要不还是用剪子把它绞了吧…… 楚玉烦恼的把银子和耳坠放回荷包,又拿起了文书,自她入了陆府,一直就没把户籍的事当回事,也不知用不用去官府报到。 楚玉叹口气把户籍也放好,又把纸条拿起来,当初写字条的时候字还写得很难看,歪歪扭扭的拼音字母像是一副奇怪的画。 宁巧娘还能回来吗?曹家已经树倒猢狲散了。曹天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宁世远在开封府,可宁家还在,还是宁父说了算,她死而复生的回来,会有什么下场。 楚玉挠挠头,这个才是最麻烦的,也不知道宁巧娘在苏州过得可好,不若就在苏州,若是能在苏州安家,其实也还不错? 想了半宿,算了半宿,却什么都没理清,楚玉干脆把东西全扫进荷包,把荷包贴身放在胸口,想想好像很容易被发现,又分了一部分的银子出来放到另外一个荷包里。这才躺到了床上。 或许是下午的时候睡多了,楚玉听着外边敲了三更的梆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她干脆的躺平,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她想去某城,她上辈子在这座城市呆了大半辈子,她想去看看现在的它是什么样子的,也或许她能在那里找到回家的路呢。就算找不到,留在那个地方,前世与现世的交错,至少能给她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好不容易睡着了,感觉才合上眼,就又有人敲门。没睡醒的起床气让楚玉爆了一句粗口,睁眼一看天还黑着,楚玉睡眼惺忪的起床开了门,门口正站着笑意盈盈的朝月。 也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什么原因,楚玉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朝月看着她拦着门发呆,便俏皮的用手在她眼前挥一挥道:“楚娘子可是昨晚没睡好?” 楚玉回神笑道:“昨日下晌睡久了,晚间便有些模模糊糊的,今早起床也是有些难受,怕不是懒病犯了罢。”说完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朝月看着坐在镜子前的楚玉斯斯文文的,并不说话,有些奇怪道:“楚娘子是怎么了,今日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楚玉点点头,看着镜子里的朝月道:“今日随便梳一下吧,可能等下还要补眠,就别浪费时间了。” 朝月快手快脚的给她梳了个十字髻道:“这可是我拿手的活,哪里能随便呢。” 楚玉笑笑不说话了。 等吃饭的时候,宁芸娘也奇怪的问道:“今日里怎么看起来没精神的样子?” 陆栩还在睡觉,饭桌上就她们俩人。 楚玉打了个呵欠道:“昨晚没睡好,等下再回去补一下,午膳也不用等我了,我要睡到自然醒。” 宁芸娘看了一眼朝月,见她轻轻的摇了一下头,便又对楚玉道:“现在天凉了,不若把你屋里的炭盆点上吧。” 楚玉拿筷子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道:“现下还受的住,等过些天天气更冷一些的时候再说吧。”说罢把碗筷一推,用手绢擦擦嘴对宁芸娘道:“我先走了,回见。” 又眯着眼睛一摇一晃的回了锦绣阁。 第55章 道不同 楚玉回房后也无事可做,她其实也很厌弃自己这种逃避的做法,可又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宁芸娘,只能先躲着。 没想到一来二去,楚玉竟真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睡醒后整条手臂都麻了,一动就难受,她咬牙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捏着,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楚玉觉着房里有些闷,准备出去走走,打开房门一看,陆知安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旁边点了一个炭盆,前面还放了一套茶具。 楚玉啪的把门关上了,这怕是睡觉睡出幻觉了。 陆知安抬眼一看,楚玉又把门打开了,假笑着走到陆知安面前福身道:“请陆大人安。” 陆知安又把目光放回书上,对楚玉道:“坐吧。” 楚玉道:“今日好像不是休衙的日子,陆大人这是……?” 陆知安放下手中的书道:“昨日才是我休衙的日子,只今年天灾,官家减了税,比往年闲了不少,特意来寻你的。” 楚玉:…… 陆知安又一指旁边的石凳道:“坐吧。” 楚玉坐到他对面道:“陆大人此次前来,陆老夫人可知晓?” 陆知安道:“常平仓一事确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却知情。” 楚玉垂着眼看着石桌上的纹路,陆知安继续道:“是汪泽渝的胞兄做的,包括给你纸条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楚玉猛一抬头,盯着陆知安,陆知安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道:“汪泽渝的父亲曾是江宁府少尹,在任上待了两年多,总会有些人脉,再加上有把柄在曹止庸身上想要他闭嘴的,这些事安排起来不难。” 楚玉站起身对他道:“陆大人,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并不感兴趣,我只是个平头百姓,管不了天管不了地,只能管好我自己。我只说一句,做事但凭自己的良心。陆大人若没有其他要事,那就恕楚玉不奉陪了,请!”说罢转身就走。 陆知安道:“你可知这次江南东路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楚玉顿了一下,又抬脚继续往屋里走。 陆知安依旧不紧不慢的道:“只江宁府附近的灾民流民将将就有千数人之多。” 楚玉转身看着他冷道:“陆大人这是想道德绑架了?” 陆知安并不能理解她的话,皱眉道:“楚玉,你愿意为了宁二娘子被软禁在陆府,又为什么不愿意为了天下苍生而助我呢?” 楚玉一步一步逼近:“陆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救人之德,那我问你,生而为人,为的是什么,天下苍生,将来谁人不是一抷黄土,你嘴上的大仁大义,那么,火烧粮仓死人了吧,王雪的尸首也才刚入土吧,那谁来替他们讨回一条命?谁又能让他们能够安息?汪家要报仇我理解,宁芸娘吃醋我也能理解,可为什么非要填进去人命?因为在你们心中,除了自己,除了比自己更高位的人,其他的无关紧要,你们仗着自己的权势地位目中无人,底层人命如蝼蚁,或许连蝼蚁也比不上,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陆大人,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玉有些气喘,深呼吸一口气对陆知安道:“陆大人,是楚玉无状了,我知道陆大人是个好人,也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一心为民的。只是我有自知之明,并不适合,以后说不得还会连累陆大人。”说罢揖礼后头也不回的回屋关上了门。 陆知安拿起旁边看了一半的书,安静的看了一会,忽的直接把书扔进了炭盆,溅起一片火花,看着火舌舔过书页,最后化成灰烬。 陆知安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在外边等着的管事偷偷的觑着他,脸色平静,眼神却幽暗沉寂。管事的吞了口口水,腰更弯了些,更小心的伺候着。 陆知安快步的走向自己的院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怒有气,还有一丝欣慰?等他坐到书桌前,才平静的对管事的说道:“让众人的嘴都闭严实了,若是传了一星半点到母亲的耳边,仔细了他的皮!” 楚玉在整个屋子里转圈圈,其实她更想出去扯草的。她现在是又悔又怂,不该那样对陆知安,若是他真的暴怒之下把她收拾了,她就完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哎,她刚才应该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能放她走的。 楚玉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出来,宁芸娘来了。朝月在外面啪啪的敲门,楚玉收拾了思绪把门打开,就看到了宁芸娘在一堆丫鬟婆子的围绕下正皱眉站在门外。 楚玉有些受惊道:“你怎么过来了?小栩儿呢?”一边说一边把门敞开让众人进屋。 宁芸娘在上座坐下道:“这两日你是怎么了?” 楚玉坐在下手方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我这猫冬呢。” 宁芸娘叹气道:“我不知道大伯和你说了什么,不过看在思文的面上,他也当不会与你为难,若是他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或与婆母说也是一样的,可别受了委屈。” 楚玉笑着点点头道:“陆大人是正人君子,哪里有为难我的,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放心,没关系的。” 宁芸娘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轻轻的叹气。 谈话最后也不了了之,楚玉心知宁芸娘或是误会了陆知安对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也不解释,随她误会去。 时间如流水,慢慢的滑过,楚玉也还是呆在陆府的锦绣阁,自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后,陆知安没有再来锦绣阁,楚玉倒是又去其他地方散步游玩,都没有再见着面。 等陆言安回府都已经冬月下旬了。今冬倒是雨水较少,空气干冷干冷的。楚玉跟在宁芸娘后面旁观着夫妻俩重逢的喜悦。恍惚的看到了当初在城门外“捡”到他与陆雨石的情形,她甩了甩头,只安静的现在旁边。 陆言安很快就意识到楚玉的安静,他奇怪的问楚玉道:“你今日怎么跟拔了舌头似的不吭声?” 楚玉笑道:“你与宁芸娘有说不完的话,哪里有我插嘴的余地,你才刚回来,必有许多话与家人说,我先告退了。”说罢便福身告退了。 楚玉刚出了门,宁芸娘便在陆言安耳边说了这些天楚玉的不对劲,陆言安皱眉道:“等大哥放衙回来我去过问一下,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第56章 兄弟交心 很快日子便到了腊月初八,陆知安休衙三天,陆李氏决定带着全家老小去城外的小叶寺去斋戒几日,楚玉也被打包一起带走了。 天还黑着时便起身出发,到了小叶寺也才堪堪天亮,寺院门口施粥的地方已经排了长队。 众人进了寮房忙乱的收拾,楚玉东西不多,几下弄好后不欲添乱,与朝月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她走到了布粥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去年今日她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看了一会也不上前,只在寺院周围游览着,僧人们还没下早课,嗡嗡的念经声很有节奏,莫名觉得还挺好听的。 这边陆言安等房间收拾好了,便拉了陆知安询问,寺庙不许夫妻同住,他与陆知安就安顿在了陆李氏左边挨着的房间。 陆言安走进去一看,陆知安正在看书,他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自己坐到陆知安对面道:“大哥,你和楚玉怎么回事?这几天我看她都有些怪怪的。”他回来的时候王雪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众人并没有多嘴,陆知安也不欲多提,因此他并不知道。 陆知安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应当去问她。” “不是啊。”陆言安把扇子唰的扇开凑近陆知安道:“芸娘和我说你去了她院子还说了会儿话,她才这样的,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知安翻了一页书道:“怎么?她在陆府住了快一年了,我做主人的不能去关心一下?” 陆言安抠抠脑袋道:“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吧,你这行为怎么就透着那么一丝古怪呢。” 陆知安把书往旁边一扔道:“怎么,你以为我会害她?还是会把她赶出陆府?恐怕她是巴不得呢。” 陆言安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贱兮兮凑到陆知安面前道:“你舍不得她离开啊,那我是不是要多个嫂子啦?我看她挺好的,跟芸娘也处得来。” 陆知安不耐烦的推开他道:“我看你最近是太闲了,三姑六婆的事也要插一手。那年节上的事就交由你打理吧。” 陆言安赶紧坐回去道:“大哥,母亲为了你的终身大事都快急白了头,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楚玉虽说身份上略低了些,好吧,是很低,但她心性不错,为人又爽朗大方,还有些脑子,是个挺不错的人选,若你有意,母亲也不会太过阻拦的。” 陆知安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陆言安立马缩在凳子上,见他又拿了书看,立马把他的书给拿下了。 陆知安斜睨着他,陆言安嘿嘿干笑一声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与楚玉是怎么一回事,从年初她进了咱们府里,你对她就老是神秘兮兮的,我诈过她一次,她与我说了宁二娘子的事,可我不傻,能看得出她说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陆言安的脸和声音渐渐严肃起来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我好,为了陆府好,其他不算,楚玉被软禁在陆府,虽吃穿不愁,可是那是她想要的吗?她有能力,凭自己也能做到,如若可能,我希望大哥能看在我的份上饶她一次。” 陆知安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陆言安知道这是他心烦或拿不定主意时的小动作,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手指在桌面敲出“笃笃”的声音。 良久,陆知安似是下定了决心,收了手对陆言安道:“当初楚玉进陆府,是以一个消息换取宁二娘的性命的。” 陆言安点头道:“她与我说过,宁二娘子还活着,似是在苏州?那么她说的消息是什么,居然能让你大动干戈?” 陆知安道:“当初太后垂帘,却又几次病重,权势交叠之际,陆府不是簪缨世族,父亲又是那般情况。风雨飘摇,不知道何时干休,你也不得不避到小地方去,连陆栩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陆言安回忆了一下,笑道:“我与楚玉也是在那里认识的,不用过问生意,悠闲了好些天呢。” 陆知安点头道:“而楚玉带来的消息,就是官家并非刘太后亲生子。” 陆言安闻言愣了一下方才道:“那……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又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应当知道,一个不好就是杀身之祸。” 陆知安道:“她并不肯说,而当时,我是起了杀心的。” 陆言安惊地站起来,口齿打结道:“大……大哥?” 陆知安示意他坐下,道:“后来刘太后薨后她的一些见解让我觉得新奇有趣,让父亲也因此得了实差,初次起了留她之心。再然后就是旱灾和蝗灾,你也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我因此在晏大人和范大人面前露了脸。”陆知安长呼吸一口气。 陆言安沉默不语,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人有事瞒着他,却没想到此间曲折,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试探的问道:“那今次是?” 陆知安揉了揉眉心叹道:“我本想让她成为我的谋士,她不愿意,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她说的。” 陆言安道:“她这个人,很奇怪,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她却觉得很不可思议,想法跳脱,怎么说呢,有些不羁?也不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知安道:“这正是我看中她的地方,而且她很重情义,若能得她助力……” 陆言安抓住陆知安的手,诚恳的道:“大哥,这些年,累了你了。楚玉这人我了解,不若我去与她说一番,或许她能听我一言,也未为可知。” 陆知安又开始敲桌子,他听了这话是有些意动,可现下对楚玉而言,整个陆府也就陆言安能算的上朋友,若是他不能说服她,反倒得不偿失了,可这借口又不好说,万一陆言安问起了宁芸娘,就又添了一件麻烦事…… 陆知安敲了两下桌子,下定决心对陆言安道:“这事你不要掺和进来,我自会想办法。” “可是大哥……” “你先下去吧。”陆知安打断他道。 陆言安只好应了一声,起身行礼告退。他站在陆知安关闭的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第57章 以后的打算 腊月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楚玉缩了缩肩膀,沿着小叶寺慢慢逛着。 小叶寺里种了些许长青的树,楚玉一一细看下来也只认识一种,她也不在意,顺着房廊继续走着。 前面传来一阵阵嬉笑声,楚玉闻声走过去,转角后看到一个小院子,里面几个丫鬟婆子围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在玩着,旁边一位罗衣的妇人正嘴角噙笑看着她们。 楚玉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的笑得眉眼弯弯。 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最后停在了楚玉身后,她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 良久,陆言安的声音轻轻响起:“以前我大哥也经常这样带着我们一起玩。”他也看着中间游玩的众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轻笑一声道:“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到了陪自己小孩玩的时候了。” 楚玉看着前面其乐融融的气氛,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怎么,当陆大人的说客?” 陆言安摇摇头道:“只是此情此景略有感触罢了。” 两人看了一会儿,楚玉转头对陆言安道:“出去走走吧,别在这被人当了偷窥狂。” 两人沿着寺院的外墙往前走,正是腊八,上香的,请神的,喝腊八粥祈平安的……来往的香客不少,让这寒冷的季节里倒也热闹了不少。 走了一会儿陆言安问道:“方才,可是想起父母了?” 楚玉摇摇头道:“只是想起我年幼时候了,就跟你说的,一转眼这么些年也过去了。”她穿越过来已经三年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更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 陆言安问道:“一直没问过你,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楚玉道:“我已经很久没过生辰了,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想起每年生日时候自家太后的花样催婚就觉得头疼,现在想听都听不到了。 陆言安见她嘴角含着一抹笑,又似怀念又有些伤感,便又转移话题问道:“听大哥说,你想离开了?若是离了陆府,打算做什么?” 楚玉看着前方也不回头道:“很多啊,说也说不完。” 陆言安道:“那你会待在江宁吗?还是说要离开这里?” 楚玉道:“嗯……会离开吧,我一直想去某城,也存了些银钱。” 陆言安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楚玉道:“我打算先走水路,到了某地再换,从江宁出发,一路顺利也要三个多月,这年节上客栈也不方便,就等过了年吧,也许还要等到开春,毕竟天冷了要是路上不注意着凉生病就麻烦了。” 陆言安道:“路途遥远,不若我让雨石安排一下,选些人护送你?” 楚玉笑道:“不用了,这一来一回的大半年就过去了,我到时候去找个商队,沿着大江(长江)往上游走,中途府州多,渡口多,那商队就不会少了,若能想法子搭上富商的船队,那就更好。” 陆言安道:“你早就想好了的,是不是?能脱口而出,说得有条有理,连怎么上路都想好了。若我不问你,你便瞒着我什么也不说是不是?” 楚玉迟疑了一下道:“是。” 陆言安苦笑一声道:“你这个人啊……” 周围人渐渐多了,楚玉停了脚步对陆言安道:“你先回吧,要用午膳了。” 陆言安停了脚步转头看着她道:“楚玉,你这个人啊,真的是太绝情了。”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玉抬眼看着他走远,背影在人潮中渐渐远去,直至不见。她闭上眼睛苦笑一声,随即也转身,走上了与陆言安相反的路。 她慢慢的走着,也不知怎么就逛到了正殿,正殿前面的香炉上烟雾袅袅,旁边有僧人在送香,楚玉也顺着人群接了三炷香,点燃后跪在香炉前面,闭眼无声许愿道:“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她想起陆言安刚才对她的评价,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猩红的香点。 明亮的香点慢慢的积了灰,变得暗淡,等上面灰色的灰承受不住压力掉落之后,香点又明亮起来,楚玉似是着了魔一般伸了手去碰,刚感受到一丝的热量便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她抬头看着正殿上方挂着的“大雄宝殿”四个字,又把目光缓缓的移向正殿里的佛像。中间端坐着释迦牟尼佛像,庄严宝相,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俯视着前面众生。 楚玉复又闭上眼:“一愿世清平,二愿天下安,三愿能承膝下欢。”然后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等楚玉把小叶寺能逛的地方都看过后,云板响了三声,正是众僧人午膳的时间,楚玉跟着人.流去了专门给香客吃饭的膳堂,打了一碗饭,一碗豆腐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看着旁边有居士打扮的人对着自己面前的吃食念经,楚玉含着一块豆腐也不知道是该吐还是该咽下去,想想为了不浪费粮食,楚玉顶着那人灼灼的目光继续吃饭。 “噗嗤。”前方传来轻笑声,楚玉抬眼看去,一位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坐在她前面那张桌子上看着她笑。 楚玉嘴里含着东西,几下把东西吞下肚后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 旁边七八岁的小姑娘似是她的姐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小姑娘撅撅嘴,便低头吃饭了。那姐姐抬头对楚玉点点头。 楚玉看着两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两眼,有那婆子便背对着楚玉站到了两张桌子中间,楚玉耸耸肩,埋首继续了。 香客多,眼看后面来的人已经没了位置,楚玉几下把饭刨了,抹抹嘴就出了膳堂,经过这么一打岔,她心情倒没有那么闷了。 “五娘,等等我。别跑太快,小心摔了。”后面传来一声口音相当浓重的话,还没等楚玉翻译出来,“砰”的一声,腿上就撞上了一个人。 楚玉看去,正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她的乳娘正在后面边跑边喊。楚玉蹲下身把小姑娘扶起身,拍了拍她的衣服,轻声问道:“可曾碰疼了不曾?”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说了一句话,楚玉没听懂,那乳娘便赶了上来,抱起小姑娘警惕的看着楚玉。 楚玉笑着对她道:“今日香客多,正殿香炉里香火正旺,小孩子跳脱,小心些。”说罢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听懂,转身就走了。 等转角之后才想起,那两个小姑娘正是先前一起玩耍的两人,只当时离得远,她看得并不是很分明。 第58章 背诗 楚玉慢慢的回了陆家人所在的院子,刚进门,就看到朝月在门口等着,一见了楚玉便迎了上来。 楚玉问道:“朝月姑娘找我可有要事?” 朝月笑道:“说是用膳的时辰了,倒没见着你回来,二夫人便让我在这里等着。” 楚玉往自己屋里走去道:“我在寺里逛了一番,刚到膳堂就遇到打云板,便没回来,直接在那边用过了,朝月姑娘现下饿着吗?不若自去吧。” 朝月拦着楚玉道:“刚老夫人遣人来了,说让你去她那边一趟。”又瞟了一眼老太太住的房间低声道:“看脸色不大好,你多注意着点。” 楚玉看着陆李氏的房间皱眉,低声道谢后转向去了陆李氏的房门口敲门。 三响后并没有声音,楚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又敲了三下。仍是没有人来,这房间左右不过二十来个平方,若是没听到,楚玉是不相信的。 又耐着性子等了几息的时间,还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楚玉转身就走了。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吱吖”的开门声。楚玉转头一看,李姨娘正一手扶着门框,见她转头,忙笑道:“正念着经呢,楚娘子可等着急了?太太正等着呢,快进来。” 楚玉对她挤出一个笑,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屋里没有其他人,陆李氏盘坐在屋中间的蒲团上,正闭眼无声的念着什么。李姨娘关好门后也在陆李氏身后的蒲团上坐下了。 楚玉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找了个蒲团在门边坐下,也闭上了眼睛。 她脑子里很杂很乱,想要理出一丝思路,却又一片空白,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没过多久,陆李氏口念“阿弥陀佛”在李姨娘的搀扶下起身了,楚玉缓缓睁开眼睛,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姨娘扶着陆李氏坐到凳子上,楚玉走到陆李氏身前约三步的距离停下福了一礼。 陆李氏示意她不用多礼,只问了一些诸如天冷了衣裳可有添置,屋内炭火可还够等问题,楚玉一一答了。 “隅中时(午饭之前)思文来找过我,说是你有意想去某城?可是这些日子在府里受了委屈?” 楚玉答道:“府里人都很好,只是楚玉尚有未完成之事,要亲到某城去,以前是因着各式原因耽搁了,既现下能去了,便也想早些出发把事儿了了。” 陆李氏叹道:“虽说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迷,楚娘子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感情了,既你要走,我也不多留了,让李姨娘备了些黄白之物,多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楚玉刚想说什么,陆李氏摆摆手道:“我知你要说受之有愧之类的,倒也没有多少,你走的时候我不送你,你与二房相识一场,总也该有个善终,让他们安心一点。” 楚玉张张嘴道:“银子太重惹人眼,不若换成金锞子金叶子什么的?” 陆李氏与李姨娘面面相觑,最后陆李氏笑道:“也好,我让人重新准备罢,这也快过年了,你孤身一人在外也不方便,在府里过了年节再走罢。” 楚玉又福身称谢,陆李氏挥手让她下去,在李姨娘的服侍下午憩了。 不同于陆府的各种避嫌,在小叶寺,楚玉天天都在外面逛,腊八过后香客少了很多,小日子比在陆府的时候要好些,每天晨钟暮鼓,倒让楚玉品出了一丝悠闲淡然的意味。 眼见陆知安三天的假期快过去了,楚玉趁着少有的时间又溜出去闲逛,在第一天相同的地方遇到了相同的姊妹俩,依然在欢快的做着游戏,楚玉这次没有在一边观看,而是走上前笑眯眯的给几人打了个招呼。 那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她,转头对她母亲样的人说了句什么,口音有些重,楚玉没听明白。 那妇人约么三十来岁,头戴累丝珠钗,一身白色的披风,下摆绣着劲翠的竹子,不施粉黛,看起来倒是保养的不错。对楚玉颔首道:“小娘子可是小叶寺的居士?或是长住的香客?”有些其他地方的口音,倒也能听出是什么意思。 楚玉笑道:“我今日便回了,久不出门,想多逛逛。就是天气太冷,有些受不住。” 那妇人看着墙角的一株梅花道:“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冷也有冷的美景。”(陆游《梅花绝句》之二。) 楚玉心中欢喜,心道这题我会!便也念道:“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陆游《梅花绝句》之三。) 那妇人转身打量着楚玉,见她做未出阁的打扮,穿着并不出挑,头上也只簪了一根木制簪子,便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楚玉笑道:“楚玉不过一介孤女,如今暂时客居陆副使陆大人府上。”看她衣着谈吐不俗,能给陆大人刷一下名字还是刷一下吧。 那妇人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淡淡的道:“原来是陆大人府上的。” 楚玉一见这情况不对啊,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见面后的对话,便笑道:“我与陆大人倒没怎么见过面,只与陆二夫人熟识,老太太怜惜我,让我做了使女,不至孤苦无依。” 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要是她让人去查探一番,那自己在陆府住了这么久的事肯定要穿帮了。 那妇人眉一扬,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略一颔首,便不理楚玉了,楚玉咬咬舌头,让你自作聪明,让你嘴快头慢。又不好意思强行答话,便转头蹲下身与小姑娘聊天道:“你还记得我吗?就是前些天膳堂里的姐姐?” 那小姑娘乖巧的点头道:“记得啊,吃饭特别奇怪的姐姐嘛。” 楚玉:……小p孩会聊天不会?! 那妇人尚未开口,旁边的姐姐斥道:“五娘,你的教养呢?!” 那小姑娘眼睛看着她姐姐,又看看楚玉,似是有些不解。 楚玉干笑一声站起身道:“我东西还没有收整好,先回去收拾一下,免得等下手忙脚乱的。”说罢行了一礼后转身落荒而逃。 那小姑娘撅着嘴跑过去抱着那妇人的腿撒娇道:“可是那个姐姐真的很怪嘛。” 那妇人把她抱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pg道:“我们也要回府了,先去收拾东西罢。”往楚玉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转身走了。 第59章 赴宴 楚玉想了想,还是去与陆李氏说了。她对江宁的达官贵人家眷不了解,若是因此给陆家带来什么隐患,她真是难辞其咎了。 陆李氏详问了那几个主子打扮的,楚玉也一一说了,陆李氏颔首表示知道,便让楚玉出去了。 李姨娘站在陆李氏身侧轻轻的用美人锤给她锤肩,一边道:“太太可是知道那人的身份了?” 陆李氏摇头道:“虽是有些眉目,倒也没确定,说不得是其他地方的家眷也未为可知。” 李姨娘道:“那哪位夫人那里可要遣人前去?” 陆李氏道:“晚些便要离开了,也别去了,免得让人疑心说是攀附之类的。” 陆李氏又问了东西可曾收拾好之类的,便略过不提了。 等一众人等回府后,迎接陆知安的绝对算不上是好消息。 郭皇后被废,封为净妃,移居长宁宫,权御史中丞孔道辅率知谏院众人上谏言,被斥,一众人等或被贬或被罚,原右司谏范仲淹外放为睦州知州。 入夜,陆知安坐在书房的书桌前闭着眼睛思考着。 范公赈灾有功,却因着一件小事逆了帝王的心思,便不奖反罚,何况劝谏,本就是他的职责。 陆知安倒也没有什么鸣不平的想法,只是不经意想起楚玉曾经说过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心里便有些烦闷起来。 楚玉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开做准备。 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在船上还好,逆着长江上去就可以了,可等上了岸,地势复杂,人生地不熟的,言语也不通,万一遇了黑心的被敲了闷棍都不知道。 可现在她连本地图都没有,或许能找本关于那边的游记之类的书? 腊月二十七,过几日便要休衙了,知府晏大人宴请了江宁各大小官员,并允了带上家眷。 陆言安因着赈灾的事倒有些脸面与陆知安一同前去,宁芸娘却是没有资格赴宴的。 李姨娘也是没有资格的,陆李氏带了几个丫鬟嬷嬷,却又让楚玉跟着她一起去了。 楚玉本有些讶异,想着或是因为小叶寺一事,便也安心的让人梳洗打扮了。 陆知安两兄弟穿了礼服在角门外等着,楚玉跟在陆李氏身后出现在俩人面前。 白色的窄袖棉衣,配上月光白的棉质长裙,再外搭了天青色的棉布披风,步摇鬓上插了根木簪,脸上上了淡妆,与平日里大不一样,倒是显得人淡如菊。 等到了內衙,陆李氏带着楚玉与陆知安两人分开,被人迎进了内堂。 走到穿堂,楚玉心中有些隔应,当初曹止庸的夫人把内院里的姨娘庶子全都吊了上去,被抄家的众人传的沸沸扬扬的,虽然后来让人换了房梁一类的,总还是觉得不舒服。 不容她多想,几人进了内堂,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嬷嬷,其他人便被带到专供下人休息的地方,楚玉一直跟在陆李氏身边,小心的扶着她。 楚玉的礼仪并不是很规范,当初刚入陆府时跟宁芸娘学了一阵,昨天陆李氏着人送礼服过来又让嬷嬷突击教了她一些,好在并不是什么国宴之类的,楚玉只安心的跟在陆李氏身后做个吉祥娃娃就好。 陆李氏从陆父的诰命,是四品的恭人,这满院里也只几位使者夫人能与她身份相当。 陆府只陆知安一个嫡子,陆言安虽养在陆李氏身边,身份上却是要低陆知安一头的,因此很多场合宁芸娘是不能出现的,如今见陆李氏身边跟了个闺阁打扮的小娘子,几位夫人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陆李氏也当没看见。 楚玉安静的微低着头,等见到了晏夫人,偷偷的瞄了一眼,果真是上次小叶寺里的妇人,后面跟着那两位小姑娘。也不知确是没认出来还是其它原因,晏夫人见了她并没有露出一丝异样,楚玉也识趣的只跟着众人见了礼。 这种宴会社交的意义大过于美食,等入了座,楚玉看着陆李氏与众位夫人在言语机锋中言笑晏晏,不由暗道:“还好陆府后院人员简单,不然我估计在里面混不到一个囫囵,就得被一破麻席裹了。” 等众人闲话结束,有夫人便笑着问陆李氏道:“我怎么看你身边的小丫头有些眼生?可是陆府要办喜事了?” 陆李氏笑答道:“这是我远方的亲戚,年后就要回去了,有些舍不得,便带在了身边。” 那人又笑道:“都说陆副使眼光太高,我这是说啊,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若能有个知冷着热的,那也是好的。” 陆李氏叹道:“我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可总有这般那样的原因不能成事,我想着,莫不是缘分未到,哎,等着罢!” 另有人道:“看小娘子这般模样,似也是不差的?” 楚玉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是要给她和陆知安牵线?呵呵,陆李氏能答应才怪,她曾经还是陆言安的“绯闻”对象,虽众人估计都淡忘了她的名字,但若真的与陆知安成亲,她八辈祖宗都能被翻出来! 楚玉忙低了头做害羞状,陆李氏转头对晏夫人笑道:“要说不错,还是得夸晏夫人,都说晏家的几位娘子知书达礼,婉婉有仪,哪里是这丫头能比得上的。” 众人又顺着这话夸了晏府几位姑娘。晏四娘做老持稳重状,矜持的对众人微微点头,晏五娘年幼,并不懂得很多,只觉得众人在夸她,脸红红的,很是兴奋,倒也想起出门时乳娘的吩咐,虽已是眉开眼笑,也只紧紧地牵着姐姐的手。 晏夫人自谦了几句,又把话题转向楚玉道:“小娘子可入了学?” 楚玉默念要起身不能对视,一边起身低着头福礼道:“小女子未曾入学,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 “能识字也是不错的,五娘正是启蒙的年岁,正要找些启蒙书呢。” 楚玉哪里知道启蒙的书有哪些,只低头不语,小姑娘要启蒙,那她姐姐肯定也已经开蒙了,晏夫人估计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谁知晏夫人又问楚玉道:“可曾学过诗词歌赋?” 楚玉答道:“小女子不过是囫囵学了一些东西,若是让我背些书倒也会一些。”什么平仄仄平的,她早就还给老师了……况且宋以词见长,她更是不会了。 有夫人不欲楚玉抢了风头,便笑道:“这五娘要启蒙了,可曾请了女先生不曾?小女也曾请了女先生教习,琴棋书画虽不说精通,倒也都沾了一些。” 话题便被扯到了别人身上,楚玉松了一口气,对晏夫人行了一礼,复又坐下了。 第60章 过年 一番觥筹交错后,陆李氏携楚玉与晏夫人告辞,陆知安兄弟已驱了马车在门外等着,楚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次陆李氏为什么要带她赴宴,或与小叶寺的见面有关,可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反倒是学了一堆的规矩。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晏夫人送了陆李氏时,楚玉看着晏五娘紧紧地牵着她姐姐的衣角,好奇的从晏四娘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像极了小侄女小时候,楚玉像怪阿姨附体一般想伸手摸两把,又克制的掐住了手。 除夕夜,热热闹闹的贴年红,换桃符,陆李氏又给各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让没有当值的自行安排,大家都乐呵呵的,楚玉也摸着越来越丰厚的荷包眉开眼笑。 因是团圆的日子,陆李氏特让众人在正厅一起吃饭,人不多,便没有分桌,屏风也撤了,不拘男女都坐在一起,李姨娘也坐在了下首。 楚玉安静地坐在宁芸娘与李姨娘中间,她年后便要离开了,没必要在此时出什么意外,众人举杯她也举杯,只假装沾沾唇,并未饮酒。 等饭后又要守岁,楚玉并不是很困,陆言安便提议做些文字游戏提提神,陆李氏笑着拍了他一下道:“你这皮孩子,可是要瞧我的笑话?我哪里还能做文化了。” 陆李氏是陆父先生的女儿,也曾开蒙得了学问的,陆父入了官场后便前去提亲,这些年倒也算得上伉俪情深,只一心为了家人,俗务缠身,渐渐忘了如何吟诗作对了。 楚玉默不作声的看着几人摇头晃脑的琢磨着字眼,听到外面敲了二更,便起身对众人福礼道:“楚玉才疏学浅,便不献丑了,未免扰了几位的雅兴,正好回房看看书学习一下。” 宁芸娘闻言看了她一眼,又去看看陆李氏。 陆李氏正在兴头上,正笑着在逗陆栩,闻言道:“那你便先回去吧,炭盆已经让人点上了,今夜要守岁,灯火是要一直亮着的。” 楚玉乖巧的应了一声,等了几息,见她没有其他的吩咐,便向众人告退。 楚玉并没有丫鬟,自己提了个灯笼走在回锦绣阁的路上,夜里灯火并不明亮,月亮也只弯了一角挂在天空,周围树枝的影子随着灯笼的烛光移动,像暗藏着的怪物一般,张牙舞爪。 前后都没有声音,冬日里连个鸟叫虫鸣都没有,只楚玉的脚步声,唰唰的在空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楚玉忽的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似乎有人在喊她。她并不应声,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紧攥在手里,背紧贴着墙,眼睛警惕的望着四周。 不一会儿,呼喊声渐渐近了,正是朝月的声音,楚玉也没放松下来,等能听到隐约的杂乱的脚步声后,楚玉才轻声的应了一声。 宁芸娘转过一个拐角,听到楚玉的声音,便笑道:“你刚走我就与婆母告辞来追你,竟没有追上。” 陆栩眼睛已经欲睁还闭,被陆言安抱在怀里哄着不让他睡着了,一行七八人,正要回舜华院。 楚玉笑笑道:“这里空旷得紧,我隐约有听到声音,又担心是听错了。”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把簪子往袖口塞。 宁芸娘上前挽着楚玉的胳膊边走边笑着道:“今夜守岁,我们也好久没好好说话了,不若让朝月沏了茶,再上几盘点心,我们下几盘棋吧。” 楚玉抬手摸了摸鼻子,不露声色的躲开了宁芸娘的手,尴尬的笑道:“都说了今夜是团聚的日子,正该你们夫妇相聚下棋品茗的,我这个臭棋篓子就不在你面前献丑了。” 宁芸娘似埋怨的说道:“你最近都少有来舜华院了,偶尔去锦绣阁找你,你也总是在读书写字的,怎么,不把我当朋友了?” 楚玉笑道:“要聊天说话也不急在今日,明天你们还要返乡祭祖,事多又忙,还有小栩儿也要你操心,等你闲着了再来与我说话也是可以的。” 宁芸娘道:“前些日子是很忙,年节上,总是免不了的,你可是怪我了?在小叶寺你整天总是不见人影,每每都是休息的时候才能找得到你,没等说两句话你就困乏得紧,等年后闲着了,我定要与你好好说叨说叨。” 说话间已经到了锦绣阁,楚玉笑着对宁芸娘道:“都说当了娘更操心,若是一个小栩儿让你闲着了,不若给他添个弟弟妹妹的,人多,热闹!” 宁芸娘羞红了脸,抬手就要打她,楚玉一个闪身就躲进了院子,笑嘻嘻的回头对众人挥挥手道:“多谢送我回来,祝大家新年快乐哈。”说罢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听懂,就飞快的跑进了屋。 宁芸娘在院门口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陆言安怀里快睡着的陆栩道:“天冷,我们也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陆言安“嗯”了一声,宁芸娘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往日里你与楚玉不是很多话说的吗?今日怎么没听你说几句话啊?” 陆言安把陆栩往上面提了提,道:“最近年节上,忙得很了,有些累着了。明日里又要祭祖上坟,总是大事,等回了屋还要仔细盘算一下,虽只一天来回,落了东西也麻烦。”说罢抱着陆栩往舜华院方向走了。 楚玉要离开的事情知情的几人并没有大肆宣传,并没有什么人知晓,宁芸娘也没有察觉到楚玉的想法,陆言安有些恼怒楚玉,又念着两人相识一场,因此对着楚玉时,态度总有些别扭。 宁芸娘的心思也从楚玉身上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想着东西可备好了,等下再察看一番,要送给族人的礼别混淆了,还有祭拜用的东西……零零杂杂的一堆。 年初二回门的东西也要备好,明日事多繁忙,世远今年留在了开封府外祖那里过年,前些日子给陆父送东西时捎带着送了些银钱过去,久了没见,也不知道现下他怎么样了…… 第61章 离开江宁 正月初六,开衙开市的日子,楚玉盘算了许久,还是打算找陆言安帮忙。 她对江宁府来往的商人并不熟悉,要她在一堆人里面找个人品好的简直难于登天,陆言安是本土人士,又有能力,认识的人多,他找的商队比楚玉自己去瞎碰要靠谱得多。 其实陆知安做为转运司副使,管理上供以及漕运等事宜,比陆言安更合适,奈何楚玉确实是有点怵他,虽然怒火上了头敢跟他大小声,等平静下来就又怂了~ 晚间楚玉刚到舜华院的门口就遇到回来的陆言安,楚玉与他打了个招呼。 陆言安看了她一眼,有些负气道:“等闲的时候不出现,一见你就没好气!” 楚玉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这不是有事求到你面前了嘛,真生气啦?” 陆言安仍是不看她,楚玉忍了笑道:“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要是让小栩儿知道了,羞也不羞?” 陆言安道:“你都要走了,以后说不得还见不到栩儿,你管我的!” 楚玉第一次见到这么陆言安这么可爱的一面,正想逗他一下,身后就传来宁芸娘惊诧的声音道:“楚玉要走了?去哪里?怎么也不说一声?” 楚玉扔了个眼神给陆言安:你没跟你媳妇说啊?! 陆言安也恨恨的回了个眼神:你怎么也没跟她说啊?! 宁芸娘急走了两步,楚玉转身笑着对她道:“怎么出来了?是时候去与陆老夫人请安了?” 宁芸娘走到两人面前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楚玉要离开了?” 楚玉点点头,尚未说话,宁芸娘就沉声道:“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 楚玉微舔了一下嘴唇道:“看情况,今天就是想让陆言安帮忙划拉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队或是其他信得过的队伍。” 宁芸娘看着楚玉有些受伤的问道:“若不是今日恰巧让我听见,你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楚玉忙摆手道:“正是年节上忙的时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正打算找时间跟你说呢。” 宁芸娘牵了她的手道:“那我们进去好好说说吧。” 楚玉忙道:“已是到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了,去晚了怕是不好,我也不是明日就走的。” 陆言安也道:“我正是过来接你一起请安的,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楚玉很诚恳的对宁芸娘点点头,宁芸娘这才放开她的手。 夫妻俩与楚玉告别,宁芸娘回头看了楚玉一眼边走低声与陆言安抱怨道:“前些日子是不是因着楚玉要走,让你整个人都心烦意乱的?” 陆言安矢口否认道:“我哪里有心烦意乱?” 楚玉笑着看着俩人慢慢走远,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锦绣阁。 第二天上午,楚玉便被陆雨石请出了门。 在角门外上了马车,一路行至丰和楼,楚玉跟在陆雨石身后进了雅间,刚转过屏风,便见到陆言安正与一人坐在桌前谈笑风生,那人年龄与陆言安相当,穿着燕居服,头戴小冠,旁边也簪了朵白玉兰花,也不知是真的还是玉做的,旁边站着一位年约二八的少女。 见了楚玉进来,俩人都抬头看向她,楚玉对几人福了一礼,陆言安笑着对她道:“不用多礼,云州性子豪迈,又与我是多年好友,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也不起身,坐着给俩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楚玉仍是对着他行了一礼,池映易笑着对她道:“思文与我说了,过几日我便要离了江宁去往蜀地,正好能捎带你一路,你便不用如此多礼了。” 话一出口,楚玉便觉得有些怪异,这位的声音有些奇怪,她也不多问,只笑着道:“如此便劳烦掌柜的了。” 池映易笑道:“其他不说,我这船队倒是允许小娘子们上去,不用担心那些个俗人的闲言碎语。” 楚玉倒是不知道这时的商船不许女性上去的,又因着陆言安的关系,对他的好感倍增。 陆言安让楚玉坐下,又吩咐陆雨石再上了碗筷,笑着对池映易道:“既你说了,我可把我这妹妹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闪失,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池映易忙揖手告饶,楚玉总觉得他的动作神态有些怪异,又不好总是盯着人家,便与那小姑娘颔首示意。 池芷蕾也笑着回了一下,楚玉觉着眼熟,便问了一句道:“小娘子看着有些面善?” 池芷蕾心里咯噔了一下,笑道:“我总是在江宁的,说不得与小娘子在哪里当面错过了。” 楚玉一想也是,便笑道:“方才池掌柜的说道女子也可上他的船队,小娘子可是要跟着一起的?” 池芷蕾笑道:“可不是,你别看我这个样子,从小可是跟着学武的,等闲一两个大汉进不得身。” 楚玉干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那我们在船上就有伴了,船上还会有其他的小姑娘吗?” 俩人越聊越觉得亲近,池芷蕾是个爽朗的姑娘,楚玉心理年岁比较大,很多话题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是有点相见恨晚的意味。 陆言安看这情况,笑着对池映易道:“她们俩倒是投了缘了,想来一路上不会太安静。” 池映易也笑着道:“本来就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缠上了楚小娘子,那我耳朵可就清静多了。”说罢与陆言安相视一笑。 回了陆府,楚玉郑重的与陆言安道了谢,陆言安恶狠狠的道:“我找的商队,路上说不定会把你卖了!” 楚玉笑着哄他道:“陆言安是谁呀?江宁鼎鼎有名的金算盘哎,就是把我分拆卖了也不值他动一下手的。” 陆言安哼一声道:“你会说话,那你去把芸娘哄好吧!” 楚玉一拍额头,忘了这还有一位主。 好在宁芸娘也没埋怨她,只让人给她备了不少的东西,楚玉忙劝道:“这一路上人多眼杂,备的东西多了,一来我也拿不了多少,二来若是入了别人的眼,总是麻烦的。”宁芸娘这才作罢。 初十早上,陆言安与宁芸娘送了楚玉到船上,船很大,长约七丈(23米)宽约三丈(10米),池映易给楚玉安排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宁芸娘看了一番道:“房间倒是干净,该有的也有,就是小了些。” 楚玉笑道:“池掌柜能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已经是陆言安天大的面子了。” 宁芸娘叹口气,让朝月拿出一个荷包道:“出门万事难,你又是个女子,多些银钱傍身也是好的。” 楚玉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到袖袋里,又拿了一张纸给她道:“既我收了你的东西,这个,你也不要推辞了。” 宁芸娘看向陆言安,陆言安皱眉接了过来就要打开,楚玉制止道:“下了船再看吧,时候不早了,看样子要起锚了。” 陆言安闻言把东西塞进怀里,对楚玉道:“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有什么难处,便回江宁,陆府总是在那里的。” 楚玉笑着点点头,陆言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芸娘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跟着出去了。 船外,陆言安又与池映易道别:“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请你喝酒!” 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吆喝,船便慢慢的离了码头。 第62章 池家兄妹 等船离开渐渐远去了,陆言安与宁芸娘便坐了马车回府,路上,陆言安打开了楚玉给他的纸张。 一目十行看完了,陆言安合拢纸张有些咬牙切齿的道:“楚玉,你好样的!”她可真是有恩报恩啊! 宁芸娘有些好奇,便要接过来看看,陆言安摇摇头,把纸张塞进了怀里道:“你莫要看了,免得生气。” 等马车回了陆府,陆言安只与宁芸娘说了一句去找大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玉纸上写的是硝石制冰的法子,要用硝石制冰,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而硝石又能用来制造炸药,若大量购买硝石,说不得会因此出什么差错,楚玉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个方子拿出来,临走前却又写下来给了陆言安。 方子后面还写道:“硝石与硫磺木炭可做火药,慎买慎用。” 此时的楚玉正关了舱门和窗户,在数自己的家当。 陆府给的月例她一直都攒着,有十七八两了,宁芸娘给的荷包鼓鼓的,里面有些银首饰并两个五两的银锭,最大份的是陆李氏昨夜让李姨娘送来的,里面除了几个银瓜子银锞子外,还有一些闪闪发光的金叶子,合起来约么有二三两金子,晃的楚玉眼睛都快花了。荷包的最底下,又有陆知安准备的路引文书。 楚玉把重要的银钱分成了几分,金叶子塞进了鞋子里,首饰之类的放在枕头下,银锭银锞子缝了一些在棉衣里,剩下的紧紧地绑在腰封里,外面套了外袍,反正天气冷,看不出来,又留了些碎银子在袖袋里随时备用。 做完这些事后楚玉躺在床上,这一夜暴富的滋味怎么那么不真实呢,陆府果然是大户人家,这些钱够她在某城安家过几年的了,又叹这时钱庄的不发达,就这么一些银钱已经这么重了,池映易做生意不得抗箱子来装银子啊。话说银票是不是已经发明出来了? 正当楚玉在想到了某城如何寻找回家的方法时,舱门被敲响了,楚玉起身打开门一看,池映易带着池芷蕾正在外面,见了楚玉,便笑着道:“可是累了在休息?” 楚玉笑着摇摇头,又想着把人迎进来,可船舱狭小,这么些人就有些挤了。 池映易笑着道:“我们便不进去了,船行得慢却也稳当,一路上风景倒也不错,若没有大风大浪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池芷蕾也在旁边笑着道:“对啊,在船舱里闷着好难受,我们还可以去船舷上钓鱼,我出门的时候特意装了几套钓鱼竿,等下让秋燕找出来。” 楚玉笑着点点头,池芷蕾伸手去牵她道:“那我们先出去走走吧,这船一路上要行好久,趁着现在还有些兴致,等过几天新鲜劲头一过,就觉得不好玩了。” 池映易笑斥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没一点样子。” 池芷蕾对他吐吐舌头,拉着楚玉就走了,楚玉忙扯着她道:“你总得让我关了门啊。” 池芷蕾道:“让他们给你关上,你住兄长隔壁,没关系的。” 楚玉只好与池映易点头告别,跟在池芷蕾身后随她去了。 船头有船工在做工,忙却不乱,一切显的井井有条,楚玉看着上面诸多的绳子、网之类的东西拉住了池芷蕾。 池芷蕾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向楚玉,楚玉道:“现下刚启航,正是忙乱的时候,不若我们先找个地方待一会。” 池芷蕾不情愿的嗯了一声,楚玉看到前后又有好些船,便问她道:“这船都是你们家的?” 池芷蕾摇头道:“兄长就这一条船已经很好了,那些船是其他人的,几条船一起走,遇到水寇也会更容易脱身。”接着她话锋一转,骄傲的昂首道:“不过兄长的船是最大最好的。” 楚玉补了一句道:“也是最显眼最容易被选为打劫目标的。” 池芷蕾气呼呼的瞪着楚玉,楚玉笑着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看这船上船夫不少,护卫也多,总不会有事的。” 池芷蕾又得意的道:“那可不是,这船上的护卫可都是胡大哥选出来的,他本人更是个中高手。” 楚玉好奇的问道:“上次你也说过你有武艺傍身,那你哥哥也会吗?” 池芷蕾气哼哼的斜睨着楚玉道:“你打听我兄长那么多做甚?看上他了?” 楚玉哑然失笑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再说了,你哥哥都及冠了,早就给你找了嫂子了,还有我什么事?”这年代结婚都早,再说池家看起来也不错,估计门槛都能被媒人踩踏了。 池芷蕾依旧狐疑的看着她道:“真的不是?” 见楚玉眼神坚定很肯定的点头后,她又垂下脑袋,用脚尖一下下地踢着船边道:“兄长因着要行商,十六就带冠了,他今年才十九,总是在外面行走,到现下还没有成亲,家里一堆的人都想给他塞人呢。” 楚玉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哥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总能得觅良缘夫妻恩爱白首一生的。” 池芷蕾依旧哼哼唧唧的对楚玉道:“你还说不是看中我兄长了,你怎么就知道他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说不得还看中他身家不错呢。”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怒视楚玉道:“你是不是快到十八了?这么大年龄了还不成亲是不是就想找我兄长那样的?” 楚玉挑眉,这丫头恋兄啊? 池芷蕾似有些烦了,唉呀一声跺脚对楚玉埋怨道:“好好的心情都被你打扰了,不钓鱼了,烦死了。”说罢转身就走了。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拉了楚玉的手不好意思的道:“你别生我气,因着家里一堆人催着兄长成婚,也不拘丑的臭的都往家里扒拉,把兄长逼得上元节都不在家过了,我总是为他不平的。” 楚玉笑着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能为了这些事生气的。” 池芷蕾让她想起了当初的宁巧娘,也不知她现下在苏州过得可好,去岁年底陆言安查账的时候去苏州看过她,回来只说过得不错。 她又看着前面的小姑娘,笑着心道:“有池映易这个大哥,她总会过得很好的。” 第63章 猜灯谜 池映易的房间在中间,左右是池芷蕾和楚玉,对面是他的护卫胡不归,胡不归两边是池芷蕾的两个侍女。 两位侍女把饭食端到各人的船舱里,楚玉吃好后正要午憩,又被池映易敲了门。 楚玉打开门后很疑惑的看着他,池映易有些尴尬低声道:“可是扰了你休息?” 楚玉摇头笑道:“没有,在舱内有些无趣,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走走呢。” 池映易摸了摸鼻尖道:“今日芷蕾与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楚玉笑道:“她是个好妹妹,你也是个好哥哥。” 池映易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可是要年满十八了?” 楚玉摇头道:“明年才是啊。怎么你们对我的年龄这么感兴趣啊,你不知道女性的年龄是个秘密吗?” 池映易尴尬一笑道:“因为女子年满十八尚未婚配身家就得上交一半至国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男子是二十。” 楚玉恍然大悟,她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简直是国家催婚啊,唔,银子一下子少了一半很难受啊?不知道可不可以假结婚,要不瞒着身家? 池映易见楚玉的样子便明了了,他略带急促的对楚玉道:“我也快到年龄了,家里催得紧,芷蕾为此与家里闹了不少次,今天所有唐突的,你别记怪她。” 楚玉笑道:“不过是小事,哪里就值得记怪了,你们兄妹情深,倒让我想起了我哥,这样的感情,挺好的。” 或许是已经走到了回家的路上,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回到现世,可也算是与前世记忆的一个交叉,楚玉不知不觉露出怀念的微笑。 陆言安并没有与池映易多说楚玉的身世,他知道的并不多,看着楚玉的样子,也为她感到高兴,脸上也就带出一丝笑容出来。 池映易并不高,不到五尺(167厘米),比楚玉略高了一些,但他腰细腿瘦,又一副风流公子的打扮,看起来倒是显得身材颀长。 俩人相对而立,低着声音言笑晏晏,气氛良好,看起来相谈甚欢的模样。 等池映易告别后回了船舱,楚玉正打算关门休息一会,忽的停住不敢动,危险的感觉让她后颈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她动动手指,摸到了手上戴着的虎指,冰凉的感觉却让她觉得安心了不少,鼓起勇气往外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忙缩回了头,啪的把门关上了。 楚玉从来没有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关上门后抵在门上不断的闷喘着。等冷静下来后安慰自己,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呢,她又没有树敌,没有谁会想要弄死她的。虽说现在算个小富婆,可那点钱在池映易身边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也没有了,楚玉才又偷摸着打开了门,并没有发现异常,她才又反锁上门,趴床上去了。 白天走,夜晚停,如此几天,到了上元节时,船队正好在一座县城靠岸了。 池芷蕾喜欢热闹,这些天在船上没什么好玩的,除了钓鱼就是钓鱼,都快把她闷坏了,下午船刚靠岸,就迫不及待的拉了侍女上岸。 池映易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笑着摇头,又对楚玉道:“商队要在这里停留两天,补充一些东西,也会捯一些货物,你若在船上闷得慌,可以下去看一下,我要下去换文书了。” 楚玉点头道:“你先忙着。”楚玉是有想法跟着倒买倒卖一些东西的,说不得还能挣一些呢,谁也不会嫌弃钱多的。 池映易带了他的侍卫就下船了,楚玉是第一次见到胡不归,蓝色的劲服,笔直的身段,比池映易高了半个头,五官分明,眉眼深邃,楚玉怀疑他可能有外族血统。 天刚擦黑,县城里便点了灯笼,池映易便叫上池芷蕾和楚玉,带了护卫侍女一行六人上岸游玩。 池映易走在前面,楚玉跟着池芷蕾走在身后,小姑娘玩性大,看什么都觉得有趣,一路上买了不少的小玩意,两个侍女的手上都拿不下了,连楚玉都给她提了不少的东西。 走到最热闹的地方,池芷蕾上前一步牵了池映易的手,她与胡不归把池映易与人群隔离开来,楚玉有些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只看着前面。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摊位,竹竿上挂着不少的灯笼,最高处是一盏莲花灯,新颖又漂亮,主人家说了,若是能连着答对十个灯谜,那莲花灯就是彩头。 池芷蕾眼巴巴的看着池映易,池映易好笑的刮了她鼻梁一下,便跟在胡不归身后挤到了前面。 摊位前一共有三人招呼客人,后面一位书生模样的正在写着什么,那小贩看着他穿着不错,便笑着问道:“这位爷可是要尝试一下?连着答对五个送一盏灯,答对了十个就是最上面那个最大最好的莲花灯了。” 池映易笑着点点头,那人便拿了一个竹筒让池映易抽,池映易伸手抽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叁拾叁”,那人又找出相应的字谜念了出来。 “烟火勿近便放心,打一字。” “恩。”池映易不假思索的回答。 “公子聪颖,答对了。”那人笑着又递了竹筒过来。 池映易接连答对了五个字谜,池芷蕾高兴得直拍掌。 那人换了一个竹筒,对池映易道:“公子原谅则个,五题答对后字谜难度要换一下。” 池映易笑着点点头,楚玉看着他,眼神熠熠生辉,乐在其中的样子。还没收回目光,便又觉得背后一凉,她转头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残局飘零满地金,谜面是人名。” 池映易皱起眉头思索再三,正要放弃,楚玉在他身后低低的说了句:“黄盖。”她可是看过《三国演义》(电视剧)的。 池映易忙说了答案,那人点头笑道:“公子又答对了。” 胡不归瞟了一眼楚玉。 池映易后又答对了两题,眼见气氛越来越热烈,只再答对两题,那莲花灯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旁观者都起哄着。 池芷蕾四下看了,皱着眉头对池映易道:“兄长,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了,这灯不要也罢。” 池映易转头关切的问道:“可是今天下午逛久了腿疼?不若你先出去人群休息一下,再有两题就能有莲花灯了。” 池芷蕾牵着他的衣袖撒娇道:“我不喜欢那盏灯了,想现在就回去休息了。” 池映易宠溺的一笑道:“行,不要了,那我们答对了五题,你选一个喜欢的?” 池芷蕾胡乱的指了一个,便有人拿了下来给她,她也没细看就塞给了侍女,只拉着池映易挤开人群走了。 池芷蕾又在池映易耳边说了什么,池映易拧了拧她的脸,答了一句,哄得池芷蕾笑了。 楚玉跟在他们身后,眼睛眯了起来,池映易文采显然不低,池芷蕾曾说过他们家是独子,不去科考而行商? 第64章 断袖分桃? 船队在县城停了两天才又启航。又行了几天,到了铜陵。楚玉觉得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便问了池芷蕾,池芷蕾反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速度?” 楚玉哑然,前世的机动船就不提了,她穿越过来就只坐过小筏子,不知道这么大的船时速应该是多少啊。 这走了这么多天才多少公里啊,又是走走停停的,池映易这一年估计都要在船上过了。 船上的日子比想象中的更无聊,好在楚玉没有晕船,每天看着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看着看着就犯困。 楚玉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起身出门去,她打算去船头呆一会,船舱狭小,久了会觉得憋闷。 刚出门,就看到池芷蕾正在池映易门口探头探脑的。 楚玉咳了一声,池芷蕾转头,一双眼珠滴溜溜的看着她。 楚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便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池芷蕾摇摇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楚玉,楚玉脑袋往后一缩,就见池芷蕾猛地扑上来把她压了个趔趄。 “干嘛?”楚玉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又被池芷蕾给抓住了手臂。 “你会下棋不?走,我们去杀两盘!”池芷蕾兴致勃勃的就要把楚玉往她房里拉。 “啪”的一声,池映易的舱门被打开了,池芷蕾放开楚玉惊喜的看着他道:“兄长你在啊,怎么敲门也不应声的?” 池映易难得的黑着脸对她道:“我已经陪着你下了几天的棋了,你一次都没有赢过,一次都没有!现在居然还拉着楚娘子陪你,你好意思吗?!” 池芷蕾撒娇道:“不下棋怎么会有进步呢,况且不是你说的嘛,琴棋书画总得要会一样,好不容易我有了兴致,你又不陪我了。” 池映易无奈道:“你多少也要看一些书吧,一柱香你也能输个两三局,根本完全没长进。” 楚玉尴尬的低声插嘴道:“那个……其实我也是个臭棋篓子来着。” 池芷蕾转头兴奋的道:“真的?那我们来几局?” 池映易低斥道:“胡闹!” 楚玉看看上面,又看看下面,东瞅西望就是不看他们兄妹俩。 池映易对面的舱门被无声的打开,胡不归皱着眉微低着头看着他们几人,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 楚玉偷偷看了他一眼,对比陆知安教导主任般的压力,胡不归更直接,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刀,锋利、冷锐。 池芷蕾低声跟胡不归打了个招呼,楚玉也赶紧的福了一礼。 胡不归也没管她们二人,只问池映易道:“可是要到外面走走?” 池映易低着头轻声的“嗯”了一下。 池芷蕾见状也不闹着要下棋了,一手牵着楚玉,一手拉着池映易,边往外走边嘟囔道:“船舱里面确是太窄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去船头看看风景吧。” 池芷蕾身高体重与楚玉差不多,只她力气奇大,楚玉一个没防备差点被拉倒了,池映易见状忙伸手扶了一把,待楚玉站稳后才松了手。 楚玉刚想道谢,身后一道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把她扎成筛子了,她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胡不归已然转开了视线,正准备关上舱门跟着他们。 楚玉忙挣脱了池芷蕾的手道:“我想着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去了,玩的开心。” 刚想转回去,又被池芷蕾死死的拽住了。 池芷蕾撇着嘴道:“秋燕她们一个在厨房,一个在收拾船舱,都没空,不然我才不会找你呢。” “芷蕾!”池映易低斥了一声,又歉意的对楚玉笑了一下,楚玉简直要跳起来了,忙胡乱的摇手道:“我就不去了,不打扰你们兄妹情深。” 池映易笑着对她道:“左右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若一起吧,思文与我说过你识文断字,说不得在外面还能咏得一两句诗词歌赋。” 楚玉刚想夺路而逃,后面响起胡不归低沉的声音:“走吧。”说完便杵在楚玉的舱门口。 楚玉挤出一个笑,心里哭唧唧的跟在了池映易兄妹身后。 等到了船头,池芷蕾跟在池映易身边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喜,池映易也是含笑听着。 楚玉心里暗暗叫苦,君不见身后还有一位人形大凶.器吗? 或是没听到楚玉的声音,池映易转身关切的望着楚玉道:“可是乏了?”他刚与池芷蕾说话,眼里还带着笑。 楚玉都快僵住了,赶紧摇头。池映易迷茫的看着,又被池芷蕾拉回了注意力,便不再关注她了。 楚玉深呼吸一下,转头对着胡不归僵硬的一笑道:“胡护卫,我就是搭个顺风船而已,到点了就下,没别的想法。”所以你能别发射死亡射线了吗? 胡不归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兀自站在那里散发的冷气。 楚玉努力让自己脸上表现得更诚恳一些:“我就一心的想回家,什么情情.爱爱的,在我眼里还不如一碗鱼汤来得顺眼。”这几天天天都有鱼汤喝,刚捞上来的新鲜鱼,秋燕她们做的时候又放足了料,滋味鲜美,楚玉现在回想起来都口齿留香,垂涎欲滴,话说今天中午还有没有啊? 池芷蕾在前面听了个囫囵,回头对楚玉道:“你饿了要吃鱼汤啊?我们先回去呗?” 楚玉赶紧点头,池映易也道:“虽然天气晴好,却也还未立春,在外久了也是有点凉,回舱喝碗鱼汤正好暖和一下。” 池芷蕾皱眉握了他的手,入手一丝冰凉,便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注意着点,先回去吧,汤婆子可还用着?找出来我让秋燕给你换成热水。” 池映易忙制止她道:“哪里来的这么小心,没关系的。” 池芷蕾想要再说什么,又在池映易的眼神示意下吞了回去。 楚玉总觉得池家兄妹关系有些太好了,她与大楚(她哥)关系也很好,互相埋汰拆台什么的,但也没有如此的亲密。 她又偷着瞟了一眼胡不归,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便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回了船舱,秋燕俩人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楚玉道谢后拿了自己的份回了船舱,池芷蕾看着背影显得有些狼狈的楚玉问池映易道:“兄长有没有觉得楚玉今天怪怪的?” 池映易脸色有些发白,赶紧喝了口汤,也顾不得还有些烫嘴。 池芷蕾也顾不上楚玉,又给池映易盛了汤,等一碗热汤下肚,池映易的脸色才好了。 第65章 女的?女的! 楚玉一下午都没再出门,裹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下午睡多了的后果就是她晚上失眠了。 船上的油灯都是固定在桌子上的,楚玉无奈便裹了被子坐在桌边就着昏暗的灯火看书,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江水轻轻拍着船身的波涛声。 楚玉手上的书还是托陆言安找的,是某城所在路的游记,有些字并不熟悉,还有些避讳用词,又没有字典可供她查,要融会贯通,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忽的楚玉似是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放下书仔细的听着,除了波浪声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楚玉暗笑自己多疑,正想着再看会儿书,却又听到了一丝压抑着的呻.吟,正是从隔壁池映易舱内传出来的。 楚玉把书放下,走到与池映易相连的墙边仔细听着,确实是池映易痛苦的声音。 楚玉忙打开门,轻叩着池映易的舱门轻声喊道:“池掌柜,可还好?”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没有人应声,楚玉有些着急了,也顾不得会吵醒其他人,用力的敲门并大声的喊道:“池掌柜,你没事吧?池掌柜?” 身后和旁边的舱门被打开,先是池芷蕾披头散发的赤脚冲了出来,好在衣衫还算整齐。 胡不归也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楚玉忙让开路对二人道:“我听着池掌柜房里似乎有什么声音,敲门却没有回应。” 池芷蕾也急促的敲门道:“兄长,是我,你先开门。” 秋燕也打开门出来了,见状忙对池芷蕾说:“我先去熬药,再烧些热水。” 池芷蕾根本顾不上她,只一个劲的敲门,声音越来越大。 胡不归走到她身后道:“让开。” 楚玉刚想着莫不是想要暴力而入,池映易便打开了舱门。 门只开了一点,光线不好,楚玉却也能看到池映易散开的头发下出现的半张脸苍白异常,布满了汗珠。 池映易沙哑着声音道:“想是日间吹了风有些难受,并无大碍,你们先去休息吧,有芷蕾照顾我就好。” 也不待几人有何反应,便缩了回去,池芷蕾闪身进了房,啪的把门关上了,楚玉还耳尖的听见门闩被带上的声音。 秋燕俩人也去熬药烧水了,楚玉见通道内只剩下她和胡不归,就算看不见,也知道他的脸色比天还黑。 楚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了一眼紧闭的舱门,才转身回去了。 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第二天天还没亮楚玉就打着呵欠起床了。 匆匆穿好衣服后楚玉就出门了,刚一开门就被抱着胸笔直站在走廊的胡不归吓了一跳,看样子他是在这里等了一晚上,她匆匆打了个招呼,胡不归也没理她。 小厨房就在旁边不远处,等楚玉赶过去的时候秋燕已经在里面忙着了,米香里杂着淡淡的药味。 见楚玉进来,忙与她颔首施礼道:“水已经热了,楚娘子可是要洗漱?” 楚玉边舀热水给自己洗漱边问道:“池掌柜可好些了?” 秋燕道:“娘子照顾了一晚上,今早才堪堪入睡,我灶上煨了粥,等爷醒了吃过后再吃药。” 楚玉又打了个哈欠道:“等下我去问问管带(船长),看什么时候能停靠在县城,能找个大夫瞧瞧也是好的。” 秋燕迟疑了一下道:“爷这是老毛病了,看过大夫,只说要好好养着。” 楚玉接过秋燕手上的东西对她道:“估么你昨夜也没睡,吃些东西去休息吧,等下他们俩醒了还需要你们呢。” 秋燕忙抢了过来道:“哪里能让楚娘子动手,事情不多,又是做熟了的,况且又有秀秀在,一会儿就能好了。” 话音刚落,秀秀就赶了过来道:“爷又醒了,粥可准备好了?” 秋燕忙拿碗盛了粥端给秀秀,秀秀也顾不上拿托盘,直接就端着碗出去了。 秋燕也顾不得与楚玉客套,又倒了一碗药跟在秀秀后面去了。 楚玉见状,撸了袖子就开始张罗早饭,粥是已经熬好了的,只烙几个粗粮饼就好。 做好后楚玉又收拾了一下厨房,秋燕走得匆忙,药罐子没有放平,上面的盖子斜斜的挂着,将掉未掉,楚玉顺手把盖子挪了回去,又把药罐子放好。 药罐子的壶口粘着一片药草,楚玉也顺手把它抹了。刚想扔掉,却又觉得不对劲,楚玉抬起手瞪大眼睛看着手指上面的一片叶子,这是……益母草? 楚玉忙把盖子打开,里面的草药楚玉认识几种,当归、益母草、香附子……楚玉啪的把盖子盖上,赭色的瓷盖上被磕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楚玉往小厨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外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她也没有胃口吃饭,把东西盖好后离开了。 胡不归已经不在池映易的舱门口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楚玉慢慢的靠近,又慢慢的走开,回了舱房把门关上了。 方才那些药都是活血散瘀的,大部分都会用在妇科病上,如果池映易是因为吹了风而生病,是绝对用不上这些药的,那么…… 楚玉赶紧甩甩头,想把脑内的想法甩开,池映易虽然长得俊俏,又一副公子倜傥的模样,可那走路的样子、说话谈吐根本不像是个女的啊。这年代大多数人都不高,连陆言安也就才175公分,池映易165的身高在男性里面也不算太矮啊。 楚玉有些抓狂了,这特么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池映易昨夜的样子很像生理期阵痛啊!枉费自己看过那么多的coser,漫展,怎么就看不出来池映易是女扮男装呢? 慢着!万一这只是个误会呢?说不定这些草药组合在一起还有其他的药效呢,天气冷,多喝点药茶暖暖胃什么的也完全是可以的嘛。 楚玉正拼命的找理由,又想起昨夜照顾了池映易一晚上的池芷蕾。 楚玉是现世穿越的,男女大防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忌,她哥生病了嫂子忙不过来的时候也曾经去陪.过床,可是在这个时代是不行的,不管是胡不归还是两个侍女,都比她要合适。 所以……池映易真的是个女的?! 第66章 原来是她 如果池映易是女的,池芷蕾和她的两个侍女肯定是知情的,甚至就是为了给池映易打掩护的,池芷蕾前些天的反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胡不归知道吗?陆言安又知道吗? 思来想去,楚玉忽然想开了:不管池映易是男是女,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做朋友的话,都可以啊,那她还在纠结什么。 楚玉拍拍脑袋不想了,打开门去问管带还有多久能到下一个城镇,得知差不多还要三天才有码头可以靠岸。 三天,池映易估计都痛过了,芙神花的配方她记不清楚,但是常用的几种药材她是知道的,到时候拿了药给池映易热敷也好,生理期过了泡澡也好,总是能调养身体的。 那么这几天就熬点红糖姜茶吧! 楚玉又去了小厨房,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红糖,一想也是,这玩意又贵又不是很常用的。秋燕她们估计在休息,要到了做饭的时间还没有动静,楚玉也不去打扰她们,自己也好久没做菜了,就当练手吧。 楚玉边摘菜边想着池映易,她长得不错,身量也高,做女装打扮应该很好看吧。楚玉自嗨的把池映易的脸挪到池芷蕾身上去,然后她摘菜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了。 她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池芷蕾面熟了。 池家两姊妹长得像,但打扮和气质完全不一样,若是分开看倒还好,现下楚玉知道池映易是女扮男装的,这么一思索,就想起当初被曹天成拦路的女子。 楚玉当时只待在车内,但陆李氏上下马车时拉起了帷幕,她好奇的看了两眼,那女子长得楚楚可怜秀丽动人,又加上她以为是陆知安安排的,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所以她是故意撞上曹天成的?那她与陆知安又是什么关系呢? 楚玉觉得自己智商严重欠缺,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当个阿q也挺好的。 池映易的舱房在中间,比旁边的要大一些,等她醒来时,看到池芷蕾正趴在床边睡着了,床尾秋燕两人正撑着手在打瞌睡。 小腹仍不时刺痛一下,伴随着下坠感,很是难受,倒是比先前恨不得将它剜去的痛好多了,腰腹两侧各放了一个布裹着的汤婆子,熨帖着皮肤,驱散了冰凉。 她还没有动作,池芷蕾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醒了立马直起身轻声问道:“可还痛着?”边伸手去摸了一下汤婆子。 池芷蕾这一出声,另外俩人也醒了,秋燕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滴漏,道:“灶上煨了粥,爷可要先用些?” 池芷蕾点头道:“先拿些热粥来,再熬药,看看还有没有热水,汤婆子也要换了。” 两人应了一声,正打算开门,就听到有很轻的敲门声,打开一看,正看到楚玉。 楚玉也是一愣,见了两人后低声道:“池掌柜的可曾醒了?厨房里备了些吃食,额外熬了些姜汤,天冷了多喝一点暖暖胃。” 池芷蕾听见楚玉的声音,站起身走到门口,让秋燕俩人去了厨房又对楚玉道:“昨夜里真是谢谢你了。” 楚玉见她满脸疲惫的样子道:“你也吃些东西吧,别等池掌柜的好了,你倒累病了。” 池芷蕾点点头,楚玉也不打扰她们,与她颔首告辞后转身走了。 等吃好饭又喝了药,池映易皱眉对池芷蕾道:“身上难受,想洗漱一番。” 池芷蕾把换了水的汤婆子放到她怀里道:“今日不行,天气凉,若是腻得难受,我让人打了水给你擦拭一下。” 池映易道:“那便算了。”又问道:“子青呢?” 池芷蕾抿笑调侃道:“还以为你刚起身的时候会问呢。胡大哥早间的时候就下船了,说是要去买点东西,我估计是去给你买些补身的了。” 池映易有些怔愣,半晌后叹气道:“子青啊……” 池芷蕾见状心里也是难受,最后狠狠心还是对池映易道:“女兄,你走吧,和胡大哥走,离开江宁,离开池家。” 池映易皱眉低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池芷蕾也不怕她,捂着她的手道:“女兄,你为了池家已经做得够多了,天高任鸟飞,离了池家,你与胡大哥一定能过得下去的,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池映易扯开手道:“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气我吗?” 池芷蕾摇头,趴在被子上道:“女兄,你这日子过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现下已经这般难过了,你还能熬几年?”池映易看不到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沙哑的声音。 池映易也湿了眼眶,紧咬着嘴唇不语,池芷蕾哽咽着道:“你也不想想胡大哥,他等了你那么多年,你难受,他哪次不是一样的,恨不得以身相代,你身体亏损严重,他想方设法的给你找大夫,找药材,这次听说你要去遥远的蜀地,也一声不吭的跟着你,哪怕就是为了他,就是为了这份感情……”池芷蕾说不下去了,埋在被子里哇哇大哭。 池映易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何尝不想与他携手一生,白首到老,闲看日出日落,笑对花开花谢……”最后也说不下去,只紧紧地闭上了眼。 池芷蕾起身抹了把脸,又给池映易掖了掖被子,轻声道:“都怪我提这些不该提的事,女兄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做打算。” 池映易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等情绪平静下来方才睁开眼睛对池芷蕾道:“等下让秋燕陪我吧,你先回去睡一会。” 池芷蕾撒娇道:“我不,我就想陪着你。” 池映易无奈,艰难的往床里面挪了一下,拍拍身边道:“那你上来睡一会吧,再不睡,就要变成丑八怪了。” 池芷蕾翘翘嘴,边脱.衣服边笑着道:“才不会呢!” 结果等秋燕进门的时候池芷蕾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池映易轻声对她道:“忙了这许久,你与秀秀先回去睡吧。” 秋燕又给她掖了被子道:“娘子累了一天,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我让秀秀去休息了,晚间与我换,爷渴了饿了或是要起身,总得有人在身边。” 池映易感慨道:“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们了。” 秋燕笑着对她道:“不舒服就多休息,别想那么多,当初若不是爷,我与秀秀还不知在那座乱葬岗被野狗啃食殆尽了。” 池映易似也是想起了从前,摇摇头,又看着睡得脸红扑扑的池芷蕾。叹口气又睡下了。 第67章 倾吐心事 池映易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秀秀就着灯火正在描着鞋样,池芷蕾已经起床不知所踪。 嗓子有些干,她轻咳了一声,秀秀忙抬头,见她醒了,赶过来问道:“爷醒了?可要喝点水?还是先用膳?” 池映易摇摇头,在秀秀的帮助下起身倚靠在床头问道:“芷蕾呢?” 秀秀又摸了摸汤婆子,温度尚还适合,边回道:“娘子去换衣服了,说是等下就过来,晚间要亲自守夜呢。” 说话间池芷蕾带着手上拿着托盘的秋燕进来了。见她起身,又给她拿了件厚披风披上道:“可还疼着?今次是楚娘子熬的粥,我尝了,味道不错,你总说不想吃东西,让你换换口味,快来尝尝。” 池映易拿了白瓷勺尝了一口,甜甜糯糯的,很是可口,不一会儿一碗粥就下肚了。 池芷蕾见状道:“看来还挺合你的胃口,明天我去问问她是怎么做的,或是给她些银子,让她做好了,难得合你的胃口。” 池映易把碗递给她道:“怕是她不愿意要银子。”又问道:“今日可有什么事?” 池芷蕾接过碗又递给了秀秀,扶着她躺下道:“没什么大事,福伯和正伯过来问了一句,被我打发了。” 池映易道:“都是跟着父亲多年的老人了,说话间客气点。” 池芷蕾“嘁”了一声,看到池映易不赞同的目光,撇嘴改口道:“知道了。” 池映易纵容的向她一笑道:“好了,你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 池芷蕾正要反驳,却又听她道:“你在我这里待了一天,楚娘子若是知道,该起疑心了。” 池芷蕾不耐烦地道:“我知晓了,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陆言安带着她。” 旁边秀秀插了一句道:“爷,你说,楚娘子她是不是知晓了?” 池芷蕾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她如何能够得知?” 池映易也皱着眉头问她:“怎么说?” 秀秀答道:“午间我熬药的时候发现药罐子裂了一个小口,她又问了我有没有红糖红枣枸杞之类的,言语间说是这些东西对女人身体有好处,莫不是她瞧见了药渣子在打探我?” 池芷蕾心一慌回头看向池映易,池映易道:“先不管她是否知晓了,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如常即可。” 池芷蕾叫道:“兄长!” 池映易笑着安抚她道:“安心,我自有盘算,不会有事的。”说罢又让几人下去休息了。 池芷蕾留了秋燕当值,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看向旁边楚玉紧闭的舱门,问道:“胡大哥可回来了?” 秀秀回道:“并没有。” 池芷蕾道:“秀秀你是个细心的,晚间与秋燕换值后多注意着点。”又深深的看了那边一眼,方才转头回去了。 楚玉完全不知自己已经漏了底,兀自睡得香甜。 池映易醒来时秀秀正在给她换汤婆子,她看了看滴漏问道:“子青可回来了?” 秀秀点点头道:“亥初便回了,买了不少的东西,问了你的情况,现下还在外面守着,让他去休息他也不肯。” 池映易盯着矮小的舱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外面,若是在,让他进来吧。” 秀秀不语,也不动,久了方叹气道:“爷……”也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出了门。 外面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等门复又被打开关上,胡不归走了进来。 池映易向他招招手,他忙上前把被子牵来盖着她的手臂,才又坐到床边的杌子上。 胡不归的身材高大,坐在小杌子上很是憋屈,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只贪婪的看着池映易不眨眼。 池映易伸出手握住他,手指摩挲着他长茧的手心,一个一个茧子慢慢地数着。 良久池映易低声道:“今日芷蕾与我说,让我跟着你走。” 胡不归眼神一亮,又慢慢暗淡下去。 池映易看着他道:“子青,我这样,你累吗?” 胡不归摇摇头,低声道:“你还好好的,在这里,便好。”他一天一夜没睡的赶路,声音有些嘶哑。 池映易侧了一下.身,扯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庞:“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很开心的,我想要与你走。” 胡不归的手瑟缩了一下,到底也没有收回来。 “我池映易上对天,下对地,中间父母族亲,唯一对不起的就一个胡不归。”池映易声音柔柔的,或许是生病身体难受,她从未与外人道的心事在深夜里缓缓的对着面前这个男人倾吐出来。 胡不归摇头,粗糙的手指碰得她脸上通红一片。 “自我懂事起,知晓我与芷蕾不同,我也曾怨过父母,我身为女儿家非我所愿,为何要把一切强加与我,为何一定要这样对我,也曾自暴自弃,想着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又有什么意义,既不甘心又无力反抗……” “直到我遇到了你,就那么的出现在我面前,脏兮兮的,小小年纪蓬头垢面的,直愣愣的看着我手上的馒头,就一个馒头,便被我拐走了……一晃眼,也已经过了七.八年了……” “芷蕾业已到了二八年岁,父亲母亲已经在给她选夫婿了,我总得要等她出了门子才能安了这颗心,还有秀秀秋燕,都是苦命的孩子,当初并没有签身契的,若是有好的人家,不拘身世,能对她们好便是了,这些年她们跟着我操劳,我也给她们都备好了嫁妆,该是要成家的时候了。” 胡不归沉默的听着,只放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收紧,青筋暴起。 “式微式微,胡不归,子青,你以后别忘了我,等你成亲生子了,每年只准想我两次,清明寒食,给我祭一碗饭,要红豆饭,就一碗红豆饭就好……”池映易的声音渐渐哽咽了,她吸了吸鼻子。 胡不归咬牙,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总在你身边的。”不管刀山火海,人间炼.狱,我陪着你! 第68章 开导开导 又过了一天,池映易方能下床走路,只脸色还有些苍白。 楚玉这些天也不好出去乱晃,好在在铜陵的时候买了些笔墨纸砚,便静下心来仔细想着要如何调理池映易的身体。 她并非医科出生,只懂得一些很常用的医药常识,池映易的身体状况她并不了解,只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都是一些很常见的药草,川穹当归艾叶菖蒲什么的,墨鱼乌鸡也可以用来补补身体,想了想,现在的药膳似乎很少见,便又写了几个药膳的方子——只能是大概的量。 边想边写,不知不觉中就写满了一张纸,楚玉扭扭脖子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检查了一遍才满意的点点头。 等她裹好衣服走在去船头的路上时,遇到了正在管带交谈的池映易,不远处是一身蓝色劲装的胡不归。 几人把路挡住了,楚玉又不便打扰,想着是等在原地还是回去船舱,池映易谈话间看到了她,便笑着与她颔首示意,又与管带说了一句,便向她走来。 楚玉也迎了上去福身道:“观池掌柜面色,已是大好了。” 池映易道:“谢楚娘子挂怀,已是无恙了,这几日多谢楚娘子做的羹汤了。” 楚玉笑道:“不过是顺手的事,何必客套,我还没答谢你载我的恩情呢。” 俩人一时无话,萦绕着一丝的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楚玉“哧”的笑出声,池映易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楚玉道:“明日船要停靠在一座县城,我想着去买些东西,想与池掌柜的借个人。” 池映易往胡不归那边侧了一下头,楚玉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先前在铜陵时,口音便已与江宁不同了,现下离得更远,想着或许会被欺生,便想劳烦秀秀姑娘或是秋燕姑娘同行,也好涨涨底气。” 池映易眨眨眼道:“明日我也是要去官府换文书的,芷蕾在船上待久了,依她的脾性,肯定也是要下去玩一趟的,不若你们一起,也有个照应?” 楚玉道:“我明天要去买些药草,又要看看有什么土仪,现在还没有头绪,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池映易道:“没关系,她也不过是到处走走逛逛而已。” 楚玉想了想,笑道:“那便要麻烦她了。” 俩人谈话间便有一个干瘦的老者想要走过来,被胡不归拦住了,池映易见状,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楚玉见池映易仍有些苍白的脸,微斜了一下头道:“想不想找点刺激?”眉眼间显现出一丝俏皮。 池映易不解的望着她,她低声道:“我数一二三,你跟着我跑,一、二、三……”然后大喊一声:“跑!”说完撒腿就往胡不归反方向跑了。 池映易一脸茫然,却也莫名其妙的跟在了她后面。 楚玉边跑边笑,跟在后面的池映易被她的笑声感染,也跟着笑起来,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 俩人扶着腰边笑边喘气,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楚玉看着远方的山道:“你看,偶尔任性一下也未尝不可。” 池映易敛了笑,半晌也顺着楚玉的目光看去,道:“我挺羡慕你的。” 楚玉转过头看向她,失笑的摇摇头,干脆的坐在船舷上,手握住栏杆把脚伸了出去,两只脚一晃一晃的。 她转头笑眯眯的看着池映易,伸手拍了拍旁边,示意她坐下来。 池映易迟疑着道:“这……不合规矩。” 楚玉把头靠在栏杆上斜看着她笑道:“又没有让你脱鞋子,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坐坐而已。” 池映易咬着嘴唇看着她,见她眼神澄澈,鼓励的看着自己,心下一横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又像她一般靠在栏杆上。 楚玉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然后躺了下去两只手臂往脑后一放当了枕头,池映易被蛊惑一般也跟着做了。 楚玉看着天空道:“你看,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你跨出了那一步,就小小的一步,天地便开阔起来。” 池映易也望着天空,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算的上是出格的事,心里还有些紧张。 楚玉晃着脚,干脆地闭着眼睛悠哉游哉地吹起了口哨。 池映易听了一会儿道:“这曲儿挺有意思的。” 楚玉侧过身问道:“你会吹口哨吗?” 池映易也侧过身与她面对面,摇头。 楚玉随口吹了两声,道:“要不要学?” 池映易努了努嘴,不好意思的看着楚玉道:“好奇怪的感觉。” 楚玉又吹了几声示意,池映易终于鼓起勇气撅起了嘴,“呼呼”了两下没发出声音。 楚玉趴在地上哈哈大笑,边笑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池映易窘迫得脸通红。 胡不归顺着笑声找了过来,看见池映易正坐在地上羞恼的向楚玉说着什么,他好久没见着她如此鲜活的模样,也不去打扰她们,躲在一边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到最后池映易也没有学会吹口哨。 第二天下午船停靠在了码头上,一行几人一同下了船,池映易带了胡不归与船队其他人去换文书,楚玉也艰难的打探了一番后去了药铺。 那药铺不小,掌柜的见进来了四位小娘子,打头那位身着锦缎,外披兔毛的大氅,浑身矜贵之气,忙拱了手道:“几位娘子可是要什么?小店最近进了一根野山参,年岁虽不长,倒也是滋补的好物。” 池芷蕾对着楚玉一扬下巴道:“你问她吧。” 楚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掌柜的道:“都是些常见的药物,掌柜的价格合适的话,我便多要一些。” 等出了药铺,楚玉手上大包小包的提了不少,连秀秀和秋燕手上都提了一些,几人正想回去船上,却被人拦住了。 秀秀和秋燕一前一后把池芷蕾挡住了,那人却看都没看她们,只对楚玉道:“楚娘子,东家有请。” 楚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闻言道:“敢问阁下东家是……?” 江宁府的口音,难不成是曹天成?她在江宁也只得罪了这么一位主。若是自己一个人,倒是可以想办法逃跑,可身后几位小姑娘怎么办? 正思量间,那人身后走出一人,楚玉一愣:“陆……管事?”正是陆知安院内的总管事。 第69章 你到底是谁 楚玉劝了想跟着她的池芷蕾,又请她帮忙把东西带回船上,才跟着陆管事走了。 她被带到一间客栈的上房,站在门口,旁边的管事做了个请,楚玉沉默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里面点着炭盆,楚玉刚进去就被热气熏得打了个哆嗦。 陆知安正坐在外间的榻上看书,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的对楚玉道:“坐。”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楚玉福了礼问了安,方才在桌子旁坐下。 俩人都没说话,楚玉木头似的坐着,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房间里只有炭火偶尔的哔啵声,夹杂着翻书声。 良久,陆知安看完了书,轻轻的放下后抬眼看了一眼楚玉道:“楚娘子,好久不见。” 楚玉起身盈盈福礼道:“问陆大人安。” 陆知安正欲说话,敲门声响起,门外陆管事禀道:“爷,池映易池掌柜求见。” 陆知安对楚玉道:“看来你与她关系不错。” 楚玉道:“一路行船,倒也说过两句话,她此番前来,约么是看在陆言安的份上。” “是么,你就不怀疑是她给我报的信?” “陆大人说笑了,先不说池掌柜的为人,就单她能应承陆言安带我同行,便不会做这当面君子背后小人之事。陆大人难道对令弟看人的眼光没有信心?再说了,船队那么多的人,陆大人随便找一个都比她合适,也不会让你们兄弟间因此而有隔阂。” 陆知安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倒是想得通透。”忽的一笑道:“你说如若我让她在你与池家二娘之间做选择,她会怎么选?” 陆知安老持沉重,常年不苟言笑,楚玉第一次见他展颜,与陆言安七分相似的面容刹那冰开,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意味。 楚玉却觉得屋内炭盆似是被冰封了一般,无力地道:“陆大人又何必要为难于她。” 陆知安不答,反是坐到了她对面道:“再或者,我与其他人说,欲与你结两姓之好,你说会不会有很多人羡慕你飞上枝头当凤凰?” 楚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陆大人说笑了,楚玉有自知之明,论身家背景,家族权势,比我合适的多的是。” 陆知安再微笑道:“亦或者,我发协查文书,言明你偷盗陆府珍宝,你说你还能不能安然到某城?” 楚玉霍然起身怒目道:“陆大人是何意?” 陆知安缓缓站起身,他约么五尺三寸(177cm左右),比楚玉高了半个头,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微眯着眼看着她,道:“你看,若是我真要对付你,你根本没有半点脱身的办法。” 楚玉仍是双眼圆睁瞪着他,他丝毫不在意的继续道:“不仅仅是池映易,连胡不归、池二娘子,甚至他们身边的两个侍女,整个商队的人,都不会为了你得罪我,若是知晓把你绑了能讨我的好,你信不信,你根本不会好好的坐在此处。” 楚玉如坠冰窟,浑身冰凉的跌坐在凳子上,看着陆知安道:“我……我不过就是想回家而已,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这般的算计我?” 陆知安敛了笑,微微俯身轻声道:“回家?你回的是哪个家?” 楚玉茫然的看着他,却见他嘴角又翘起了:“楚玉,你是陕西路之人,幼时被人卖了,一辈子都没有去过某城,你又怎么会说那是你的家?一北一南,相差得可不是一点点。” 楚玉心脏一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并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好在她以前曾经想过,若是被本体的亲戚朋友认识该如何忽悠过去。 她抠了抠衣角,强拉起一个笑容道:“陆大人有所不知,我幼年时曾得了一场大病,差点去了,后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没了以前的记忆,大夫说,或是发烧时烧坏了脑子,现下平安无事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陆知安挑眉道:“是吗?”又悠然坐下道:“我是唬你的,你本就是某城人。” 楚玉心头一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妈蛋,这老狐狸道行太深,斗不过怎么办?! 陆知安坐下后却神色肃穆地看着楚玉道:“楚玉,你到底是谁?” 楚玉刚被他吓了一通,心里正警戒着,她警惕的道:“我就是楚玉,陆大人何出此言?” 陆知安摇头道:“楚玉,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是你的眼界。” 楚玉道:“我不明白陆大人的意思。” “你最初问了思文一个人:包拯。后来我查了,庐州人士,天圣五年进士及第,现丁忧在家,这个人,与‘楚玉’的平生毫无瓜葛,你是如何得知这人的?” 楚玉愕然,她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她在天长县第二次与陆言安见面时问的问题。 陆知安继续道:“还有你对朝廷的了解程度,能知道刘太后与官家的关系,就单凭这一点,你就不该是个普通的女子。” 楚玉咬咬舌头,当初为了救宁巧娘,什么都顾不上,结果把这么大的漏洞给漏出去了。 “你说官家仁厚,这可以勉强说是官家在民间的口碑,可是你能一眼就认出乔装打扮的晏大人,并立时让人通知我,这份眼力与判断力,也是常人难得的。” 楚玉低头不语,陆知安道:“可是很奇怪,我查阅了天禧元年(1017年,楚玉出生前一年)以来所有或被斩或流放的名望士族,都没有符合你年龄的无故不见了的女子。” “所以,楚玉,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楚玉暗骂自己笨,漏了这么多马脚,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她叹口气抬眼看着陆知安诚恳地道:“陆大人,我真就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女子,至于你说的那些朝廷秘事,是一位老妪告诉我的。” 陆知安只盯着她不说话,楚玉硬着头皮道:“当初在人牙子那里,有一位老妪,身体不好,又卖不掉,人牙子根本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总指使她做些脏活累活,我看不过眼,偶尔会帮她一把,她便会讲些故事杂谈什么的,那时年幼,不懂是什么,后来那老妪也去了,我也被卖掉了,本已经将这些事忘记了,后来为了救宁巧娘,才硬着头皮上的。至于你说的眼力,不过是因为听出晏公的口音,便多思索了一下而已。” 陆知安仍是目光凛凛的看着她,她有些心虚,却又不得不强撑着对视。 半晌后,陆知安率先转开了头道:“池映易怕是在外面等着急了,你先出去吧。” 楚玉暗松了口气,却不料陆知安补充道:“船队会在此地停靠两天,你多思量一下。” 楚玉当没听到,福身告辞后打开了门,池映易已被请到了隔壁房间,楚玉刚走进门,池映易便迎了上来道:“可还好?” 楚玉笑着点点头,又问她道:“事情可还顺利?你找陆大人可是有要事?” 池映易笑道:“陆大人是思文兄长,又是故人他乡,总得去请安的。” 等池映易带着胡不归去了隔壁,楚玉啪的软倒在榻上,现在她该怎么办?! 第70章 逃不逃? 回去的时候,几人一路无语,到了码头,池芷蕾正在岸边左顾右盼,见了几人忙迎了上来。 她边觑着几人的脸色,胡不归依旧一脸冷漠,池映易和楚玉俩人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楚玉一脸歉意的对她道:“陆大人找我有些许事,倒是吓着你了。” 池芷蕾正走到池映易身边,闻言斜睨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胆小鬼,怎么可能被吓到!” 池映易笑斥了她一句,又对楚玉道:“累了一下午,眼见要入夜了,秋燕约么也做好了晚膳,不若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别想太多。” 楚玉笑着点点头。 入夜了,楚玉却怎么也睡不着,陆知安下午与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又该怎么办?逃还是不逃?若是逃走了,陆知安看在陆言安的面上,应当不会为难池映易,可一来,她能到哪里去,除非是躲在犄角旮旯不入任何的城镇,二来这船上说不得就有他的暗桩在盯着她,三来这里离某城还有几百里的距离,离了船,要怎么才能安全的走到那里? 陆知安不似向文书,他有能力,有才干,有算计,更有权势,她不可能一如当初那般直接跑了,如果他真的发个协查文书,她到哪里也过不下去,再加个通.缉令,那她就只能凉凉了。 可是就这么屈服,她又觉得不甘心,何时才能找到她回家的路?她已经来了这边三年多了,那她前世时间又过了多久?父母兄嫂还有囡囡,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身体可还好?万一被父母送去了火化,那她真的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楚玉越想越觉得憋屈,想想她前世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的神仙,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一个无亲无故的年代,连个能让她撒娇任性的人都找不到! 翻来覆去烙饼一样,滚得楚玉头都疼了,干脆的起身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城门已经关闭,几艘船的船头船尾照明的灯笼闪着微弱的光,天上星星倒也多,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是值夜的人在闲谈。 楚玉刚走出来就有些后悔,又不想再回去,正踟躇间,后面传来池映易的声音:“可是睡不着?” 楚玉转头一看,池映易散了头发,披着大氅正站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笑盈盈的看着她。 楚玉忙四下张望一番低声道:“天气寒凉,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胡护卫呢?” 池映易笑道:“放心,这里没人过来的,不会有人看见。”说罢走上前来,与楚玉并肩,看着外面星空下模糊的四野。 俩人静静地望着外面,享受着宁静祥和的气氛,虽然正月底的温度依旧很低,却让楚玉浮躁的心绪平静了不少。 远方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楚玉闭着眼睛,慢慢感觉睡意上涌。 池映易却忽然问道:“楚玉,陆大人……是不是心悦于你?” 楚玉一个激灵,瞌睡全然跑光了,她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那种老狐狸,我是不敢的,斗不过,敬而远之为好。” 池映易也很诧异的道:“可是……他为了你,丢下公务,不顾辛劳跑了这么远,难道不是吗?” 楚玉默然,她又不能把那些事情告诉池映易,只得道:“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我与陆大人也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 池映易不好意思的笑笑:“因着芷蕾到了议亲的年岁,我总是想着她的亲事,不免有些太过多事了。你尚在闺阁中,不应与你讨论这些事,免得损了你的闺誉。” 楚玉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池映易道:“其实陆大人是个好人。” 楚玉听她这么一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便试探道:“当初在江宁,与曹天成相撞的女子,可是你?就是陆老夫人出面那次。” 池映易点头道:“这里面牵扯了一段公案,有时间我再细说与你听。” 楚玉听她声音渐低,似惆怅似怀念,怕是惹了她什么伤心事,便岔开话题道:“今日遇到了陆大人,连逛都没有逛一下,明日再去好好的看看,说不得会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池映易也回过神来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着船队走这么远,也该多去走走看看的。” 楚玉点点头,佯装打了一个呵欠迷糊道:“这说着说着就困了,池掌柜也忙了一天了,明日还要早起,可要休息了?” 等楚玉上了床,并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心情却开朗了许多,拥着被子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多年形成的生物钟让她早早的醒来,天气冷,她心情又不太好,便躲在被子里面假寐。 她身上的银钱全部换算成银子,大约有五十多两,再加上一些首饰,找一个小县城能过上十来年,陆知安自己就是个老谋深算的主,她想不出为什么非要逮着她不放,至于船队有人要作妖,大不了她自己想办法走路,夏紫薇和金锁两个弱女子能从大明湖畔走到京城去,她就不信自己比不上她们! 至于乔装打扮,她的身形已经定型了,女扮男装肯定不如池映易那般毫无破绽,不知道像黄蓉一样装乞丐可还行得通…… 楚玉想着想着又清醒了,翻身起来洗漱后与众人说了一声就下船了。 刚下船,就遇到了曾经带她去见宁巧娘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色劲装束着发,正等在船下。见了她,微颔首道:“小娘子人生地不熟,爷让我来保护你。” 楚玉简直想骂粗口了,这明明白白的监.视啊,还想着查探一下地形,再买些东西,入夜后好趁黑闪人,这倒好,直接从源头给掐灭了。 楚玉干笑一声道:“不用了,这县城不大,也就几刻钟的事,便不劳烦姑娘了。”说罢便从旁边绕了过去。 那女子一闪身,也不说话,只跟在楚玉身后。 楚玉也不管她,该做什么做什么,该买什么也直接买了,一点都不避着。 第71章 被带走了 这种行监坐守的感觉不太好受,楚玉努力的当她不存在,只是当人跟着她进了舱房的时候,她受不了了。 “姑娘,你看这船舱太小了,不若我问一下管带,可还有空房?” 唐英面无表情道:“不用,爷说了,让我日夜‘贴身’保护你。” 楚玉看着她冷若冰霜的样子,长啸一声,挫败地跌坐到床上,心里愤愤暗道:“就是欺负我药理不到家,不然什么时候搞点迷魂药迷晕你!” 这姑娘武力值高她一大截,难不成她高喊一声“韩云林”然后大笑三声大开杀戒?还是来个“魔法豌豆”直接突破天际?楚玉越想越气,恨不得把陆知安当场咬死!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韩立出自《凡人修仙传》、左擎苍出自《寂静杀戮》、林新出自《永恒剑主》) 正睡得迷糊间,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大惊失色地尖叫道:“地震了!”翻身起来就要跑,却没想到撞到一块木头上面,疼得眼冒金星。 等她捂着头上撞痛的地方细一看,发现她在一个移动的车厢内,她忙把车帘扯开,天已经大亮,唐英正坐在前面架着驴车。 驴子踢踢踏踏的小跑在官道上,楚玉一时没回过神来,眨了两下眼睛问唐英:“这是怎么回事?” 唐英头也不回地道:“我带你上路了。” 什么叫带我上路,我好好的呆在船上怎么就到了驴车上了?楚玉面色难看的问她:“你给我下.药了?”她睡觉向来浅眠容易惊醒,不可能被人换了地方都不知道。 楚玉低头一看,好在衣衫整齐,只头发有些散乱,她又四下查找了一番,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衣服银子全都不见了。 她忙叫道:“停车,放我下去,我要回去船上,我东西没拿!” 唐英理都不理她,还抖了一下毛驴身上的缰绳。 楚玉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往唐英身上一撞就要去抢缰绳。唐英被她撞得差点摔了下去,忙稳了身形低喝道:“坐好!” 楚玉见没抢到,急得直往上扑道:“停下来,我要回去!” 唐英不耐烦的把她推回去道:“做什么优柔寡断的,我直接给你做了决定了!” 楚玉一脚踢向她怒道:“你是我什么人,要你替我做决定?!脸比太平洋还要大!” 唐英头都不回,直接抓住她的脚又把人扔了进去。 楚玉又气又急,见速度并不快,竟直接从车门口窜了出去跳车了。 唐英见状,忙拉紧缰绳停好车,跳下去一看,见楚玉一瘸一拐的正往反方向挪着。 她几步上前抓着楚玉的手臂斥道:“你什么毛病,这车是说跳就跳的?” 楚玉怒视了她一眼,脚下不停地把手一挥怒道:“与你何干?!” 唐英不耐烦地道:“这里离城已经三十多里,虽说是官道,也保不齐有歹人。” 楚玉也不理她,自走自的。唐英上前直接就把她抗到了肩膀上,楚玉又踢又踹,最后发狠道:“你再不放开我,伤了你我可不管了!” 唐英理也不理她,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脖子后方针扎似的痛,她一抖,强忍着把人扔到了车上,才腾出手往后一摸,一手的血。 楚玉见了也有些害怕,强忍着道:“都说了让你放开我的!” 唐英上下打量着她,仍不说话,楚玉想起这姑娘的武力值,往后一缩瞪着她嘴硬道:“你下药把我带走还有理了?” 唐英忽的伸手掐住楚玉的手腕,另一手微一动,楚玉手指上的虎指就到了她手上。她低头打量着,黑色的指环上一点不起眼的凸起,上面沾了一丝血.迹,手一翻,虎指就被她藏起来了,楚玉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正当楚玉想着要如何说服她转回去的时候,唐英却道:“你那些衣物到地方了再买,至于你藏在衣服、鞋子里的银钱首饰之类的,在我身上。”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出来,正是楚玉的。 楚玉忙接过手打开粗略看了一眼,方吁了口气放松下来道:“你怎的也不早说啊。” 唐英只坐上了车架,慢悠悠的赶着车,楚玉见她衣服后领口的点点血.迹,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道:“你身上可有金疮药,我给你上一点。” 唐英道:“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楚玉张张嘴没有说话,正这时,后面传来了马蹄疾行的声音,楚玉好奇的从窗户探出半个头往后一看,烟尘里二骑四人,正是陆知安等人。 楚玉忙与唐英说了,唐英往后看了一眼,把驴子往旁边赶,最后停了下来。 一行人见状也停在了驴车后面,陆知安下马后几步走上前来,冷着脸一马鞭甩在了唐英身上,饶是天冷穿得多,也被打得痛了个哆嗦。 胡不归与池映易同坐一骑,正扶着她下马,楚玉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对池映易道:“池掌柜怎么亲来了?” 池映易看了前方陆知安一眼对她道:“早起时秀秀见你的舱门虚掩着,喊了几声没回应,便打开了门,床上放了一封信,我想着你不会不告而别,便找了陆大人,好在并没有走得太远。” 楚玉道:“天冷,骑马又颠簸,你在船上等着消息也就行了。” 俩人闲语了几句,陆知安冷着脸走过来对楚玉道:“我送你回去。” 楚玉对他道:“那你就不拦着我去某城了?” 陆知安一时语塞。楚玉转身对池映易道:“既然到了这里了,我也就不矫情了,你与池娘子说一声,没有亲自道别实属无奈。” 池映易道:“你决定了?” 楚玉苦笑一声道:“没办法了,难得陆大人如此看中我。” 池映易紧盯着她,半晌后叹道:“我业与陆大人商谈过了,与他一同去东京。” 楚玉一愣,为什么是开封府?她脸带疑问的看向陆知安,陆知安道:“去岁江南东路赈灾成效不错,年底的考课后,调任开封府少尹,任职文书刚下发。” 楚玉便笑道:“恭喜陆大人高升了。”又问池映易道:“你离开了,池娘子怎么办?” 池映易道:“这里离江宁快马需得二日,我送了她回去,便去东京寻你们。” 楚玉眼睛一转,虚指了唐英道:“你身体不好,来回折腾也麻烦,不若请这位姑娘相帮可好?” 池映易想了想,对陆知安道:“可麻烦那位姑娘?” 陆知安点头道:“可。” 又因为要与池芷蕾说明情况,还要收拾东西,池映易二人也跟着唐英一同回去,晚间在驿站碰面。 三人骑走了两匹马,楚玉笑意盈盈的对陆知安道:“陆大人,为了小女子的清誉着想,还得麻烦你坐外面吹吹冷风了,小毛驴慢慢赶,小心撂蹄子。” 第72章 楚玉的馊主意 因着还要等人,楚玉几人在六十里外的驿站歇了下来,时间刚至正午,或是药性还未完全消除的缘故,总是觉得困顿,匆匆吃了饭就回房休息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将黑了,她打了个呵欠起身出门,池映易等人已经到了。 池芷蕾被唐英送回去了江宁府,秀秀与秋燕倒是跟了过来。楚玉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又问池映易道:“你不是要去蜀中吗?这半路改道怎么弄?” 池映易自嘲道:“船上有父亲身边的亲信管事,有我无我也没差别,再说了,能与陆府搭上关系,说不得他在家里烧香呢。” 楚玉发现自己好像又碰雷了,只好摸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或是白天睡多了,楚玉晚间便睡不着了,她一人独一间房,又没人可说话,好在池映易把她的衣物等物带了来,她想了想,还是把东西分了几份藏好。 四下一片寂静,她已经快忘记了前世热闹的夜晚景象了,又是想家又是惆怅,越发睡不着了,便起身出了门。 她上次住驿站还是从天长县到江宁府,对比一下,倒是显得现在的条件好多了。 驿站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楚玉便坐在台阶上看着漆黑的天空。 旁边传来加重的脚步声,楚玉转头一看,发现是陆知安。 楚玉起身对他福了一礼,陆知安微一点头问道:“可是下午睡多了?” 楚玉嗯了一声道:“夜深露重,陆大人也未安歇,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陆知安看了她一眼,也把眼光投放到远方的天上,良久后问她道:“楚玉,你是不是心悦思文?” 楚玉哭笑不得,难道真的是年龄大了,怎么最近一个个都在问这个问题啊,她反问道:“陆大人这话是何意?” 陆知安手指动了动,在空气中虚敲了几下道:“总觉得,你对我与他差别很大。” 楚玉回道:“陆大人威仪,当与陆言安不同。”说罢笑了一下对陆知安道:“我与他相识虽是微末之际,却也是当成朋友相交的,陆大人不同,当初是我有求于你,关系不一样。” 陆知安道:“思文就是有这般的能力,能与众人交好。” 楚玉道:“他心思跳脱,为人开朗活泼,又重情义,是个很好的朋友。”想起初识时他近乎于调戏的话,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陆知安眉眼也展开道:“这些年,他东奔西走,挣了不少的银钱,全都放入了公中,自己小私库倒没见饱满起来。” 楚玉笑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说来也是老夫人教导有方。” 陆知安沉默了一下对楚玉道:“等到了开封府,或许我要找媒妈妈了。” 楚玉挑一下眉道:“陆大人终是想通了?软玉温香,娇言软语,想想就觉得人生美哉啊。” 陆知安摇头道:“这些年,我是入了魔怔了,总想着借势,却从你那里知道,自己努力奋斗也是很好的,再加上母亲年岁愈长,身体又欠安,总让她为我操心,实属不孝。” 楚玉道:“陆大人既已想明白,老夫人总会为你多加留意的。” 陆知安动了动嘴唇,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着陆知安与池映易都是不缺钱的主,几人换了驴子,两匹高头大马拉着车显得气势不凡,几位女子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也是难受。 楚玉看着池映易依旧做男装打扮,心念一动,便与秀秀耳语起来。 池映易正在看书,见俩人一边打量着她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便放下书道:“你们打什么主意呢?” 俩人齐齐摇头,池映易狐疑的看着她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早间池映易看着秀秀给她拿过来的衣服,总算知道俩人的盘算了。 衣服是用楚玉的衣裳改的,葱白色的褙子,杏黄色的罗裙,都是棉质的,又拿了东珠的耳环,还有宁芸娘送楚玉的银簪,细一装扮,便是一位娇俏的娘子。 池映易身材高挑,衣服虽然改过了,也还有些紧,一步三摇的出了门,外边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楚玉砸吧了两下嘴道:“近看果然是国色天香啊,此行不亏!” 秀秀抿嘴笑道:“漏夜改的衣服,总也不合身,等前方入了城镇,再去买些料子,给爷多做几套换着穿!” 池映易正忐忑的眼睛乱瞟,想看胡不归,又不敢看,只羞红了脸。 秋燕在一旁徉怒道:“我说你昨晚怎么挑灯绣衣服呢,原打的这主意,怎的也不先与我说一声,起码能帮着做一些。” 楚玉斜眼觑着胡不归,见他眼神不错的直盯着池映易,连陆知安都有一丝的恍神。 等上了马车,楚玉把窗帘拉了揶揄道:“有人要被迷晕了。” 池映易闻言更是涨红了脸,娇艳欲滴,楚玉都想伸手去摸两把了。好在她忍住了,只道:“池掌柜,你给自己想个名字呗。” 池映易闻言也不害羞了,问楚玉道:“此言何解?” 楚玉伸伸懒腰道:“你总不是想一辈子女扮男装吧,换了地方可以换个身份名字,重新来过。” 池映易想起这些年来吃过的哭,受过的罪,原本雀跃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道:“我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大,哪里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再说了,名字一事是大事,随意更改,总是不对的。” 楚玉凑近她道:“池掌柜,我们俩做个交易?你看你我年龄也差不多了,你娶了我呗?” 秋燕僵住了,秀秀正在打瞌睡,闻言也瞪大了眼睛。 楚玉继续道:“你看文人总可以给自己取个号,李白不是号青莲居士么,你就取个号,到时候嫁给‘池映易’,出嫁是从夫姓的,姓就不改了。到时候说‘池映易’的身体不好,让你总管一应事宜,大宋又是允许女子行商的,你既能一展所长,又能恢复原本身份,还能躲了官府的催婚,一举数得,多划算。” 池映易有些心动,楚玉又蛊惑道:“成亲的时候就说‘池映易’身体不好,又水土不服,起不得床,让兄弟代劳,到时候唢呐开道,鞭炮齐鸣,四抬的大轿,多好!” 秀秀俩人在旁边越想越觉得可行,两双眼睛直看着池映易。 池映易也很心动,心念间问楚玉道:“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那你怎么办?” “女性的你是没有这个人的,官府若是查出来不是麻烦嘛,那婚契上就写我的名字呗?” 池映易闻言严肃道:“不行,若是你遇到了心仪之人,他或他家人嫌弃你嫁过人怎么办?” 楚玉耸肩想说反正我是一心想回家的,看了池映易的脸色也不好说出口,便道:“我们再想想办法,不过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 第73章 汴梁城 经过好些天的跋涉,一行人终是到了汴梁。 几人在戴楼门下了马,城门口列了一队士兵,城门外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小厮正伸长了脖子远望着,见了陆知安忙上前来揖礼道:“大爷可来了,老爷收到书信就琢磨着这几天该到了,让我等在几个城门口等了几天,今天可算是等着了。” 陆知安下马后笑着对老者道:“可是让义叔久等了?”又让陆管事跟着小厮去办理入城文书。 楚玉等人也下了马车,她前世有看过影视基地里的古城墙,也为江宁府而感叹过,却都比不上汴梁城的古朴厚重与肃穆。 城墙高约四丈(约十二米),左右望不到尽头,粉白的城楼,朱漆的城门,建筑宏伟壮丽,外面护城河宽约十余丈,左右种了杨树柳树,城墙上密集的城垛子,整齐高俊,每隔百余步有马面、战棚,由下往上仰视,平添了一丝肃杀。 还没等看完,陆管事已经回来了,楚玉等又上了马车,因着城内无急事不得骑马急奔,陆知安干脆让小厮牵了马,踢踢踏踏的进了城,楚玉好奇的拉起车帘往外看,街道宽阔平整,左右也种了树木,有用了清布伞遮挡着的店家,商铺邸店,酒楼饭馆,零零总总,应接不暇,不一而具。 又有来往不绝的百姓,各式的衣着打扮,或是匆匆忙忙,或是闲庭信步,楚玉还见到了不少身着胡服的人,热闹非凡。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在一座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正躬身低头的等着,义叔见了池映易便笑道:“老爷说了,府上没有女眷,不便招待,这二进的宅子小是小了些,让诸位先住着,等寻觅了合适的,再换。” 又与几人介绍道:“这是大武夫妇,跟了老爷不少年了,若是得用便留下,等明天寻了人牙子再置些下人。” 池映易后面一直做的女子装扮,她常年经商,多与各式人等打交道,闻言便笑道:“义叔选的肯定是错不了。” 陆知安也道:“我明日还要去开封府上任,有一应事务要处理,诸位请自便,若有事,让人去陆府,大武他们是知道路的,义叔,宅子里可布置好了?” 义叔笑道:“里面都已经备好了,诸位一路行来该是累了,明日我再让管家娘子过来,看有没有什么漏了的,或是需要再添置的。” 几人忙又道了谢,闲谈了几句陆知安方跟着义叔走了。 二进的房子,过了影壁,里面院子里刚除了草,露出褐色的泥土。 池映易住了正房,胡不归与楚玉则是分了东西厢房,秀秀秋燕则住进了正房旁边的耳房。 屋里床罩被褥一应事物均是新的,楚玉躺床上滚了几圈,并不想动弹,又看着身上脏兮兮的,便又起床去了厨房。 厨房里大武的媳妇陈许氏正在烧火,她约么二十来岁,裙布钗荆,见了楚玉有些怯怯的,站起身低头轻声问道:“小娘子可是饿了?饭食还未好,有烙的饼,可要热一个?” 她声音轻,口音又重,楚玉并没有听清楚,只是笑着道:“一路行来,觉得有些怠倦,可有热水洗漱一下?” 陈许氏也听不懂楚玉的话,有些瑟缩的看着她,楚玉笑着边说便比划,陈许氏方明白过来,指着灶上道:“正在做饭食,若是沐浴,怕是水少了些,不够。” 楚玉听着实在费劲,干脆直接上前去查看了一番,灶上正煮着饭,旁边放着择好的菜,小灶上倒有一些热水,她将就着洗漱了一番,囫囵地吃过饭倒头就睡。 这些天都在马车上,虽入夜了都找了驿站客栈休息,可坐了这么久,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一样,等真正放松了躺在床上,却也总感觉身体还在摇晃。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许久没有睡过懒觉了,起床的时候还有一丝的怔愣。 等收拾好出了门,便见了胡不归在院里练武,一招一式,似模像样。 等众人都打理好了,陆府的管家娘子也被陈许氏迎了进来,池映易皱着眉看了一眼陈许氏,只对管家娘子道:“我们初来乍到,便有劳嬷嬷了。” 等大武架好了马车,众人又上去了,楚玉对这玩意抵触得不行,又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了。 上了御道,一路走过了龙精桥,由朱雀门进了内城,再绕着内城四个角门转一圈,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楚玉在车上也觉得百无聊赖,便对池映易道:“这般走马观花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观朱雀门左右都有瓦子,不若去那里走走看,一来可以了解风俗人情,二来离宅子也不算远,累了也可立时回去休息。” 一行人便由保康门出去了外城,找到了保康门瓦子。 已过了午时,池映易便寻了酒楼食肆,找了个挨着窗户的桌子坐下。 有跑堂的过来,热情的招待着,池映易笑着道:“看来贵店生意不错,都过了饭点了还是座无虚席啊。” 跑堂的笑道:“小娘子说笑了,京城本就有百来万的人口,这又已入了二月,眼看要科举了,正是汴梁热闹的时候,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可有兄弟要上场一试?” 楚玉只听清楚了‘科举’二字,有心想要多问几句,奈何语言不通,只能静静地在旁边听着。 管家娘子在汴梁待了许久,在中间说和,楚玉倒也听了个大概。再有几天便是科举,各路的举子早早的便到了,有些甚至去年年初便租赁了房子,苦心孤诣钻研。楚玉听了也只能感概这跟当初高考一般啊。 等众人去了瓦子,楚玉才发现这地方规模不小,有莲花蓬,牡丹蓬,又有露台、彩蓬,各式各样目不暇接。 有说书的,唱曲儿的,演傀儡戏的……还有间隙里卖茶水小吃的,热闹非凡。 秀秀等人护住了池映易,楚玉便自顾的四下顾盼,等入夜了,人却是越来越多,直至三更,闭了市,众人才意犹未尽的回去了。 第74章 陆怀安 陆父在东京置办的是四进的宅院,陆知安到的时候陆家三子陆怀安正在自己的书房苦读。他一直跟着陆父,在京城待了很多年,前两年送去了应天书院,去岁过了州试,已是一名举子,今年有心想上场锻炼一下,年前便到了汴梁,入了国子监。国子监的祭酒之一,就是宁芸娘的外祖。 等晚间陆父放了衙,陆知安又休息好了,一家子吃了晚膳坐在一处闲聊。 陆知安先是回了在江宁众人安好,等过些天,天气稍暖和了陆李氏再启程来汴梁,又应对了陆父的关怀。 他父子二人都是官身,无事不得离开所在地,因此有些年没有在一起面对面的说话了。 陆怀安还未成亲,常年读书带着一丝文人的雅气,又有少年人的活泼,见父兄都说完了正事,气氛很是轻松,便坏笑着对陆知安道:“听平安说你带着好几个俊俏的小娘子,大哥你是终于想给我们续嫂子了吗?” 陆知安正在喝茶,闻言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道:“男儿志存高远,何故在内帷上散了心神?” 陆怀安比陆知安小十多岁,幼时启蒙管教的都是陆知安,对他是又敬又畏,闻言也焉了,垂头丧气的嘀咕道:“这不是担心你当个老鳏夫吗?” 陆父也盯着陆知安,陆知安站起身漠然道:“赶了许久的路,明日还要去入职,我便先行安歇了。”说罢对陆父行了一礼便施施然走了,留下陆父与陆怀安面面相觑。 第二天早上,陆父早早就去上朝,陆知安也去了开封府,陆怀安早起读了一会儿书,见天色不错,带着小厮平安就去了楚玉安身的宅子。 结果众人都出门了,陆怀安扑了个空,问了留下的陈许氏,道是出门闲逛也不知是去哪里,便又悻悻然的回去念书了。 晚间陆知安回来后知晓了此事,让他平举着两只装满了水的桶站在墙角,美其名曰锻炼他的膂力,等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就要睡觉时又传话过来,墨义和诗赋各做一篇,明日晚间检查,不合格站墙角时头上就要顶碗了,陆怀安忆起当初自家大哥的冷酷无情,虽愈发的好奇,无奈之下也只能照做了。 第三天倒是有门子禀,说是与大爷一同进京的人送了些仪礼过来,只说没有女眷,放了东西就走了。 如此这般过了好些天,陆怀安硬是没有找到出门的机会,一直到科举开考。 省试的科考一共三天,锁院后任何人等不得出入,陆怀安在里面熬了三天,出来时人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门口人头攒动,还未到放衙的时候,陆知安却特意转过来接了他一同回去。 昏天暗地的睡了一晚,又有厨娘特意做的补身的,过了两天陆怀安又活蹦乱跳了。 这天正好是休衙的日子,早上请安后,陆知安便让他带路,说是要好好的逛一下汴梁城,俩人也不骑马乘轿,带了陆管事和平安就慢慢走着。 由丽景门入了内城,直至十三间楼,陆怀安正要带他去大相国寺,今日正好是集市的日子,一个月也只得五次,却见陆知安一个转身,入了旁边的一间酒楼。 陆怀安见天色还早,还不到用午膳的时辰,又想着刚科举结束,正是各举子高谈阔论的时候,或是大哥想要带他来见识一番,虽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进去了。 几人却没有留在大堂,一路在伙计的引导下进了雅间,陆知安自顾的让伙计捡了好菜,又要了两壶好茶,最后对伙计道:“这些先备着,等人到齐了再上菜吧。” 见伙计关了门出去,陆怀安感激的对陆知安道:“大哥是要宴请同僚吗?带着我可是为了给我铺路,让我在众人眼前得个面熟?” 陆知安瞥了他一眼道:“我上任第二日便宴请了同僚。” 嗌,那带他来见什么人啊? 没过多久,雅间的门被敲响,陆知安开口让人进来,先前那伙计便领了几个人进来,先前俩位小娘子相携着走了进来,一位是大家闺秀婉约娉婷,一位是小家碧玉随和沉稳,后面又跟着俩个婢女打扮的,最后是一个面沉如水的高大男子。陆怀安看了看陆知安,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了。 陆知安也不管他,对伙计的说了声上菜,那伙计便识相的退下了。 楚玉这几天都在各处的勾栏瓦子闲逛,一来熟悉环境,二来学习官话,三来也是想找点门路,想做点营生。池映易倒是与她分开了,想找店铺府邸,托了官府的中人,现下还没有合适的,一来京城人多,二来正是科举的时候,等过了省试,又有殿试,还有那不知能否成功成为天子门生的,不愿意来回折腾了,更是租赁了屋子打算长久待下去。 昨日池映易得了陆知安的请柬,邀了俩人今日赴宴,约的地方离住处不远,便也回了信,早起后也不用马车,只慢悠悠的散步般去了酒楼。 池映易和楚玉对二人福了一礼,入座后还没开口,伙计又敲了门,快速的上了两壶好茶,并几个凉盘热菜,对着众人躬着腰退下了。 席间众人并没有多说话,等吃好了,陆管事让伙计撤了盘盏,又让上了几碟点心,陆知安才与双方做了介绍。 陆怀安憋了好久,一直不敢说话。几人进来时便猜到几人的身份,只先前因着没有知会一声便去找人,被大哥罚得惨兮兮的,这下见了俩人更不敢多嘴,这大哥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现在是何意? 楚玉笑着对陆怀安颔首。陆怀安与陆知安一点都不相似,倒是与陆言安气质相同,让她对他好感倍增,陆怀安虽多说官话,却又在陆父的影响下有江宁的口音,交谈倒不是很难。 陆怀安不清楚这俩个谁会成为自己的大嫂(大误),又或者俩个都是,毕竟跟着自家大哥从那么老远的地方来,今日又让素来严肃古板的大哥这么隆重的介绍,也不敢大意,只微笑着与两人谈话。 第75章 酒楼 陆知安是要与池映易合作做生意的,因此闲聊几句后便入了正题,楚玉也在旁边听着。 陆怀安见她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便轻声问道:“楚娘子在京城可还习惯?” 楚玉闻言也轻声道:“挺好的,人多事物也多,还有一些胡人,最近总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呢。”说罢笑了一下。 陆知安知道楚玉并没有做过什么大生意,因此讨论的时候多跟池映易交流,现在见他们二人凑得近,便出声问她:“楚玉,你是怎么想的?” 楚玉闻言一愣,抬头看向二人,这怎么就牵扯到她了? 池映易笑着道:“我与陆大人本想着在哪里开一家酒楼,只是现在还没有决定。” 楚玉想了一下问道:“你们是想求名呢还是求利?” 池映易笑着问道:“难道就不能是名利双收吗?” 楚玉笑道:“以你与陆大人的能耐,当得这句。” 陆知安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楚玉犹豫着道:“酒楼和ji院肯定是不一样的。” 此话一出,有瞬间的沉默,池映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她身后的秀秀二人也都沉下了脸。 陆怀安插了一句:“大哥是官员,不得狎ji。” 楚玉只以为众人是因为那是下九流的行当,看不上眼,也不以为意,只道:“这些天我也看过了,汴梁城的酒楼不在少数,若是想从中脱颖而出,便要有不同常人的路数。” 池映易缓和了一下表情:“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楚玉耸耸肩:“若是要名,可以在门口挂上几副诸如‘坐南朝北打东西’一类的对联,一个比一个难,能对上的便有优惠,每月选一个最佳的进行奖励,这里面可操作性就大了。” “池掌柜的文采不错,也可以用才女的身份做文章。” “省试或一年一次,或两年一次,还有国子监的众多学子,若是能把这些人的心思揽着,那离名就不远了。” “至于利,也可以在举行诗词歌赋的比赛,还有书法字画,也可以每月评比一次,成绩佳者进行拍卖,从中抽成,若是不卖的也可让他再留下一副墨宝,又或者卖不掉的,酒楼以底价买了,一楼墙上就挂那些佳作。” “寒门学子在资源上会很少,以前省试殿试的试卷,陆大人应当不难弄到,也可以每月进行一次探讨,当科的解元状元的文章为什么能入了眼,这些都是可以讨论的。” “一月有三旬,可以分开弄。我所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陆知安与池映易倒还好,虽有些惊叹,面上却也不显,陆怀安简直就快目瞪口呆了。 “大哥,我没想到学问和生意还能这样结.合在一起……” 楚玉喝了口茶,一次性说话太多,嘴巴好干。 陆管事是知道陆知安对楚玉有种莫名的看中,原来俩人探讨的时候他都不在场,今次一看,方能从中察觉一二。 其余几人对楚玉的话都是似懂非懂,但听着陆怀安的话,感觉楚玉似乎……是有点能耐的? 陆知安略微想了一下,方对同样做思考状的池映易道:“池掌柜觉得如何?” 池映易也点头道:“初初看来想法是不错的,具体情况还要回去多想一番,酒楼的选址、布局都要好好考量一下。” 楚玉自己都愣住了:“不是,你们别先做决定啊,我就是顺口说一下罢了,这做生意可不是小事,你们自己得先多思量啊!” 池映易喝了口茶,皱着眉头似是很难受,一旁的秀秀忙换了热的,池映易也顾不得烫嘴,又灌了一口进去:“这些事一路以来业与陆大人商议了多次,也多有思索斟酌的。” 陆怀安在一旁很是热络:“大哥,若是真有这样的酒楼,我肯定是要去凑一下热闹的,不说能把作品卖多少银钱,就是能挂在墙上也感觉很开心啊!” 陆知安泼了他一盆冷水道:“等你过了省试,有资格被称为贡士再说。” 陆怀安一下子就焉下去了,闷闷的说了声“哦”。 陆知安又对楚玉道:“若是酒楼能成,每月的纯利分你一成。” 楚玉一听,这哪里能行,她全部财产外加首饰,也不过一百来两,开个酒楼怎么也要几千两银子,她哪里来这么多钱,于是理直气壮的对陆知安道:“我不要,我没钱!” 陆知安只看她一眼:“我与池掌柜六四分账,你那一成从我这里出!” 楚玉一听,虽心里乐开了花,却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成,我不就成吃白食的了?”又补充道:“我那里只有百来两银子,不若我全投进去,再想些主意,也免得你们吃亏。” 陆知安可有可无的点了一下头,又道:“京城第一楼叫‘樊楼’,还有金梁桥下的‘刘楼’,这酒楼名字倒是重中之重了。” 陆怀安在旁边道:“大哥,叫‘四为堂’可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正是各有志学子学习的目标。”(出自张载的四为六有十戒??,这时候的原作者才十四岁,就当他少年老成~) 陆知安意外的看着他:“你倒是有想法,那你也说说。” 陆怀安眨眨眼睛:“我不会做生意啊,这个你应当问二哥。” 陆知安闻言看了一眼楚玉,见她似乎正在思考酒楼的事宜,便起身道:“大约的也差不多了,这几日池掌柜多看些店铺,我也去与掮客中人询问一下。” 等众人离开酒楼方察觉已是过了未时了,楚玉在门口掩嘴打了个呵欠,给陆家兄弟福身告退后跟着池映易回去了,她坐久了有些困了。 陆怀安跟在陆知安后面半步的距离,心里颇有些得意,他家里三兄弟,大哥官场得意,二哥商场游刃有余,就只有他还未有任何的出息,今天取了名,似乎也被接受了,就有那么一丝的开心。 行至半途,陆知安转头问他:“你很开心?” 陆怀安矜持的点点头,陆知安也点点头道:“既如此,晚间写一篇賦体诗,明日一早给我。” 陆怀安闻言,脸都垮了。 第76章 池映易病发 晚间,楚玉睡得正熟时,忽地听见一阵急促又嘈杂的声音,又隐约夹杂着秋燕的惊呼,她忙起身穿了衣服出去。 正房里,池映易的房间烛火通明,门虚掩着,楚玉忙上前去叩了几下,见没人应便推门进去了。 池映易披头散发,满头是汗,苍白着脸在床上翻滚着,嘴唇已经被咬破,却还是从中溢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旁边秋燕和秀秀正努力的压着她。 楚玉一算时间,便知是何缘由,紧赶了几步上去帮忙压着,又问道:“可曾请了大夫?汤婆子呢,准备好了没有?” 秋燕快哭了,根本没办法回答,秀秀急道:“汤婆子已经放到了爷的肚子上,药还在灶上熬着。” 又过了几息时间,池映易已经痛得快晕过去了。 楚玉见势不妙,对秀秀道:“你去叫大武准备好马车,让他去找京里有名的妇科大夫,胡护卫呢?让他跟着去!” 秀秀忙答道:“胡护卫在厨房里熬药,我这就让他准备一下。” 秋燕迟疑了一下:“这个时候找大夫,合适吗?” 楚玉道:“又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总归是先把这一阵给撑过去了再说!” 正这时,胡不归端了药碗在外面叩门,秋燕忙去接了过来给池映易强灌了下去。 楚玉拐出屏风对胡不归道:“你与大武去找大夫,要妇科的,让他媳妇也跟着去,你先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止痛的法子,让他把药材一并带来。”胡不归转身就走,秀秀听到声音忙出来道:“爷的情况我比较熟悉,我去吧。” 楚玉点头道:“你们一起吧,夜深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又对秀秀道:“你问一下大夫有没有麻沸散,若没有,曼陀罗花也是可以的,快去吧!” 又想起自己屋里的热敷包,忙去拿了过来。 池映易已经累得动不了了,只苍白着脸蜷缩在床上,微睁着眼,唇上有斑驳的血迹,偶尔痛的身体抽搐一下,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楚玉几乎以为她就这么去了。 等热敷包放在炭盆边热了一会,楚玉摸着暖手了,便递给秋燕,让她塞到池映易肚子上去。 秋燕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紧握着池映易的手,楚玉拍拍她的肩膀:“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你先去整理一下,再准备一些笔墨纸砚,写方子的时候用得着,这里我看着,你放心。” 秋燕抬头看着她,她尚未及笄,比秀秀要小一些,以前有池芷蕾和秀秀做主,这一下子就剩了她一个,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玉接替了秋燕,握住了池映易的手,又给她擦了一下脸上的冷汗,就见她嘴巴蠕动了两下,吐出了一个名字,声音太小,楚玉只隐约听到了“雅静”,也不知是哪两个字。 大夫被匆匆带来,秋燕见了,忙让开了位置,那大夫约么天命之数,拿了脉枕放在池映易手腕下,诊脉良久,捋着胡子面色沉重。 秀秀等人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小心的看着大夫,时间越久,心里越是吊得厉害。 等那大夫把池映易的手放下,转身去了外间。秋燕握住池映易的手放进被子,又坐到脚踏上,秀秀跟着大夫出去了,胡不归在外间焦急的等着,又不好进去内室,后牙槽都快咬破了。 见大夫出来了,胡不归忙迎了上去,楚玉也已经整理好了仪容正在外间磨墨,那大夫也不接笔,只从药箱里拿了几味草药递给秀秀道:“这些药草有麻醉的效用,也不用泡了,用大火两碗水煎成一碗,先用了,我再写一副方子。” 楚玉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一半。大夫能下药是好事,就怕他告诉你,好好养着,想吃什么吃什么,怎么开心怎么来,那事情就大条了。 秀秀接过药小跑着去了厨房,厨房里陈许氏正在烧水,见了秀秀怯怯的不敢开口,秀秀也不管她,径自熬了药。 那大夫接过笔,沉思良久方才落了纸,边斟酌边下笔,楚玉并不是很懂药理,里面诸如麻黄细辛之类的看不懂,大夫放下笔对众人道:“小娘子早年间被人下了虎狼之药,且时间不短,现在坏了身子根,恐寿数难长,我也只能是暂时缓解一二,若想根治,怕是难,这方子等明日她醒了再喝,一日三次,三碗水慢火熬成一碗,饭后服用。” 胡不归道:“大夫,可有法子,不惧银钱,能治好就可以。” 那大夫道:“先熬过了这一阵,等过几天再去医馆复诊,好生将养着,或是能多活几年。” 楚玉在旁边道:“既是将养,平日里能用药膳吗?诸如当归龙眼大枣汤,黄芪人参鸡汤之类的。” 那大夫看向她问道:“小娘子懂医理?这些都是能用的,等这几副药吃了,药膳也可以跟上,不过不宜过多,虚不受补,现下还是先熬些粥,薏仁大豆百合之类的。” 胡不归听不大懂,只在一旁听着,楚玉忙点头答应,又拿了银子给大夫,与胡不归说了一句,便送了大夫出门。 门口大武正缩在车辕上打着瞌睡,楚玉叮嘱了几句,让他把大夫好生送回去。 那大夫在回去的路上隔着车帷对大武道:“那小娘子倒似个男儿样,能沉得住气。” 大武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憨笑了两声。 楚玉转身又回去了池映易的房间,胡不归还在外间站着,楚玉安慰了两句进了里间,又换了热敷包,秀秀就端了药碗来了。 药汁闻着就是一股的涩味,又烫又苦,池映易强逼着自己喝了两口,就一阵的反胃想吐,楚玉掐着她的脸颊让她吞了下去,如此这般把整整一碗药灌完了。 刚把汗湿的衣衫换好,池映易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几人也是松了一口气,秀秀叹道:“爷这些年,也就这次能睡着了。” 楚玉皱眉道:“她这个样子,怎么也不找个好点的大夫?这般拖延下去,只会愈发糟糕。” 秋燕强忍着的眼泪滚的就下来了:“爷当初是男儿装扮,哪里能去看大夫,就连那药,都是秀秀姐装了症状去拿的。” 楚玉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方道:“明日还要去药房拿药,又还要接着照顾池掌柜,你们先换着休息一下吧,我先回去歇着了。” 秀秀感激的对她道了谢,楚玉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外间有卧榻,点了炭盆开着门,让胡护卫在那里歇着吧。” 说罢走了出去,对胡不归微一颔首,便回去接着睡觉了,折腾了半天,又累又困,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77章 羡慕与悲伤 池映易还不能下床,秀秀几人都围着她转,楚玉也没出门,趁着时间把对酒楼的一些想法写了下来。 等把能想到的都写好了,楚玉又看了一遍,做了一些修改,简直可以媲美当初熬夜写的策划书了。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门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便打算将它好好的修整一番。 院子被鹅卵石隔成了四个区域,其中一个角落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防火缸,里面的荷叶只羞怯的开了两片,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与它相隔的是一片葡萄架,干枯的藤蔓上已经有一些白嫩的芽。 另外一边的两个角落是空的,褐色的泥土被翻了出来,应当是原来的主人种花的地方,那花也不知是枯萎了还是被移走了。 楚玉找了种花用的小锄头,蹲在地上慢慢的挖坑,她让陈许氏买了一些花苗,正好可以填进去。 正忙着,忽然觉得头上有阴影,她抬头一看,是秋燕扶了池映易站在面前正看着她。 楚玉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感觉怎么样了?今天天气好,让人在院子里搭个躺椅晒会儿太阳?” 池映易点点头,秀秀忙去拿了躺椅来,备好被子,又换了汤婆子,把池映易裹得严严实实的。 楚玉又蹲下去继续种花,她以前养的花总是养不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多肉都能被她弄死。 池映易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慢慢的把目光从花苗移到了楚玉的脸上。 二月底的天气还比较冷,楚玉穿着薄棉坎肩,头发用月光白的发带简单的绾在头顶,露出白皙的后颈。正小声的哼着不知名的曲儿,轻快的把一株花苗栽进坑里,再填上土,轻轻压了两下。 花苗比较小,瘦瘦的一株,好似随时会折腰一样,楚玉皱眉看了,又添了两把土,才换了地方继续。 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或是池映易的目光太露.骨,楚玉蓦地抬头看向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池映易依旧看着她不说话,楚玉被看得莫名其妙,用袖口擦了擦脸:“可是我脸上粘了泥?等下弄好了再去洗一下。” 池映易缓缓摇头,依旧不开口,楚玉眨了两下眼睛,也不管她,继续埋头做事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开心?好像没有见到你苦恼的时候。”良久,池映易才烦恼似的开了口。 楚玉正在培土,头也不抬的道:“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苦恼的时候。” 池映易也不接话,楚玉把土弄好,又退后看了一下,觉得满意了,才又对池映易道:“人的烦恼多的是,人生本来就是苦比甜多,可正是有了对比,才能显得幸福得之不易,更应当好好珍惜。” 池映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一个角落已经整理好了,楚玉拿了工具和花苗从池映易身前走到另一边。 等楚玉又种好了一株花苗,池映易才又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羡慕你,自在、洒脱、无拘无束。” “嗯,也跟无根的浮萍一样,来毫无踪迹,去不知归途。”楚玉漫不经心的继续挖坑,只剩下最后一株了,等下还要去弄点草木灰和河泥当肥料。 池映易抿了抿嘴道:“思文说你去某城寻亲的,孤身一人,为什么不找一个依靠呢?” “唔,应该是没有遇到心仪的人吧,等遇到了,估计就跟老房子着火一般,呼啦啦就烧着了。”楚玉想了一下,那种情况应当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了。 “你怎么那么勇敢,我若是能有你一半的坚毅,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楚玉把花苗都弄好了,起身扭着脖子伸伸懒腰,走到池映易面前俯身看着她:“人生虽然没得选择,可路是自己走的,你若想要改变,现在行动还来得及。都是思想成熟的人了,只嘴上说说是没用的。” 池映易抬头看着她:“你不是我,不了解我,又怎么能随意指导我?” 楚玉依旧俯视着她:“诚然,我不是你,我没办法对你的所有遭遇感同身受。” 池映易涩然道:“那天我都听到了,大夫说我寿数难长……” 后面秀秀和秋燕脸色骤变,秀秀忙上前道:“爷那天想是痛迷糊了,大夫并没有这样说的。” 池映易苦笑道:“你也别哄我了,也罢,去了地下或许能遇到雅静呢,也不知道她是否轮回去了。” 秋燕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别过头努力想把眼泪眨回去。 秀秀也哑了声音道:“姐姐她心善,总会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的。” 楚玉站起身道:“池映易,你看到了吗,你身边总还是有因你痛而哭,因你笑而喜的人。”她这是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带着点睥睨的意味。 池映易垂着眼睛不说话,楚玉转身去拿了防水缸里的水浇花,“哗哗”的流水声似是滚油烫在池映易心上。 也不知是哪里惹着了她,她坐直了身体对楚玉道:“你无牵无挂,无欲无求,自是不知道我从小被当成男儿身,要受多大的苦,因为身形不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被绑在床上生生拉扯着。” “为了所谓的长子嫡孙能多分家产,我必须要隐瞒身份,从小便一直被亲生父母下药,只为了遮挡女性特征的出现,若不是芷蕾以死相逼,我能否活到现在还不一定。” “还有……还有静雅,在我眼前被人折辱而死,我背负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一句轻飘飘的行动能改变的吗?!”池映易越说越激动,狠狠地瞪着楚玉。 楚玉脱下围裙,在防水缸里洗了手,走到池映易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俩人的手指也不知道谁的更冰凉。 楚玉直视她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听你话里话外,静雅是个好姑娘,她难道就希望你一直困在过去,困在绝望里找不到出来的方向?”池映易这情况估计有点轻微抑郁症,只能好好的安抚。 池映易眼眶通红,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似看着楚玉,又似透过她看到了一个她恨之欲死的人。 秀秀蹲到池映易的身边,把头趴在她腿上道:“爷已经替姐姐报仇了,汪家和曹家都已经遭了报应,若爷一直牵挂着姐姐,姐姐的黄泉路也走得不安心!”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秋燕也蹲在一旁用袖子捂着嘴巴无声大哭。 池映易只通红着眼,一下一下的摸着手上的指环。 楚玉没料到几句话能把几人给弄哭了,手忙脚乱的去安慰她们,差点跟着一起痛哭,最后还是池映易说了句饿了,才让几人从悲伤的氛围中出来。 楚玉深深的反思了一下,最后饭也没吃就捂着被子睡了。 第78章 过往 胡不归去了钱庄换铜钱,当初离开江宁,带的大多都是银子,初初到汴梁,换了一些,已经用完了,铜钱较重,又担心遇了歹人,不放心几个女子出门,便亲去了。 没想到刚一回来,池映易就给了他一个消息,炸得他眼冒金星。 因着昨天把几个女孩子弄哭了,楚玉自觉不好意思,晚饭没吃就焉巴巴的回去睡了,晨钟响起时,她就被饿醒了,穿戴好后准备去厨房舀水洗漱,刚一出门,就看见胡不归坐在院子边的台阶上。 楚玉看天还没亮,正是以往胡不归练武的时候,她远远的对他颔首打了个招呼,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不理不睬,没料到胡不归居然也对她点点头。 楚玉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正这时,正房的门打开,秀秀二人扶了池映易出来。 楚玉眼神晃了一下,扭捏的走上前去:“那个……池掌柜要出门啊。” 池映易微笑着看着她:“今天打算去马行街找孙大夫,他医术高明,排队候着的病人不少,又因着离得远,所以打算早些去。” 楚玉是吃过现代医院排队的苦,因此忙让开路:“池掌柜慢着走,早去早回啊。” 池映易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她笑道:“我是要早回的,不过子青可不能,他还要去找媒妈妈呢,我们打算成亲了。” 楚玉啊了一声又晕乎乎地道:“成亲好啊!” 池映易牵起楚玉的手,双手握住道:“昨日谢谢你,你说的对,我总是要做出改变的,他们还等着我呢,还有芷蕾,我在这里立着,就没人敢苛待了她!” 楚玉笑道:“你不怪我乱说话就好。” 池映易又道:“因为要合庚帖,需家里长辈的名字,我写了一封信给芷蕾,父亲母亲估计也会来,我打算买一处三进的宅子,等空了还要去看一下,酒楼之事便要麻烦你和陆大人了。不若你帮我先与他说一声?等他休衙了,我再与他赔罪。” 楚玉点头道:“好。我写了一些关于酒楼的想法,正好也与他说一下,也镌抄了一份,等你回了再给你。” 池映易笑着点头,先送了楚玉去开封府,再转道去了医馆。 楚玉站在开封府的牌匾下,一时有些感概。她儿时看电视剧,还会唱那首“开封有个包青天……”,现在虽然没见到其人,却也算是近距离的见识了传说中的开封府了。 在门口没等多久,各侍卫、官差、衙役就来了。楚玉稍稍避开了一下,就听到陆知安疑惑地喊她的名字。 陆知安刚下朝,下了马车,就看见楚玉在府门外等着,便开口喊了她。又问了她可否用了朝食,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与门子说了一声,便带着人走了。 开封府过了御街,斜对面就是大相国寺,早已有了不少的小商小贩在招揽生意。 几人坐下后,陆知安方问她:“这么早找我可是有要事?” 楚玉兴奋的点点头:“池掌柜要与胡护卫成亲了,最近在选房子,顾不上酒楼的事,让我与你说一声,等你有空了再给你赔罪。” 陆知安问她:“是你自告奋勇要与我说的?” 楚玉摇头,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低声道:“我昨日把池掌柜弄哭了,今日她一说,我便过来了。” 陆知安看着她不语,楚玉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我也不是有意的。” 正这时饭食上来了,陆知安方对楚玉道:“你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折腾完!”说罢也不理楚玉的追问,自顾的吃了。 等回开封府的路上,陆知安才对楚玉道:“池映易在江宁商场都能够游刃有余,绝不是你想象中柔弱的菟丝花,没那么容易哭的。” 楚玉点头道:“我知晓,可是每个人都有弱点,她昨日说了曹家与汪家,我想着,这事不知道与宁巧娘有没有干系。” 陆知安道:“当然有干系,最初就是因着她引起的。” 池映易从小被当成男子养大,尚未束发,便能独自与商场上各色.人等应酬。有人喜好清风朗月,就有人喜欢风花雪月,因此偶尔也会入那风.月场所,结识了一名欢.场女子,那女子当时十五.六岁,琴棋书画,色艺双绝,又聪敏伶俐,不过几次便试探出了池映易的真实身份。 她也不揭穿,还与池映易做掩饰,如此下来,池映易也起了要为她赎.身的念头,奈何她是官ji,因家里有人犯了事被连累了不得赎,又有两个堂妹妹,当初被她送去了乡下避祸,她央求池映易寻了,便是秋燕与秀秀。 那俩个小姑娘被送走时已有七.八岁,那被托付的人见她们失了怙恃,又没有银钱,便待她们十分苛刻,池映易的人找到她们时,已是只剩了一口的气。 因着来往多了,那俩人也成了闺中密友,池映易甚至出了大价钱,让她不用接.客。对池映易如此出格的行为,她父母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原因,就这么放任着。 事情出在宁巧娘身上,当时她已与汪泽渝定了亲,后来有一次出席知府夫人宴请时,被曹天成看中了,也不知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还是怎么的,曹天成屋子里一堆的美人,还是想尽办法要娶她。其时汪父已经出了事,宁父也正想甩脱这门亲,与曹天成一拍即合就要退婚,结果宁父刚一说话,就被宁老夫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宁家的路走不通,曹天成便想着从汪泽渝入手。他买通了汪泽渝身边的小厮,给汪泽渝下了药带去了ji院,正是那女子所在的地方。 池映易当时正在她屋里做女装打扮,被闯入的人惊了,连忙躲进了衣橱,结果却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气急后用花瓶砸了汪泽渝的头,那女子让她快走,她匆忙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劲,又转了回去,却见她屋门口围了一圈人,挤进去一看,那女子胸口插了一把刀,已经没了气息。 池映易听着周围不堪入耳的讨论声,只红着眼咬紧牙关转身走了。最后找了风水宝地偷偷的厚葬了人,又把秀秀和秋燕带在身边,多少也让她心里有些慰籍。 等汪泽渝被斩,宁巧娘入了曹家,她方觉得事情有蹊跷,又偷摸调查了一番,找到了那小厮,方知事情的始末,又发生了陆言安失踪一事,池映易一咬牙,就与陆知安结了同盟。 因此,汪泽渝的胞弟一出门,就能“恰巧”地看到那位小厮,又从他嘴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最后一把火烧了常平仓。 楚玉听完之后,已经到了开封府门口,她叹气道:“这姑娘也是无妄之灾,那俩人,一个命丧黄泉,一个没了依靠,从天之骄子落入了尘泥,也算是报应了。” 陆知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人在江宁城外,见到了曹天成被野兽啃了的尸身。” 楚玉抬头惊愕的看着他,他又道:“你说如果当时宁巧娘在江宁,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说罢不等楚玉反应过来,吩咐陆管事把她送回去,便头也不回的进门了。 第79章 大相国寺 楚玉回了屋才发现写的策划书还没有给陆知安,她坐在桌子前杵着一只手懒洋洋地翻看着,看了两页看不下去,又收起来了。 外面太阳正好,楚玉干脆抬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刺眼,她便把手绢遮盖在脸上。 莲青色棉质的手绢,一角用红色丝线斜斜绣了cy,有些不伦不类的,楚玉睁着眼,有模糊的光线透了进来。 陈许氏给楚玉开门后便去买菜了,整个宅子里就楚玉一个人,静悄悄的,外面倒也热闹,儿童的嘻戏声,父母唤儿声,走街串巷货郎的叫卖声……这一切,让楚玉昏昏欲睡。 池映易进了院子就看到那一幕,神色莫名的有些一言难尽,停了一会,才走到楚玉面前轻轻的把她唤醒。 楚玉似醒非睡,一叫就醒了,扯开脸上的手帕就看到了池映易。 “回来了?大夫怎么说的?” 池映易直起身道:“只说是要好生将养着,你累了怎么不回房去?” 楚玉站起身揉了下眼睛:“原只想着晒晒太阳,没打算睡的,结果一躺下去就不想起身了。” 池映易皱眉道:“先不说会不会着凉,你这么躺着,若是那大武进来了怎么办?多少注意着点。” 见了楚玉点头,才又试探的问她道:“可见着了陆大人?他怎么说的?” 楚玉道:“那东西忘记给他了,他请我吃了朝食,那家的食物很好吃,我只顾着吃东西,忘记给他了,只说了你的喜事。” “是吗?”池映易眼神闪烁了一下。 楚玉点头道:“明日再带去给他好了,正巧大相国寺有集市,你们要去逛逛吗?听说可热闹了,我带你们去尝尝,就在那旁边不远的地方。” 池映易摇头道:“明日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我便不去了,你带着陆李氏去吧。” 楚玉收拾好躺椅:“不了,这边过去也不远,边走边看,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池映易应了,又叮嘱了几句才回了房。 第二日是放榜的日子,陆怀安自觉在大哥的鞭挞下有了不小的进步,也用不着平安,早早的便围了进去,等官兵张贴好榜文,从上到下,又从后到前,找了几次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虽说早做了心理准备,也不免有些失望。 平安小心的跟在后面不敢说话,陆怀安心里不得劲,也不骑马,只拖着步子慢悠悠的走着。 放榜的地方离大相国寺不远,陆怀安路过时见了里面热闹,也随着人.流进去了。 刚入了大门,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他紧赶了两步唤了楚玉。 楚玉也很惊讶,在她看来,陆怀安不大像是来这种地方的人,潘楼东街还比较适合他。 相请不如偶遇,俩人便一同进了相国寺。 相国寺内外各种事物应有尽有,飞禽走兽、刺绣香料、日常物品,楚玉竟然还发现有人在占卜算卦,一路走来,大多是说的带着各式口音的官话,还有一些胡人装扮的。 走走停停,楚玉也没什么要买的,不过是凑个热闹。陆怀安也是漫无目的,就这么闲散的晃着,偶尔见了新奇的,也会驻足流连一番。 楚玉对陆怀安的观感不错,陆怀安又对上次楚玉提出的一些想法很有兴趣,一路走一路聊,气氛居然不错。 到了走廊,两边是一些姑子卖的刺绣之类的,楚玉居然还看到有卖假发的。她见着一条玉色的发带,上面左右各绣了几枝竹子,栩栩如生,问了价格,楚玉既觉得有些贵了,又有些不舍,最后还是咬牙买了! 陆怀安看她一脸心痛不舍地往外掏钱,揶揄道:“至于吗,不就是三钱银子。” 楚玉拿着发带爱不释手:“当然至于了,我现在是有出没有进,用多少就少多少,没有开源就只能节流了。” 陆怀安叹道:“你一个女子,也是不容易。” 楚玉莫名其妙的看他:“我有手有脚的,有什么不容易的?” 正说话间,后面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楚娘子?” 俩人一左一右一同转身,见宁世远带着一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在挑选着什么东西。 楚玉福了一礼道:“原是宁公子。” 宁世远的眼神在她与陆怀安身上打了一转,没说话。 楚玉被他打量得微怒,也不与几人做介绍,只道:“既宁公子有要事在身,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走,宁世远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不傍着陆二爷了?来了这京城可是看不上他了?”因着担心身边的女子听出什么,用的是江宁口音。 陆怀安一直跟在陆父的身边,在陆言安与宁芸娘成亲时,倒是做的御(伴郎),但也只在宁家门口匆匆见了一面,因此并没有太面熟,听对方说的江宁口音,只以为是楚玉的故人,可听他这话,什么意思,楚玉不是跟大哥有关系吗,怎么又扯上二哥了? 楚玉一听此话,是新仇加旧恨,当初就是宁世远带人把她租住的小屋给砸了的! 她也不与宁世远说话,只对着那小姑娘道:“虽说牛粪能让鲜花开得更盛,可也得小心别被熏着了。”她到汴梁也有些日子了,口音也有个一两分的相似,那姑娘听得不是太懂,疑惑的看着宁世远。 宁世远只看着楚玉不说话,陆怀安“好心”的在旁边翻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那姑娘脸一白,又转青,瞪了几人一眼,转身就走了,宁世远见状,也顾不上楚玉等人,赶着追了上去。 陆怀安这才用眼神询问楚玉,楚玉本来买到好物的雀跃心情一下灰飞烟灭了,对陆怀安道:“这事你可以回去问一下陆大人。”又咕哝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遇到他准没好事!” 说罢对陆怀安微一颔首就告辞了,走了两步,又转过来把袖袋里的几页纸递给他:“劳烦你帮我转交给陆大人。” 陆怀安打开一看,倒吸一口气:“你这字……有点丑啊!” 楚玉恼羞成怒,作势要抢回来,被陆怀安眼疾手快地塞进怀里了。 平安一直在陆怀安身后默不吭声的,现在小心的看了自家三爷的脸色,似乎是好看多了? 第80章 落榜了? “小娴!”宁世远一把抓住了小姑娘的手,小姑娘也不做挣扎,只抬眼冷看着他道:“那位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宁世远苦笑了一下,把人轻轻的牵到人少的地方方放下手道:“那位楚娘子,是女兄的朋友,我在江宁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地遇上她,又见她身旁有男子相伴,只想着别让她连累了女兄的名声。” “真的?”小姑娘歪着脑袋问道。 宁世远点点头:“你刚才不是看中了一个发簪吗?我看旁边那个也不错,我们再去挑选一番,看还有没有其它合心意的。” 楚玉的方向感不怎么好,相国寺内人又多又复杂,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她也不找人问路,只一个人慢慢地乱晃。 周围慢慢的变成了卖各种草药的,各种药味参杂着有些难闻,楚玉正欲退出,却看到了一些鸡血藤。 她对鸡血藤有印象,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她母上特别爱好养生,什么菩提紫檀都往身上挂,最特别的就是鸡血藤的手镯了,那还是她大哥亲手做的,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楚玉想拿起来细看,旁边却又出现了一只手,同样伸向了草药,楚玉细一看,一个身穿锦袍,头戴小冠,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也正看着她。 楚玉道:“公子可是想要这鸡血藤?” 那人也道:“小娘子拿着这密花豆可是入药的?” 说罢,俩人同时一愣,又一起笑了。 那人满满的本地口音,连比划带猜,俩人居然神奇的能交流。 鸡血藤不多,俩人干脆分了,一人一半,楚玉站在旁边,看着他熟练的与摊主讨价还价,简直为之赞叹。 等那人谈好了价格,拿了一半,楚玉忙给了钱,拿了剩下的。 拿到东西后楚玉与那人道了谢,那人笑问道:“这密花豆是两广路特有的,今日也是好运,竟有不少。” 楚玉听他说的名字不一样,想着这东西各地的称呼不一,便问道:“我只觉得这物眼熟,可是活血化瘀的?” 因着担心阻了小贩的生意,俩人边走边说:“它是以茎入药,确有祛风活血、舒筋活络的功效。”他似是不好意思,低声快速的说了一句:“对女子病也是有用的。” 楚玉明白的点点头,那人又看了一眼四周:“那个……讳疾忌医可不行,小娘子可以带家人去找马行街的孙大夫,虽诊费略高,但他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倒也不错的。” 楚玉笑道:“谢公子提醒,但公子焉知不是我生病了?” 那人诚恳道:“我略通医理,观小娘子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当是身体康健之态。” 说话间俩人居然走到了前面二门的地方,楚玉看着认识路了,便再次道谢,又盈盈施礼告了别。 陆怀安午憩后才发现楚玉的手稿,仔细地看了,字虽丑,倒还算得上工整,他一路看下来,越发觉得这小娘子有想法。 看时辰,父兄都还没下衙,便让平安磨了墨,又镌抄了一遍——看看这正楷,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比那字好看多了。 抄好后刚晾干,平安就道大爷已经回来了,下了马车已经到垂花门了。 陆怀安忙薅了自己抄录的那份兴冲冲的去找自家大哥。 陆知安正换好了衣服在看书,见陆怀安门也不敲就进来了,皱眉喝道:“敲门!” 陆怀安忙转身出了门,把门关上后又轻轻敲了敲,听到陆知安回答后才进去了。 陆知安看着书,正眼都没给他:“落榜了?” 陆怀安闻言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此事了,现又被大哥提起,心情瞬间低落下去了。 他规规矩矩的把手上的东西双手奉上:“今日偶遇了楚娘子,她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大哥。” 陆知安闻言放下书接了过来:“你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看了两眼又道:“把她写的给我。” 陆怀安诚恳地道:“她写的比较乱,我做了整理的,大哥这样看比较清楚明了。” 陆知安只看了他一眼,他便忙不迭的跑出去,也不用平安,自去书房拿了东西过来。 陆知安接过后看了几行,见他还呆在书桌前看着自己,便问道:“还有事?” 陆怀安往前凑了一步:“今日在相国寺遇到了楚娘子,与她说了会儿话,就又遇到了一位宁姓男子,听口音是江宁人,似与她有些干系,大哥可知道是谁?” 陆知安正认真的看着,闻言抬头问他:“姓宁?莫不是宁家独子宁世远?”他当初是知道宁世远去往京城的,没料到这么大的地方,俩人居然也能遇上。 陆怀安道:“我也不知道,只听他们说话怪怪的,听那人说,”他默默觑了一下陆知安的脸色:“楚娘子似是与二哥有些干系。” 陆知安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纸张上面:“那便是宁世远了,你二哥的小舅子。” 陆怀安不解道:“既然是姻亲关系,那他做什么要这样说二哥啊?他们又没有仇。” 陆知安也不抬头,随口道:“谁知道呢。” 陆怀安见他的心神都在纸张上面,撇撇嘴告辞了。 出了书房拿着自己镌抄的那份仔细看着:“怎么看也是我的字比较好啊,大哥干什么非要原稿?” “什么原稿?”后面陆父的声音传来,吓了他一跳。 “哦,就是这个,大哥带了几个女子到京城,其中一位楚娘子让我转交给大哥的。” “让我看看。”陆父不等陆怀安反应过来,便伸手拿了过来,几下看完后还给他道:“这人想法倒也不错。” 陆怀安道:“这人主意倒是多,脑子也活络,就是好像与二哥有些干系,总觉得怪怪的。” 陆言安、宁世远与楚玉之间的关系,陆父是知情的,只因着影响不好,便没有特意告诉陆怀安。 “落榜了?”陆父越过陆怀安,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陆怀安在他身后惨叫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坏事传千里吗?!” 陆父听着后面的声音,摸着胡子暗道:“幸好大儿子是个稳重的,不然可怎么办哦?!” 第81章 离家出走 三月初,清明节,草长莺飞,正是踏青游玩,扫墓祭祖的时节。 清明前二日为寒食节,不得生火做饭,池映易干脆让秀秀准备了一些冷食,带了众人去踏青。 汴梁城外有一座小山,地势平缓,山上风景秀丽。几人找了个开阔平坦的地方休息,附近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或是一家人,或是三五知交,倒也热闹。 秋燕铺好桌布,又从冬篮里拿出食物。池映易忌食冷硬刺激的东西,秀秀半夜起来把东西做好,严严实实的裹了几层,现在还有些温热,几人放松的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人物,不时聊几句,倒也惬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楚玉好奇的站起身,往那边走了几步,转过被树木遮挡的地方,不少的年轻文人正在玩曲水流觞。 年轻的面孔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倒与这生机勃勃的春日相得益彰了。 楚玉驻足听了一会儿,觉得挺有意思的,约么束发的年岁,热情奔放,青春洋溢,颇有挥斥方遒的意味。 “楚娘子?”身后传来陆怀安惊讶的声音,楚玉转头一看,不远处陆知安与陆怀安一左一右拥着一位老者,身后带了小厮仆从手上都拿了一些东西。 楚玉见几人都看着她,上前几步福礼笑道:“今日可真是巧了。” 陆怀安也笑着道:“可不是巧了?你一个人来的?” 楚玉道:“今日天气暖,池掌柜前段日子比较忙,今天寻了空一起来的,就在过去几步路,你们在哪里安置的?可否冒昧拜访?” 陆知安道:“今日便不必了,清明休衙七日,明日池掌柜若有空,去上次的酒楼见面吧。” 楚玉颔首称是,又福了一礼方才告辞离去。 待楚玉转过树枝没了身影,陆父方开口道:“这就是楚玉?” 陆知安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示意仆从把东西放下后道:“怀安若是无事,便去与那些学子学习一番,再找找自己的不足,争取下次过了省试。” 陆怀安悻悻地哦了一句,不情不愿地磨着脚步过去了,他还以为今天能好好的松快松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里呆着呢! 俩人目送着陆怀安过去,没一会就很好的融入了其中,陆知安方才回答陆父:“那就是楚玉了。” 陆父哼道:“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陆知安也不理他,自顾道:“过了清明,母亲便要出发了,上封信说了,思文要送她们进京,趁着这几天得闲,好好归置一下吧。” 过了几日,池映易的宅子也找好了,三进的院落,虽离内城比较远,价格也不菲。又因为要开酒楼,再加上银子运输十分麻烦,便先租了下来,上书“胡宅”,又买了几个丫鬟小厮,让秀秀调教。 等一切上了正轨才宴请众人,楚玉抬眼看了牌匾,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因殿试还没结束,陆怀安还没去国子监,偶尔听到说要去贺乔迁之喜,也缠着陆知安一块儿跟着去了。 池映易的乔迁之喜是喜气洋洋,池家的气氛可就没那么好了。 池父眼见着池映易要及冠了,心里着急,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若是就这么找个姑娘成亲,被拆穿了,该如何是好,池映易也不愿意做那虚凰假凤,便一直拖着。 初初听闻池映易船上多了个尚在闺阁中的女子,池父心里还暗暗计较着,等池芷蕾带着池映易的书信回来,得知人跟着陆知安去了京城,他心里是又怒又怕,既怒池映易擅自做主,又怕陆知安得知池映易的身份以此做文章。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又接了池映易的信。 信是写给池芷蕾的,池芷蕾又把信转给了池母,池母当时就气的喘不上气了。等晚间池父回来一见,直接几下把信撕了,狰狞着脸道:“哪怕她死,也只能死在池家长孙的身份上!” 池映易信上并没有提及太多,只说了要与胡不归成亲。池芷蕾冷眼看着,也不吭声,第二天留了封信,带了包裹银钱,就离家出走,去京城找池映易了。 清明祭祀过后,陆言安也要出发,送陆李氏去京城。 陆知安走后陆李氏借口膝下冷清,让宁芸娘把陆栩送到了静雅轩,宁芸娘虽有些讶异和不舍,但想着离得不远,还是把陆栩带过去了,好在早晚请安的时候能见着,白日里也能陪着玩一会儿,倒也没那么空.虚。 结果清明一过,晴天霹雳,儿子要被带到京城去了,还不知何年何日能见着,都说母子连心,这么一来,宁芸娘受不了了,哭着求陆言安,让他把陆栩留下。 陆言安也不想与儿子相隔两地,请安的时候,试探着与陆李氏提了一句,陆李氏只道:“陆家这一房的长孙,做祖父的还没过眼呢。”便被打发了。 陆言安也没有办法,他不能违了母命,只能好生的安慰宁芸娘。 宁芸娘见留下儿子不成,便又提要求:“远哥儿也在京城,上次听婆婆说今年武举,他有心下场一试,我就他这么一个胞弟,也许久没见着他了,不若我与你们一同进京,一来可以缓缓骨肉分离之痛,二来可以拜见父亲,三来可以与远哥儿送些东西,看看他在京城过得如何,再有,外祖大人年事已高,我与母亲说说,正可以去探视一番。”一言一语,是恳恳切切。 陆言安叹口气应下来,宁芸娘方破涕而笑,又着急忙慌的要收拾路上带的东西,又想着去宁府说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言安拦住了她:“先去与婆婆说一声,她那边说不得还要准备一些东西给远哥儿,书信什么的也可以捎带着,等回来了再收拾这边。既然你要同行,母亲那边我也得去说一声,箱笼马车也要多备一些,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等宁芸娘去了宁府,陆言安禀了陆李氏,陆李氏叹道:“原也是没办法,我留几个得力的管家娘子、嬷嬷,你院子里也划拉一下吧。” 收拾好了早早的出发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刚到第一个驿站,就碰到了池芷蕾。 第82章 共同出发 陆家妇孺多,陆栩年龄又小,因此马车走得慢,池芷蕾是因为离家出走,太着急没去买代步的,只能用两条腿走路,这么一来,傍晚的时候,正在驿站碰了个正着。 池芷蕾的私房并不少,素来是个娇气的大小姐,这脑子一上火就跑出来了,没有任何计划,走了一天,脚是又酸又痛,还不知道有没有起泡,驿站的房间虽然也给白身居住,但条件并不好,正当后悔不迭的时候,碰到陆家人。 陆李氏有诰命在身,陆言安办理了凭证,回头就看到了池芷蕾,大惊道:“你怎么会在此地?你不是与云舟一同去蜀地了吗?”当初他可是看着她上船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舟呢?还有楚玉也是跟你们一起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池芷蕾也是心慌,眼睛乱转就是不敢看他。 陆言安一步一步逼近:“不说话?反正这里离江宁不远,不若我们回去问一下池伯父?” 池芷蕾忙挥舞着双手急道:“不要!” “不要?这恐怕由不得你说了算。”陆言安挥手就要让嬷嬷把池芷蕾抓起来,池芷蕾虽自夸自小习武,不过是跟着胡不归比划了两下,又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一个劲的尖叫。 “怎么回事?!”李姨娘出来问了:“太太累了,正要好生休息,何事如此吵闹?” 一旁宁芸娘也抱着陆栩出来了,马车上摇晃着很是舒服,陆栩几乎睡了一路,到了驿站就醒了,此时正睁圆了一双大眼睛,看着陆言安。 池芷蕾心下一想,我又没做错,不过是去京城看“兄长”罢了,有什么不敢说的,她也是个蛮横的,当下色厉内荏道:“这事就要问陆大人了,我们的船都行了好些日子,他倒好,半路把楚玉给劫走了,兄长担心,就追去了东京!” 陆言安一懵,使劲挖了一下耳朵,抬眼向李姨娘望去,见她也是一脸诧异的样子,又转向宁芸娘,宁芸娘低着头在逗弄陆栩,似乎没听到。 陆言安不敢置信地向池芷蕾走近一步:“什么叫我大哥劫了楚玉?他是去了汴梁,可是怎么会……?” 池芷蕾也破罐子破摔:“我是被一位叫唐英的小娘子送回来的,现在要去找兄长,你也不想想,我明明上了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知道陆大人去了京城,这些都是那位小娘子告诉我的!”当然是池映易跟她说的! 陆言安是知道唐英的,她是大哥手下一个护卫的娘子,这么说大哥真的半途把楚玉带走了? 他打量着池芷蕾,一身女儿家的装扮不说,头饰耳环项链一个都不少,这幸好是刚离开江宁,若是在半路没有人烟的地方,妥妥的肥羊一只! 陆言安看在池映易的份上,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出事,反正他们也是要去汴梁,捎带着她也不过是顺便的事。他问李姨娘:“母亲可歇下了?” 李姨娘摇头:“太太在看书呢,说是要用过饭再休息。” 陆言安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对众嬷嬷道:“看着她,我先禀了母亲再做打算。” 陆李氏正在看书,李姨娘出去时虽然把门关上了,可也有隐约的声音传进来,见了陆言安,她放下书道:“怎么,想带着她一同上路?” 陆言安凑上前,倒了杯水,摸了摸外壁,才双手递上去:“母亲果然是知道儿子的。” 陆李氏接过水:“一个小姑娘,要千山万水的走去京城,不容易,擎带着也不是不可以,可她父亲母亲那边呢?这里离江宁不过六十余里,若是快一点,半天都能走一个来回,我见她身边都没有一个丫鬟婆子,想来是内有隐情。” 陆李氏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思远到了汴京是寄了家书回来的,只报了平安,又说了一些怀安的事,这其中楚娘子几人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情,我观池娘子,似是不愿意回江宁,不若你先修书一封给思远,告知他,我们约么何时能到,将这事也顺便写进去,等过两天行路远了,再派人回江宁传个信吧。” 陆言安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陆言安出门时池芷蕾正与李姨娘说着什么,俩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宁芸娘和陆栩已经不见了,想是回屋了。 陆言安咳嗽了一声,对看过来的池芷蕾道:“你收拾一番,我着人送你回去。” 池芷蕾闻言脸一下子就垮了:“陆公子,陆爷,我只是想去京城找兄长,你就当没见过我行不?” 李姨娘见陆言安出来,她也就进门去伺候陆李氏了,陆言安目送她进去后才对池芷蕾道:“京城也不算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路上诸多艰难险阻,若是你有个万一,我以后又如何去见云舟,且你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想来也是不习惯的,不若回去禀了父母,让他们安排人送你上京也是可行的。” 池芷蕾又不能说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家出走的,若真的被送了回去,估计连门都不能出了,更遑论去京城。 她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我不仅仅要去找兄长,我还要去找楚玉,我们俩已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了,做为她的朋友,我要去问问陆大人,明明是官府中人,为何还要做出如此知法犯法之事!”她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 陆言安有些哭笑不得:“这其中想是有些误会,既然你要上京,便与我们一路罢,也有个照应,可既然要同行,你就必须要听我母亲的,不得乱来。” 池芷蕾心喜,胡乱点头答应了。 陆言安让嬷嬷安顿好池芷蕾,自己转身回房去了,见宁芸娘正在与陆栩玩,便抱过陆栩逗弄,一边对宁芸娘道:“怎么自个进屋了,可是路上累着了?” 宁芸娘掩面打了呵欠道:“是有些累了,只是想着,现在与栩儿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便想抓紧时间与他玩一会儿。” 陆言安抱着陆栩拱了两下,陆栩被弄得咯咯笑,又把他抛上去再接着,父子俩是玩得不亦乐乎。 宁芸娘在一旁笑看着,气氛温馨又美好。 池映易番外 池映易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肩膀上的重担,池家的嫡长孙,背负着父母的期望。 没有人与她亲近,包括父母,从睁眼开始就是念不完的书,做不完的课业。六艺五德四修…… 直到胞妹的出生,她偷偷的去看她,那么小小的一个,眼睛紧闭着躺在包被里,丑丑的,皱皱的。也不知是饿了还是听到有人来了,吧唧了两下嘴巴睁开眼,对着池映易无邪的笑着,啊啊的吭叽了两声。 外间的乳娘听到了声音,几步走进来抱着轻声地哄,躲在角落里的池映易满眼的羡慕,她虽然也有乳娘,可从来不与她亲近。 慢慢的,小姑娘长大了,与她也越来越亲密了,常常是她在书房做好课业,打开门,就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或坐或立。 可是不论她如何的努力,永远也得不到父亲母亲的一个微笑,一句鼓励。 直到十二岁的某一天,早起的池映易发现身下的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完全不懂是什么原因的她被吓傻了。外间的丫鬟打了水给她洗漱,一进门却被血色惊着了,忙跑出去,一迭声的叫了乳娘, 等池映易清醒过来时,发现面前是除了早晚请安,再也见不着面的母亲,面色难看,双眼狠戾地看着她。 饶是池映易再少年老成,也不免被吓了一瞬。池母也不与她说话,只让旁边的丫鬟把药给她,让她喝下去。 入鼻是难掩的苦臭,池映易抗拒的皱了眉,在母亲阴鸷的目光下一口吞了下去。 晚间,那丫鬟与乳母就因为天黑看不见路,跌入了池塘,溺毙了。 池映易近乎麻木地听着下人汇报,末了涩然开口,让她们好生安葬了。 也不知池母是从哪里得来的秘方,池映易每月都要喝几碗药。 也是这一年,池映易以池家嫡长孙的身份进入了商场。 第一次见到那种场合,哪怕她谈吐不俗,进退有礼。回府后,池父上下打量了一番,挑剔道:“还是有些弱了。” 每个月的血迹越来越少了,可是却越来越痛了,直到在床上翻滚哀嚎,把池芷蕾引了过来。 看着床上面目全非的池映易,池芷蕾吓得大哭,直抱着她喊大哥。 晚上,池母用绳子将池映易捆了,池映易不敢置信,挣扎着强问:“为什么?” 池母冷眼道:“怪只怪你是个女儿身,若是真正的池家嫡长孙,怕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生了你,我日日担心,怕你被拆穿,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池映易喃喃细语:“这也不是我的错……” 池母俯视她笑着道:“你也不要想着逃脱,若你不承受这些,那你猜猜,下一个……会是谁呢?” 这是池映易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微笑,却让她遍体生寒。 池母走之前,亲自将手绢塞进池映易的嘴里,池映易也不反抗,像个木偶一样任她操控。 一十三岁,池映易在江宁官场已是有了些名声,这一年,她认识了谭静雅和胡不归。 那天她与几个刚束发的纨绔一同去游玩,那几人说着说着就说往下三路去了,于是便去了ji馆,认识了还是清官儿的谭静雅。 谭静雅原本是官家娘子,因着家里出事,被发卖了,她谈吐不俗,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老鸨想着奇货可居,留了初夜卖个高价,对她倒也不错。 几个纨绔打趣着池映易是个初哥,便把谭静雅推了给她,没成想俩人竟很谈得来,结束后都有些意犹未尽。 池映易心里难得的畅快,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家包子铺,池芷蕾最喜欢那家的馒头,便下了马想买了回去哄小姑娘,刚付了钱,转头便看见一个脏兮兮,衣着破烂的小男孩,眼冒绿光的盯着她手上的馒头。 池映易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他,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她,又把目光转向馒头,最后抵不过对食物的渴望,抢了便狼吞虎咽地下了肚。 池映易牵了马慢慢地往家的方向挪步,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她,她转身一看,却是刚才那个小乞丐。 见她转身看着自己,他嗫嚅了两下,最后下定决心大声道:“我不是乞丐,你给了我馒头,我可以给你做事抵消!” 池映易有些意动,但回想起池塘里的两条人命,最后还是拒绝了。 那小男孩也不说话,就跟在池映易的身后,偶尔饿了去河边喝点水,如此几天,池映易也软化了:“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不管你了?” 小孩回道:“我姓胡,他们都叫我乞丐,可我不是乞丐,我没有爹娘,爷爷死了我把东西卖了葬了他,我都忘记我叫什么名字了。” 池映易笑着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叫胡不归好不好?就是为什么不回家的意思。” 小孩疑惑的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不懂,他也不问,只道:“那我可以给你做事了吗?” 池映易笑着点头,闲话了几句才发现,胡不归居然比她还大几天,只是生活不继,才显得又瘦又小的。 池母坚决反对,池映易只道:“我身边也没个小厮,就他了吧,做事的时候方便。”见她如此坚持,池母恨恨的,须臾转身便走。 又一年,心思细腻的谭静雅发现了池映易的真实身份,也不拆穿,反而多加掩护,池映易投桃报李,把秀秀和秋燕接到江宁,安置在一座小院子,又买了个婆子,好生的照顾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池映易由祖父束发,加冠,赐字云舟,意为华丽装饰的画舫。池父池母心惊胆战,也不知老爷子是否知道了实情,反倒是池映易比较淡定,躬身答谢。 谭静雅及笄后,池映易花了大价钱护住了她,池父坚决反对,池映易笑着对他道:“不若你找个人替我掩护?”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床上痛苦地问为什么的小孩了。 慢慢的,谭静雅年龄大了,在江宁的欢场又有其他更年轻,更有魅力的女子。除了少数人,她已经被人遗忘了。 池映易及冠,谭静雅送了她一套女装,还有配套的首饰,在她那个小屋子里,俩人悄悄的装扮着,欣赏着。 池映易十七岁以后便不再吃药了,每个月痛得不行,也只能咬牙撑过去。 每次去找谭静雅,无人的时候,便关了门,学了她大家闺秀的举止言谈,这是池映易唯一能放松的地方。 没想到有一天汪泽渝会闯了进来。 谭静雅忙把女装的池映易塞进衣柜里,透过柜子的缝隙,池映易咬牙切齿,看到梳妆台边装饰的花瓶,想也不想的砸到汪泽渝的头上。 外面汪家小厮一迭声的询问,谭静雅见状,忙打开窗户,让她从窗户逃走。 池映易迟疑地看着她,她急怒道:“难道你能眼睁睁看我出事不成,若是我被带到官府,你还有余力救我!” 池映易闻言爬了窗户就走,刚穿过走廊,便听到有尖叫声传来。 池映易觉得不妙,忙又转了回去,就看到胸口插着一把刀,死不瞑目的谭静雅。 池映易双目圆睁,身体摇摇欲坠,却在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的言语下离开了。 胡不归架着马车等在后巷,见着女装的池映易,来不及吃惊,又被她脸上的神情吓到了,他迟疑着想上前帮扶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池映易爬上马车,眼泪蜿蜒成河。 她回去后就把秀秀和秋燕接到了身边。 其时提点刑狱司已经被撤,一应事务由知府管理,曹止庸急着结案,便囫囵的判了汪泽渝秋后处斩,谭静雅也算是留了个全尸。 池映易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好好的安葬了她。 汪泽渝处斩的那天,池映易穿着同一套的女装,远远地看着,嘴角噙着笑。 直到曹天成与宁巧娘的成亲,池映易方觉有些不对,便让胡不归查探了一番,背后一切的隐情才浮出水面。 池映易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厮,也不知是不是被曹天成遗忘了,还是曹天成太得意忘形,居然没有被杀了灭口,虽然躲在了乡下,到底还是被她找出来了。 正这时,失踪的陆言安回来了,被陆李氏关在家里休养生息,池映易借口探访他,却在角门等了许久,等到了陆知安。 陆知安听了她一番陈述利害,只与她道:“最恨曹家的应当是汪家人。” 于是她把小厮送到了汪家的门口。 常平仓被烧。 曹止庸被赐死。 曹天成离开江宁。 离江宁百来里,有个小村子,村子人少,错过了宿头的曹家人便借住在一户人家家里。 向来锦衣玉食的曹天成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心里烦闷之下就去了山上,想弄些猎物来打打牙祭,却让一直盯着他的池映易寻到了机会…… 回了江宁,城门口下马检查时,一个人与她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了一句:“这几天池掌柜都在丰和楼醉生梦死。” 池映易微点了一下头,也不停下脚步,直直的进了城。 再后来,她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叫楚玉,她告诉她,都是大人了,该争取的,还得要靠自己争取。 她想活着,想痛痛快快的活着,想要活着与胡不归成亲,想要活着看着几个妹妹幸福! 她池映易,当初没有被压垮,以后也不会! 第83章 四为楼 陆言安一众人等到汴梁已经是三月底了,殿试业已结束,进士诸科八百八十三人,特奏名八百五十七人,赐及第、出身。 趁着这个热度,四为楼开张了。 门口挂了一副对联,是池映易三人想出来的,一旬一换,有一定的难度,若是能对上来,便可以免了一日的食用住宿或是换成十两银子,进门后又有一副对联,是楚玉剽.窃的——正是被称为千年绝对的“烟锁池塘柳”。若是能对上,便能终身免费了。 楚玉本来想着,若是能对上,能免费住宿一月,就已经很吸引人了,没想到几人读了这句,竟是入了魔般,几日都在咀嚼,最后定下了规矩,楚玉为之咋舌。 几人咬文嚼字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下联,最后陆怀安忍受不住跑去问了楚玉,楚玉开玩笑道:“下联是深圳铁板烧。” 陆怀安细想了一下,这平仄不对不说,连意思都不通啊,他想不通便疑惑地看向楚玉,楚玉憋着笑道:“开个玩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只有上联。” 陆怀安并不是很相信,后来想想楚玉的字那么丑,而且听大哥说她并没有入过学堂,也没有请女先生教导过,学问并不是很好,便也半信半疑地走了。 刚开张时池映易选了一些身家穷苦,勉强能维生的文人学子,打着互相学习的借口,又有免费吃喝住宿,一时间倒也热闹。 酒楼一旬做一次活动,或是诗词歌赋,或是策论经义,偶尔也会比琴棋书画。得胜者的作品或是拍卖,或是直接卖给四为楼,若有不愿意的,能做一副差不多的留下也是可以的。其他有好的作品,若能入了掌柜的眼,四为楼也会买下来,挂在墙上以做装饰之用。 如此过了一月,竟是越来越热闹,还吸引了不少的先生文豪。 楚玉前世虽说不上是学霸,可也算不上学渣,可跟这些人一比,单单比记忆力就能把她的头按在地上摩擦,看着池映易能与众多文人雅士谈笑风生,她也只能埋头算账了。 四为楼这些日子都是在往里面添钱,池映易一个人忙不过来,陆知安又要去衙门,陆怀安倒是有心想来晃一圈,奈何国子监开学了,一旬才能出来一天。楚玉便自告奋勇的接过账房的笔,结果池映易第一次看账本的时候根本没看懂——楚玉用的阿拉伯数字。于是楚玉每天还要用繁体字把账本重新写一次。 四为楼离住处比较远,池映易也还没有搬到胡宅去,每天坐着马车一起进出,倒也方便,她都考虑过了,等池映易成亲搬走后她干脆住到四为楼好了,反正有员工宿舍,还省了路上折腾的时间。 这天午后,楚玉正在低头扒拉算盘,她以前学过速算,这方面倒是还不差。 正当她五指翻飞,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时候,就听到宁芸娘带着笑意的声音:“看来你这账房做得不错。” 楚玉把这一页算好,又把得到的数字写好才抬头,就看见陆言安与宁芸娘正站在前面。 她惊喜地放下笔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小栩儿呢?” 又问旁边的伙计:“掌柜的呢?与她说一声,有故人来访,快去!” 说罢把账本放好后才走出柜台,将俩人引到坐席上。刚寒暄几句,池映易就带着秀秀过来了。 陆言安看着身穿女装,一身摇曳的池映易,简直目瞪口呆,直指着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宁芸娘也是很吃惊,不过比陆言安要好多了,只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笑道:“池掌柜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池映易捻了袖子,对二人行了个万福,陆言安脑子还在宕机中,只宁芸娘牵了她的手把她引到了坐席上。 池映易让秀秀端了酒和一些小吃,她与楚玉是不喝酒的,倒了杯温水举起杯子道:“昨日我父亲母亲和芷蕾已经到了,我也已经把他们安置好了,听芷蕾说,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我不能饮酒,就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多谢了。” 陆言安愣愣地把酒灌下了肚,差点被呛到,咳嗽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手指着池映易道:“云舟啊云舟,没想到你居然这般隐瞒我。” 池映易放下杯子想了想,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就要给陆言安赔罪。 楚玉一把抓住她:“你还要命不要了?”又把自己水杯倒满酒,对陆言安二人道:“池掌柜正在调养,吃不得酒,我替她了!”说罢咕噜咕噜连喝了三杯。 陆言安还没从这一系列事情中反应过来,又被楚玉给气笑了:“怎么着?合着你们现在成了朋友,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楚玉一翻白眼:“不把你当朋友你能坐在这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 池映易也道:“这其中有不少内情,若是得空,我再与你们好生说道,思文,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话多了。” 楚玉又问池映易:“池娘子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听你提及?” 池映易举着杯子对宁芸娘敬了敬:“昨日午后我不是出去了一趟吗,就是去迎他们了,我把他们安置在不远的客栈了。” 楚玉虽没有多问池映易关于她家里的事情,但从旁的事也能猜度出几分,也不便再问,只道:“上次没有好好与池娘子告别,也不知她是否恼了我,若是她要收拾我,池掌柜可得拦着点。” 宁芸娘插嘴道:“池娘子不过是性子急了些,哪里就到你说的地步了。” 池映易似是不好意思,只笑笑,又问陆言安:“你们能在汴梁呆多久?若是能到四月中旬,说不得还能喝到我的喜酒。”陆言安在江宁有事,不会在京城久待的。 陆言安又是一愣,池映易继续道:“就是常跟在我身边的护卫,我父亲他们此次进京,就是为着我们的亲事。” 陆言安举了杯子掩饰道:“若是可以,我们一定讨一杯喜酒喝的。你们这酒楼,弄得还不错!听大哥说,你们费了不少的心思!” 于是几人的话题便又转到了酒楼生意上来了。 楚玉观池映易的脸色,看不出池家父母的出现对她有什么影响,也不好多嘴,只顺着话题。酒楼刚开始,楚玉才知道自己那一点银子就是杯水车薪九牛一毛,根本就不够看的,也只能更努力,才能对得起他们给的那一成份额。 第84章 堂弟可好? 池家老爷子还在,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膝下五子六女,存下了二子一女,女儿出嫁后,无大事不得登门,两个儿子倒都是嫡出的,却为了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虽还不至于同室操戈,也算得上兄弟阋墙了。 池芷蕾上次回家,池父也只说是不习惯船上的日子,觉着难受,池映易心疼妹妹,派人给送回来的,毕竟池映易对她有多宠爱,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次池芷蕾前脚刚离开池府,后脚池府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来池芷蕾往日也常跟着池映易出门,二来各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直到晚上,池芷蕾房里的小丫鬟禀了池母,众人方知道这人竟是一天都不见了人影。 找是要找的,可是又担心池老爷子知道对大房印象不好——毕竟家产还没分呢,又担心影响了清誉不好嫁个好人家,便只能私下偷偷去找,还不能惊动他人,只吩咐了几个丫鬟婆子。 找到半夜也没找到人,等众人神色惶惶回去,池父也只能让他们再找! 还没等想好借口,第二天早上请安时池老爷子就过问了。池父掩饰道:“这些日子云舟不在,没有让她出门,想是有些闷了,昨日里说了去城外静心庵住几日,我想着也正好可以磨一下她的性子,便允了,本想禀与父亲的,又想着不过是小女儿家的事,不用让父亲操心。” 池老爷子眯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最后方冷道:“让闺阁中的女儿去姑子庙,你倒是会想,下去吧!” 池父回了书房大发雷霆,不敢说半句池老爷子的不是,只咒骂着池映易俩人,最后也还得派人继续去找。 几日后陆言安的信到了,直接到了池老爷子的手上。 老爷子只让人把池父叫来,一手把信甩在了他脸上:“看来是我老了无用了。” 池父“咚”地跪下连呼不敢,又说马上派人去接回来。 老爷子“嗯?”了一声,池父忙改口道:“我与她母亲一同去!” 老爷子哼了一声:“云舟是想方设法的与陆家搭上关系,你倒好,送上门来的都往外面推!” 池父心里暗恨,脸上却挂着笑,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又晚出发了几天,又有女眷行路慢,虽赶了几天,却还只是在进汴梁城门前才赶上。 一同入了城,陆李氏便告辞了,又想着几人人生地不熟,便让迎接的人带了他们去找池映易。 其时池映易正在四为楼,当池家马车刚驶入这条街道,秀秀便眼尖地看到马车上那大大的“池”字。 她立马让人通知了池映易,又紧走了两步,让马车驶到旁边小巷里。车刚停好,秋燕就扶着池映易到了。 车夫刚把门帘拉开,池芷蕾就一弯腰下来了,一见到池映易,就当场愣住了。 池父池母在下人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见了池映易,还没反应过来,池映易便盈盈施了万福礼,道了声“恭请福安”。 池母瞠目结舌,手指着池映易说不出话来,池父则是气得当场就要出手打人,倒是池芷蕾打量了一番,扑到她怀里,甜甜地叫了一句:“女兄。” 池映易对几人道:“因不知你们从那道门进城,便让秀秀只在这里等着,我业已选好了客栈,虽说不远,父亲母亲还是坐马车舒服一点。”又亲昵地点了点池芷蕾:“你是与我一同走路呢,还是坐马车啊?” 池芷蕾头一歪:“这一路来都是坐的马车,都要颠散架了,我与女兄一起走!” 池映易正要往外走,却被池父拦住了,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的这叫什么,滚去换掉,你什么身份还要我来说吗?!” 池映易笑里带着疏离:“如果父亲觉得大街上很热闹,不妨再大声一些,让这里更热闹一些。” “你……!”池父哑了口,池映易也不管他们,直接带路往外走去,众下人低着头,不敢说话,等池映易几人走到拐角,快要离开众人的视线,池父才怒目切齿地冷声道:“还在等什么,还不跟上去。”说罢也不管池母,自顾地上了马车。 到了客栈,池映易直接定了一个小院子,池父也不管其他,直接站在院子里挥手就给了池映易一个耳光。 池映易往后退了一步,让他扇了一个空,他更是恼怒:“怎么,这是攀上了高枝,看不得你父亲母亲了?” 池映易也不生气,拉住旁边的池芷蕾:“父亲严重了,只是云舟身体不好,大夫说了,若是想多活几年,必须得爱惜着点。” 池芷蕾紧张的抓了她的手,她轻轻的拍了拍,安慰道:“安心!” 池母冷眼看着,她一直不喜欢池映易,看着她翻滚哀嚎,在绝望中求生,又不得解脱,就像这样能把自己的痛苦宣泄给她一般,如今见了她比之在江宁时更要鲜活,心里更是怨恨。 池父更是生气:“呵,今日就是我把你打死,也断断没有人能说我半个字的不是!” 池映易只转身对池父二人道:“既然父亲母亲都到了这里,想来也是收到了我的信的,日子已经定在了四月中,父亲母亲若想看看这京城的繁华,多留一段时间也是很好的。” “怎么,这就想赶我们走了?” “父亲严重了,云舟只是担心父亲母亲水土不服,不习惯。” 又柔声对池芷蕾道:“可累着了?这么些天不见,可还好,不若去了我那边,好好聊聊。” 池母硬声道:“芷蕾是自己离家的,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就让她在这里伺候我吧!” 池映易眼一眯,手一紧,正要反对,池芷蕾反握住她的手道:“今日我也累了,不若明天我再与女兄好好聚首,免得说了一半睡着了,可没意思了。” 池映易闻言点点头:“明日一早我来与父亲母亲请安,可还想吃馒头?这里有一家包子铺,做的馒头也很不错,明日我再给你带过来。” 池芷蕾“嗯嗯”连点头。 安置好池芷蕾,看着她睡着了,吩咐好贴身的婆子才离开,来到池父池母的房间。 里面灯已经熄了,她并没有进去,只在门外说了一句:“云舟久未归家,不知二叔家的维堂弟向来可好?”说罢也不等里面有什么反应,直接转身走了。 第二日早上,池映易带了东西过来,却在门口被两个婆子给拦住了:“老爷还没醒,只让人传话说太累了,要多休息,任何人等不得前来打扰。” 池映易问:“芷蕾呢?” 那婆子回答:“小娘子也还睡着,不若等他们起床了,再与……说。”他们以前喊池映易都是“公子”,这一换身份,又惹了老爷不快,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池映易也不为难,留下了秋燕,让池芷蕾醒了去找她。 事忙,池映易也脱不开身,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还未与陆言安闲叙结束,就看到秋燕带着一脸好奇的池芷蕾进来了。 第85章 气氛不算融洽 此时的交通并不发达,殿试结束后,有那落了榜的学子选择赁房而居,也有那中了进士尚未被分派官职的,因此常有一些学术交流聚会,有人言谈之间便说到四为楼的两副对联,特别是第二幅的奖励,那是相当的吸引人。 又有那不缺银钱,只一心想做学问的,也被吸引了来。 不同于楚玉的学术不精,池映易是真有学问的,还不差。长相么,虽然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但端庄大气,姿态雍容优雅,还带了那么一丝男儿的英气,挺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池芷蕾刚被邀约入了坐席,就有人来寻池映易,说是有几位才子因着一阙词起了争议,想让她过去一下。 池映易闻言起身笑着对几人道:“看来没办法好好叙旧了,不知思文晚间可有要事,不若我带你们逛一逛汴梁。” 陆言安唰得扇开扇子摇了两下:“昨日到家时太累,没有与父亲大人好好叙话,今日等父亲休衙后,还得好好侍奉他。” 宁芸娘也笑着接话道:“外祖平日里都在国子监,明日正是休息的日子,也正好上门拜见一番。” 池映易点点头:“你也知道我白日里都在这里的,若得了空,虽是来找我便是。”又对楚玉道:“我先过去,你且好生招待。” 对众人颔首后在秀秀的陪伴下走了。 池芷蕾看着池映易的背影,陌生中带着熟悉,她歪头问楚玉:“女兄怎么回事?”不过两个多月不见,一个人怎么能变化如此之大。 从客栈到四为楼,池芷蕾已经问了秋燕多次,也只说是因着楚娘子的原因,具体什么情况,可以去问她们二位。 陆言安对此也很好奇,他与池映易年龄相仿,志趣相投,虽私下往来并不频繁,却也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 楚玉特别不喜欢酒的味道,正努力的吃着东西,想冲淡嘴里熏人的感觉,闻言把东西吞下肚,又想了想:“唔,这样子不好吗?” 池芷蕾晃了两下头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看着她好像比以前更……神采奕奕?神采飞扬?” 楚玉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嘛,活着就为了个精气神,再说了,这些事就该你们自个儿说去。” 一口喝了水,楚玉又问陆言安:“能在京城待多久?” 陆言安道:“怕是不能久待,眼见快四月了,夏收什么的也要准备好,布庄酒楼也要去查账,总是很忙的。” 楚玉手上把玩着水杯没有说话,宁芸娘也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陆言安看着楚玉手中的杯子,又被她的手吸引了目光。 楚玉的手小小的,没有什么肉,以前在向文书家要做农活,偶尔还要雕刻一些东西,又没有护手霜之类的,因此手比她的脸看起来更粗糙,后来在陆府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有些好转,却也比不上宁芸娘的手细腻白嫩,保养得当。 陆言安下了坐席,对楚玉道:“出去走走吧,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说罢率先向门口走去。 楚玉叹了口气,垂着眼睛对宁芸娘与池映易道:“怕他是要找我算账了。”说罢跟着也出去了。 池芷蕾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奇怪地道:“要算账也是楚玉找陆大人啊,怎么反过来了?” 她转头想要问宁芸娘,见宁芸娘正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小食,慢慢的伸手拿了一个,细嚼慢咽起来。 楚玉出门的时候,陆言安正站在门口等她,她紧走两步赶上前,陆言安也不看她,听到脚步声后径直往前走了。 半晌无声,楚玉却觉得感觉很好,慢慢脚步也轻快起来了。 陆言安是想问她关于她临走前写的方子,又想问她是否是大哥把她强行带走的,还想问她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话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听到耳边想起一阵轻快的口哨声,他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楚玉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眯着,很惬意的摇头晃脑。 很是舒心的模样! 见陆言安停下脚步,她还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陆言安盯着她,慢慢的,嘴角翘起,弧度越来越大,最后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楚玉,多谢!” 楚玉挑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陆言安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一手负在身后,观着四周人来人往,悠闲自在。 楚玉也只有笑着跟了上去:“哎,问你真的,能在汴梁待多久啊?我知道不少好玩好吃的地方,带你去逛呗?” “我以前在京城可是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的,肯定比你还熟悉!” “时过境迁,总有不一样的地方,相国寺怎么样?还是说想去录事巷?” 陆言安收了扇子敲她的头,没好气地道:“怎么,还在诈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录事巷是妓.馆啊?” 楚玉嘻嘻笑道:“看来你也没少去,我可要与宁芸娘告状的啊!” 说到宁芸娘,陆言安又正色起来:“母亲想要把栩儿就在京城,也不知是不是芸娘舍不得,最近她的心情好似有些低沉。你说,我要不要把宁二娘子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好过一点,或者这次查账的时候带着她一同去苏州,让她们姊妹也见一面?” 俩人一路嬉笑着,已经走到下土桥上,楚玉双手撑在桥栏杆上,看着下面汴河河水流淌,波纹里可以看到她模糊的面孔:“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她听到自己声音这样说道。 “嗯?”陆言安走到她旁边,看着汴水边洗衣的人们,还有在一旁嬉闹的顽童:“她们姊妹感情一向很好,能见一面也不错的。” 楚玉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宁芸娘,王雪的事让她如鲠在喉,她也不能对陆言安说半句,只是轻声道:“陆言安,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你若是想让宁芸娘开心,不若多陪陪她,能给栩儿再添个弟弟妹妹,她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想其他的了。” “宁巧娘的事情,我相信陆大人能安排好的,你若是不放心,问了陆大人,去苏州看一眼也就够了,别扰了她,她估计也不想遇到以前熟悉的人,那会让她想起以前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能在苏州过上平静的日子,就让她好好的吧。” 国子监明日休息,今日放堂后,陆怀安收拾好东西,就上了来接他的马车,本想着天色还早,不如去四为楼看一下,又听平安说陆李氏昨日已经到了,忙吩咐往家里赶。 路过下土桥,赶车的平安“咦”了一声:“那是楚娘子和二爷吗?” 陆怀安掀开门帘往平安指的方向看去,却是楚玉与一个男人在一起,虽几年不见,他也认得是自己二哥,俩人脸上都带着笑,气氛融洽。 平安并没有停车,转瞬间就见不到人了,陆怀安把车帘放下,也不免对他二人的关系沉思起来。 第86章 赋论 宁芸娘的外祖余老爷子是国子监祭酒,第二日正是休衙放堂的日子,一大早,陆怀安就被陆言安拖着,带着土仪礼品一同去了。他与宁世远有过一面之缘,互相观感都不好,虽不至于有敌意,只不怎么答话。 今次武举,宁世远也上场了。三场考试下来,并没有如愿,好在父亲有官职,又有外祖的推荐,入了御马直做了骑兵。 官场上不得意,余文娴的父母自己的舅父舅母也因此有些怨言,不愿意她与自己多来往。宁世远只能更加的努力。 四为楼今日是开张后第二次做活动,主题昨日便张贴在了大门外的彩楼上,午后开始讨论。 去岁大宋从南到北的旱灾与蝗灾,延续了一年,直到现在,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完全的解决问题,因此这次的赋论就是关于出现各种天灾,官府应当如何预防与应对。 陆怀安对此非常有兴致,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一展所长,得到他人的认可。昨夜晚间也与大哥说了很多,陆知安只听着,也没反对,看来自己想法应当还是不错的。 就这么想着,陆怀安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宁世远作为宁芸娘的胞弟,本就是客人的他也随着出来待客,见了陆怀安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 其时几个男丁正在侧厅说话,宁芸娘带着陆栩去了内院找女眷,余老爷子出来与陆言安闲谈了两句,便借口有事去了书房,留下宁世远的几个表兄弟待客。 余家是书香世家,都有些文人的清高,并不是很看得起商人身份的陆怀安,且他又是庶子,宁芸娘也不是自己姑母肚子里出来嫡亲的表姐妹。 陆言安会一些汴梁官话,但江宁口音很重,余家的几位表兄弟又听不大懂,说话大多要靠宁世远与陆怀安从中翻译,如此说了几句,都觉着有些无语。 陆言安咳嗽了一声:“我三弟怀安,现在正在国子监入学,本想着带他来让外祖提点一番,现在看来没有这个福分,听说七表弟也入了国子监,可与怀安认识?”余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这七表弟也不知是二舅还是三舅的孩儿,看着倒是一表端庄。 只见那坐在首位的二表兄端着茶杯,状似无意地往宁世远那边瞟了一眼笑道:“他还未束发,去了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不似你家三弟,听说已是举人,今年也上场了?” 陆言安往陆怀安指了一下,假意生气道:“也不过是去走个过场,他那点子学问,也就不出来丢人了。” 陆怀安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巴不得快点结束,他想去四为楼啊,大哥说了,今日他肯定会去,四为楼二楼最好的雅间不对外的,就给他们留着,也不知道等下赶过去的时候结束了没有,这种新颖的讨论方式,他是前所未闻,也不知道最后会出什么结果,哎,若是自己能在里面大放异彩就好了!名动京城,掷果盈车,想想就觉得美! 宁世远抿了嘴,他父亲不过是个闲官,并不得势,自从到了京城,各人都看不起他,以为他沾了光,若不是今次他运气不好,武状元也不是不可以,明年,明年若是再有武举,他肯定能当个武进士! 闲聊了几句,晌午便到了,吃了一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晌饭,等宁芸娘从内院出来,几人便告辞了。 宁世远出来送他们,也不坐车,只慢慢地走着,宁芸娘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今日到余府,也只刚进去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便入了内院,连话都没有好好说上一句。 正好,在去四为楼的路上,宁芸娘慢慢仔细地详询了一番,从刚到京城的习惯问题,到可曾受过委屈,再到感情问题——宁世远年龄不小了,是该琢磨着亲事了。 宁世远自小与宁芸娘的感情好,对于宁芸娘细碎的问候,也没有显得不耐烦,只微笑着听了,捡着好的事给她说。 陆怀安的心简直都快跳出躯体,直奔四为楼了,宁芸娘不坐马车,慢慢地走,这里离四为楼又远,也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时候。 宁世远走着走着就觉得路不大对,皱了眉头问宁芸娘:“女兄现下可是住在陆府?” 宁芸娘点头道:“正是,虽说婆母仁厚,不用我贴身伺候,可是早晚请安也是要去的,住在家里,也方便。” 宁世远看着马车:“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我观这路不似去陆府的。” 陆怀安在旁边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要去四为楼,也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 四为楼?宁世远想了一下:“可是最近才开业的文楼?里面一副对联,表兄弟们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 “不叫文楼,是四为楼,还是我取的名字!” 宁世远诧异的看了他:“你与四为楼什么关系?里面那位声名鹊起的才女……难道是楚玉?!” 宁世远这么一提楚玉,陆怀安就想到昨日桥上见到的一幕,不知道二哥是怎么想的,他回去了也不敢多问,反而让平安不得多嘴。 宁芸娘道:“我们也不过刚来汴梁,哪里请楚这些,你若是想知道,不若亲去看,你今日不当值,正好与我们一同去。” 到了四为楼,正是热闹的时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有慷慨激昂的声音,或讨论,或争论,有理有据,气氛很是热烈。 几人刚进门,便看到里面布局与昨日全不一样,中间空出大量的空地,里面正有几人在理论,坐席挪到了左右两边,上面坐了不少书生打扮的,正在为自己支持的人鼓掌呐喊,精彩处高声喝彩。门的正对面,池映易当中坐着,笑意盈盈,旁边秀秀正在磨墨,池映易偶尔也拿笔写上几下。 楚玉与池芷蕾站在柜台上兴致勃勃地边看边低声聊天,旁边的秋燕见了陆言安几人,轻声与楚玉说了。 楚玉见状,与池芷蕾说了一声,走到门口行礼后道:“你们怎么来了?陆三爷,可有兴致进去讨论一番?陆大人在二楼雅间,楼上也可以观看,而且视线更好。” 陆怀安斗志昂扬:“那是当然,昨夜里我可是下过苦功夫,还与大哥商讨过的!”说罢就入了内圈,没一会就被反驳得无言以对。 见陆怀安走开,陆言安道:“我是许久没做学问了,大哥在楼上哪里?我去寻他。” 宁世远见陆言安俩人上了楼,动了下嘴唇想与楚玉说什么,见楚玉低着头,恭敬的样子,便只一颔首,跟着上去了。 直到酉初,人群才渐渐散去,有那意犹未尽的,就着兴致,让跑堂的磨了墨,挥洒一番。 四为楼的名声慢慢的传出去了。 第87章 浴佛节 四月初八,浴佛节,佛祖释迦牟尼的诞生日,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佛教节日之一。各大寺院都有浴佛斋会,布施香药糖水。 池芷蕾闹着要去相国寺凑热闹,池映易想着并不是很忙,便也由着她,一同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初到时,池映易警告的话起了作用,池父池母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波,在第二日打着答谢上京路上照顾池芷蕾的幌子,去了陆府。 只陆言安与宁芸娘在偏厅接待了二人,一路客套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俩人现在正在努力的想办法,想要拉拢攀扯上陆家,反倒对池芷蕾没那么上心,除了要求每天早晚必须请安外,便不再顾她了。 池芷蕾倒是想与池映易住在一起,奈何池映易心疼她来回的奔波,留下秋燕照顾她,每日里也接了她去四为楼。 今日的相国寺并不是赶集的时候,不过因着浴佛节的原因,又有善男信女,居士僧人布施结善缘,倒也不比赶集时候的人少。 楚玉并不是很喜欢凑热闹,她原本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在自己穿越到了千年之前后,心里也想着,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莫名的能量,能让她回到现代。 也不知道是不是浴佛节的原因,四为楼也有些冷清,楚玉寻思着相国寺也不是很远,走过去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当锻炼身体了。 楚玉与管事的说了一声,慢悠悠走到相国寺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浴佛仪式已近尾声,她站在大门外,跟着前来的民众跪拜,磕头,念佛经——虽然她并不会,只闭嘴听着。 等众人散了,该是要吃斋会的时候了,楚玉跟着人.流去了斋堂,那拥挤的人潮差点把她吓退了,又看到众信徒吃饭之前还要念一番经,她思考了两息的时间,还是直接走了。 人人都往里走,楚玉逆流而为,刚出了善堂的门口,就撞到了一个人,她忙抬头道歉,一看,正是前些日子在相国寺与她分了鸡血藤的男子。 那人也认出她了,笑着道:“小娘子也参加盛会了?” 楚玉忙往旁边让路:“本想着祈福,没成想人太多了,公子是要用斋饭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迟了人可就多了。” 那人笑着摇头:“我母亲礼佛,在居士林有专门的寮房,她刚从大殿过去,却是忘记了浴佛水,我正是去拿的。” 楚玉心想,这浴佛水,莫不是喝的吧,感觉不是很干净啊。又不好多嘴,只对那人福了一礼,便告辞了。 斋饭没得吃,好在相国寺外面还有一些卖吃食的,生意并不好,想来都是去里面了。楚玉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坐下来斯斯文文地吃了。 那店家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男的正在揉面,女的在旁边打下手,给他递一些东西,偶尔给他擦擦汗,看起来挺恩爱的。 午后楚玉又进了相国寺,反正都走了那么久的路,不多逛一会儿总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脚…… 下午寺庙里举行巡会和放生,结束后还有各民间艺人表演节目,楚玉听着旁边的人讨论下午的行程,一边也在暗暗思索着该要什么时候回去。 相国寺并没有放生池,若是要放生,需得走出寺院,去到汴河河边。 楚玉跟着走了一段路,觉着没意思,便要顺着路回去了,刚一转身,又遇到那人了…… 那人也是一愣,而后对楚玉道:“今日里能与小娘子遇着多次,想来也是有缘。” 楚玉微打量那人,长相并不出众,谈吐斯文有礼,身上衣服的料子看起来倒是不差,也不知是要礼佛的原因,打扮上比较朴素,浑身上下,除了头上带着的小冠,就是腰间的荷包了。 应当不是拐子吧! 楚玉微一打量便挪开了视线,她也懒得福礼,只颔首笑道:“公子是来放生的?可是已经好了?” 那人两手空空的,也不知是不是来凑热闹的。 寺里的众僧侣正站在河边念经,后面跟着的也低眉肃手,楚玉俩人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倒也不引人注目。 李端懿温和地笑笑,对楚玉打量的目光浑不在意:“小娘子若是要放生,寺门口有卖飞禽走兽的,最便宜的小鱼儿五文钱一条。” 楚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耸耸肩:“来不及了,等我买了来,这边业已结束了,况且,没有一颗向善的心,放生的再多,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李端懿惊讶了一瞬:“小娘子的心性,倒是通透。” 正谈话间,念经声停止了,善男信女迫不及待的把鱼啊乌龟啊放生到水里,听着噗通通的一片水声,楚玉转过身看着热闹拥挤的人群,忽然道:“你说,这放生的,能有多少能活下来?” 李端懿想来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大多都能活下来吧,等下还会投一些饵料的。” 楚玉回头笑看着他:“那便借公子吉言,望佛祖多保佑了。” 眼见放生就要结束了,楚玉敛袖对李端懿道:“既然放生好了,我也要回了,公子请。” 正当准备走的时候被李端懿叫住了:“小娘子且慢行,可否让我看一下你手上的手环?” 楚玉疑惑的举起手,她手上带的正是鸡血藤编制的手环,她上次与秀秀说了之后,秀秀用材料编了好几个,除了池映易那边的,也给了她两个。 楚玉并没有多少首饰,她也不怎么喜欢戴,秀秀手巧,这鸡血藤做的手环不说有没有药用价值,单单是这手艺就跟值得了。 楚玉褪了一个给他,李端懿拿了过来仔细看着:“这可是鸡血藤做的?用什么法子制的?不知道小娘子可否割爱,这戴在手上,对母亲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楚玉道:“这手环我业已领戴过了,怕是老夫人不喜,不若我将方法告诉你,你自己可以做了给她。”说罢直接把鸡血藤如何炮制,如何编织的说与给他。 李端懿听了后笑着道谢,见前面母亲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了,他忙对楚玉颔首道:“我乃李端懿,今日多谢小娘子了。”说罢忙赶上前去扶着自己母亲。 等楚玉回了四为楼,才发现手环少了一个,李端懿拿走后并没有还给她,想来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再加上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楚玉也只好就此算了。 第88章 大婚 直到掌灯时分,池映易几人才回来,四为楼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池芷蕾见女兄去忙了,便黏着柜台后方的楚玉:“你不知道,相国寺今天好热闹啊,我们还遇到了陆老夫人他们,嘿嘿,听说她已经给陆大人相了一个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婚。” 楚玉倒是没听人提及过这事,不过想想,陆老夫人对陆知安的婚事一直很是上心,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肯定会更加积极的。 池芷蕾见楚玉没搭理她,干脆凑到她耳边:“女兄今天在相国寺,还去求子了,本来我要跟着去的,她不让,还是与陆家二夫人一起进去的,若是女兄能求子得子,我肯定给相国寺送一个大猪头还愿!” 楚玉打算盘的手停顿了一下,池映易身体的具体情况她不是很清楚,但上次大夫已经断言了她寿数难长,调养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池芷蕾想来也不清楚池映易身体到底亏空成什么样子了,没人告诉她,楚玉也不欲多嘴,她还在那里畅想着池映易的孩子长得像谁,说不定能三年抱俩,一人像父亲,一人像母亲,多好。 孩子啊…… 胡不归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成婚的事,他是孤家寡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安排做决定,秀秀要陪在池映易身边,秋燕又跟着池芷蕾,好在池映易找了专门负责婚嫁之事的人,胡不归只揽个总,有拿不定主意的让人去问了池映易,倒也算的上是井井有条。 四月十五,胡不归与池映易成亲,秀秀与请来帮忙的人都去了胡宅,这边就留了个全福嬷嬷。 其他的东西都让人弄好了,就婚服,是池映易夜里就着灯火一针一线地缝的,她以前并没有做过这些,手工还比不上楚玉,质地良好的布料上,可以看到歪歪斜斜的走线,以及偶尔冒出来的线头。 吉时的时辰还算好,是午后的未时,池映易的父母坐在正堂上方,池父满脸愤愤,池母只沉着脸,也不吭声。 池映易在秋燕的搀扶下拜别了长辈,又让全福嬷嬷喂了上轿饭,却没有人来背她上轿。 池映易没有兄弟,按理这种情况应当由家族里的男性长辈来出面,可是池父正与她闹不痛快,乐得看她的笑话,又想让她低头求着自己,便坐在椅子上不出声。 池映易也不在意,拿着扇子就要转身自己走出去,池芷蕾满眼的怒火,又碍着今天是好日子不便生气,闭着眼睛喘了两口粗气,直接跑到池映易前面,背对着她道:“今天是女兄大喜的日子,以前女兄背了我那么多次,今天也该是做妹妹的送姐姐出门了!” 池映易沉默了片刻,笑着轻声道了声好,便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池映易比池芷蕾稍微高一些,趴在她身上,就像一只小猫叼着一只大老鼠。 楚玉看着池芷蕾费力往外走去,明明看起来很滑稽的画面,却莫名感到一丝的酸楚。 嫁妆并不多,勉勉强强凑了个三十二半抬,池家父母是半点东西都没有拿出来,倒是陆言安和宁芸娘送了一些布匹,池映易自己添了些首饰,池芷蕾也放了些银钱进去,还算看得过眼。 陆言安作为池映易的好友,在胡宅迎客,毕竟帮佣的人和下人是不能出面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是拿了一些喜糖散给了邻居和凑热闹的小孩子。 直到最后,婚礼快要接近尾声,陆知安才匆匆地前来,不过与胡不归说了几句吉祥话,留了东西就又走了! 新房里,俩人喝了合卺酒,胡不归仔细地看着池映易,他从未想过有今时今日,这些天虽然忙着,却总觉得是在梦里,池映易看着他傻傻的样子,虽然笑着,眼眶却红了…… 三朝回门,楚玉与池映易准备了不少的东西,等胡不归准备的烧猪切好,分送给了邻人,池父池母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也没个好脸色,兀自往正堂上方一坐,也不言语,好在胡不归也知道他们二人的德行,也不在意,规规矩矩地磕了头,改口唤了爹娘。 池母只拨弄着茶水不吭声,池父嘲讽道:“不敢当,这翅膀硬了,敢与自己的亲爹叫板,若是让娇贵的姑爷跪疼了,那我还得有好果子吃?!” 池映易扶了胡不归起来,转身对池父道:“我虽已成了亲,池家之事我也不会不管,既然已经搭上了陆家,在江宁也算有了靠山,若父亲能打理得当,就算没有池家的家产,也断然短缺不了的,至于芷蕾,我是要留在汴梁的,父亲母亲看看哪一日适合出发,便就回江宁吧,也免得离得太久,让小堂弟在祖父面前得了意,得不偿失了。” 池父气的摔了茶杯:“好好好,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竟是这般的嫌弃我的!你真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池母也在旁边皱眉:“你自己的事由自己做决断,芷蕾已经及笄,该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父母祖父还在世,做兄长的做主的。” 池芷蕾闻言紧张的往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的扯了回来。 池映易笑道:“这事父亲母亲就安心,我既是祖父大人调.教出来的,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琢磨出个一二的,你们若有心,便多努力生个真正的男丁,也免得摔盆的时候还要找小堂弟!” “你……!” 池映易也不理他们,问秋燕:“今儿个怎么没见着楚娘子?” 秋燕小心地看了一下池父,低着头道:“今日是爷回门的日子,楚娘子白日要去四为楼,晚间才得空整理给爷的东西,现在应当是在角院。” 池映易点点头:“这几日辛苦她了!” 楚玉辛苦倒是不觉得,就是有些“心”苦,昨日陆府派人送来了请柬,陆知安的婚事定在了四月的最后一天,四为楼三个人,两个已经脱单,留下一只单身狗,散发着无比的清香! 第89章 小石头 日子赶得太急,陆言安在晚上请安的时候听到陆知安月底成婚的消息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他用余光偷瞄了一下陆知安,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又看到上座兴高采烈地讨论一应事务的陆李氏,还是闭上了嘴。 “大哥!”请安结束后,陆言安紧赶了两步追上陆知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俩人前面有小厮打着灯笼照明,一路行来,到了抄手游廊,陆言安问道:“怎么就这么赶,三书六礼,这都是需要找好日子的,我们这般,对方可乐意?” 游廊两边安了栏杆,俩兄弟慢慢地走着,陆言安看着沉默的陆知安:“大哥……你若是不愿意……” 陆知安斥道:“胡言乱语什么,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人家娘子如何处世?!”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子:“对方父亲是龙图阁直学士,也算得上天子近臣,她本人也是温柔贤淑的,孀居几年,并没有子嗣,虽然年龄稍长,与我倒也正相合。” 陆言安停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低着头轻声道:“我一直以为……” “那便是你以为的,”陆知安抢断了他的话:“父亲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思文,我们三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深厚,能守望相助,吾心甚慰。”说罢提步就走。 陆言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觉得你要用你的婚姻来交换什么,陆家不需要用当家嫡子去换,难道我们一起合作努力不能把陆家维持壮大下去吗?况且这联姻下来的关系又能维系多久?人总逃不过利益二字,你看看宁家,唯一的嫡女就这么无踪无迹,当初不也是不敢去问曹家吗?最后曹家失了势,他们落井下石,不比别人少,大哥,你总该顺心而为的。” 陆知安转身,看着他,忽然笑了:“思文,在商场多年,你依然能如此豁达,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着这份心性,不为其他人事物而有所改变。” 陆言安怔怔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远,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陆府的请柬是陆管事送到四为楼的,楚玉与池映易各一份。 楚玉现在是穷得要啃土了,她大部分的银钱都投入到了四为楼,现在还没有回报,池映易成亲时,她添妆了一些首饰,现在陆知安的请柬到了,她还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呢。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博古斋买了一套头面。 真正到了四月底的正日子,楚玉看着内门来来往往的女眷,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的宾客大多都是官身,宜人安人孺人,好像就她和池映易两个白身。 这种场合,李姨娘是不能出席的,宁芸娘便跟在陆李氏身后,招待着各女眷,池映易言笑晏晏的与众妇人交谈,众人听她说话,官话里夹杂一些江宁口音,以为是陆家远道而来的族人,也不至于冷落了她,气氛还算不错。 吉时是酉时初刻,现在新郎正去迎人,内院里,众妇人三三两两的分散着在闲聊。 天气慢慢热了,院里胭脂水粉的香味夹杂在一起,又混合着花香,让楚玉有些昏昏欲睡。 为了不出糗,她干脆走到内院和正院中间的院子,今天是主人的喜事,仆役下人来来往往的,却让院子中间空了下来。 院子里开了些花,大部分都是她不认识的,她蹲下身用手拨弄着,忽然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 陆栩是被带到汴梁来了的,今日繁忙,莫不是乳娘忙着去了,忘记了他? 楚玉站起身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院子中间的假山是中空的,转过去一看,一个约么三两岁的小男孩正抹着眼泪,不是陆栩。 “怎么了?可是与娘亲走散了?姐姐带你去找好不好?”小男孩粉雕玉琢,穿着大红的衣服,看起来可爱极了,楚玉的怪阿姨属性就要破土而出了。 那小孩听到声音,用手背使劲擦了眼泪,昂首挺胸地对楚玉说:“我才没有哭鼻子,只是这里的灰太大了!”说完打了个哭嗝。 楚玉看着瞬间脸色暴红的小孩,强忍住笑:“那你可饿了?内院有好多美味的小点心,要不要尝尝?” 小孩警惕地望着她:“听你的口音,是陆府的下人?” 楚玉也不解释,往后退了几步笑眯眯地把手背在背后。 小男孩看着她,忽然转身从另外一头跑了。 “喂,你小心别摔了!”楚玉也不去追,只提醒了一下。 “小石头,你不乖哦,怎么到处跑,可让我好找!”忽然一个耳熟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表叔父!”小孩惊喜的叫了一声,跳到了李端懿的身上。 李端懿宠溺地拍拍他的背,看着他通红的脸:“这是怎么了?” “假山里的灰太大了!都弄到我眼睛里了,不信你问那边那个人!” 李端懿顺着小石头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了楚玉:“是你!” 楚玉笑笑:“是你家的小孩啊,挺可爱的。” 李端懿抱着小石头走到楚玉面前:“原来你是陆府的女眷。” 楚玉摆摆手:“我不是,我只是来做客的,嗯,陆大人是我东家,我在四为楼做事的。” 李端懿道:“你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四为楼掌柜?” 楚玉又尴尬的摆手:“我不是,就只是柜面吧。” 李端懿并不是很清楚柜面是什么意思,又不便多问,抱了小石头告辞后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楚玉道:“上次走得急,小娘子的手环还在我这里,不过今日没想着能遇到小娘子,放在了家里,小娘子既然在四为楼,等我回了,让人送到那里去。” 楚玉也想起了那串鸡血藤的手串,不在意地道:“若公子不嫌麻烦,得空了让人送到四为楼也就是了。” 李端懿点点头,抱着小石头走了,边走边轻声的与他说了什么。 楚玉见俩人走远了,想着自己也离开很久,不知道池映易会不会找自己,转身也进了内院。 宁世远从旁边立柱后走了出来,负手走到假山前,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第90章 父母 陆知安成亲之后,陆李氏空了时间下来,给四为楼找了个账房,楚玉看着人家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几下就把账面给理清楚了,倒是很是佩服。 四为楼已经上正轨,也不必每日往里投银钱,一天几次饭食点心的供应,红案白案味道也不差,平日里学术气氛也浓厚,倒引来了不少的文人.骚.客,还有一些想要结交有识之士的各类人,舍得花钱,四为楼虽算不得日进斗金,也是薄有盈余。 池映易成亲后带着秀秀去了胡宅,秋燕则一直跟着池芷蕾住在客栈,二进的宅子里,除了大武夫妇,就剩了楚玉一人。 宅子离四为楼不远也不近,每日里都是大武接送,不方便不说,路上还很浪费时间,楚玉想着等陆知安稍微闲了再与他提一下,搬到四为楼后面的小院子里。 四为楼里员工有男有女,有聪明伶俐的刚及笄的小姑娘,专门接待大户人家里的女眷,有几个年龄稍长的老妇人,洗衣服整理房间,住在四为楼的就有四个女性,楚玉住进来倒也不显眼。 五月初五,端午节,楚玉早早的在楼门外挂了菖蒲艾草,又把五色丝线编制的手绳带到手上,煮了粽子水团。 池芷蕾是个爱热闹的,早上刚到四为楼,与楚玉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池映易去了河边,池映易在离河不远的酒楼定了房间,看龙舟比赛的视线不错。楚玉并没有同去,人挨着人,太挤,她做好一系列事情后,就拿了纸笔铺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忽然外面传来哭天抢地的嚎啕声,她手一抖,斜斜地划了一笔,在黑白分明的纸张上分外刺眼。 她干脆地收了笔,用湿毛巾擦干净手,出去询问的人一脸不知所措地跑到她身边低声道:“楚娘子,外边有一对老夫妇,说是你的父母,正在门口大闹,你看……?” 父母?楚玉动作停顿下来,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才十来岁,是被人牙子卖给向文书,签了卖身契的,这过了这么多年,跑来找人是怎么回事?她到汴梁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径直找到了四为楼? 她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胧月呢?让她过来一下。” 楚玉带着胧月出了门,街上行人并不多,也许是去看龙舟了,四为楼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中间围着一对老夫妇。 俩人看起来似是穷苦出身,泛黄粗糙的肌肤,粗麻的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那女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说着官话并无半点口音,嗓音震天响,说到激动处,还捶胸顿足一番,男的肩膀上挎了个包袱,一脸愁苦模样的站在旁边,偶尔配合着哀叹一声。 楚玉看了一会儿,对胧月使了个眼色,胧月上前对女人道:“何事在四为楼门口喧哗?”胧月是汴梁人,说的自是官话。 那女人听了声音,用袖子囫囵擦了擦脸,抬头惊喜地看着一身轻纱罗裙的胧月,似是不敢置信地向她走了两步:“我是你的母亲的啊,玉儿!” 胧月往后退了一步,那女人似乎是很伤心:“你小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去,我们找你找得好苦!都怪我当时去地里做活,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罪,都是为娘的不好!” 男人也似是想起了伤心往事,用手捂住脸哀哀叹着。 胧月道:“听你们口音,似是京城不远的人,可是楚玉是江宁府人士,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呢?” 周围有妇人插嘴:“做父母的寻子这么些年,各地口音应当都是会一些的,也或许是知道你在京城,特特寻了过来,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容易啊!” 楚玉打量着说话的人,约么三十多岁,头上裹着青色的头巾,挎着买菜用的篮子,与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胧月对周围的人福身道:“这身生父母寻来,是大事,若是认错了人,枉叫了他人为父母,那我亲生爹娘又该是如何的心痛!” 那妇人也不说话只是哭,悲痛欲绝地哭声让周围围观的人都于心不忍:“小娘子,这父母寻了来,看这痛苦的样子,又哪里能弄错的。” 那男人把包裹抱在胸前,语气沉重地道:“玉儿,你这张脸我就错认不了,与你姑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怜她小时候最疼你,你被拐走后大病一场,不久就去了,走之前嘴里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啊!” 胧月不动声色地往楚玉那里看了一眼,楚玉走上前扶着她:“既然是楚娘子的父母寻了来,不管怎么着,让他们进去休息一番,再做打算罢!” 胧月点点头:“两位老人家远道而来,想来一路艰辛,不如先进屋吧,正好今天端午节,刚做好的粽子,还烫乎着呢。” 那俩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清脆的哎了一声,跟在胧月和楚玉身后进去了。 俩人进了四为楼,看着四周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华丽而不失清雅,心里有些打突,互相搀扶着的手紧了紧,跟在胧月和楚玉后面,被带到了里面厨房边的杂物间。 刚进去,胧月就对站在门口的楚玉福身道:“楚娘子,这俩人怎么处置?” 楚玉看着大惊失色的俩人道:“今日是端午,先送几个粽子进来吧,等池掌柜回来了,再问问她,让人警醒着点,别出了岔子让人跑了!” 胧月道了声是,楚玉也不理那俩人,走出去后把门反锁了。 等悉悉索索的锁门声传来,那俩人才反应过来,扑到门边,边拍门边大喊:“玉儿,我们是你的爹娘啊,方才是我们认错了,这么多年不见,你也与小时不同,可你怎么能把你自己的亲爹亲娘关起来呢?!” 楚玉站在门口冷冷地对那二人道:“我不知是谁让你们来,演了这么一场破绽百出的戏,你们若再吵闹,我便让人割了你们的舌头,给汴水河里的鱼儿添一道菜!” 她声音并不大,却让里面的俩人听得清清楚楚,闻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惶恐不安,却真的不敢再哭闹了。 第91章 挣钱难 池映易几人过了午后才回来,楚玉正在坐席上写字,端正的坐姿,挺直的腰背,一笔一划慢慢地勾勒。 池芷蕾的父母这些天一直在想着法子,要与汴梁各上层的人士打交道,颇有些顾不得她。上次陆知安成亲,池映易没有带着他们同去,发了不小的火,那可是好不容易能融入官场的机会,哪怕只是进去走一圈,回了江宁也能扯了虎皮做大旗,说是与哪位哪位大官人说过话的。 池映易刚进门,胧月就迎了上去,池芷蕾见她们似乎有话说,便走到楚玉旁边,看她写字。 楚玉心情很烦躁,很多事情想不通,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又是谁想搞的这么一出,是针对她还是只是拿她当个出口,拿捏后面的池映易和陆知安?可是若稍微做一番调查,也知道她是从江宁来的,不会弄出两个说着汴梁官话的人来。 池映易听了胧月的禀告,点点头表示知道,让她先下去,自己走到楚玉对面坐下。 楚玉心无旁骛地写满一页纸,心情总算是舒缓了一些,放下笔后把墨迹吹干:“你都知道了?要先去见一下人吗?” 池映易接过她的纸,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拙劣,不过横平竖直,倒也不错了:“不了,先前遇到了陆大人,带着新夫人,说是要让伙计们认识一下,等下就过来,等他到了再说吧。” 池芷蕾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也不多话,安静的在旁边听着。 池映易放下纸:“倒是很少见你有这么烦心的时候。” 楚玉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既然是要见新夫人,我去洗漱一番,再让众人准备一下,总得留个好印象。” 池映易点点头,池芷蕾见楚玉走远了才坐到方才楚玉的位置上:“她这是怎么了?好严肃的样子,怪怪的。” 池映易轻轻拍着她的手:“我观她心性不错,心机也不重,做个朋友是很好的。” 池芷蕾笑着点点头,往池映易那边挪了一下:“女兄,你要不要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现在感觉都有些太挤了,等我过去了,肯定都住不下了……” 陆知安的新夫人姓叶,约么二十四五,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站在陆李氏身边抿嘴笑着,微倾着身子听她说话,看起来很是娴雅。 四为楼各人都上前见面行礼,她也一一的回应,送了红封。 四为楼的管事凑到陆知安耳边说了什么,陆知安抬眼看着楚玉,又对那人点点头,让他下去了。 这时见面礼已经完成,陆知安对陆李氏道:“这些天事多忙乱,,四为楼的事都没管,你们先坐一会儿,用些点心,我与掌柜的商议一番。” 又对陆叶氏点点头,起身向二楼雅间走去。 几人在雅间落座,留了陆管事和秀秀添茶倒水,陆知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业已知晓,那人群里搅混水的也已经寻到了地方,你暂且安心。” 楚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二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陆知安摩挲着茶杯壁:“我先带回去,详情等问了他们,我再与你说。” 楚玉抿紧嘴点点头,又对陆知安说:“陆大人,池掌柜成亲后搬离了出去,那宅子里人少,我想搬到四为楼后间的小院子里,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不用来回折腾。” 陆知安手指停了下来:“可是下人有什么怠慢的地方?” 楚玉摇头:“不过是想躲懒。” “四为楼人来人往,略为复杂,你住着也不妥当,若是觉着冷清了,我让唐英去陪你,以后她就跟在你身边了!” 楚玉张了张嘴,看着陆知安不容置疑的样子,也只能住嘴了。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四为楼里的事情,就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几人下去,又与陆李氏和陆叶氏笑谈了一番,等用了晚膳方才离开。 四为楼上板(关门)时间是二更初刻,自有留住在四为楼的管事处理,楚玉对前来接她的大武道:“我与池掌柜有事相商,等下坐她的马车回去,你先行回了吧。” 大武点点头,架着马车走了,池映易邀请她上了马车,把池芷蕾送回客栈后又让胡不归把马车驶向宅子的方向。 “怎么了?可是因着今日的事坏了心情?” 楚玉叹口气:“那倒不是,只是想与池掌柜借点银钱。” “哦?可是缺钱了?要多少?我身上带的银钱不多,明日里带到四为楼给你。” 楚玉用手撑着脑袋,一手撩起车帘看着黑漆漆的外面,听着远处传来军巡辅巡逻的声音,半晌后才把车帘放下:“前些日子,官家不是发了榜,免了一些地方的夏税,我想着,或许能做点买卖,从中赚些银钱。” 池映易一点就透:“你想收了农人手里的布匹,开个布庄?” 楚玉摇摇头:“开布庄投入太多,要店面,要绣娘,还要一年四时的去乡下收材料,我不过是想趁着今年的时机,挣点快钱,倒.买倒.卖。” “你想从农人那里收了布匹,再专卖给布料商行?” 楚玉嗯了一声:“我想过了,现在四处都在闹天灾,桑树啊麻杆之类的不多,布匹的数量肯定也会相应减少,可原先为了缴税,各家各户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收进来价格会便宜很多,而布庄原来进货的地方受天灾的影响,产出并不会多,虽然现在有存货,可过了几个月,各布庄的布匹存量也差不多见底了,又到要过年的时候,布料价格肯定会上涨。” “你能想到的,布庄里的商贾肯定也会想到,更何况他们比你熟悉附近的地方,又能顺畅的交流,我不觉得你会比他们更有优势。” 楚玉一愣,其他不计,交流确实是个麻烦,她只想着从中打个时间差挣些差价,却没想着这时候语言不通,进了村,容易被人当成拐子打一顿。 池映易又道:“现在能有多余钱来置办衣服的,大多是有钱人,”她凑近楚玉耳边轻声道:“官家有意下旨,禁民间织锦绣为服。” 楚玉转头诧异地问:“你……这消息可靠?” 池映易点点头:“到四为楼里的,也不只是那些附庸风雅之人,总有些能比别人先得到消息的。” 等楚玉下了马车进了房,躺在西厢房的床上,心里却越发坚定了要努力挣钱的信念,等再有诸如今日之类的事发生时,不会只是心里愤怒,而要有反击之力! 第92章 分别 第二天早上,楚玉起床,走到院子里,防火缸里的荷花小小的,已经开了几朵,颤颤巍巍的立在里面,看起来让人心生怜爱,楚玉用手拨弄了几下,早晨的露珠从荷叶上滑下去,在水中泛起一点涟漪。 楚玉微微一笑,心情颇好,又去看了葡萄,已经结了不少翠绿的果实,顺着搭好的竹竿,隔出了一片阴凉处。楚玉伸手摘了一颗,随便剥了皮塞.进嘴里,又酸又涩,看来要做葡萄酒还需要一段时间,有了去年自酿的经验,今年想来更简单了。 她拾掇好后便出了门,门外大武会架着马车等着,送她去四为楼。她刚出门,就看到大武局促地站在马车旁,旁边是穿着劲服束着发的唐英,唐英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装扮的男人,比她略高一些,看起来年龄差不多,表情却比她和善多了。 “楚娘子安,在下郭蒙,与内人唐英,奉陆爷的命令护卫楚娘子。” 楚玉颔首致意:“劳烦二位了,这么早过来,可曾用了朝食?” 郭蒙爽朗一笑:“都说四为楼早上的糕点不错,今日可是空着肚子,要去吃个饱的。” 楚玉笑道:“那我们得赶紧的,去迟了恐就被那些饕餮吃完了。” 郭蒙性子豪爽不拘小节,脸上有浅浅的笑纹,看起来是个常笑的,坐在车辕上与大武聊天,楚玉在里面都能听到他不时传来的笑声。 与开心的人在一起,心情也会不自觉的开心起来呢。 四为楼上午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楚玉又拿了本杂文在坐席上看着,陆言安刚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伸出扇子轻轻在书面上点了一下:“如此上进,我可是打扰你了?” 楚玉一抬头,笑着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宁芸娘呢,没跟你一起啊?” 陆言安嗯了一句:“明日里我们就要启程回江宁了,她舍不得栩儿,现在正抱着他不肯撒手,我想着怎么也要亲自与你说一声的。” 楚玉合上书:“都已经五月了,该是你忙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我好给你准备些特产。” 陆言安坐到她对面,让人上了一壶茶:“前段时间忙着大哥的亲事,都没有时间与你好好聊聊,那些东西自有母亲他们准备,你也无需多操心,再说了,就你那点身家,又投了四为楼,差不多也见底了。” 楚玉问他:“明日里什么时辰出发?从陈州门出去吗?” 陆言安点头道:“母亲让人算了一下,说是巳时初是吉时,由陈州门出发。” 楚玉有些即将离别的惆怅和伤感,想要叮嘱一番,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言安看她的样子,反而笑了:“汴梁离江宁也不远,若是快马,半月也能有一个来回了,况且父亲母亲都在这里,还有小栩儿,年前我应当是要过来的。” 楚玉点点头,想了还是叮嘱了一番:“陆大人入了京,明面上是更进了一层,可江宁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也得当心,与宁芸娘互相倚靠,万事小心为上……” 陆言安用手握了茶杯,垂着眼睛没说话,沉默半晌才问楚玉:“你……与芸娘是不是有什么疙瘩?” 楚玉心一惊,面上却不显:“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陆言安语气依旧淡淡的:“楚玉,或许你自己都没发觉,你以前叫芸娘是叫名字的,可是现在你都是连名带姓的,总是有些生疏了。” 原来是这样,楚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过是个称呼罢了,这便是个人的习惯,你看我与你认识这么久了,不也是连名带姓的叫你的?” “我与你相识已久,一直把你当哥哥看的,自是希望你夫妻和顺,万事皆安。” 陆言安啜了一口茶,茶水有些凉了,他也不在意:“你可还想去某城?若是初心不改,我与大哥说一声,让人送你去。” 楚玉闻言一笑:“你可是为了这事与陆大人闹了?当初虽是不情愿到的汴梁,都说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看来,陆大人对我的安排还不错,你也安心。” “嗯。”陆言安放下杯子,看着楚玉正色道:“你说你拿我当做哥哥,那当哥哥的就多句嘴,你年龄也不小了,何时能寻觅良人?” 楚玉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铺垫了这么多,难不成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 陆言安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怎么样,被我骗了吧!” 楚玉气得抢过他的扇子就要敲他:“我都在伤离别了,你居然是在逗我的!” 陆言安笑嘻嘻的:“我既是逗你,也是真为你着想啊,等你成亲,若是不给我请柬,我就把你新房给拆了。” 楚玉哼笑一声:“等我成亲的前一日再给你请柬,让你用飞的都来不及!” 俩人又说笑了几句,陆言安就告辞了:“芸娘是没心思整理东西了,我得回去看着下人收拾,免得落了什么,路上麻烦。” 楚玉把陆言安送到门口,看着他走远,想了想,与管事的说了一声,带着唐英去了大相国寺。 今日正是相国寺赶集的日子,人头攒动,楚玉逛了半晌,也没看中什么物美价廉的东西,便往更里面去,最后也只买了一根发带,一个折扇。 第二日,楚玉一早的起来了,小甜水巷里有一家卖糕点的,出的荷叶饼销量非常不错,去晚了都买不到。 她匆匆的买了东西,让店家用荷叶包了,又赶到陈州门,等了一会,陆府的马车才慢悠悠地出了城门。 送行的是陆知安与陆李氏。 陆李氏拉着陆言安的手,仔细地叮嘱着,满满的依依不舍。 陆知安见到楚玉也不意外,只与她颔首。 楚玉上前给陆李氏福了一礼,又把包好的东西递给宁芸娘身后的嬷嬷:“一路顺遂。” 宁芸娘含蓄地笑道:“你有心了。” 楚玉微一点头,便退到一边。 池家的马车也驶了出来,池父池母下了马车与陆知安寒暄,池映易走过来对陆言安道:“思文,这一路麻烦你了。” 李姨娘看了看天色与陆李氏说了一句,陆李氏便赶着让他们出发:“大师选的好时辰,紧赶着,路上小心。” 陆言安点点头上了马车,一行人终是越走越远了。 第93章 桃子 池映易要把池芷蕾带回胡宅,去了客栈收拾行礼,陆知安把陆李氏送回去后还要去衙门,楚玉坐在去四为楼的马车上有些影只形单的意味。 刚与陆言安分别,她心里还有些怅然,坐在马车上提不起精神,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陆府与宁芸娘酿葡萄酒,还说要教陆言安在桃子上印字呢,这一年过去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等一下,桃子上印字,她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呢。 官家的生日是四月十四,“乾元节”,当时各官员还休衙了三天,普天同庆,只是正值池映易成亲,楚玉并没有多加关注,而五月底,是官家的养母,杨太后的五十圣寿。(杨太后生日是瞎编的。) 官家是被杨太后抚养长大的,其关系比刘太后更亲近,她的五十圣寿,想必声势更加浩大。 寿桃寿桃,如果能在桃子上面晒个寿字,那不是很契合吗? 到了四为楼,楚玉又翻出纸笔,边想边写。 首先要解决的是桃树,要寻找品种优长相好的,不然歪瓜裂枣的也不敢上贡。 还有内容,平安吉祥,福寿安康,万寿无疆等等,还可以画一些图画,《核舟记》能自成一世界,桃子上也可以。 至于字画,倒是不愁,她见过池映易的飞白书,浓淡得宜,很是美观,也曾见过陆知安画的茶梅,惟妙惟肖。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午,池映易带了池芷蕾进来,没看到楚玉,便问了一声,管事的回道:“楚娘子一来,就拿着笔墨纸砚去了二楼,到现在还没下来。” 四为楼正是热闹的时候,池映易一边与熟客打招呼,一边问:“那她可曾用过饭了?” “并没有,因着原来吩咐过,无要事不得去‘清平乐’打扰,便没敢问。” 四为楼二楼雅间的名称是以词牌名命名的,清平乐正是自留的雅间。 “在‘清平乐’?她一个人?”池映易停下脚步问管事,楚玉平日里若是要练字都是在楼下,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主意? “是的,也没要什么吃的,就吩咐胧月送了点茶水进去。” “嗯。”池映易点点头:“我带了一包卤菜,你拿去厨房装盘,再弄几碟清淡的小菜,一壶热水,等下送上去。” “女兄,我可以一起去吗?”池芷蕾在旁边问,她也没进去过呢。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能会失望的。” 秀秀敲了门,听到里面楚玉喊了声请进,她推开门后退到了一边。 池芷蕾好奇地走了进去,进门是一扇很常见的四开屏风,拐过去,正中是一张圆桌,楚玉正在写着什么,左边靠墙放着几张太师椅和圆凳,右边整边是一个半人高的柜子,有很多的抽屉格,像药房里的药柜一般。 没有半点的装饰。 楚玉写下最后一笔,满意地吁了口气,才放下笔对她们道:“都收拾好了?” 池映易走到她身边:“就是一些的衣服,拿过去也就是了。”又接过楚玉递给她的纸张看了起来。 “我都说了自己去拿就好了,女兄不放心,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秀秀挪了几张椅子到桌子边,池芷蕾挑了个位置坐下。 池映易几下看完了,轻声问楚玉:“你这是打算……给太后的寿礼?” 楚玉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手:“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嘿,独一份,肯定显眼。” “是挺有意思的,你那里有一个人,是叫郭蒙吧,让他带句话给陆大人,请他下了衙过来一趟吧,这事好好运作一番,说不得四为楼能入了官家的眼,更上一层楼。” 楚玉放下布巾喝了口茶:“等吃过饭再去吧,也不急于一时。” 池映易又看了一遍,最后放下纸对楚玉道:“这准备的东西有点多,时间又有些紧,明日里就须得把这些字画准备好,下午我先写一些裁剪出来,等晚间陆大人来了,我们再商讨一番。” 正这时,外间有人敲门,秀秀开了门,正是拿了食物上来的胡不归,后面跟着郭蒙和唐英。 “巧了,正想着找你们呢。”楚玉见了几人,笑着对他们说。 郭蒙依旧笑嘻嘻的:“在院子里的时候见了胡大哥,比划了两下,发现是有真本事的,又闻到那卤肉的味道,便厚着脸皮来了,几位娘子莫怪。” 池映易让秋燕秀秀搬了凳子到桌边,又让众人落座道:“子青在家里也是闲着,性子也有些闷,若郭兄不嫌弃,望能多与他相交。” 楚玉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放进柜子里,对坐在胡不归与唐英中间的郭蒙道:“歇了晌郭护卫可有空,想让你与陆大人传句话,让他下了衙过来一下,有事相商。” 郭蒙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笑着道:“也不用歇晌了,用过饭我便过去吧,正好消消食,等回来再与胡兄切磋一下,难得遇得上这么志趣相投的朋友。”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怎么看你们俩都不像是志趣相投的样子啊! 陆知安听了郭蒙的话,有些疑惑,前日端午的时候才商量了四为楼下一旬的运作,今天找他,是有要事? 他对郭蒙道:“你去回了他们,说我下了衙就过去。”见郭蒙走了,又与随身的小厮道:“你回去与母亲说,我晚间有事,晚些回去,若是迟了请安,让她别生气,明日里再赔罪。” 小厮复述了一遍,见他点了头,才一溜烟地回去陆府报信去了。 等陆知安被迎进了‘清平乐’,看见里面一团的热闹,池映易端正地坐着,前面铺了一堆的纸,正提笔写字,旁边几个小娘子手里拿着的……是剪子? 几人见了他起身行了礼,池映易也放下笔,让池芷蕾几人出去了。 陆管事给他沏了茶后退到屏风外边,陆知安接过楚玉递给他的纸张翻看起来。 上面是下午楚玉与池映易相谈后写的,比之前的更详尽,当然,池映易的字也更好看。 陆知安仔细地看着,末了对楚玉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嗯,想让陆大人找一片桃林,最好是向阳的,这样出来的效果比较好,更好看。” “陆府里面倒有几棵桃树,桃花开的倒是茂密,桃子的品相并不怎么好,我回去让人寻一番,明日让人告诉你,再让郭蒙和唐英带你去吧。” “好!桃子的味道怎么样不论,只外表要大要好看,等找到了,还得让人守着,一来别让人知晓后学了去,二来也要小心虫子和鸟雀。” 池映易也说了:“明日我去寻了好木匠,让人用桃木雕一个寿桃的模样出来,用做捧盒。” 陆知安又看了池映易写的字,提了笔几下画了一副仙人祝寿图,又画了龟鹤松柏之类的。 楚玉拿起来看了,又突发奇想:“我们不如把这些花框在镂空的‘寿’字里面,那样更有意思!” 这样就需要更细致的手艺,池映易干脆让四为楼几个手巧的小娘子来帮忙,反正她们也不知道弄好后是做什么的。 陆知安端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板直的身形忽然就松懈了一些。 第94章 山寺 陆知安下了马车进了府,陆李氏身边的嬷嬷正守在角门边,见了陆知安,福礼笑道:“老太太还没休息呢,让我在这等着大爷,大爷既回来了,我便回禀了去,也让老太太能睡个舒爽觉。” 陆知安嗯了一声便回了东跨院,陆叶氏的陪嫁丫鬟守在门口,见了陆知安行了一礼:“姑奶奶已经入睡了,小厨房里温着粥,姑爷可要用一些?” 陆知安径直去了书房:“不用了,你去歇着吧。” 那丫鬟目送陆知安离开,开了门进去低声道:“姑奶奶,姑爷已经去了书房。” 陆叶氏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他可曾说了什么不曾?” 丫鬟垂着头道:“未有。” “唔,知道了,下去吧。” 这时节桃花已经谢了,正是桃子长成的时候,陆知安第二天就找到了一处桃林。 汴梁城外三十余里有一座村子,顺着山脚的村子往山上行约一个半时辰,有一座废弃的寺院,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一行四人跟在引路人的身后,楚玉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看着一身挂着东西还悠闲自得的郭蒙俩人,摆摆手:“我……我要休……休息一下,你们……走得太快了。” 那引路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带着草帽,披着蓑衣,脚上踩着草鞋,一脸的风霜:“小娘子是金贵人,这山路难行,只是越歇着越觉着累,前面也不远,再几步路就到了。” 楚玉喘了两下直起身:“那就接着走吧,到地方了再说。”她以前在上水村也是经常爬山的,久了没运动,身体素质跟不上,连秀秀都比不过。 等拐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平坦的土地,一片杂草中淹没着一座破败的寺院。 几人顺着石子小路钻了进去,整个寺院也不过四间房,围成了一个四合院的样子。 前面是大雄宝殿,佛祖像上积满了灰,供桌上空空荡荡,几个蒲团横七竖八的放着。 从两边进去是一个小院子,左边是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土灶,灶台上有几张灰扑扑的抹布,墙边立着一些农具。 旁边是两间寮房,里面除了通铺外什么也没有。 楚玉抬头看了看漏光的屋顶,以及随处可见的蜘蛛网,一脸沉重地道:“这打扫任务任重道远啊!” 粗粗扫过一眼,几人又往外走去。 出了寺院,往后山再行走几步,就是一片桃林。 二三十颗桃树接连在一起,枝繁叶茂,虽然桃花已经谢了,满树挂着的青涩毛桃也让人口齿生津。 楚玉在桃林里穿梭,不时停下翻看一番,最后不得不赞叹陆知安的能力,那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么个偏僻的地方的。 有的果实刚挂上,才拇指头般大,有的已经接近成熟,比拳头略小一些,楚玉打量了一番,对几人道:“这里还是比较合适的,只是桃树要修枝,太密集了不好弄,需要一些砍.刀剪子之类的。” 郭蒙道:“先回寺庙查看一下可有可用的东西,其他需得下山添置的,我走的快,马车又在山下村子里,我骑马回城一趟吧。” “好,先看看需要什么东西,写个单子一起买了吧,也省的来回折腾。” 几人又回了寺院,楚玉在厨房里翻看了一下,水缸要洗一下,里面绿油油的都是青苔,水桶水盆脏是脏了一些,倒都还能用,这些都不必再添置,最主要的是一些锅碗瓢盆,因为山上温度较低,还得需要一些单被…… 楚玉刚整理了思路,就看到唐英在引路人的带领下去后山提了一桶水。 楚玉随意擦了擦布满灰尘的供桌,用水磨了墨,写下需要的东西,这么一理下来,需要的还不少。 郭蒙拿了清单就与引路人走了,寺庙里留下三个女子,楚玉拿了一张抹布:“我先把两间寮房收拾了,不然晚上就得露宿在星空下了。” 秀秀也拿了一张:“那我先把佛祖像清理一下吧,阿弥陀佛。” 唐英提了一把锄头去了外边除草,天色热起来,山里多蛇虫鼠蚁,野草里面估计不少。 各自分工,等晚间郭蒙回来时,整个寺庙已经大变样了。 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郭蒙是用了挑子挑上来的,又分门别类地放好,几人囫囵地吃了饭休息了。 休息之前,唐英拿了一些药粉围着寺院撒了一圈,楚玉闻了一下,里面估计有些雄黄之类的,很是呛人。 郭蒙一手拿了火把一手拿了棍子,出去巡视了一番,最后紧紧地抵了门,又叮嘱了唐英一番,才各自歇着去了。 楚玉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疲惫了,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寮房里是通铺,楚玉躺在最里边,屋顶破了几个洞,有星光从中透出,看来明天要修整一下屋顶,不然下雨就麻烦了。 中间的秀秀翻了个身面对她轻声道:“楚娘子还没入睡?” 楚玉正枕着手臂想事情,闻言扭过头问她:“怎么,想家了睡不着?” 秀秀嗯了一声:“自从姐姐去了后,我就没有离开过爷的身边,现在冷不丁的,总想着她。” “那她们估计也挂念着你,等过两天这里的事了了,让唐娘子他们送你回去。” “我走了,你们这里也没个使唤人了。” “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三个人已经够了,到时候估计我也是整天在这里闲看云起云落~” “哦。”秀秀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仰躺着:“楚娘子你懂得真多啊,我要是能跟你一样,爷就能轻松很多。” 楚玉道:“不过是一些小聪明,你有你的长处,就比如我手上的手串,又好看又合适,让我来弄的话,估计丑的不能直视。” 秀秀噗的笑出了声,又顾忌睡在最外边的唐英,忙捂住了嘴:“端午节后我绣了一朵莲花的手帕,等回去了给你,你那张,总该换了。” 就这么闲聊了几句,楚玉的睡意慢慢来了,秀秀也打了个呵欠,含糊地说了一句入睡了。 第95章 做事 第二天早上刚起身,楚玉感觉两条腿涨疼的厉害,明白这是一时运动过量引起的,轻轻揉捏了几下也就不管了。 众人都已经起床了,唐英挑了水,郭蒙在找柴火,秀秀在厨房里,楚玉颇觉得不好意思,忙上去帮忙。 晨曦微露的时候,楚玉拿着斧头跟在唐英的身后去了桃林,郭蒙把寺院屋顶的瓦片重新拾整,秀秀还在归置昨日带上来的东西。 桃树看起来长了很多年了,粗壮得很,株距也不近,只是一直没人打理,显得杂乱无序,楚玉狠狠的一斧头下去……卡住了。 她使劲掰扯,桃枝就像与她作对般,分毫未动。 她干脆抵了一脚在树上,把斧柄往上拉,还是不行。 唐英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斧头轻轻一撅,就拉出来了,轻松简单。 楚玉:…… 唐英一手提了斧头问她:“要砍哪里?” 楚玉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用手指了刚才的地方。 就这么俩人合作,没一会,大致的树枝就弄好了,剩下的细枝需要慢慢寻找,用剪刀把太茂盛的剪掉,才能让桃子接触到更多的阳光。 全部的桃树修剪好,已经将近正午了,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秀秀来叫了几人吃饭。 郭蒙已经将屋顶修整好了,将砍下来的树枝拖到院子里晒着。 等上了桌子,楚玉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里是寺庙,哪怕没了僧人,他们这些天都得吃素。 呃,找个空下来的时间下山去打牙祭吧。 吃好后也顾不得歇晌,几人拿了东西就往后山去了。 池映易一共写了两百多副字画,小小的,一半直接是太阳晒的,一半是直接贴字的。 没费什么功夫就弄好了。楚玉又查看了一番,最后才放松地吁了口气。 现在就防着虫蛀和鸟啄了。 楚玉看天色并没有完全沉下去,向唐英借了把小刀,找了些桃胶,小心翼翼地割了下来。 整片桃林找完了也没多少,楚玉拿了一只碗装好。 秀秀看着楚玉手中的不明物体,或粉红,或淡黄,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 楚玉让她端着:“这个回去用水泡软,然后炖银耳莲子红枣什么的,对池掌柜的身体有好处。” 秀秀一听,忙用手绢小心翼翼的装了,再放进怀里:“这是什么东西啊?” “桃胶,又叫桃花泪,名字好听吧,美容养颜,对女人挺有好处的,一次放几颗就够了。” “嗯!”秀秀重重点了一下头。 第二日,楚玉让秀秀收拾收拾东西,送她回去了。 楚玉站在院子外,看着郭蒙与秀秀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把锄头抗在肩膀上,哼着小曲儿去了桃林,她还得除草松土施肥呢。 晚上郭蒙上山,居然带了一些香烛之类的,好歹借住了别人的地盘,几人也是诚心实意地拜了拜。 入夜,陆知安的书房。 “宁世远,怎么会是他?”陆知安得了消息后觉得奇怪,宁世远没有必要与他们作对,怎么调查的结果,居然这么出乎意料。 “据现在所得知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指向了他,但他后面有没有其他的人,还没弄清楚,因着二爷的原因,便想着先禀了爷。”陆管事站在书桌前,恭敬的回道。 “或许是有人故意扰乱,宁世远知晓楚玉是江宁人氏,不会找两个汴梁口音的,再查!” “是!”陆管事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爷明天休衙,是去四为楼还是……?” 陆知安沉默了一下方回道:“因着成亲事忙,我也许久没参加四为楼的盛会了,明日去那边吧,你准备一下。” 陆管事应声后走出去关了门,陆知安看着跳跃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秀秀回去没几天,池映易就上山一日游了。 寺庙案桌上,香炉里佛香袅绕,四周被打理得很整洁,虽然还是能看出原来破败的模样,却多了丝人间烟火气。 池映易在寺院后山见到了上聊天的几人。 准确地说,是楚玉和郭蒙在聊天,唐英在旁边喝茶。 地上铺了一层草编的席子,上面一张茶几,几人坐在蒲团上悠闲自得。 听到脚步声,唐英把茶杯一放,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郭蒙也微微侧了身,浑身绷紧。 池映易见到看似悠然自得的几人,笑道:“你们倒是闲情逸致,这山里清幽静谧,倒是个好地方。” 楚玉听到声音惊喜的望了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这里离京城可不近呢。” “子青啊,上次与郭兄切磋了几下,似是入了魔一般,破天荒的问了我几次,又想着不知你们在此地过得可习惯,便上来一探,现在看来,还真是舒心。” 楚玉起身把蒲团给了池映易,又对池芷蕾道:“你先将就坐席,我去找点蒲草,他们俩特别厉害,几下就可以编出来。” 池映易这次来,带了胡不归、池芷蕾、秀秀和秋燕。 周围很多干枯的野草,郭蒙带着胡不归拿了蒲团坐在旁边苦哈哈的边说话边做事,讲的大多也是跟武学有关的。 秀秀与秋燕去烧水泡茶了,几人围着茶几坐下,楚玉问池映易:“近来可好,天气渐热,若是难受了,就找个地方避暑,那些冰的你也尽量少用一些。” 池映易笑着点头:“孙大夫也说了,这些日子也一直都吃着药,四为楼前后通风,四角放了冰盆,热不了。” 池芷蕾正在桃林里四处闲逛,看着挂着纸袋或贴着纸的果实,一边啧啧称奇,想伸手去摸又不敢,只悻悻然放下,最后还是回到池映易身边。 “对了,池掌柜,那个装寿桃的木盒做了吗?” 池映易道:“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上漆了,上面刻了仙人祝寿,雕工还不错。” “嗯,时间只剩半个多月了,这里我盯着点,楼里就全靠着你们了。” 池映易拍拍她的手:“这里虽说是清静,可也清苦,等这里结束了,请你们上樊楼去!” 樊楼啊,相当于后世的七星级酒店了,据说在楼上还能看到皇宫里的景象,还真是有点向往呢。 第96章 蜂巢 池映易等人没有久留,过了晌午与楚玉又闲聊了一会就回了,胡不归与郭蒙切磋了一场,最后结果看起来势均力敌。 山上的日子颇为无聊,每日里除了日常事务外,就是在桃林里待着,除除虫,再驱赶一下小鸟,楚玉用干草扎了一个稻草人,也不知是太丑了还是怎么着,并没有减少鸟类的前赴后继,后来唐英重新扎了几个,四方四角都放了,看起来情况好多了。 砍下来的桃枝也没有被浪费,修修剪剪,能用的放到阴凉处,准备用来做一些簪子手串之类的,刻刀没有,就把桃枝整理好,等带回宅子里再说,不能用的就放到院子外面暴晒,好当柴火。 唐英是个话少的,郭蒙倒是个性开朗,俩人个性互补,在一起是意外的和谐。 山上温度合适,三人常常坐在树下阴凉的地方,或喝茶,或下棋,楚玉的棋艺依然没有什么长进,就看着他们二人对弈,也自得其乐。 有时候楚玉会让他们俩人去山间散散步,独处一番什么的,唐英就会以她的人身安全为由严词拒绝。 不过令楚玉非常吃惊的是,唐英的厨艺居然还不错,这简直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女强人啊。 晨间,阳光正好,薄露在小草上凝结成一滴滴的小水珠,眼见着要蒸发了,楚玉蹲在草丛旁,随手扯了两根狗尾巴花,打了结,做成了一个环形的戒指。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跑来,她好奇地站起身望去,唐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郭蒙狼狈的身影从后面窜了出来。 只见他一只手挡在脸前,鬓发微乱,衣衫被树枝划破了几个口子,裤脚和鞋面上沾满了露水和泥巴。 唐英顺手拿了一根树枝,冷声问:“怎么了?” 楚玉心头也是很慌,她见过郭蒙与胡不归互打,看起来是有点本事的,什么人能让他这么狼狈?难道有人知道了,要来抢他们的东西? “没事。”郭蒙把手放下,额头一左一右各有一个红肿的包:“刚遇到了蜂子,好险我跑得快,只被蛰了几个包。” 唐英沉默,见他走到了面前才一棍子抽了过去,郭蒙忙躲开,求饶道:“是路上碰到了,不是我故意去沾惹的。” 楚玉道:“先清洗一下吧,也不知道是什么蜜蜂,有没有药什么的擦一下。” 唐英冷着脸转身就往水缸走去,郭蒙用手捂着包跟了过去,楚玉跟着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蜜蜂,那岂不是有蜂巢? 她对蜂蛹没有任何兴趣,但是野生蜂蜜是好物啊,蜂巢上的蜂蜡可以用在水果保鲜上,若是把它涂在桃子上,过很久都不会坏掉的。 等唐英和郭蒙擦好了药出来,楚玉已经放好了席子和蒲团,甚至还烧了壶水。 看着郭蒙额头上肿胀的两个包,虽然觉得不应该,可是她还是好想笑,怎么这么像小龙人啊! 等坐定后,楚玉好奇地问他:“郭护卫可是遇到了蜂群?” 郭蒙哼唧了两声含糊道:“久了不食肉味,想弄点野物,结果追着追着就遇到了。” 楚玉问他:“那你还记得蜂窝在哪里吗?” “当然记得啊,你想吃蜂蜜啊,小心得不偿失,我空了下山去让农人上来弄吧。” 楚玉看着满脸冷霜的唐英,小心地道:“我用衣裳把全身都裹好,再用烟把蜜蜂熏走,这样也不会被蛰了。” 郭蒙想了一下,好像可行,也偷偷地觑着唐英,见她冷着脸不说话,只好对着楚玉干笑。 当楚玉以为要过几天才能得偿所愿的时候,当天下午,唐英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其时楚玉正坐在桃树下看书,阳光穿透树枝的缝隙,调皮地在地面跳跃,郭蒙斜躺在在桃树下,翘着二郎腿假寐。 远处偶尔传来一声鸟鸣,楚玉揉了揉眼睛,阳光太烈了眼睛难受,不该在这个时候看书的。 她合上书伸了个懒腰,问郭蒙:“唐娘子歇晌去了吗?” 郭蒙睁开眼睛:“不知道,饭后就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我气了,她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生闷气都不说。” 楚玉安慰他:“她能与你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你,若是你都这个样子了,她还不管不顾,那才糟了呢。”又站起身问他:“不若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没什么要紧的,你若是乏了先回寮房。”又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若是她真的生气了,还劳烦楚娘子替我说说话。” 楚玉正准备点头答应,突然,郭蒙腾地从地上站起身,浑身戒备。 楚玉看着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的唐英,又看看她手中硕大的蜂巢,内心感激地无以复加。 唐英把头上罩着的布取掉,又把蜂巢递给楚玉:“就当还你的虎指。” 楚玉:……你还记得呢。 楚玉拿了一个陶罐洗干净,又用热水消毒,等水分风干后再小心得取了蜂蜜。 晶莹剔透,半流质状,泛着淡淡的香味。 等蜂蜜流得差不多了,楚玉用手绢包了蜂巢放进加了水的锅里,边烧火边挤压蜂巢。 好不容易提炼出蜂蜡,楚玉皱眉看着已经凝结了的成品,黄黄的,并不怎么透明。 黄色的覆盖在桃子上怎么也不会好看吧,再说了,蜡不应该是白色或透明的吗?这是哪里错了? 楚玉又开始烧水,把蜂蜡放在盆里隔水蒸了,等融化后又过滤了几遍,最后变成了呈半透明的淡黄色。 楚玉也没办法了,只让郭蒙去摘了一个桃子,把它洗净擦干,然后用布小心的粘了液化的蜂蜡抹上去。 最初看起来很厚,楚玉又用温热的毛巾慢慢地摩挲,等最后满意了,再拿给唐英他们看。 郭蒙看着跟原先差不多样式的桃子,奇怪地问楚玉:“这样更好吃吗?” 楚玉问他们:“有没有觉得外观跟以前不一样?” “没有……吧?”郭蒙转过头问唐英:“好像就稍微干净了一点。” 唐英点点头。 楚玉拿过桃子:“外观不一样就好,我再把它放几天,看能放到什么时候才会腐烂。” “哦对了,蜂蜜要怎么处理?” 楚玉想了想:“分成三份吧,陆大人和池掌柜,还有一份是唐娘子的。” 唐英皱眉:“我不要!” “这蜂蜜是好物,平时也难得一见,又是你这么辛苦得来的,再说了,你看郭护卫,脸都这样了,你不要也说不过去啊。” 唐英抿嘴:“还你的虎指。” 楚玉一耸肩:“那东西伤了你见了血,又不是值钱的玩意,再说了,这整个蜂巢都被我祸祸了,再拿我也不好意思啊。” 郭蒙干脆地把蜂蜜分成四份,然后一推:“好了,都有了。” 楚玉笑道:“明日郭护卫要进城添置米面果蔬,要麻烦你把这些送去了。” 唐英便不再反对了。 第97章 事成 山中岁月悠闲,好在运气算是不错,一直都没有下雨,眼见着入了下旬,刘太后的寿诞就快到了。 楚玉把打了蜂蜡的桃子与其他的一起供奉在供桌上,没打蜡的换了一轮了,它还是一如初的模样。 五月二十五,郭蒙又进城添了些东西,楚玉让他给池映易带了话,让她选几个手巧的过两天带到山上去。 五月二十八,池映易亲自带了人上山,与楚玉一道摘了桃子,两百多个果实,去掉长相不好的,再挑选一番,居然还有一百来个能用,让人小心仔细地上了蜡,又裹了布放到铺了棉絮的篓子里。 马车慢悠悠地进了陆府,直接从垂花门进了陆知安的书房。 陆管事、郭蒙、唐英和池芷蕾守在门口,池映易带了胡不归跟着陆知安和楚玉进去了。 木盒已经做好送了过来,正放在陆知安的书房,平面的桃子形状,盖子上刻了福禄寿喜四神,桃尖点了一抹粉红,看起来还蛮逼真的。 这时候的桃子比较小,众人选了又选,最后挑了五十个都觉得好看的,摆成了一个“寿”字的形状,楚玉又去陆府的花园里薅了一些红色的月季,洋洋洒洒地铺在空白的地方,看了看,总觉得有些地方不满意,又让陆知安找人去摘了一些白玉兰。 底下是厚厚的一层红色月季,间或夹杂着一星白色的白玉兰,中间青色粉嫩的桃子上面是红色的祝寿图和祝寿字。 看起来很完美! 楚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着众人,连池映易都有些吃惊地看着木盒,末了笑着叹口气:“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楚玉得意地晃晃脑袋:“这果实可是打了蜡的,不仅颜色更好看,而且能保存得更久。”随即又懊恼地道:“本来用干花更好,可是我居然忘记了,现在再找又来不及了。” 陆知安把目光从礼物上收回来:“瑕不掩瑜,鲜花更衬。”又打开门对陆管事道:“请母亲大人过来一下,就说我有事劳烦她。” 不多时,陆李氏就在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来,看着门外的几人,又看着紧闭的房门,压了火气道:“开门吧!” 楚玉等人退到一边行了礼,陆知安疾步走到门边扶着她,当她看到放在书房桌子上的礼物时,一时也有些愣神:“这……” “这便是楚娘子等人精心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母亲明日带着进宫可好?” 陆李氏心念急转,走了几步坐到榻上:“今日天色已晚,又有这番事情,云嬷嬷,送他们出去吧。” 楚玉与池映易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老太太,也只能识相地退下了。 到了陆府门外,池映易笑着对楚玉道:“这些天也累了你了,先歇着,等空了,带你们去樊楼!” 楚玉点点头,虽然这些天她似乎是很闲,但心理压力不小,现在总算是能放松下来了。 等楚玉几人离开,陆李氏看着陆知安叹道:“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可既然叶氏进了门,还愿意对郭氏行侧室之礼,你也不能太慢待了人家。这女眷入了府,总归是要与我或她知会一声,就这么闷不吭声的直接接了进来,若是旁人知晓了,让她如何自处?” 陆知安恭谨地垂下头:“母亲教训的是!” 陆李氏看着身旁高大的儿子,伸手牵了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按说儿子屋子里的事,我这做母亲的,不该多嘴,眼见你入了中年,膝下却荒凉,空了多年终于能有个暖心的,若能在有生之年,见你有个一子半女的,以后也能有人多添只香烛……” “母亲大人说的是!” “唉……人老了,也不经用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站起身就要出去。 陆知安跟在身后送了她,到门口时,陆李氏停下脚步:“若是你真有心,让她做个侧室或良妾也是可以的。” “母亲,当初说过的,自然不会再改了,这话也不必再提,别影响了她日后的良缘。” 陆李氏沉默不语,顿了一下方才提步离去。 “你是说……他们直接进了书房?在里面待了很久?” “回姑奶奶,姑爷今日下了衙,是跟着那几辆马车一同回府的,人从角门进来,直接带着从垂花门进的书房,不知道抬了什么东西,后来老夫人也去了,没几息的时间那些人就告退离了府,其他的奴婢便不知道了,姑爷的书房,我们都是靠近不了的,这些还都是二门那边打听到的。” 陆叶氏正在房里的坐榻上绣花,听了陪嫁丫鬟的话,沉思后放下手中的绣品:“看来他是不会过来用膳了,与我换衣服吧,玉色绣着小花的就好。” “是。” 换了衣服,又重新配了妆容和首饰,陆李氏那边来人了,请她去正房共用晚膳。 等她再次换了衣服急匆匆赶过去时,众人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茶聊天。 明日是杨太后的圣寿,因此会休假三天,国子监也是如此,等放堂后,平安就接了陆怀安回来。 陆李氏见她到了,便笑着站起身对她挥挥手:“明儿怕是一天都不得闲,又要早起,这两日便不用请安,多歇歇吧。怀安一旬也就回来一天,不拘男女,一家子好好聚聚。” 陆叶氏乖巧地紧走两步扶着她:“婆母体恤,那是婆母慈悲,可我也不能仗着这份心便自大起来,池母婆母,本就是儿媳该做的。” 陆李氏笑着点点头又问李姨娘:“看看厨房里做好了没有,人到齐了,端上来吧。” 等用过膳,又说了几句,众人便告退了。 陆叶氏看着陆知安跟着她回了卧房,踌躇了半晌,忐忑地问:“今日……不去书房了?” “不去了,书房那边有人守着,前些日子让他们寻了一件寿礼,明日你与母亲一同献上吧。” 陆叶氏眼睛露出一丝笑意,忙让人打了水,亲自寻了陆知安的衣服让他去沐浴。 第98章 圣寿 第二日寅时初刻,陆府众人便收拾得当。 陆父与陆知安去了延和殿,等着官家的仪仗,一起出发去相国寺烧香为杨太后祈福。 晨曦微露,幡龙旗开道,后跟着官家的仪仗队,从宣德门出发,御街净了街,两旁各兵士阻挡着观瞻的人群,临街的楼上有胆大的小娘子,红着脸看着官员中的一众青年俊彦。 陆李氏带着陆叶氏进了后宫,排在一众诰命敕命夫人中间,人虽多,却没有一丝的嘈杂声,很是安静。 庆寿殿前,衣香鬓影,几位亲王妃早早入了殿内,坐在杨太后下边。 吉时已到,按着品级,众位排队进献寿礼,魏国大长公主因礼佛,送的是自己抄的佛经,浴佛节后便供奉在相国寺,由相国寺主持亲自念经开光的。 其他各夫人有送金佛的,有用金线绣的小屏风,也有送玉如意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陆李氏原先准备的也是一个玉做的寿山福海碗,昨日见了楚玉送来的寿桃,直截了当的换了。 等轮到陆李氏时,日头已高,天气也热,虽四角放了冰盆,也是难受。 前面礼物大多是金玉之类的,高座上的几人都有些疲乏了。 陆李氏携了陆叶氏跪拜磕头,杨太后见着俩人后面用红布遮挡着的礼物,扁平的不是佛像,想来就是玉灵芝之类的。 当使女缓缓揭了红布,一个木制的寿桃出现在众人眼前,桃木做的,雕工再好,也不免有些寒酸了,众妇人虽碍着杨太后不好多嘴,眼神却有几分的轻视,连陆叶氏的母亲也觉着脸有些发烫。 杨太后轻声道:“有心了。” 陆李氏磕了个头,俯身道:“娘娘千秋万福,奴婢斗胆,自请开了这盒子。” 杨太后微一点头,旁边大太监拖着声音道:“可。” 陆李氏又磕了个头,方才缓缓起身,走到盒子旁边,恭谨地双手捧起盒盖。 杨太后眯眼一看:“在这寿桃上面写字,倒也新巧。” 旁边的八王妃也道:“娘娘圣寿千秋,我看这写字的人似乎有些功底呢。” 陆李氏把盒盖放到托盘一边,躬身道:“娘娘眼神真好,这上面却是有字,倒不是写上去的,而是晒上去的。”昨日陆知安已经跟她说了这是怎么做的。 “晒上去的?这可没见过,拿上来让我开开眼。” 旁边魏国大长公主是太.宗最喜爱的女儿,又与先帝关系很好,在此时也有她说话的份:“若是真的,我们也能借着娘娘的光,长长见识。” 旁边的大太监见杨太后欢喜,竟不用少监,亲自下去拿了上来。 杨太后看着寿桃上面的字,又伸手拿了一个仔细观看,末了放回原处,笑着道:“你们有心了!” 陆李氏这才放下一颗心,又磕了头,与陆叶氏退到了一边。 等到众命妇都恭贺结束,官家也带了众官员回了紫宸殿,殿內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 在奏乐中,官家下来,亲自扶着杨太后坐到与帝位并排的位置上,众官员、女眷分了内殿侧殿,跪拜行礼,等杨太后微一点头,大太监一扬拂尘:“起。” 众人才又磕了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宴会开始,先是斟御酒,其中又有口技,舞乐等表演,一殿的和乐融融。 行酒九盏后,官家对杨太后道:“臣望小娘娘能长命百岁,等到那时,我大宋国泰民安,江山锦绣,同为小娘娘贺寿!” 杨太后展颜一笑:“老身只盼着这万里江山,永福绵长,老身也有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下首坐着的吕首相起身出席跪拜:“天佑我大宋,娘娘福寿安康,陛下英明神武!” 旁边王相也跟着跪拜:“大宋基业万世长存!” “好!好!好!”官家高兴得直拍大.腿,又与众人举杯。 等寿宴结束,各人散去,官家送了杨太后回慈明宫,今日收到的寿礼还在登记,等着明日太后过了眼再入库。 官家拿了单子详看,吕相家的刺绣屏风,王相家的五瑞图,最有心的还是大长公主的佛经…… 等看到陆府的礼物时,官家有些奇怪了,寿桃?没写材质没写大小,就单单写了五十个寿桃。 官家指着单子上的寿桃二字问杨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这寿桃是怎么回事?难道真就送了几个桃子过来?!” 杨太后正在正殿的坐榻上休息,闻言一笑:“这寿桃倒是个新奇的,王内侍,这个就不用入库了,放在正殿上吧。” 旁边大太监“喏”了一声,出去传话,不多时,亲自拿了托盘进来。 托盘与木盒都是桃木做的,木盒是放倒的寿桃模样,上面刻了福禄寿喜四仙人祝寿,雕工勉强能入眼。 王内侍又打开了盒盖,里面红色的月季花做底,偶尔有一片白色的玉兰花夹杂其中,衬着青色白嫩的寿桃格外显眼,最妙的是寿桃上鲜红的字画,有飞白体的,又有工笔画,五十个寿桃,竟有五十种不同的祝寿方式,在小小的寿桃上,自成一世界……细看下来,竟是越看越有趣。 官家善书法,尤喜飞白书,看着寿桃上的字体,也不禁点头:“这写字作画之人,笔力倒也不错。” 杨太后笑道:“这字画什么的,老身是比不过官家的,只是听说这字居然是太阳晒上去的,倒是很新奇。” 官家抬眼一笑:“能博得小娘娘一乐,那这寿礼倒也不错。” 杨太后向来主张节俭,那镶金带玉的,也还不如一本佛经来得诚心,闻言也是满意:“既表明了心意,又算不得奢华,倒是让老身觉得这送礼之人有几分的灵巧了。” “难得小娘娘喜欢,王内侍,把这东西好生摆放,若里面花干了,让御花园里的人换了,务必让小娘娘满意。” “喏!” “也不必费那心神,现在天气热了,也存放不了几日,能有一二日的欢喜心,也不错了。” “小娘娘说得是!” 等官家离开,杨太后换了常服,又看了一眼已经摆放好了的寿桃,倒是越看越喜欢。 第99章 御赐 寿桃摆放在正殿的桌上,杨太后并没有多加的注意,又过了几天,杨太后看着宫人在换月季花瓣,便问:“那寿桃可还好?” 宫人躬身道:“回娘娘的话,那花瓣已换过一次了,寿桃却还是一如初的模样。” “哦,倒是奇了。”杨太后让人将之拿了过来,一看,果然还是新鲜水嫩的样子。 “可不知是有什么秘法,让人宣那个……什么恭人进宫一趟吧。” 一旁的少监去宣了口谕,王内侍伺候着杨太后坐下,又让人上了冰镇的酸梅汤。 “可知那是谁家的女眷?” 能在杨太后身边当值的大太监,脑子都是不错的,他细想了一下:“从呈上来的单子看,是陆府的,陆家老爷子是先帝爷时的进士,现在是正四品的官职,那嫡长子是开封府少尹,也是个正四品。” “一门父子俩都是正四品的官职,看来这儿子的能耐也是不小的。” 王内侍恭敬却又不显谄媚地道:“正是有了这么些有能耐的,才能让官家少操心,也能让娘娘少忧心官家的身子骨。” 杨太后一笑:“就你会说话!” 陆李氏接了口谕,忙回房去换衣服,整个人忐忑中带了一丝的激动,她从来没有单独被宣召过,不知这次可是为了那寿礼的事? 旁边陆府总管事塞了个荷包给宣旨的少监:“家里老爷们都不在,小的们心下不安,望大人提点一番,这次娘娘宣老太太,可是什么大事?” 那少监悄悄捏了一下荷包,厚实沉重,怕得有三四两,满意地收进袖袋里,笑眯眯地对他道:“前些日子,你们老夫人进上的寿礼,让娘娘很是满意。” 陆总管事心内一喜,躬身拱手道:“谢大人提点!” “当不得提点二字,这娘娘心情愉悦,我们这伺候的,不也松快一些么。” 谈话间,陆李氏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见陆总管事不露声色地给她微点点头,心下也算是安定了一些。 坐上宫内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验了身份,又下了马车跟着少监一路低垂着头步行到了慈明殿。 等到了慈明殿外,又有少监进去通禀,不知过了几时,才响起一声“传!” 陆李氏跟在少监的身后,进了内殿,跪了下去:“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杨太后让她起身赐了座,又闲话了几句家常。 陆李氏谢了座,斜浅着身子坐下,毕恭毕敬地回答了。 正这时,官家进来了,见着一位面生的老妪坐在下首,也不在意,与杨太后见了礼。 陆李氏忙起身退到一边跪下。 “官家怎么这时过来了,可是有要事?” “眼见入了三伏,天气愈发热了,小娘娘可要去金明池避暑?” 官家坐在杨太后旁边,有宫人端了水来让他洗手。 “小娘娘,这是哪位老人家?” “陆府的老夫人,上次你不是还说了寿桃上面的字不错的?” 官家对那寿桃记忆犹新:“这便是陆少尹的嫡母?” “正是,今日见了宫人在换鲜花,才发觉那寿桃竟然鲜艳如初,便有些好奇。” “陆少尹倒是个有能耐的,去岁在江宁的赈灾做得不错,调了京师,一应事务也是有条有理。” “全得娘娘与官家的提携。” “若没有能耐,也入不了官家的眼。”杨太后让她起身:“这寿桃可是他想出来的?” 陆李氏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回娘娘的话,犬子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名曰四为楼,请了俩位管事的娘子,那俩位小娘子慕名娘娘的仁厚,便自告奋勇准备的,奴婢见着确实有心,便自请献了上来,还望娘娘莫怪。” “四为楼?可是门前有两副对联的四为楼?” “官家也知道?”杨太后也是很好奇,官家基本不出宫,民间的事物能传到他耳里,想来是名声在外了。 “这好多的文人都在讨论,上次见了元伯,也提了几句,说那有一副上联,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对上。” “如此说来倒是俩位才女了?” “禀娘娘,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能博得娘娘一笑,便是他们的造化了。” 杨太后依旧慢悠悠地道:“说来陆少尹有几房妻妾了?” 陆李氏心脏一紧,她一直都很警惕陆知安与楚玉的关系,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莫不是有了什么猜想? 她稳下心神:“犬子与先夫人年少夫妻,甚是恩爱,后来先夫人不幸病重早亡,也没留下一子半女的,他便鳏居了多年,前不久方与龙图阁直学士叶大人的嫡次女喜结良缘。因着是续弦,便没有惊动娘娘。” “多年后再续弦?都没个嘘寒问暖的?如此看来倒是个情深义重的。” “因着他膝下荒凉,奴婢担心他日后连个摔盆的都没有,便自作主张请了媒妈妈,他倒是个听话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听闻叶学士家风正直,才有了这么一桩亲事。” 杨太后沉默不语,慈明殿四周放了冰盆,又有宫人在打扇,本应非常的凉爽,陆李氏背后却出了一身的汗。 “说来这寿桃是如何能保存得如此之久的?”官家喝了一口少监端上的酸梅汤问道。 “是蜂蜡,蜂巢里面过滤下来的,裹在果实外表,能让果实多存放一段时间。”陆李氏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语调,轻声回答。 “唔,倒是好主意。这寿礼也算是用心了。” 陆李氏忙道:“这也不过是略尽了心意,只盼娘娘能福寿绵长。” “既然如此,我也不得不表示一番,王内侍,伺候笔墨。” 等笔墨摆到了桌上,官家大笔一挥,“四为楼”几个正楷大字就落了笔。 陆李氏忙跪下谢了赏赐。 等出了宫门,陆父和陆知安已经等在了宫门口,见了少监送人出来,忙致了谢,又是一个大大的荷包递了过去。 等上了马车,渐渐看不到宫门了,陆李氏才放松下来,轻吁了一口气。 等回了府,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陆李氏让人端水净了手,又焚香,最后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掏出叠放整齐的纸张。 陆父等人这才恍然,等陆知安看到纸张上三个大字的时候,抬头看向陆李氏。 陆李氏笑着点头:“官家御赐墨宝!” 陆父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一眼纸张又看一眼陆李氏,见她含笑,这才转眼又看向陆知安。 陆知安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倒是熠熠生辉:“明日里找了最好的木匠,做了牌匾挂到四为楼。” “这纸张可要裱起来?” 陆父咧嘴一笑:“挂到正堂最显眼的地方!” 第100章 想要什么? 院子里的葡萄早已成熟,楚玉用剪子剪了下来,粗粗估计了一下,约么只有十多斤,要做成葡萄酒是远远不够的。 “你居然会酿葡萄酒?”四为楼一楼的坐席上,池芷蕾趴在楚玉旁边,很是奇怪。 “这没有什么难度的,一看就会,现在主要是葡萄太少了,我想去相国寺看一下,有没有卖的。” “很少。”池映易坐在她对面,轻拍了一下池芷蕾,示意她坐好:“这些东西要精心伺候,且卖得贵,少有人买,小农人家种这个不如种小菜,能种得起的,大多都种来自家吃。” 楚玉也有些苦恼,现在很多东西都是自给自足,并没有形成大量的种植,要个几十斤估计都找不到。 秀秀端了一小碟果脯上来:“楚娘子,这是郭公子带回来的桃,做成了果脯,你尝尝味儿。” 楚玉心不在焉地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那桃子还剩多少?” “新鲜的不多了,都在冰窖里,大多都做成了果脯,楚娘子若是觉着合口胃,我让厨房装一些给你带回去?” “不用,眼见要入伏了,冰块什么的都还够吧?” 池映易也伸手拿了一块果脯:“够的,陆大人那里总送冰来,倒似不花钱的。” 楚玉心里明白,陆知安应当是用了硝石制冰,她也不多嘴,只道:“那新鲜的桃子倒是多,买了来做点桃子果酱,放到碎冰上,味道不错,嗯,山楂什么时候结果呢?做点山楂酱,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喔。” 池芷蕾看了一眼池映易,又问楚玉:“莫不是这些……你都会做?” 楚玉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会啊,又不难,剁吧剁吧,加水加糖熬煮一番就可以了。”到底从哪里去找葡萄呢?果然还是要去找陆知安吗? “我还总是眼馋保康门瓦子那家糖水铺子,嘿,从明天起,我就能天天吃上这些好吃的了。” 楚玉头也不抬:“小心吃多了胃疼。” 池映易也嗔怒地白了她一眼:“让她吃,扣光了月例,看她拿什么来付账!” “哎呀,女兄,我错了!” 楚玉吃着果脯,笑看池芷蕾在那里插科打诨,别说,这果脯越嚼越有劲,就怕明天牙疼。 正谈笑间,秀秀眼尖地看到陆知安进了门。 几人忙起身福礼问好。 楚玉有些奇怪,虽然快到正午了,可开封府离四为楼来去也要几刻钟,陆知安此时过来,断不是为了午膳吧? “陆大人用过膳了不曾?现如今天气渐热,可要先来一碗冰镇绿豆汤,或者寒瓜?” 陆知安找了坐席坐下,也不回池映易的话,只对楚玉道:“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什?” 楚玉莫名其妙地与池映易对视了一眼,旁边陆管事先忍不住了,喜笑颜开地道:“昨儿个太后娘娘宣了老太太入宫,官家御赐墨宝‘四为楼’,爷刚去找了汴梁最好的雕刻师傅,让他们尽快做了牌匾,寻个好日子,热热闹闹地挂上去!” 众人愣了片刻,池映易率先反应过来,一拍手:“这可是大喜事,秀秀,去,吩咐厨房,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都拿上来!” 秀秀欢快地“嗯”了一声就要离开,池映易又叫住她:“算了,也别折腾了,去樊楼,答应过楚玉的,今儿个高兴,索性择日不如撞日了!” 在这些人里面,楚玉是最冷静的,兴奋了一下也就回神了:“算了,自家就是酒楼,何必要送银子给别人呢。” “这寿礼是你想出来的,又是你们在那里守了这么久,说罢,若有什么想要的,不吝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楚玉想了一下:“还真没什么想要的,宅子那边一应的事物、月例,都是你们出的,我哪里还好意思要什么。” 正这时,有一位常来的文人听到了欢呼声,便好奇的走了过来:“池掌柜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陆知安穿的便服,并没有人认出来。 池映易与陆知安交换了一个眼色,笑着行礼道:“请黎公子安,过几日的论理,可是胸有成竹了?” 那黎公子也不过二十出头,戴了小冠,斜斜插了一朵花,摇着纸扇道:“虽不说能拔得头筹,但也算是有备而来。” “那便恭候黎公子了,到时候四为楼全场酒水,我请了,黎公子可得多带几个朋友来捧场。” “既然池掌柜这么说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胧月,给黎公子上一碗冰雪凉水,再几片寒瓜,记我账上。” 另有旁人听了,便不满道:“池掌柜这是厚此薄彼啊,怎么就黎公子有啊?!” 池映易转身对着众人行礼:“等论理那日,各位的酒水都请了,胧月,给每桌上一碟果脯,让众位也尝尝。” 楚玉乐呵呵的看着池映易,对陆知安道:“这酒楼可多亏了池掌柜。” 周围人散去,陆知安让楚玉在他对面坐了:“这御赐的牌匾下来,四为楼的名声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楚玉笑着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陆大人,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陆知安略一点头,楚玉有些急促,轻咬了一下嘴唇:“那个,我也是四为楼的一员,做这些事本是应当的,可唐娘子他们在此事里也出力不小,我想着,能不能请陆大人把卖身契还给他们。” 见陆知安抬眼看她,她声音越来越低:“那个……本来不该我多嘴的,可唐娘子助我良多……” “他们没有卖身契。” “多……嗳?!” 陆知安看着一脸懵的楚玉:“郭蒙是我妻弟,他们只是陆府的护卫。” 楚玉“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用扯了扯衣角。 “我原来的岳家只是一户普通的猎户,因与我外祖有救命之恩,外祖又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便让我和先夫人定了亲,郭蒙不过十来岁时家里人便都去了,族人伯叔都说他不详,不愿意养他,我便接了过来……” “那唐娘子呢?”她上次见陆知安抽了唐英一鞭子。 “她是我岳丈捡回去的孤女,当童养媳养大的。” “喔……” “唐英把你绑了来汴梁,你不记恨她?” “恨倒不算恨,就是,特别想折腾她!可是不是对手,没办法,真要整她吧,也算不得深仇大恨……” “唐英怕猫。” 楚玉了然了,没两天,当唐英看到楚玉怀里小小的猫崽子的时候,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第101章 各方反应 池映易找了相士,六月初十的未时初刻,是最近几天里最好的日子,又恰好是休衙休堂的日子,于是便决定了那天重新挂匾。 热闹的午膳过后,众人都意犹未尽,有痴迷于文章的,又在摇头晃脑的吟哦,有觉得今日吃酒划算的,还在行酒令。 忽然就听到由远及近的鞭炮声。 牌匾上挂了红绸,由四为楼选了两位长相端正的小伙子抬着,唢呐开道,鞭炮齐鸣,后面跟着看热闹的,简直堪比一般人家嫁娶。 四为楼里,旧的牌匾已经摘下来了,香案供桌摆上,等新的牌匾到了,放到供桌上,池映易与楚玉在前排,池芷蕾和四为楼管事第二排,后面又是其他跑堂伙计等,跪拜之后,又让人放了鞭炮,再把牌匾挂了上去。 陆知安一家子都在楼上雅间,听着下边的喧哗嘈杂声,陆怀安努力想压平嘴角:“大哥,我以后在国子监可有得说了,本来四为楼的名声已经传扬在外了,这下可更好了,你也别忘了,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陆李氏笑着道:“瞧你这样子,哪里有一点稳重,都快要弱冠的人了,还总是大大咧咧的。” “母亲,你可别说我,你心里也很得意呢。” “混小子,酒楼有了御赐的牌匾,以后做事,也能更安心一些。思文虽有个正四品的官职,在京城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压得住的。” “婆母,那俩位小娘子倒是聪慧之人,上次一见没有多加深谈,今日,我可是不能错过了。” “今日热闹,估么也得到了晚间她们才有空,这里离家也不远,若是想找她们了,找了空闲,再过来也是可以的。” “婆婆,要楚姨姨。” 陆怀安转头用手指点了一下在陆李氏怀里的陆栩:“你这臭小子,这么久不见,居然还认得她!” 陆栩手里拿了块小点心,疑惑地看着他家三叔,见他并不理自己,踩着陆李氏的腿上扑到陆父怀里,使劲往窗户那边伸,看到了楚玉,便又叫了两声。 众人都被他逗乐了,连一向严肃的陆知安也软化了。 陆叶氏悄悄地把手覆上小腹,看了陆知安一眼。 御赐的招牌一挂上去有那慕名而来的,又有想沾沾龙气的,一时间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好在陆知安提前与开封府衙役说了,并安排了陆府不当值的护卫过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踩.踏事件。 人群里,宁世远看着不停地在与各色人等打招呼的楚玉,被身边的小娴不停的催促,最后还是小心的护着她,一同离开了。 等到了掌灯时分,陆栩在陆李氏怀里不停地打呵欠,用过晚膳的陆家众人便告辞了,临走之前,陆知安又与池映易叮嘱了几声。 楚玉原只想着,有了这么一个牌匾坐镇,以后四为楼也不怕宵小打什么主意了,结果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四为楼几个女孩子亲事上了。 京城里士子富商之流,见了四为楼如今声势如日中天,便想着要搭上一些关系。 池映易已经成亲了,可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去过四为楼的人都知道,池掌柜对她那个妹妹可上心了。而且还有一位楚娘子,跪拜的时候可是与池掌柜排在一起的。 还有一些身家一般的,又注意到了秀秀和秋燕,那可是池掌柜身边的大丫鬟,情同姐妹,若能娶了回去,那也是一个助力! 陆叶氏第二日也找了个借口回娘家。 “你要让你兄弟娶她?不行,这楚玉什么身世你比我清楚,一没背景二没父母的,你是失心疯了才想到这么个主意!” “母亲!你觉得我会害你,害了兄弟和咱们家吗?”陆叶氏忙牵着自己母亲的手。 “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身份低一点的想进叶家的门都不行,更别说这么一个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的女人。” “母亲,你先听我说。”陆叶氏走到叶母身后轻轻地给她捶背,下人婆子都被她打发走了,俩母女便关了门交谈。 “我可是打听了,婆母进上的寿礼正是这个楚玉准备的,四为楼门口那副迄今为止还没人对上的上联,也是她所做的,还有四为楼之所以能在众多的酒楼里脱颖而出,她在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真的?” “我还能骗你?” “那……她年龄也不小了,怎么就没成亲?”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据说是要求太高了,不过母亲你想,她身份在那里,若是兄长或是小弟能把她迎进门,她就是捡到了高枝,还不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嫁了。等进了门,若是个能干的,便多个人与母亲排忧解难,若只是个绣花枕头,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况且她长相也不差。” 叶母渐渐被说动了:“那依你看,要不抬进门做个良妾?” “良妾啊?”陆叶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咙:“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良妾还不愿意?难不成还想当个贵妾?亦或是侧室?就凭她的身份,她配吗?!” “哎呀,母亲,你也别这么生气,我这嫡亲的大哥小弟都已娶了妻,妾就是妾,管她良妾还是贵妾,总是不能从正门进来,不能穿大红的。” 叶母哼了一声,想起自家后院那一堆,越发的火大了。 “母亲,这事我先与你通一下气,回去我再查探一番,你也想一下。” 宁世远今日值早班,子时一过便换了衣裳走了。 慢慢踱步在街上,宁世远一会儿想起余文娴,一会儿又想起楚玉,心里愈加的愤恨,凭什么好事都让陆知安占了去,既能娶三品大臣的嫡女,又能让楚玉死心塌地给他出主意,还能网罗到池映易这样的才女。四为楼才几个月,就如此红火!而他呢,武举不过,寄人篱下,面对所谓的亲人,还要不断的讨好,若是……若是娶了楚玉,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又能与四为楼里的一众才子士子搭上关系,那是百益而无一害的!可是,小娴怎么办? 宁世远犹豫了。 在得知御赐墨宝一事后,池映易便写了书信回江宁,顺便把自己女儿身又已成亲的事也告诉了池老爷子。 池老爷子看了信,把一家人全叫了过来,把信扔给他们传阅。 “一个个的,还不如云舟一个女儿家!” “父亲,我……这……” “老大,这池家大大小小,你真以为这些事能瞒得住我?” “是啊大哥,你们也真狠心,自己的嫡亲女儿,居然瞒着这么多年。” “你也不是个好的!从今天开始,瑞哥儿我亲自教养,你们若是闲着,不妨去宗祠里多念念经,或是去接手云舟的船也是可以的!” “父亲,这行商的事情我也不懂啊,不若你把那布庄的生意给我,我一定能把它做好的!” “哼!滚,看着就来气!回去把瑞哥儿一应事务算都拿到我那边去!” 第102章 乞丐 池映易看着前面几张不停蠕动,偶尔喷出一星唾沫的红唇,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下。 “池娘子,不是我夸大事实,那齐富户家的二公子,虽说是个庶出,可是一表人才……” “走开走开,池娘子,我朱妈妈可是京城第一媒婆,经我手的……” “池掌柜,你别听她信口胡诌,什么第一媒婆,除了她自己谁知道,你可知……” “池娘子……” “池掌柜……” 池映易忙后退两步,挤出一个笑脸:“各位妈妈,这里是酒楼,不适合说亲,况且这样也阻了别人,不若你们留了详尽的资料,若是有合心意的,我再与各位妈妈联系。” “哎呀池掌柜,这什么资料什么的,都装在我脑子里了,且让我们单独相说……” “池娘子,我这儿提亲的可是……” “各位妈妈,饭呢,要一口一口吃,你们这么多人,我先与谁详谈呢?到时候落了个厚此薄彼也不好,不若这样,你们商量一下,看谁的条件更好,口才更利落,再与我说?四为楼今日客多,便不留几位了。” 几位媒妈妈互相推搡着走出了四为楼的大门。 池映易长叹一声:“这比跟其他人打交道难多了……” 胧月在一旁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位姐姐长得出挑,大家肯定争抢着前来提亲。” 池映易摇摇头,问道:“她们几个哪里去了?”几位媒妈妈刚进门,为了避嫌,池映易便打发池芷蕾她们走开了。 “都在后面院子呢,胡爷和郭爷又在切磋,池娘子说要看热闹。” “这个芷蕾,被我宠的是无法无天了。”池映易含笑也去了后面。 后院是厨房旁边的一个小院子,偶尔放一些柴火之类的,并不通向客房。 池映易进去的时候,胡不归与郭蒙正拳来脚往,打得热闹,池芷蕾和秀秀等人都现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池映易走上前去,问秀秀:“楚娘子呢?” 秀秀回神后一番张望,没见到人,奇道:“刚才还在这里的,去哪里了?” 池映易也不在意,唐英还在旁边,楚玉不会走太远,或许只是离开一会。 四为楼旁边不远处,有一条昏暗的小巷子,巷子狭小,只能容两人并肩同行,三面被围墙围住,没有一丝的风,也不得阳光直射,外边嘈杂的声音似乎在巷子口被隔断了,显得巷子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阴森感。 巷子尽头的墙边,斜坐着一位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出年龄,但结实的身材倒是可以看出是个壮年的男性。 楚玉提着一包荷叶裹着的烧鸡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两个人。” 那乞丐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楚玉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一和银锞子,合着手上的烧鸡一并递了过去:“订金二两银子,得了准确的消息后,再付余下的三两。” 又等了一会,那人依旧没有反应,楚玉抿了一下嘴:“若是不行,我明日再过来,这烧鸡是钱记的,现下天气炎热,坏了就不能吃了。”说罢放下手里的烧鸡转身就走。 刚迈了两步,后面就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钱记的烧鸡可是抢手货,就这么给一个乞丐,楚娘子还挺大方的。” 楚玉转过身,见那人已经站了起来,食指勾着包烧鸡的稻草,一摇一晃的。 “有求于人,这是最基本的。” “堂堂四为楼的东家,现在炙手可热的楚娘子,会求到一个小乞丐身上?” “四为楼开业至今,每日所剩的饭菜放在后巷,均有人去翻找,但不管是谁,都会留最好的食物在这个巷子口,而这条巷子也只有你在,偶有不懂事的闯了进来,不过几息的时间便会仓惶地跑出去,虽然我离开了一段时间,可也让楼里的人注意着点,就凭这个,你觉得我会认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乞丐吗?” “怪不得四为楼能异军突起,小娘子观察事物倒是细致入微。” “不敢,那么,请问你能接我这笔单子了吗?” 那人颠了颠手上的烧鸡:“说说看,若是你想要打听的人来头太大,那我也只能白吃你一只烧鸡了。” “我叫楚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哧,一个乞丐还要什么称呼。”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跟一个乞丐讲这些话,果然是跟四为楼里那些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一个模样了。” “呃……”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你就叫我小来吧。” 楚玉心里吐槽:这也太随便了吧。 “说正事罢。” “我要你调查的两个人,一位是叫李端懿的官吏,一位是姓曹的小娘子。” “一男一女,莫非有奸.情?难道你心悦那李大人,想要棒打鸳鸯?” “这不过是个巧合。关于李端懿,我希望你能查的详尽一些,包括他的父母和家事,而曹姓娘子,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她也是官宦人家出生,年龄在十三至二十岁之间。”郭皇后已经被打入冷宫,现在官家还没有要封后的意思,也不知道曹皇后是入宫了还是尚待字闺中。 小来向楚玉伸了伸手,楚玉把银锞子递给他,他放到嘴里咬了一下,然后满意地放进怀里。 “那个李端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毕竟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李端懿很有名?那前世的她怎么不知道? “他的母亲是太.宗最喜爱的女儿,明道元年官家亲封的魏国大长公主,他父亲是驸马都尉,现下好像是外派了。” 公主,驸马?这李端懿身份不低啊,看起来倒是老实本分的样子,没有一丝纨绔之气。身份太高了,怎么办,还要不要想办法接近他? “皇室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来提着烧鸡一摇一晃地离开了:“不然你怎么会找上我?三日后午时,在这里等我,记得带上烧鸡和银子。” 楚玉出了小巷,太阳晒在身上,有一种刺痛的感觉,她不自觉长呼了一口气,现在是要穷死了,五两银子啊,够普通农家过两年的了,还好四为楼有月例,不然她要去喝西北风了…… 第103章 意外之财 楚玉刚见着四为楼的门楼,就有迎门的小跑着上前:“楚娘子,陆老夫人要见你,现正在二楼的江南春等着。” “陆老夫人来了?那池掌柜呢?” “小的不知,池掌柜只让小的在门口等着楚娘子。” “嗯,我知晓了。” 楚玉快步进了楼,扫眼一看没见着池映易,便又上了二楼。 等敲开江南春的门,里面陪着的不是池映易,而是郭蒙和唐英。 桌上有一些吃喝,又有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陆李氏抱着陆栩坐在桌前,身后站着乳娘和一位嬷嬷,郭蒙和唐英一人一边坐在下首,不知郭蒙说了什么,逗得陆栩咯咯直笑。 楚玉见了礼,笑道:“楚玉来迟了,老夫人莫怪。” “坐下吧。小栩儿总要喊着找姨姨,今日得空了,便带他来了,免得总是在我耳边叫唤。” 楚玉走过去抱了抱陆栩,逗弄了几下后又交还给陆李氏,才走到陆李氏对面坐下:“小栩儿愈发沉了,老夫人养得好。” “这几日倒是有些食欲不振,不知是不是苦夏了。” “入伏了,确是有些热,这附近可有什么避暑的地方,不若带小栩儿住上几日?” “这般看来,还是江宁好,热了便去庄子上住几天。” 说笑了几句,陆李氏往后挥了挥手,嬷嬷与乳娘便微微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几人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想着是叫跑堂的拿些点心。 等几人出去了,陆李氏揭开托盘上的红布,上面是沉甸甸的银锭,一共有十个,共五十两银子。 “楚小娘子,小小心意,勿要客气。” 陆栩在陆李氏的怀里,看到了红布伸手去抓,又爬上桌子想拿点心,差点摔了前面的茶盏。 楚玉看着泛着青光的银锭,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笑着对陆李氏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这样,楚玉就厚颜收下了。”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日头渐高,陆李氏担心陆栩中暑,便抱着他告辞了,楚玉与郭蒙把人送到门外,又目送轿子渐渐远去,才一同回了江南春。 楚玉把托盘里的银锭拿了出来,平分成两份,把其中一份推到唐英面前:“来来来,分.赃了。” 唐英头都没抬:“不要!” 这年头还有送不出去的银子? 郭蒙在旁边接话道:“我们本是应了陆大人的邀约护卫与你,已经接了陆大人的月例,断没有一事二钱的道理。” 楚玉拿了银锭在那里垒高,问郭蒙:“陆大人不是你姐夫吗?你怎么叫得如此生疏?” 郭蒙在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想用手抓点心吃,被唐英一拍手缩了回去。 “我姐姐去得早,那时候我还小,没什么印象,不过每年他都有送东西去,后来我爹也去了,被各伯叔吃了绝户,娘羞愤之下一病不起,也去了。陆大人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还是在外地任职,后来得了消息,也没办法让那些人吐出来,只把我和英娘接了过去,让我一直跟着他,等英娘及笄后,又做主让我们成亲,等陆二爷渐渐起来了,擎带着我们安了家。” “姐姐去了那么多年,他最近才续弦,还让新夫人为姐姐执侧室之礼,也算是情深义重了。” “当初年纪小,失了怙恃,又担心他们把英娘卖掉,因此对谁都怀有敌意,那时候叫他‘陆大人’,不过是嘲讽他的,一直到现在,也习惯了。若现在再唤‘姐夫’,倒是给大家添堵。” 楚玉若有所思,又把银子推到他们面前:“京城不比江宁,物价高,用钱的地方也多,现下你们年轻,又没有什么负担,可是等以后有了孩子,那便是一大开销了,又是尿布又是衣服的,等孩子大了,还要入学娶妇,这都是要花钱的。有钱大家一起赚,以后我才好意思再寻你们帮忙。” 郭蒙被说得心动,抬眼与唐英对视,楚玉把自己那份银子塞进荷包,鼓囊囊的,好重啊。 放怀里太显眼,放袖袋又太重了,楚玉想了想,把荷包递给唐英:“帮我保管一下吧,晚间回去再给我,要不麻烦你先回去一趟,把东西放好了再过来?”这个时候还没有专门的钱庄,银子大多都是放家里,想想不怎么保险啊,要不要在床底下挖个洞? 唐英伸手拿了过来,又掏出一个荷包装了自己那一份银子,最后用桌上的红布一起裹了。 郭蒙也不阻止,只对楚玉道:“这么多银钱,你也舍得。” 唐英收好银子,与郭蒙起身出去了,走过楚玉旁边时,轻声说了声:“多谢!” 等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楚玉才坐了下来,二十五两银子啊,好心疼!但是又一想,能收买郭蒙和唐英两个高手,很划算啊。 这一下得了二十五两银子,放以前,楚玉估计得跳起来。但是现在,池芷蕾一个月的月例都有五两银子,还不算每次换季池映易给她准备的衣服首饰。 四为楼现在基本能收支平衡,不用再往里面投钱了,可要拿出现银,还是比较困难。更重要的是,现在几人关系还处于“蜜月期”,什么事情都是有商有量的,若是有一天中间出现了什么利益的纠纷,扯皮了,一抽踏板,楚玉就得掉下水淹死。 再有……有人敢冒充她的父母,让她很是恶心,恨不得把幕后之人揪出来扒皮抽筋!若是原身亲生父母也就罢了,好歹真的占了名分,胡乱出来个乱七八糟的,呵! 财帛动人心,总之,先找个能挣钱的营生吧。 原来在山上拉回来的桃树还晒在院子里,若能打造一些手串簪子之类的,也是一笔钱,她倒是知道一些图样,可是纯手工,得要找一些匠人了。 还可以做一些布娃娃,猫耳什么的,不知道这时候的小姑娘喜不喜欢,但是这个又要去找绣娘,而且容易被仿制,没有价格优势…… 算了,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先把曹皇后的事情搞定。 第104章 一筹莫展 过了几日,快到与小来约定的时间,楚玉想偷溜出去,被唐英逮了个正着。 “我就是想去前面买点吃的,离得不远,去去就回!” “一起去。” 跟你一起去,我还怎么得到情报? “那好,孙羊店的羊羹卖得挺好的,要不你跑一趟,这大热的天,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 唐英应了一声,楚玉给了她一些铜板,便拿了食盒出去了。 楚玉见她出了门,渐渐不见了,又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正是午膳的时候,众人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她便挪出门,往唐英相反的方向溜了。 与唐英磨叽了一会儿,时间已经不大够了,楚玉急急忙忙拿了烧鸡,一路小跑到了小巷子,小来依旧斜躺在角落里。 楚玉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没有迟到吧?” 小来依然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楚娘子可是大忙人,能记得我这么个小人物就不错了。” “钱记的烧鸡,刚出炉的,排队的人挺多的,现在还热腾腾的,吃了也不油腻。” 小来这才睁开眼:“楚娘子倒是守信。” 楚玉但笑不语,小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从楚玉手里接过烧鸡。 打开包着的荷叶,他也不怕烫,直接撕下一条鸡腿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道:“下次记得带一碗冰镇糖水。” 眨眼的功夫,一条鸡腿就囫囵下肚了,小来畅快地打了个嗝,把剩下的烧鸡又裹好,才对楚玉道:“你说的曹娘子,找到了两位比较合适的……” 楚玉一边思考一边回去四为楼,在门口看到一脸寒霜的唐英,心里惨叫了一声。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唐英身边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我等不及去找你了,是不是路上错过了?” 唐英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羊羹放后厨了。” 楚玉心里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 午后,客人渐少,楚玉与管事的说了一声,拿着笔墨纸砚去了清平乐。 她一边想,一边把从小来那里得来的消息做了整理。 看了看关于李端懿的调查,楚玉先把那几页纸放到一旁,接近这人的事情可以先放到后面,毕竟郭皇后已经被废了很久,曹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登上后位,先紧着这边。 第一位是五品官吏的庶女,楚玉翻看了一下就不管了,庶女或后面会慢慢爬上去,但若直接被封为皇后,那就是官家在挑战礼数了。 另一位来头就大了,祖父是宋武惠王曹彬,以外姓追封了郡王,七位叔伯,除了父亲,其他都是武将,一门的忠烈,三伯母是太.祖的侄女,秦王嫡女兴平郡主,堪比杨家将啊! 大宋现有四大家族,真定曹氏、苏州范氏、真定韩氏、大名府王氏,其中的曹氏就是指的他们家。 楚玉看着这条件,虽然小来说曹娘子其貌不扬,但有了这个家室,当个皇后完全没问题啊! 楚玉揉了揉太阳穴,消息太多了,搞得脑子涨。这个样子要怎么接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出门就是前呼后拥,估计离她十丈远就有护卫拿棍子吆喝了。 楚玉烦恼的看着满满的几页纸,叹口气放到一旁,再看看李端懿的,说不得能从中找出一丝的灵感呢。 李端懿的身份也不低,母亲大长公主,当今官家的亲姑母,因长得像太宗,最得宠爱,可嫁给驸马后,却因长相被嫌弃,新婚期驸马就与乳娘苟到了一起,还因此被处罚,还是公主去找了太宗求情。最后俩人生了三个儿子,李端懿正是长子。 李端懿七岁授如京副使,尤其得先帝的宠爱,可以随意出入宫中…… 楚玉把这张纸也放下,都是达官显贵,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得从长计议了,急不得。 楚玉干脆地把纸张叠好放到荷包里,她用的简体字,又是横排写的,就算被人拿到了,也不用担心惹麻烦。 她又磨了墨,摊开一张白纸,一笔一划地练字,这能使她静下心来,也能让她换个脑子。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楚玉也不停下,只高声喊了句“请进”。 池映易带着秀秀进来了,见了楚玉在写字,便笑道:“这是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楚玉把手上的字写好了,才抬头对她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主意,不过是练练字。” “练字怎么不在楼下?又不让人放个冰盆,看这满头的汗。” 楚玉道:“上次在楼下写字的时候,被人说了几句,脸上挂不住,便又挪了上来,方才拿了一碗酸梅汤,倒是不觉着热。” 秀秀把手上捧着的托盘放到桌上,上面也是盖了张红绸,楚玉看着厚度,不像是银子啊。 还没等她表示疑问,池映易便自个掀开了,托盘里是一套青草绿的衣服,并一根银簪。 “前些日子与芷蕾添置衣服的时候便给你也备了一份,你那些衣物都太素净了,姑娘家家的,应当花哨一点,显得有活力。” 楚玉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对池映易道:“我倒是喜欢素雅一点的衣物,看起来清爽一点。” “楚娘子,这颜色可是爷亲自挑的,你试一下,说不得很衬你呢。” 楚玉把东西收拾好了,笑着对秀秀道:“那行,池掌柜的眼光我是相信的。” 说罢转到屏风后头换了衣服。 池映易不着痕迹地往楚玉写的纸张上瞄,默的是诗经,正楷,她一向喜欢的字体。 等楚玉换好衣服走出来,秀秀道:“都说了楚娘子应当换些显眼一点的颜色,这么一看,可真是艳若桃李,真正一位俏丽的小娘子。” 楚玉拨弄了一下头发,几丝发丝从额头落了下来:“大小正好,池掌柜有心了。” “合适便好,我还忐忑着,若你不喜欢那岂不是糟糕,好在没白费心思。” 几人下了楼,池芷蕾已经去午憩了,楚玉也打了个呵欠,看看时辰还早,与池映易说了一声,也去自留的房间休息了。 池映易送这衣服,不管是因为猜到了陆老太太的礼物,还是自己想到的,楚玉都乐呵呵的接受了,就像她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池映易能想到这么一层,起码没把她当个冤大头! 哎,怎么接近曹皇后啊! 第105章 小花猫 为了吓唬唐英,楚玉四处寻摸小猫,城市里流浪的猫狗不少,寻常卖禽.兽的店根本就没得卖,流浪猫她又抓不住,等了两天,给四为楼送菜的老倌听说了,给她带了一只小花猫。 就是寻常的小猫,小小的,刚断奶,原来的主人照顾得不是很好,瘦骨嶙峋又脏兮兮的。楚玉小心地用皂角洗干净了,那小猫也乖巧,瑟瑟地蹲在地上,小声地喵叫着,等洗好擦干,楚玉去厨房拿了一碗羊奶放它面前,它歪着头看着楚玉,闻着面前的奶香,控制不住伸了舌头,随即头也不抬,也不管楚玉的手摸了自己。 唐英几人在小院子里闲聊,忽然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喵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楚玉就抱着小猫不怀好意地靠近她:“你看,这小家伙洗干净了还挺漂亮的,唐娘子要不要抱一下?” 唐英看着楚玉怀里的小东西,面色铁青,如临大敌。 楚玉没见过唐英如此的模样,便又凑近了一点:“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啊?” 唐英手慢慢握拳,抬眼看楚玉:“你再靠进一步!!” 楚玉已经摸透了她不敢真的把自己怎么样,直接往前迈了一步。 唐英的鼻翼翕动了两下,直接转身落荒而逃了。 楚玉特别小人得志,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了,唐英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靠着一只小猫报仇雪恨的楚玉,不顾这是一只小花猫的事实,取了名字:小雪。 说来也奇怪,小雪并不喜欢黏着自个的饲主,反倒喜欢往对它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唐英身边蹭。 夏天日长,等几人回去已经快三更了,楚玉洗漱完毕,打着呵欠看着喵喵叫的小雪,一个主意慢慢地浮现在脑里。 她忙回房把想法写出来,又努力地完善了一下才满意地睡下了。 第二天下午,楚玉与管事打了声招呼,抱着小雪带了唐英出去了。 这时的人都不爱分家,哪怕曹家老太爷已经去了,兄弟几人依然住在一起。五进的院落,包括了东跨院和西跨院,占了不小的地方。 楚玉看了看,男性一般是住东边,于是抬脚便往西边走去。 俩人一猫走到西跨院大约三进门的地方,楚玉四下看了看,把小雪递给唐英:“想办法把它扔到墙上去,小心别弄伤了。”猫科动物有很强的跳跃能力和发达的平衡系统,这墙大约有一丈多,摔是没事,就怕不小心撞到墙。 唐英反手一背:“你想做什么?” 楚玉道:“等小雪进了屋,我们边叫边找,说不定能结识里面的主人。” 唐英狐疑地看着她:“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楚玉又把小雪往她那边推了推:“具体情况我们回去再说,现在正是午憩后的时间,先抓紧吧。” 唐英犹豫了一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小雪脖子后的皮毛,往墙头一扔,小雪“喵!”地尖叫一声,一脸惊慌却轻巧地落在墙上。 “哎呀,小雪,小喵咪,你怎么爬上去了?!快下来,哎哟,好高好危险,你这个小坏蛋……” 唐英瞠目结舌地看着楚玉在那里又是跳又是叫的,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还特意伸长了脖子。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眼见要退到太阳下面了,她才停了下来。 楚玉还在那里焦急地大喊,也许是围墙太高,小雪太小,它缩在墙头不敢动,只“喵喵”不停地叫。 过了一刻钟,楚玉是真有点着急了,虽然院子里有几棵大树的树枝延展到了墙头,给小雪挡住了阳光,可万一没人听见叫声,怎么把小雪带下来?可别偷鸡不着把猫给蚀进去了! 楚玉越来越焦急,忽然唐英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她身边,墙头上冒出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武惠王府门外大喊大叫,也不怕扰了太太娘子们的清静!” 楚玉心里算是落了一口气,既然是太太娘子,那这里就是女眷的地方了。 她抬起头对那小丫鬟道:“真是抱歉,我们本好好的走在外面,可我那小猫不知为何跑了出来,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爬到这墙上去了,劳烦小娘子帮忙把它带下来可好?” 那小丫鬟不过七八岁,并作不得主,站在木梯上想了一下:“我去禀了太太,你们暂且等一会儿。”说着就往下爬。 楚玉刚呼出一口气,那头又冒出来:“你们可别再吵闹了,惊了贵人,有你们罪受!” 楚玉见她小小年纪却又装做老成的样子,甚是可爱,笑着对她挥手道:“听小娘子教诲。” 那小丫鬟撇嘴轻声道:“我才不是小娘子呢。”也不管楚玉她们听到没有,自下去找太太禀告了。 唐英往楚玉身边倾了一下,吐着气道:“主人家让仆从把小猫带出来就可以,你根本见不到人。” 楚玉也侧着上半身对她耳语:“小雪太小了,这围墙又太高,女眷院子男丁不能随便进去,可有一番的折腾,到时候我这个罪魁祸首不得给人家赔礼道歉啊。” “以退为进?!” 楚玉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又站直了身体。 “侍琴,外面怎么回事?” 小丫鬟侍琴刚走出院子,迎面就遇到了一位嬷嬷。 “魏嬷嬷安,外面有俩位小娘子,她们的猫爬到了王府的院墙上,怎么也不下去,在那里喊呢。” 魏嬷嬷皱眉:“这王府可不是菜市场,如此嚷嚷成何体统?!” 侍琴喏喏不敢言。 “罢了,一只猫,让婆子丫头们抓下来给她们吧,轻声点!” “喏。” 不多时,就来了两位身强力壮的嬷嬷,木梯那么一搭,人就上去了。 小雪不过刚断奶,又被唐英那么一扔吓到了,又见俩位婆子一左一右想要来抓它,于是一窜,就窜到了树上。 楚玉暗暗叫好,脸上却露出焦急的神色:“小雪乖,不动动噢,等下来了我给你拿小鱼干赔罪!” 俩位嬷嬷并下面的侍琴傻眼了,爬个木梯还可以,若是爬树,太有碍观瞻了! 其中一位嬷嬷性子急,扯了树枝使劲摇晃,楚玉心里一紧,小雪太小了,不知道能不能抓紧? 小雪“喵”了一声,继续往树里躲去,楚玉垫直了脚尖也看不到。 “怎么回事?就这么一只小猫还没逮下来?!” “太太!” 差事没办好,几人都有些羞愧。 “这小猫倒是挺乖巧的,去厨房拿些吃的,看能不能哄下来。”楚玉听到一个温婉的女声,不知道这位是不是正主? 第106章 楚玉的顾虑 小雪见那俩位嬷嬷下去了,又闻到下面传来的香味,偷偷地从树枝里探头出来,“喵?” 等它缓步滑下去,伸着舌头添了添食物,很是美味,便动了前爪并口舌撕咬。 兴平郡主对那嬷嬷道:“等它吃好了,从角门那边送出去吧。” 身边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娘子蹲下身摸了摸小雪的头:“下次可别乱爬了。” 说罢抓了它的后颈递给嬷嬷,小雪望着越来越远的食物,无力反抗。 侍琴爬上木梯对楚玉道:“嬷嬷已经把小猫送到角门处,你去那边吧。” 楚玉笑着对她道:“多谢小娘子了。” 等到了角门,那嬷嬷刚巧打开门,见了楚玉把猫往她身上一扔,转头就走。 楚玉手忙脚乱地抱住小雪,见门要关上了,又急道:“嬷嬷稍候。”几步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给她:“请嬷嬷与太太娘子们传个话,楚玉这次唐突了,明日备了礼物上门请罪,还请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那嬷嬷捏了捏荷包,眼皮都不抬:“知道了。”转身就走,门在她的身后“啪”的一声关上了。 “楚玉?四为楼那个楚玉?”兴平郡主皱眉问了嬷嬷。 “奴婢不知是不是四为楼那位,她只说她叫楚玉,明日前来拜会。” “不管是不是她,这没个请帖就能上门见主人,太不知礼数了!” “母亲,那小娘子想来只是随意走走,身上并没有带门状(名片),且看明日如何再说。” “你姐姐去岁应太后之诏入了宫,我们曹家便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断没有为一个小娘子在这烦忧的。昨儿个听乳娘说你画了一副丹青,快去拿来,让娘亲鉴赏一二。” “娘亲可别笑话我哦~” 楚玉抱着小雪慢慢地走在街上,也许是被吓着了,小雪在她怀里有些恹恹的,楚玉逗弄了好一会儿它才“喵”了一声,权当回应。 “你这样,也见不了那当家娘子的。” 楚玉抚着小雪的耳朵,漫不经心地道:“角门的门子能收了东西就已经很好了,我根本就没想着一步就敲开这郡王府的大门,不过呢,能让他们对我有个印象就好。明日辛苦你走一趟,就刚才那个角门,把东西放下,只说是楚玉来赔罪的就好。” “那你这样做……?” “晚上回去后再与你们细说吧,也免得为难你与郭护卫转告了。” ………… 俩人回去四为楼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天气太热,又抱着小雪走了一路,楚玉身上黏糊糊的,赶着去洗了把脸,又喝了几碗绿豆汤才缓过劲来。 “怎么了,这是去哪里了?”池映易看着楚玉大大咧咧的样子,好笑地问她。 “今日想着带小猫去散步,结果一溜烟跑了,还爬到人家墙头,好不容易才逮下来,累死了,池掌柜,要不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好生休息一下,你也太宠着这猫了。” 楚玉轻快地哎了一声,招呼郭蒙与唐英回去了,陈许氏正在厨房里忙着,烧了热水给众人洗漱。 等收拾好自己,楚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想着什么时候去弄一套石桌石凳放院子里。 不多时,郭蒙真就带了一张几案放在过道上,后面唐英端了一张托盘,托盘上有一壶茶水并几碟小点心。 “今日晚间都没吃什么东西,等下保不齐要饿着睡觉了,虽然有说晚膳要吃少,唉,饿了睡不着才麻烦呢。” 等把东西放好,唐英又去拿了几个蒲团和油灯,刚坐下,郭蒙就站起来道:“前些日子楚娘子拿来的葡萄酒,今日兴致好,干脆喝一点!” 楚玉也挪了过来,她头发已经半干了,随手把布巾放好,笑着道:“我是不喝酒的,你们自便。” 上次自酿的葡萄酒不多,楚玉干脆分成了三份,除了唐英和池映易,陆李氏那里也送了过去。没过几天陆李氏送了几百斤葡萄到四为楼,楚玉依样酿好后放在地窖里,过几天就能供应了。 等几人坐定,楚玉倒了杯水,抬头看着天上,月满盈亏的时候,不用照明都能看清楚。 院子里的花草被陈许氏照顾得很好,水缸里的荷花开了几朵,还有年初种下的夜来香,夹杂着用来熏蚊子的艾草香味,听着四周似近似远的虫鸣,有一种难得的放松。 “郭爷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楚玉用手杵着脸,忽地开口问郭蒙。 郭蒙晚间也没吃什么东西,天气热没食欲,现在饿了正用手捏了一块薄荷米糕往嘴里放,听了楚玉的话,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又喝了口酒,才对楚玉道:“还真没想过,以前陆大人倒是给我请了先生,可是我不是那块料,后来见了衙门里的捕头习武,才动了这份心思,陆大人又专门请了武教头,也许我跟我爹一样,是个打猎的好手。” “郭爷想当猎户?” “倒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这人头脑笨,武举也是要考文章的,那个宁家公子不也是没成吗?那更别说我了。” “郭爷这些年都在陆府做护卫啊?” “嗯,这些年我们也存了些银子,等有了孩子,再买几块地,悠哉游哉地做个小乡绅,也不错。” 楚玉坐直了身子,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换成了江宁的口音:“陆老爷子可能要告老还乡了。” 郭蒙二人先是被楚玉的口音给弄得一愣,当初三人在山上的时候,她都坚持说官话,说是要入乡随俗,这怎么一下就换了?等反应过来,又被她话里的意思给震惊了。 “楚娘子这话是何意?”郭蒙与唐英对视一眼,也换了口音。 “按照我的分析,陆老爷子不出年底就会上书官家,要求告老还乡了。” 郭蒙不解:“这陆老爷子与陆大人一同在官场,正好守望相助,怎么好端端的会辞官呢?” “为了给陆大人让路,他不得不这么做。”楚玉低头转动了两下杯子:“陆老爷子已年至花甲,以前在官场也并不出彩,以后未必能更上一步。而如今陆大人起来了,如果行事出彩,官家要怎么奖赏他?” “若是升官,那以后儿子比老子官阶更高,谁给谁行礼?那么为了维护纲常,就必定会压陆大人一下,若陆老爷子一直在前面挡着,陆大人这官衔,怕是难以升迁了。” 郭蒙沉默了一下问她:“你今日去了武惠王府,是想要结交他们?” “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曹家是四大家族之一,若是陆大人出面,只会引起官家的猜忌。陆老爷子退了之后,陆大人在官场独木难支,纵然有陆夫人娘家,却也不敢太过倚重。” “陆言安要守着后方基业,在江宁根本动弹不得,陆怀安虽有些学问,却不知什么时候能步入官场,陆家族亲在江宁还好,在这里也帮不上忙,陆大人在京城没有丝毫的人脉,举步维艰。” 郭蒙举着杯子,愣住了,在他的心目中,陆知安是一个高大伟岸到他只能仰视的人,可是听楚玉这么一说,怎么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呢? 郭蒙放下手上的杯子,舔舔嘴唇道:“楚娘子的意思是……?” “陆家族人不少,可有多少人能愿意离乡背井来京城?这些愿意来的人里面,又有多少是忠心且有本事的?” 郭蒙听了楚玉一通的说,脑子已经有些懵了,他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下,站起身道:“楚娘子,你知道我是个笨的,这些话我不是很明白,你让我想一想。” 楚玉也站起来,笑道:“不着急,郭爷若是弄不清楚,可以与陆大人商议一番。” 她摸了摸头发,已经干了,便与俩人告辞。 走了两步又转回头道:“不过今日我的行程,希望二位能替我保密,多谢了!”说罢,穿过院子,回门自去睡了。 第107章 官家有疾 一整晚,郭蒙都在翻来覆去的,气的唐英狠狠的拍了他两下才安分了一点,第二天一早,把楚玉送到了,就黑着两只眼圈跑去找陆知安。 陆知安闻听说郭蒙找他,细想一下,起身出去了,郭蒙站在大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见了陆知安,左右看了看,才小声的把昨夜里的谈话告诉他——用的江宁话。 “楚玉是这般说的?” 郭蒙看着陆知安的脸色,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嗯了一声。 陆知安垂着的手虚虚地在衣衫上轻点了几下:“她还说什么了?” 郭蒙闻言又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就是刚开始的时候问了我以后的打算。” “她这个人,还真是有想法。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休衙时去楼里一趟。” 郭蒙看着陆知安转身回了开封府,到底没有提及武惠王府的事。 楚玉进了四为楼,跟来往的各人打了招呼,没见到池映易,有些奇怪,她一向是比自己来的早,便问了柜台后方的管事。 “池掌柜昨天走之前说了今日要去相国寺,要晚些过来。” “相国寺?今天不是开市的日子啊?不年不节的,她去烧香?” 管事的年逾半百,处事算不得多灵活,但为人憨厚老实。听了楚玉的话,见四周并无外人,便低声回道:“昨儿下午,有几位书生模样的在一起吃酒,不多时似是醉了,说……”他又谨慎地看了周围:“说是官家病重,怕是不好了!” 楚玉一惊,这不对啊,曹皇后还未入宫,包拯还未出现,宋仁宗怎么就病重了? 她问管事:“那几人可眼熟?” “看着面生,不过听口音倒是京城人士。” “那他们说胡话的时候附近可有其他人?” “那时真是午后众人休憩的时候,天气又热,倒是只有他们几位。” 没有人,那就是专门说给楼里的人听的,池映易去相国寺不为买东西,就是烧香为某人祈福?难道……? 楚玉脸色大变,急问道:“楼内可还有马车?” “马车没有,每日送潲水夜香的驴车倒是在,那味儿有些大,楚娘子可要用?” “马上让人备车,送我去相国寺,老管事,这里你先看顾着点。唐英,我们走!” 几人见楚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忙不迭地动作了起来。 一路上,楚玉也顾不得直往鼻子里窜的味道,让唐英尽快的赶到相国寺,希望能拦住池映易。 一路紧赶慢赶,俩人赶到相国寺门口的时候没见着人。因为不是赶集的时候,人并不多,楚玉跳下车正要往寺内冲,被唐英拉住了:“佛门净地,你这样不行!你别着急,若是池掌柜真的是来祈福,那必定会沐浴焚香,说不定还没到,你先在大门口等着,我去把驴车放好。” 放各种牲.畜的地方离得不远,半盏茶的时间唐英就回来了,见楚玉握着的双手已经发白,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站在她身边。 好在唐英的想法是对的,不多时,一辆挂着白色丝质帷幔的马车驶了过来,外边的人正是胡不归。 胡不归见着了楚玉,抖了两下缰绳,直接把马车停到了她们面前,又回身对车内的池映易说了。 池映易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脂粉未施,只在头上斜斜地插了一根银簪。 在秀秀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着有些灰头土脸的楚玉,往前走了两步问她:“这是怎么了?” 楚玉长叹出一口气,往池映易那边走近了几步:“你来此地,可是,”她伸出食指往天上指了指:“为他祈福的?” 池映易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先回楼里吧,具体什么事回去了再说。” 几人站在门口,已经引来了旁边好奇的目光,池映易咬了一下嘴唇,转身上了马车。 楚玉爬上了驴车,也不坐进去,只在车辕上靠着车舆看着天。 清澈干净的天上万里无云,明亮的日光刺得楚玉眼睛发疼,她受虐一般地强睁着,直到眼眶发红了才闭上眼睛。 池映易能上这样的当,让她很意外,看来,池映易是有些心急了。 等回了酒楼,楚玉拿了放在这里的衣服换了,又整理了一番,才捋好思绪出去。 半上午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客人,池映易找了个角落坐着,桌子上放了一些点心并一壶水。池芷蕾几人不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楚玉在她对面坐下倒了杯水,池映易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我倒是迷糊了,差点酿成大错。” 已经入伏了,后院树上的知了不停歇地叫着,让这沉闷的夏日更加的烦躁。 管事的在柜台后偷摸着关注着她们。 楚玉安慰她:“也不知道是哪一路人马,以有心算无心,难免的。” 池映易面前放着一碗小米粥,她用勺子搅了两下,又放开手。 “我最近有些急躁了,眼见芷蕾成了大姑娘,还有秀秀和秋燕,我也该为她们多思虑一番。原来想着找户好人家,哪怕家世稍低一些也没关系,可现在,提亲的人多了,家世也比以前那些要好,我却胆怯了。” “总想着那些人是不是为了好处才来的,又想着若是一时蒙蔽了双眼,把她们错许了人,以后又该怎么办,这零零总总的……” 楚玉很是理解她的难处,哪怕打探得再仔细,等成了亲,一起过日子,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是鬼。再说,这个时代对女性尤其苛刻,楚玉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如果妻子要状告丈夫,不管对方有罪无罪,自己都会有三年的牢狱之灾。 “又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我既担心她们进门受了苛待,又担心以我现在的身份压制不住她们的夫家,还想着若是做了恶人挡了她们的姻缘又怎么办……昨日听了那些人的话,便想了这么一出。” 楚玉只听着,也不安慰她,等她停了下来才把桌上的包子往她那边一挪:“想来你早上还未进食,先吃点东西吧。” 池映易舀了两勺粥,又问楚玉:“你明年便要十八了,可想好了?” 楚玉正拿了一个包子在啃,肉馅的,真好运。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道:“不是得要明年吗?天又塌不下来,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现在根本就不认识,谈不上感情的人烦恼?” “你倒是想的开,可等你病了老了怎么办?” “多存钱啊,有钱能使磨推鬼,大不了住慈幼局去,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嘛?”(慈幼局:北宋的孤儿院和养老院。) 池映易本有满腹的心事,又有差点做错事的悔恨,听了楚玉这一番话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你就孤身到老?” “为何不可?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 池映易并不明白楚玉的话,她总觉得楚玉在男女之事上有很奇怪的标准,也不便劝她,又低头喝了几勺粥。 等吃饱喝足,楚玉拿了手帕擦手,才对池映易道:“你家那个小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再说了,有你这么一个女兄,耳濡目染之下,就算学了三成也是有余的。听陆言安说你做生意不是挺有一手的嘛,怎么在这些事上就迷糊了。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担着,她们那脑子也不是用来看的。” 池映易舀粥的动作慢了下来,忽的抬头看着楚玉:“你的意思是……?” “我可没有什么意思,四为楼不过短短几个月,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已经殊为不易了,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慢慢来,年轻人,做事不要太急躁,事急从缓,几个小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有才有貌,还担心什么。” 池映易看着楚玉语重心长地说出那番话,又见她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玉也不管她,径直起身走了。 晚间,得了消息的陆知安下了衙后赶了过来,带了消息给二人:官家确实是病重。 池映易想了想,问他们:“过几日的论证可要取消?” 楚玉根本就不在意,宋仁宗是北宋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这次不过是虚惊一场,又什么好担心的,等等,会不会是她这个蝴蝶翅膀出问题了? 陆知安倒是反对了:“不用,这事还未传开,免得入了有心人的眼,届时只与其他酒楼瓦肆一般一样即可,这事我让人查一下。” 楚玉担心真的与历史岔开了,便故作好奇地问他:“官家什么病啊?” 陆知安咳嗽了一下:“前几日已是没有上朝,今日才有消息传来……”他有用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说是宫里驱赶了两位美人。” “哦~”楚玉恍然大悟:“纵.欲.过度,肾.虚啊!” 池映易在旁边红了脸,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楚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忙闭上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宅基腐她占了两,以前电脑硬盘里的动漫工口之类的可是以“tb”做单位的,话说回来,宋仁宗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啊! 第108章 怀疑 昨夜晚睡,今日一早又紧绷了精神,午后倒是小憩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天气热的还是怎么的,总是半梦半醒的,等晚间陆知安过来了,几人说了会儿话,楚玉便觉得有些精力不济。 陆知安与池映易还在猜测那幕后之人是谁,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楚玉见商量了许久还没有结果,便提议先吃饭,吃完饭后回家洗刷刷睡了,说不定第二天起来就有新的思路了。 在回程的马车上,楚玉歪歪扭扭地斜躺在车壁上,一旁的唐英见怪不怪了。 “哎你说,如果算计某个人,什么方法比较好?” “一拳下去就老实了。” 楚玉被唐英的回答噎了一下,也是啊,这姑娘武力值很高,一力降百会,不用偷偷摸摸的在背后阴人。 那这么想下来,那主事之人是因为背景没他们深厚? 可是也不对啊,四为楼三个东家,自己就不说了,池映易虽有名,在京城也算不得一方人物,陆知安正四品的官衔在地方上倒是比较唬人,在大官云集的汴梁,也只是低阶小员工。 又莫非是为了四为楼的生意?自从挂了御赐牌匾后生意是很好,可也只能算中等,樊楼、潘家店这些高级的不屑一顾,次一些的酒楼看在那几个字的份上也不敢这么出手。 楚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进了一个死胡同,怎么转都是墙。 正沉思着,外面“锵锵”的声音把她惊醒,是巡夜的兵士从前方路过。 汴梁城的治安一直不错,他们回去时会从保康门瓦子旁边路过,那里热闹到半夜,一直是兵士巡逻的重点地方。 汴梁内城外城加起来数以百万的人口,管理起来也殊为不易,陆知安作为少尹,府尹的副手,听说每日里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民生大事,不可疏忽啊! 等等!楚玉一下坐直了身子。她没有想错,那些人确实是针对陆知安的!不过自己的思路被局限了,敌人不是陆知安的同僚,而是……敌国。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能想得通了,楚玉从现代穿越过来,对什么君权神授是嗤之以鼻的,对皇帝也没有这时候的人那么尊崇,议论议论也无所谓,美国总统还常常被民众骂呢。 但是池映易他们不一样,对王侯将相有从心底散发的畏惧和崇拜。在这种大的环境下,光天化日之下敢议论帝王,就算是醉了酒,那也是牢底坐穿的大罪! 况且,天天上朝面圣的陆知安才得了消息不久,就有人安排了一切,让池映易入套,这些人的消息渠道倒是比他更宽了。 楚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往下想,旁边唐英也放缓了呼吸。 陆知安配合府尹管理着汴梁一应事务,若是能得了他的把柄,不仅行事方便很多,还没有直接要挟府尹来得引人注目,况且陆知安以后会走到哪一步也未为可知,就算他无用了,也不过是多了一枚弃子而已。 糟了,当初原身的那对假父母是被陆知安带走了的,想想,从端午到现在,过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置他们的,若是出了手,那对夫妇估计要“被”死了来栽.赃给他。 怪不得他们会随意找了两个人来假冒,如果楚玉真认了父母,便插了两颗钉子进来,如果楚玉认出是假的,气愤之下做错了事就让人有了把柄……一石二鸟之计!md搞权.术的人好难惹! 楚玉按捺住激动的情绪,已经过了那么久了,黄花菜都凉了,现在行动与明日一早提醒他,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楚玉心里嘣嘣直跳,她舔了舔嘴唇,现在不过亥时三刻,只不知道陆府众人休息了没有。 她拉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快到宅子了,又深呼吸了几下缓和情绪,闭上眼假寐。 等下了马车,楚玉叫住正准备把马车拉到车轿房的郭蒙:“稍等一下,我回去写一封信,辛苦你走一趟交给陆大人。” 天色已晚,天上星光暗沉,附近人家门口的灯笼发出的光照在楚玉的脸上,看起来一片惨白。 郭蒙微一点头,楚玉便提了裙裾几步跨进了屋。 也没有想什么华丽的辞藻,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推论写了上去,又使劲吹了几下,没等墨迹全干就拿出去。 郭蒙与唐英正在外面,马车的车架已经被拆了放回了车轿房。郭蒙牵着缰绳与唐英说着什么,见了楚玉,接过她手里的纸张折好放进自己怀里,与俩人说了一声便要上马,楚玉忙又叫了他一声:“郭爷去与陆大人说……”她看了唐英一眼,心一狠闭上眼睛:“就说唐娘子生气把你赶出去你无家可归才想到投奔陆大人等明日哄了唐娘子回心转意再回来!”一口气说完后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唐英,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脸色,但大热天里,楚玉还是背脊发凉…… 郭蒙听着楚玉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反应过来后也不敢看唐英,只憋着笑嗯了一声,上马走了。 昏暗的光线中,楚玉只听到拳头攥紧发出的嘎嘎声,直往后退:“你要是打了我,明日我就把小雪丢进你的被子里!” 唐英气急败坏,偏偏她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听了楚玉的话,又担心自己一气之下下了重手一不小心把人给锤了,哼了一下,转身就回去了。 楚玉忙跟了上去:“我错了,可是没办法,这是我想出来的唯一一个能让郭爷不引人怀疑进去陆府的办法。” 唐英也不管她,自顾打了水洗漱,最后看着楚玉要跟着她进去沐浴间才把人一推:“我沐浴!” 楚玉举起双手虚捏了两下:“要我给你搓背吗?” 唐英简直被她不要.脸的精神给震惊了,一把把门关上,又上了闩,听到外边楚玉啪嗒啪嗒的声音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陆知安还未歇息,正在书房写着什么,听着门子说郭蒙来了,心念一转问传话的小厮:“现下人在何处?” “回官人的话,正在垂花门候着,爷可要见他?” “传进来吧!” 陆叶氏正在房里看书,听说楚玉那边来了一个传话的,把手上的书一扔,便让人更衣,又让小厨房备了些点心茶盏,亲自送去了书房。 第109章 都睡不着 陆知安的书房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 门口陆管事正守着,见了陆叶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笑道:“爷本是要安歇了,可那郭小子过来与爷诉苦,爷在里面斥责他,夫人可是要进去?” 陆叶氏接过身后丫鬟手上的托盘对管事道:“我是想着夜已深,也不知思远会忙到几时,担心他饿着了,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些东西,现下可能送进去?” 陆管事转身敲门,听到了陆知安的一声“进”,便转开身子,退到了一边弓着身道:“夫人请。” 陆叶氏只身进了书房,里面只点了一根儿臂粗的蜡烛,陆知安坐在书桌后方,桌面上摆了一本书,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郭蒙坐在下首,垂着脑袋并不说话,听到有人走进的脚步声才抬头,见了陆叶氏忙起身行礼。 陆叶氏把托盘放到外边的桌子上,见了郭蒙笑道:“郭护卫也在呢,可不巧,只拿了一碗糖水,不若我去吩咐了厨房,让人再送些东西过来。” “不用了。”郭蒙似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又对陆知安道:“陆大人,要不我就跟着陆管事的住一间屋子好了,夏天不用担心着凉。” 陆知安点头,叫了陆管事进来。 陆管事一见郭蒙这样子,便取笑他:“都说唐娘子对谁都冷若冰霜不愠不火,你小子也有今天!” 郭蒙听了忙低头做羞赧状,心里却道:这话可不能传到了英娘耳里,不然可真是要生气了! 陆叶氏闻言,似是好奇地问道:“怎么?唐娘子也来了?怎么不见进来,我好安排人去收拾屋子。” “你先下去歇着吧!”陆知安对陆管事一扬头,陆管事便带着郭蒙与二人行礼告退了。 “夜深了,怎么还未入睡?”陆知安看着托盘里的东西,用布巾擦了擦手。 “想是午间休息时睡过了,现下还不怎么觉着困,又见你还在书房,便送了些东西过来。官人可要休息了?” “还有些事没处理好,你先回去吧,明日还得早起与母亲请安。” “走动了这么一番,回去估么着也睡不着了,先前也只是在房里看书,不若我让人把书拿过来,一起看,等下也可以一起回去?” 陆知安抬头看她:“你可是需要一间书房?明日与母亲说一声,让人在卧室旁边收拾一间出来吧,也免得你来回折腾。” 为了通风,窗户都是大敞着的,有微风从中拂过,烛火明灭摇曳,映在陆知安的脸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陆叶氏往后退了半步,扯了一个笑来:“我的书并不多,且大多都是一些杂谈游记之类的,专门放到一间屋子倒是显得有些空了。既你还有事要忙,那我便回去歇着了。” 说罢匆匆行了一礼就离开了,见了外面的丫鬟,才稳下心神,整理了一下衣角,昂首挺胸地回去了。 陆管事却又回转了过来:“郭爷已经安置下了,爷可要休息了?明日还得上朝。” “官家微恙,明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陆知安从书下面翻出楚玉写的信,也不抬头,只对陆管事道:“她的手伸得太长了,让总管事敲打一下那些个下人,再禀了母亲。” 练了那么久的字,还是没什么长进,加之写得急,有些笔画上还漏写了,笔墨未干又沁到了其他地方,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陆管事应了一声,用剪子把烛芯剪了一截,又关了一边的窗户,整个房间稍微亮了一些。 等细看了信中的内容,陆知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虽说是正四品的官职,在上朝的人群里面,也只是站着拿个笏板听着的,估么坐在上头的官家一眼望下来还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以前也少有与外邦人打过交道,只入了开封府后接触才稍微多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楚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至于那对夫妇,他还没想着要怎么处置,放了不行,杀了太过。只把人关押了起来,有吃有喝的,倒是没受什么罪,明日便让人送到开封府大牢里去吧,便说是行了那骗子的勾当。 至于皇城里是否有细作,可真不好查明,毕竟那天俩位美在大庭广众之下人被强拖出来,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汴梁做为大宋的京城,各方来朝,都亭驿里住了不少的外邦使臣,还有民间来往的生意人……看来要想个合适的办法了。 池映易也睡不着。她咬着嘴唇躺在床上,又不敢乱动,担心吵着胡不归。 外间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她闭上眼缓了呼吸强迫自己入眠。 她身子弱,屋里便没有放冰盆,只抱了一个竹夫人,天气炎热心里烦躁,便愈加睡不着了。 忽然身后的胡不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不着?”声音里没有刚睡醒的嘶哑。 “是有一点,”池映易语气略带抱怨:“你们都把我当成琉璃做的了,既不让我吃凉的,还不给我冰盆,热得睡不着了。” “那我去接点水洒在屋里,稍微洒一点应当不要紧的。” “还是算了,这来回一折腾,把瞌睡都折腾走了,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胡不归轻轻牵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长了厚厚的茧子。 池映易用手指慢慢摩挲,默数着他的手指,心内渐渐平静下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胡不归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想着远在江宁的池家一大家子,总归是心疼她肩上的重担。又想着上次去找孙大夫,说是慢慢调养,身体虽起色不大,却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 至于子孙后代,那便随缘罢! 楚玉也有些失眠,与唐英插科打诨了几下,倒是把人哄得差不多了,等自己收拾好滚上了床,大大咧咧地平躺着,又滚了几圈,头都滚疼了! 她记忆里的反派角色庞太师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与她记忆中位高权重一手遮天的形象联系不上! 还有潘仁美,根本就没这个人,倒是有个叫潘美的武将,可人家已经去了…… 这与记忆中完全不符合,穿越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第110章 好人卡 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结果就是第二日早上,在酒楼里见面的几人都是精神萎顿,眼睛泛红。 楚玉与池映易相视一笑,又摇摇头走开,做各自的事情去。 池芷蕾跟在后面也是呵欠连天,见池映易走远,转回头在楚玉耳边嘀咕了一声:“等下我找你有事,你先别走了。” 还没等楚玉反应过来,便紧赶两步跟了上去。 慢条斯理地坐下吃着早餐,楚玉看着池映易还在给众位认识的客人打招呼,偶尔还要停下来说几句,觉得自己实在是轻松。 那些事情还没有得到准确的结果,楚玉便想着,要不今天还是想办法去偶遇一下大长公主?她是礼佛的,又是官家的亲姑母,想来会去相国寺烧香? 楚玉想差了,礼佛的人家,家里都会有自己的小佛堂,若非佛门的大事,一般都是在家里跪拜的,特别是人家还是皇室中人。 正抹嘴,池芷蕾坐到了她对面,笑嘻嘻地道:“今日刚好是相国寺开市的日子,你倒是常去的,不若今日带我逛一逛?” 楚玉明白她是想找一个机会单独与自己说话,加上自己也确实是想去“偶遇”一番,便开口答应了。 池映易刚好走过来,笑斥了池芷蕾:“楚娘子是有事情要做的,哪里跟你一般的闲着,前些日子让你学的女红,可学好了?再说了,这大热的天跑出去,发痧(中暑)了怎么办?” “女兄,手绢已经绣好了,晚间回去给你看。我只是少有去相国寺,听他们说开市的时候可热闹了……” 池映易听着她略带委屈的话,心里也软了一些。 楚玉对着邻桌吃饭的唐英努努嘴:“昨夜里把那位姑娘给得罪了,正好今天带她出去,女孩子嘛,买买买就能消气了!” 这边几人立时听到唐英重重放下筷子的声音。 池芷蕾有些讪讪的,她也有些怵这位冷面的娘子。楚玉倒是不担心,自从她知道唐英怕猫之后,对着她就有点嚣张过头了。 池映易也没有再劝,只递了一个荷包给池芷蕾,又好生地叮嘱了一番,最后让秋燕跟着去。 池芷蕾忙道:“女兄,秋燕也是一个小姑娘,楚娘子怕是照顾不过来,有唐娘子在,总不会有事的,” 池映易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直把人看得忐忑不安,最后方道:“既然你有自己的盘算那就如了你的意,只一句话,在外面要听俩位娘子的招呼,她们比你知事。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就罚你一年的份例!” “哈?!一年啊……” 池映易也不理她,让人用竹筒装了些薄荷糖水递给她,又不好意思地对楚玉道:“我那妹妹是个逗猫惹狗的主,若是不听话,你只管好生的收拾她!” 楚玉一笑道:“小姑娘身手可比我厉害,你得找唐娘子去。” 池映易一想也是,便又准备与唐英说一下,唐英昨夜被楚玉胡搅蛮缠了一通,心里也是不痛快,只问池映易:“能打吗?” 把池映易未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千叮咛万嘱咐后,池映易才把几人送上了马车。 池芷蕾坐在座位上,看着窗户边把帷幔拉起来的楚玉:“你做什么拉起来?让外面的人看到了不好。” “闷!” 池芷蕾有心想再劝,又想着今日有求于她,便也不开口了,楚玉看了她一眼,又把帷幔放下来了。 “说罢,神神秘秘的,找我什么事?” 池芷蕾的额头已经有些出汗了,她用手绢抹了一下,抬起头对楚玉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我想要和你一样,想变厉害,让我女兄不用那么操心了。” 楚玉大致猜到了一些,也不禁想要扶额:从向文君到宁巧娘再到眼前这位,难道她脸上真的刻了“知心姐姐”几个字? 正感叹自己是不是看起来面相老成,旁边的池芷蕾却有些局促:“我知你是好人,我也确实不知道该去找谁,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好吧,好人卡来了。所以她是给了她们什么样的错觉? 池芷蕾咬了咬牙:“我父亲母亲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一些,我无法认同他们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本来家里人丁单薄,母亲又为了地位,总想办法压制那些姨娘,哪怕有孕的总也不能平安生产,以至于到现在为止,父亲还没有后,他们争来斗去的,也不想想女兄……” 楚玉不好意思搭话,只默默地当个树洞。 “我们这一房没有男丁,总是低人一头的,隔房也会以此夺得家产,这些年,女兄一个人撑得很累,可我也不是个聪敏的,除了在她身边陪着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帮她一下。” “昨天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女兄在回酒楼的马车上,脸色就已经变了,我就想,或许是你们知道了我不知道的,问了她,她也几句就把我打发了,我想着你或许会告诉我……” “就算你知道了,那你想怎么做?” 池芷蕾直视着楚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从女兄认识你开始,处境便一日比一日好了,我以前从来未想过她还能穿上女装,能做回真正的自己,我也问了秋燕她们,虽然她们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当初你当机立断让人去请了大夫,就让我很感谢你了。” “汴梁城如此多的酒楼客栈,四为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让人不敢小视,这里面大多的主意都是你出的,所以……” 池芷蕾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对楚玉道:“我想让你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能独当一面,多少能帮衬一下女兄!” 我又不是哆啦a梦,法子是说有就有的? “我月例不多,加上以前出手大方并没有什么积蓄,现下能拿出来的也不过三十多两银子,全给你,希望楚娘子能帮帮我!” 池芷蕾见楚玉面带沉思并不说话,以为她嫌银子少,又一咬牙:“我知以楚娘子现下的身家看不上这么些银子,不若我们签一份契书,一年后我再给你六十两银子!” 一年的份例银子啊! 楚玉摆手道:“这不是银子的事情。这些事,你应当与你女兄商量。” “我……我就是担心她思虑过多,本来身子已经不好,每月还得受那般的罪,只想着让她松快一些。” “你错了,如果你什么事情不与她说,让她在那里猜来猜去的,才会加重她的思虑。” 池芷蕾闻言睁大了眼睛望着她。 “俩人之间,特别是关系越好的,若是不能坦诚,就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很相信我,如果我去相国寺求了一张平安符,让你偷偷放到你女兄的书房,你放是不放?我再告诉你,心诚则灵,若是让她知道了,平安符便失效了,你会不会告诉她?” 池芷蕾犹豫了一下:“应当不会告诉她……吧。” “好,现在这平安符已经放到了她的书房,那么我现在告诉你,这根本不是平安符,而是巫蛊用的符咒呢?” “砰”的一声,池芷蕾站起身撞到了马车的顶棚。 外面唐英甩了甩鞭子,稳住马车,根本就不理她们。 “你……你什么意思?” “我再告诉你,这平安符里写的是你女兄受.贿的证据呢?” “楚玉,你!” “你看,你现在不觉得我是个好人了吧!有事多与你女兄商量,两人坦诚以待,不比找我这个外人强多了?” 池芷蕾气呼呼地盯着她,见她不为所动,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开脑袋闭着眼睛自顾想去了。 等马车渐渐停下来,外面唐英掀开门帘:“到了!” 池芷蕾方才睁开眼睛,很诚恳地对楚玉道:“楚娘子殷殷之谊,芷蕾铭感五内,万言不能示其一二,切谢!” 楚玉看着小姑娘弯腰下去了,摇头失笑:能在复杂的后院争斗中保持这样的心性,想来池映易是费了大心思的吧! 第111章 新的思路 相国寺一如既往的热闹,人头攒动,池芷蕾少有来这里,虽然没有东张西望的,眼珠子也滴溜溜地到处看。 楚玉一边走一边与她分说,这里是卖脂粉的,这边是卖发饰头巾的,这边又是卖什么的…… 一路行来,池芷蕾手上倒是多了不少的东西,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 楚玉有意识地把她们往后殿带去,虽然今日能遇得到大长公主的机会几近于渺茫,她还是想试一下。 后殿不小,烧香礼佛的人也很多,却比不得前方嘈杂。前方有僧人在派香,几人也跟着人群排队领了后进殿磕头。 楚玉闭上眼睛几息便把香插进了香炉,回头一看,池芷蕾还在默念着什么,唐英也是一脸的肃穆,最后重重地磕了头,才睁开眼睛起身。 虽然一直在找机会,可是等逛完了相国寺,日上中天,还是没有进去到更后方的居士林。楚玉撇撇嘴,也只能怏怏地打道回府。 马车还未停稳,池芷蕾就跳下去直奔楼里,见了池映易几人,从怀里掏出给几人买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几人却都很喜欢。 唐英把缰绳递给了门口的小厮,跟着楚玉进去,池映易笑意盈盈地迎上来:“可辛苦你们了,芷蕾可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英赶车,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很是难受,对池映易一点头,就回去后院休息的地方换衣服了。 楚玉笑着回道:“挺好的。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辰,本想着就在相国寺将就一番,池娘子却总想着你,怕你担心她,便急着回来了。” 池芷蕾在旁边拿了给秋燕她们的绣样正在比划这什么,听了楚玉的话,对着池映易道:“女兄你也听到了,我可没添乱,你不能扣我的月例啊。” 池映易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 楚玉张望了一下,走到柜台边问管事:“郭护卫今日来了吗?怎的不见人?” 管事的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秋燕就笑着回了:“郭爷在小院子里与胡爷切磋呢,这大热的天,也不怕热着了。” 酒楼里正是忙着的时候,几人站在路中间倒是有些挡路了,楚玉也不添乱,去了后院找郭蒙。 唐英已经换好了衣服也在小院子里,见了楚玉也没什么反应,只看着中间俩人打得火热。 楚玉并不是很懂武术,就偶尔在电视里看一些武打片。也就说不上他们武艺如何,只看个热闹。 俩人酣畅淋漓地比完之后相视一笑,对比郭蒙灿烂得快要把烈日比下去的大大的笑脸,胡不归虽然只嘴角略翘了翘,倒也可以看出来是一个笑容了。 郭蒙见了唐英,随手用袖子擦了额头的汗,笑眯眯地靠近她:“可回来了?外间热不热?要不要喝碗凉水?” 唐英很嫌弃地往后一躲,郭蒙便自觉的退后一步:“我先去换衣服,你等着我,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芙蓉枣泥糕,放在厨房,我去给你拿过来。”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楚玉看着唐英,她的相貌并不是很出众,穿着青绿色的劲服,头发很利落的在身后束了起来,身板挺直,不苟言笑,是个很帅气的小姐姐! 唐英瞟了楚玉一眼,把目光转移到胡不归身上:“你刚才那招‘北回晨风’使得不错,若是能低两分,就能打个正着了。” 胡不归点头,又回想着刚才的对招,自己比划了两下才收了手势。 一直到了午憩的时间,楚玉才得了闲与郭蒙见面。 “陆大人今日一早便让我送了那俩人去开封府,现下正锁在开封府大牢里。” 池映易几人休息去了,楚玉让人上了几碗酸梅汤,坐在二楼一间雅间说话。 “那大牢里可安全?别被人摸着去下了黑手。”楚玉还是有些担心。 “楚娘子不用烦忧,人已经送了进去,是死是活便与我们没了干系。那俩人不过是旁人用了几两银子买通的,只说是认一位小娘子做女儿,又有钱拿,便欢喜地前来认亲,并不知道什么内情,那些人犯不着为此而出手,若是漏了踪迹反倒坏事。” 楚玉一想也是,又问他:“陆大人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嗯?”郭蒙正端了酸梅汤在喝,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大人并没有刑讯逼供,不过是将人关了起来,还好吃好喝的,也没有让人露脸,你到时候只管一口咬定那俩人是骗子,被你识破后就走了。” 楚玉点头:“昨夜都没有休息好,你们自去吧,我也要去睡一觉。” 郭蒙一口把剩下汤喝完,嘣的一下把碗放好,又用袖子一抹嘴:“昨夜里见到陆大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那陆夫人还未休息,还给陆大人送了茶点去,今天早上我离开的时候听到有管事管教门房小厮,你说陆府的管理也太松散了,陆夫人不过才进门几天啊!” “你说你刚到陆大人书房不久,陆夫人就找了理由跟过去?” “嗯!我们回宅子已经夜深了,陆府离得可不近,陆夫人不可能知道那么晚了我还会去找陆大人吧,你说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玉看着郭蒙:“她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想着自己夫君在书房理事尚未休息,心疼之余送了些东西过去也是常理之中。若牵强一点,便只能说收买人心有一手,能让各门房小厮给她递消息罢了。” “这是小事,如果遇到了大事呢?她若从中作梗怎么办?”郭蒙有些愤愤。 楚玉道:“这不过是陆府自己的家事,你也说了,已经有管事的在训斥下人了,再说,你以为陆老夫人是吃素的,她离了京城几年,回来整顿也是需要时间的。安心吧!” 楚玉想着,也许是因为陆知安曾经是他的姐夫,如今有一个女子占了他姐姐的位置,虽说情理下能想得通,心里却还是有一丝的排斥。 不过郭蒙这一番话却给了楚玉另外一个思路。 第112章 思维的恐惧 楚玉想到那透露官家消息给池映易之人,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又有不惹人注目的长相,想来是在大宋居住了不短的时间,不,甚至可能就是宋人。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楚玉虽没有亲见,却听很多人提及的一个现象:不举子。 历朝历代的赋税都重,尤其现在的生产力低下,农人的收成并不多,男丁生下来就有丁税,因此很多穷苦人家都有“生子不.举”的行为,既生下了孩子就弄.死或者扔掉。 如果有那有心人捡了回去好生养大,从小给他们灌输一些敌视大宋的思想,在他们长成之后派过来做间谍,再安排假的身份,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楚玉可是以身.试法知道了大宋户籍管理上的疏松的。 十年二十年,一般的人是等不起,可是一国的君王呢?一个有谋略有远见的君王花这么些时间甚至更久来为后代子孙谋利,为继承者在大宋埋下一颗颗的钉子,一个个细作…… 本就是大热的天,楚玉出了一身的汗。 男子有了学问可以进入官场,哪怕就算是没有高中,给别人当账房西席谋士,总是可以的。 那么女子呢?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内宅不安,内帷不定,又怎么有精力想其他的? 美人计,三十六计之一,代表人物,春秋时期的西施和郑旦。 这时候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嫁人娶妻倒是会把人家八辈祖宗都给翻出来,但若是纳妾,特别是贱妾,那便是随便买买都可行的,就如什么街边卖身葬父,又或者青楼楚馆里的女子,只要长得标致,是不会有人想到去彻查一番的。 陆叶氏进门并不久,便能收买一些小厮门人,纵然这里面有陆府女主人常年在江宁治家不严有关,收买的下人也不过是一些接触不到陆府核心的下人,也与陆叶氏收买人心的能力分不开。 娶妻娶贤,纳妾纳颜。一个千娇百媚百依百顺的美人娇滴滴的一撒娇,楚玉自己的骨头都会酥上三分,更别说以为自己是被菟丝花依附的参天大树的男人了。 那些女人,只要用上十年八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来取得当家人的信任,再在众人没有防备的时候背后一击,十有八九会成功。 当今宰相有吕夷简和王曾,一向不合,如果背后之人在其中一人家里有一个深得信任的钉子,把制造得足以以假乱真的通敌叛国证据往书房一放,再假装不经意的透露给对方知道…… 大宋又是重文轻武,若是有人能偷得边.防部局图,或者挑拨文武两派,离间君臣…… 楚玉越想越心惊,额头的汗珠不停,她“咕咚咚”一口把酸梅汤喝完,又往下想。 四为楼虽然最近名声大噪,可是当初那对夫妇找来的时候,楚玉也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就算有人知道她与陆府来往密切,从她下手还不如从陆李氏或者陆怀安下手。 这是说明他们在广撒网,多敛鱼?哪怕她和池映易俩人以后没有什么作为,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陆李氏少有出门,就算是各诰命之间的聚会,也是有众多的护卫,她身边的婆子丫鬟都是跟了她很多年,知根知底的,很难插收进去,陆怀安就不一样,他在书院读书,又是个男儿,管束得并不很严,在外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若是其中有不怀好意的呢? 陆怀安虽然是庶子,京城里各王公侯爵的庶子也不少,他们都是在一个圈子,里面稍微有一个人不对,以有心算无心,那些人里面又有多少的把柄被人捉住? 庶子团体里有,那嫡子圈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就算不是关系很好的,只是一个牵马的,或是西席,怂恿几句让人犯点错,也不是不可能。 楚玉简直要被自己的脑洞给吓死了!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前世也只是一个小职员,最多就是丢了手机报个警,哪里接触过这么高深到国家层面的问题! 说不定是宫斗戏宅斗文看多了,自己在这吓自己呢。楚玉安慰自己。 郭蒙把自己的糖水喝完了,打了个饱嗝,唐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自己的那一碗倒了一半给他。 等唐英把空碗放到桌子上,才发觉楚玉久未出声,转头看向她,发现她脸色苍白,布满了汗珠,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桌面,像是着了魔一般。 “怎么了?”郭蒙也发现了楚玉的不对劲。 楚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唐英也很担心,这大热的天气,楚玉上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可是正当午,又不比自己练过武身体好,若是发痧了得赶快请大夫。 “你还好吧?”唐英上手轻轻推了推楚玉的肩膀。 楚玉被惊醒,向她看过去,就见到她担忧的眼神。 “哦,没事,就是有些自己吓自己,你们好了吗?要不去睡一会吧,昨夜没休息好,等下没精神。” “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夫?我观你面色不太好。” “谢郭爷,没事,就是可能昨夜熬夜了,今日一早又去了一趟相国寺,有些困了,我睡一下就好,你们自去吧,不用管我。”说罢楚玉就起身对俩人摆摆手走了。 唐英与郭蒙对视一眼,跟他比划了一下,起身跟在了楚玉后面,见她进了屋,也跟了进去:“要洗把脸吗?” 楚玉无力地摇摇头,躺了下去。 唐英有些不放心她,干脆把门关上坐在旁边守着她。 楚玉并没有睡,听着唐英关了门,又走进来的声音,抬起上半身一看,这姑娘抱着双臂正坐在坐榻上闭眼养神呢。你说这姿势累不累啊! 楚玉往里面挪了一下,拍拍旁边的床:“也别嫌弃我的床了,上来睡一会吧。” 唐英睁开眼睛看着她,见她又躺下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躺在了她身边。 “唔,屋里没放冰盆,你若是热了自己找管事要去,我有些身心俱疲了,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英睡在身边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还是紧张后的放松,楚玉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第117章 碰.瓷 对于自己的猜测,楚玉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来事关重大,牵扯到官场富户从上到下、从文到武一大片的家宅后院。二来就算如她所想都是真的,也不可能光凭她凭空的想法去大动干戈,三来,若是被不怀好意之人知晓,那她离被杀.人灭.口也不远了。 算了,这事一时也急不得,从长计议吧,当前最重要的是壮大自身的实力。 回了宅子,楚玉把藏在床底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方形盒子,约成人手掌大,高约一寸半,上面有一把小巧的铜锁。 楚玉从随身的荷包里倒出钥匙开了锁,里面是楚玉的户籍资料和她写的关于曹氏和李端懿的调查。 曹氏那边暂时不能有大动作,她便把那几张纸放到一边,拿起了关于李端懿的资料。 李端懿七岁就因为母亲大长公主的原因被授予如京副使,从七品的官职,后来外调到其他地方为官,去岁才调了回来,现任殿前都指挥司副使,正四品的官职。 殿前指挥司,看来很得官家的信任啊。楚玉回想了一下印象中的李端懿,年龄并不大,看起来很是温和,并没有什么纨绔之气。 楚玉把目光定在了魏国大长公主几个字上面。一个女人,在新婚之时丈夫便与自己乳娘苟且,能忍了下来,还想办法为他脱罪,最后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要么是个真圣母(褒义),要么就是心机很重很能忍的。大长公主,是哪一种呢? 最得父亲的宠,又是先帝的亲妹子,当今官家的亲姑母,很重的筹码啊! 楚玉想了一夜,没有能合理靠近她的办法,只能剑走偏锋了! 官家现在重病,且不是那么好听的病因。等他病好了,想来做姑母的会去探视一番的,那么到时候就是楚玉的机会了。 必须要找人盯着驸马府,等她出了门才有办法去碰瓷!楚玉把主意打到了郭蒙的身上。 闰六月的上旬,郭蒙带来了陆知安的消息,官家已经大好,可以上朝了,那么,就是这两天,大长公主就要入宫了。 驸马府在东边,由东华门出来直走,过了马行街再往东行,便到了,岔路倒是不多。 楚玉躲着唐英偷偷找了郭蒙。 “你要我去监视大长公主?”郭蒙大叫一声。 “嘘,嘘,你轻声一点。”楚玉做贼一般的左右看了看:“公主出行的车轿与其他人不一样,你看她出门后是往哪里走的,再回来告诉我。” “你想干嘛?!”郭蒙虽然依言把声音降低,却还是很震惊地问她。 “你先别问,以后会知道的,你别告诉别人,连唐娘子也不能说。” “要我不说可以,那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哎呀,我又不可能去刺杀她,不过是想要了解一下她的爱好,再想办法接近她而已。” “真的?” “真的!” “那好吧,你可别糊弄我!” 唐英这几日白天都找不到郭蒙,晚间问他,也只说楚玉让他去做事了,唐英也没多想,郭蒙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后来回想起来,恨不得把楚玉吊起来打一顿! 果然,闰六月上旬的最后一天,正是休衙的日子,大长公主应杨太后之诏入宫。 正是四为楼一旬一次的活动日,楚玉得到消息并没有什么异常,等午后几人歇晌了,带着唐英出门了,没办法,秀秀几个女孩子太柔弱了,郭蒙又是男女有别,只能辛苦她了。 唐英看了大热的天,也不知为什么楚玉非要去马行街,那边吃食虽多,等晚间日头落下去了再去也行啊。 在马行街与御街的交叉口,楚玉让唐英把马车停到路边躲着太阳的地方,自己坐到她旁边,眼睛盯着皇宫出来的方向与她闲聊。 唐英觉得她莫名其妙,这么热的天走那么远就为了跟她闲聊? “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玉并不敢跟她说实话,依她的性子,估计能把自己打晕了带回去:“没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做什么营生?” “没有。” “……”这会不会聊天啊?! “你就想一下呗?” “挣钱,养家。”唐英斜睨她一眼:“盯着你。” “……”算了,不跟你说了。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就看到前面一顶华盖的马车出现了。 楚玉眼睛一转,对唐英道:“我有些渴了,那边有一家糖水铺子,能帮我带一碗糖水吗?” 唐英不疑有她,只问要什么口味的,楚玉随口说了句冰镇绿豆汤。 等唐英离得远了,楚玉见大公主的马车慢慢的近了,把唐英放在旁边的马鞭拿过来,用鞭杆狠狠一戳马的菊花,那马嘶鸣一声,直直往前冲去。 眼见公主的马车要过马行街了,就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直往这边冲过来,马车上一名女子惊慌失措地惨叫:“救命!” 前面那两个护卫疾行两步,刀未出鞘,直接当棍子一般打在了马腿上,那马发出一声凄惨的长鸣扑到在地,楚玉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唐英还未走到糖水铺,就听到了马叫,一转身就看到楚玉被癫狂的马带走了,她暗叫一声糟糕,直接往马车奔了过去,却还是来不及,只眼睁睁地看着楚玉躺在跪倒的马匹旁边。 那俩名侍卫抽出刀走到楚玉面前,见那女子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唐英分开还未来得及合拢的人群,几下跑到楚玉身边扶起她上半身,轻轻拍拍她的脸:“楚玉,你怎么样了?”并没有听到回答。 她又颤巍巍地把手伸到楚玉的鼻端,还好,还有呼吸,想来是摔下来时撞到了头昏迷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阻了大长公主的马车,该当何罪?!” 楚玉摔下马的时候有意识地护住了内脏与脑袋并没有晕倒,只是脑袋有些昏沉?她轻咳了一声,悠悠“转醒”。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地问唐英。 唐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她一走,马就受惊了? 马车里传来一声询问声,旁边的小丫头靠着车窗轻轻地说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婆子,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问侍卫:“那小娘子可受伤了?” 楚玉又咳嗽了一声,喘着粗气轻声道:“我并无大碍,只是扰了公主座驾,实是该死!”间或还咳嗽两声。 说罢楚玉用手一撑地上想要起身,却又哀叫一声又躺到了唐英怀里。 “你怎么样了?”唐英扶着她,有些担心会不会伤了内腑。 “咳,没事,快扶我离开,别挡了公主座驾。” 唐英抿着嘴,一个公主抱就把她抱起来了,却听楚玉惨呼一声:“我的手,我的手好像骨折了!” 唐英忙又把她放回去:“哪只手?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 楚玉靠着她半坐在地上,左手扶着右胳膊:“右边,我也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怎么了?好痛!” 俩位护卫有些不耐烦:“走开,别挡了路!” “不得无礼!”一个柔柔的声音从车舆里传来:“小娘子可还好?” 方才那嬷嬷躬身恭谨回道:“老奴去看一下,公主请稍候。” 这便是魏国大长公主,今日的正主,能见到她,受了这一番苦,也算值得了。楚玉心道。 第114章 受伤 那嬷嬷姓黄,约么四十来岁,保养得当,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头上只戴了一根银簪,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 黄嬷嬷走到楚玉面前蹲下.身,见她脸色苍白,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一边问她:“可是伤了哪里?”一边伸手想要去碰她。 楚玉是真受伤了,哪怕她有意识地护住自己,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用手借了力,咔擦一声骨折了,脚踝被车辕打了一下,现下也红肿起来,估计是脱臼了。夏天穿得薄,在地上搓了几圈,手背膝盖都有些擦伤。 灰头土脸,鬓发凌乱。 楚玉挣扎着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故意让黄嬷嬷看到自己手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谢嬷嬷关心。并没有伤到哪里,用些止血的药物便罢了。正是各方忙乱的时候,阻在这里倒是不好。英娘,你抱我到那边去,把马车车架收拾一下,再找个兽医来看一下这马。” 唐英是习武之人,一些跌打损伤的会看,就担心楚玉摔出内伤,闻言有些犹豫,却也担心惊扰了座驾让大长公主降罪。 正迟疑间,那嬷嬷见了楚玉身上的伤,问她:“小娘子家在何方?不若让人送你们回去?” 楚玉感激地看着她:“谢嬷嬷!楚玉住在保康门不远,倒是四为楼近一些,还劳烦嬷嬷送了我去酒楼。” “四为楼?”黄嬷嬷倒是知道那个酒楼:“你是那里的主事娘子?” “不过是在那里端个盘子递个水的,并算不得管事。” 黄嬷嬷思忖一番:“这里距离四为楼也不算近,你这伤去医馆也不方便,不若我去禀了主子,看能否与你方便。” 楚玉忙道:“已经是扰了公主了,哪里还能再为了这么些小事累着她。” “你倒是个拎得清的,得了,等着罢!” 黄嬷嬷上了马车,轻声与大长公主说了自己的发现:“倒是真受伤了,只是不知伤得如何。” “可还能动弹?” “怕是有些难,脚踝伤了,也不知有没有危及五脏六腑,到底是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可知她家在何方?让人送她回去吧。” “方才听她说了,好像是四为楼里的小娘子,名叫楚玉。” “楚玉?” “月余前太后娘娘圣寿,有人进献了鲜活的寿桃,主子可还记得?” “是有那么一些印象,那寿礼倒是别出心裁。” “听人说是四为楼两位小娘子准备的。因着寿礼讨了太后娘娘的欢心,官家还特特赐了“四为楼”几个字。” “难道是她?” “这个奴婢可说不准。” “若真的是她,倒是有几分的机敏。着人送她们回去吧!” “喏!” 黄嬷嬷出来的时候发现唐英已经把车架搬挪到了一边,楚玉正半倚着靠在唐英的怀里,地上马匹还在哀鸣。 “齐护卫,派人送小娘子回去吧,再把这里收拾一下。” …………………… 原来那马不能动弹被送去了兽医那里,驸马府的人重新架了马车送了楚玉去医馆,果不然右手小臂骨折,脚踝也脱臼已经肿得透亮了。 等一脸寒霜的唐英抱着睡着了的楚玉进了四为楼,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那苍白的脸色,浑身的药味是怎么回事? 公主派了个十二三的小丫鬟并一位护卫一起过来,只说楚玉冲撞了大长公主的座驾,公主慈悲,并没有责怪与她,还让人好生送了回来。 池映易给俩人都塞了荷包,又说是辛苦走了一趟,耽搁了晚膳,不如留下来用过飨食再回转回去。 那二人本因着多走了一趟心里有些埋怨,如今得了银子倒是有些满意,也不留下,只说要回去与公主复命,便告辞离开了。 “怎么回事?”池映易送走了二人,又打发了周围看热闹的食客,便匆匆地去了楚玉休息的房间。 唐英把楚玉安置好后就双手环胸站在床边,池芷蕾带了秋燕一路跟着到了房间里,有心想问一下楚玉的伤势,又不敢开口,直到池映易赶了过来。 “不知道,等她醒了,你自可以去问她!”唐英心里是憋着气的,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想通了,从楚玉今天奇怪的举止来看,不说十成,起码有八成把握这事是她算计的! 真是有手段,有心计,还能狠下心来对自己下狠手,真有你的! 唐英心里有对楚玉的怀疑,有对自己没有照看好她的自责,本就冷漠的脸直接开大,直逼冰窖! “那她伤到哪里了?怎么昏迷不醒?不若再去把大夫找来给她看一下?” “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累得睡着了。” 池映易有些生气:“你今日不是同她一起出去的吗?怎么到现在一问三不知?还有什么冲撞了大长公主的马车,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所知的说出来!” “我去给她买东西了,没看到!” “你……!”唐英虽一直跟在楚玉身边,却是个不多话的,池映易少有与她打交道,竟不知是个如此油盐不进的。 池映易有些生气,也不管她,直接吩咐道:“眼见夜色将近,便不要搬动了,让她在这里歇下罢。胧月,晚间的时候警醒着点,厨房里热水不要断了。”说罢一拂袖子,转身走了。 池芷蕾看了唐英一眼,也带着秋燕走了。 胧月有心想要跟着出去,又想着在这里伺候楚玉,一时有些两难。 “你自去吧,晚间这里有我。” 胧月心里舒了一口气:“那便劳烦唐娘子了,前边正忙着,我先过去了,等晚间休息的时候我再过来。” 胧月出门就看到急匆匆往这里赶的郭蒙,一脸的汗珠,神色焦急。 郭蒙并不敢进门,在外面轻声喊了两句唐英的名字,唐英忽的想到前几天这人白日里行踪不明,莫不是也与今日之事有关? 她轻轻地关好门,看着搓手顿足的郭蒙,心里也软了一些。 “你没事吧?可伤着了哪里?要不要去找大夫看一下?” “我没事,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唐英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这些天你是不是去打探大长公主了?”为了怕人听见,唐英贴着郭蒙的耳朵说话,并且还是用的江宁话。 “你怎么知道?楚娘子告诉你的?”郭蒙也学她的样子轻声道。 果然! 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先是什么郡王府,现下又是大长公主,她的馊主意倒是多!也不怕别人真生气,就那小身板,抗得住几下揍! 还有这个!唐英看着郭蒙在她眼前放大的脸,心里有气,一巴掌给他拍过去:“今日便不回去了,你自己去歇着吧!”说罢回身进了屋,担心把楚玉惊醒,还是轻轻的关上了门。 第115章 夜间 李端懿回府便听下人说有人惊了大长公主的座驾,连衣服都没有换,便急急地去了后院请安。 大长公主正在坐榻上看书,听了下人禀报,便让人宣了大公子进来,见他还穿了官服,嗔道:“何事如此惊慌,竟是不顾礼仪风范了。” 李端懿几步上前跪在她脚边握着她的手:“方才听人说母亲在路上受了惊,可还好?” 大长公主牵了他的手让他起身坐到自己身边,柔声安慰道:“放心,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路上遇了一匹惊马,还未接近便被护卫们拦了下来。你莫要担心,先去换了衣服。” 李端懿又问黄嬷嬷:“可曾让女医诊了脉?让人给母亲熬些静心安神的汤。” 黄嬷嬷行礼回答:“禀大公子,公主回来便让女医看了,说是并没有惊神。倒是公主想着天热,担心公子们回来难受,让厨房炖了一些清热解暑的,现下估么已经好了。” “元伯,先去换了衣服,等你三弟回来了,便开饭了。” 李端懿跪拜后出了门,让人把齐侍卫叫了过来。 齐侍卫心中明白是为了今日下午之事,急匆匆地赶了过去,李端懿已经换好了衣服。 “说罢,是怎么回事?” “回大公子,今日午后主子出了宫……”齐侍卫事无巨细地把下午发生的一切说了。 “四为楼的楚玉?她这样说的?” “是!” “那马呢?可检查过了?” “已经找有经验的兽医查过了,马匹身上除了后来几个侍卫打的腿伤,其他地方并没有异常,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惊着了。” “那便是说,那人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人确是送进了四为楼,也是那管事的出了面,只是时间太短,并没有查出什么。” “知道了,下去吧。” 半夜,楚玉在一阵阵的疼痛中醒来,昏黄的一盏灯火下,唐英背对着她坐在脚踏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玉动了动右手,手肘用了两块夹板固定住,只手指能动两下。 “要起夜?还是要吃些东西?”唐英起身拿了油灯过来,仔细地看了她的手和脚踝,见并无异样才把油灯放回原处。 楚玉把头转向她:“你怎的不去歇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动都动不了了。” 楚玉笑了一下:“要不要上来一起睡?” “不了。”唐英放好油灯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扶着楚玉的头喂给她。 还真有些渴了,楚玉两下喝完水,又躺了下去:“我这样子能沐浴吗?” “难受了?” “是有点。” “厨子走之前熬了粥,我去端来给你?” “不想吃,痛!”楚玉有些含糊着说道。 唐英把杯子放回桌上又坐到脚踏上,用手摸了一下楚玉的额头,有些汗珠,并没有发烧。 “今天吓到你了?” 唐英想了一下:“是有点。” “很抱歉。” “你……做事有些太过了。” “没办法啊。”楚玉叹口气,扭扭脖子在枕头上蹭了蹭。 她的枕头与其他人的瓷枕不一样,是布做的,里面塞了一些谷糠,外面又裹了一层素色枕巾,看起来很舒服。 唐英的视线被她的枕头吸引了,直盯着看,听着楚玉道:“时机稍纵即逝,只能先斩后奏了。” 楚玉又把头转向唐英:“这事你要背锅了,是我思虑不周。” “何谓背锅?” “就是要把事情怪罪到你身上。” 唐英把目光转向她:“你就不怕死在马蹄下?” “直接摔下去最多重伤,我又护住了脑袋和胸腹,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楚玉长吸一口气:“你别怪我。” “没有照看好你,我渎职是事实,我也知道你为何会做此打算,并没有怪你的想法。” “不怪我就好。既你不愿意上.床,那边有冬日用的被子,随便铺了睡一会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唐英点点头,在床边铺好地铺,又用换洗的衣服做了枕头躺了下去。 “会不会热了?床上有个竹夫人,抱着睡会凉快一点。” “还好。”唐英坐起来熄了油灯又躺下去了:“你是不是睡不着?” “估么是睡得太早了,吵着你了?” 唐英不吭声,过了一会,就在楚玉以为她睡着了,又听她说话:“接下来你又想做什么?” “等吧,等各方的反应,等曹家人怎么想的。反正我现在是个残疾人,暂时也动不了了,慢慢磨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 楚玉想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实话:“我不能保证。” 黑暗里楚玉看不到唐英的神情,只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后唐英才开口:“我有些后悔把你带到京城来了。以你的能耐,在某城也能生活得很好,还不用受这些罪。” 楚玉轻笑一声:“哎,跟你说,我以前超级怕你的!” 唐英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冷,四为楼几个小娘子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不过后来觉得你也就是面冷心热,人还是挺好的。” 黑暗里,唐英的嘴角弯了一下:“明日我回去收拾一些衣物,这几天你就在这里歇着?” 楚玉舔舔嘴唇,她今天晚上没有洗漱,嘴巴里有些难受:“只能这样子,那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回来,又要等各方的反应,若是在宅子里待着,怕是会错过一些消息。等天亮了,我写一个清单给你,便辛苦你走一遭了。” “你右手骨折了。” 楚玉这才想起来,她不会用左手写毛笔字,不过没关系:“我说你写。话又说回来,伤了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期盼快点好起来。” 唐英听着楚玉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的,起身趁着月光用布巾给她擦了额头的汗水,又摸了额头,发现体温正常,才又躺下去歇着了。 楚玉的想法她大约也能猜上三分,无非是担心陆知安独木难支。 池映易虽有一个才女的名号,在这繁花似锦的京城,怕也是只能算是波涛大海里那一小点的水花。 京城里达官显要虽不说遍地都是,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现在的几人能抗得住的。 唐英转头看向床上,楚玉粗重的呼吸声偶尔会倒抽两下,想是在睡梦中疼得紧。 小小年纪,对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也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叹息。 所幸心性不坏! 第116章 找事之人 唐英抱着楚玉回酒楼时,陆知安已经带了陆怀安离开,池映易不了解内情,并没有立时让人通知他,第二日上了衙方才知道昨日之事。 陆知安让人下去后坐在桌后思考,这事是意外还是楚玉有心为之? 若是意外,刚好那么巧遇到魏国大长公主的马车?那可是除了杨太后之外,整个大宋最尊崇的女人,她的说话,官家也要听进去几分的。 若不是意外……楚玉又是如何得知大长公主的?又是怎么不顾自己的安危,设计出这么一出看不出破绽的“意外”的? 虽则魏国大长公主因着前些年的事情贤名在外,可她毕竟是皇室成员,稍有不慎,楚玉那便是砍头的大罪! 陆知安忽然有一瞬间的自我怀疑,自己当初一意孤行把楚玉带到京城是好是坏。 楚玉一晚上没睡好,若有似无的疼痛缠绕着她,让她一直似睡非醒的。 等不知哪座寺庙的晨钟敲响,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夏日天长,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楚玉想翻身起来,刚动了个头,又趴下了。 她全身似乎是被人拆了重新组装一般地痛,昨日里并不觉得难受的地方一并的向她抗.议。 正咬牙准备起身,门从外边被打开,唐英端了一盆水进来,见她醒了便把水放在桌子上:“我刚去厨房拿的热水,给你擦一下身。” 楚玉有些踌躇,她并没有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的习惯,可是昨天出了不少的汗,又粘了灰,还有一股子的药味,确实不舒服,便也不矫情,在唐英的帮助下略微擦了一下四肢,又重新上了药。 唐英端了水去倒,须臾又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有一碗粥一碗药。楚玉想用左手去接勺子,唐英躲开,于是她被迫接受了投食。 等一系列收拾好了,楚玉问唐英:“我什么时候能走动?” “明天应当就可以下床了,那些药都是上好的,你也不过是些擦伤,脚踝已经消肿了,只有些青紫,最严重的就是手上的骨伤,要好生将养着。” 楚玉撇撇嘴:“躺着没事做好无聊。” 唐英根本就不管她:“等下我让胧月进来,我先回去拿些东西。”刚准备离开又转头盯着她:“若是你不安分,我就把你捆了!” 楚玉立刻做发誓状,乖巧地道:“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肯定会很乖很乖的!”等唐英关门走了才把手放下。 池映易带了秀秀进来,见楚玉正躺在床上哼着歌,旁边胧月在绣手帕,便问了一句唐英。 “她说我现下不宜挪动,让我这几天住这里,她回去拿衣物了。”楚玉扭过头:“我感觉要生锈了,救救可怜的孩子吧!” 池映易被她夸张的口吻逗笑了,坐在她旁边:“昨日怎么回事,折腾成那个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楚玉扭动了一下.身子:“前些日子听人说那边有一家店的吃食特别好,昨日休息的时候一下子想了起来,嘴馋得不行,便带了唐娘子过去,谁料到刚好冲撞了大长公主,幸好她是个和善人,并没有与我为难。” “就这样?” “当然就是这样的。”楚玉很奇怪地看着她:“不然呢?不过我这贪嘴的毛病得改了,还好这次是有惊无险。不过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想改,怕是难咯!” 池映易看了看她的伤口,又闲聊了几句方才出去了。 等出了院子,池映易转身看着楚玉关上的房门,问秀秀:“你觉得她有隐瞒着什么?” 秀秀摇头:“楚娘子行事一向是别出心裁,若说为了一些吃食惹了这么些麻烦,我倒也觉得像是她平日里的作风。” 池映易抿了抿嘴,又再看了里面一眼,转身走了。 又过了两天,在楚玉强烈的要求下,唐英才把她放下床。她扭扭胳膊扭扭腰,感觉不要太舒服。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 楚玉看着面无表情的唐英,眨眨眼睛:“话说这几天怎么没见着小雪?” 唐英看着她,只轻轻地说了一句:“幼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玉对着背影努努鼻子,还是跟了上去。 已经过了飧食的时间,大堂里只零星坐了几个人,楚玉得了唐英的允许,坐在角落里正啃着点心,忽然从外面涌进来一群人。 约么十来个身体健壮的年轻人,穿着仆从的服饰,当中一位穿着锦衣束着发的男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正四下打量着,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管事的本在柜台后方,见了这阵仗,忙走出来对那人行礼道:“这位爷是想吃些什么?” 那人瞥了管事一眼:“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叫楚玉的娘子?” 楚玉正往嘴巴里塞东西,闻言放下筷子往那人望去,长得倒还行,就是身板弱了点。 管事的偷偷向楚玉这边望过来,又赶紧撤回了眼神:“不知这位爷找楚娘子可有什么事情?” 那人把扇子一收,戳着管事的胸口:“她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现在躲着不肯出来了?” 管事被他戳了个趔趄,忙稳了身形:“这位爷,可不知哪里有得罪爷的地方?小的驽钝,还望爷提点一番。” 那人自顾往大堂中央一站,用手一挥:“砸!” “住手!”楚玉见势不妙,忙咽了嘴巴里的东西出声喝止。 那公子哥看了过来,楚玉擦擦嘴直接起身走到他面前:“我便是楚玉,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 一旁的管事忙给旁边跑堂的打眼色,让他去叫人。 唐新文对着楚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她还上着夹板的手,从鼻子里嗤笑一声:“你便是楚玉?”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知爷有何指教?”楚玉见他年纪不大,穿着锦衣,怕不是一个二世祖吧?她一向安分守己,没惹着什么人啊! “前日里你撞了大长公主的车架,你可知罪?!” 楚玉眯着眼睛,这人是替大长公主问罪的?前些天不过来,过了这么些日子才来?他是谁?李端懿三兄弟,难道是最小的那个? 来得好,她正愁没法子黏上去呢,现成的楼梯搭上了,她不顺杆爬都对不起自己受伤的手! 第117章 俊朗小哥哥 楚玉给还在店内进食的客人行礼道歉:“今日多有不便,还请诸位海涵,陆管事,给大家都免单,记我账上。” 陆管事应了一声,又亲自一桌一桌去道歉,正巧有一位是酒楼的常客,笑着对陆管事道:“无妨,天子脚下,难得遇到这仗势欺人之辈,权当看个热闹,去那勾栏瓦子还得出银钱,掌柜的可得给添个点心。” 陆管事顿了一下,又笑道:“孙公子说笑了,某记得公子喜爱绿豆糕,不若让人上一碟?” “行,快些点!” 管事应了一声,让跑堂的去了后厨。 “嗬,还真有不怕死的!拉下来打一顿就老实了!” “怎么回事?”池映易在后厨查看今日进的东西,听人说了,急匆匆地走向前来。 楚玉欠欠身:“说是因着我前些日子冲撞了大长公主之事,前来问罪的。” 池映易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唐新文斜睨了她一眼:“你便是这四为楼掌柜的?” 池映易行礼:“正是,四为楼开门迎客,公子这番……”她用手示意了一下唐新文身后的仆从:“似乎有些不妥吧!” “不妥?你可知道我娘是什么人?” 楚玉一挑眉,向来只听说拼爹的,这来了个拼娘的啊? “敢问公子,令堂是……?” “我母亲可是大长公主驸马的表妹,在京城,谁敢阻拦我?” 池映易听后笑道:“公子可知外面牌匾上的几个字是谁的手笔?” 还未等那人回答,便肃穆站直,往皇宫方向行了个大礼:“那是官家亲笔所书,你胆敢在此地撒野,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唐新文冷笑一声:“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楚玉惊了我表舅母的马车,那是官家亲至也无法脱罪的!” “欸你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还是半子啊?”楚玉忽然出声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有后人吧?有儿子仆从下人吧?你这……”楚玉用手上下打量了唐新文一番:“你这不侄不婿的,怎么能代表大长公主呢?!” “你放肆!”身后有个小厮用手指着楚玉:“驸马可是最疼我们家公子的,虽则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京城,可也不是尔等小妇人能惹得起的,识相的乖乖奉上银子,让大长公主她老人家压压惊。否则……你这酒楼可就别想要了!哼!” 池映易拉住楚玉的手,让她别乱说话,楚玉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动。 “那就是说,这位……欸你叫什么来着?大长公主家的驸马家的表妹家的儿子是吧?” “噗嗤。”那孙姓客人一下喷了水,见众人目光都移向自己,忙摆手道:“不过呛咳了一下,你们不用管我。”说罢用手帕擦了擦嘴。 等众人又转了视线,他才饶有趣味地看向楚玉,这位小娘子平日在四为楼不声不响,风头都被池映易抢了,这不显山不漏水,却也是个伶牙利嘴的! 唐新文被楚玉这么一激,也不知是怒极反笑还是怎么的,居然笑了:“我表舅母金枝玉叶,金银这些俗物不过是污了她的眼,本来只想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你们开开眼,既然如此不识相,那就莫要怪我不给你们机会了!” 说罢一挥手,后面的仆从便四散开准备打砸。 胡不归与郭蒙在后面并没有出声,见此情形正要出手,被楚玉给拦住了。 胡不归看向池映易,见她也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又与郭蒙对视一眼,收回了手。 “让人躲着点,唐娘子呢?让她把众位小娘子都聚到后边去,别吓着她们了。” 这世道对女性终究还是苛刻,若是一个疏忽让几个小女孩吃了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郭蒙低声道:“英娘已经把池娘子几人叫到了后方,有她在,不用担心。” 楚玉点点头,见那孙公子悠闲自得的还在喝酒,又低声问池映易:“那边那位是什么情况?” 池映易摇摇头,她只知这位客人文采风流,倒也不知他的来历。 好在那些仆从似乎也没有要伤人的打算,那人自斟自饮,一壶茶水被他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气势。 不多一会,整个大堂一片狼藉。 唐新文看着几人冷笑:“这只是个开始,若不拿出银子,我天天来砸场,看你们怎么经营下去!” 楚玉忽的一笑,非常的灿烂:“陆管事,等下让账房过来,仔细盘算一下这损失了多少,写个单子,送到驸马府去,记得,是要这位爷的母亲的表哥的驸马府!” “你什么意思?!” 楚玉假装用手掏掏耳朵:“你这学问好像不是很深啊,只会说这一句吗?正儿八经的官话听不懂?” 池映易用手轻拍了她一下,她悻悻地放下手:“既然公子你是为了给大长公主出气,那总得让她老人家知道你的丰功伟绩吧,等打架损坏赔偿清单下来了,我便去后厨拿一根荆条,背在背上,从这一路走到驸马府去负荆请罪!可好?”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来人,把她给我带走!”唐新文咬牙切齿地道。 四为楼虽略有名气,毕竟开业并不久,根基不深,只是有一块御赐的牌匾在那里,被楚玉扯了虎皮做大旗,寻常人家便是想动酒楼,也得三思而后行。那真正的达官显贵又犯不着与他们为难。池映易又是个会做生意的,能说会道。总而言之,开业到现在,四为楼算是很安稳,大事没有,小事也没有,算是难得的一派现世安稳。 见那些人真的虎视眈眈地向楚玉走来,郭蒙一个闪身,挡在了俩人前面。 “怎么,还想反抗?” 楚玉又拦下郭蒙:“打架是不对的,你别那么冲动。” 郭蒙指指她,又指指那些人,简直无语了。 连池映易也担忧地抓紧了她的手。 门外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急促整齐的脚步声,楚玉心里大定,想来是开封府的衙役到了,等下得让池映易给大竹赏点银子,看这搬救兵多及时。 然而进门的不是衙役,却是一队士兵,穿着巡城卫的衣服,前面一人穿着官服,身材板正,气势凌冽。 楚玉一看,顿时惊住了:好俊朗的小哥哥!! 第118章 狄青 楚玉在前世也是见过不少相貌出众的男性,巨石强森、小李子、木村拓哉、狄龙等等等等——虽然都是在媒体上看到的,却也被来人惊艳了。 约么二十四五的年岁,眉目如画,俊美无双,楚玉简直想把一切美好的词语堆砌到他的身上去,虽则右脸鬓角至下巴方向有一个很小的“制”字,却无损他的相貌,反倒添了几丝男儿气概。 “何人在此捣乱?” 声音也好好听! 见了巡城卫,那些个仆从互相看看,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四为楼众人都行了礼,楚玉注意到那位孙姓客人依旧不动如山,该吃吃,该喝喝,心下也不禁嘀咕,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哥微服私访啊? 唐新文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见了他的制服,不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散置,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报告军爷,我们逮到一个假冒皇亲国戚之人,请军爷发落!”楚玉从郭蒙身后窜了出去,池映易手一松,居然没逮着她。 “你……你血口喷人!”唐新文简直要被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女人! “我说的是真的!”楚玉走到那军爷面前,趁机仔细地看着那人,皮肤也好好啊! “这位娘子,这话从何说起?” 楚玉很遗憾不能上手摸两把,便转头瞪着唐新文:“这人一没官职二无差遣,打着驸马爷的幌子砸我四为楼,还想讹诈银子,典型的敲诈勒索……” “我什么时候敲诈勒索了?!”唐新文气急败坏,就算他真有想从楚玉这里“拿”一些银子的想法,也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的。 “你问问你身后那位。”楚玉看向他身后的小厮:“他方才说的,让我拿钱保平安,不给钱就每天来砸场子的,大家伙都听见看见了的!”说完对着门口众人大声问道:“是不是啊诸位?” 门口围了大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敢出声,毕竟驸马爷的表外甥,这名头还是很能唬人的。 “看看,看看,这小娘子红口白牙倒是能说会道的!”唐新文一挥扇子冷笑道:“这可是汴梁城,大宋的京城,可不是你满口胡言乱语,行事乱七八糟的地方!” “那我这里的东西是我自己砸了冤枉你的?”池映易越众而出,接口道。 “是我砸的又怎么样?那楚姓小娘子做错了是事实,若是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还不长记性!” “这位爷,我冲撞大长公主的座驾是事实,这我不否认,可是你是谁?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的麻烦的?大长公主有子有媳,有仆从有女使,你又算是那根葱,居然越俎代庖?” “我们公子是驸马爷……” “最疼爱的外甥嘛,知道知道不用着重强调!那你此番前来寻.衅滋.事可得到了驸马府主人家的允许或是任何一点点的暗示?没有吧?”有你也不敢说! “好男不与女斗,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强!” “你打着为驸马府的名头,行事却是在败坏大长公主的名声,知道的说你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的以为你跟人家有仇,专门陷害别人的!” “啪”的一声响,楚玉头被打得偏到了一边,等她转过脸来,嘴角不小心被咬破,沁了一丝血出来。 “楚娘子!”管事的惊呼一声,忙要上前,被楚玉制止了。 “怎么?说中了?” “当日我从惊马上摔了下去,是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亲自下车来询问的,又是那位嬷嬷禀了大长公主后让人带我去医馆,最后还安排了马车送我回来,请问,这么善良和蔼温柔大度有菩萨心肠的大长公主,为什么会在几日之后,再寻我的不是?” 楚玉紧盯着唐新文的眼睛:“就算她老人家事后受了惊吓要找我,也应当找她身边的嬷嬷女使来传我,哪里会让一个男子出面?皇室乃天下礼仪之表率,大长公主的礼仪风范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又怎会出现这种小错误?” “说得好!”那孙公子居然带头叫好,楚玉看他一眼,你别添乱了成不?! “这位公子,还请与开封府衙门一趟。”那位军爷沉声道。 “你们不过是巡城卫,又不是开封府的衙役,关你们什么事?”唐新文身边的小厮估计也有些吓着了,说话有些胆怯心虚的样子。 “巡城卫乃是禁军,护京城安危,保百姓平安,押送尔等去开封府,当是职责所在。” 楚玉猛点头,颜值即正义,军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哼,你们可知我爹是谁?!还敢让我去开封府,小心你们的脑袋!” “公子砸了我四为楼,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门口传来陆知安的声音,见他身后带了几个衙役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倒是不知令尊是谁,不若我们现下一起去寻了他,再去官家那里评评理?” 唐新文看了陆知安的官服,想着这位可是能上朝面圣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指着楚玉道:“你给我等着!”说罢在仆从的护拥下,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楚玉叹口气,见那军爷转身要走,忙出声道:“这位军爷请稍等。”几步上前走到那人身边:“还未多谢军爷仗义出手,天热了,不若请各位军爷喝杯水酒?” 那人转身对楚玉道:“不过职责所在,不必多礼,现下正在当值,小娘子盛情心领了。” 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哥哥,越看越喜欢怎么办~ “那我也不好打扰诸位。管事的,麻烦拿一张银卡给军爷。” 等管事把银卡递给楚玉,楚玉双手奉上:“这卡在四为楼能打八折,军爷若是不嫌弃,有空了来捧捧场。” 那卡片很薄,正面写了四为楼几个字,背面是张载的四为句,并没有什么花哨的地方。 四为楼刚开张的时候做了两种卡片,金子做的只有二十张,可以打六折,银子做的一百来张,可以打八折,每张发给了谁,都是有记载的。 那人看看陆知安,又看看楚玉,伸手拿了起来:“那便多谢小娘子了。” “哎,请问军爷姓甚名谁?我们也好记录一下。” 那人转身就走,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狄青。” 楚玉心花路放地目送狄青出去,等见不到人了才咀嚼那人的名字,狄青,真好听! 等等,狄青?面涅将军狄青?! 楚玉眉头皱起来,狄青,最后好像是因为被官家猜忌贬谪,最后郁郁而终的? 第119章 是挺丑的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楚玉被打的脸上就红肿起来了,上面清晰的印出一个巴掌印。 池映易走到她身前看了看,想伸手碰,又怕楚玉难受,只让人赶紧地去取冰块。 陆知安对管事的道:“让人把这里清理一下,该补的补上。”又对池映易道:“带她去后边,这里乱糟糟的,没得碍事。” 楚玉跟在池映易身后进了院子,又引得众人的惊呼,唐英看着楚玉脸上刺目的巴掌印,转身就去找郭蒙了。 池映易对池芷蕾道:“去前边看看,说不得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地方。” 池芷蕾有些担心,又不好说什么,只带着其他人走了。 等冰块送来,池映易关上房门,让楚玉坐好,自己坐到她旁边,拿手绢裹了冰块小心翼翼地给她冰敷。 见她眉头皱得死紧,便轻柔了一点:“可是疼了?” “还好,就是冰得难受。” 池映易盯着她已经被冻得发红的脸,叹气道:“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烈性子,今日这一巴掌,你原是不必挨的。” 楚玉伸手接过手绢继续冰敷,见此情形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故意凑那么近,谁又看不出来呢?” “没办法,只能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受害人的模样,越凄惨,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对我们越有利,特别是御史谏官那里,到时候都能有个印象了。” “你这手上的伤还没好,倒是脸上也见不得人了,不若你先回去待两天吧?” 楚玉摇头:“今天这事估计也已经传出去了,不知道大长公主那边是怎么回应的,等这事了了再说吧。” “我就是……”池映易压低了声音:“我就是想让你躲一下,你直接跟大长公主对上,能讨得了好吗?不若稍微避开一下锋芒,等过一阵子再说。” 楚玉心里一暖,笑道:“你放心,大长公主真不是那等飞扬跋扈的人。” “再怎么着,那也是金枝玉叶,你又何必要强呢?陆大人未必能保得了你。” “这与陆大人无关。”楚玉脸上的刺痛少了些许,觉得冰得实在难受,便把手绢拿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京城里,显贵遍地走,纨绔多如狗,要想好好生存下去,要么小心翼翼伏低做小,要么就拼一把让人不敢小觑。” 楚玉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噜了两下咽了下去:“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楚玉,我也大致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觉得没必要,你有点太着急了,我们现在算是初来乍到,慢慢经营,总好过你这样冒进。” “这些天找你的媒妈妈不少吧?”楚玉打断了她的话:“池娘子她们三人都到了该成家的年岁,这么个美娇娘娶回家,光是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副风景。若是池掌柜得用,便好好地供着,若是有一天倒了,那要打要骂不也是活该?” “她们的亲事,我自会好好地斟酌,我们现在说的是……” “如果方才那人要强纳池娘子为妾呢?”楚玉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盯着池映易道:“他是官宦人家,你不过是寻常百姓,他看中了池娘子,旁人还不得说你们是捡了高枝变凤凰?” 池映易脸色有些难看,她不得不承认那几个女孩子是她的软肋。 “池掌柜,当初在江宁,陆大人尚且差点顾不住陆言安,现在到了京城,你觉得他有多大的能耐护着我们全身而退?” 池映易咬着牙不说话。 “我们初初入京城,尚未成气候,就有人接连对我们二人出手,那以后这些事情只会接二连三的出现,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不断扩大自己的实力,而这个,是我想到最快的方法。” 池映易沉默不语,楚玉也不理她,她嘴角被咬破了,说了这么多话疼得难受,从桌子上的冰鉴里拿了一小块冰放进嘴巴里。 “这事你做得太冒险了,你就不担心大长公主查出什么来?” “马车停在一个狭小的小巷子里,又正是午憩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他们就算是有些怀疑,也是找不到证据的。” “而且,本来事情都已经了了,这来挑衅的人可是大长公主那边的,不管她知情与否,都与我们没关系了。说不得监察御史还真能弹.劾一下那位主的父亲,告他个家教不严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之类的。现在差遣少官职多,排队的人可都看着呢。” 池映易叹口气站起身:“真该让芷蕾跟你学学。” “可别,”楚玉笑道,也站起身准备送她出去:“池娘子那样的性格挺好的,没必要这么算计。” 唐英拿了一瓶金创药在门外听了许久,见俩人准备出来下意识地想躲开,随即又反应过来,上前敲了敲门。 楚玉正好要送池映易,打开门一看,便笑道:“好巧与池掌柜的聊完了,找我有事?” 唐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通红的半张脸,把手上的药往她怀里一扔,转身就走:“丑死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啊。”楚玉扔了扔手上的药,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脑袋。 “唐娘子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听子青说,好像武艺也是不错的。”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好在她不是一个逞强斗狠之人。只盼不要被我连累了。”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嗯?什么?”池映易没有听真切转头问她。 “没什么,池掌柜,这前头的事情就仰仗你们了,对了,那些损失什么的,好好盘算一下,写个清单给我。” “不过是些桌子坐席之类的,应当并不严重,最贵的也就是酒水了……不是,你真打算找驸马府的人要啊?”池映易说到一半才想起楚玉曾经说过的要负荆请罪的话。 “现在哪里敢,火不是越大越好的,就怕引火烧.身,先让事情冷一下。”说罢,楚玉似是想起了什么,凑到池映易耳边道:“这次的论理,恐怕很多人都会来,让人注意着点。” 池映易忽地转头看向她,差点撞到楚玉的鼻子,见她点点头,略一沉思:“我会安排下去的,你先回去把药擦了,是挺丑的。” 第120章 喝酒 闰六月的最后一次论理,不出楚玉的意料,人比以往多了不少。 楚玉脸上的伤倒是好了,只手上还上着夹板,池映易担心人多碰了她伤上加伤,便让她去楼上清平乐隔空观看,顺便把池芷蕾和秋燕一并带了上去,并再三嘱咐不能乱碰乱看。 陆知安也带了陆怀安过来,一起的还有几位相熟的同僚。尚书省、秘书省、太常寺、开封府这几个地方相隔不远,陆知安又是管理汴梁纷纷杂杂的诸多事宜,与三省六部都有往来。他性子冷,面上又严肃,好在做事严谨却不拘泥,倒也有几个说的上话的。 刚入座,陆怀安便站起身道:“诸位大人都是吃了朝食过来的,四为楼有几样不错的点心,不若我让他们捡了端上来,还有自酿的葡萄酒,并不多,每日可是限量供应的,我上次与老管事央了好久,才应了给我留一坛,也不过两斤,我这就让他们拿上来给诸位尝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酒可是稀罕物,据说在樊楼也不是每人都能吃到的,今天我可是要沾沾光了。” “严大人说笑了。陆某口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大人海涵。怀安,让人把酒拿上来,再拿个冰鉴。” 陆怀安应了一声,又与其他人行礼后出了雅间的门。 “思远,你这酒楼不过半年光景,便能做到这般,着实不错。” “曲大人谬赞。你也知道我是个只知道读书做事的,哪里懂得生意上的事,这还是我母亲出面的。” 这原是几人商量好的,陆知安所有的分成全部都挂在了陆李氏的名下,契书也是她签的字。这是为了池映易与楚玉俩人的名声着想。 “话说回来,你门口那副上联,可有人对上了?” “尚未,曲大人若是有兴趣便试上一试?这四为楼终身免费尚且虚位以待。” “难啊,这几个月我也是想了不少的下联,可要么平仄对不上,要么意境不够,总是不满意的。” 在场几位就此讨论了起来,陆知安看着下边越来越热闹的场景,沉默不语。 不多时,陆怀安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跑堂,井然有序地把东西放好,弓着身后退离开了。 陆怀安手里提了一坛酒,拍开封坛泥,一股酒香便传了出来。 席上的孙大人是个好酒的,一闻味道便眯着眼睛深呼吸:“嗯,闻起来不错,快快,让我尝一番。” 陆怀安笑嘻嘻地与众人倒酒,刚把孙大人面前的酒盏倒满,那孙大人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一倒,眯着眼睛砸吧了两下嘴。 “来来,再倒上,李太白不是说了‘杯莫停’,今日便不醉不归了!” “孙大人,这酒可得慢慢品。”旁边一位同僚调侃道:“你这一下子灌下去,还没尝出滋味就已经入喉了,可谓暴殄天物。” 那孙大人根本不管众人的调笑,竟然等不及,自夺了酒坛去,让人也是哭笑不得。 “好你个陆思远,有这么好的酒居然藏着掖着。” “孙大人误会,这酒可是才酿好的,统共不过百来斤,若不是那人,可是喝不到的。” 那孙大人犹豫着放下酒坛,舔舔嘴唇道:“那不是喝了这次没下次了?那不行,怎么说我今天也得喝个够。” “就你那酒肚子,思远今日可不得把窖藏的算拿出来了?”又转头对陆知安道:“思远你也莫要理他,就他那囫囵样,也尝不出好歹,没得糟蹋了这好酒。” 陆知安只笑着不搭话,旁边陆怀安倒是急了:“哎哎孙大人,这可是我央了好久才得了的,就那么一点,可别喝完了。” 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酒过三巡,楼下一众才子正在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几位大人都停下来仔细地听了。 楼下有一才子说了什么,引得众人拍手叫好,他便客气地朝四方拱了拱手,一脸得意。另有一人不服气,又是一番的唇枪舌战。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孙大人拿着酒盏摇头晃脑地咕哝了一句,叹口气关了窗户,又对陆怀安道:“小子,添酒。” 陆怀安苦着脸道:“孙大人,你吃口点心吧,绿豆糕,刚做好的,可香了!” 眼见酒坛见底,孙大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酒盏:“思远,你这酒楼可真好。” “孙大人若是喜欢,便多来捧场,葡萄酒不多,琼花露、千日春那可是正正经经从正店里拿的,不说二斤,只要你喝的下,二十斤小子都给你搬上来。” “那倒是不错了!可哪里有闲暇啊,今天已经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前阵子不是方才送了两位美人出宫,这净妃(郭皇后)又入了冷宫,都说后宫不得一日无主,太后着急,官家已是下了旨,‘当求德门,以正内治’,结果呢,看中了一个寿州茶商的女儿,这……这……唉,我这礼部侍郎也是进退两难啊!” 陆怀安看了陆知安一眼,抱着空酒坛没吭声。 “孙大人这事还不用着急,那些事自有参知政事枢密使他们烦恼,我这才是糟心。前几日崇新门内大街方出了人命案还未破,前日朱雀门又走失了一位小娘子,从去岁官家重设了提点刑狱司,我这副使的日子就没安心过。” “你们好歹还能缓一缓,正月,那李元昊寇府州,五月,辽主请暑沿柳湖。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这兵部的人是上上下下可都提着心呐。” 陆知安也皱着眉头诉苦道:“今岁免了夏税倒是好事,官家又出内藏库缗钱百万赐三司,零零总总的都是些琐碎之事,总吵得脑子疼。” 那孙大人把酒盏一放,笑道:“不说这些。今日可是思远做东,方才陆家小子不是说有千日春,拿了上来吧,可别说这也是只有二斤的。” 陆怀安笑道:“孙大人若是想要,小子这便去搬去,二十斤可尽够了?” “哈哈哈,够了,再让厨子上些下酒菜,可别替你兄长节省!” “我可不会,等几位大人吃习惯了四为楼的酒菜,没别的地方可以吃,可不得上我们这里来?我这可是拉了客源。” “小小年纪倒是会说话!可进了国子监?也不知明年可有大比,到时候努力一把,日后成就可不比思远低咯。” 陆知安嘴角弯了一个弧度:“那便多谢孙大人吉言了。” 第121章 思乡 一天下来,楚玉都没有看到疑似曹家或驸马府的人,帅气小哥哥狄青也没有出现,心里不得劲,便有些怏怏的。 今日的人多,从上午到下午,直至傍晚,虽然池映易早有准备,跑堂管事的还是忙得脚不沾地,连池芷蕾也亲去熬了药端给池映易,半残废楚玉反倒是最清闲的一个。 傍晚的时候,百鸟归巢,客人复又多了些许,楚玉不欲打扰众人,便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空中偶有一群麻雀飞过,间或有一两只停在房顶上,歪着脑袋啾啾两声。 “怎么了?想吃烤山雀了?”郭蒙刚走进来就看到楚玉盯着房顶上的麻雀出神,还以为她是馋嘴了。 “……这小小的身子也没二两肉啊!” “嘿,肉虽少,啃了骨头可是嘎嘣脆的。以前我娘倒是很会做这个,自从她走了,再也没有吃到过了。”郭蒙有些怀念:“我爹是猎户,总有他那一套规矩,什么‘劝君莫打三月鸟,子在巢中待母归’,我娘呢,也由着他,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磕磕巴巴的,后来姐姐嫁入陆府,他也不让她补贴,说嫁妆已经不够看了,就怕让人看不起……我调皮,总爱带着英娘上山,野兔什么的逮不到,撒些米糠捉些鸟雀倒是轻车熟路,捉到了就让我娘给做了解解馋。” 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郭蒙不好意思地对楚玉笑笑:“不该跟你讲这些的。对了,前边路旁有一个鸟窝,也不知道有没有鸟蛋,要不要去掏个窝?” 鸟窝啊,好久没见到了。 楚玉摇摇头:“今日大家也都累着了,等下吃了晚膳便回去了,路不算近呢,或者回去吃?路过瓦子的时候也可以去夜市逛一圈。” “别,你那手再不小心碰一下就麻烦了,上次你受伤,英娘劈了一天的柴,下个月的柴火都不愁了。” 除了骨折的手臂,她身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为了避免唐英天天在她房里打地铺,他们已经搬回了宅子里。 原来那匹马还未送回来,池映易倒是说过要再买一匹马或者骡子,被楚玉拒绝了,十几两银子不是个小数,她现在还比较穷,要用钱的地方也多,总是要算计着来。几人来回都是走路,还好离得并不远,约么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权当是散步。楚玉发现自己的运动量越来越少,以后若是遇到歹人,跑都跑不过了。 要不让唐英教自己两招? 楚玉看着旁边冷着脸的唐英,又往她那边的郭蒙看去,心里啧了一下,还不如让郭蒙教自己呢,起码他不会一言不合就要绑了自己。 等回了屋,唐英偷摸着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是陆知安得来的消息,楚玉仔细看后,就着灯火把纸条烧了。 崇新门内大街出外城便是大辽使馆,命案发生在这里是否是有意为之?这与大辽大王要求避暑有没有关系?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引起两国纷争? 而朱雀门出外城左右都是夜市,人员复杂,那小娘子年龄几许?是走失了还是被拐子拐了去?人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 楚玉入京几个月,经常有走夜路的时候,都有唐英陪着的。每个坊巷都有巡捕屋,共有五人,负责夜间的治安与消防,从酒楼到宅子的路途中也会碰到巡逻的兵士!,甚至在内外城楼上还有望火楼,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命案和失踪案。 至于李元昊,迟早是要称帝的。现在楚玉也管不了那么多,看过就直接抛到脑后了。 接下来是关于封后的事情,这是楚玉最烦忧的,曹氏要登上后座了,可是现在她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再与他们接近,难道再碰个瓷?可一可二不可三,现在各方都只是对她有些怀疑,再冒进就是活脱脱的二傻子了。 楚玉吹灭了火躺在床上,床上铺的是竹编的凉席,白日里陈许氏擦干净又晒了太阳,闻着有一丝竹子的清香味,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外婆家度过暑假的时光骨折的部位在复原,痒痒的很难受。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倦鸟归巢,她想家了。 上辈子她在家人的庇护下过得无忧无虑,就算是感情上不顺遂,也有大哥为她撑腰,嫂子还会带她去购物,让囡囡陪着她去旅游散心……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也不用如此殚精竭虑,最多就想想怎么逃脱她家太后对自己婚事的唠叨,可是现在是想听都听不到了。 楚玉吸了两下鼻子,努力把注意力移到其他地方去。 四为楼已经完全上了轨道,每日的进项不错,在最初楚玉的坚持下,跑堂的男女都穿的一样的衣服,只男女款式不一样,又要求一天一换。每日早上早起打扫的又会点上艾草,洒上薄荷水,整个酒楼看起来很干净清爽,夹杂着酒香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各个地方的卫生做得也不错,就算初初有人心生不满不敢言,到后来习惯后也觉得不错了——四为楼的月例可不低。 酒楼的生意稳定了,接下来楚玉寻思着要不要再搞个情报网,她的消息来源太窄了,消息不灵通做事情便很是被动。 要不引人注意地从别人嘴里套出消息,开酒楼妓.院和茶馆是最好的办法。 酒楼已经有了,但一些隐秘八卦的消息根本听不到。开妓.院她银钱不够,茶馆倒不错,里面出入的人三教九流,得到的消息倒是多,就怕是以讹传讹,难以分辨真假…… 第二天早上唐英见她一脸憔悴,问她:“睡觉的时候压着手了?” 楚玉打个呵欠倒在她身上:“昨日看了一本志怪小说,被吓到了,没敢睡安稳。” 唐英推着她站好:“有没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行走坐立,哪有这么歪歪倒倒的。” 楚玉揉揉眼睛去洗了一把脸才清醒过来,唐英见她左手挽着袖子的样子,眼皮抽了一下,她发现对着楚玉,自己的耐心在不断的增强,要不还是打她一顿出出气? 等拾掇好了,三人散着步一路闲聊着去了酒楼,一进门,楚玉就被里面的情形震惊了! 第122章 七夕惊魂 往日里这个时辰酒楼已经收拾妥当了,因着昨日生意火爆,大家都累得够呛,池映易便说了,除了必要当值的,其他人今日早上可以迟一些来。 池映易几人却来的非常早,并且拿了不少的东西过来,都堆在大堂里。初初看去,各式各样五颜六色,晃得楚玉眼睛都花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去洗劫了相国寺?”大相国寺今日正是赶集的时候。 唐英给了楚玉一肘,她顺势就倒在旁边的坐席上。 池映易正在清点东西,闻言抬头笑道:“眼看要乞巧节了,楼里小娘子多,我打算把乞巧楼扎在里面庭院里,又有其他的东西,到时候再买担心遗漏了,便先下手了。你们可曾用过朝食了?” “还未有,天热了没有食欲,哎池娘子,等下要不要去相国寺玩?” 池芷蕾闻言兴奋地直点头,听到池映易咳了一声又焉了。 “不知唐娘子可有空?我正想着让芷蕾去买一些彩绘金饰一类的,还有彩带丝线,零零总总的不少呢,我这里脱不开身,她一人出去我又担心她闯祸。” “女兄~” 唐英点点头,又对楚玉道:“相国寺门口的果食可要带一些回来?” 楚玉:……我这么提议是想要与你们一起去的!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楚玉按捺下想与她们同去的欲.望摇摇头:“你们要买的东西不少,事多繁杂,就不用麻烦了。” 池芷蕾带了秋燕兴高采烈地上了马车,唐英不顾楚玉靠在门边露出企盼的小眼神,一抖缰绳,走了。 等到了午时初刻几人才回来,又是一大车的东西,唐英见了楚玉,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扔给她,里面正是楚玉最喜欢的果食。 到了七夕正日子,整个汴梁城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四为楼里也有不少客人带了女眷的,楚玉有心想要让郭蒙和唐英趁着节日去约会,被俩人给拒绝了。 楚玉早上的时候倒是趁着顺路买了一对磨喝乐。 人偶是土制的,不过巴掌大小,相貌精致栩栩如生,外面套了一件红色丝质的衣服,楚玉乍一看就喜欢上了,都没怎么讨价还价就让摊主包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到了酒楼,楚玉掏出磨喝乐,一个给了唐英,一个给了池映易。 池芷蕾在旁边看了,想到大夫说过的池映易寿数难长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又不好让别人看见,只转过头把眼泪憋回去了。 唐英把磨喝乐放进怀里,一把抓出楚玉:“今日是乞巧的日子,我请了秀秀姑娘让她好好给你打扮一番。”楚玉常年都是一身素色的衣衫,也不戴什么珠宝首饰,头发也只用发带束好,簪了一根没有什么装饰的木簪,后来手受伤了,也只让唐英随便给她弄几下就好。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却少了女孩子的娇俏。 刚至掌灯时分,众位小娘子就围坐在乞巧楼下,祈愿穿针,秀秀先完成得了巧,其他人输巧后笑嘻嘻的也不在意。 今日酒楼的生意倒不如往常,池映易干脆留了当值的人,让其他的自行安排了。 趁着热闹,郭蒙和唐英也带着楚玉一路慢悠悠地边看便往家里走,路过保康门瓦子,人潮汹涌,唐英担心碰到楚玉受伤的手,便想绕道而行。 热闹的背后是寂寥,不过是几丈之隔,那边是繁华热闹,这里是空无人烟。 外边的各种声音反倒衬得这条小巷格外静谧,只回荡着几人的脚步声。 忽然前面出现了几个酒鬼模样的男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酒话:“罗兄,你可是输……输了的……嗝,下次……呃……” 巷子窄小,容不得这么多人同时通过,楚玉几人便贴着墙往前走,正与那几个酒鬼错身时,陡生异变! 中间的酒鬼手里拿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酒坛子,楚玉与他面对面错眼时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人的眼神太过清明,根本不似醉酒之人,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便把酒坛砸向中间的唐英! 唐英慌乱之下下意识用手肘挡在自己眼前,走在最前面的酒鬼一个反手就把楚玉的嘴巴捂住拖走了! 楚玉大惊之下来不及喊叫,就已经被拖到几丈外。 郭蒙想过来搭救,却被中间几人拦住了,一时脱不开身。唐英手被砸得生疼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一掌劈去。 那人随手一拦,被唐英打得后退一步,随即欺身上前一脚踢向唐英腰间。 唐英不欲与他缠斗,一个侧身与他对了一脚,借势往旁边一滚爬起身就想往楚玉的方向追去。 却听得脑后有风声袭来,她连忙避开,那人却又追了上来,眼见楚玉要被带出巷子,唐英心里又急又怒,拼着后背挨了那人一脚,直往楚玉那边奔去。 楚玉心里大骇,那人的力气极大,拖着她径自往前跑,几乎让她站不住脚。 她也不管了,双腿弯曲起来夹在那人的小腿上,空了左手抓住头上的簪子胡乱地往脑后戳去。 慌乱中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刺中,那人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别,楚玉手里的簪子就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楚玉也管不了那么多,手肘往后一击,打在那人腹部,却不痛不痒,完全没有让人停下脚步。 眼见离唐英他们越来越远,楚玉干脆一个黑虎掏心,往那人的下.身抓去,随即紧紧一捏! “嗷!!”黑暗的巷子里回响着一声压抑着的痛呼,那人捂着下.身蜷缩着倒下了,一只手指着楚玉,一脸的不敢置信。 楚玉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抬眼一看,见唐英正往这边赶,心下大定,见墙边堆了一些杂物,也不管自己受伤的手肘,一股脑地把那些东西砸向那人。 那人强忍着剧痛弓着腰站起身,正想再去抓楚玉,唐英赶了过来,把楚玉往墙边一推,挡在了她身前。 原先与唐英对打的人也赶了过来,把她们俩人堵在墙角,正这时,传来了夜间巡逻的脚步声。 那俩人对视一眼,抓楚玉的人低喝了一声:“走!” 几个呼吸间,连同与郭蒙缠斗的人都退走了。 郭蒙追了两步没追上,复又走到唐英俩人面前:“可有哪里受伤了?” 唐英摇摇头,她身上挨了几下,倒是不重,就是不知道楚玉怎么样了。她转身看向楚玉,昏暗的星光下看不分明,却听着她沉重的粗喘声:“你怎么样了?” 楚玉摇摇头,强忍着疼痛道:“先出去再说,保不齐他们还会追上来。” 第123章 幕后之人 离开巷子,楚玉见着外面拥挤的人群,紧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她全身都发软站不直,幸好唐英在一旁扶着她,嘴唇发抖,紧紧地咬着牙关。 旁边刚好有巡逻队,一行五人,郭蒙上前与他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那领队问了几句又要求郭蒙带他们过去。 郭蒙看了一下楚玉这边,见她点点头,又想着现下正是大庭广众,那些歹人应当也没有那个胆子,便走在前头带路。 那领队留下了两个人保护楚玉,带着其他人进去巷子,又听了郭蒙与那些人的打斗过程,略带赞赏地道:“三四个人围攻之下能全身而退,兄弟身手不错啊。” 郭蒙笑道:“不过是学了几年,都没有实战过,哪里比得上军爷。” 复又问道:“军爷,你看这夜已深了,我那妹子受了惊吓,手上还有伤,不若先回去安置了,明日再去报官可好?” 郭蒙长相憨厚,为人热情,说话诚恳,那领队对他的感官不错,再加上见楚玉手上还上着夹板,脸色发白,便大手一挥:“你们自去吧,我们往这边巡视一番,说不得那些人尚未离远,紧走几步,也免得又有小娘子遭遇不测。” 郭蒙感激颔首道:“那便多谢军爷!” 唐英正低声问楚玉手上的伤,若是再伤上加伤,楚玉这手估计很难恢复。 楚玉摇摇头,混乱中她下意识地护住了右手,虽是有些疼,但并无大碍。 回了宅子,唐英不放心,还是坚持让大武去请了大夫过来,又让郭蒙去找陆知安和池映易,特别是池映易那边,她身边除了胡不归,都是些娇滴滴的小姑娘,遇到事情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多时大夫赶了过来,把脉后只道手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只留了个安神的方子。 楚玉已经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些后怕,又问唐英的身体情况,唐英摇头道:“习武之人,摔打是常有的,你先歇着,我就在外面。” 楚玉自觉地往床里面躺了过去:“分你一半?” 崇明门外大街往契丹使馆方向有一间三进的宅子,内院一间房租里点了一盏油灯,一人坐在书桌后方,看不清面容,书桌前站了一人,正训斥着前方跪下之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拿不住,倒是有用!” “禀爷的话,倒不是小的无用,只是小的也没想到,那小娘子做事如此不符常理,她……她居然……” 剩下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磕磕巴巴地解释。 桌子后方的人轻轻啜了一口茶道:“罢了,我也是没料到陆知安居然如此看中那个楚玉,身边还派了两个护卫守着,只是此次打草惊蛇,下次要捉住她倒是更要下一番功夫了。” 那跪在地上的人忙磕头道:“既然已经知道她家住何方,那小的这就把人给擒了出来?” “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了!你现下去不过是送羊入虎口,没得添乱!” “那……那如何是好?” “身上可是受了伤?先下去把伤口包扎一下罢。” “让一个小娘子用簪子刺中,还真是长脸了!” 那跪在下首之人羞愧难当,只又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爷,下一步该如何运作?”那人转身问书桌后方之人。 曹天磊自嘲一笑:“我曹家被他们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我孑然一身,那姓陆的居然还安安稳稳地坐在开封府少尹的位置上,四为楼池掌柜才女的名声大噪,可真真是上天不公,可笑可叹!” “爷,你放心,我们的命都是爷给的,爷要说一句往东,我绝不会往西,哪怕豁出我的命来,也一定会完成爷的命令!” “留着你的命吧,好好看着陆知安和池映易的下场,这深仇大恨,我总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的!”他也是到了京城才发现池映易的真实身份,还隐藏得挺深的。 第二日下朝后,陆知安一路与众位大人打着招呼出了宣德门,正要上轿,却见到了正要进宫当值的李端懿。 他停下将要迈上轿子的脚步,一转身就往李端懿走去。 李端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与旁边一同准备进皇宫的同僚边走边聊,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面前,定睛一看,正是陆知安。 “陆大人安好。”李端懿与陆知安并不是很相熟,倒是陆父在京城多年,虽然没有实权,却经营了不少的人脉,上次陆知安成亲,也给李端懿下了请帖,本是广撒网的行为,却没料到他居然亲至。 旁边的人见俩人似乎有话要详谈,便识趣地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李大人安好,不知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李端懿一愣,试探着问道:“昨儿七夕,李某并不当值,难得的清闲,便与母亲小儿一同过节,陆大人何出此言?” “没什么,某记得前些日子有一位说是李大人表亲的人,因着酒楼一位小娘子,把酒楼里的东西砸了,不知那位公子昨夜可睡得安好?” 李端懿听着陆知安棉里带刺的话,愈发摸不着头脑:“唐新文是我表亲,为人虽莽撞无礼,倒也不失至诚,至于四为楼一事我业已知晓,也着人让他前去四为楼做一应的赔偿,怎么的,他没派人去?” 陆知安探究地看着他,神情不似做伪,昨夜楚玉遇袭难道是唐新文自作主张? “李大人说笑了,不过是砸了一些东西,便是要拆了酒楼,那也是应当的,只小娘子无辜,昨夜差点被人掳走,受了惊,现下还惊魂未定,也不知那歹人是谁,堂堂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胆识。” 李端懿略一思索,大惊道:“昨日那小娘子居然出了这事?” 陆知安一颔首道:“李大人,陆某人点卯快迟了,这便告辞,请!” 也不待李端懿反应过来,径直上轿走了。 楚玉孤身一人,平日做人做事都比较低调,在池映易的光芒下,若不多加留意,她的存在感还没有秀秀高,在有俩人陪同的情况下,除了唐新文,又有谁会刻意地去虏了她? 陆知安又想起楚玉那对假父母的事情,因着冒充他人父母是大罪,那对夫妇已经流放到梓州路(现四川与重庆一部分地区),所以她还是受了牵连? 第124章 赔偿账单 池映易见楚玉进了酒楼,放下手上的事情便上前去,见她脸色尚好,也放下心来。 “怎的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我让她过来的,我与郭蒙有事情要做,放她在酒楼安心些。”唐英从楚玉身后走出来:“也不知午时是否能赶回来,池掌柜多留意一下。” 池映易点头,与他们告别后牵了楚玉的手坐到席榻上:“可还好?” 楚玉笑道:“昨夜不过虚惊一场,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纸做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倒是我有些事情想不通。”楚玉倾身在池映易耳边轻声道:“你多注意一些酒楼里的来往人员,跑堂杂役。我担心有人会在酒楼捣乱,下毒之类的。” 池映易闻言却笑了,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那牌匾挂在那里就是酒楼的一道护身符。就算那歹人胆子再打也不敢在这里闹出人命的。说来还是你的功劳。” 楚玉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皇权至上的时代,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这酒楼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到了未时唐英他们还没有回来,池映易他们午憩了,楚玉睡不着,便坐在大堂的角落里,她的右手受伤练不得字,只拿了一本游记在看,再与后世的地理知识相结.合,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味。 客人已经散去,池映易几人也午憩还未起身,管事和两个跑堂都在打瞌睡,整个大堂很是安静。 忽然一阵脚步声走了进来,直直的到柜台前方才停下脚步。 那人敲了敲柜面,老管事一个机灵清醒了。 “俩位爷,打尖还是住店?” “我既不住店也不打尖,掌柜可在?” “这……不知这位爷找掌柜可有要事?”老管事稍微偏了一下身子往李端懿身后看去,看到躲在后面的唐新文后心里暗叫不好,这是来找事来了! “这位爷,你有要事可否与我说,我再转告掌柜的。”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磨叽……” “闭嘴!”李端懿低斥了一声,又温言对老管事道:“不过是有些许事需得与掌柜当面说清,让她出来吧!”态度很是坚决。 “怎么了?”楚玉听到争执声抬眼望了过来。 李端懿也闻声看过去:“是你?” 楚玉合上书,起身走了过来,老管事低声与她说了,她看着躲在李端懿身后的唐新文:“上次砸得不够过瘾?” 李端懿看着楚玉还上着夹板的手:“小娘子是……?” 楚玉对他福了一礼:“民女楚玉,见过李大人。” “你便是楚玉?你我有几面之缘,我竟然现下才将人与名字对上。” “李大人方才说有事要找掌柜?不知可与楚玉说说?” 李端懿略一想,道:“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与楚娘子有关。” 楚玉笑着对李端懿道:“既然说来话长,那便坐下慢慢闲聊罢。” 又对老管事道:“让人上一壶茶水,再拿点小吃。”说完抬脚就往方才坐的席塌走去。 李端懿坐下后看到桌上的书:“《永州八记》,楚娘子比较喜欢看这类书?”(《永州八记》柳宗元著) 楚玉随手把书放到一边:“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罢了,毕竟手伤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正巧这时跑堂的拿了东西上来,楚玉正欲直起身给人倒水,被李端懿阻止了。 他对着唐新文轻轻咳了一声,唐新文不情不愿地给三人都倒了水,又坐了回去。 “咳!”李端懿加大了咳嗽声。 “李大人可是上了火嗓子不舒服,本楼有清热下火的菊花茶,辅以胖大海等,对咽喉肿痛有良效,可要让人上一壶?” “不用了。”李端懿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是喉咙有些干,喝点水就好。” 他端了水喝下,旁边唐新文又倒上。 楚玉也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水喝完,然后对着唐新文一笑。 唐新文装作没看见。 “此番前来,一来为上次新文之事做赔偿,二来是想向楚娘子说清楚,新文虽平日里顽劣,却断然做不出当街虏人之事。” 楚玉不语,只伸手去拿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再端到嘴边抿了一下。 这李端懿为何态度如此温和?她确是占着理,可他们完全不用跟她讲理,以势压人,就像上次唐新文一言不合砸场子一样,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此一想,楚玉放下水杯笑道:“昨夜之事虽不知是有何缘由,但楚玉也知道不是这位公子所为。” 唐新文一脸不信地看着她,李端懿道:“哦?小娘子为何如此肯定?” 楚玉对着唐新文一努嘴:“若说他当街打我一顿还说得通,没必要大费周折,且他在四为楼大闹一番,若我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现在外面不都是这么想的么。” 李端懿道:“楚娘子倒是心思通透。” 正这时,池映易在秀秀的陪同下匆匆地走了过来:“听闻有人想要找掌柜的?不知是哪位?” 楚玉笑着起身道:“怎的惊动你了。前些日子不是有位公子想说不喜欢四为楼的风格,想要让我们重新修整,这不,送银子来了!” 唐新文一听,憋屈得不行。 李端懿道:“久仰池掌柜之名。” 池映易行礼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李。” “原来是李公子。” 楚玉插口道:“不是李公子,是李大人,魏国大长公主的长子。” 李端懿拿着水杯饶有趣味地问楚玉:“楚娘子知道李某?” 楚玉往里面挪了一下位置,让池映易坐下:“自从不小心冲撞了大长公主,已经有不少的人在我面前提及几位的大名了。” 李端懿不置可否:“是吗?” “既然是为了前阵之事来的,秀秀,让老管事把单子拿过来。” 秀秀应是,单子拿过来直接放到李端懿俩人前方的桌子上。 唐新文拿过来一看,怒了:“三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楚玉微笑道:“那可是犯法的,我们可是守法良民,胆子小。” “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是讹诈!”唐新文直起身拿了单子就想撕了。 池映易道:“原也没想着让公子赔付的,只每月盘点,若银钱对不上,便是很麻烦。” 唐新文道:“那也没有这么贵的,我不过是砸了些桌椅酒水,哪里就能有三百两银子了!就是樊楼也没有这么贵的!” “听公子言,是也去樊楼赔付过?池某并不是很清楚这里边的道道,不过公子请详看,里面一笔一笔池某都能说个清楚。” 唐新文愤愤地扯了单子,慢慢地看,池映易给自己倒了杯水,与楚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25章 讨价还价 “这桌桌椅碗碟加起来一百两倒也说得过去,可这酒水怎么就两百两了,就京城最贵的玉露琼也不过一斤二十两,你们什么酒就这么贵了?!”唐新文拿了单子细细看,却被那天价的酒水账单给气到了。 “葡萄酒。”池映易慢条斯理地道:“唐公子想是知道,现下葡萄不容易得,我也是好不容易高价买了来,辅以其他东西,请了人专门酿制的,不说其他,这成本价就已经很不少了,并没有给唐公子高价。” “这……”唐新文一时语塞。 “‘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放在以前,葡萄酒可是上贡的,唐公子想想,这价格贵是不贵?”(唐鲍防《杂感》) “你这是漫天要价!” “公子亦可就地还钱。” “这……这……”唐新文转眼看向李端懿。 李端懿置身事外一般正拿了一块点心在吃,似乎没有看到唐新文求助的目光。 楚玉突然开口道:“砸店赔偿账单是三百两,你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不多,二百两就够了。” “啪!”唐新文一拍桌子站起来:“精神损失费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太过分了!” 楚玉道:“我们说了,你可以不赔的,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不过据我所知,正四品的官员,除却每月的衣赐,禄粟之外,月俸也是不少的,李大人完全能承担起这份赔偿。” “不是……怎么……怎么就让我表哥赔了?” “咿?”楚玉惊讶道:“李大人陪你过来,不就是为你做保的吗?你拿不出银子,当然就是他给了。” “谁说我拿不出银子的!” “那请问是现银还是用房产做抵押?” “现银我好像没那么多……不对,我凭什么赔你那个二百两?!” “你打了我!”楚玉盯着唐新文道:“你打了我一巴掌,要不我打回来抵消了?我是女孩子,现下右手还伤了,左手的力道肯定比不过你当日,怎么,你不吃亏吧?” “你敢?!” “那就赔钱!你打我一耳光,伤了我的自尊心,还因此多日不能见人,要再加上误工费,还有医药费……” “你等等……怎么越算越多了?” “不多啊,我这不是正给你算着呢么,你想想,我多少也算是四为楼的东家,这传出去不得名誉受损,这也得算钱啊,还有……” “你别算了!不就是二百两银子嘛,我给!” “不不不,我越算越觉得二百两亏了,你打了我,我现在看到你就心慌慌,手脚冰冷还打颤,要不再加上这个压惊费?” 唐新文看着楚玉好好地坐在那里,对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叹为观止,本想一走了之,奈何旁边坐着一个李端懿。 “表哥你看,她们就是在讹我,哪里有这么算的!” “都说了不给也可以的。”楚玉一摊手:“你们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李端懿端着水喝了一口,随即放下水杯笑着对池映易道:“池掌柜的不管管?” 池映易笑道:“池某只管这三百两银子的赔付,至于其他,那便与池某无关了。” 楚玉对着李端懿一眨眼,调皮地笑道:“李大人是要给现银吗?” 李端懿看着楚玉道:“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着你惊了我母亲的马车,那李某是否该向楚娘子讨要这个什么‘压惊费’?” 楚玉愕然,眨着眼睛对李端懿道:“李大人此话不对,大长公主她是天潢贵胄,自有上天庇佑,我等不过升斗小民,怎么能与她老人家相提并论呢?” “况且那罪魁祸首是那匹马,已经被你们驸马府的人带走了。”她垂下脑袋,声音也渐渐低落下来:“自从我到了汴梁,那匹马就跟着我日升月落,起早贪黑,踏遍了这京师的每一个地方,给我省了多少的脚力……于我是朋友,是亲人,可现下却落了个如此下场,我……我……”她似乎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李端懿被惊着了,这小娘子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不低啊!再让她说下去,自己是不是还得赔她一辆马车? 唐新文在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对劲啊:“表哥,这银子,要不咱们就付了?要真的挨她一巴掌,我脸上挂不住不说,也丢了家里的面子啊!” 李端懿本想着自己亲自带了唐新文过来,已经做足了面子,大家花花轿子人抬人,意思意思赔付一点,这件事情也就过了,没成想这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果然他应当直接跟陆知安交涉吗? 楚玉低头在心里冷笑:跟我讲理?我根本就不跟你讲理! 池映易也被楚玉的一番操作给,这完全不按常理啊,不过她喜欢!下次与人商谈生意的时候或许可以用得着! 李端懿掩饰地咳嗽了一声:“今日没有带足银钱,不若明日我们再来?” 楚玉一抬头,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那么李大人要写个欠条吗?我这就让人准备笔墨!” “不……不用了吧,大家知根知底的,李某断然不会少了你这几百两银子。” “哦,没关系,就是吧,听闻李大人写得一手好字,我觉得这墙上就少了那么一副字画,李大人就赏个脸?” “你别太得寸进尺了,我表哥说话算话的,哪里跟你们一样,一会儿一个价!” “知道知道,”楚玉敷衍着道:“达官贵人嘛,就怕你们贵人事多,忙着忙着就忘记了。” “咳,小娘子你看,我这里有两百两的现银,不若我将这块玉佩放在你这里,明日拿了银子过来换?” “不要!万一你去报官说是我偷得呢,我才没那么蠢!” “…………” 最后,李端懿不仅写下了欠条,还把玉佩抵押给了楚玉。 池映易让人去李端懿的马车上搬了银子下来,那等在外面的侍卫看着李端懿,总觉得主子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李端懿上了马车,还未来得及离开,就听到四为楼里洋溢着欢喜的惊呼声,不禁摇摇头:这小娘子,可是真贪财。 唐新文坐在他旁边忐忑地道:“此事是我不对,可是表哥,你做什么要忍他们,不若让人查封了这酒楼,也让他们知道好歹!” “这酒楼有官家的御赐牌匾,轻易动不得,那陆知安也不是个简单的,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又何必闹得复杂?再说了……”他抬起车窗上的竹帘看向四为楼的方向:“这汴京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唐新文不明白李端懿的意思,只想着自己平白让他损失了那么多,若回去让父亲母亲知晓了,也不知会不会挨打?! 第126章 有钱了! 池映易看着拿着玉佩详细端详的楚玉,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不过二八的年岁,便要如此算计,若是让她的家人知道了,该是多心疼,复又想起陆言安隐约跟她提及楚玉的身世,心里又多添了一份对她的怜惜。 “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楚玉掂了掂玉佩,突发奇想问池映易:“你说这玉的生意能不能做?利润不低啊!” “想法倒是不错,可是一来这原石难寻,二来工匠难找,不然玉石翡翠满大街都是了。” “你原本不是要去蜀地吗?那条船上应当还有你的人吧?蜀地过去就是大理,大理、骠国(缅甸)就是产原石的,你可以让人去看一下,不过要找个精明的,那边赌石满厉害的,一刀潦倒一刀暴富的都有。这一来一回就得到明年了,你可以慢慢找雕刻的工匠。” 池映易盯着楚玉:“你怎么会知道?” 楚玉本来还在研究李端懿留下的玉佩,闻言抬头对池映易笑道:“书上面说的啊,经史子集我不通,倒是喜欢看些杂记,上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可惜你们不喜欢看,那些书其实挺好的。” “是吗?” “嗯,契丹境内有地方盛产人参,若是有门道,一趟来回就是暴利。不过都是拿命去挣的,还是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就好!” “看来我还是孤陋寡闻了,你现下看的什么书?可否给我一观?” 楚玉把《永州八记》递了过去:“穿梭山水之间,笑谈田园风光,等以后我老了,就找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养老去。” 池映易翻看了两下把书还给她:“这书是挺有意思的。我这便与人传话去,他们大约也到了蜀地,正好打探一番。” “女兄要打探什么?”池芷蕾正巧休息好后走了过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又看见楚玉手上的玉佩:“水色上成,工艺精湛,这玉不错。” 楚玉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东西,你蛮有眼光的。” “那是,我以前就想开个首饰店铺来着,不过所需费用甚巨,便歇了那个念头。” “也不一定要金子玉石,就木料银子也可以做的。” 楚玉心血来潮,把玉佩放进自己怀里,就着刚才李端懿写了欠条的笔墨纸砚歪歪扭扭地画了几笔,一只简笔画的蝴蝶就跃然纸上。 众人都惊呆了,池芷蕾讶然道:“还可以这样作画?!” 楚玉道:“就这样的图案,可以做成银簪,也可以做成木簪,只要工匠手艺了得,生意不会差的。” 左手不怎么灵活,她干脆用手指蘸了墨汁直接在纸上画画,都是简笔画,什么向日葵荷花蘑菇、小猫小狗的,几笔就能画出轮毂。 “这些东西,贵妇人或许不喜欢,可那些七八岁的小姑娘肯定觉得很可爱,弄成耳坠簪子头花,新颖又别致。” 池映易拿了过来仔细看了,又添了两笔,看起来整个画面就灵活起来。 楚玉接着画,池映易也跟着添上几笔,大多是花草小动物,还有一些竹节梅枝之类的,到最后居然画了三十来幅。 楚玉手有些酸疼,她在布巾上擦了擦墨道:“除了银饰品,还可以用木料的,做成手串、木簪,桃木辟邪,紫檀安神助眠……”又向池芷蕾展示了自己手上的手环:“像这个鸡血藤编的,活血化瘀,再弄个美容养颜的噱头,生意应当不错!” 池芷蕾一拍手:“真有意思,我这就去寻摸一些好的木料,若是边角料的话价格应当不贵。” “我那里还有一些桃木,数量不少,质量也还过得去,本来想自己用来练手的,你若是需要,自去拿来先用着。” 池芷蕾不好意思道:“已经让你出了这么多主意了,哪里还能拿你的东西。不若我们俩合作,挣得钱对半分?” 楚玉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她倒是很想跟唐英搞个情报组织! 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池映易把图纸卷起来递给池芷蕾,又对楚玉道:“这些图样我要了,一幅画五两银子,等过两天去拿桃木的时候给你送过去!” 楚玉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多了吧!” 池映易笑:“光是图纸倒是不值这个价格,可是你的想法很好,那些桃木价格也不菲。安心收着,我是生意人,不会做那赔本的买卖!” 楚玉这才爽快地应下来,心里也感叹: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池映易却暗忖:现下看来这楚娘子点子多,主意正,见识不低。倒不是陆大人见色起意,非要强留于她了。 夕阳的余晖下,客人渐渐多了,唐英二人却还没有回来,楚玉心里有些着急,他们也不说一声去哪里了,现下想找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好在没一会,唐英就率先进门了,楚玉眼睛一亮,几步走上前去:“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我都等着急了~” “去买了些东西,不大好找,晚了些。我买了一辆驴车,郭蒙牵到后面棚子去了,以后我们就不用走路了。” 楚玉心里很感动,除了上次的二十五两银子,唐英他们估计没什么银钱,郭蒙是很喜欢马的,原来匹马都是他在精心养着,现在买了驴子,估计是钱用光了买不起马。 楚玉故意一撇嘴轻声道:“你都不与我商量一下,你不知道,我今天坑了一个冤大头,足足二百两银子呢!” 唐英手一伸,抓出楚玉的手肘沉声道:“你又做了什么?!” 楚玉疼得龇牙咧嘴的,见旁边人都看了过来,忙低声求饶:“没做什么,真的!我们回后面再说。” 等到了后院,楚玉才低声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唐英:“池掌柜把现银给了我,把欠条拿了去,等那人明日过来再交换。”复又说了与池映易的交易:“过些天又有一百多两银子入账,以后只会越来越多的,我们明日去买一匹马,要最好的!” 唐英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对不住,我还以为你……” 楚玉嘿嘿一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坐驴车回去,明天就可以换了,我手上的银钱也不少了,可得好好算计一下!” 唐英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递给楚玉,楚玉接手道:“我那里还有好多根,你干嘛要费银子?” 唐英拿着簪子尾部轻轻一用力,就从簪子里露出一抹亮色。 是一把短而窄的双刃刀,薄而锋利,寒光闪闪! 第127章 无罪也该杀 池芷蕾想要开首饰店铺,要匠人,要掌柜小厮,人手不够,池映易欲要去找那人牙子。 “说来你那宅子也也没个正经的下人,那大武夫妇也是陆大人安排的,不若趁此机会去买几个小丫头护院什么的,也舒适一些。” 楚玉对人口买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以前陆府、池映易也曾买过下人仆从,楚玉并没有见过现场,也只能自欺欺人当没看到。 “我一天天的都在外面,家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再说了,我有手有脚的,哪样事情做不得?” 池映易见楚玉不为所动,便道:“不若你们先与我一同去挑人,若是有那看中的,便先带回来也是可以的。” 唐英倒是想多增加几个护院,宅子虽不大,事情却很杂,陈许氏是个怯懦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都要问一下其他人,若能给宅子添个管事的,也是很好的。 唐英便把想法给楚玉说了,楚玉还是不乐意,只说自己现下只是借住在宅子里的,并不用多少人。 池映易道:“卖.身契若是握在自己手里,倒也不用担心他们做错事,叛主是大罪,总好过时时提防着他们。” 楚玉闻言倒是有些意动,她想开个茶馆收集情报,若是老是想着那做事之人会不会背叛,也是累得慌。 于是几人趁着午憩的时间去找了人牙子。 一行人坐了两辆马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方才停下,楚玉下车一看,周围房子破败不堪,有的甚至房梁都裸.露在外,虽是要出伏的天气,却显得灰暗狭小而清冷。 巷子尽头有一座很大的房子,土胚的墙面发黄,木制的大门严严实实的关着。 四下一片安静,似乎连虫子都不屑一顾。 郭蒙上前拍了拍门,敲门声格外的刺耳。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大门,一个约么四十来岁的老妪打开门,不耐烦地道:“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走出来后看到衣冠楚楚的几人,愣了一下后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几位爷是想来挑下人的?里面请里面请。”又大声对里面嚎了一嗓子:“天杀的癞痢,还不快去让大爷起身,说是有客人来了,让他赶紧的过来!” 里面响起一个年轻男人懒洋洋回答的声音。 老妪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忙整了整衣裳,又理了一下衣服,才恭谨地上前福礼道:“几位里面请。” 大门里面是一个院子,里面空空荡荡的,既没有花草也没有桌凳,只铺了一层小石子,打扫得倒是很干净,只是扑面而来的味道让楚玉下意识地用手帕掩住了鼻子。 穿过院子的月亮门,再往前是几间青瓦房,比外面看起来是天壤之别。 房前一个瘦小干瘪的老者,脸上挂着笑正等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后生。 进屋坐下后,老妪给几人上了茶,那老者坐在上位处问几人道:“几位是想要找小厮仆从还是丫鬟婢女呢?有什么要求?” “匠人,要手巧的,再有机灵一点的小厮丫鬟也都要几个。” 那老者便与身后站着的后生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应声出去了。 池映易又说了一下自己的条件,楚玉便听到来时的院子里有嘈杂的声音,她不动声音地向池映易望去,见她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便耐下性子,只坐着不吭声。 那后生进来对老者点点头,那老者就站起身对池映易道:“前边已经准备好了,小娘子请!” 等众人又回到刚进门的院子时,楚玉惊呆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子站满了人。 男女分开,一左一右,约么一百来人,衣衫褴褛面带饥色,周围站着十来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手上还拿着棍子。 热浪里面夹杂着汗味,馊味,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味道,让人作呕。 池映易也皱紧了眉头,秀秀忙拿了香膏在她人中部位擦了一些,又给楚玉擦了一点。 清凉中带了薄荷的味道,楚玉这才缓了过来。 楚玉看着院子中间安静的人,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神采,似乎是一具具的木偶一般,听着人牙子的吩咐动作着。 这是地狱吗?! 楚玉脸色非常难看,有一种愤怒而无力的感觉——人口买卖在这里是合法的! 楚玉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里,池映易已经熟门熟路地选好了人,一个年轻的匠人以及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一番讨价还价后,五个人,最后出了四十一贯钱。 池映易见楚玉脸色不好,只以为她是不喜欢这里,便安慰道:“我们先出去等吧,让他们把一应的文书办妥当了再送到门外也是可以的。” 楚玉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那群女人后方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那老者怕扫了池映易等人的性,便给了旁边的汉子一个眼神,那人会意,直接进去提了一个婴儿出来准备带走。 “放开我妹妹!”汉子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衣不蔽体,踉踉跄跄地往前扑,似是抓到了那汉子的手臂,那汉子头也不回地给了一脚,踢得他后退了几步。 那小男孩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见那汉子依旧提着自己的妹妹,也顾不得疼,又扑了上去。 婴儿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小男孩眼睛都红了,也不管会不会打到自己,拼命地要去抢人。 “怎么回事,一个没吃饭的都搞不定?!”老者皱眉怒喝了一声。 那汉子似乎也很怕他,闻言对着小孩的头踢去,却被郭蒙挡了下来。 “这位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没必要下死手。” 那小孩依旧想扑上去,却被郭蒙按住了肩膀。 “放开我,不要把我妹妹带走,求求你们了,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唐英一直现在楚玉身后半步的地方,突然开口问楚玉:“你带了多少银子?” 楚玉道:“不过一些碎银,也不知道有多少。”说罢把荷包一起给了唐英。 唐英打开一看,不过几个银锞子,并几十个铜板,加起来也没有五两。 她对着那老者道:“五两银子,那俩人我要了。” 那老者心里暗喜:小男孩是个不好管的,小婴儿又不好卖,两个能卖五两银子已经不错了。脸上却还装作为难的样子:“这……” 楚玉再也忍不住了,冲出门口就是一顿的呕吐,唐英把荷包甩给郭蒙跟了出去:“怎么了?” “没事,”楚玉擦擦嘴:“只是想到了一句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第128章 抛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楚玉没心情再回酒楼,与随后出来的池映易说了,便上马车回了宅子。 楚玉向来没有客人的,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是在酒楼商谈,现下乍一来了两个小孩,还不知道怎么安置。 陈许氏见楚玉领了一个小男孩进来,那小男孩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婴儿,便有些吃惊:“楚娘子,这两个小孩要怎么安排?” “你们先去请个大夫,再收拾一间倒座房出来,今晚熬点小米粥,看他们的模样,是久未进食了,养养胃吧。” 大武应声后套了郭蒙换下来的驴车去请了大夫,陈许氏又赶忙收拾出一间屋子。 楚玉见那小孩抱着自己的妹妹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围,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妹妹呢?” 那小孩看着郭蒙,他记得是这个高大的汉子把自己和妹妹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带回来的。 “楚娘子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你放心,她是个和善人。” 那小孩抱着妹妹的手紧了紧:“我叫狗子,妹妹没有名字,家乡闹了灾,父亲母亲都死了,我们就被大伯卖掉了。” 楚玉听他说话,官话里夹杂着一些口音,应当是这附近两府路人士,便又问他:“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张家村。” “这张家村在哪里?” 楚玉见小孩迷茫的眼神,有些明了,就跟以前的上水村一样,很多村民都没有出过村子,连镇上都没有去过,这小孩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那小孩见楚玉没有接着问他,心里着急,噗通一下就给她跪下了,磕在石子的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我有八岁,不不不,我有十岁了,会干很多很多的活,吃的也不多,求求你别把我妹妹卖掉,我的可以给她吃,就一点点,要不让她喝水也可以……” 唐英在旁边欲言又止,楚玉让小孩起来:“等大夫来了让他看一下你们的情况,这么小便受了这罪,也是可怜。” 不多时,大武就带了大夫进来,先给婴儿看了,并没有看得见的伤痕,把了脉也说只有些虚弱,倒是那小孩身体不好,身上多处皮肉伤,又有沉疴,虽无大碍,暂时也不能做什么重体力活。 小孩头发油腻打结,身上的泥垢发黑,也不知道有没有跳蚤之类的。楚玉让大武和陈许氏好好地给他们洗个澡,身上的东西都扔了。 等人被领了出去,楚玉又让大夫给自己把脉,她手上的夹板已经上了一个多月,手指僵硬,做事很不方便,她想拆很久了。 大夫仔细看过后,把夹板卸了,又仔细叮嘱楚玉道:“这骨折不是小事,虽则夹板取下了,也要好生将养着,右手暂时不要用力,等着慢慢恢复。” 楚玉点点头,让郭蒙送了大夫出去。 唐英把楚玉的荷包还给她:“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张,不过人现下已经带回来了,我明日去赁房,让他们在外面住。” 楚玉随手把荷包一扔:“这里空房间还有,何必要出去,不就是两个小孩,能占多大的地方,况且那么小的孩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说话间两个小孩被洗干净带了出来,穿着大武的衣服,极不合身,那婴儿干脆就是光着的。 楚玉对小孩道:“你那狗子的名字实在不雅,不若当做乳名,大名让唐娘子给你取吧。” 唐英是识字的,一时间也想不出名字,沉吟半天方道:“‘大风起兮云飞扬’,以后你就叫云飞扬吧。至于你妹妹,你妹妹就叫云可人。” 云飞扬又跪下道:“是,以后我就叫云飞扬,妹妹是云可人。” “怎么又跪了,起来先把药擦了。”楚玉递了一瓶创伤药过去,让大武给他擦药,自己转身进了正院。 楚玉一直住着西厢房,一来懒得搬,二来总觉得自己是客居的,也不愿意住到正房,此时她站在正房门口,伸手一推,门便无声的打开了。 陈许氏是个勤快的,哪怕正房没有人居住也一直都仔细打扫了,里面并没有什么灰尘,楚玉站在门口抬眼望着里面的布置,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楚娘子。”身后响起郭蒙的声音。 楚玉转身,郭蒙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英娘自作主张了,不过你别怪她,她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楚玉摇摇头:“我并没有怪她。” 郭蒙吁了一口气:“那便好,主要是以前英娘差点就被卖掉了,我跟着追了好远才赶上,还被那些人牙子打得够呛,还好陆大人派的人及时赶来,这才幸免于难,英娘想到了以前,便有些冲动了。” 楚玉笑笑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 郭蒙见她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不好追问,便摸摸头打算告辞。 “郭爷,你们很感激陆大人?” 郭蒙点点头,滔滔不绝道:“陆大人重情义,对我和英娘有恩,让我们学文习武,能有一门吃饭的本事,又留了我们在陆家,这些年也一直帮衬着,都多亏了他。” 楚玉走出来,看着满院子的花草道:“是吗?” 郭蒙不明白楚玉为何有此一问,又不好多待,便行礼告辞了。 防火缸里的荷花只剩了两片荷叶,葡萄架上的葡萄也只剩下小小的两串,夜来香缓缓舒展着叶子,院子的角落里,种了两株紫茉莉,偶有风吹过,便送来一阵清香。 楚玉恍惚了一下,好像要立秋了? 日子过得好快啊! 她鼻尖似乎又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她忙伸手薅了一把夜来香,入鼻浓烈的香气却让她更难受。 从她穿越过来,一直处于咸鱼的状态,没有什么大抱负,只想就这么过下去,然后找到回家的方法。 也一直禀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做事规矩,若能忍,哪怕吃点亏也无所谓。 可是今日之所见却让她以前的想法全部变成了笑话。 从她踏入京城以来,或者说入了陆知安的眼以来,她便不可能有平静的生活了。 那些院子里等着被发卖的人,就如牛羊一般被人挑选,半点不由己,甚至连牲畜也不如。 如果不想这样任人鱼肉,她必须要想办法壮大自身,也必须抛弃以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第129章 小小的金手指 入夜后,楚玉坐在内院的台阶上歇凉,她今日刚拆了夹板,在手重获自.由后好好地洗刷了一番,此时身上还带着水汽。 唐英走过来坐到她旁边,与她一起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月盈渐缺,中元节已经过了。 唐英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水汽味,听着她小声地哼歌,声音低沉,在伴着虫鸣的夜色中,有些伤感和怅惘。唐英也不打扰,只安静地听着。 等楚玉安静下来,唐英才道:“方才偷偷地看过了,先是喂了些米汤给可人,等她吃好后自己才扒拉了半碗粥,还不敢夹菜。” 楚玉嗯了一声道:“让他慢慢习惯吧。” “今日不应当劝你去的。” 楚玉转身很认真地看着她,忽然抬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唐英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手也不知道要怎么动。 良久,楚玉才退了出来:“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唐英别过脸,吭吭巴巴地道:“怎……怎么还动上手了。” 楚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先回屋了。”走了两步又转身对唐英道:“明日还烦请郭爷跑一趟,与池掌柜说一声,我这几天有些事情,就不过去酒楼了,让她多担待点。”她要想办法挣钱!许多许多的钱! 唐英也站起身道:“那我也与陈许氏说说,让她明日里多准备些东西。” 楚玉又走到唐英面前,笑眯眯地道:“有没有兴趣来帮我当个管事娘子?” 唐英推了她一把:“我现下不仅是管事娘子,还是你贴身护卫。” 楚玉笑笑,转身挥挥手回屋了。 楚玉点好油灯,铺开白纸,磨了墨,蘸满了墨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计划。 她以前也会看一些关于穿越的小说和电视,里面有很多穿越者发明的东西,她一一写了下来。 水泥、玻璃、自行车、造纸、活字印刷…… 零零总总看下来,却没有几样她现在能做出来的:水泥和玻璃她只知道原材料有石英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造纸术需要的粘合剂她不知道从哪里找,至于自行车,轴承和链条她也不会…… 越看越气,以前学的都丢到外太空了! 楚玉把笔随手一扔,笔尖上的墨汁甩得到处都是,有几滴洒在了她衣服的袖口上,她忙拿手绢擦了擦,墨痕却仍然显眼地留在原来的地方。 楚玉懊恼地放下手绢,这衣服怕是洗不干净了,也不知道用皂荚能不能行,若是有洗衣液,加上白醋和小苏打,那大概率能还原了,再不然肥皂也可以啊! 肥皂?楚玉眼睛一亮,她知道肥皂怎么做的。以前看新闻,说有人做了抽脂手术,抽下来的脂肪就拿去做了一块肥皂保存起来了! 手工肥皂的原材料很简单,碱水、盐和油脂,油脂可以用猪油,碱水的话,可以用草木灰泡水。 楚玉又拿起笔,边想边写,还可以加一点香味进去,花香要怎么提炼?用蒸馏器?不知道用蒸馏酒的方法可以吗?对啊,她还见过蒸馏酒的制作方法,现在酒的度数都比较低,若是能制作出高度酒,甚至可以用在伤口消毒上! 楚玉越想脑子越清明,直接画出了蒸馏器的图纸——她以前去旅游区的时候见过,并不是很难。 楚玉一夜没睡,思路想法整理出来后,她又用拼音誊抄了一遍,除了图纸以外,其他的都扔到灶间一把火.烧了。 “楚娘子,怎的起得这么早……可是饿了?我马上就做饭!”陈许氏边绾头发边进了厨房,见里面点了灯,赶紧进去,见是楚玉在里边烧火,有些害怕,难不成是自己睡沉了起来晚了? “哦,没事,你等下让大武把厨房里的草木灰收拾一下,让人放到内院的院子里,别洒了,我有用。” 陈许氏忙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做事了。 云飞扬吃力地提了一桶水进来,见楚玉在里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楚玉随口问了一句:“起了?可人呢?昨夜怎么没听到她的哭声?” 云飞扬放下手里的水桶又要跪下,楚玉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用动不动就下跪,跪多了就不值钱了。” 云飞扬被吓得一哆嗦,楚玉无奈,她又不是老虎,有这么吓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挺和善可亲的。 算了,估计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适应吧。 “你今日便带着可人跟着陈家嫂子,先把这一堆的人事物弄习惯再说。” 云飞扬喏喏地应了一声,楚玉微一点头便去洗漱了,她今日忙得很,买的东西多,还要去找匠人定做蒸馏器,也不知道中午能不能补个觉。 因着郭蒙要去酒楼,大武便当起了车夫,直到午时初刻,楚玉才把所有的事情做好,又让大武绕到市场买了不少的猪板油。 草木灰用桶装了堆在内院的一个角落了,楚玉倒了些水进去,她也不知道比例是多少,只能慢慢地试。 等草木灰水里面的杂质沉淀下去后,楚玉把上面的清水倒了出来,又用布过滤了几次,放进了盐和熬好的猪油,慢慢地搅拌起来。 她的右手并没有完全康复,不一会儿就酸痛难耐,左手又使不上劲,搅了半天还是水油分离的。 她有些气馁,难道是比例不对还是方法不对? 唐英与郭蒙在院子里比划,见楚玉蹲在角落里又是灰又是布又是油的搞了半天,最后一脸沮丧。 “怎么了?” 楚玉抬起头看着她:“你来帮我把这两个搅和在一起?”现成的劳动力啊! 唐英擦了擦额头的汗,示意她让开,然后拿着棍子使劲搅拌起来。 郭蒙也蹲在旁边看稀奇,见唐英累了,就接过手来。 没多久就见里面有沉淀出来了,郭蒙好奇地伸手想去摸一下,被唐英一把手给拍开了。 眼见到了掌灯的时候,混合物还没能好好地凝固,楚玉拍拍手:看来是比例不对,明天再来! 唐英和郭蒙打下手,经过了四五次的实验,在陈许氏心疼地看着楚玉一次次把猪油挖走的情况下,在第四天的下午,楚玉终于把肥皂做出来了! 与此同时,匠人做的蒸馏器也送到了宅子。 企盼已久的金手指终于有了!虽然就小指指甲盖月牙那么一点点小。 第130章 达成初步共识 七月的最后一场论理,楚玉刚进酒楼的门,就被池芷蕾给逮着一通的抱怨:“怎么这么久没有来呀?我都想冲到你宅子里找你了。” 也不等楚玉反应过来,又道:“我那个铺子明日就要开了,正想着给你送帖子呢。” “真的?那恭喜恭喜,啊,我还没准备礼物呢,你怎的也不早说。” 池映易走过来接口道:“人到了就行了,不过是个小小的铺子,倒是离这里不远,平日里也能看顾一二。”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手上的伤可是好了?” 楚玉给池映易福礼道:“承蒙池掌柜挂念,楚玉的手已经能活动自去了。几日不见,诸位可好?” 几人一番寒暄,楚玉便对池映易道:“不知今日陆大人是否会过来?” 池映易道:“你也知道的,陆大人并不是每次都会过来的,陆三爷倒是喜欢这里的氛围,你若有要事,可写封信让陆三爷转达。” “行,谢池掌柜的。” 到了忙碌的时候,楚玉也挽袖子上了,酒楼也有不少的客人认识她,偶尔闲语几句,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陆知安带着陆怀安进来的时候楼内正热闹,他看了一圈没看到楚玉,便问身边跑堂的:“楚娘子今日又没来?” 跑堂的答道:“楚娘子早间过来了,方才还在这里,现下可能是去哪里忙着了。” 陆知安嗯了一声又对陆怀安道:“你今日是在楼下,还是跟我去楼上?” 陆怀安笑嘻嘻地道:“今日比的是赋论,我可是准备了好些天,自信不比他们差的,当然要上场比试一番。” 陆怀安特别喜欢四为楼,连陆老夫人都会半埋怨地说他,平日里在学堂见不着面也就罢了,一到休息的日子也总是往外跑,想要说句舒心的话都找不到人。还是陆怀安讨巧卖乖半天才哄好了。 “怎么了?有要事?” 陆知安正慢条斯理地坐在窗户边看着楼下众人,听到敲门声让陆管事开门,回头才发现楚玉带着池映易进来了。 “嗯,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几人见礼后楚玉坐定便开门见山:“我这几日都未来,现下看来池掌柜把酒楼管理得很好,又有老管事和账房在一旁帮衬,我便想躲个懒,以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少来酒楼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池映易着急地问楚玉:“方才怎么没听你说起?怎么有了这样的想法?” 楚玉安慰她道:“莫急,我也不是一时兴起。想来你们也知道,我那宅子里新进来了两个小孩儿,其中一个还是不足一周岁的小婴儿,这几日在家里逗弄了一番,倒是挺有意思的,便想着先把那边的事情理好,酒楼里有你们看顾着,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况且,我也不是说就此散手不管了,隔三差五的,也要来一趟,你们可别忘了,我可是等着年底分红的。” 池映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看向陆知安,见他一只手搭在窗上,看着下面不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楚玉的话。 “可是找了媒妈妈?”半晌,池映易才问了这么一句。 楚玉正在喝水,闻声“噗”的就呛出来了:“咳,怎么就拐到媒妈妈那里去了?”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引起歧义的地方? 池映易道:“你方才不是说你小孩子挺好玩的?” “……”楚玉放下杯子:“是挺好玩的,可这跟我要成家完全没关系,那小孩大多数时候都是陈许氏在照顾,我就偶尔逗弄一下。嗨,我说你们是不是心眼太多了,我就真的只是想偷懒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池映易似信非信,见客人渐渐多了,便道:“此事尚不着急,且等等再说,我先去忙了。” 说罢起身福礼就要离开,还未转身又对楚玉道:“下面人多,不若你也来帮帮忙?” 楚玉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池映易无奈,也只能带着秀秀走了。 眼见池映易走了,陆知安仍是看着下方不说话,楚玉想了想,对陆管事道:“我有些事情要与陆大人商议,陆管事可否行个方便?” 陆管事看着陆知安,见他没有反应,便点点头离开,在门外守着。 “说罢,把人支开想要与我说什么?” 楚玉走上前把窗户也给关上了。 陆知安一惊,起身离了楚玉几步远:“你这人……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 楚玉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 等把门窗都关好后示意陆知安坐下,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块肥皂给他。 “什么东西?”陆知安接过来一看,淡黄色的一块,约么小孩拳头大小,四四方方的。 陆知安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并不难闻。 “用来洗东西的,洗衣服洗手都可以,如果不是很介意的话,还可以用来洗脸。”楚玉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胰子?” “也算是吧,不过原材料不一样,更便宜,制作起来也更方便,还可以加各种各样的花,让它更香。” 楚玉是知道胰子的,不过原材料是猪的胰脏,并不能大量的制作,且价格昂贵,只有少数人才用得上,一般人家都是用草木灰或者皂荚。 陆知安仔细地端详着手上的东西,手指不自觉地敲了两下。 “郭蒙他们知道吗?” “知道!还是他们帮我做的。” 陆知安有些怒了:“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藏着掖着吗?你倒是大大咧咧的拿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陆知安平日里都板着脸,楚玉本就有些怕他,见他这样,小心地吞了口口水,道:“我这东西做出来本来就是要跟你一起合作卖的啊。” 陆知安似乎拿楚玉有些无奈:“你就这么信任他们信任我?这东西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你知道它能带来的财富有多少?若有人起了歹心,你现下就不会坐在这里与我说话了!” 楚玉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呢么?” 见陆知安似乎生气了,忙道:“这事情就你我和郭爷我们四个人知道,我现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东西若只靠我自己,也是守不住的,所以便想着来找你了。” 陆知安把肥皂往桌子上一放,端了茶盏喝茶。 等茶盏放下后,他也缓和过来了:“放下酒楼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 楚玉摇头:“这个我什么都不管,只分纯利润的三成。” “三成?” “不能再低了!” “我以为你会说对半分。” “这个东西不仅仅只是在汴梁出售,还可以借由陆家的商行卖往各地,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所有的一应事务都需要陆大人与陆言安一同商议,我只管要钱,陆大人想来也不会做那等杀人灭口之事。” “你拿陆言安压我?” “不,我只是给自己多一份保障。” 陆知安看着楚玉,忽然一笑:“既然郭蒙知道了配方,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这是楚玉第二次见陆知安笑,倒是觉得比上次顺眼了。 “郭爷对你很崇拜,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莫说只是一个配方,就是你要他亲自动手杀我,他会犹豫,会帮我求情,但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不过还是那一句话:活着的楚玉比死了的更有价值!” 陆知安拿了肥皂站起身:“我会让思文尽快赶来。”说罢一颔首,转身走了。 楚玉趴在桌子上,肥皂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大半,现在要考虑一下蒸馏酒的事情了。 第131章 知恩图报 因着要寻摸第二日给池芷蕾的开业礼物,楚玉等人虽早早地离开了酒楼,回到宅子时业已夕阳西沉了。 楚玉正要进门却看到云飞扬抱着云可人在门边候着,似乎是专门在等着他们。 郭蒙去放马车了,云飞扬没见到他,抱着云可人的手紧了紧,倒是想起楚玉不喜欢人跪她,膝盖弯了弯还是没跪下去。 “怎么了?有事找我?”楚玉伸手在云可人的鼻尖点了点,小姑娘比刚来时白胖了些,穿着陈许氏给她裁剪的肚.兜,正笑着冲楚玉吐泡泡。 这些天楚玉一直都忙着肥皂的事情,云飞扬俩兄妹都是大武夫妇在照顾,与他们也难得见一面。 云飞扬听陈许氏说楚玉是个心善的,从来不与她为难,现在见她心情似乎颇好,胆子便大了些许。 “主子,我与妹妹在人牙子处时,曾多得几位姐姐帮助,还望主子大发慈悲……” “你想让我把她们买下来?” 云飞扬见楚玉脸上没了笑容,心一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谁教你的?”楚玉也没让他起来,旁边唐英向厨房那边看去,大武夫妇正在厨房准备晚膳。 “不不不,大武哥他们对我很好,并没有说其他,是我自己乱说的,主子对我们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 楚玉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云飞扬心慌意乱,没想到会连累到其他人,越说声音越低,渐渐地停下来了。 “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云飞扬咬咬牙,低声说了。 云可人被卖掉之初,人牙子是不收的,太小了养不活死了还晦气,云飞扬大伯便直接把人扔了,被云飞扬捡了回来,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昏迷不醒也没放手,那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人牙子既已经给了钱,又想着要赶路,不欲多事,便直接把俩人一同带走了。 自从去岁天灾以来,卖儿卖女的不在小数,人牙子每天给的吃喝就那么一点,云飞扬自己尚且吃不饱,还要匀给妹妹,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婴儿本性,饿了就哭,难受了也哭,与云飞扬同住的十来个汉子心生不快,总是要把云可儿扔出去,云飞扬无奈,只好抱着她去外面,如此几次后遇到了俩个被发卖的娘子,偶尔偷偷地给云可人塞点食物,才让她勉强活了下来。 楚玉宅子里的一应东西都是陆府添置的,东西不说有多精细,却是云飞扬从来未曾过过的好日子,又旁敲侧击后得知楚玉是个和善人,便想着让她帮忙把人买了回来。 楚玉简直要被气笑了,合着她的善良心软给了大家一种有求必应的错觉? “那是你的恩人,你若是要报恩,自当用自己的方式,而不是道德绑架于我。”说完拂袖而去。 云飞扬是个犟的,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把云可人交给闻讯而来的陈许氏后,就跪在垂花门前一动不动,他还知道不该挡着路,跪在旁边的台阶下。 晚间大武来劝他:“楚娘子是个好主子,你这般惹她生气了,又把你发卖了怎么办?可人还小,下次如果遇到那心黑的,又该怎么办?” 云飞扬道:“大武哥,我爹娘在世时常教我要知道谁对我好,我就要还回去的,如果主子生气把我卖了,能换那两位姐姐来,我也是愿意的。” 大武词穷,看了关上的垂花门一眼,偷从袖子里拿了一个糕点偷偷递给云飞扬。 云飞扬并没有接手,反而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大武哥,天黑了,今天要麻烦你和嫂子看着可人了。” 大武想要硬塞给他,又担心动作太大把里面的人吵醒,最后也只叹口气走了。 第二日楚玉出门时路过,就当没看到那里跪着一个人一般。 池芷蕾的店铺开张很是热闹,就在四为楼不远的一条街巷里,整条街都是卖胭脂首饰的。 铺子不大,装扮得宜,倒是看起来井井有条。 楚玉把买的贺礼送上,又在店铺转了一圈,挑了一个桃木的蝴蝶簪花,付钱后笑道:“生意兴隆,这以后可又多了一个池掌柜啦。” 池芷蕾把铜板握在手里道:“这可是我头一份的进账,等下拿绳子穿了挂身上,当护身符怎么样?” 池映易调侃道:“八十八个铜板,你也不嫌重。” “钱怎么会嫌重,肯定是越多越好!” 楚玉把簪花给唐英带上,后退一步问池芷蕾:“好看吧。” 唐英黑着脸把簪花拿下来,楚玉遗憾地耸耸肩。 “怎的没见着郭爷?前些日子他没去酒楼,子青问了好几遍,昨日好不容易与他切磋一番,说是尚未过瘾,今日听说你要来,出门时已经迫不及待了。” 楚玉笑道:“这成了亲的就是不一样,原来整天嘴里的生意经,现下嘛……” 池映易笑了一下,楚玉觉着有些不对,这笑容有些勉强,难道俩人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不对啊,胡护卫对池映易几乎算的上是百依百顺,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热闹了一番,又去四为楼午憩,等唐英带着楚玉回去已经又是一天的黄昏时分。 “怎么着,还跪着呢?” 楚玉一走进门,就看到郭蒙拿了张坐席悠闲自在地坐在云飞扬身边,坐席上放了一张小几,上面还有些糕点茶水。 “可不,一直跪着呢。”郭蒙见俩人回来了,站起身笑道:“有这份毅力,学武倒是个不错的。” “有兴趣教个徒弟?” “可别,没那耐心!”郭蒙让大武把东西收拾好,准备跟着唐英进去。 “如厕也没有?”楚玉一挑眉问道。 郭蒙正要上台阶,闻言一个趔趄好险没摔倒:“不……不是吧,如厕也是不许的?” 楚玉看着云飞扬但笑不语。 “没有的。”云飞扬一天一夜没进食,又饿又累又困,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行了起来吧,吃点东西收拾一下,等下与郭爷一同去认人。” “主子这么说,是答应我了?” “嗯。早一天脱离那个地方也是好的,现下赶着去,能在入夜前赶到。” “谢谢主子。”云飞扬想要给楚玉磕头,却全身僵硬,一动便“嘣”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等下,是两个小娘子是吧,英娘,你也一同去!”可别搞出什么意外坏了他们俩夫妻的感情。 云飞扬好半天才站起身,也顾不上吃东西,囫囵着喝了些水,便连滚带爬地跟着上了马车。 楚玉进了内院,想着这孩子小小年纪,知恩图报,有担当有毅力,倒是个可造之材。 第132章 脱离苦海 怜怜和惜惜本是陈留的艺伎,后来被路过的商人看中,带到了汴梁,惹得家里夫人不喜,又因着身份低微,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到后来年龄大了,商人喜新厌旧又迎了人进来,她们便被夫人逮着机会发卖了,好在商人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并没有被卖到脏地方去。 牙行里面不少的女子,比她们年轻比她们能干,正经的人家看不上她们,不正经的也看不上她们,便一直剩了下来,身边的人换了几轮。牙保也厌恶,总骂骂咧咧说她们吃白食,动辄打骂,好在惜惜颇有风情,偶尔与看守打情骂俏一番得些好处,日子也就这么熬过去。 天黑了,俩人囫囵着把面前看不出什么颜色的一盆稀粥喝下肚,准备睡下,谁知又被看守们喊了出来。 俩人跟着人群走到院子里,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反正也是轮不到她们的。 “惜惜姐,怜怜姐,我来接你们了!” 惜惜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已经离开此地的狗子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了怜怜一眼,见她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便垫着脚尖往外头看去,却正是狗子。 云飞扬也在寻找她们,与她一对眼,便惊喜地笑道:“惜惜姐,我来接你们了!” 又指着她们转身对郭蒙道:“郭爷,就是她们两个人。” 郭蒙一点头,对牙保道:“就她们俩了,快着点。” 那牙保忙一点头,让人去办了文书,又道:“爷可还要其他人,都比她们能干颜色好……” “不用了,我家主子说了,就要她们的!”云飞扬紧张的打断了牙保的话,若是让郭爷换了人,那他跪了那么久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牙保皮笑肉不笑地对云飞扬道:“小子出去几天,胆子倒是变大了。” 云飞扬想起了在这里的日子,打了个哆嗦。 等坐上马车,俩人还有些恍惚,这是……离开了那个地方了? 怜怜想纵情高歌,又想放声大哭,可是看到中间坐着的唐英,又憋了回去,只往惜惜身上挤去,俩人缩在车厢的角落里。 外边云飞扬倒是很开心,掀开门帘想对俩人说什么,对上唐英的冷脸,又缩回去了。 到了地方,惜惜紧紧地牵着怜怜的手,看着连块牌匾也没有的宅子,心里虽有些忐忑,却也鼓起勇气迈步上前。 进了门,一个年轻的少妇正等在门口,见着唐英进来,忙道:“唐娘子回来了,厨房里留了饭食,是先用饭还是沐浴?” 见到后面两个女子,又道:“厨房里已经熬了粥,床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楚娘子说今夜先将就着,有什么明日再说。” 唐英嗯了一声道:“她睡下了?”牙行不近,他们回来时已经快三更了。 “奴婢不知,楚娘子用过晚膳便进了内院,并没有吩咐过奴婢。” 等唐英和郭蒙过了垂花门,云飞扬才欢喜地对她二人道:“惜惜姐,怜怜姐,我们都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陈许氏温柔地对云飞扬道:“你也饿了一天,先吃些东西,可人已经睡着了,等下动作轻一些,别吵着她。” 云飞扬重重地点了个头,仰着大大的笑脸对陈许氏道:“多谢嫂子,嫂子这么晚还等着我们,累了吧,先去休息,厨房里的事情我都会的。” 陈许氏对着惜惜二人点点头,又对云飞扬道:“你们先沐浴一番,我还得给郭爷和唐娘子送晚膳去,就不陪着了。” 云飞扬又一番的道谢,惜惜和怜怜对她福了一礼,方才跟着云飞扬去了。 衣服是陈许氏的旧衣,放在浴堂里的小凳子上,惜惜俩人畅快地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惬意得直想叹气。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见桌上就几碗粥并一碟切得细细的青菜,想着方才进门时陈许氏说的话,惜惜看了一眼门外,似乎没有人,便轻声问云飞扬:“狗子,主子好相处吗?他是不是不让你们吃饱饭?” 云飞扬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直了身子道:“惜惜姐,主子是个很和善的人,她对我们也很大方的,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还有肉呢,妹妹每天都能吃上鸡蛋,比以前胖了好多!” “嘘,小祖宗你轻声点。”惜惜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又做贼似的往外面看,然后转过头问他:“那怎么就这么一点吃的,都吃不饱,还有,方才她怎么说你一天没吃饭了?” “我们刚来的时候楚娘子请了大夫给我们看病,大夫说我和妹妹饿太久,一下吃太多东西会受不了,主子这才只准备了这些的,等过两天就能吃到好吃的了。还有,惜惜姐,你别叫我狗子,我现在有新名字了,叫云飞扬,妹妹叫云可人!” 惜惜若有所思,又问云飞扬:“我看这宅子也不大,主子家里几口人,可好伺候?” 等云飞扬说到最后,惜惜与怜怜面面相觑,这宅子的主人,她们的主子,似乎、好像是个年方二八的小娘子??? …………………… 唐英正坐在围墙上看着厨房里吃饭的几人,对身边的楚玉道:“你的底都快被人打听清楚了。” 墙高一丈有余,又厚又宽。整个人躺上面都可以。 楚玉这是第一次上围墙,正是新奇的时候,东摸一下,西摸一下,闻言毫不在意地道:“这些哪里算是我的底了,你们知道的才算是。” 唐英努力地把往上翘的嘴角压平:“你不让人查一下她们的底?” “你信不信明日陆大人就能知道详情?若是那几人有问题,他才不会就这么看着呢,好歹我也算是他的摇钱树。” 旋即又转移话题:“我想弄些陶瓷碎片压在墙上,免得宵小之辈拉根竹竿就上来了。若是直接去瓷窑里拉那些烧坏了的,会不会不用给钱?” 唐英想了想:“倒是可以,你明日可是让做灶台的匠人过来?” 楚玉要做蒸馏酒,便想着把西厢房的储存室该成小厨房。 “嗯。今天用了不少的银钱,你那里可还够?” 楚玉从唐新文那里坑来的二百两银子全给了唐英,让她买东西的时候从里面直接拿,自己留下了池映易给的一百多两。 “并没有用多少,还有不少的剩余。”唐英看了看天色,搂着楚玉的腰一跳,就进了内院:“既然明日有要事,那便睡了吧。” 楚玉又隔着墙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那个惜惜好像是个有主见的,若是调查出来她没问题,小茶馆倒是可以让她来试一下。 第133章 送酒 已是入了秋,天气慢慢凉了。 也不知是楚玉终于时来运转还是怎么的,蒸馏酒和花香精油的制作出奇顺利。 酒只出了五斤左右,楚玉闻了一下,又拿酒提子舀了一些出来尝味,入口呛辣,却也绵长醇厚。 楚玉不喜饮酒,倒也尝得出这酒着实不错。 酿酒需要粮食,不许民间私酿,四为楼的酒都是在正店里买的,葡萄酒也是投了巧,只说是果汁取了酒名罢了。 京城里水太深,这酒若是拿给陆知安,怕是也保不住,得另外想法子。 曹俌家族排行十一,尚未及冠,时任左班殿直,放班回家,正经过抄手游廊准备进去东跨院,见到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给他行礼,好奇之下问道:“这是要拿去哪里?” “回公子的话,是殿前指挥副使李大人着人送来的,说是新出的酒,让诸位主子尝尝味。” “元伯?他倒是知道我好酒,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摸来的,给我吧。” 酒坛子上面系了一块玉佩,曹俌一看,正是李端懿身上常带的。 这倒是奇了,他二人都在殿前当值,常有见面,怎么没听他提及过? 曹俌打开封口布,一股醇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伸出手指蘸了一下放进嘴里,咂咂嘴,不舍地盖上封口布道:“这酒我拿走了。”回去让小厨房做点下酒菜好好喝几杯! 第二日曹俌当值时正遇上李端懿放班,走过去给了他肩膀一拳:“好你个李元伯,有那般好滋味的酒怎么也才二斤,还不够我润嗓子的!” 李端懿稍一侧身,逮着了他的手臂笑道:“什么酒?又喝酒了?” 曹俌使了个巧劲把手肘撤了回来道:“昨日你不是让人送过来一坛子酒?嘿,喝得可真过瘾,不像其他酒一般软绵绵的都是水,你哪里找来的?” 李端懿困惑道:“我没往你那边送酒。” 曹俌正准备再打他一拳,闻言愣道:“可是,那下人都说是你送来的。” 李端懿急了:“你喝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送了一坛子酒,不明不白你都敢喝?!” 曹俌见他急赤白脸的样子,不似做伪,呐呐道:“酒坛上面挂了你常带的玉佩,喏,就是这一枚,我便想着既是你送来的,当没有问题,便全都喝了。” 李端懿接过玉佩一看,淡绿色的圆形玉佩上镂空刻着一朵菊花,两边有平安二字,正是当日他留在四为楼的那一枚。 因着事忙,他只让侍从去送了银子,那人回禀说是玉佩被楚姓娘子带回家,过几日得空了再送回来。他也不在意,并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特殊的意义,便就此作罢,没想到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回来了。 那么酒是楚玉送过去的?她是要做什么? 曹俌见李端懿拿着玉佩若有所思,问道:“怎么?那酒真有问题?” 李端懿把玉佩放进怀里道:“你可知京城有个四为楼?” 曹俌点头道:“我那书呆子十三弟老是琢磨那门口的对联,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怎么会不知。” 李端懿道:“今日等你放班后我接了你去那边,到时候就知道了。” 曹俌仍有些搞不清楚情况,道:“那酒到底有没有问题?挺好喝的。” 李端懿笑道:“那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曹俌哦了一声转身快步走进皇城,他要迟了:“放班后我在这里等你,可别耽搁了!” 等俩人慢悠悠到了四为楼已经是酉时初刻,正正是晚膳的时辰。 四为楼里一片繁忙,李端懿也是第二次过来,池映易正在柜台后方写着什么,见了他进门后便出来行礼道:“敬请文安,李大人,好久不见。” 李端懿略一颔首,俩人倒也不去楼上雅间,只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点了好几样招牌菜式后,曹俌对跑堂道:“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上来,要三斤!” 这时的酒度数并不高,大多人都能喝上不少,俩人三斤酒味算不得多,跑堂的便直接拿了坛子过来,封泥一拍开,曹俌便道:“不是这个,闻着不对!” 那跑堂弓着身道:“这位爷,这酒是从樊楼拿来的,京城里最好的了。” “我说是要最烈的酒,我昨天喝的不是这个味道!” “请问爷昨日喝的叫什么名字?小的这便去给你拿。” 曹俌一时语塞,他不知道那酒叫什么名字啊! 李端懿笑着对跑堂道:“楚娘子可在?” 跑堂的心里有些没底,身子弓得更低:“楚娘子已经好些天没过来了,不知爷可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在这里遗留了一枚玉佩,据说是楚娘子拿去了,也不知可否还给我。” 跑堂大骇,这年头送玉佩可是有定亲的意思的,这要楚娘子还玉佩,莫不是……? 池映易一直不做声地关注着这边,见跑堂脸上神情不对,便走过来道:“可是伺候不周?” 李端懿道:“正是繁忙之时,不知楚娘子可在?” 池映易行了一礼歉意地道:“她这些日子事忙,好些天没过来了,不知李大人可有要事?且说……”池映易声音低了下去:“楚娘子尚未婚配,李大人这番打探,怕是有些不妥?” 曹俌闷不吭声地喝着酒,虽然这酒也不错,就是没有昨日的有劲。 “池掌柜误会了,昨日偶遇楚娘子,送了一坛子酒,我这兄弟是个好酒的,被勾起了馋虫,想来问一下可是哪家正店里出的。” 送酒?昨日她一直在酒楼,并没有见到楚玉过来。 池映易略一思索,低声问旁边跑堂的:“昨日郭爷可有送东西来?” 跑堂点头道:“昨日午后,郭爷拿了一个小酒坛过来放在柜上,因着掌柜的在休息,便没有打扰,只说若有人来问便给他。” “去拿过来。” 曹俌闻言眼睛一亮。把原来的酒坛提溜到一边,等着拿酒过来。 封泥还是润的,曹俌直接揭开了封口布,闻着窜出来的酒味道:“就是这个!”说罢有些迫不及待地给俩人都倒了一盏。 李端懿端起酒盏闻了一下,又细细地品了一口,也不禁道了一声好。 “掌柜的,这酒叫什么名?” 池映易自从入了京便不被允许喝酒,但她之前在江宁商场也是喝过不少好酒的,此刻闻着这酒味也知道差不了,只是她也确实不知这酒叫什么。 “两位大人,这酒是楚娘子不知从哪里寻摸来的,也就这么一点,若大人对本楼的酒菜满意,不若明日再来?” 曹俌看着李端懿,见他点点头,也就跟着同意了。 第134章 二就二吧 倒不是楚玉自抬身价不肯去酒楼,实是她太忙了。 蒸馏器是分别让几个匠人做的,做好后楚玉要自己组装拼好,她那小厨房也不让别人进去,有什么都得自己自力更生,每次做好后为了防止被别人看到,还要把蒸馏器给拆了分开放…… 大小中三个灶台对应三个不同规格的蒸馏器,酒倒还好,直接买了上好的就可以,花就比较麻烦了,并没有形成产业,楚玉让郭蒙与陆知安说了,又让乞丐小来放出风声,说她那宅子收鲜花,味道要好,价格不菲,让人直接送了去。 结果被小来给敲了一笔钱去,楚玉心都快滴血了,又下定决心,等这边事了,一定一定要开个茶馆,哪怕收集情报不怎么靠谱,放出消息倒是可以的。 接到池映易让人送来的消息,楚玉准备了两坛子酒,第二日带去了酒楼。 孙姓公子是酒楼的常客,虽不是日日都来,却也是隔三差五或呼朋喝友吟诗作对,或一人前来开怀畅饮,今日也是一人独坐在角落的坐席上欣赏着满墙字画。 忽然眼角瞥到进来的一群人,与掌柜的说了两句便上了二楼,心里不禁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楚玉正在后院准备给小雪洗澡,她最近事多,小雪便一直放在了酒楼,现下见了主人也不陌生,只是厌恶水,见楚玉端了水盆过来就往屋顶上跑,楚玉只拿了一根逗猫棒在下面逗它。 正这时,前方跑堂的进来说是昨日的客人到了。 楚玉整整衣服头发,谢绝了唐英的陪伴,提了酒上楼。 穿过屏风,见李端懿坐在左侧,对面是一个束发的年轻男子,上方却是一位中年美妇,妇人后边站着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绾着两个小辫子,半倚靠在妇人肩膀正与曹俌说着什么。 那妇人眉眼舒朗,一身淡蓝色的窄袖襦裙,装扮利落爽利,眼神锐利,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 楚玉只略微瞟了一眼几人便垂下了脑袋,只是甫一见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把酒坛放在地上后弯了弯膝盖行礼道:“民女楚玉,恭请福安。” 兴平郡主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地兴味打量着楚玉。五官端正,打扮清爽利落,头发也只是用玉色发带半绾了起来,虽则行礼并不是很标准,但眉目清明,大方得体,也算是不错了。 “你便是楚玉了?起身罢。” 楚玉又福了一礼道了谢方才站到桌边。 曹俌有些迫不及待,竟然不用小厮便想自己去拿酒,李端懿咳了一声方才悻悻然地坐好。 楚玉道:“有酒无菜,便是慢待,四为楼的招牌菜做得也是不错,不知几位可有什么忌口,不若我让厨房捡着上来?” 兴平郡主道:“倒也没有什么忌口,清淡为主即可。” 楚玉略一思索便报了几个菜名,得到许可后方出门让人准备,需得快些点。 见跑堂走后,楚玉深呼吸一口气才挂着笑脸进去。 须臾,桌上已经布满了各种下酒菜,楚玉给几人倒了酒,又对兴平郡主道:“酒楼里也有不少女客,大多都爱这美人醉,都说味道不错,楚玉自作主张,也给夫人和小娘子上了两碗,可要尝一下?” 那小姑娘看着桌上的桃胶银耳羹,好奇地问道:“这个可是酒做的?怎么就叫做美人醉?” 楚玉笑道:“这道补品滋阴养颜抗衰老,美人喝了都沉醉在自己的美貌中,当然就叫美人醉了。” “听起来不错。”那小姑娘坐到兴平郡主对面,拿了勺子自顾吃了。 兴平郡主看着酒盏里的酒,与其他的酒并无二致,只是闻着格外的香,旁边曹俌已经倒了第二碗。 “慢着点,可别喝多了走不了道,让元伯笑话你。” 李端懿笑道:“也就是郡主你宠着他,整天没个正形。” 楚玉见几人自顾说笑并不理她,也只揣着手站在一旁当个木头人。 只是心里有些哀怨: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还得脸带笑容耳听八方,可真是苦啊! 等楚玉悄悄的不知道换了几次脚后,几人方才吃好,收拾好桌子后,兴平郡主挪步到旁边的坐榻上坐定,问楚玉:“这酒的方子你怎么出?” 楚玉走上前道:“这酒没有方子。” 曹俌诧异道:“可是这酒跟其他的确是不一样。” 楚玉问道:“这位爷可觉得酒的味道分外熟悉?” 曹俌咂摸嘴道:“与樊楼的风清酒有些像,不过比它有劲多了。” 楚玉一笑:“爷果然厉害,这就是风清酒,不过是度数较高的风清酒。” 李端懿道:“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自酿的酒,只是有办法提高酒的度数?” 楚玉躬身道:“李大人说得不错。大部分的白酒都能做成高度酒。” 曹俌与李端懿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兴平郡主,见她面色平和,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便也垂着眼不说话。 兴平郡主道:“楚娘子看来是个聪敏的。” “郡主谬赞。” “你可知民间不得私自酿酒?” “民女明白,需得官府的同意并一应文书。” 兴平郡主不错眼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忽然问道:“听说你年方二八?” 楚玉一愣,这怎么说起自己的年龄来了? 兴平郡主也不待她回话,继续问道:“你与陆少尹似乎颇有交情?” 楚玉回道:“民女初到江宁时,曾多得陆大人照拂。” “噢是吗?”兴平郡主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当初那只叫小雪的小猫可还在?” “正在后院,因着最近忙,少有照顾它,今日还与我发了脾气。” 楚玉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这郡主是什么个意思?东拉西扯的,难不成没看中那酒的技术? 兴平郡主见楚玉并没有急躁,也不逗她了,直接问:“这酒的法子你打算出多少?” 终于说到正事儿了! “若是可以,我想把法子给曹家,所得利润七三分。” “八二,你二!” 楚玉一噎,点点头。好吧,我二就我二。 第135章 封后诏书 兴平郡主也许没想到楚玉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有些意外:“楚娘子倒是个爽利的。” 楚玉笑道:“这里面的道道我都是清楚的。要与官府打交道,又要应对其他心思各异的,靠的都是曹氏和郡主的名望,我能拿两成已经很满意了。” “不贪心,不近利,小娘子做事倒不同于常人。” “郡主抬爱,只是我有自知之明,只拿该拿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胃口小,怕撑着。” “呵呵呵,有意思的小娘子,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望小娘子解惑。” “郡主请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兴平郡主仔细地打量着楚玉,见她虽微垂着头,面上带着微笑,不卑不亢,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汴梁乃大宋京都,人口以百万计,高官显贵、天潢贵胄不在少数,为什么你会想到寻了我曹氏一门?” 楚玉倒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回道:“因着曹家是行伍出生,楚玉方到汴京时,便耳闻曹家满门忠烈,忠心可对日月,我对此很是敬佩,此乃其一。” “其二,郡主想来也是知道,行伍之人,多有受伤,积病沉疴,而烈酒是最方便也是最好的镇痛方法,虽有说战时不得饮酒,可若是用在处理伤口以及驱寒暖身,那也是极好的。” 兴平郡主眼睛眯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原态:“楚娘子对这些也有涉猎?” 楚玉道:“虽说‘好男不当兵’,可若是都缩在家里,谁又来保.卫大宋,保.卫民众呢?兵油子是有,可这并不能抹掉戍卫边疆各将士的功绩。” 兴平郡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冷峻,片刻后才扬了嘴角对楚玉道:“今日一番话下来,倒与楚娘子投缘了,不若今日请了楚娘子过府一叙,好生聊聊。” 楚玉福了一礼道:“谢郡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有些东西放在了家里,可否让我先回去取了来?” 兴平郡主点点头,又对李端懿道:“今日辛苦元伯,一事不劳二主,元伯可否当个中人?” 李端懿拱手道:“那便荣幸之至。” 楚玉出来没见着池映易,又问了老管事,只说出去了,楚玉也不在意,叮嘱了两句,带着唐英回了小宅子。 兴平郡主特特安排了人护送,唐英与楚玉坐在马车车厢里,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楚玉耸耸肩安慰道:“放心,她可是堂堂的郡主,不会吃了我的。” 唐英还是不放心,要跟着楚玉一同去武惠王府,楚玉百般劝说不过,也就顺势答应了。 等武惠王府的门子得了主子的吩咐,给楚玉开了门,看着身后扛着一堆奇怪东西的护卫,忙道:“郡主说了,带这位娘子去西跨院,魏嬷嬷在垂花门等着呢。” 跟着门子去了西跨院,遇着了上次见过面的魏嬷嬷,刚一接手护卫手上的东西,便哎哟了一声:“这什么东西这般的沉?” 唐英顺手一提,便轻松地抓在了手上,又跟着魏嬷嬷去了小厨房。 魏嬷嬷是王府的老人了,在几个小主子面前都有几分的颜面,今日也不知为何被当家的主母派来接两个小娘子,她也不好奇多问,把人送到厨房管事那边便离开了。 厨房管事是一位身材颇为丰.满的中年妈妈,见楚玉是魏嬷嬷亲送过来的,面上便很是恭敬。 楚玉也不用下人,让厨房里的人都退下,然后自己动手把蒸馏器给装上了。 曹俌好酒,今日白天本是他当值的,好说歹说,还许了人不少的好处才让人替值,此刻知道楚玉带了东西来,又央着兴平郡主说是想要看看烈酒是怎么做出来的。 好容易让兴平郡主松了口,忙不迭得想带李端懿一同过来,李端懿在契书上签了字,笑道:“今日饮酒多了,晚间又要当值,先回去歇了,若得了好酒,记得往驸马府送几坛。” “美得你!还几坛,我要先泡在酒缸里喝个够!行了行了,不送你了!欠你个人情!”说罢便咋咋呼呼地走了。 兴平郡主笑着摇头:“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我可得先去与他母亲说一声,便不多留你了,过几日等你们都休衙,我再让小十一准备好酒好菜,让你们好好聚一番。” 李端懿行礼后告退,行至西跨院与主院相连接的地方,往那边看了一眼,又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放了回去。 楚玉无比感谢自己这一次的雷厉风行,因为第二天午后,便有宣旨的使者带着诰书进了武惠王府。 兴平郡主派了两位年轻人并曹俌跟着楚玉一起蒸馏酒,曹俌看着灶台上形状怪异的东西,对楚玉很是佩服,居然还可以这样子! 楚玉又细细地跟他们说了其中是怎么回事,那两人也上手拆卸组装了一番,最后让曹俌动手亲手做出了一坛子烈酒,虽则不多,却也让曹家公子心满意足,还小心地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挖了坑埋了起来。 楚玉在王府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又看着两位年轻人已经把蒸馏器摸索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要离开,却听到前方一阵繁忙的声音,便好奇地走出去问了一位路过的小丫鬟。 “可不是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六爷家的五娘子去岁应太后娘娘诏入了宫,今日便有好事传来,要被封为皇后娘娘了!”小丫鬟眉飞色舞,与有荣焉:“前方使者刚到,说是让家里的太太娘子们准备,过了午后圣旨就要到了!” 楚玉看着那小丫鬟走路都轻快了不少,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契书,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好歹是赶上了。 圣旨是午后到的,楚玉与其他众下人一样,是没有资格上前的,只缩在西跨院,等着前边欢呼声传来。 曹氏出了一位皇后,是整个宗族天大的事,兴平郡主一连串的命令传了下去,要与在外任职的叔伯传消息,要给府里丫鬟小厮各人的赏,连楚玉和唐英都有份,拿到了二两银子的红封。 最让楚玉惊喜的是,当她们与魏嬷嬷告辞时,魏嬷嬷咧着嘴道:“楚娘子可是福星,昨日刚来今日便有好消息,可真正的好!!” 楚玉心里一动,魏嬷嬷可是在兴平郡主面前说得上话的,忙塞了个荷包过去:“谢魏嬷嬷!” 魏嬷嬷脸上笑得更是灿烂。 第136章 花香 “可送出去了?”兴平郡主正在库房里清点东西,曹家出了皇后,这嫁妆就更要丰厚一些,虽则他们家的小孩出生之时起便会做准备,倒也担心少了,还要再看看添些什么。 曹家老王爷仙逝多年,儿子也大多随他而去,现在世的也只有三子,都在京中为官,好在孙子辈长成,也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 兴平郡主的父亲是太.祖不同母的兄弟,关系处得不错,被封了亲王。兴平郡主在家时便跟着学了处理家族之事,自从嫁入曹家,夫妻恩爱,妯娌和顺,也接管了曹家内务,她做事公允,倒是把偌大的曹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曹家原与后周皇族有些关系,自身本就团结,现下又是大宋四大家族之首,如今出了个皇后娘娘,更是鲜花着锦了。 “是。”魏嬷嬷恭谨回道。 “可是在想我为何要对这么一个小娘子另眼相看?”兴平郡主看着单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郡主的心思,奴婢哪里能猜得到,不过这两日与那小娘子接触,倒觉得是个上得了台面的。” “唔,不错。”兴平郡主往单子上又添了两样东西:“找人盯着点,若是得用,以后或是又一助力。” “喏。” 楚玉与唐英被带出了角门,来时的马车已经等着了,俩人刚想上去,唐英却眼尖地看着郭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们。 在唐英的示意下,楚玉也见着了正往这边走来的郭蒙,楚玉便笑着对旁边的护卫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郡主可还有其他的赏赐,若是因着送我的缘故让爷吃了亏,倒是我的不是。我那宅子里的护卫业已来接了,便不劳烦爷多跑这么一趟。” 那护卫一板一眼道:“既然主子让我送你回去,那我是要看着你进了屋才能回去复命的。” “可是若是让爷错过了什么好事,那便不美了。” “楚娘子请!”那护卫也不理她,直接把小凳子拿出来放到车舆下方。 楚玉拿这样性子的人无可奈何,只好与郭蒙说了一声,让他跟着一起回了小宅子。 到了地方,王府的马车刚驶离,郭蒙便想要与楚玉说什么,楚玉轻声道:“人多口杂,进去再说。” 等进了内院,郭蒙把垂花门关上,才用江宁口音对二人道:“昨晚二爷便到了,只说是老夫人做了个梦,醒后对二爷想念得紧,派人让他来过中秋节的。楚娘子现在可要去陆府?” 楚玉摇头:“现在外边很多人都在盯着,不宜有大的举动,得想个办法。” 陆言安还来得挺快,这样的速度,想来宁芸娘是没有跟着的,既然是要过中秋节,那便以此为借口,往陆老夫人那边送些节礼去。 惜惜和怜怜被带到宅子已经十多天,见着自己主人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若是要说这宅子大一些,仆从下人多了,见不着面也没什么的,可这二进的宅子,还能见天的不着面,实在是有些奇怪。 陈许氏只让她们好生将养着,宅子里的活不多,内院若是没有得到楚玉的允许是不许进去的,每日几人把活计做好了,便把云可人放在一旁,边逗她边做一些绣品,偷摸拿去卖了,还能得一些零用。 陈许氏原本是个很怯懦的人,见楚玉为人随和,郭蒙是个率直的,脸上总挂着笑,唐英虽则冷脸,却不为难她,渐渐也开朗了些许,虽然还是没什么主见,话却比刚见面时多了。 后来楚玉让人放出话去,说是要不少的花,几位小娘子又开始忙着把大武拿进来的各式各样的花收拾干净。 正是满城桂花飘香的时节,桂花的花期短,若是一场雨下来,整棵树都能秃噜光了。桂花用处多,桂花酒,桂花糕,且又与蟾宫折桂沾了关系,许多家里有读书人的也喜欢收集一些,楚玉的这番动作倒是不打眼。 拿到王府的蒸馏器楚玉并没有带回来,她屋子里还剩了两套稍微小一些的,用来制作精油,第一次做出的桂花精油味道有些冲,楚玉便加了水加了烈酒自己胡乱配比例,到最后出了几瓶,现在还放在西厢房楚玉的屋子里。 正好拿来给陆李氏做礼物,明日再去池芷蕾那里买些桃木手串檀木簪子什么的,配着一起带过去。 还有陆叶氏的礼物,李姨娘的也不能少了,宁芸娘的也要备上让陆言安带着回去……细算下来,楚玉的私房又空了不少。 已经是八月十三了,明日去陆府也是说得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楚玉便带了一大堆的东西与郭蒙唐英一同去了陆府。 陆李氏正在内院与陆言安闲话家常,陆栩已经两岁半了,满院子地跑。 忽然听到下人说楚玉来了,便笑道:“你先与小栩儿亲.热一番,我先与楚娘子见个面,说来也是好久不曾说过话了。” 楚玉刚进院子,见陆李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喝茶,忙几步上前道:“说来也是楚玉不对,这么些天也不来拜见老夫人,可真是该打。” 陆李氏笑盈盈道:“楚娘子可来了,怎么也不先递个门贴,我好让人多准备一些你喜爱的东西。” 楚玉笑道:“老夫人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散漫惯了,想着是来老夫人这里,便忘了分寸,正好,我带了些许东西,虽不值当,倒也给老夫人赔罪。” 说罢把一堆东西放在石凳上,又一个个拿出来,这是檀木做的手串,安神静心,是给老太太的,这是桃木做的佛牌,辟邪消灾,是给小栩儿的……分门别类地放好。 李姨娘现在旁边不好意思道:“怎的还有我这老婆子的,楚娘子太过周到了。” 楚玉笑道:“能得了你老人家的心就好,不过我这里有个小玩意,也不知道老太太喜欢不喜欢。” 说罢把装着花香精油的瓷瓶打开。 陆李氏动动鼻子:“我这院子可没有桂花树,怎的满院子地桂花香?” 楚玉小心翼翼地倒了些在手上:“老夫人,这便是楚玉给你的小礼物了,若是出门时抹一些在衣服上身上,一天都香香的呢!” 这时大户人家的衣服大多是点了香来熏的,会有一股炭味。 陆李氏一闻,倒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老夫人若是喜欢,我下次寻摸了其他的香水,再给老夫人送来。” “这可不便宜吧?” “还好,能得老夫人一个欢心,千金也值的。” “还是这么会说话。得了,我让思远午间回来一趟,约么快到了,一起去书房罢。” 楚玉一弯膝盖,轻快地笑道:“是,老夫人。” 第137章 想当地主 与陆知安两兄弟的交谈格外顺利,楚玉在挨着陆李氏的名字旁边爽快的签了字,心里也舒口气,有了陆府和曹氏的护持,她在京城也算是稍微安全了。 等墨迹干了,楚玉小心谨慎的把契书收好,刚腾出手,脑袋上就被陆言安用扇子拍了一下。 “这下可以把你拿去卖了!” 陆李氏额角一抽,忍住想抽他的冲动对楚玉道:“明日便是中秋,你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人,便在这里过节罢。” 楚玉笑着婉拒了:“我那边还有不少的人,总要先安置妥当的。” 她这些日子忙狠了,想要好好休息一下,过几日就是池映易的生.理期,她的身体在大夫的治疗调养下虽是好了不少,那几天酒楼里的事还是要楚玉多顾着些。 陆李氏也理解,并不多劝,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楚玉双手接过,展开一看,是一张房契,正是楚玉现在居住的地方。 楚玉合上房契,沉默不语。 陆李氏笑道:“我老太婆虽然老了,却也没有到年老昏聩的地步,有一说一,这是你该得的,也别嫌弃房子小了。” 楚玉双手无意识地折了两下房契,思索再三后方才福礼对陆李氏道:“那楚玉就厚颜了。” 陆言安送了楚玉去角门,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上各拿着一个箱子,看样子似乎很沉。 到了角门,陆言安停下脚步笑眯眯的对楚玉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连个中人都不要?” 楚玉假装懊悔地一拍脑门,狡黠地对陆言安道:“完了,我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 “行了,少假惺惺的。”陆言安用把扇子束起来戳了她脑门一下:“送了你些礼物,回去‘好好’看看。” 楚玉点点头,见陆言安转身就要走,又唤住他:“你什么时候走?” “后日。这两日我须得先把你那方子熟悉一下,免得到了江宁出什么意外。你便不要送我了,省得折腾。”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用扇子戳着楚玉的右手:“你倒是能得你!” 正是楚玉骨折的地方。 郭蒙接过了两只箱子,没准备之下手往下沉了沉,一向带着笑的脸上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等楚玉回了房间,打开桌上陆言安送的两个箱子。 箱子并没有锁,只扣了一个铜质的锁扣,楚玉打开一看,满满一箱子的银锭。 楚玉“啪”的一声把箱子关上,想了几息时间又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也是一箱子的银锭,泛着青光。 箱子里面有一张折叠好的纸,楚玉打开一看,最上面好好地写了一排小小的字,很是好看:“买制冰方子的银钱。” 楚玉深呼吸了一口气,把两箱银锭拿了出来,果然,箱子底部又有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我当初也很生气!” 楚玉哭笑不得,陆言安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银子不少,三百多两,楚玉又把它们整整齐齐地码了进去。 这么多银子要藏在哪里啊?要拿去存钱庄里吗? 又是房子又是银子的,她现在真想就这么躺着,当个悠哉游哉的地主老财! 虽说已经入了秋,天气却仍旧不错,白日里太阳暖洋洋地照耀四方,不吝惜地播撒着阳光。 曹天磊在京城置的房屋是一间三进的宅子,在挨着内城不远的外城里,宅子不小,却比不得他以前的府邸。 院子里有一个水池,里面养了不少的鱼,曹天磊坐在池边,手里拿着一些糕点,慢悠悠地捏了洒进池里,看着鱼儿争相抢夺,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你说她进了济阳王府?” 曹天磊身后站着一位穿着管家服侍的男人,约么四十来岁,圆脸上挂着笑看起来慈眉善目,眼睛却不时地转一圈,显得整个人多了一丝市侩。 “是。她那贴身侍女很是警惕,并不容易靠近,那日还是有人认出了送她回府的马夫穿着的服饰上有济阳王府的标记,才知道些情况,至于她为着什么,在里面待了多久,都探查不出来。济阳王府里守卫森严,下人仆从嘴巴又紧,短时间内无从下手。” “她倒是个能耐的,居然连曹家都能进得去。”曹天磊把手上的糕点捏碎了一股脑全扔进水池里:“当初我父亲借着同一姓氏都没能从他们家攀上关系,她倒好,能让曹家的马夫亲送!” “那日正巧有官家的使者敲锣打鼓地去宣旨,那曹氏六房的嫡女被封为皇后,下月便要举行封后大典,这曹家是要更上一层楼。” “呵,同姓曹,凭什么我就要像过街的老鼠一般躲躲藏藏!你们都去死!都给我去死!嗬嗬……” 曹天磊双手扶着水池边的石头痛苦地粗喘,身体不停地颤抖,本来英挺的脸扭曲着,在水的倒映下更是显得诡异。 身后那人既不劝慰,也不上前服侍,只袖手旁观着。 好不容易,曹天磊才平静下来,看着水池里已经散去的鱼群,脸上又挂着一无二致的温和笑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姓宁的废物那里安排得怎么样了?” “倒不用特意安排,宁世远心高气傲却不得志,又寄人篱下,只旁人挑唆几句便入了瓮,现下是一边想着余姓的表妹,一边又想着要楚姓娘子呢。” “跟他父亲一样是个窝囊废!见天的想靠着裙带,不值得多下心思,倒是其他人那里呢?” “陆府自从陆李氏接手管家后也是滴水不进,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何处置了一些下人,现下更是门禁森严,池映易那边安插了两个下人,却进不得内院,也没有什么进展,倒是楚姓娘子这边快要得手了。” “喔??” “小娘子嘛,又是为情所伤,软语哄两句,再加上些珠宝首饰甜言蜜语,还不得是手到擒来。” “那楚玉现下搭上了曹氏,若能为我所用,倒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我听爷提及过,她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乡下野丫头,又年轻没见识,应当也是不难哄的。爷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 “希望一切顺遂,不要出差错。” 第138章 开张 等楚玉真正得闲已经是八月下旬了,天气渐渐凉下来,又得准备被子、厚实的衣服。 云可人的身子骨已经硬朗了不少,偶尔还能搭着大人的手踉跄地走两步。 陈许氏的年龄与楚玉相当,在楚玉看来并不是很大,她自己却是很着急想要个孩子,偶尔会与惜惜和怜怜嘀咕两句,倒是不敢在楚玉的面前提及。 因着钦天监给的好日子是十一月已丑日,官家又安排了曹氏女的叔叔曹琮准备大典的一应礼仪,却被婉拒,复又要求礼部侍郎接手。 有想要沾沾喜气的,便想着也跟着嫁女娶媳,一时间,整个汴梁的红布喜糖是紧俏了不少。 曹氏长相并不出众,只曹家声望厚重,家风家训甚是得杨太后的欢心,官家爱人颜色,并不喜欢她。 原先看中的茶商女儿虽是入了宫,官家在各朝臣的谏言下也不得不少让人侍.寝,也不知是不是憋得难受了,居然在繁忙之中提出要去秋猎。 九月初,汴梁城里热热闹闹地开了两家店铺,一家是卖酒的正店,高高的二层楼,入眼尽是酒坛,只从门口过,便能闻到那浓郁的酒香,似是要醉倒在其中。 酒价虽不便宜,可也挡不住那好酒之人,没几天便名满整个京城,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居然还有不少的胡人,夷人之类的。 另一边则是在潘楼北街,专卖杂货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铺,里面是各种的胰子,样式各不相同,香味也各异,价格从一百来文到几贯钱都是有的。 家里不那么窘迫的,听了店里伙计的介绍也是很心动——据说是海外来的,可了不得呐! 大宋官方是有海船的,其实并不能走太远,可每次回来都能带着大量的稀世珍宝,都供给皇亲国戚,豪门世阀,普通人家听都没听说过,现在能花些钱给家里添置一二,出去与街坊邻居炫耀一番,可不是脸上有光?!且据说清洗东西的效果不错,比草木灰得用多了! 连楚玉也在酒楼里听了几位客人闲谈,她听了只笑,也不知是不是陆言安想的法子,可算的上营销鬼才了。 池芷蕾也好奇地去看了一场热闹,回来后直咋舌:“我这小有武艺的居然都不敢进去,太挤了!” 正是午间歇息的时候,楚玉趴在柜台上镌抄这个月的账本,马上要盘点了,她这个月没怎么来酒楼,现下忙得手都酸了,好在是用的阿拉伯数字,并没有汉字那么多笔画,好写好算,估计没两天就可以跟上账房的进度了。 她只是愈发想念电脑了。 池映易坐在旁边的坐席上,小几上铺着纸墨,正在想八月底的论理,闻言只笑着道:“与人学着点,好歹也是一路摸爬滚打地跌进商海里了,多长些本事。” 楚玉正好抄完了一页,抬头问池芷蕾:“真有那么多人?” “嗯!”池芷蕾重重地点头:“不过好像真的挺好的,我在外边都能闻到里面的香味,淡淡的夹杂在一起,还挺好闻的。” 又转头对池映易道:“女兄,我们回家的时候顺路拐过去看一下?等入了夜,人或许就没那么多了。” 楚玉并不爱凑热闹,在她看来,人多的地方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得不偿失。 池映易放下手中的笔道:“最近京城有些不太.平,晚间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楚玉也放下笔问她:“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池映易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什么客人,便走到楚玉面前轻声道:“闰六月时不是有一位小娘子失踪了吗?前日夜里……”池映易又压低了声音:“说是在陈州门外不远的树林子里发现了尸首。也不知是被野兽啃食了还是怎么的,去的衙役有好几个都吐了。” 楚玉悚然一惊,这事其实她都忘记了。 七夕那夜楚玉差点被人带走,事情调查到最后并没有什么结果,只不了了之,被她刻意地遗忘到了脑后,现下被池映易提到失踪的小娘子是如此的结局,心里不禁一阵的后怕。 池映易见她脸色发白,也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事,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听子青说,郭爷和唐娘子都是有真本事的,你也别惊慌,别落了单。” 楚玉胡乱地点头,也没心思抄账单,又手忙脚乱地收拾好。 “因着快要到封后大典了,提点刑狱司和开封府一并合作,最近陆大人也该是很忙。” 唐英和郭蒙正在后院与胡不归切磋,楚玉坐到池映易对面道:“这汴梁城的治安向来是不错的,又有巡城卫,平日里我也是多加注意的,你放心。倒是你那边,只胡护卫一人,可还行?” “我都安排妥当了。”池映易也让人把小几上的一应东西收拾好,让秀秀秋燕带着池芷蕾进去午憩。 对着楚玉却罕见地有些支吾。 “怎么了?”楚玉从没见过池映易如此扭捏的样子,从认识她之初,便是大方得体的,如今这样,让楚玉有些奇怪。 池映易叹口气道:“我本不欲与你提及,只是不知道能找谁帮忙出主意,便又想到了你。” 楚玉一听,这是有八卦? 当即正襟危坐道:“池掌柜但讲无妨。” 池映易埋头抠了抠衣裳袖子上的花边,似乎是在积攒勇气。 好半天才对楚玉道:“你是知道的,大夫说了,我寿数难长,只是有太多放不下的,我想让你帮个忙,与陆老夫人说一下,让她帮芷蕾她们几个留意一番。” 楚玉本带着一脸的笑侧耳倾听,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让陆老夫人留意什么?” “成亲。”池映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抬头对楚玉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陆老夫人心目中,你比我得她的看中,所以,我想让你帮忙。” 楚玉却摇头:“我不要。” 池映易有些失望,却也很理解她:“我知是难为你了……” “不是。”楚玉打断了她的话:“池掌柜,我拒绝,并不是因为难以开口,是因为我觉得,既然要成家,当然是要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像你与胡护卫,英娘与郭爷,与那个自己想着就会笑,看着一片落叶也想与他分享。缘分二字,实难言说。” “至于陆老夫人那里,你说与我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不是那般厚此薄彼之人。” 第139章 自己摔的 楚玉不知道池映易为何会对她说那番话,也不知道池映易知道了多少,是在试探还是纯粹的想让自己帮几个小娘子? 俩人的对话以沉默告终。 半下午的阳光正好,池映易已经休息,楚玉没有心思再做事情,收拾好账本就回去了。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大道上,晃得楚玉昏昏欲睡。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楚玉没注意,头往后仰,撞到后脑勺倒把她惊醒了。 “楚娘子,那边围了不少人,马车过不去。” 楚玉把车帘拉开一看,自家宅子前方围了一群人,从中传出一个尖锐的女声骂骂咧咧的,既难听,又刺耳。 楚玉与唐英下车后分开人群走进去:“何事在此吵闹?” 入目是一位五短三粗的中年女人,穿红着绿,珠光宝气。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对着围观的人群唾沫横飞。 她身前跪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衣不蔽体,头发散乱,浑身脏兮兮的,楚玉眼尖地看见他打结的头发上有虱子在爬动。露出的胳膊上有一条条被鞭打的痕迹,新伤压着旧伤,看起来很是可怖。额头上横裂着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从中流出,顺着脸蜿蜒而下。 比当初的云飞扬还可怜。 云飞扬站在他旁边想要拉他起来,又怕扯着他伤口,一脸的不知所措。 大武在旁边火冒三丈,挽着袖子似乎要冲上去打人。 惜惜双手环胸在跟她对骂,只是声音比不上对方高亢有力,又比不上对方言语粗鲁,落了下风。 那女人正面对着楚玉,闻言上下打量着楚玉:“你就是这宅子的主人?” 楚玉并不理她,只仔细观察了场中的情形。 云飞扬三人见他们来了,都有些手足无措,讪讪不敢言。 楚玉这才看着那妇人道:“何事在我门前喧闹?” 邹吕氏早看不惯自己这个邻居。 见天的早出晚归,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也没个男主人。姿色不怎么样,打扮还很怪异。与街坊四邻见面也不说打个招呼什么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家那个臭小子砸到我家的人了,赔汤药费!”邹吕氏鼻孔朝天地道。 还比自己高! 楚玉也不问话,只道:“小孩子伤成这样也是难受,大武,去请大夫吧。” “不用你们假好心,谁知道你们会不会随便地请个庸医打发了我们,你们必须赔钱。” 云飞扬嘴巴蠕动了两下,到底是没有开口。 “大武,去请大夫,这附近最好的医馆里最好的坐堂大夫。” “是!”大武拨开人群就往外跑去。 “请了大夫又怎么样,流了这么多的血,肯定要好好补补,你们必须出了这钱。”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楚玉心情不好,有些不耐烦:“你想要多少?” “一吊钱!” “英娘,给她。” 邹吕氏眼珠子一转:“这孩子还小,说不得脸上还得留疤,以后说媳妇可不得困难一些,这说亲请媒妈妈的钱你也得掏了!” 惜惜大怒:“你想钱想疯了,跑这里来讹我们家主子!” “谁让你们家主子眼光不好,挑了个会惹事不安分的王.八蛋,不给钱也行,把那臭小子拖到我家去,就当是赔罪了!”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正唇前舌战中,大武已经拉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过来了。 那大夫年事已高,几乎是被大武半拖过来的,弯着腰喘匀了气才察看小男孩的伤势。 “这伤得不轻啊,怎么弄的,以后要留疤了,好在没伤着眼珠子。” 那大夫也不擦一下伤口,只在随身携带的药箱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瓶药粉,细细地洒在伤口上。 小孩子眼皮抽了一下,想是疼得紧了,却并没有动作也没有哭。 “行了,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别沾水,自个注意着点。” 楚玉与大夫道了谢,又问诊金,那大夫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形,抚了两下胡须叹道:“罢了,当我日行一善罢!”说罢把伤药的瓷瓶留在地上,把药箱挂在肩膀上颤颤巍巍地走了。 楚玉示意大武去送他,而后转过头对邹吕氏道:“他现下身体虚弱,正是该好好休息,先让他回去,别跪了。” 邹吕氏道:“不行!他走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赖账!” 唐英眼睛一眯,就要动手,那小男孩却开口道:“是我自己摔了的,与旁人没有干系!” 邹吕氏恼羞成怒,一脚踢在小孩后腰道:“你这吃里扒外的野.种,胡咧咧什么?!” 小孩被踢倒在地,挣扎着又跪直了身体:“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跟他们没有干系。” 惜惜在旁边幸灾乐祸拍手道:“看看看看,什么叫见钱眼开咯。” 邹吕氏语塞,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又是一脚踢向那小孩,这一下极重,那小孩在地上蠕动了半晌都没能起身,云飞扬想去搀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旁边一位老妇人看不下去了,劝道:“孩子还小,贪玩好动,上树掏窝下水摸鱼,天性如此,受伤也是常有的事,下次留心便是,眼见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回家吧。” 周围的人慢慢散去,邹吕氏也不管地上的小孩,吐了口唾沫,脏话连天地进了旁边的宅子。 楚玉捡起地上的瓷瓶,小心地扶起小孩子,再把瓷瓶放到他手心里:“方才大夫说的可都记住了?别沾了水,疼了就洒一些上去,若是用完了,跟云飞扬说,我让他买了给你送去。” 小孩不说话,只紧紧地握住手上的瓷瓶。 从邹吕氏进去的宅子里跑出来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女人,神情瑟缩地牵了小孩就走,也不管会不会弄疼他。 楚玉进了门,看到陈许氏抱着云可人躲在门后面,一脸的着急和不好意思。 楚玉笑着道:“下次有什么事情把门一关就好,家里都是妇孺,多些小心总没错的。” 等众人都进了堂屋,楚玉打量了一番,奇道:“怎的没见着怜怜?” 惜惜心一紧,低着头道:“方才还在这里的,或许是想着要添置什么东西,出去了。” 楚玉点头,也不多问,看着大武把大门关上后,对几人道:“好了,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第140章 搞事情! 云飞扬父母俱在的时候,他也是被宠着的,漫山遍野地疯跑,十足的野孩子。 刚到楚玉家时,因着害怕,又担心妹妹,倒把性子拘了起来,时间一长,见众人都是好相处的,楚玉又把惜惜怜怜买了回来,就恢复了本性。 宅子里没有大树,倒是前段时间往墙头插碎瓷片时留下了一个竹制的长梯,没事他就顺着梯子爬到屋顶上,看着外边的人来人往,风卷云舒。 也就留意到了旁边宅子里的小男孩。 相对于云飞扬的悠闲自在,小男孩每天忙的不可开交:要劈柴洗碗洗衣服扫地……每次云飞扬上屋顶,都看到他在做事情。 还动辄挨打挨骂,也不见那孩子反.抗一下。 云飞扬虽看不过眼,也没有法子,只试探地与小孩打招呼,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云飞扬也是个脾气倔的,他整天跟着大武并没有多少的事情要做,得了空就爬屋顶,见没人了就与小孩隔空说话,一人的独角戏也唱得乐在其中。 直到今日午后,他一如往常一般爬上房顶搜寻小孩的身影,见了两个已经束发的男子不知何故对着小孩推推搡搡,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小孩的额头就撞上台阶,血从伤口涌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那俩人见闯了祸,转身就走,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云飞扬忙出声让他们站住,好歹也看一下伤势,没见人还在地上趴着吗?扶起身先用草木灰蜘蛛网止血啊! 那俩人一抬头,才发现屋顶上的云飞扬,互相对视了一眼,竟头也不回地加速跑了。 云飞扬很是着急,忙顺着梯子滚了下来,就要找大武帮忙,却听到大门外泼妇骂街的声音。 细一听,却是骂自己拿砖块扔过墙砸了那孩子。 云飞扬气不过那人颠倒是非,冲出门与那人对峙,却被骂得体无完肤,惜惜正在与陈许氏带着云可人绣花,见势不妙出去助阵,也不是对手,陈许氏怕伤着云可人,直叫大武去帮忙。 直到楚玉等人回来,这场闹剧才停止。 楚玉听罢一点头:“行了,这事就这么过去罢,收拾收拾,是时候准备晚膳了。”又提醒云飞扬:“上屋顶时小心着些,别摔下来了。” 她今日是身心俱疲,只想回屋躺床上好好歇歇。 “主子!”云飞扬见楚玉想就此打住不管了,心急之下忙出声叫住她。 惜惜在旁边忙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楚玉正欲回去内院,闻言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云飞扬:“怎么?当英雄上瘾了?” 惜惜忙道:“飞扬他还只是个孩子,乍一看到这么可怜的小孩,或是感同身受了,逾矩之处还望主子莫怪。” 一边说话,还一边偷偷伸手掐了云飞扬的腰背,示意他服软。 “哦?”楚玉恶趣味上来了,她今天的心情很不美丽,能给人添一点堵舒缓一下情绪也是可以的。 她额顶有一缕头发掉了下来,顽皮地挡住了视线,她伸手拨开压到耳后。 “你想怎么救他?还是像上次一样跪个一天一夜?” 惜惜听陈许氏说起过,当初云飞扬为了求楚玉买下她们,在垂花门前下跪之事,此时闻言不禁有些心疼,捂住他嘴巴的手也松了。 云飞扬忙扭头别开惜惜的手,对楚玉道:“我知道主子心善,对我们也好,只求主子出个主意,再这样下去,那小孩估计要被他们打死了!” “云飞扬!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主子,大武嫂子说了,你是最能干的,你就想个法子让他能够活下去吧!” 楚玉一挑眉,看了一眼旁边抱着孩子的陈许氏,见她瑟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敢说话,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云飞扬身上。 “云飞扬,你可知去岁的天灾有多少小孩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小孩被饿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云飞扬语塞。 “我且问你,我与那小孩什么关系?有感情还是有血缘?我为什么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为了一个名声?”楚玉嗤笑了一声:“这事到最后,我说不得还沾一身的腥,我吃饱了撑的?!” 唐英在旁边听着,觉得楚玉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原因。 他们今天一天都在酒楼,没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大事啊。 云飞扬无法,求助的目光转向郭蒙,在他心目中,郭蒙可是大好人。 郭蒙与他直视,耸耸肩,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楚玉就当没看到俩人交流的目光,只道:“既然你要救他,那就自力更生。” 云飞扬听不大懂楚玉的话,也可以猜出来楚玉是不想管的意思,心下着急道:“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想让主子帮忙的。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大武在旁边也轻声说:“飞扬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没有进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能有楚娘子见多识广呢。” 陈许氏在旁边偷偷的拉他的袖子,他浑然不理。 “一个个的倒是会戴高帽子。也罢,云飞扬,我就给你指条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飞扬,你先想办法把他们家的底细查出来,家里几口人,主子是谁,做的什么营生,各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全都查清楚。” 云飞扬一脸的懵:“我……我怎么查?” 楚玉朝惜惜一扬下巴:“让她去,与街坊邻居闲话家常,那些个妇女没事就爱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没有她们不知道的事。” 惜惜一点头:“我虽不怎么会骂人,与人说话套近乎还是可以的。” 楚玉又对云飞扬道:“你想办法跟踪那家的主子,看他去了哪里,与什么人说了什么,你人小,不容易被察觉。” 云飞扬兴奋地直点头。 “等这些查出来了,你们再从中找出他们家的弱点,一击而中。要记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会有一定的实力,也会有不少的敌人,这些都是你们在打探的时候要注意的。” 唐英在旁边一听,不对啊,这楚玉是要搞事情啊!遂直接对楚玉道:“你想把他们搞垮?” 楚玉撇嘴:“我可没说。”又对惜惜和云飞扬一努嘴:“看他们的能耐了!” 云飞扬兴奋地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少年,你才八岁,再努力也有限好嘛? 楚玉把笑容一收,板着脸道:“你们做事一定要当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是撒手不管的,自己挖坑自己埋!” 说罢转身就要走,又停下脚步,恶狠狠地道:“若是把宅子里的人牵扯进来了,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云飞扬笑嘻嘻地道:“是,主子!” 第141章 离心离德 楚玉看着跟在自己后面进了屋的唐英,奇怪地道:“你屋子在对面,你跟着我做甚?” 唐英看着楚玉的西厢房,三间房间用屏风隔断,简洁大方。 她问道:“怎的不搬到正屋去住?” 楚玉提了一下桌上的水壶,还有一大半,虽是冷水,也不介意地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示意唐英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 “就是懒啊,这屋子住久了有感情了,再搬来搬去的麻烦。再说了,整个内院也就我们三个人,住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唐英坐在她旁边,蹙眉问道:“今天可是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楚玉捏着杯子不吭声,总不能说她自己矫情,怀疑池映易在套路她吧。 看来自己的修行不过关,起码要喜怒不形于色,自己的心机还是差远了。 “没什么,今日听说上次失踪的小娘子出事了,心有戚戚焉。” 唐英也握住了水杯,她本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现下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后道:“若是你害怕,我晚间过来陪你?” 楚玉失笑道:“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一时有些难受。眼见天气愈发冷了,过冬的衣裳木炭得准备好,多操心这些事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唐英似信非信,见楚玉一脸坦荡的样子,便也放下了大半颗心。 云飞扬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恨不得立马爬上屋顶对旁边吼两嗓子。 他心里有能帮到小伙伴的开心,又有初次做大事的兴奋,拉着惜惜就要好好谋划一番。 惜惜哭笑不得地阻止他道:“眼见天就要黑了,先把晚膳准备好罢,陈家嫂子一个人忙不过来。” 云飞扬直点头,脸上带着傻笑不停地在那里转圈圈,惜惜也不管他,拉了陈许氏就往厨房走去。 云可人被放在木桶里,惜惜与陈许氏听着她“啊啊”地吐着泡泡,边闲聊边做事。 陈许氏正在烧火,夹了一把柴火放进灶堂里,吞吞吐吐地对惜惜道:“你们真的要这么做?” 惜惜很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呢?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丑女人有多嚣张,等以后老娘把她的脸扒拉下来,扔地上,然后用脚底踩个稀巴烂!” 边说还一脸狰狞地做着动作。 其实惜惜年龄不大,也才二十三岁不到,长相并不出众,只体态婀娜,皮肤白皙,又有一双含情的丹凤眼,倒是让人觉得风情万种。 只这番做派生生地毁了她的气质。 陈许氏往墙边挪了一下,不敢看她。 惜惜正要再说什么,见怜怜从进了厨房,便转而问怜怜道:“今日你是去哪里了?主子回来的时候你居然不在,她问起你时我差点就答不上来了。下次你要去哪里先与人说一声,别到时候又找不到人。” 怜怜边用手指玩着头发边道:“不过是出去走了一下,我这不是想着正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回来做事了么。” 惜惜看着她耳朵上崭新的耳坠,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厨房里还有陈许氏在,不便发问,只想着等晚间回了房俩人单独相处时再好好问她。 楚玉每个月给他们的月例不多,只有一百文,每人都有,除了还不会走路的云可人——楚玉担心她拿着铜板当玩具放嘴里啃了,干净不干净倒是另说,就怕她吞了下去。 宅子里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是月初的时候陆府送过来的,楚玉与陆李氏说过几次,却被她巧妙地挡了回去,好在东西并不是很贵,楚玉也想着人情来往,不时寻摸了好东西也会送过去,倒也得了一个安心。 偶尔短缺了什么,楚玉也会补上,几人在宅子里并没有什么需要开支的地方,就连她们几个娘子做了针线活拿出去卖,攒些私房,楚玉也只当没看到,只说别耽误了正事就罢了。 可是哪怕就是这样,怜怜身上的银钱绝对买不起她耳朵上的耳坠的! 楚玉三人与他们并不一起吃饭,陈许氏把饭食送去了内院,惜惜趁机对怜怜道:“晚间我有事要问你,你可别先睡着了。” 怜怜脸上带着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啊?” 惜惜顾虑着外边随时会进来人,只道:“晚间就知道了。”又再三叮嘱:“可别先睡了。” 等惜惜洗刷结束后回了屋子,怜怜正点了油灯正用心认真的摩挲着已经取下来的耳坠。 惜惜一脸的心疼:每个月配的灯油就那么一点,怎么也不知道省着点用?! “怎么样,好看吗?今天才买的。”怜怜举起手上的耳坠,炫耀着道。 惜惜重重地走到桌边坐到怜怜的对面:“你今日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嗯,我也是第一次买,没有什么经验,就选了个最好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惜惜压着怒气道,她还不敢太大声,怕惊着旁边屋子里的云飞扬。 怜怜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怒气,尤自喜滋滋地道:“以前老爷还不肯给我们买,每次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老女人穿金戴银,现在我也有了,真想气死她!” “花了多少钱?” “三贯,换成银子用了三两一钱呢!”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她们被卖掉时身无分文,被买回来也是囊空如洗,这才多久,她能攒到三两多的银子?零头还差不多! 怜怜这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把耳坠放进怀里,吹熄了灯道:“累了一天了,我先上.床休息了。” 两人的床一左一右,并没有挨着,两间床的床头中间用两个小衣橱隔开了。 惜惜闭上眼睛缓缓平息心里的怒火,趁着月光走到怜怜床前,把已经脱了外衣躺下的人拉起来:“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别想睡!” 怜怜似乎也生气了,一挥手就挣脱了惜惜,抱着被子道:“有什么说不说清楚的,我地上捡的不行吗?” “你!”惜惜努力压下自己的声音:“我们俩人在陈留就是一起的,如今又一路走到现在,我得不到你一句实话?” 这话似乎是点了怜怜的怒火:“别跟我说陈留,也别跟我说以前,我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好,我们不说以前。就主子这样的,有什么不好?我们现在过的日子不比以前舒服多了?不用挨打挨骂,也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别人,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不想一辈子做下人,我想当人上人,我要出人头地,我不想再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我也不想看到你整天的卖弄风.骚!” “你……你说我什么?”惜惜大受打击,颤抖着声音问道。 怜怜似乎也于心不忍,别过头却还是说了出来:“你以前对那些牙保守卫做的事,我无法认同,我只觉得你……脏。” 轻轻的一个字,砸在惜惜耳朵里却如雷鸣声一般响,她晃了晃身体,哑着声音道:“我们相处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以为我们俩还能囫囵地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 怜怜咬着牙不说话,惜惜等了一阵,心里越来越凉,最后一转身,踉跄地走到自己床前,衣服也没脱就上了床。 怜怜想说什么,又想起情郎对自己的承诺,还是躺下身对着墙睡了。 第142章 好事成双 第二天一早,唐英见到神态自若的惜惜,除了脸上有些憔悴以外,与往日并无二致,看不出昨晚受了那么大打击,只刻意地躲着怜怜。 唐英其实也不想知道那些事,昨夜她有些担心楚玉,俩人对坐了许久,等晚间入睡时才想起该洗头了,现下天气并不是很冷,晚上洗头也是可以的,又觉得头发腻得实在难受,还是打算去厨房弄些热水,没想到刚出垂花门,就听到怜怜的说话声,她声音不小,唐英又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是一字不落,全都入了耳。 到最后也没洗头,好难受。 早上起来时天边起了鱼肚白,今日是要送楚玉去酒楼的,唐英利落的洗漱干净,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唐英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惫懒了,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往日鸡鸣时就起床练武的,现在只想在躺着。 等上了马车,唐英的脸就开始白了,闷不通风的车舆里难受得紧,她早上只吃了一些白粥,现在胃里翻腾得厉害。 唐英努力地压下不断往上涌的恶心感,第一次感觉郭蒙赶马车的技术怎么这么烂! 楚玉坐在她旁边,见她脸色苍白,呼吸沉重,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若先去看一下大夫?事情都在那里,不着急做的。” 唐英想要说话,一张口,嘴巴里就吐了出来,封闭的车舆里立刻充满了刺鼻的酸臭味。 楚玉被吓坏了,唐英的身体一向很好,这一下子怎么就病得要吐了?等等,难道是孕吐? 唐英与郭蒙成亲也好几年了,有孩子也很正常啊! 唐英忙摆摆手,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阵呕吐的声音。 楚玉忙把车帘全部打开,让空气散出去,又对郭蒙道:“回府,快着些,英娘有些不舒服,不不不,还是慢着点,稳当点。” 她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万一唐英只是凉了胃,那不是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郭蒙听到唐英的呕吐声已经心急如焚了,又怕颠着她让她更难受,只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慢慢地回了宅子。 好在他们并没有走多远,马车刚一停稳,郭蒙就跳了下去,伸手牵住了唐英的手。 入手是冰冷的一片,因为呕吐,唐英眼里泛着生理性的泪水,郭蒙看着她如此柔弱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他何曾见过这样子的唐英。 楚玉从另一头跳了下来,绕过去对郭蒙道:“马车已经脏了,再换却更麻烦,前方不远就有医馆,你用跑的更快,我先扶着英娘进去。” 郭蒙胡乱地点点头,见楚玉扶了唐英进去才撒腿往医馆跑去。 唐英道:“想是昨夜里贪凉受了寒,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门口大武和云飞扬正守在那里,今天云飞扬要去跟.踪别人,正在门口偷.窥隔壁什么时候开门,见几人又回转了,便迎了出来。 楚玉见了大武道:“正好,马车还在门口,里面脏了,你先洗刷一番,再把马车放到车轿房去。” 大武应声,与云飞扬去院子里提了水。 楚玉刚扶了唐英坐好,郭蒙就已经心急火燎地把大夫连拉带拽地请进来了。 那大夫是个好脾气的,也不生气,见到楚玉,还愣了一下。 等把脉后,那大夫慢条斯理地收好脉枕,无视旁边药理快要喷火的郭蒙,继续慢悠悠地拿出纸笔写药方。 让你那么鲁莽,老夫的身子骨都要被你扯散架咯。 楚玉见他面上带笑,试探地道:“大夫,可是喜事?” 大夫点点头,旁边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听楚玉一声欢呼。 郭蒙与唐英面面相觑,唐英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双手摸上了小腹。 楚玉忙从随身的荷包里倒了银子出来:“大夫,你看我们都没什么经验,有什么要注意的你多提点一下,有什么对大人小孩好的,尽可写下来。” 郭蒙先是被楚玉给搞懵了,现下听了“小孩”二字才反应过来。 “我……我这是要当爹了?哈哈哈哈……” 那大夫把写好的药方拍在他身上:“一日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水,饭后服用。” 郭蒙的笑被卡在喉咙里,又变惊恐了:“不是,怎么又要用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闭上你的臭嘴!” 郭蒙见唐英生气了,忙闭上嘴,眼巴巴地看着大夫。 “没什么问题,她身子好,只是有孕前期或多或少会食不下咽,这是给她开胃的。” 大夫见了楚玉递过来的银子,笑道:“小娘子银钱给多了,六十个铜板也就够了。” 楚玉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也是乐呵过头了。 陈许氏端了茶水过来,听到唐英怀孕了,心里很是羡慕,眼睛盯着唐英的肚子不眨眼。 楚玉想着这位也是成了亲的,说不得她也怀孕了,就让大夫顺手也给把脉了。 陈许氏小心地坐在凳子边缘,带着希翼的目光看向大夫。 大夫又一把脉,收.手后对楚玉道:“小娘子今日可是好事成双啊!” 陈许氏也是听不懂,转头看向楚玉,楚玉笑道:“大夫说你现下也是双身子了,以后可得小心些。” 陈许氏也是很惊喜,又有些害怕,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等惜惜把大夫送出门,转头看到从车轿房里出来的大武,笑道:“主子有事情要吩咐你,进去听差吧。” 大武不明所以只哦了一声进了堂屋,见陈许氏居然坐在凳子上,心里一下惊了。 楚玉见着他,笑道:“你去把驴车套上,给父亲和母亲报个喜,说是快要抱孙子了。” 大武还没反应过来,楚玉又对站在唐英旁边直搓手的郭蒙道:“今日我便不去酒楼了,劳烦郭爷去说一声。且陆府那边,怎么也是姻亲,有了喜事也当要让他们知道的。若是以后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倒是做晚辈的不是了。” 郭蒙胡乱地点头,直咧嘴笑,唐英嫌弃的把他拍开,自己却也扯了一下嘴角。 大武看着满脸羞红的陈许氏,这才反应过来,忙又去套车,走出去的时候差点左脚踩了右脚摔倒了。 整个宅子里喜气洋洋。 第143章 送子童子 大武的双亲是陆府的下人,他与郭蒙一同去了陆府报喜。 等郭蒙回了东厢房,看到东厢房的正屋里唐英正坐在坐榻上,楚玉站在桌子旁,正在写写画画,桌上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一些已经写过的纸。 郭蒙咋舌道:“这是怎么了?” 唐英喝了一口水,没回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郭爷回来啦!”楚玉把桌子上面的纸张收起来,又垒了一堆上去继续。 郭蒙随手拿了一张,上面写了瓜子、核桃之类的,都是些坚果之类的食物,放下后又拿了一张,这次上面全都是蔬菜。 郭蒙干脆放下纸,坐到唐英旁边问道:“可还好,要不要吃些什么,早上的都吐出来了,怕是肚子难受了?” 唐英看着楚玉道:“她一上午已经问了我十几次了,现在听到食物二字就难受。” “药呢?大夫说要饭后服用,不吃饭怎么喝药?” “随意吧。”唐英干脆倚在坐榻上。 楚玉见了忙道:“小心腰,小心腰,郭爷,去拿个垫子垫一下,没有的话用棉被也可以。” 郭蒙本就是第一次做父亲,没有经验,被楚玉唬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跑去卧室里抱了被子出来,楚玉把被子叠了叠,放到唐英的身后。 “我只是怀孕而已,又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你做什么这么紧张?”唐英被楚玉弄得简直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楚玉坐到她身边道:“小心些总没错的。” 在医学发达的后世,生孩子也算是一命换一命,更别说是现在了。没有b超,没有产检,更是凶险。 她嫂子生囡囡的时候她还是个中学生,课业并不是很重,放学后都会去医院陪嫂子一会,在那里她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天使都有机会看到人世间的。 楚玉根据以前零星的记忆写下了整个孕期已经生产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情,好在她有不少的同事朋友结婚生子,她偶尔也会听到她们闲聊,才能记得这么一些。 午后,宅子的大门被人拍响,惜惜打开门一看,外边三个人,都是嬷嬷样子,手上还都拿着不少的东西。 惜惜猜想是陆府来的人,便把几人迎进了屋,稍加询问后又上了茶,去了内院请楚玉。 垂花门开着,楚玉一抬眼就看到在门边的惜惜,见她模样,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地扶着唐英就出去了。 到了正屋,楚玉见着来人有些吃惊,几步上前福礼道:“原是李姨娘亲至了,楚玉无礼了。” 唐英也很是意外,她与陆李氏见面并不多,也知道李姨娘在陆府的地位。 李姨娘对于陆李氏来说是亲信中的亲信了,让她来道贺,也不知是看在郭蒙去世父亲的面上还是楚玉的面上。 李姨娘也没让俩人蹲下.身,忙扶着唐英道:“听说唐娘子有了喜事,我家夫人特特让我来看一下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们都是小娘子,没什么经验,夫人拿了一些东西,让楚娘子转交一下。” 唐英道:“便是老夫人有心了。” 几人落座后又闲叙了几句,李姨娘看了下方坐着的一位嬷嬷,对楚玉道:“这位周嬷嬷是陆夫人的奶嬷嬷,楚娘子想是没见过的。” 楚玉抬眼看去,与周嬷嬷对视,看到她眼神里有不明显的厌恶,见楚玉看着她,忙低下了头。 楚玉有些不解,粗粗想来,她与黄嬷嬷并没有什么接触,更别说说话了,就连与陆叶氏也没什么交集,她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既然不喜自己,又为何要跟着李姨娘过来宅子?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楚玉只颔首示意,又与其他人一一说了话。 待李姨娘起身要告辞时,周嬷嬷忽的道:“听闻楚娘子宅子里有一位小婴儿?是前不久才带回来的?” 楚玉谨慎地回道:“是。” “不知楚娘子可否让我把小孩子带回陆府,与小少爷做个伴?” 楚玉愈发摸不着头脑,陆栩若是想要一个玩伴,找云飞扬都比云可人合适。 云可人只会“哦哦”叫两声,没人搀扶路也不会走,陆栩找她做玩伴? “不知这是陆老夫人的意思还是……?”楚玉看着李姨娘道。 李姨娘也没想到周嬷嬷会来这么一出,陆叶氏只说是因着陆郭氏的原因,让身边的嬷嬷过来一趟,并没有提及其他,陆老夫人想想也便答应了。 陆叶氏是何道理? 李姨娘看着楚玉,见她只有疑惑,便笑道:“陆栩小少爷总是提及楚娘子,前些日子让三少爷给他讲书,却说没有楚娘子讲得好,还惹得三少爷拍了他两下屁.股呢。” 陆栩才两岁多,来了汴梁也少有与楚玉相处,若说他能知道这么多,楚玉是不相信的。 楚玉笑着对李姨娘道:“这便是李姨娘说笑了,三少爷以后是要入仕出相的,哪里是我能比的,或是我唱的一些家乡小曲得了小少爷的欢喜罢了。” 陆怀安是李姨娘亲生子,听楚玉如此夸他,李姨娘也觉得面上有光,心里欢喜,便笑道:“楚娘子以后若是得闲了,便多去陆府走动,也让郭少爷多看看夫人,她总念叨着郭老爷以前对老爷的救命之恩呢。”(老爷是陆李氏父亲) 周嬷嬷还想说什么,被李姨娘一个眼神下来不敢多嘴了。 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知怎的得了老太太的青眼,自家小姐可是三品大员的嫡亲女儿,只是要她身边一个买回来的小丫头,居然都不成?! 周嬷嬷心里愤愤,便也知道李姨娘代表的是陆李氏,她说的话,连陆叶氏都不敢怎么反驳,也只能在心里憋着气,低下了头。 等楚玉送了人出去,回了内院与唐英嘀咕:“她要可人做什么?那么小小的一个,难不成还想拿她要挟我?” 方才都是女眷,郭蒙不便出面,此时听了楚玉说话,问了究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唐英答道:“可人被当成送子童子了。” 见两张不明所以的脸望过来,唐英耐着性子道:“以前我与陈许氏都没有消息,可人进来不过两个月,便都有了双身子,她们把她当成送子童子,想让陆叶氏尽快有孕。” 楚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孩子得让夫妻双方努力啊,找云可人有什么用? 第143章 有人要反水 送走李姨娘等人,楚玉刚喘了一口气,又听惜惜在门外禀,说是池掌柜派了人来。 楚玉刚放下手上的笔,准备去扶唐英,却见惜惜身后闪出两个身影,正是池芷蕾带着秋燕进来了。 池芷蕾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与几人打了招呼,见桌子上面堆了一堆的纸,便好奇地拿来看。 “这都是什么啊?” 郭蒙让惜惜去端茶,返身回来听到池芷蕾的话,笑道:“楚娘子写了大半天了,都是些英娘现在该注意的事情,吃的用的,比我这个当爹的还用心。” 楚玉反驳道:“本来就应当要注意着点,孩子就是希望,孩子就是未来!有了孩子,就意味着有无限的可能!” 池芷蕾闻言更是好奇,细细看下来,越看越惊叹,道:“还要那么多鸡崽做什么?” “现在养着,等宝宝出生的时候就有鸡蛋吃了,母鸡还能给英娘补身。” “……汴梁城里什么没得买,做什么要自己养,又脏又臭的。” “自己养的放心一些,车轿房旁边有个角院闲着,放那里养。” “你这么喜欢孩子啊?赶快成亲自己生一个。” 楚玉干脆又拿了笔墨在纸上比划着,她打算盘个火炕,天气冷了,用炭盆不知道宝宝会不会缺氧,闻言也只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孩子,我喜欢孩子他娘。” 气氛有一瞬间的静默,楚玉恍若未觉,继续涂涂改改,她是南方人,并没有用过火炕,只在一些节目中见到过,现在没有水泥,不知道用粘土行不行。 “呵。”池芷蕾干笑一声后强行转移话题:“前些日子遇到一位女子蹴鞠队的客人,是京中小吏的嫡女,说是队伍中少了人,我倒是心动,就算是不能成女校尉,能登上皇宫宴会也是可以的。” 汴梁街上也多有蹴鞠的孩童,楚玉偶尔也会驻足观看,虽与后世的规则不一样,她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池掌柜答应了?”惜惜端了茶水点心进来,楚玉把桌上纸张收拾好放在旁边。 “以前倒是没接触过,想先去试试。女兄也是这个意思,我总在她羽翼之下,哪里能成长。” 楚玉不置可否。 池芷蕾店里还有事,与几人寒暄了几句,又递上池映易备好的礼物后离去了。 “别写了,你弄得我有些紧张了。”唐英见楚玉又去翻出纸墨来,忙出声制止。 楚玉遗憾地收手,好吧,脑子里的东西都写得差不多了,停就停,别把唐英搞得产前抑郁症。 大武在劈柴,陈许氏带着云可人在一旁边晒太阳边纳鞋底,惜惜在内院服侍,云飞扬得了楚玉的准允出去了,怜怜见没人注意她,垫着脚尖溜出去了。 出了宅子往汴河走去,沿着河边疾步两刻钟,便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 怜怜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从怀里掏出耳坠戴上,又整理好衣服,左顾右盼一番,见没人注意她,便伸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门一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把她拽了进去,怜怜没站稳,惊呼出声,却撞上一个男子的胸.膛。 门在身后被关上,怜怜来不及呼痛,就听到耳旁一阵男子的笑声:“可爱的小怜儿怎么现在才来啊?可知道为夫的等不及了?” 说话声胸.膛的震.动让怜怜红了脸,又听刘如玉话里的意思,更是像要滴血一样,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刘如玉长相出众,面如冠玉。带着铜质的小冠,旁边簪了一朵红色的鲜花,紫色的长袍显得长身玉立,端的一派风流倜傥。 怜怜假意推了两下没推开,也就半推半就的伏在他怀里,娇声道:“今日府里有喜事,走不开身,等我空了便来找你了,你居然还埋怨我。” “哦?有什么喜事啊?可与我的小怜儿有关?”温柔的声音让怜怜沉醉,却没看到刘如玉脸上的不耐烦和厌恶。 “唐娘子和陈许氏都有了身子,可娇贵着呢,什么都不让她们俩做,唐娘子也就罢了,那陈许氏可不就仗着身子,中午居然连饭也不做了。” 刘如玉眼睛一转,环着怜怜的肩膀往屋里带:“这么说来,中午可是你做的饭?可怜见的,可累着了?” “倒不是我动的手,惜惜……”怜怜的声音低沉了一瞬,又若无其事道:“有这么一个机会,惜惜还不抓紧着点表现,今日姓楚的还让她入了内院伺候呢。” “我的小怜儿可不是伺候别人的,以后啊,你就当你的少奶奶,等着别人伺候你,三个五个小丫鬟可不嫌少。” 四合院很小,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柴房,中间一间堂屋并左右两间卧室。 堂屋很简单,只一张桌子并两张椅子。 怜怜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对坐在她对面的刘如玉道:“刘郎可别哄我了,我是知道自己的,又没有年轻女子娇柔可爱惹人怜,别说丫鬟了,只盼刘郎别把我忘记了,能让我在刘郎身边有一个容身之地就好。” “谁说的,小怜儿可不是这般年轻呢,说是刚及笄也是有人相信的,等主子成了大事,我就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十里红妆,全抬的嫁妆,给你做足脸面。” 一席话,哄得怜怜眉开眼笑,刘如玉温声道:“你方才说那陈许氏有了身子?” “嗯,早间的时候诊出来的,可惜也只是服侍人的命,连番有上门贺喜唐娘子的,却不见他们家的人上门。” “他们家人都在陆府的?” “嗯,听陈许氏说,他们虽不是家生子,也在陆府很多年了。” 刘如玉沉思了一番道:“既然家里人没空过来,做晚辈的也应当去看一番,都说楚娘子是个好脾性的,与她提一下,总是会答应的。” 怜怜奇怪道:“姓楚的倒是会答应,可是把他们支走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两个下人罢了。” 刘如玉起身从卧室里拿了一包药粉出来放到桌上:“等他们走了,你想办法把这包药放进他们三人的饭食中。” 怜怜放在桌上的手瑟缩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刘如玉把药放进她手心,握住她的手道:“放心,若主子能与楚娘子成就好事,我们立此大功,若开口与主子要了卖身契,带了银子远走高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的生活。” 他声音温柔,带着蛊惑,怜怜也向阳他口中所说的生活,抓着药包的手也渐渐紧了。 第144章 寻找机会 怜怜回宅子时天已近黄昏,今年闰了六月,农历九月的天气已经比较冷了。 怜怜见大武给她开门后急着要回去,忙出声唤住他:“大武,要当爹了,可开心?” 大武是家中长子,下边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子尚未成亲,都在陆府。他成亲好些年了,一直没有动静,家里父母亲颇有怨言,偶尔回去时也是指桑骂槐一番,好在陈许氏性子绵软,又不是常见面,一家人倒也没有什么嫌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好消息,添丁进口,又是长孙,自然是喜笑颜开。 “是有一些。”大武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楚娘子好心,炒菜之类的事情都不让她做了,现下正在灶间烧火,又轻松又暖和。哪里有那么娇气的。” 怜怜见四下无人,轻声笑道:“这里离陆府也不是很远,不若小两口回去走动一下,唐娘子好歹有嬷嬷叮嘱,你们倒是没个老人,什么都不懂的。” “楚娘子每旬都会让我们回去一天的,等这里的事情都了了,我再带她回去。” “话不是这样子说的,这当老人的,总是想早些看着后辈开枝散叶,若是这几天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大武心里有些不痛快,什么叫出什么事,会出什么事,楚娘子好心地让自己娘子多加休息,哪家的下人有了身子不也是一样的当差的?!他便当没听到,也不接话,只加快脚步向前走。 怜怜又说了几句,见大武越走越快,自己渐渐跟不上,又怕说话声音太大让人听着了起疑心,只能闭上嘴巴跟了上去。 怜怜眼见大武大跨步走远了,跺跺脚暗骂一句,不甘不愿地去了厨房。 厨房里惜惜与陈许氏正在忙着,俩人边做事边聊天,云可人正扶着凳子慢悠悠地学走路,偶尔摔个屁.股墩也不哭,啊啊两声又站起来继续。 陈许氏往灶堂里添了一把柴,只笑着看云可人自己在那里折腾,眉眼舒展。 见了怜怜,陈许氏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怜怜挤出一抹笑道:“今日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陈许氏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惜惜完全当怜怜不存在,翻炒几下后把菜盛起来放进托盘。 大大的托盘里是楚玉几人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陈许氏站起身准备把饭菜端进内院,怜怜见状,忙上前阻止她道:“这里东西不少,可重了,不若我帮你拿进去吧。” 陈许氏忙推拒道:“这怎么好意思,并不是很重,几步路的距离。” 怜怜笑道:“你也见了今日楚……主子对唐娘子有多上心了,若是还让你端这些重物,可不得骂我是个惫懒货。” 陈许氏有些犹豫,伸出去的手也放了下来。 怜怜暗自心喜,厨房至内院有好几个转角,若是能成功下了药,她与刘郎便能早些日子在一起,再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怜怜的手刚碰到托盘,却见托盘腾空而起,却是惜惜端了起来。 她对陈许氏道:“今日白天都是我端茶倒水的,你也知道,主子不喜无关之人进入内院。索性在你身子稳妥下来之前,这些琐事便由我来吧。” 陈许氏一想也是,便点点头,惜惜也不管怜怜瞬时变得难看的脸色,端了托盘就走。 一个卖.弄风.情的狐狸精,一个耳根子软的碍事精! 怜怜心里大恚,却又不得不强装笑脸对陈许氏道:“上次听说你家婆母还嫌弃你不能生,今番有了好消息,怎么也不见那边过来探望探望?” 陈许氏几人的饭食比楚玉他们的要差上一些,虽能吃饱,却不是天天都能见荤腥的。 怜怜见陈许氏正在摘的菜,竟是些粗粮野菜,与方才的一比,心里更是不忿。 “府里人多事忙,婆母他们都是要当差的,哪里有时间过来。” “并不是很远,你们得空了过去也是一样的。” 陈许氏点点头道:“大武说了,等过几天休息的时候再回去。” 怜怜心急,原来还觉得陈许氏性子软糯好欺负,现下倒是厌恶她没有主见了。 “这一来一回的,你现下又不方便,不若与主子说一声,在陆府多住一段时间?” 陈许氏很诧异:“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情,主子吩咐我要好好伺候楚娘子,现下得了楚娘子的准允,让我好好养身子,可不是为了拿乔的!” 怜怜语塞,又觉得她不识时务,轻哼一声,丢下手上正摘的菜走了,云可人正好扶着桌腿挡住了她的路,昏暗的光线中见着云可人满下巴的口水只觉得嫌弃又不可思议——以前的自己怎么那么蠢,还会省下自己的食物喂她? 如此过了几天,怜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在楚玉等人的饭食中下.药,上次与陈许氏的谈话不知道怎么惹了她不快,虽不至于给自己脸色看,倒是少于交谈了。 怜怜越来越觉得,整个宅子里的人都在处处的针对自己,更是愈加的想与刘郎双宿双栖。 好不容易,这天早上起来,怜怜见大武正在套驴车,便问他:“可是要带媳妇孩子回去见父母了?” 最近唐英的反应很是强烈,楚玉想着酒楼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干脆也不去了,除了看书练字,就整天的围着唐英打转。 大武憨憨笑道:“本来想着走着回去,楚娘子说我娘子并不怎么呕吐,能坐车便坐车吧,一来一回也是很远的。” 坐驴车的话晚上不就会回来? 怜怜见大武已经套好了马车进去接陈许氏了,干脆的把马车车架上连接的一个小零件给卸下来放进怀里。 果然,驴车刚走了几步,大武便察觉了不对,一时又找不到替代品。 马车要留给楚玉以防万一,又因已经与父母那边说今日要回去的,只能走路了。 晚间做饭,俩人都没有交谈,怜怜见没有机会。心里很是着急,错过了今天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又已经与刘郎说了今日要行动的。 她看到旁边的云可人,一个狠心,趁着惜惜不注意,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惜惜正在准备把东西给楚玉几人送进去,听到云可人的哭声,擦擦手蹲下身哄她,一抬头,看到怜怜正往托盘的饭菜上洒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第145章 东窗事发 “我问你在做什么?!”惜惜把云可人放在旁边的木桶里,站起身喝问道。 俩人已经好些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没想到打破冰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怜怜把药包捏进手心里,支吾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把饭食拿进去罢了。” 云可人离了惜惜的怀抱,坐在木桶里直哭。 惜惜一手抓住怜怜的手腕,一手掰开她的手心拿出纸包,看着里面还有未洒完的药粉,不可思议地道:“你给主子下药?!” 怜怜慌忙伸手去抢,着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药,就是……就是……对,给唐娘子补身用的。” 惜惜一边闪躲一边道:“你哄鬼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惜惜声音低了下去,轻声道:“叛主是大罪,是要斩首示众的!” 怜怜手抖了一下,嘴硬道:“说什么叛主,没有的事情!” “没有?”惜惜扯过她的身子道:“我手上拿的是什么?怜怜,你说我也就罢了,你我姐妹一场,也算是一起苦过来的,可是主子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害她?” “不要叫我怜怜!说什么主子?她算是个主子吗?凭什么云飞扬他们能改名字?我就必须要带着这个名字这么过下去?不就是看不起我原来是艺伎吗?!”怜怜也不知道是被惜惜的哪句话惹怒了,直接把她一推,低吼道。 怒极之下力气极大,惜惜被推倒在地上,手掌被磨破了一层皮。 她也不觉着疼,只看着怜怜。 天色已经黑下来,灶堂里没有新添入柴禾,已经熄火了。厨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照着愤怒的人,显得格外的狞恶。 惜惜慢慢站起身,看着眼前曾经同甘共苦的好姐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 形同陌路?不,还不如陌生人。 “我只问你,你在饭菜里下的是什么?” 也许是太过心灰意冷,惜惜听到自己冷漠而生疏的声音,混着云可人渐渐低下来的哭声,回响在狭小的厨房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怜怜撇开惜惜审问的视线,走到灶台的另一边,揉着被惜惜走得发疼的手腕端起托盘就要走。 惜惜一把按住托盘:“不说清楚不许走!” 怜怜低垂着头,心里的焦急让她心生怨毒。 再与她纠缠下去就来不及了,保不齐还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怜怜的手在灶台上摸索着,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怜怜抬起头对惜惜道:“今日对不住了。” 还未等惜惜反应过来,她便握住锅铲对着惜惜的头砸了下去。 昏暗中看不清楚,惜惜听到风声已经来不及防备,锅铲铁做的部位打在惜惜的额角,痛得她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怜怜扔掉锅铲,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努力地平缓自己的呼吸。 “你还真下得了手啊!”厨房门口传来楚玉的声音,让怜怜心一惊,忙抬头看去。 楚玉三人,连带着被郭蒙捂着嘴的云飞扬,一个不少。 楚玉最近比较空闲,酒楼也不去了,账本也不抄了,一直在写一些幼儿故事,打算让郭蒙念给唐英肚子里的孩子听,做做胎教。无非都是一些小鸭子找妈.妈之类的,也图个乐呵。 天刚擦黑,楚玉也不想点灯。收拾好笔墨纸砚准备去吃饭,就听到云可人的哭声,声音尖利刺耳。 楚玉也不以为意,小婴儿哭太正常了。 可等了一会儿哭声还没停止,楚玉干脆与唐英说了一声,出去看一下什么情况,别是哪里受伤了。 循着哭声找到厨房里,得,就听到俩人吵架的声音,还不小。 唐英见楚玉出去了好些时间也没听着云可人哭声降下来,她也有些担心,准备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郭蒙不放心,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厨房与外间相连的隔断门,就看到楚玉正躲在厨房的门外边,津津有味地偷听。 郭蒙正想出声,被唐英掐了一下,刚到喉咙里的声音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吱吖”一声,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跟.踪隔壁宅子主人的云飞扬回来了。 一回来就听到云可人哭得快嘶哑的声音,想起今日陈许氏不在,惜惜俩人怕是忙不过来,赶紧循着声音找来。 郭蒙一转身就捂住云飞扬的嘴巴,把他带到楚玉旁边一起偷听,正正好看到怜怜捶打惜惜那一幕。 惜惜并没有昏迷,只是太痛了出不了声,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楚玉先把木桶里涕泪横流的云可人抱出来递给云飞扬,让他哄着,又小心地把惜惜扶起身放到旁边烧火坐的小凳子上,用手绢打湿后小心的擦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 伤口不大却很长,想是锅铲侧边刮伤的。 唐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过去,楚玉仔细地洒在伤口上,疼得惜惜眼泪都出来了却不做声。 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楚玉把手中的手绢往灶台上一扔:“说罢,怎么回事?” 惜惜咬着嘴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惜惜,她在饭菜里下毒!被我看到了想要杀我灭口!” 惜惜蓦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颠倒黑白的怜怜唾沫横飞。 惜惜强撑着站起身道:“不是的,不是她说的那样,是她,她想要在主子们的饭食里下毒!” 怜怜躲开惜惜的目光,道:“你们看她手上,罪证确凿。” 惜惜手上还握着药包,她把手摊开,苦笑了一声。 郭蒙接过来就着灯火仔细看了:“也算不上是毒,就普通的迷.药,吃了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唐英也上前看了一眼,对楚玉道:“还比不上当初我给你下得那种。” 在云飞扬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云可人渐渐停止了哭声,只偶尔打一个哭嗝。 云飞扬拍着云可人的背,听到往日对他们兄妹温言细语的两位姐姐互相指责,心里一片茫然。 第146章 口供 楚玉问怜怜:“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厨房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的,你把药粉洒在盐里,油里,既达成了目的,又不引人注目,做什么要这么费劲呢?” 怜怜慌乱地摆手道:“不是我做的,是惜惜,她诬陷我,我生气才打她的……” “行了,”楚玉有些不耐烦:“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唐英用过饭后还要吃药呢,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呃,万一油盐里面真的有迷.药怎么办? 楚玉迟疑了。 “干脆我们去酒楼住几天躲躲风头?” 唐英看着她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若今次将计就计,多少能摸到一点狐狸尾巴。” 楚玉倒是想一次性解决问题,毕竟每天提心吊胆也不是办法,可是…… 她指指惜惜:“病。” 又指向云飞扬兄妹:“幼。” 手转向唐英的肚子:“孕。” 最后回到自己身上:“弱。” 一摊手:“整个宅子完整的战斗力也就郭爷一个,怎么办?” 郭蒙道:“没关系,让她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就是了,以无心算有心,我自觉还是无惧的。” 楚玉看着角落里紧握着锅铲的怜怜,道:“她会说真话?” 郭蒙轻笑一声道:“那便是我的本事了。英娘,你带他们先出去吧。” 惜惜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云飞扬抱着云可人看向郭蒙,想要为怜怜求情一番。 郭蒙看向他,笑眯眯地道:“怎么了?还有事?” 云飞扬猛地打了个哆嗦,低着头赶紧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唐英叮嘱道:“不早了,别吵着别人。” “我出手,你放心。” 楚玉听着俩人的话,见郭蒙看着怜怜像砧板上的肉一般,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一直以为郭蒙是好好先生来的。 唐英带着几人去了堂屋,一盏油灯上跳跃着小小的火苗,照在几人神色各异的脸上。 云可人趴在哥哥的肩膀上睡着了,惜惜示意云飞扬把她放回床上,他摇摇头,抱着妹妹的手愈发紧了。 四下一片寂静,偶尔传来邻居的说话声或是远方的犬吠。 楚玉竖着耳朵听着厨房里的动静,也不知是不是隔音太好,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传来。 “砰砰砰”,大门口传来敲门声,在沉重的气氛中犹如惊雷。 惜惜本站在堂屋的门口,走出去时顺手拿了门边的门闩。 不多时,惜惜领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大武夫妇进来。 大武走进来就弓着腰对楚玉道:“本是早就出门了,一路上却是走得慢了。” 陆府离得不近,走路需得一个多时辰,往日里得了楚玉的允许架的驴车,今日一时没注意就晚归了。 楚玉尚未答话,就听到郭蒙的声音:“大武回了?正好有事需得你走一趟。” 唐英起身迎了上去:“都说了?” “嗯,知道的差不多都说了。”郭蒙坐到椅子上就着唐英的杯子喝了口水道:“麦秸巷往里走右边第四家,怜怜的相好就住那里。” 楚玉道:“既然大武回来了,不若我写封信给陆大人,让他着人去调查一番。巡捕屋离得也不远,郭爷辛苦一趟,让巡捕夜间多来这里走走?” 唐英道:“不用写信,带上伤的小的,你与他们一起去,在这里反而会让我们分心。” “都不能走。”郭蒙道:“外边有人盯着呢,入夜了忽然跑出来一辆马车,会打草惊蛇。” 大武夫妇摸不着头脑地站在门口,有心想问一句,又不好开口。 “这样,楚娘子写封信,大武你脚力好,尽快地把信给陆大人,走大道,今夜就歇在那边。余下的人都去两个孩子的屋里,他们的目标是内院,外院不会详看,英娘,你也与他们一起。” 唐英抿着嘴不说话。 楚玉几步去了内院写了信交给大武,并再三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陆大人手里。 等大武匆匆地走后,几人来到云飞扬的屋里。 人多,显得屋子更是狭小拥挤。 云飞扬小心的把妹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坐在旁边发呆。 郭蒙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提着怜怜的腰带把人扔到地上。 郭蒙扔的那一下没有留力道,砰的一声,楚玉听着都觉得痛,然而人还是昏迷不醒的。 陈许氏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她怎么了?”楚玉见她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和血迹,郭蒙应当没有用暴力吧。 “没事,给她吃了药,也算是自食恶果。”郭蒙伸伸懒腰看向唐英:“折腾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瓦子买些吃食去。” 唐英点点头,目送郭蒙出去。 她看到楚玉也跟着出去了,便出声问她:“你做甚去?” 楚玉边跑边道:“我去拿着东西,马上就过来!” 唐英看着楚玉拿过来的一堆东西,又看向她洋溢着得意的脸,很是奇怪,这人是怎么想的? “你看,这根绳子可以拦在门槛上面一点点的地方,贼人不注意就被绊倒了,还有水桶,里面装上水放到虚掩的门上,等他们一进来就泼个透心凉,至于豆子,可以洒在地上,让他们站不稳摔跤,还有……” 唐英听着楚玉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堆不知道有用没用的东西,心想,算了,由她开心吧! 等郭蒙带了东西回来,发现整个宅子被布置得……无法用言语来说明。 他看向唐英,又看着正在垂花门台阶洒豆子的楚玉,出声问她:“你不阻止一下?” 唐英道:“你先吃东西,内院被她搞得更是一团糟,还说要沿着院子挖一条沟。” 郭蒙无语。 三更的梆子敲响了,更夫逐渐远去,月黑风高夜,四周一片安静,偶尔有熟睡之人的呼噜声。 宅子门被悄无声息的打开,三道黑影闪了进去,直接往内院而去。 刚进去,三人便叠罗汉上了墙,当先一人觉着手上一疼,趁着昏暗的月光一看,墙头乱七八糟地斜插着碎瓷片,也来不及反应,直接跃下去,直扑西厢房。 小心地用刀刃拨开房门,正要往里走,腿上碰到一根绳子,那人便往上提了一下脚,回头伸伸手示意后边二人小心些。 闺房意外的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把梳妆台。 三人也顾不上这么多,看着帐子后边隐隐的人影,直接伸手抱去,却落了空,随即感觉心口一疼,却是被捅了一刀。 那人昏迷前来不及说话,迷糊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绝对不是目标! 第147章 有惊无险 内外一片漆黑,只天上月亮偶尔透过云层向人家洒下一片光辉。 陈许氏和云飞扬扛不住睡意,早已合衣躺下。 惜惜看着手被缚在身后依旧昏迷不醒的怜怜,脸上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英闭着眼睛,抱着一把剑曲着一条腿在门边席地而坐。 楚玉坐她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杌子是大武用桃木的边角料做的,矮小而狭窄,楚玉坐着不舒服,扭动两下.身子,轻声对唐英道:“你若是挂念郭爷,便一起去,只当心着些。” 郭蒙的武器是一把钢刀,平日里都藏在床底下。他的招式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震慑有余,轻巧不足,唐英担心他着了道。 可是也不放心这一屋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楚玉道:“你出去后我就把门闩上,再绑了绳子,除非听到你们的声音,我绝不开门,倒是你,现在不比往常,若是郭爷游刃有余,你便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唐英思量再三,终是抵不过对郭蒙的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塞给楚玉,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自己也注意着点,我去去就回。” 说罢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猫一样地窜了出去。 楚玉拴好门,用绳子把杌子串起来吊在门框上,又把装满了水的木桶提过来斜压着门板,最后在门内洒了一大把豆子。 事情做完后,她气喘吁吁地蹲在一旁,从门缝里看着外边。 月光被云层遮盖,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到兵器相击的锵锵声。 等喘匀气,她把竹哨塞在嘴里,再拔下头上的藏剑簪,紧紧地握住。 垂花门没有上闩,唐英小心地绕过地上的豆子,轻轻推开门,里面打斗的声音愈发明显。 郭蒙偷袭得手后,伸手将那人甩到床上,与剩下的俩人对决。 房间本就不大,又看不分明,三人对峙,郭蒙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时间那俩人竟没办法近身。 俩人对视一眼,想要把床上的人抢回来,却险些被郭蒙砍到手臂。 一人咬牙,低声喝了一句:“走!” 说罢率先破窗而出,剩下一人挥刀一挡,借着郭蒙的力道一个鹞子翻身也跟了出去。 “想跑?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 郭蒙从破开的窗户跳出去,看到院子里唐英持剑而立,月光从云层里慢慢出来,洒在剑身上,寒光乍闪,英气勃发。 蒙面之人知晓今夜是着了道,一柄长刀直直划向唐英,刀剑相接,“噌”的一声冒出点点火花。 唐英一脚踢向对方胸膛,被闪过后又反手刺了一剑,挨着那人的腰背滑了出去,随即用剑身用力一拍,将人震出两步远。 那人也没料到唐英如此棘手,甫一交手,自己居然落了下风,随即大喝一声,双手举起大刀向唐英头上劈去。 唐英剑尖微动,轻轻磕在刀身上,一个滑步,剑身顺着刀锋往下滑向刀柄,再往下压,人已经欺身上前,一肘击向那人胸.部,打个正着。 那人趔趄了两下,眼里有了一丝惧意,还未等他站稳,又是寒光一闪,他忙挥刀一挡,只觉得拿刀锋手臂发麻,虎口震裂。 唐英再接再厉,剑尖顺着刀身往下,直直刺向那人胸膛,那人大惊之下,往后下腰,一个后滚翻险险地避开锋芒,却听“哧”的一声响,胸口的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郭蒙与对手皆是用的大刀,对砍几下后,郭蒙有些心疼刀刃,这刀可是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就这么卷刃了真可惜——这得磨多久。 生气之下,想起来楚玉在台阶上洒了不少的豆子,边打边移动,将人慢慢地引向垂花门。 那人也是心喜,从垂花门那边更容易出去,便也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边去。 没料到脚下一滑,贴着郭蒙劈去的刀却往上一扬,砍空了。 那人忙稳住下盘,却见月光下一条大长腿狠狠地朝自己脸踢来。 那人忙一个侧翻身,刀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半圆。 “走!”说罢率先向垂花门扑去。 却听脑后传来一阵风声,那人忙躲开,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打在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对面巷子里走出来两人,身穿黑色劲服,看着楚玉大门微敞的宅子。 稍瘦削的男子道:“勇哥,这三人进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我们可要帮把手?” 勇哥回道:“主子既只让我们盯着她,又没让我们保护她,且里面没有传出呼救声,贸然闯进去,把自个给暴露了,坏了主子的事可就得不偿失,且等着。” 忽然大街上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俩人躲进阴影里,见是俩位衙役边走边说话,正是前方巡捕屋每日夜间巡逻的捕快。 打着灯笼,腰插铁尺,边打呵欠边闲聊。 路过楚玉的宅子时停下脚步。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另外一人仔细听了,疑惑道:“似乎是有‘锵锵’之声,莫不是那边瓦子里的铁匠铺还没关门吧?” “铁匠铺离得那么远,怎么会有声音传过来。” “莫不是有那贼人偷摸进了宅子?” “我说哥哥,就算有贼人又怎么样?你还想进去逞英雄?就咱们这么点俸禄,没必要那么卖命!” “还不到两月,就是册封皇后之日,这些日子整个汴梁城务必要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那……我们回去多叫些人?人多壮胆。” 俩人正商议着,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并杂乱的脚步声。 声音渐渐靠近,俩位捕快心里打鼓,忙把铁尺抽出来紧握住,却见一身着便服之人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五六个护卫模样的。 近到身前,马上之人下来问他二人:“何事在这里闲晃?” 稍微年长的捕快挥了挥铁尺:“捕快巡街,你是什么人?” 陆知安拿出银鱼带:“开封府行事,闲人退避。” 黑暗中勇哥心里也是有些吃惊,陆少尹居然亲至,这楚玉是个什么来头?或者今日之事别有内情? 第148章 更名换姓 陆知安带了人到的时候,打斗已经进入尾声。 那两人再三突围不过本就有些烦躁,又冲进来了一群拿着火把的壮汉,心悸之余,手上动作更是慌乱,唐英一脚踢在那人的手腕上,趁机将人拿下。 另一人慌不择路冲向陆知安,陆知安一个侧身,那人就被身后的护卫围住了。 陆知安吩咐把人捆了,郭蒙从西厢房又拖了一人出来扔在地上:“进来三人,一个不落,都在这里了。” 陆知安问他:“你们可还好?她呢?” 唐英收剑回鞘,出了垂花门,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是我。” 床上的云可人不知是尿了还是饿了,吭叽两下翻了个身,见没人理她,吧唧两下嘴直接号啕大哭。 云飞扬惊地从床上滚下了地,角落里斜斜坐着睡觉的陈许氏也被惊醒了。 唐英听到云可人的哭声里面夹杂着霹雳砰咙的声响,紧接着,门被打开,露出楚玉半张脸。 “没事了,出来吧。” 楚玉点点头,迈出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滚到唐英怀里。 唐英看她握着簪子的手发白,用手贴了上去,一片冰凉。 “西厢房被破坏得彻底,先去正房睡吧,里面被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 楚玉点点头,抖着声音问她:“你肚子可难受?要请大夫把脉吗?” 陆知安听郭蒙把事情始末说清楚,正走过来,见楚玉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皱着眉头问:“可还好?” 楚玉忙把簪子藏进袖子里,对他施礼道:“还好,多谢陆大人。” 陆知安略一点头,对唐英道:“把里面那女人带出来。” 见唐英进去了,又对楚玉道:“陆遥带人去了麦秸巷,此番之事我会仔细调查,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玉又抖了一下.身体,颤声道:“有劳陆大人。” 陆知安看着楚玉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放在身旁的手紧了紧,道:“这事多半是受我连累,你……”搜肠刮肚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 楚玉点点头道:“我猜也是,毕竟我比较低调,又不结仇。” 唐英把还在昏迷的怜怜丢到陆知安脚下。 城里城外寺庙的晨钟响起,楚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想来是要早朝了,陆大人可别误了时辰。” 陆知安道:“官家前日便去了猎场秋狩,这些日子没有早朝。” 楚玉哦了一声,对陆知安道:“我一夜没睡,又冷的不行,我先回房休息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郭爷,他知道的比我多。” 陆知安脸上差点挂不住:“你这是冷的?” 楚玉莫名其妙:“是啊,我要贴在门上看外边的情况,忘记多穿些衣服,旁边又是一桶冷水,门缝里冷风一吹,我差点变成冰棍了。” 陆知安松了一口气:“便没有什么事情需得你说明了,且去歇着罢。” 楚玉摇摇晃晃地走了,刚上垂花门台阶,就踩到一颗豆子滑了出去,好险没摔倒。 唐英眼皮一跳,拎着她的手往内院去:“害人终害己!” 楚玉嘟嘟囔囔地抱怨,声音渐远,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 郭蒙站在陆知安旁边,忽然道:“想来是真吓到了。” 陆知安瞟了他一眼,让人去套了马车,将几人捂住嘴扔上车带走了。 楚玉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脑袋刚挨着枕头,眼皮就直打架。 她扭了两下脑袋,正房卧室里放的是瓷枕,咯得难受,又不想回西厢房拿枕头,只往下缩,枕着被角就睡着了。 银子香水都转移了,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枕头呢?! 楚玉是被唐英喊醒的,她迷迷糊糊的不想起身,唐英直接一张沾了冷水的帕子抹在她脸上。 楚玉一个激灵,翻身起床,见是唐英站在床边,又躺了下去:“我好困,还想睡一会。” 唐英毫不留情地把她挖起来:“睡多了晚间睡不着。” 楚玉不情不愿地爬起身:“反正又没有什么事情,睡不着我可以看看书练练字什么的。” 出了房门一看,日头高高挂起,滴漏上显示刚刚午时三刻。 用好午膳,楚玉终于精神了。 经过昨夜的摧残,西厢房和内院院子已经惨不忍睹,经过一上午的收拾,看上去干净了不少,可破掉的窗户,踩踏的花草,都得安排人重新弄好。 楚玉起身扭扭腰,很好,先从搬运枕头开始吧! 惜惜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楚玉的脸色,见她似乎心情颇好,便大着胆子对楚玉道:“主子昨夜可睡得安稳?” 楚玉见她面色憔悴,心里叹气道:“上午可曾休息了?” 惜惜鼻子一酸,忙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待心里平静下来,方才低着头跪到楚玉面前。 楚玉也不阻止她,又坐回椅子上。 “我知怜怜犯下弥天大错,无法饶恕,也不求主子能饶她一命,只是我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情分不浅,还望主子能许了我,让我与她置一口薄棺,好歹不让野狗啃食了去。” 楚玉道:“今日之事,要如何处置,原也由不得我,说不得她此去是死是活我也未能可知,只不过我答应你,若是有可能,我尽量让她入土为安。” 惜惜郑重地磕了个头,从怀里拿出一个料子粗糙却针脚细密的荷包,里面鼓鼓囊囊的,双手捧着递到楚玉面前。 楚玉接过来打开一看,一枚枚的,全是铜钱,约么有三四百文。 “这是主子给我的月例,还有平日里偷偷做的绣活,飞扬也把他的私房添了进来,还与大武兄弟借了些,不知够不够。” 楚玉把荷包放在桌子上,问惜惜:“昨日我听到一些,怜怜只说我给云飞扬改了名字,没给她改,她便对此心怀不满,我并不知道此中内情。那么,你想要更名换姓吗?” 惜惜道:“我俩本是艺伎,这叠名的,大多都是艺伎或是小姐,出去让人知道了名字,也就多少能猜出以前的经历。” 楚玉道:“你先起身吧,我倒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若你自己与自己取个名字罢。” 惜惜站起身弓着身子道:“我并没有念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名字是好是坏,大胆请主子赐名。” 楚玉问她:“那你姓什么?” “我甫一出生便被卖掉了,没有姓。” “那便跟我姓楚,楚辞怎么样?是伟大诗人屈原写的诗歌作品集,很难背的!” 惜惜又跪了下去:“我以后就叫楚辞了!” 第149章 狗血伦.理剧 楚辞事了,楚玉正想回后院,却见大武走到门边禀道:“门外有两位邹姓男子想要求见楚娘子。” “姓邹的?”楚玉细一回想,奇怪地道:“我不记得我认识姓邹的啊,有没有说是找我干嘛的?” 大武道:“就是隔壁邻居,上次在门口吵闹妇人的当家人,只说是拜访一番。” 楚玉问他:“可带了门状?” “未曾,两手空空,只让小人通禀一声。” 楚玉撇嘴:“一个外男要见我连个门状都没有,什么毛病,告诉他我没空!” “是。” “等等,”楚玉又叫住大武:“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 大武也不清楚,只看向一旁的楚辞。 “并不好。上次之事让那妇人丢了脸,后又被狠狠揍了一顿,只是有大夫给的药,现下那小孩还能勉强活着,只是快要入冬了……” 楚玉明白楚辞未完之语,冬天到了,天气转冷,小孩身上有伤,吃不饱穿不暖,冬天怕是很难熬。 “大武,你去与他们说,就说现下府里有事比较忙乱,等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大武应声后出去了,楚玉示意楚辞坐下后道:“这些天你与邻里交往,知道不少那家的事情,都说说罢。” 楚辞福礼称谢后半坐在下首,将她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邹姓商人原是汴梁附近村子里的普通农人,兄弟姊妹不少,少时家境贫寒,被父母托了关系送到一家布庄做了学徒。 三年学徒,脏活累活都得做,吃苦耐劳,任打任骂,过得还不如一般人家里的仆从。 好在他是个机敏能干的,长相出众又嘴甜,伏低做小哄得布庄掌柜大女儿的倾心。 老掌柜夫妇本看不上他,却抵不过自家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得点头同意。 成亲后他向老掌柜借了些银子,赶了驴车往附近的村镇收了布匹绣品转手买给各大布庄,后来存了些银钱后又自己开了店,请了绣娘裁缝做了成衣,慢慢的就这么起家了。 两个儿子相继出生,店铺生意渐好,小俩口一商量,干脆也招个学徒,虽包吃包住,算下来却是很划算的。 那学徒当时也不过七八岁,家里有个小姐姐最是疼他,担心他想家,便偷摸地从家里走了二十多里地来看他。 从未出过村子的小姑娘,大字不识一个,在城门口徘徊不定,差点被人欺负,好在当时官家刚继位,刘太后垂帘听政,正是肃.清整.治的时候,小姑娘在东京流浪了好些天才找到自己的亲弟弟。 掌柜见她可怜,那么远的路走来也是不容易,便收留下来说是给家里人带了口信让人来接。 掌柜家的大儿子也才四五岁,狗嫌猫不理的年岁,小姑娘腼腆勤快又听话,便拿小姑娘当个丫鬟。 等家人寻来时,大儿子哭着闹着怎么也不肯让人走,邹吕氏心疼儿子,干脆拿了银子让她做了童养媳。 小姑娘便在邹府住下了,平日里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伺候一家子,反正在家里也是要做这些的,还不用下地干活,轻松多了。 相安无事得过了几年,兄弟也从学徒变成了伙计,小姑娘也快及笄了,虽出落得不算水灵,与邹吕氏一比,到底年轻灵动。 邹吕氏又总是提及以前老掌柜对他的提携,话里话外让他莫要忘恩负义,听多了,自然心生不满。 于是在一个节日的晚上,喝多了的掌柜“一不小心”走错了房间上错了床。 食髓知味的掌柜行事愈发大胆了。 没几个月,小娘子的肚子就大了。 邹吕氏只想着这是自己的孙子,心里倒也是开心的,又想着俩人尚未成亲,等孩子出世不就成了“野.种”,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准备成亲。 太过兴奋的邹吕氏晚间睡不着,却见掌柜偷偷摸摸地起身,也只当是起夜,并不在意,见他久未回来,披了衣服前去寻找,刚好见到让她愤怒的一幕。 盛怒之下的邹吕氏抽了棍子就要打死她,却被掌柜拦住了。 邹吕氏又气又急,掌柜的却只道,家丑不可外扬。 婚事是没有了,小伙计也被邹吕氏寻了个错处赶了出去。 不管怎么折腾。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好好的出生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邹吕氏在众人面前并不掩饰对那对母子的厌恶,就这么传的沸沸扬扬的。 一个小孩,子不子,孙不孙,在邹家就是一个罪恶的证据,外边人也多只说小娘子的不是,半点不提掌柜的过错。 男子风.流是韵事,女子风.流那就是下.流了。 俩母子在邹家更是难过。 楚玉听了楚辞的一番话,简直是目瞪口呆,这比八点档还八点档啊。 楚辞说完话见楚玉呆坐在椅子上,有些不清楚楚玉的想法,只低着头不敢吭声。 “哎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事明显是男人的过错,干嘛发.泄在小孩子身上?”楚玉也没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矮了云飞扬半个头,居然与他差不多大小。 楚辞没有说话,楚玉越想越不得劲,干脆不想了,起身回了内院找唐英。 唐英已经午憩了,楚玉只能回房间看书。 心不静,书也看不下去,干脆出去找云飞扬了解一下他知道的情况。 云可人已经能扶着墙走路了,云飞扬站在旁边给她鼓掌,云可人更是卖力,走了几步就要哥哥表扬一番。 楚玉站在旁边看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哥哥。 她比哥哥小十几岁,小时候特别黏着他,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扯着他的耳朵,为此,长大后俩人闲聊,哥哥总爱拿小时候的事情来笑话她,说现在那么听嫂子的话就是小时候被她把耳朵捏软了。 不知道何时能再听到他半带埋怨的话了。 第150章 闲言碎语 “小姑娘快周岁了吧?”楚玉突然开口。 云飞扬一惊,抬头看向楚玉,云可人嗯嗯了两声,见哥哥不理自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往他那边爬去。 云飞扬忙把她抱起来,走到楚玉面前给她行礼。 “可人是九月生人,已经一周岁了。” “那怎么也不说一声,让厨房多做几个菜,热闹一番。” 云飞扬听着楚玉淡淡的语气,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挤出一个笑脸:“这阵子都在忙,我也是方才才想起的。” 楚玉不置可否唔了一声。 云飞扬心里越发忐忑,抱着云可人的手一直抠着她的衣服,发出索索的声音。 “主子,你问怜怜姐的话,我知道答案。” “嗯?”楚玉愣了一瞬才想起昨夜问了怜怜一句话。 “怜怜姐看着柔弱,却是个及其要强的人,没有看到药被放进饭食里,她不放心,且大武嫂子做饭舍不得油盐,估计她也是担心药剂不够。” 云飞扬见楚玉并没有接话,云可人的衣服都快被他抠出一个洞了。 云可人不明所以,只笑嘻嘻地抓着他的头发。 “当初是我求着主子将人带回来的,如今出了这事,我不敢推脱,只是可人她……她……”心里越着急,嘴上越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来找你,也不是想秋后算账。” 云飞扬闻言,心下安定大半。 “你这几天跟踪隔壁邻居,有没有什么发现。” 云飞扬摇头:“他每天都是在布庄和家里两处地方往来,连出去吃饭喝茶都没有。” 这么安分? “那布庄有没有后门,或是有没有什么客人经常去布庄?” 云飞扬回想一下,难为情地摇摇头:“我没有注意到这些。” “算了,你还小,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楚玉弯下腰点了点云可人的鼻梁,道:“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不会实行连坐的。” 云飞扬似懂非懂,只知道楚玉不会怪罪于他,抱着妹妹的手紧了紧,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楚玉直起身,往邹家那边看了一眼,揉揉鼻梁走了。 楚辞午后醒来,拿了一双鞋垫去旁边的大树下。 大树下都是一些女眷,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 楚辞这几天得了空就往这里跑,得知了不少的情况。 “小惜丫头,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居中有一位老妇人,正是前阵子楚玉与邹吕氏那一场闹剧里为小孩子说话的人。 “哎哟,你可不知道,听说昨夜里小惜家里可是进了贼人,连开封府的大老爷都赶过来了。” 旁边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妇人在手帕上绣了一针,抬起头看着楚辞:“小惜啊,你们娘子是今年才搬过来的吧?平日里都不与我们来往,可是看不上我们平头百姓啊?” 楚辞拿了小凳子坐下,抽出鞋垫准备在上面绣花,闻言笑道:“大娘,昨夜就是进了几个毛贼,哪里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因着官家快要大婚,这城里城外巡视得紧了,不信你们去看看,路上巡城卫是不是多了。” “那也是,你说那小毛贼也是不开眼的,什么时候不偷,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现下进去,可不得多挨几板子。” “哎小惜,你家娘子究竟是何方人士啊?每日里都是马车接送,我儿子可说了,一匹马不便宜,能当我们一年的用度呢。” “真的啊?”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楚辞手上不停,笑着道:“这便是大家哄我不懂事了,能在这附近居住的,谁家里没点本事,莫说是一辆马车,就是再多也是买得起的。” “不想说就不说,昨夜巡逻的捕快可都说了,那官爷进屋后举止言语可好了,说不得是看中了你家娘子的颜色。” 楚辞手上一顿,随即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的针线筐里,正色道:“各位大娘大嫂,都是街坊邻居的,我家娘子还在闺阁中,尚未婚配,这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以后若是这些闲话落入了旁人耳里,我家娘子又该如何自处?” 那人讪讪一笑:“这不是大家坐着胡扯嘛。” 昨夜有两位巡捕,见陆知安进了楚玉宅子,心下好奇,也不敢进屋,只扒拉在门上偷偷往里瞧,见陆知安对楚玉说话和颜悦色,对视一眼也不敢吭声,陆知安也当没见到他们。 等陆知安带人走了,俩人才面面相觑,这一片地界都是他们在巡逻的,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主,怎么都不知道? 等巡逻结束回巡捕屋,已经比往日的时辰晚了不少,里面人已经等着急了。 俩人跺跺脚暖了一下身子,关上门才把事情给说了。 “你们说的那间宅子我知道,以前是一户商人的住所,后来商人离开后不知道被谁买去了,有大半年没有人住呢。” 年纪最大的捕快出声道:“年初的时候才有人住进来,说是外地官员进京述职的,原来住的几位娘子,后来搬走了,剩下这一位也是整天见不着的,有什么事情都是她家下人出面。” “那你说她是不是……?”有捕快做了个动作。 “呸!”那捕快吐了一口唾沫:“没见识的东西,你也不想一下,能在东京安稳过日子的,谁没有两把刷子,回去把招子洗亮一点,莫得以后坑害了大家!” 几个捕快回去与家人一说,就都知道这间宅子的主人背后有人撑腰,民不与官斗,那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邹家人也得了消息,邹吕氏不相信,看楚玉那模样,不像是个大家闺秀。邹掌柜倒是见识多一点,想着要试探一下楚玉的底细,深思熟虑后,还是带了大儿子想要去串门。 听闻这小娘子尚未婚配,自家儿子经过一些事,也不好娶亲,或许俩人看对眼了,能成其好事也说不定。 却连门都进不去。 楚辞只笑道:“我家娘子是个有本事的,这便不用大家操心了。” 说罢拿了东西就回去,眼看时辰不早,要准备晚膳了。 第151章 作死的边缘 楚玉对隔壁小男孩很是同情,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以孝治国的现在,莫说是家.暴,就是杀子也是无罪的,楚玉在上水村时偶有听向文君提及过,语气颇不以为然。 且若是救了人,往哪里送?若是留在自己身边,又怕邹家人耍无赖黏上来。 头大! 自己的一地鸡毛还没打扫干净! 晚间得了空,楚玉让楚辞偷摸打听一下小娘子的娘家,若是能让人将母子俩接回去,总是比在这里活受罪的好。 对于邹掌柜想要与楚玉“睦邻友好”一事,邹吕氏是及其不屑的。 在她看来,楚玉是个窝囊的,当初去要银钱,一贯钱都不带犹豫的,若不是小野.种不争气,那钱还不是白得的。 若真是有什么背景,还不鼻孔朝天了,能由得人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况且以前也没有听到说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上门拜访。 说不定只是她买通了捕快瞎编乱造说大话! 现在的衙役,见钱眼开,活该子孙后代都是贱.民。 邹掌柜见与她说不通,也不多提,只叮嘱不得再生事端。 邹吕氏心里又不痛快了。 若不是你贪图美色,能有这后来一堆的事?还连累了儿子们的名声,到现在都娶不了媳妇! 邹掌柜见她话头又转到陈年旧事,心下烦闷,更是不想多话。 邹吕氏却是由此想出了一个歪主意。 十月初一寒衣节,郭蒙父母亲都葬在家乡,楚玉让他去相国寺烧了香,又买了一些五色彩帛寻了个十字路口烧了。 第二日一大早,却有媒妈妈上门了。 楚玉本不欲理会,却见一位老妇人直挺着胸.部往大武手上撞去,吓得他连连后退,就这么让她进了屋。 楚玉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目瞪口呆,看着前方花枝招展的媒妈妈唾沫横飞,把隔壁邹家大儿子夸得是天上仅有地上难寻。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自己还厉害,果然是靠嘴皮子讨生活的。 楚玉并没有经历过这些。 她云英未嫁,有相中她的不好在她面前直说,都是让池映易转叙,也让她挡了回去,这猛不然的跑进来一个提着礼物的老妪,她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楚玉看着在旁边站着的楚辞,又看向门外候着的大武,心里有一丝的不悦,一个老妪都挡不住。 “这一大早的,妈妈你也不容易,只是谢媒钱多了也不好,这脏的乱的,也别往我这儿引,又不是垃圾回收处理中心。” 媒妈妈正说得心花怒放,这宅子没有老爷夫人,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见识,几句话的事,邹吕氏出手虽不大方,这钱也好挣! 话还含在嘴里,就被人打断了,媒妈妈还没反应过来:“身家颇丰……” “媒妈妈,请。”楚辞忙送客。 “不是,我这还没说完呢,邹家大公子也是上过几年学堂,断文识字的……” “媒妈妈!”楚玉提高声音大喊一句,见她停下动作看向自己后又礼貌地笑着道:“邹家就住在我隔壁,小小的一堵墙,有什么动静都是知道的,媒妈妈又何必信口开河蒙骗于我?” 那媒妈妈脸涨得通红:“什么蒙骗,小娘子说话如何这般难听。” 楚玉并不接话,只端了茶盏,轻轻地拨弄着茶盖,瓷器相碰撞的声音响在媒妈妈的耳朵里,分外刺耳。 “我也不多说,今日就当你没来过,你回去告诉他们家,井水不犯河水,别惹我生气,若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拂袖而去。 媒妈妈被楚辞推着出了门,骂骂咧咧地道:“什么个玩意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得罪了我,看谁敢给你保媒拉纤!我就等着看你的笑话!呸!” 关闭的大门忽又打开,楚辞把她带去的礼品扔到地上,横眉冷对高声道:“我家娘子还用你操心?为了这么一点点铜板,昧了良心,小心天打雷劈!” 媒妈妈用手一指她道:“下人如此没有规矩,看来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这般年纪了还待在家里……” “哗”地一下,一盆水从天而降,媒妈妈被淋了个正着。 云飞扬站在楚辞身边,手里拿着一个木盆,笑嘻嘻地道:“哎呀,这大门口怎么还有个人啊,没见着实在不好意思。” 楚辞幸灾乐祸道:“没关系,有人的嘴巴正该好好洗洗了,你这水是哪里倒的?” “厨房里的洗碗水,可干净了!” 俩人说完,也不管门外气得直跳脚的媒妈妈,把门一关偷着乐。 “周妈妈,你可是这附近最好的媒妈妈的,经你手成事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你再想想办法?” 邹家,邹吕氏把媒妈妈递过来的东西又推了过去,额外再添了十六个铜钱。 “不是我不肯,实在是那家人她太欺负人了。我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居然往人身上泼水!” 邹吕氏忙好言好语道:“下人不懂事,这奴大欺主,小娘子以后可是要遭罪,周妈妈你就当行个善事,以后啊,会记得你的好的。” 周妈妈不好意思说楚玉对她说的狠话,只道:“邹娘子,你家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与其他人说和了多少次,别人一打听,稍微心疼女儿一点点的,都不乐意,你说我这张老脸……” 邹吕氏忙又塞了十二的铜钱过去:“都是些碎嘴皮子胡乱说的,我儿长相端正又有学问,不过是读书耽搁了年岁,哪里就娶不到媳妇了,你放心,若是此事能成,肯定给你一个大大的谢媒礼!” 周妈妈掂掂手里沉甸甸的铜钱,想着在隔壁宅子受的气,把钱收进怀里,笑道:“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我也不嫌累,就多走一趟吧。” 等这事成了,今日所受的委屈就让邹吕氏好好给我出出气。 邹吕氏也很开心,家里两个儿子都已经束发,却因着以前的事情,亲事一拖再拖,小户人家她看不上,大户人家看不上她,眼看年龄越来越大,这楚玉却是正正合适的,家里没有人给她撑腰,成亲后又能陪嫁一座宅子,可真是天底下没有的好事。 怎么以前没有想到这么做呢! 第152章 釜底抽薪 楚玉正在看九月的账本,除了酒楼的,还有陆府与曹家都让人送了过来,厚厚的一大叠,让她苦了脸。 唐英的妊娠反应仍然很强烈,正坐在她身后的坐榻上剥橘子吃。 橘子皮酸涩的味道让楚玉直流口水,实在忍不住了,擦了手就跑过去剥了一个来吃,酸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么酸你怎么吃得下?”楚玉把剩下的勉强吞了下去,佩服地问唐英。 唐英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还好,很爽口。” “小心吃多了牙疼。”楚玉叮嘱她,又问道:“郭爷去相国寺了?” 今日相国寺赶集,估计又是给唐英找什么吃的了,郭蒙那点月俸差不多都用在这上面了。 “嗯。” 楚玉见唐英有些意兴阑珊,回想一番,好像最近都没怎么出门,便问她:“听说最近保康门瓦子新来了一位耍傀儡戏的,不若午后带了人一同去看看?” 唐英道:“可是最近闲在家里闷得慌?” 陆知安把人带走后还没有消息传来,楚玉担心唐英的身体,加上最近天气渐冷,她也不想出门,便一直窝在家里。 “倒也不是,就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眼睛疼。” “唔,等郭蒙回来了再去吧。” 楚玉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问唐英:“郭爷及冠了吗?我听你们喊的都是他的名。” “明年及冠。” “是什么时候?那可要好好热闹一下,有没有想到怎么加冠?表字呢,想好了吗?” 唐英咽下嘴里的橘子,拍拍手道:“不用,家里没有长辈了。” 楚玉想起郭蒙与她说过俩人差点被卖掉,也不好开口问他们的宗族长辈,只揉揉手腕,又坐到桌前。 陈许氏进来道:“楚娘子,外边有一位媒妈妈,一直在门口吵闹,已经与她说了主子不见,还是不肯离开,外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楚辞让我来问娘子该如何是好?” 楚玉简直神烦,脸皮怎么就那么厚,怎么赶都赶不走。 唐英起身擦擦手道:“我去看看。” 可别,你一出去就能变成刑.事案件了。 楚玉按住唐英,让陈许氏把楚辞叫进来。 大门口,周妈妈正声音高昂地对围观的人诉说自己的苦心,这小娘子年龄不小了,又没有倚靠,若是能天赐一门良缘,那也是极好的……巴拉巴拉。 楚辞心里生气,这种事情又不好出面反驳,真是左右为难,听到说楚玉让她进去,忙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笑着进去了。 “那妈妈还在外边?” 楚辞重重地点头,带了丝生气道:“真想把她舌头给拔了。” 楚玉看着她道:“不是她还会有另外的人,也不知道隔壁是怎么想的,为何非要与我为难。” 楚辞才来两个月,对楚玉以前的事情也是不了解,见她如此烦忧,便道:“不若我出去赶了她走?” 楚玉摇头:“你脸皮没她厚,最后还是自己吃亏的。” “可是让她在门口吵闹也不是法子。” 楚玉揉揉太阳穴,抬头对唐英道:“我出狠招你会不会揍我?” 唐英看向她曾经骨折的手,问她:“你想怎么办?” 楚玉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两颗银锞子,都是一两左右重,笑着道:“世界上没有用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若果有,那便换成金子。” “轻一点的,给她屋门口倒点夜香,不过会殃及邻居。稍微过一点的,就拿这些银子,请十个八个嗓门大的妇人,在她家门口轮流叫骂,谁的声音大铜板就给的多。” 楚玉顿了一下,又道:“最过的就是让人编些流言蜚语传出去,她保媒这么多年,总不是每一对都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就说她见钱眼开唯利是图贪得无厌,不管是不是合适,见了媒钱就胡乱牵线。由此断了她的后路。” 楚辞拍手道:“这个好,这个解气!” 楚玉叹道:“人言可畏,若是心态不好的,怕一时想不开。” 楚辞道:“就她脸皮那么厚,才不会呢。” 楚玉干脆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向隔壁邹家。 事情都是由他们而起,不是周妈妈,也会是其他的媒妈妈。 楚玉问楚辞:“他那个大儿子可是接触了布庄?” 楚辞摇头:“并没有接触,说是想考个功名,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这么多年了,还什么都不是。” 楚玉道:“你知道繁塔旁边有一家赌坊吗?” 楚辞虽在汴梁生活多年,却大多都被拘在富商家里,到楚玉宅子后也没有什么时间出去,因此说繁塔也是不知道的。 楚玉又叹口气道:“繁塔旁边有一家赌坊,不是汴梁最大的,却是最名声在外的,只要你去赌,它并不管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甚至还会借钱给你,满足你赌.博的欲望。” 楚辞并不明白楚玉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只站在一边不出声。 “你去寻个人,让他告诉赌坊,就说邹家有布庄有宅子,家底厚实,让他把人带进沟里去。” “楚玉!”唐英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楚玉苦笑一下:“邹公子年纪大了,自己的童养媳却被自己父亲看中,到现在为止还没能成亲,说不得以后不能入祖坟,成了孤魂野鬼游荡人间,孤苦伶仃。” “一个人烦闷之余,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喝酒或是赌博,要不然秦楼楚馆也是可以的,就端看邹公子如何选择了。” “邹掌柜是穷苦人家过来的,想来家里还有父母长辈兄弟姊妹,邹掌柜有出息了,帮衬帮衬家里邻居也是应当的。” “还有邹夫人那边,听说也是有弟妹的,姐夫从一个小学徒变成了大掌柜,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岳家的帮助扶持。这小舅子的家产若是被姐姐拿走了,不知道心里会不会开心。” 穷**计富长良心,皇帝也有几门乞丐亲,若是让那些人缠上,邹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楚玉说完便不再说话,只让楚辞自己想,楚辞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自家娘子这是要直接把邹家家底给抽空。 唐英走过来拍拍楚玉的肩膀,她比楚玉要高那么一点。 楚玉深呼吸一下,笑着回头道:“放心,他们不做初一,我便不做十五,我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先敲打一番,若是知道好歹把头缩了回去,我便就此算了,若是还想打我的主意,那就只能怪自己蠢了。” 第153章 无人理会 还没等楚辞想好该怎么做,周妈妈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郭蒙趁着夜色,把周妈妈最疼爱的小儿子蒙头揍了一顿。 周妈妈看着床上哀嚎却看不见伤痕的小儿子,心疼得直咒骂,骂邹吕氏骂楚辞。 那小儿子尚未束发,听到楚字就打了个摆子:“娘,你别惹他们了,那人说了,若是不管好你的嘴,下次就要了儿的命根子!儿子尚未成亲还没留后哇!” 母子俩抱头痛哭。 楚玉闻听后啧啧惊叹,简单、粗暴、有效! 看着与往常一样冷着脸的唐英,和围着她团团转的郭蒙,楚玉想着昨天自己多番计谋,只想扶额,真的是太蠢了! 邹吕氏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先是周妈妈拿了自己的东西,不做事也就罢了,自己要去讨回,居然被一阵的骂,若不是看在以后两个儿子还得需要媒妈妈的份上,早就一个巴掌给她挥过去了! 再来就是自己的两个弟妹,也不知道是听了外边谁的闲话,居然跑来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话里话外的说父亲当初对自己家多有帮扶,现下也应当多照顾一下两老。 再来就是婆家了,也是不省心的,寒衣节都过去好些天了,居然还跑来跟当家的哭穷,说什么老祖宗托梦,在下面日子过得艰难,多烧些钱纸蜡烛香,还有宗族祠堂的牌匾也要重新上漆,要钱要东西。 一堆的事情接连不断,自然也就疏忽了对两个儿子的照顾。 邹家大儿子学问并不很好,在几条街巷外的一家私塾念书,每日走路来回。 同侪都是与他家世差不多的,也有几个比较合得来的,平日都是一起说笑着回家。 今日也与往日一样,正说着先生布置的功课,却见前方一人风风火火地撞了上来。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旁边人忙把他扶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对方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明明是你撞上来的,为何恶人先告状?” “撞你?我才不想碰到你。”那人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不屑道:“就你们家那些肮脏的事,我还怕脏了我的衣服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 “嘁,这街坊邻居谁人不知道啊,装什么装!”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邹公子气急,看着那人魁梧粗壮的身形,又不敢上前理论,只含恨铁青着脸回家。 一进门就听到那个野.种边咳嗽边扫地,心里的火腾得就起来了,把书一扔,抢过扫把就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小孩也不躲,只用胳膊手护住头脸,等他泄恨后方才又捡起地上的扫把继续扫地,至于手上的伤痕,早已经习惯了。 第二日上学堂的时候,邹公子提心吊胆的,生怕别人说他闲话,有人趁着休息聚在一起说笑,他也会担心是不是在说自己,就这么几天下来,心情愈发的躁郁。 放堂后与众人回家也不再高声阔论,只在后面慢慢走着。 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 楚玉把账本理出来用了好几天,她看着手指上磨出的茧子,对唐英半抱怨道:“我手都要秃了,好难看。” 郭蒙又出去了,唐英坐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闻言眼皮也不撩一下。 却见楚辞跑进来,一脸着急地道:“娘子可要出去看看,隔壁闹起来了。” 楚玉不喜欢热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懒洋洋道:“隔三差五就有人吵架,干嘛凑那热闹,不去。” “不是的,那小孩舅家来人了,站在门口骂呢,要把他娘亲带走,又不要他,邹家又不肯让一个免费的佣人走了,留下个拖油瓶,自然不肯的。” 楚辞自己没有孩子,平日对云飞扬兄妹也多有照顾,也可怜隔壁小孩,此时说话都有些乱了。 楚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对唐英道:“我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要一起吗?” 唐英站起身点点头,与楚玉一同去了。 刚走到大门口,楚玉就听到几个高亢有力的声音在互相争论着什么,楚玉皱了眉头,让大武打开了门。 邹家宅子门口围了几圈的人,楚玉站在台阶上看得清楚,当中有一个老妇人在与邹吕氏对骂,旁边有两个不知道是女还是媳的在助阵,身后跟着几个青年汉子手拿着扁担在助阵。 邹吕氏一个人大战三人,丝毫不落下风,一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女人瑟缩在旁边,面色惶惶,不知所措。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站在邹吕氏身后,楚玉见他穿着单衣,却丝毫不觉着冷一般,似乎那场闹剧与己无关。 楚玉听了半天听懂了,舅家是要把那娘子带回去再嫁,邹吕氏并不愿意,好歹是个能做事的,当初还出了半吊钱的。 小男孩却没人要,半大的孩子,没有什么能力,还要出丁钱,说不得以后娶妻成家还要出更多的钱,还是个耻辱,谁都不愿意供养。 有巡捕过来分开人群道:“何事如此这般聚集在一起?” 邹吕氏腿一弯就坐了下去,拍着胸.脯哭天抹地说有人上门抢人了巴拉巴拉…… 那边三人也毫不示弱,污言秽语听得楚玉只想捂住耳朵。 到最后巡捕也无可奈何,只说自家的事情自己处理,转身又走了。 到最后,邹吕氏一人抵不过,让对方把小娘子拖走了。 小男孩看着母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忽地害怕起来,紧跟了两步牵着她的手轻声道:“娘,你带我一起走吧。” 那小娘子却似被烫到了一般抽回手,并不言语。 “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你就是个多余的,当初他们怎么没弄死你!”小娘子转身暴怒地一脚踢向小男孩胸腹,凶狠的目光让楚玉都觉得有些害怕。 小男孩也不动了,只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直到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邹吕氏晦气地走进了屋,大门一关,随即传来一阵上门闩的声音。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只留着小男孩坐在地上无所适从。 忽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白色绣花鞋映入眼帘。 他慢慢抬头,隔壁的小娘子正微笑着蹲下身,笑着道:“天气冷了,要不要先去我家休息一下?” 笑容像是天上的太阳,驱散了小男孩心头的阴霾。 第154章 入瓮 楚玉牵着手把人带了回去,让陈许氏烧了热水,大武仔细地给他洗干净,又拿了云飞扬的衣服给他换上。 “主子,这样会不会让隔壁讹上来?” 楚玉看着头发还在滴水,袖子挽了几圈的小男孩,对楚辞道:“你去让大武与巡捕屋找捕快说一声,就说我捡到一个孩子。” 已经过了午憩的时候,桌子上有几碟点心,楚玉拿了一个递给他:“慢点吃,吃完了再拿,没关系的。” 小孩迟疑了一下,强忍着对食物的渴望,摇摇头。 楚辞看着小心翼翼的小孩,心里充满了怜惜,她当初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没来得及见一见这美好的世界。 这也是她当初会对云飞扬兄妹出手相帮的原因。 她拿了一张布巾给小孩擦头发,头发里隐藏着密密麻麻白色的小小虫卵,间或有一两只虱子从中爬出。 楚辞强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用篦子轻轻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楚玉把手上的点心塞进嘴巴里几下嚼了。 小孩身上的伤已经擦了药,额头上横着一条伤疤,像一块瓷器裂开了一条口,极不和谐。 小孩移开看着点心的目光,轻声问道:“我的衣裳呢?” 楚玉道:“或是放在淋浴间了,湿了不能穿,你先穿着这一身。” 小孩咬着下唇道:“她会打我的。” 楚玉无奈,让楚辞去看一下是不是被陈许氏洗了。 待堂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小孩偷偷看着楚玉,见她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鼓足勇气道:“上次受伤我是故意的。” 他自以为声音很大,听在楚玉耳朵里却声如蚊呐,好在环境安静,听得清清楚楚。 楚玉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额头上受伤的那一次,她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撞到头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他们总是打我,然后我看到那个人坐在屋顶,我就想让他救我,却又不敢喊,我知道他每天都那个时辰坐在那里的,我就偷偷在他们的鞋子上洒了水,然后故意让他们打我,让他看到,想让他会不会帮我……” 他少有与人交流,一番话说的又小声又磕巴,意思也表达得乱七八糟,楚玉竖着耳朵才听清楚。 又在脑子里转化了一番才理解他的意思,感概他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不容易,倒是起了想帮他一把的心思。 小孩见她许久不说话,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脑袋越垂越低,只懊恼地想把舌头咬下来。 若是她觉得自己心眼多,不待见自己怎么办? 楚玉见他很是沮丧的样子,笑着道:“你这样很好,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借助他人的力量达到救助自己的目的,你做得没错。” “真的吗?”小孩只听懂了她说他没做错的话,忽然起头来看着楚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嗯!”楚玉给了他一个很肯定的答案。 小孩不好意思乱晃着眼睛,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楚辞匆匆地跑来,含着歉意对小孩道:“陈家嫂子把你那衣服洗烂了,就算干了也穿不了了。” 小孩脸上的笑意隐没了,恐惧浮上他的眼睛,小小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楚辞求助地看向楚玉,楚玉一只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对着小孩嫣然一笑:“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小孩紧握双手,瘦弱暗黄的皮肤被掐得发青,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楚玉见小孩眼眶都红了,不好再逗他,咳嗽了一声,换了个严肃的表情,正襟危坐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如果你与你以前的生活拖泥带水纠缠不清,那只会给你给我给大家带来麻烦,我需要你一个明白的答案。” 小孩茫然地看向楚玉,他没有听懂。 楚玉也不理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干脆道:“就是以后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小孩想了一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楚玉点点头,拿了一块点心给他:“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小孩犹豫着,想到刚才楚玉的话,抵不过点心的诱.惑,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小口。 香甜的味道在味蕾绽放,小孩慢慢抿着,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小块点心吃了许久。 楚玉去翻看了一下陆府送过来的东西,粗布还有一些,乌拉草也还有,楚玉让陈许氏将就着给小孩做了两套衣裳。 云飞扬也就两套过冬的,被小孩穿了后就没有换洗的了。 邹掌柜晚间回来拍了许久的门,邹吕氏才慢悠悠地走来给他打开。 等听她说小娘子被带走后气急败坏:“你怎么就让人走了呢?!” 邹吕氏斜靠在坐榻上讥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邹掌柜道:“不是这么个说法,她这么一走,家里洗衣做饭伺候的事情让谁来做?” “那还不是有个小的吗?”邹吕氏满不在乎道:“干脆把他卖了,这马上要交丁税了,可不是一笔小钱,卖掉的银钱再买个婆子也是划算的。” “我的……”邹掌柜的怒喝的声音在看到邹吕氏似笑非笑的目光后转了个弯低下来:“好歹也是我的儿子,若是卖身做奴,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可就生了两个儿子,这小野.种哪里来的我可不知道。” 邹掌柜眼看话题又要向陈年旧帐那边翻去,也闭嘴不提了,只道:“罢了,这事以后再说,上菜吧,累了一天了。” 邹吕氏站起身去了厨房,看到黑灯瞎火的,也没个动静,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把小孩给关到门外去了。 邹家大公子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家里冷锅冷灶什么吃的都没有,他转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听着外间母亲传来的咒骂声,干脆把门关上,又把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耳朵。 家里乌烟瘴气的,还是晚翠阁好,好吃好喝,还有软玉温香。 银子用得差不多了,明日再去赌坊赌几把,他们都说新手手气好,就这么两天赢的钱,比往日半年的月例都多。 第155章 借势 楚玉还等着邹家人上门寻孩子,结果一等就是半夜,左邻右里都睡着了,隔壁居然没反应。 小孩躺在床上,旁边是云飞扬的呼吸声,偶尔翻身的时候还会吧唧两下嘴。 身下是舒服的麻布床单,下面垫了绵软的稻草和草甸,白天被陈许氏拿出去晒过了,有阳光的味道。身上的被子厚厚的,里面不知道是放了什么,盖在身上很暖和。 他很困,可是不敢闭上眼睛,害怕再次睁开眼睛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邹掌柜专注于布庄,家里的事情都是邹吕氏管的,她第二日便知道是楚玉将人带回去了,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马上就要秋税了,丁钱得要几百文,到时候就让隔壁交,说不得还能告她拐带小孩,趁机拿些银钱也是可以的,至于家里的一堆事情,以前自己也是做过的,不就是坚持几天吗,能换回家里半年一年的用度还是很划算。 小孩就这么在楚玉家住了下来,如此过了几天,郭蒙将两份文书交到了楚玉手上。 一份是小孩的户籍证明文书,一份是邹家大公子写的欠条,上面写着欠了楚玉一百两银子,无力偿还,用小孩抵押。 楚玉打开文书,上面写了小孩的名字:邹子文。还挺好听的。 楚玉把文书收好,问郭蒙:“一应事务都弄好了?” 郭蒙点头道:“官府那边已经打点好,连同今年的丁钱也已经交了。邹家那边给了他五两银子,也没仔细看清楚就签了字,转头就洒进赌场里了。” “虽是客户,但可免科配,倒也省事,以后待他长成,再换成主户也是可以的。” 楚玉点头,忽然想起自己的户籍,原是浮客,后来到汴梁后换成了主户,现下她的身家不一样,不知道要不要换成一等户。 遂问了郭蒙一句。 郭蒙道:“女口不算户籍,你又不用纳丁税,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玉这才放心下来,原来自己并没有偷税漏税。 这边的事差不多了了,许久没去酒楼,这几天池映易不方便,明日便让郭蒙送自己过去罢。 垂拱殿,年轻的天子正坐在书案后方挥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下,放到旁边已经批奏好的一堆上面,擦擦手问:“陆少尹在折子上书说是契丹使臣有异动?” 他才从猎场回宫,一堆的事务奏折等着批阅,看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 前方站着一人,正是陆知安。 陆知安恭谨道:“回陛下,臣在一位楚姓娘子宅邸中抓获四人,经审问,居然与前些日子京中小娘子离奇失踪有关,说是那人专为萧洪昼所寻觅的,事关重大,现下那几人正交与提点刑狱司审问。” “楚?可是随你来汴梁的那位小娘子?那几人去她那宅子所为何事?” 陆知安沉声道:“楚娘子是个聪慧的,四为楼现下的规模可以说她的功劳甚大,由此已是入了有心人之眼,后来……” 陆知安偷偷看了帝王一眼,继续道:“后来与济阳王府有一丝联系,便想着借她的势攀上关系。” 官家悠悠然坐在上方,忽然道:“还有人说她是福星呢,据说小娘子长得也不错?” 陆知安心里咯噔了一下,道:“各花入各眼,这个臣下便不好说了。” 官家道:“萧洪昼想要与她成就好事?” 陆知安回道:“听那几人的意思,却是这般。” 官家摇摇头:“如此下作的手段也能使得出来。” 他又拿过一本奏折,翻开后对陆知安道:“行了,你先下去吧,让庞判官进来。” “是!” 江宁府。 陆言安最近事忙,胰子的生意不错,又是秋税的日子,正是忙乱的时候,常日不在家,外边事务有陆雨石帮忙,内院有陆李氏留下的管家娘子,便显得宁芸娘格外的闲。 在院子里弹了两首曲子后,宁芸娘叹息着把古筝推开。 朝月忙上前扶着她起身,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可是累了?不若休息一下?” 宁芸娘走到亭子旁边,看着院子里半开的茶梅道:“哪有什么事情忙得,见天的休息,原先楚玉和栩儿在的时候,那可是热闹,这快一年了,居然还是不习惯。” 朝月不敢接口,夕月拿了旁边的披风给宁芸娘穿上,道:“少夫人可要去街上走走?今日天气不错,丰和楼新做了一种点心,不若去尝尝?” “唉,不是吃便是睡,这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朝月夕月不知道该说什么,陆言安这次出门,又得半月才能回,少夫人估计是想二少爷了。 “罢了,许久没有与婆婆请安了,夕月你收拾一下,带些东西,我们去探望一下婆婆。” 待陆府的马车在宁府外边停下,宁芸娘下车看着牌匾上的几个字,也不知在想什么。 朝月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宁芸娘才回过神来进了门。 婆婆正与婶娘说笑着,不知婶娘说了句什么,逗得人开怀笑起来。 宁芸娘的嫡母坐在旁边,自从宁巧娘故去后,往日跋扈的人就像是放久了的食物一般,暮气沉沉。 宁芸娘看着这样的嫡母,心里难受中夹杂着一丝的快意。 请安后,婆婆让她在下首坐下,问道:“怎的想起来看我这老婆子了?” 宁芸娘乖巧道:“这久了未见娘家人,心里想的紧,思文又忙,我便想着婆婆或许不会嫌弃我,便来了,结果被你这么一埋汰,我可就走了。” 宁家婆婆指着她对旁边婶娘笑道:“我担心她被思文责怪,居然还埋怨起我了。” 宁芸娘道:“哪里敢埋怨婆婆,只是最近与婆母送东西去汴梁时顺道也给远哥儿送了去,他回了信,道是想念家里,又不得尽孝,心里自责得不行呢。” 宁婆婆想起宁世远,心里也是很挂念他,听说他给宁芸娘写了信,便急切地问写了些什么。 “不过是报平安的话,你也知道的,远哥儿孝顺,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宁婆婆便叹气了。 宁芸娘见状,趁机道:“远哥儿年龄也不小了,这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我听他的意思,是对外翁家的一位小表妹颇有情谊……” 宁婆婆闻言,也道:“远哥儿束发已有两年了,是该有此打算,只是这汴梁离得远了,你父亲又离不开,这三媒六聘的,没个长辈可怎生是好?” 宁芸娘道:“思文父兄都在汴梁,不若请他们帮个忙?正好也能借势让外翁家里好看一眼。” 第156章 半个孤儿院 济阳王府内,兴平郡主正坐在上座听着各管事的汇报。 魏嬷嬷肃立在她身后,忽然看到门口有一位小丫鬟在探头探脑,她低头在郡主耳旁说了一句,待郡主点点头,便出去门外,又与小丫鬟交谈几句,见郡主忙着,就跟着小丫鬟出去了。 少顷便回转,在郡主耳边又低语了两句。 正在汇报的管事停了嘴,抱着账目站在一边。 兴平郡主转头看着魏嬷嬷道:“可是真的?” 魏嬷嬷肯定地点头:“方才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兴平郡主坐正身体,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细细思量。 须臾后对先前的管事道:“你继续。” 等她空闲下来已经是午后,兴平郡主带着魏嬷嬷往自己院子走去,后边跟了几个仆妇。 “此事可有其他人插手?” 魏嬷嬷走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闻言道:“据他们回禀,均是楚娘子的手笔。” 兴平郡主对楚玉倒也多了一些兴趣:“虽算不得滴水不漏,却也达成目的不留把柄。” 魏嬷嬷笑着道:“那邻人说是她拐带了小孩,却没想楚娘子拿出了欠条,说是还钱就给人,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那人当然不肯,倒惹得周边对邻人的口碑越发差了,虽有些家底,哪里又禁得起赌徒挥霍,原本娶妻就不易,现下怕是更难,只能去乡下寻觅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了屋子,兴平郡主坐在坐榻上,魏嬷嬷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小几上。 兴平郡主又问:“派出去查她的人可有回音?” “陆陆续续传了些消息回来,都说没有异常,就是普通的农家女出生,不过他们倒是发现还有另一波人也在查她。” “可知道是谁?” “并不清楚,藏得很深。” “藏头露尾的,你让他们小心着些,别让人起疑。” “喏。” “这楚娘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说是心软却不可欺。” “可要安插人进去?” “倒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她与陆家关系密切,多注意一些也就罢了。” “喏。” 邹家愈发吵闹,家里出了一个赌徒,邹吕氏不让他再出去,连学堂也不上了,只邹大公子喜欢押注时的热血豪情,又想念小姐们的温柔体贴,总要想办法逃出去的。 一来二去,邹家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楚玉完全不再理会这一家子。邹子文没有入奴籍,是可以科考的,楚辞与云飞扬也可以多学些东西,楚玉干脆就让大武用木柴做了一个像是画框一样的东西,闲了没事就贴一张纸上去教他们识字,让他们拿了木棍在地上比划。 一笔一划,邹子文倒是学得认真,每日里做完事情,回了屋子还要照着楚玉写的字一遍一遍临摹。 楚玉很是欣慰,这孩子有恒心有毅力能吃苦,小小年纪知道勤奋上进,若是好好教导一番,以后虽不说前程不可限量,倒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有意无意之下,楚玉去酒楼就会带上他,让他接触一下外边的人事物。 邹子文第一次去酒楼时,正是月底最后一次论理。 人很多,里面大多都穿着干净整洁的书生袍,带着方巾,踌躇满志摇首吟哦。赢了的笑容满面,稍落了下乘的也不气馁,喝口酒又有了好文章。 楚玉牵了他的手走到角落,示意他坐上去,好好看着场上人的表现。 池映易得了空找过来,看了小孩一眼,从秀秀手上接过一本书给楚玉,道:“上次你不是说要教他识字吗?虽说现下启蒙晚了些,千字文倒正合适,权当做个见面礼。” 楚玉接过来一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前面几排倒是会背,后面的就麻爪了。 “小子文,池掌柜送你礼物,你该说什么?” 小孩站起身,恭敬地对池映易行了一礼:“多谢池掌柜。” 池映易笑道:“不用多礼。”又对楚玉道:“你怎么尽往家里捡小孩子?” 楚玉细一想,大武夫妇是陆府中人,郭蒙唐英及云飞扬兄妹,都是父母早已去世,楚辞与原身幼时便被卖掉,也算得上无父无母,邹子文母亲离开另嫁,父亲对他不闻不问,这么算下来,楚玉那宅子算得上半个孤儿院了。 楚玉自己也囧了一下,道:“小孩子嘛,尚未定性,好好教导,说不得比成年人更有潜力。” 池映易在俩人对面坐下道:“你那宅子里人本就少,现下唐娘子又有了身子,一屋子小的小,可还能照顾得过来?” 楚玉让邹子文坐下后也在他旁边坐好:“这酒楼里一应的事情都已经交给你了,我又不会绣花做针线,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倒是你,马上就是冬月了,可有再请大夫把脉一番?” 池映易笑道:“芷蕾那丫头,已经在我屋里放了炭盆了。” 楚玉想起为了唐英做的火炕,实验无数个版本后,现在还在西厢房里等着成功的那一刻,也不知道这个冬天能不能睡上。 “说来也是许久没有与池娘子见面了,她最近很忙?” 池映易笑着点头:“本来首饰铺子只是让她弄着玩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模有样。下月官家大婚,有好些人家也想趁此机会沾个喜气,能有个木簪银头面之类的,也不错。” 楚玉想到自己与曹家的合作关系,要不要添妆的时候送些东西过去? 随后又否定了,曹家不缺少嫁妆,又是封做皇后娘娘,最起码得要两个全抬,自己并不富裕,送什么也显得寒酸,倒不如调制几瓶香水,趁着过两日曹家送账本的时候让人带过去。 上次收集的桂花晒干了,还有很多,冬天腊梅山茶花都开了,且看明日天气如何,若是晴朗便去城外山上看一看,有什么得用的。 还有相国寺,也是许久未去了,说不得能找到一些少见的东西。 唔,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小孩静静地坐在一旁,手紧握住楚玉的衣角,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一点害怕。 第157章 买庄子(一) 楼上雅间,陆知安坐在窗户边,窗口开了一条细缝,正好可以看到楼下楚玉与池映易在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了,偶尔侧头与邹子文说话,眉眼弯弯表情温柔。 陆知安看了一会儿就把窗户关上,坐到郭蒙对面问道:“她最近都在教养这小孩?” 郭蒙笑道:“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倒也吃得苦,最近在与英娘习武,连她都对此也多有赞誉。” “她好像十七了?”陆知安的手指在小几上敲了两下:“这事做得太张扬了。” 郭蒙笑道:“英娘有喜,她比我还看重,各类的注意事项写了厚厚的一沓,前阵子要去买小鸡仔,被英娘好好说了一通,说是现下天气冷养不活才放弃了。” 陆知安轻声说了一句:“她很喜欢小孩子?” 郭蒙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道:“她说她是因为喜欢英娘所以爱屋及乌的。现在我就只能拼命地对英娘好,可不能被她比下去了。” “母亲托人找了些山楂,等到了就让人送去。” 郭蒙口中称谢。 陆知安又敲了两下桌面,沉声道:“那几人审问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就与她说,是因着有人嫉妒酒楼生意方才打了她的主意。” 郭蒙嘴角的笑淡了下去:“这是真相?” “真与假,只能这般说。” 郭蒙吐出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怎么与她说,只是她信不信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知安道:“我最近很忙,那边怕是顾不过来,有事你去陆府找陆遥,或是直接找我也是可以的。” 站在旁边的陆遥给郭蒙行了一礼。 曹氏是继后,册封大典比不上郭皇后,卤薄仪仗却也不少,也是正正经经的从曹家大门出去,宣德门正门进宫的。 此间热闹自是不提,楚玉不喜热闹,也不拘着其他人,楚辞带着云飞扬和云可人去御街旁观礼,邹子文却在唐英的教导下蹲马步,小脸上都是汗,脚步已经打颤还在坚持。 楚玉在旁边拿了一根跳绳做运动,她好像长膘了~ 跳绳是干草搓成的,打在地面啪嗒啪嗒地响,断裂的干草四处飘散。 唐英躺在躺椅上,正吃着橘子,嫌弃地看着她:“没事也来蹲着。” 楚玉停下动作喘了两声,干笑道:“你看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再练也练不出个名堂来。” 唐英不理她,又剥了一个橘子。 楚玉把跳绳放到屋檐下,坐在唐英旁边的杌子上,道:“这时间也不短了,先让他歇一会儿?欲速则不达,他身子还没好呢。” 唐英咽下橘子后方才对邹子文道:“若是累了就停下。” 邹子文站起身擦擦汗,活动了一下手脚,又蹲下了。 楚玉在放橘子的框里翻了几下,找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酸的剥开,一边道:“我想找个角落弄个秋千跷跷板之类的,家里孩子多,明年又有小家伙出世。” 橘子还是很酸,她撇了一下嘴道:“但是觉得地方太小了,施展不开。” “那边不是还有个角院空着吗。”唐英接过她手上的橘子道。 楚玉不干了:“那可是我要用来养鸡鸭的。” 唐英挑了一个长相寒碜的递给她:“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楚玉接过来在手里倒腾了两下,突发奇想道:“要不买个庄子吧?就上次我们去的那座山还不错,能种花种果树,夏天还能去避暑,就是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年前各方的分红都会到,楚玉看了账本,粗略估计一共能分得三千两左右。 现在整个宅子一年的生活支出大概二十两银子,还是楚玉特别看重饮食,见天就会买些羊肉鱼肉之类的。 三千两,不算通货膨胀,够她用十几年了。 就是烦恼家里会不会进小偷。 “山下有乡民,靠山吃山的,你看顾不过来。” “我是真的想弄个庄子,要不稍微进去一点?找个山坳的地方也不错。” 汴梁地处平原地带,城外虽有些山也并不高。 “你买庄子就为了种树?” “不是,我上次听池娘子说到蹴鞠,有些心动,也想搞一个球队,女校尉哎,听起来就很威风,城里房价太贵,要有那么大的地方需要不少的银钱,城外便宜一点。” 唐英看了她身板一下:“你不行,跑两步就大喘气。” “我又不上场,这不是有你嘛,你当教练管教人,我做经理只负责动脑子,再找些穷苦人家的小女孩,十来岁的就差不多,训练两年就能上场了。” “一般人家家里吃不饱,我包吃包住,球踢得好还有奖励,说不定还会有出息,应该找得到不少人吧。” 一个蹴鞠队上场人数是十二人,加上替补,还有后勤人员,大夫也要备上,这么算下来,得要三四十个,一日三餐,运动量大,吃差了还不行……小姑娘多了不安全还得要安保,不然出了事怎么办…… 楚玉越算脸越青,前期有没有成效还不知道,就会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这就是个无底洞啊! 唐英听着楚玉说话声慢慢降低,转头看她:“怎么了?” 楚玉一抹脸,把顾虑给她说了。 唐英本以为自己在楚玉身边这么些日子,算是了解她,也被她奇葩的想法震惊了一瞬:“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能自己动手?” “这不是想着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运动累了再洗衣做饭挺不人道的。” “何谓人道?现世道能吃饱就不错了。” 楚玉又盘算了一下,还是想买个庄子,也不用太大,其实上次那片桃树林是真的不错。 至于蹴鞠队,再说罢。 她对汴梁周围的地价不熟悉,且庄子也不是说买就能买的,思索再三,还是打算问一下陆知安,他在京城长大,哪里适合他都门清。 先做打算,合适的地方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等买到庄子也得到年后。 至于现在…… 楚玉把手上的橘子剥了,一口咬下去,倒是比自己选的更好吃。 第158章 探病 皇后册封大典一过,时间便似流水一般到了腊月。 腊八粥的香味还萦绕在鼻尖,陆府却传来消息,说是陆老爷子受了风寒,卧床不起。 楚玉第一反应是想着莫不是老爷子要称病退休了。 又一想,天气冷了,老人家身体不好,又要早起上朝,有个伤风感冒是正常的。 随即买了些许水果补品之类的,带了唐英郭蒙去探病。 唐英怀孕已经四个多月,孕吐反应没那么强烈,坐在车上也只闭目养神,也许是习武之人腹肌比较好,现下肚子还没鼓起来。 陆老爷子病重,陆知安兄弟请假侍疾,郭蒙去了老爷子房间探望,有婆子带着楚玉与唐英进了内院。 楚玉见陆李氏面色平淡并无愁容,猜测陆老爷子多半是装病。 楚玉请了安,又问了几句陆老爷子的病情,陆李氏只道说人老了,天气一转冷便不舒服,屋里用了火盆又说燥得慌,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几人正闲谈,有婆子进来禀说叶朱氏来探病,正由陆叶氏领着进来,已经到了垂花门外。 陆李氏又细细叮嘱了唐英几句,方才起身将人迎进来。 叶朱氏是陆叶氏的嫡亲母亲,从三品的诰命,因此虽是姻亲,陆李氏见了她还是要行礼的。 几人相互行礼落座后,叶朱氏笑着对陆李氏道:“楚娘子到底年轻,步履快,虽离得比较远,却比我们更先到。” 她是大户人家出生,举止优雅,说话慢条斯理,自有一股子韵味。 楚玉坐在下首,她这是第一次与叶朱氏见面,只当没听懂她的话里有话,笑道:“楚玉以前多得老夫人照拂,担心之下失了分寸,倒是老夫人大度,不与我计较。” 叶朱氏斜睨了她一眼,笑道:“楚娘子倒是伶牙俐齿。” 陆叶氏道:“楚娘子是个能人,我也常有与母亲提及,今次见面,倒是得偿所愿了。” 叶朱氏问楚玉:“小娘子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楚玉但笑不语,唐英道:“今次是来探望陆太公的,说这些,怕是不相宜。” 陆叶氏打圆场道:“楚娘子面善,我母亲一见着她便心生欢喜,倒是有些失仪了。” 叶朱氏口中称是道:“虽与小娘子是初相识,倒似觉得亲近,不若什么时候得了空,去我府上走走,也别嫌远了。” 陆李氏冷眼看着,陆叶氏母女俩打得什么主意她是门清。 叶氏一门人丁兴旺,一个个却读书读傻了,没一个会行商的,陆叶氏父亲的职位也捞不到什么油水,月俸虽不少,家产还比不上陆府在汴梁的一半,无非是看中楚玉在四为楼的银子和她的机灵会来事。 与楚玉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她什么脾性是一清二楚,看起来是个软和的,却自有底线。唐新文打了她一巴掌,硬是掏了两百两的压惊费,邹吕氏惹了她,现下家里还鸡犬不宁。 有主见有能耐,就是身份太低了。 楚玉笑道:“多谢夫人,只最近事多忙乱,怕是要拂了夫人心意。” 年底了,池映易要回江宁,酒楼一应事务俱得楚玉出面,里面跑堂厨师客人全都要安排好,还有账本要看,分红要拿,今日出了陆府,估计她要一直忙到除夕。 叶朱氏也不纠缠,将目光转向唐英道:“听闻这位娘子有喜了?” 唐英点点头。 叶朱氏叹道:“我那女儿肚子不争气,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听说周嬷嬷上次去府上惹着楚娘子不开心了?” 周嬷嬷站在陆叶氏身后,听到她的名字时福了福身。 楚玉装作吃惊的模样道:“楚玉惶恐,上次在宅子里也不过只与周嬷嬷说了两句话,不知周嬷嬷如何这般说法……” “这做母亲的,总要与女儿着想,周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楚娘子也不要放在心上。” 楚玉心里暗骂一句,站起身扯着笑道:“楚玉年轻不懂事,若是有哪里做错了,还望周嬷嬷和陆夫人多多提点才是。”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提点归提点,反正我也不会为了你们改变! 叶朱氏面上依然挂着笑,不理她,只温婉地笑着与陆李氏说话。 又有人禀说有其他夫人来访,楚玉见状便与陆李氏告辞。 陆李氏让李姨娘送她出去角门外,叶朱氏心下盘算着,能得李姨娘亲送,这楚娘子与陆府关系不轻,若是能让自家儿子纳了进来,不说家产,就是与陆府之间也能走得更近一些,罢了,贵妾也是妾,越不过正妻去! 又不经意地看了一样陆叶氏的肚子,陆府现下还没有嫡孙,若是能有一男半女的,位置也能坐得稳当,这一大堆的财产到最后可别都进了二房的屋子里! 楚玉扶着李姨娘边走边问她道:“眼见要过年了,陆言安要来京城吗?” 李姨娘叹息了一下道:“应当是来不了的,老爷和大少爷不得离京,宗族里烧香上坟的,都得靠着二少爷。再说了,今年来回跑了好几趟,太太心疼他,让他别太奔波劳累。” “池掌柜过两天就得出发回江宁,既然他来不了,我便准备些土产送去,李姨娘可有东西要给他的,不若一并送去?” 李姨娘拍拍楚玉的手道:“你有心了,是个好孩子,大少爷业已安排好了,便不用劳烦了。” 到了角门边,楚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番李姨娘手里,笑道:“方才人多不方便,李姨娘将这个给老夫人。天气冷了,便不用多送。” 李姨娘捏了两下,疑惑道:“这是?” “英娘有了身子,我便想着做了火炕,做好后铺一层被面,又暖和又舒服,虽作价或是稍微贵了些,到底比炭盆安全。” 李姨娘似懂非懂,只把纸张放进怀里,又送了楚玉俩人出门,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回转。 马车架离了陆府,楚玉问郭蒙:“老爷子是真病了?” 郭蒙扬着鞭子轻轻抽了马身一下道:“我去的时候正在与陆三爷闹呢,说是三爷拿了他的什么孤本。” 楚玉失笑,这老爷子也是个逗的。 第159章 过个肥年 被陆知安镌抄过的火炕图纸放到了荆王赵元俨的案头。 赵元俨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人称“八大王”,后世又称“八贤王”。 此时的他正在外间的桌上挥毫泼墨。 待完成后提起笔,问站在旁边的陆知安:“你看我这竹,画得如何?” 陆知安仔细端详后道:“棱棱风骨,非常格之所及。” 赵元俨放下笔后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净手,炭盆上铫子里的水已经滚沸。 他坐下后示意陆知安坐到另外一边,道:“听闻陆老大人染了风寒,现下可好些了?” 旁边有小厮将茶饼杵成了茶粉,陆知安倒了水,道:“谢王爷问讯,家父已无大碍。” 赵元俨将茶杯举到鼻尖闻了一下,道:“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陆知安垂下眸子看着炭火,轻轻地嗯了一下道:“我的人看着她捣鼓了好些天才做出来的。” “若不是查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我都要怀疑她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王爷,这些年来据我观察,她或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但确实与各大世家和外族无关。” 赵元俨喝下茶,将茶杯放到桌上,笑道:“我倒是相信。她现下想买庄子?” “说是想当女校尉,想组织一个女子蹴鞠队。” “唔,可找到了?” “尚未。” “南薰门外玉津园旁,那里有个庄子空闲着,便给她罢。” 挨着玉津园? 玉津园原为前朝旧苑,本朝初曾经扩建过,环境幽静,林木繁茂。每年春天定期开放,供游人踏春游赏,而夏天,官家都会临幸观看刈麦。 这么一处地方,怕楚玉是不会要的。 赵元俨有些意外:“那庄子收成不错,庄户人家也是老实本分的,难道她还看不上?” 陆知安道:“她是个爱财的,这庄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肯定舍不得银钱。” 赵元俨抚着胡须笑道:“听说拿了元伯几百两银子?倒是个有意思的。” 陆知安给他的茶杯倒了水,后又正襟危坐道:“掉进钱眼里了,也是年少不经事。” 赵元俨站起身让小厮将墨迹已干的画卷收好,对陆知安道:“行了,快过年了,各地官员回京述职,虽是吏部的管辖范围,倒也离不开你去安排,我就不留你了。” 陆知安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恭谨地揖礼后退出门。 到了年底,大小官员家眷来往不绝,相国寺更是摩肩擦踵人流如织。 池映易带着池芷蕾几人回了江宁府,酒楼基本都是楚玉在管理,好在有老管事和账房,倒是不觉得吃力。 池映易走之前,按照陆知安的吩咐,将酒楼的一部分银子分了。 楚玉得了五百两,乐得龇牙咧嘴了一整天。 而宅子的大小事宜都交由唐英和楚辞,楚玉只揽个总。 陆府与曹氏的分成银子也被人扛进了宅子,楚玉让郭蒙拿到正屋与东厢房连接的角院,打开一数,不多不少,三千两整。 陆知安会做生意,江宁扬州苏州等地都有他的店铺,肥皂也好卖,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洗洗刷刷,因此生意极为不错。 天冷了,围炉夜话喝酒暖身的也不少。 虽然这两桩生意是九月才开张的,却是非常来钱,特别是正店,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的。 年二十九,酒楼里的客人都离开了,楚玉张罗着掌柜伙计吃了顿饭,又多发了一个月月俸做红封,叮嘱他们过年时小心火烛,方才让他们各自回家。 冬天天黑得早,楚玉看了滴漏,时辰尚早,与唐英说了一下,拿了些熟食去找乞丐小来。 小来依旧在巷子里躺着,楚玉点了灯笼才看清楚。 她在小来不远的地方蹲下.身,将东西放到地上,又拿了红封递过去:“新年吉祥。” 小来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地道:“楚娘子何事找我?” 楚玉将红封往小来那边递了递:“马上过年了,酒楼也要暂时休息,得明年初八才开张,想着与你说一声。” “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娘子还是有事说事罢。” 楚玉笑道:“我真就是与你说一声吉祥如意罢了。” 小来这才坐直了身体,从楚玉手里接过红封,倒出来一看,里面是一些铜板,约么有六十来文。 小来把铜板放进去,将红封封好,问楚玉:“压祟钱是长辈给晚辈的,楚娘子想当我长辈?” 楚玉倒是没想到有这么个说法,想了一下道:“这不是压祟的,是朋友之间的人情来往。” 灯笼的光线并不明亮,有风吹过,楚玉似乎听到小来笑了一下,她站起来道:“纸包里是一些熟食,现下还有些温热,风吹着我有些冷,先走了,明日酒楼便不再迎客,若有事可以去宅子找我。” 巷子口唐英正等着她,她与小来道别后便想离开。 “楚娘子,你对谁都这么好心的?”小来在后面问了一句。 楚玉转过身对他笑道:“不,我只对有用的人好。” 这次楚玉听到了小来低沉的笑声:“有趣,实在有趣!” 楚玉礼貌地一颔首,向唐英走去。 到了三十那天,楚玉给大武夫妇拿了两个月月例后让他们回去陆府,过年了,也让他们一家团聚。 厨房里,楚辞正忙着,楚玉和唐英在换桃符春联,外院郭蒙拿了根鞭子正接手教导邹子文。 这些日子邹子文有了显著的变化。 身高拔高了不少,身体也变得结实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只额头上的伤口留了疤痕,浅白色的一条,很是醒目。 他自己倒是不在意,每天练武习字,从不懈怠,云飞扬在他的带领下也奋发图强,只做事没有邹子文发自骨子里的狠劲。 邹子文对自己狠,每每练武时都会压榨自己的体能极限,偶尔楚玉见了会让他注意身体,他倒是听话,只楚玉看不见时又故态复萌。 宅子人不多,又有小孩,楚玉干脆将厅堂改成了坐席,按着身份坐了。 用红绳串起的铜板,一百文,放在红封里。 楚玉一个一个发过去,人人都有份,听了满耳的吉祥话。 饭食极为丰富,有鱼有肉有饺子,郭蒙拿一壶酒烫了自斟自饮,唐英在旁边剥橘子;云飞扬在邹子文耳边说了什么,邹子文稍稍偏开头不理他;楚辞在喂云可人吃东西,云可人还不会用餐具,只用手抓,满手满脸的糊着,楚辞未不嫌弃,用手绢给她擦了。 楚玉用手杵着脸,看着面前的一切,幸福地叹口气,真好啊! 第160章 楚辞的职业规划 天上洋洋洒洒地下着雪花,并不大,过年要守岁,灯火不能熄,几人吃喝半晌,好在点了炭盆,并不冷。 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楚玉被炭火熏得昏昏欲睡,爆竹声一响,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她打了个呵欠,对郭蒙道:“虽不能祭祖上坟,你们明日可要去相国寺上香?” 郭蒙点头:“我在相国寺给父母和姐姐点了长明灯,明日要去添些香油。” 楚玉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新的一年,祝大家红红火火万事顺遂,我先去睡了。” 唐英道:“已过了子时,你去休息罢,只记得灯火长明。” 楚玉点头,邹子文站起来对楚玉道:“不若先放了爆竹?” 楚玉已经睡眼朦胧了,含糊地说:“我买了些爆竹,你们自去玩罢,注意安全。云飞扬,今晚不得上房顶。” 云飞扬欢呼了一声,不顾邹子文的抵抗,拉着他便出去了。 楚辞也摆手示意,云可人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只被爆竹声惊着了,睡不安稳。 楚玉睡不习惯火炕,依旧是睡的木板床,床上铺得厚实,很是暖和。整个宅子也只西厢房盘了一个火炕,还是将就着楚玉以前做蒸馏酒的灶堂弄的。 唐英最近才搬过去住,据她所说比烧炭盆舒服多了。 郭蒙将爆竹拿出门去,让云飞扬点火,云飞扬接过火折子,一手捂了耳朵,一手小心翼翼地凑近,看到爆竹滋滋冒火光,忙扔下火折子跑开,等爆竹炸了又拍手叫好。 邹子文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旁边邹家的大门。 大门敞开着,邹家二子手上拿着爆竹出来,看到面无表情的邹子文冷哼了一声,也不与人打招呼,几下点了爆竹回去了。 在或近或远的爆竹声中,邹子文听到郭蒙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若是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我饶不了你。” 邹子文抬头看向郭蒙,他并没有与自己对视,只看着点火的云飞扬,楚玉买了不少的爆竹,云飞扬以前没玩过,现下玩的不亦乐乎。 “若是真有那天,便不用你动手。” 正月初一,邹子文也没有停止学习。 郭蒙与唐英去了相国寺,他便跟着楚玉习字。 昨夜下了雪,融化之后泥泞一片,楚玉让他们进了厅堂,看着把字熟悉后又去蹲马步的邹子文对楚辞道:“这小孩太倔了,有没有什么办法?” 楚辞坐在楚玉旁边的杌子上,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她年龄稍长,记忆力比不上两个小孩,还在努力。 闻言把手收回身边道:“他以前过得太苦,或是不太习惯。” 云飞扬也抓耳挠腮地识字,他不喜欢读书,总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云可人昨夜没睡好,还在补觉。 楚玉看着又开始认真练字的楚辞,问她:“我年后想买个庄子组建蹴鞠队,你有没有兴趣?” 楚辞愣了一瞬,笑道:“谢主子垂青,只我怕是不能胜任。” “不是说上场蹴鞠,就是帮英娘,做做记录,管理小孩子之间的关系,相当于她的助手吧。” 楚辞手停顿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我哪里有唐娘子的本事。” “奇怪,你干嘛要贬低自己,在……”楚玉看着不远处的邹子文,压低声音道:“邹家的事你做得就很好,你还没有试一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楚辞尴尬地收回手,局促不安地想要站起身。 楚玉示意她坐好道:“既然你不愿意去蹴鞠队,那茶肆呢?开年后我也要开个茶肆,你想不想去那里当个掌柜?” 楚辞吓得更是直接跳起来,连连摆手道:“我不行的。” “也不用一开始就让你掌管,慢慢跟着学也就是了,只这个需要抛头露面。你若是想维持现状也是可以的,端看你怎么选择。” 楚辞站在楚玉旁边扭着手不开腔,楚玉见状安慰她道:“都是小打小闹的,蹴鞠队人虽多,但大多是十来岁的孩子,并不会太难相处。茶肆也不大,只是有时候需要向外传递一些消息,酒楼不合适,这个就需要你八面玲珑善于交际。都不是什么大事,别太在意,反正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你好好想想,到时候告诉我就行。” 楚辞胡乱地点点头。 楚玉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若是不情愿也没关系的,别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说完就走向邹子文,让他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留下楚辞在原地心绪翻飞。 夜间,爆竹声比昨夜少了些许,旁边的云可人扭动了两下身子,自从邹子文来了之后,她就与楚辞一起睡了。 楚辞摸了摸云可人的尿片,并没有尿湿,她轻轻抚着云可人的背哄她入睡。 抚着抚着手就停下了,她想着今天楚玉的提议,是去庄子上还是去茶肆?亦或是就这样在宅子里做个端茶倒水的下人? 她翻了一个身,目光转向原来怜怜的床铺上,床上的一应东西都被收走给了邹子文,只余下一张垫着干草的木板。 她一直不敢问楚玉关于怜怜的消息,只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她与怜怜五岁便相识,与她们一起的有好些小姑娘,为了学习舞姿受尽苦楚,待天明擦擦眼泪又得继续。 她身段柔软,舞姿一直比怜怜好,可怜怜长相柔弱可人,一直比她更得客人的怜爱。 直到两人一起被富商看中,从陈留到了东京。 刚入东京便被繁华热闹迷了眼,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可富商的宠爱却如过眼云烟,在勾心斗角的后院里,两人相互照顾,感情进一步加深,哪怕被在人牙子那里也是相互支持。 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她在这里几个月,也多少了解了楚娘子的为人,若就这么下去,当个楚宅里的下人,日子也能过下去,只要不犯错,楚娘子对人倒是很好。 可是她一无所长,年龄又渐长,能做什么?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楚辞的顾虑在楚玉看来完全不是问题,二十三岁,在后世刚大学毕业,人生刚刚起步,正是扬帆起航的时候。 翻来覆去半晌,楚辞才睡着。 第161章 偶遇 尚未过十五,池映易几人便到了汴梁。 楚玉看她神色,猜想着她与家中或是还有嫌隙,也不多问,只谈话间问了几句陆言安,道是一切都好。 俗话说,没过十五便是年。上元节晚上,整个京城挂着灯笼。 酒楼客人并不多,池映易与楚玉打了招呼,两人都拖家带口去赏灯。 大武夫妇已经回了宅子,楚玉便将一屋子小的全拖出来赏灯,包括还走不动道的云可人,裹得厚厚的被楚辞用婴儿被条背在怀里。 也不用马车,走路去相国寺也不过小半个时辰,路上还有各式各色的灯可看,倒也不觉得枯燥。 相国寺门前是御街,附近便是开封府和三省,有官员在发利是,除了郭蒙和云飞扬各抢到两文钱外,其余几人一无所获。 楚玉看着开封府大门外陈列的灯饰,不是狱具刑具就是灯笼上面贴了罪犯受刑的图片。 与旁边其他府衙的热闹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冷清至极。 把好好的一个上元节过成了中元节,刑部和开封府的策划也是人才! 楚玉想着陆知安面无表情地蹲在地上往灯笼上糊纸,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一种很奇特的和谐感。 唐英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一点也没影响她利落的身手。看着旁边兴致勃勃欣赏花灯的楚玉,问她:“你不是一向不喜热闹的?今日怎么出来了?” 楚玉搀扶着她的手臂,嬉皮笑脸地道:“听他们说今夜有烟火,想来欣赏一下,也让那几个孩子出来见识见识世面,总关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邹子文和云飞扬走在他们身后,闻言刚觉得有些感动,就听楚玉继续道:“而且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就是在上元节认识的,一眼万年互许终身,多么美好的爱情故事,说不得我也会在这里遇我的另一半呢。” 毕竟她快年满十八了,一半身家上交国库,她也是蛮心疼的。 “太平公主是谁?”云飞扬问邹子文,邹子文也不知道。 楚玉转过头笑道:“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女儿,特别受宠。她上元节的时候出宫赏灯,与宫人走散,结果撞到了薛绍,两人一见钟情,最后结为夫妇。” 唐英掰过她的头,让她看着前方走路。 “那他们一定生了很多小孩过着很好的日子。”云飞扬边说还笃定地点点头。 楚玉没告诉他,在权势和利益的搅和下,最后薛绍惨死狱中,太平公主另嫁他人。 御街两旁的花灯甚是精巧细致,有不少的位置上都有猜灯谜的活动,楚玉是个学艺不精的,围观一阵后发现只猜对了一个,为自己的不学无术唾弃了两息的时间,干脆抬头东张西望,若有入了眼的,干脆买下来,也省了动脑子。 忽然就看到一个熟人。 楚玉与唐英说了一声,走了几步到李端懿面前,笑着给他福了一礼:“李大人,顺贺新禧。” 李端懿并非一人,他旁边有一位穿着玉色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人与他同行,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周围人世百态,后边跟着一个身强体壮的仆从。 李端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楚玉,颔首道:“多日不见,楚娘子可还好?” 楚玉点头道:“还不是老样子。前方有猜灯谜的,李大人可想一展文采?” 李端懿还未开口,就听旁边年轻人开口道:“我倒是有些兴趣,不若前去看看罢。” 李端懿咽下反对的话,只背在身后的手做了几个手势,人群中便有几人慢慢地挪了过来。 楚玉见那人年轻,长相倒也端正,三庭均等,一脸含笑。 与李端懿走在一起,不是皇亲贵族也是个衙内吧? 楚玉对他福身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民女楚玉,现下在东大街四为楼做事。咱们酒楼饭菜一绝,价格公道,还有一众文人才子吟诗作对,公子有空可以去坐一坐。” 赵祯也没想到还有人这样推销的,只笑着点点头道:“早有耳闻四为楼大名,若是有空,一定光临。” 楚玉对他灿然一笑,这又拉了一个大客户啊! 几人说话间就走到猜灯谜的地方,离唐英他们约有十丈的距离。有一谜面实在太难,里面一猜谜的学子沉吟半晌还未猜出,眼看时间到了,只能遗憾离开。 得到一个小小的鲤鱼灯,倒也不算差了。 楚玉对赵祯感觉不错,笑问道:“公子可要一试?若是能赢得最上面的走马灯带回家,那可威风了。” 赵祯转头问楚玉:“你想要?” 楚玉惊愕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倒是想要,不过我文采不行,店家又不卖,只能说声有缘无份。” “那我便试试,顺便也检查一下我的文采是否合格。” 楚玉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仆从便挤开人群,让那人进去,楚玉只好也跟了进去。 那人确有文采,片刻之间,一连说对了好些谜面,举止风流,各种诗词典故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可最后还是被难住了,只得了一盏莲花灯。 等重出人群,楚玉长出一口气对赵祯道:“公子好厉害!” 赵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心里也是很愉悦,接过小厮手中的灯笼递给楚玉道:“小娘子既心喜,不若送了给你。” 楚玉道:“送这个,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那人一愣,随即爽朗笑道:“小娘子不用多心,见面礼罢了。” 楚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双手接过来道:“公子有心,便多谢了。” 提着灯笼的把手凑到面前细看,一瓣瓣莲花花瓣鳞次栉比晶莹剔透,颜色粉红渐变,巧夺天工。 楚玉越看越喜欢,又抬头对赵祯灿烂一笑:“多谢公子!” 李端懿问道:“楚娘子一人出来的,可有护卫随从?” 楚玉侧身指着唐英方向道:“与家人一同来的,他们也等着急了,我便先告辞,二位慢行。” 说罢对两人福身告辞,走到半路又转身,见他们还在原地,又挥手与他们告别,才融入人群。 赵祯看着楚玉离开,对李端懿道:“时辰差不多了,宣德楼上估么也准备好了,我们走吧,莫错过了烟火让小娘娘担心。” 李端懿恭敬地点头,赵祯走了两步,想着方才楚玉的样子,笑着对李端懿道:“怪不得……” 陆怪不得什么?赵祯没说下去,李端懿也没敢问,只小心护卫着他往宫城方向走去。 第162章 相请 唐英见楚玉提了一盏精致的莲花灯过来,问道:“你买的?” 楚玉摇头,要买她也不会买莲花灯,不方便。 “方才与李大人见面,与他同行之人在那边赢的。” “什么人?” “不知道,或是朋友吧。烟花快要开始了,我们选一个开阔的位置,虽则远一些,小孩子多,别踩着了。” 她也许久没见过烟花了。 楚玉转身看到邹子文盯着她手上的花灯看误以为他喜欢,便问两个小孩:“喜欢什么样的?我买给你们。” 云飞扬欢呼雀跃:“我喜欢那个蘑菇灯。” 一番讨价还价后,楚玉买了六枝花灯,最小的一个不过巴掌大小,云可人抓在手里不放手,直接往嘴里塞。 刚付好钱拿到花灯,满天的烟花就在不远处的天空绽放,五彩缤纷,绚丽多彩,虽比不过后世花样繁多,几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唐英听到楚玉在低低地念着什么,却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她微一转头,烟花的光照在楚玉脸上,看起来莫名的孤单。 等烟花结束,楚玉扭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正想回去,就听邹子文道:“听说汴水河边有放花灯的,要去吗?” 楚玉道:“花了这么多银钱买的,就这么放走了,你舍得?” 邹子文不说话,楚玉揉揉他的头道:“难得你喜欢热闹,便去看一下罢。” 小孩的头发比原先好了不少,只还是干枯,揉起来涩涩的。 几人又往汴水河边走去,路上人潮如织,两边除了卖花灯的,还有不少卖小东西和小吃的,一路走过去,确实热闹非凡。 河边更是拥挤,楚玉小心地护住手上的花灯,慢慢地沿着河边往前走,河里有好些船,有普通渔人用的小船,也有丝竹缠耳的彩舸画舫,还有几座楼船。或沿着河水慢慢移动,或是停在河中。 天上明月,水里河灯,相映成辉,好一番画中风景。 河边埠头好些人在放灯,楚玉问邹子文:“想要在哪里放?河边台阶湿滑,小心别落水了。” 郭蒙在一边嘲笑:“扎了这么多天的马步,若是下盘这般不稳,落水也是该的。” 邹子文握紧花灯的手柄,对楚玉道:“这灯放进水里会坏。” 楚玉仔细看,河里的灯都是荷花形状的,他们手上的确实不适合,直起脖子向周围看去,又对邹子文道:“那边好像有卖河灯的,还能在上面写字,我们过去看看,买了在下一个埠头放也是可以的。” 邹子文轻轻摇头:“有一个花灯就很好了。” 一艘楼船上放下一艘小船,径直向楚玉这边划过来,刚一靠岸,船上的小厮就分开人群走到楚玉旁边,颔首道:“可是楚娘子?我家公子有请楚娘子上船一叙。” 楚玉后退半步道:“敢问令公子是?” 小厮道:“我家公子是楚娘子的江宁旧人。” 江宁旧人?宁世远? 楚玉与宁世远不过几面之缘,这冷不丁的让一个小厮叫住自己,是何意? 楚玉笑道:“你看我这里也是一家子,小孩又要睡觉了,烦请与宁公子说一声,今日不便,明日四为楼,我做东,还请宁公子务必赏脸。” 那小厮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我家公子与其他好些名门公子都在船上候着,还请楚娘子快着些。” 楚玉脸上的笑渐渐疏离:“是橘生淮南吗?宁家大娘子也算知书达礼,怎么到了宁公子这里就只剩不明事理以势压人?” 那小厮不说话,只挡住楚玉的路不让她离开。 唐英眼睛一眯就要动手,楚玉忙拦住她道:“别闹大,看在陆言安的面上,我且去会一会。” 看了那方扁舟,长约一丈,要让他们全都上去是不可能的,遂安排道:“英娘你身体不舒服,就麻烦郭爷陪我上去,你们找个安全显眼的地方等着,我们一会儿就下来。” 楚玉把莲花灯交由唐英保管,带着郭蒙上船去。 一上楼船就听到里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声音。 船是两层的,楚玉随着小厮进去高层,幕帘后方一股酒味迎面而来,楚玉皱了皱鼻子,里面五六个公子哥歪七扭八地坐着,身边各有一位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互相调笑。 宁世远独自一人坐在船窗户边,一只手倚靠在窗口,一只手拿着小瓶的酒,衣衫半敞,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 看见楚玉进来了,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楚玉对宁世远观感并不好,只在门口福身道:“见过宁公子,不知宁公子找我可有要事?” “我说怎么宁兄不用人侍候,原来是好这一口!”里边一人打着酒嗝醉醺醺地说了一句。 楚玉只当没听到,对宁世远道:“宁公子若无要事,我需得回家了,天黑风冷,我便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又一福身,也不待几人反应过来,撩开幕帘就要离开。 “楚娘子如今到底是不一般了,瞧不上我们了?” 宁世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楚玉停下动作,转身问宁世远:“宁公子是大家出生,我不过一平头百姓,宁公子这般说话倒是小瞧了自己。” “就是,宁兄,你这话说得不对,嗝,这位小娘子,相……逢,逢即是有缘,坐,坐下来喝几杯,嗝。” 楚玉微一点头示意道:“楚玉不胜酒力,酒品不好,喝醉了会扰了大家兴致,便不打搅了。” “呵呵,”一位小娘子端了酒杯柔若无骨地扭着腰到楚玉面前:“不过一小盏残酒,小娘子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楚玉看着她,醉眼朦胧就要往楚玉身上倒。 楚玉伸手轻轻地扶了她一下,抽出她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对酒当歌,微醺为妙,酒醉误事,伤人伤身。” “哈哈哈,思思姐,你又何必献殷勤,人家小娘子与我们可不是一类人等。” “噢,那琪琪说一下小娘子是哪一类人?说错了可要罚你的。”琪琪旁边的公子把脑袋压在她的脖子上,轻嗅着体.香笑问道。 “琪琪哪里知道,公子肯告诉奴家?” 思思伸出一只白藕似的手臂揽着楚玉的脖子,吐气如兰:“不若小娘子告诉奴家,让我等也长长见识?” 船舱内空气污浊,楚玉捉住思思的手轻轻把她放在坐榻上,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对宁世远道:“岸上还有人等着,我便告退了。”说罢转身就离开。 郭蒙等在船头,也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见楚玉出来后脸色难看,也不多问,只让人划了小船将楚玉安全带回岸上。 唐英几人正等在旁边的巷子口,云可人已经睡着了,楚玉面对着几张关切的面孔,笑道:“没什么,几个公子哥喝多了发酒疯。” 唐英看向郭蒙,郭蒙趁楚玉不注意,微一点头。 楚玉游玩的兴致被破坏殆尽,加上时辰也不早了,便带了小孩们回家去。 宁世远依旧坐在窗户边,听着小厮添油加醋的回话。 那小厮说了几句,见他没什么反应,小心地觑了一眼,闭上了嘴。 宁世远仰头灌下酒,喃喃道:“陆言安的面子吗?” 第163章 旧病复发 莲花灯被楚玉放在卧室旁边当库房的耳室里,这花灯容易进灰不好擦洗,楚玉便在上面罩了一块布,只偶尔心血来潮时揭开观赏一番。 过了上元节,汴梁城才算是真正的忙了起来,楚玉要找的庄子和店铺没找到,池映易却出了事。 此时的上元节放假五天,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假期还未过完,街上灯笼还挂着,楚玉宅子的大门便被人敲响。 已经敲过三更的梆子,大武披了衣服打着呵欠匆匆赶到门边:“谁啊,这大半夜的。” 门外传来秋燕带着慌乱的声音:“我是秋燕,请问楚娘子在家吗?” 大武是认识秋燕的,闻言忙打开门,见她提了灯笼站在门外,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 大武将人迎进屋,问道:“秋燕姑娘找楚娘子可有什么要事?” “我家爷出事了,小娘子让我来找楚娘子帮忙。”秋燕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音。 “行,你稍等着,我让人去请楚娘子。” 垂花门晚上是关着的,楚玉被唐英从被窝里挖出来时还睡眼惺忪,边穿衣服还打着呵欠。 等她与唐英上了马车才稍微清醒一些,问秋燕:“池掌柜怎么了?可是年节前后舟车劳顿累着了?” 秋燕抹了两把眼泪:“不知道,白日里已经请了孙大夫,说是没事,结果晚间就疼得直打滚,各种方法都试过了,总不见效,爷说了好多丧气话,小娘子心下不安,便让我来请楚娘子。” “大夫可还在?都说了什么话?关于哪方面的?” “秀秀姐去请大夫了,爷说的都是关于我们几人的事,听起来就像是,像是要交代什么一样……呜呜……” “先别哭,你们回去江宁可遇到什么事情?” 秋燕停止抽泣,努力回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等到了胡宅,楚玉一路被迎进了池映易的屋子。 她与胡不归并没有分房睡,按理楚玉不应当进他们卧房,此时也顾不得繁文缛节,直奔池映易床前。 正如秋燕所说,池映易抱着肚子正满床滚,胡不归和池芷蕾在旁边束手束脚不知所措。 “孙大夫呢?可曾来过了?” “来了来了,开了镇痛的药正在熬。”池芷蕾见了楚玉跟见了救星一般,忙把位置让了出来。 楚玉上前用手背量了一下池映易额头的温度,虽有汗,却没发热,还好。 刚想缩回手,却被池映易一把抓住:“是楚娘子吗?” 楚玉反手握住她:“是我,你现下感觉如何?还有哪里痛?” “呃啊!”池映易闷哼一声,随即又咬住嘴唇,好容易才开口,虚弱道:“怎么就惊动你了?”说话间又呻.吟了几次。 池芷蕾在旁边垂泪,楚玉安慰道:“不说这个,先养好身体。” “芷蕾不懂事,既已将你请来,不若先在旁边屋子休息一下,午夜更漏,也免得来回折腾。” 楚玉点头,正巧秀秀端了药来,楚玉将池映易扶起身,让池芷蕾慢慢喂药。 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池映易喝后不多会就睡下了。 楚玉让池芷蕾将她汗湿的衣服脱了,又拨弄好炭盆,叮嘱秀秀好生看顾,才跟着池芷蕾出去。 正屋里,唐英坐在坐榻上,一手撑着脑袋在打瞌睡,好在胡宅的下人有眼色,在旁边放了炭火,不至于着凉。 楚玉轻轻向她走去,还未靠近,唐英就醒了:“好了?” “尚未。我让人给你拿床被子,在这里歇下?” 唐英问:“那你呢?” “我有些事情要做,你先歇着,等我好了再叫你。” 池芷蕾忙让秋燕带了唐英去休息,楚玉跟着她去了西厢房正厅。 等下人添了炭火送来茶点下去后,楚玉坐在坐榻上问她:“去岁离开之时不是好好的,今日看来怎么似又严重了?” 池芷蕾眼睛通红,给楚玉沏了茶,抱着茶杯恹恹道:“还不是我那对不省事的父母。” 按理来说,池映易嫁出去后要在胡家居住,可胡不归是孤儿,无亲人也无家产,又想着现下在江宁居住时间短,几人便在迎客来先住着。 胡不归的祖父葬在江宁,他每年都是要回去的,池映易托了陆言安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房产。 池母与池父商议后到迎客来相劝,要她继续女扮男装回池家。 这时信息闭塞,除了几个知情者外,没人知道池映易的真实身份,池映易在父母半威胁半哄骗的情况下回去了。 结果就是池母让人在池映易饮食中下药。 等胡不归发现时,也不知道吃下多少剂量了。 池映易只觉得心寒失望,带了人就要离开池家,池母却再次在她心口插刀,骂她不男不女,就算嫁了人也没法给胡家留后! 到了京城后,池映易在人前虽装作若无其事,私下却在思量让胡不归纳小。 也不知道是池母下药的原因还是烦恼自己不能生育,池映易的病本已好多了,今次却又加重了。 “女兄跟我提过一次,说是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让她给胡大哥留个后,当嫡子养也是可以的。” 池芷蕾手上的茶水已经冷了,她也不在意,轻啜一口,苦涩的味道盈满她的口腔:“这京城里要想找个长相出众身家清白的不难,可要人做小就不容易,特别是胡大哥并不是什么显赫的身份。” 楚玉听池芷蕾的意思,是赞同胡不归纳妾? “这事胡爷知道吗?” “女兄也只与我提过一次,想来胡大哥是不知道的。” 这是他们的家事,楚玉听完后不知道该怎么说,沉吟片刻后方劝她:“孙大夫的医术在汴梁都是顶尖的,病了便治,安心调养才是,至于后不后的,池掌柜应当与胡爷商议,毕竟这是他们二人感情之事,他们能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 池芷蕾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昏了头,从未见过女兄这般,家中又没个主心骨,情急之下便想到了你,倒是扰你清梦了。” 楚玉笑道:“出门在外,你我守望相助本是应当。” 池芷蕾起身叫了婢女,对楚玉道:“时辰已然不早了,还可睡一会儿,今次烦扰你了。” 也不知是认床还是被窝太冷,虽有炭盆,楚玉还是辗转反侧,无眠到天明。 第164章 原来是误会 第二天天还未明,楚玉便起床,出门后遇到在门外等候的小丫鬟,先是问了唐英,闻听还未有动静,又问了池映易的状况,只说不清楚,池映易生病难得睡好,他们都进不了院子,连洒扫都是不许的。 楚玉在小丫鬟的指引下洗漱好去了池映易的院子,天才蒙蒙亮,池芷蕾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楚玉见了她问了池映易的情况,只道是昨夜睡下后还未清醒。 唐英走过来问:“是回家还是去酒楼?” 楚玉想了一下,对池芷蕾道:“我先去酒楼,若有事就让人去酒楼找我。” 池芷蕾正要安排马车送人,就听门子禀说郭蒙来接了。 池芷蕾坚持送了楚玉出门,门外,郭蒙带着邹子文正等着,天气寒冷,还飘了细小的雪。 楚玉小心地扶着唐英下了台阶,转身对池芷蕾道:“且安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池掌柜病中或是有些胡思乱想,好生劝着便是。” 池芷蕾昨夜也没睡好,脸色青白憔悴,听了楚玉的话也只强笑着点头。 待离了胡宅,楚玉问邹子文:“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跑来了?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邹子文本想坐在外边,被楚玉喊了进来,闻言低声道:“早起练武时听郭爷说起的。” 马车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暖炉,外边套了一层棉布,既暖和又不烫手。 楚玉试了温后交给邹子文:“这么冷也不知道躲在马车里,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倔。” 邹子文抱着手炉有些委屈,他听过池映易的名字,却不知为人如何,楚玉大半夜被叫了出去,自己担心着一直没睡,故意早起时跟着郭蒙一起来的。 不过小小的委屈很快就被手里的温度驱散了。 楚玉眼睛又涩又涨,强撑着到了酒楼,与老管事知会了一声,就去了后院睡得人事不省。 好在池映易并没有大碍,过了两天便好了。 胡不归依旧在后院与郭蒙切磋,楚玉几人围了一圈观看。 楚玉只觉得两人招式凌厉,杀气冲天,拳来脚往之间能听到肉与肉碰撞的声音。 唐英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 这几天郭蒙夫妇都在酒楼,邹子文干脆与楚玉提了,想跟着一起来,习武练字也不会落下。 此时正在墙角蹲马步。 楚玉对他道:“任何的武功都要多实战,不然就是花拳绣腿,我不是说让你出去打架啊。郭爷和胡爷都是高手,多看看对你武学进境有好处。” 正好场上两人暂时告一段落,郭蒙走过来听到这句话,道:“你又不会武功!” 唐英冷言道:“怎么,想打她?” 郭蒙赶紧摇头。 楚玉在旁边乐呵呵地笑。 场上气氛却渐渐冷凝,楚玉停了笑不知怎么回事。 唐英平日少有笑脸,此时更是冷若冰霜,盯着胡不归一言不发。 胡不归与她对视,全身紧绷,蓄力待发,好似随时都会冲到唐英面前给她一拳。 楚玉有些不明所以,看看唐英,再看看胡不归。 郭蒙嬉皮笑脸地靠近唐英:“小家伙今天有没有不乖?” 自从唐英查出有孕后,楚玉三不五时就会在唐英面前对着她的肚子说话,或是四书五经,或是成语故事,要不就是毫无意义的碎碎念,郭蒙诧异了一段时间后跟着有样学样。 本以为会好一点,结果胡不归周遭的空气却愈发冷,简直要结成实质将周围的人冻伤。 楚玉大致猜到了,或是与池映易身体有关。 楚玉拉拉池映易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两坨大冰山聚集在一起,在刚刚开春的时节,还真是太冷了! 正是半上午空闲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客人,楚玉找了个雅间,两人都拿了手炉,并不用炭盆。 “要不要将小雪送你玩几天?” 池映易支开众人,正待说什么,却听到楚玉吐出这么一句。 小雪一直都待在酒楼,楚玉并没有解它回去,没有预防针和驱虫药的现在,哪怕是她经常给小雪洗澡,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也不敢冒险,尤其家里还有小孩和孕妇,过年时也是跟着胧月回去的。 她奇怪地问道:“小雪在酒楼过得还不错,我带回去做什么?”玩?猫要怎么玩? “当小孩养啊!就当提前感受一下为人母的感觉。”楚玉满不在乎地开口,完全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池映易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 楚玉问她:“昨日可让孙大夫把脉了?” “有什么好把的,还不是老样子。” “那大夫有没有跟你说你能不能生孩子?”其实楚玉估计,池映易这种情况估计是卵.巢功能异常,可惜没有b超,也不能确诊。 “倒是没有。”池映易自嘲一笑:“活命都难,说什么孩子之事。” “胡爷跟你说了一定要生个小孩?” “那倒没有。” 楚玉一拍桌子:“那你做什么上赶着要给他纳小?贤惠也不是这么表达的吧!你就应该揪着他的衣领大声跟他说,‘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就把你下.半.身剁了’!” 池映易惊呆了,她知道楚玉向来语出惊人,这冷不丁的还是被她话里的意思给吓到了。 “你想想,若是真有这么个孩子,就算是你养大的,这生母在他面前哭一哭,说自己被你压榨,为了让孩子活命不得不忍辱负重……巴拉巴拉之类的,那小孩会不会跟你产生嫌隙?说句不忌讳的话,若是你去了,这女的占了你的男人你的家产让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叫她娘,人家是一家子,家庭和睦其乐融融,谁还记得给牌位上柱香啊?” 池映易嘴角抽了一下,问楚玉:“你手不疼吗?”方才那一下声音挺响的! 楚玉看了一下手掌,有些发红,她手一挥道:“没关系,咱们继续说。你再想一下,那是他胡家的根,他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若是担心没人养老,那你就多存点银子,再收养几个小孩,告诉他们,谁对你好谁就能拿到大份的钱,那还不争相恐后上赶着孝顺?” “楚娘子,你先等一下。”池映易提高声音喊道:“我没有让子青纳妾!” “欸?那他今天这样子是做什么?” 池映易挑眉笑道:“我原是与芷蕾提及过,但我也是想着母去子留,我与他那么多年走过来不容易!” 楚玉一看池映易的御姐气场,揉了一下鼻尖,挪开目光不好意思道:“那是我误会了。” “子青是因着我病发之事方才如此的,毕竟是我父母,他也无可奈何。”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池映易这事确实挺麻烦的。 池映易揶揄道:“听你一番话,倒是觉得你以后的夫君不容易!” 楚玉长叹一声,她也很为难,眼见日子一天天近了,她还是单身狗一条:“年纪小的觉得太幼稚,年纪大的又早已成亲,要我抢人家男人,总过不去道德这一关,难啊!” 池映易道:“你也别太挑剔了。” 楚玉无力地趴在桌上:“干脆招赘吧,要不现在养个童养夫?” 池映易点点她的额头:“又在说什么傻话!子青想是在外边等我,我先出去了。” 楚玉无力地向她挥挥手:“秀恩爱什么的,离我远一点!” 第165章 买庄子(二) 二月上旬,陆知安休衙时让郭蒙带了楚玉出城。 从东南边的陈州门出去,再往西南方向车行约么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唐英最近总是嗜睡,楚玉便在马车上准备了一条小毯,此时抱着手炉正裹了毯子闭眼假寐。 二月的天气尚冷,好在今日无风,阳光正好,楚玉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路边小草结了霜还没化开,树枝上却抽了条,偶尔天边有不知名的鸟雀飞过,留下一声声婉转的啼叫。 春回大地,生机盎然。 马车在一间宅子前停了下来,楚玉下了马车,陆知安已在前方等着,她疾行上前,停在陆知安身后几步距离的地方行礼。 郭蒙与陆遥去停了马车,唐英在楚玉身后神色有些萎靡。 “便是这座宅子,三进三出,连带周围一片土地和后边那座山都是属于这个庄子的。” 楚玉仔细打量,屋角飞檐,青砖黑瓦,红漆的大门,门口两座石狮,角落还有两根栓马桩。虽说是三进的格局,单从外边看,却比楚玉现下居住的地方要大上很多。 楚玉又看了四周,后边的山并不高,说是山,倒不如说是山丘,只旁边土地宽阔,约么有三四十公顷。 很大! 地里空着,土地被翻过一遍,还带着泥土和小草特有的味道。 山上有树,大多是柏树杉树,宅子旁边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上。 陆知安见楚玉打量得差不多了,率先往屋里走去。 大门敞开,台阶下面跪了二十来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身上衣服并不算旧,打理得干净整洁。 楚玉吓了一跳,忙看向陆知安。 “这是庄子上的庄户人家,原来的主子将人一起卖掉了,平时就住在旁边的下房。”陆知安对楚玉说完后又对前方一众人等淡淡道:“起身吧。” 那些人磕了头才敢起身,也不离开,弓着身子站在两边。 楚玉跟在陆知安身后,粗略地将整个宅子逛了一圈,发现内里比自己的宅院大上几倍,两座垂花门,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铺了小石子,向阳的角落有一个小池塘,池塘中间有假山,倒没看到金鱼和水生花,院子另外一边是许多楚玉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在初春时节,开了小小的几朵,颤巍巍又倔强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整个宅子布局精心,用料考究,设计独特。 虽算不得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却处处雅致,透漏出前主人不俗的品味,还有丰厚的荷包。 出了宅子,两人沿着青石板做的小路慢慢向山上走去,陆遥几人远远地跟在后方,偶尔踩了树枝发出一声响。 路旁都是松柏,还能看见一两只小松鼠在林间跳跃,偶尔好奇地从树上探出头观看,并不怕生。 楚玉沉默了一会问陆知安:“这庄子恐怕不是陆大人所说的两千五百两吧。” 在上水村,中等田一亩也得六七两银子,向文书一家一年的家用也不超过两贯钱,到了江宁,楚玉赁房的钱一个月就将近一两银子,汴梁物价就更贵,池映易安置的宅子也是先行租赁,等年前酒楼的分红拿下后才买的,三进的宅子就已经花了一千多两,还不算零零总总装饰的。 更别说还带了这么一座山和一大片的土地。 陆知安道:“这庄子离京城远,价格也会稍微低一些。原本是一位前朝官员的,被一富商买来给自己独女当做嫁妆,可后来女儿远嫁,他们又要回乡下老家,这庄子急着出手,便便宜卖了。” “陆大人真没往里面添钱?” “土地和宅子倒是值钱,这山并不深,也产不出什么好东西,只算半买半送的。” 楚玉不大相信,不说位处京城郊区,就按中等土地来算,一公顷需得一百两左右,光土地就得要好几千两,再加上宅子,两千五百两白银就是毛毛雨! 楚玉不知道为何陆知安会将这个庄子推荐给她,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问题。 走了约两刻钟,路旁有一个木制小亭子,亭子三边围绕着木制的座椅栏杆,中间是一套圆形的石桌并四根石凳。 亭里打扫得很干净,俩人走进去遥望山下。 整个庄子用石块围住,沿着围墙种了大片的树,最前方有一处小溪横穿过去,两边各有一个水车将溪水输送到地里,溪水里有几只鸭子,溪边有几丛芦苇,偶尔鸭子从中穿过。 右边是他们来时的路,庄子中间两条大道将之分开,其间阡陌纵横,一条大黄狗带着两只小狗穿梭其中。 左边是另外一座庄子,比这边还大上几倍,里面树林茂盛苍翠,隐约能看到树林里有几座建筑物,中间有一个大湖泊,再远便看不清楚。 楚玉问陆知安:“隔壁庄子是谁的?” 陆知安似是沉浸在风景里,半晌才回道:“那是玉津园。” 玉津园?倒是隐约有些印象,好似是踏青的好去处? 休息一会,几人继续往上走,到了坡顶,四下看来都是丘陵,连绵起伏,山峦叠翠,郁郁葱葱。 陆知安道:“除去这座山外,那边还在官府的备案里,并没有卖出去。” 也没人敢卖。 虽已近午时,清凌凌的空气里还带了水汽,偶有微风吹过,也不觉得冷。 楚玉陶醉地深呼吸一口气,风景秀丽,景色宜人,真舒服! 随后问道:“这庄子多少银钱能买下来?” 陆知安犹豫了一下,楚玉抢话道:“陆大人,我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物价我还是知道的。” 陆知安看她很是喜欢,决定打个对折:“连仆从加庄子一共整六千两。” 楚玉半信半疑,如果如陆知安先前所说,是原主急于出手,打折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好事轮得到自己? 罢了,或是陆知安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既他是好意,自己也不用再寻根究底,反正她与陆府之间也已经算不清楚了。 低头划拉了一下,她现在现银有三千多两,需得留下一千两用做备用资金,还差三千五百两。 自己有三处大的收入,肥皂与蒸馏酒已经上了轨道,每月收入不菲,半年一结,酒楼也开始盈利。到了六月就有钱还给陆知安。 她是真喜欢这个庄子。 第166章 买庄子(三) 楚玉问了陆知安庄子的详细情况,又想到那些庄户人家,问道:“那些庄户,可以不要吗?或是将他们解散也行。” “为何?”不过只是初初见了一面,又谈不上了解,莫不是看他们不顺眼?楚玉倒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我见他们面色红润身体健康,比普通人家还过得好,有好些个青年身材魁梧,想来原来的主人对他们很是不错,我身家不丰,肯定比不上。这庄子我是要常来的,若是他们有个不满给我使坏,那我怎么办?” 陆知安暗骂自己百密一疏忘了这里,忙补救道:“你且放心,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你手上,只能乖乖听话。” 楚玉还是有些在意,当初怜怜一个弱女子在旁人的挑唆下都能对自己下手,这么一群人,要是在有心人的指使下来个暴.乱,那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跑都跑不了。 “你这庄子不小,要打理也麻烦,他们在这里这么些年,也是熟悉了的,就当是请的佃农罢!”陆知安见楚玉仍是非常犹豫,又道:“且说还有我和陆府在,他们也没那么大胆!” 有什么用,被围了是给你打电话还是飞鸽传书? “庄子不小,护卫、人手都是要的,眼下快春耕了,先让他们做事,若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再换罢!” 楚玉一想也是,这么一大片的土地产出得多少,荒废了真挺可惜的。 遂点头应下! 看时辰已然不早,几人正待下山,唐英忽然一指旁边:“有兔子!” 楚玉眼角闪过一道残影,陆遥向唐英所指方向跑过去,几个兔起鹘落之间,回转时手上就多了一只灰色的野兔。 野兔并不大,约么三四斤,或是刚过冬的原因,并不壮硕,在陆遥手上扑凌着四肢。 “你要带回去养吗?” “红烧还是清炖?” 俩人同时说话,楚玉汗颜地闭上嘴。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场。 陆遥提着兔子的两只耳朵不知道该不该放过它。 “咳,开春的兔子没什么肉,先放了吧,养肥一点。”郭蒙带着笑意在旁边劝了一句。 饶是楚玉厚脸皮,也不自觉红了脸。 陆知安开口解围:“好不容易逮着的,先带回去,你宅子里不是有小孩么,让他们养着罢,当个乐趣。” 楚玉点头,率先向山下走去,趁着没人看见鼓鼓嘴巴,吐吐舌头,好丢脸! 陆知安跟在身后两步的距离,虽然脸上还是正容亢色的样子,眼里却有一丝笑意。 陆遥薅了几把干草绑了“好不容易”逮到的兔子,想着干脆给它编个窝吧,要大一点的,养肥了才好去蹭饭。 中食是在宅子里吃的,比不上唐英和楚辞的手艺,胜在食物鲜嫩,晒干后炖的蘑菇,新鲜刚发芽的野菜,还宰了一只鸭子。 楚玉见唐英精神不济,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便问她:“是累了还是食物不合胃口?可要歇个晌再回去?” 唐英摇头:“还好,只是昨夜没睡好,等下回去了再睡,我喜欢睡在炕上。” 唐英肚子已经鼓起来,腹里胎儿夜间总是翻身,她又敏锐,稍有动静就会醒,这些日子总睡不好。 “回去再让大夫看一下把个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唐英用手遮住打了个呵欠:“听老人们说,都是这样的,你也不用每旬都让大夫来一趟,倒显得金贵了。” 楚玉是真担心,现在的医疗条件简直不敢恭维,孩子老是在肚子里面翻身,说不定是缺氧或是脐带绕颈,都很危险。 她又不好直接跟唐英说,只道:“多检查总是放心一些,又不用你自己动手,让云飞扬跑腿去,你且歇着。” 陆知安让陆遥通知庄子里所有的下人,让他们在门口候着,等楚玉认个面熟。 庄子里四户人家,总管事是四十多岁的高老汉,他家娘子是厨娘,带了一双儿女,均已成家,最小的孙子也已经四岁了。 有两户人家都姓沈,父辈是堂兄弟,均是夫妻俩带着小孩,其中一人是木匠,满脸风霜,手上厚厚的一层茧。 最后一户却是很奇怪,不似前头三户有老有小有女眷,他们家就四个年轻人,说是兄弟,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连年龄都相差不了多少。 楚玉下意识地多打量了他们几眼,一个个昂首挺胸巍然屹立,身材板直眼睛奕奕有神,手心指腹有老茧,与沈木匠的不同,像是长期拿捏了什么东西形成的。 楚玉强撑着给了他们一个笑容,决定回去就跟陆知安说,让他把卖身契还给他们。 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普通人!惹不起,惹不起! 楚玉问:“这庄子这么大,耕种收耘人口可够?” 陆知安道:“这里不过几个劳力,平日都是请的短工。” 楚玉道:“那我可以把旁边一些地方填平用做蹴鞠训练的地方吗?” 右边是大门,左边比较适合。楚玉不是运动员,但看过一些纪录片,还有一些关于部.队训练的电视电影。 军体拳和匍匐前进就算了,单双杠,挂钩梯子,平衡木,躲避球什么的都可以。 嗯,看情况还得找个队医。 住的地方倒不用愁,宅子后边的后罩房原是仆妇婆子住的,另有一扇角门通向外边,有十多间屋子,按照四人一间铺个通铺,足够了。 楚玉划出一片地方,告诉高老汉,这边的地不用动,其他地方先耕种,已经过了惊蛰,该准备育秧育苗了。 想了一下,在小溪边上又划出一片地方,让沈木匠做一些鸡舍鸭棚,最好再弄些木桩,她要养羊。 大宋皇室喜欢吃羊肉,买羊更方便,多养一些羊好产.奶,给大家添一些营养也不错,冬天了还可以吃羊肉火锅~ 有了牲.畜,还得种些牧草,这么一划拉,整个庄子就少了三分之一。 高老汉偷偷觑着陆知安,见他眼神凌厉,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只是这庄子原是做游园的,这么一来,就完全变成农庄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哭。 楚玉将一切的事情捋顺,又给陆知安写了一份欠条,用酒楼股份典押,按照质库给的利息,在今年年底前还清。 陆知安可有可无,也不用中人,只将欠条收好,让楚玉得了空去官府把一应文书办理好。 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第二天,楚玉便拿了银子换了契书。 刚出了府衙大门,陆知安就听到楚玉嘴里哼着欢乐的歌。 嘿嘿嘿,终于可以当个地主婆了! 第167章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寒食清明,楚玉邀了众人来庄子春游兼做客。 除却“生病”的陆老爷子,陆府大小主子、池映易姊妹都来了,济阳王府和李端懿那边她礼貌性地写了邀请函,让人带了些野味和山货,收到回礼以及没有空表示遗憾的信。 经过小一个月的整理,整个庄子完全变样了。 四周仍是围绕着大片的树木,中间一条青石板的大道通向府邸,让两匹马并辔而行还有富余。 进门右边是个小花园,用矮小的木桩隔离开,花园中间是用石子铺就的几条蜿蜒小道,正是春天花开的时节,偶尔有蝴蝶在上面飞舞。 进门左边离风车不远是一片葡萄林,现在还只是小小的禾苗,中间插了竹竿等着禾苗长大往上爬。 葡萄往里面走是寒瓜地,并不多,约么只有七八亩地——不是沙地,楚玉担心种出来的寒瓜不好吃,先种一些做实验。 最里面的小溪边上用栅栏围了起来,养了不少的鸡鸭和猪羊,还有一头牛。 牲畜棚与寒瓜地之间种的是牧草,其他空着的地方则是种的青菜,还未长成。 牲.畜棚对面一大片是按照楚玉给的图纸做的体能训练器材和秋千等,地上全部种的青草,刚发芽。 山下一个角落种一小丛竹林,就是普通的毛竹,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楚玉带了众人游览了一遍,陆栩很是喜欢游乐园区,滑滑梯荡秋千还有攀爬设备,跑上滑下玩得不亦乐乎。 “你这个倒是好玩,我回去以后也让人照着给栩儿做一个。”陆怀安今日不去国子监,也跟着母亲和兄长一起来了。 “要图纸吗?要的话我等下就去给你拿,不过要注意安全,上面的刺啊什么的都要弄平整。” 池映易看了半晌方才憋出一句:“你这里……嗯,倒是与众不同。” 楚玉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一俗人,随心所欲了些,自在便好。” 池芷蕾倒是很喜欢,她看着训练的地方问楚玉:“这便是你用来做蹴鞠的地方?” 楚玉点头:“是啊,不过这事现在还没影。” 楚玉需要的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四肢健全,头脑不用太灵活也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发放一陌铜板(七十七文),就这样,还没人肯来。 “那你看我可以吗?我现在待的球队人多,我都不能上场,还不如来你这里呢,起码有个照应。” 楚玉笑道:“你不行,吃不了那个苦。” 池芷蕾不服气:“我以前练武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不懈怠,怎么就吃不了苦了?!” 楚玉伸手将旁边的邹子文拉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文,去,让这位姐姐见识一下!” 邹子文乖巧地嗯了一声,一路小跑去了训练区。 众人跟着也去了,陆栩见状也扑进陆怀安怀里,让他带着一同去看热闹。 到了训练区,邹子文正好热身完毕,池芷蕾见他又是跑跳又是扭腰抬腿的,很是好奇。 只见邹子文双手背在身后,蛙跳到围墙边,站起身抓起旁边树上用干草绑的战绳疯狂挥舞,完毕后拖着一根硕大的木头跑到一面木板墙下,放下木头后几个助力就徒手爬上了八尺(二米六左右)高的木头墙,又从另一边跳下来跑过平衡木,平衡木旁边站着楚辞和云飞扬,俩人把吊着的数根木桩砸向邹子文,过了平衡木,又跳过鞍马,等邹子文跳起来把树上挂着的铃铛敲响,一套训练才算结束。 池芷蕾目瞪口呆。 楚玉看着气喘吁吁向她走来的邹子文,笑着夸奖道:“小子文比昨天更快,是不是又偷偷地练习了?” 邹子文轻轻地点点头,他长高了不少,已经与云飞扬差不多了,只是还是很瘦,袖子挽起的手肘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肌肉的线条。 楚玉转过头问池芷蕾:“怎么样,你可以吗?” 其实在经常运动的人看来,并不是很难,只池芷蕾并没有见过这些项目,难免有些望而生畏。 “你这是蹴鞠的?不说我还以为是训练兵士的!”陆怀安吃惊回神后对楚玉道:“不用这么难吧?” “陆三爷有没有兴趣试一下?” 陆怀安跃跃欲试,看了他大哥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干脆把袍脚束在腰间,跳着过去了。 前面还好,到平衡木是差点被砸到,鞍马那里坐上去滑下来,陆栩在陆李氏怀里笑得直拍手。 陆怀安走过来作势要打他屁.股:“小坏蛋,三叔平日太宠你了,居然敢看我笑话!” 楚玉问池芷蕾:“现在还想来吗?” 池芷蕾有些不服输,看向池映易,池映易笑骂道:“野孩子!你也不看看今天的穿着,哪里就适合了?” 池芷蕾嘟嘟嘴,问楚玉:“我下次来可以吗?” “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太好了!对了,你取名字了吗?蹴鞠队的名字很重要的,我所在的球队就叫‘春霁’。” 春季?什么名啊!楚玉深呼吸一下,一口气说出来:“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什么?一什么什么东西?” 楚玉又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吐出来。 别说池芷蕾和陆怀安,连陆老夫人和陆知安都抽了一下嘴角。 “你这名字……实在是……”池芷蕾思索再三还是没想到形容词。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叶氏问道:“楚娘子,这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什么含义,就是觉得拗口,这样不容易跟其他队名重合。” 想当年学生时代的运动会,为了取个队名是翻了多少的书,如今想来也是苦不堪言! 陆叶氏怀疑楚玉是不是在糊弄人:“且不说拗口,你这样的队名提上去,官府也不会通过的。” “官府还管这个?”楚玉是真不知道,她还以为走野路子,练好了跟别人比赛就可以了。 池芷蕾道:“当然了,你要组建蹴鞠队,要正规比赛,是要去官府备案的!” 楚玉一拍额头,每次取名都是一场灾难啊! 她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其他人:“要不,麻烦你们帮个忙?” 陆怀安和池芷蕾嘀嘀咕咕,最后想了一个名字:腾飞队! 楚玉:……你们高兴就好! 唐英在后边凉凉接口:“还不如原来那个!” 最后用了唐英取的名字:桑麻。 因为楚玉要找的是平民百姓的女儿,他们房前屋后大多种植了桑树和苎麻。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第168章 这都叫什么事! 十来岁的贫家小姑娘,正是得用的时候,砍柴喂猪做家务,绣花纺线带小孩,再养个两三年就可以出嫁,换些嫁妆回来或是给家中兄弟换个媳妇生个儿子,蹴什么鞠,想想就好了,家里一大堆事呢! 楚玉倒是想过发传单或是贴布告,可那些人大多都不识字,还不如雇几个人在城门口喊呢! 愁啊!头发都被扯掉了好些! 楚辞见她如此,尝试着劝她:“若是不好找,便去买一些人也是可以的。” 她知道楚玉不喜欢人口买卖,担心她生气,说得很小心。 楚玉刚想拒绝,唐英道:“那些小姑娘,大多都卖给烟花之地,就算有运气好卖给寻常人家,又有多少能遇到好主子?你对人不刻薄,心又软,有几人能及你?若是买了些许回来,也是她们的造化!” 楚玉很少听唐英这么长篇大论,不自觉也思考着她说的话,这么一想,似乎好像也有理? 只是还过不了心头那道坎。 唐英也不再劝,只看着院子里邹子文继续练武。 邹子文已经在学习拳术,他的成长非常快,又聪明又能吃苦,除却吃饭睡觉跟着楚玉外,一有时间就在习字练武,现在正学声律启蒙。 云飞扬远远不及。 就是太沉默寡言,有点向唐英看齐! 正烦恼,陆知安给她送了两人过来。 陆知安为了避嫌,从不去楚玉宅子,有事也大多约在酒楼,今天这么不告而来,让楚玉十分诧异。 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岁,眉清目秀,皮肤吹弹可破,青葱玉指白嫩干净,举止大方,毫不怯场。 一个十四五,看起来像是个下人,站在小姑娘身后两步的距离微低着头。 楚玉笑道:“既是来了,便先休息一番,明日得空再去庄子罢。” 说完就让楚辞将人带下去,那俩人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跟着楚辞走了。 唐英走到邹子文身边,留下空间让俩人谈话。 楚辞刚将人带走,楚玉就问陆知安:“陆大人将这座菩萨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陆知安道:“既你都说了是菩萨,那就供着吧!”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标准吧?吃的用的?能不能教训她们?别到时候把我那庄子弄得乌烟瘴气的!” “惹不起的。” 楚玉一听快疯了:“惹不起的你往我这里送?!我跟你没仇吧?别忘了我还欠你钱!” 陆知安道:“我思来想去,你这里最适合。” 楚玉无奈:“那你总得给我透个底吧?” 陆知安思量一番后决定对楚玉说实话:“她是汝南郡王庶女,金城郡君。” 楚玉一时无言,这往她家送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室女做甚? 陆知安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她十三弟时年三岁,因着官家尚未有子嗣,二月时被送入宫城,养在皇后膝下。” 皇后姓曹,送济阳王府去啊! 楚玉也大致清楚,估计是王府后院女人拈酸吃醋在斗法,也不知怎么的就把陆知安牵扯了进去:“一个如花似玉的郡君,就那么放心往你那里送?” “原是想送去姑子庙的,被魏国大长公主拦下了,正好上次你送了野味去,便想到你,又与我母亲说了,辗转了几次才轮到我这里。” 还能怎么办?人都请进来了,只能好生哄着了。 “就不打算送些侍卫?我这里就郭爷和英娘,若是出去了,整个宅子就没什么人能保护她。” “你那宅子里不是有护卫?” 楚玉又想起那四兄弟,原来跟陆知安提过一次,被他搪塞过去,后来又事忙忘记了,现下想起来,便对陆知安道:“那几个护卫行不行?我也不是一直待在庄子上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我估计就要凉凉了!” 陆知安道:“且安心,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等郡王得空了,也会安排一些人手过去。” 楚玉忧心忡忡,这是接手了一个什么样的大.麻烦! 陆知安手指微动了两下,等楚玉缓过情绪后又道:“还有月余便是乾元节了,昨日官家特诏我入宫,说让你给他准备一份寿礼。” 楚玉这次是真惊呆了,她跟赵祯素不相识,虽说起来她是他的“子民”,可他的子民多了去,做什么要她准备寿礼?这当皇帝的都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 楚玉捏捏鼻梁苦笑道:“陆大人,实不相瞒,我银钱大部分都花在庄子上了,这时间又短,我去哪里找稀世珍宝给他?总不能在庄子上抓把土吧?还是送些山货?” 陆知安道:“我听官家口气,好似是去岁你送给杨太后的寿桃得了欢心,想让你多花些心思。”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他说一句话,估计我这些天都睡不好了!等乾元节过了,又快到杨太后生辰,他再心血来潮让我想一个礼物,呵呵,那我就只能自挂东南枝了!” 陆知安也不知怎么劝慰她,好在楚玉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那他给我什么好处?”既然事情不能更改,她只能想办法在这里面讨些利益。 陆知安没有想到楚玉敢向官家讨要好处,罕见地愣住了,匆忙间抓了桌上茶水就往嘴巴里灌,好在茶水已经凉了,并不烫口。 “你想要什么?”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楚玉也来不及细想:“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年底不成亲保不住我的家产,他能不能放过我的钱袋子?” 陆知安摇头:“这是入了律法的,官家也不能随意更改,若是为了你一人而为,御史台谏官会上书的。” 楚玉垂头丧气地摆摆手:“算了,我就这么一说,你就当没听到吧,寿礼的事我再想想,至于能不能让他满意,我就不知道了!” 又详细地询问了赵祯的喜好习惯等,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毕竟身为一位帝王,不能有明显的喜恶。倒是发现在陆知安心目中,还挺敬佩赵祯的。 她记得赵祯曾经因为两位美人重病在床,难道她要送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大美女上去? 且不说去哪里找美女,就是曹氏估计也会跟她心生隔阂,毕竟人家女儿去年年底才进宫的! 愁啊愁啊愁,什么时候有空去相国寺买一顶假发预备好了! 第169章 敬,且远之 金城郡君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名素云,今年十四岁,是她母亲身边得力嬷嬷的女儿,在她身边已有三四年,以后要给她做陪嫁侍女的。 赶走楚辞后正在铺床,一边念叨:“主子,这楚娘子也太不知事了,再怎么也应该把主屋给让出来,虽然是东厢房,到底还是差了些!”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况且我还算不得凤凰!”金城郡君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看着空空如也的首饰盒,冷哼了一句。 “哎哟我的小主子欸,可别这么说,若是让人听到了,又得是一个发落你的借口!”素云扔下手上正在做得事扑了过来,小声地劝她,还往窗户外边看去。 “有什么好听不听的,难道她还敢出去嚼舌根?也不怕我绞了她的舌头!” 楚玉刚进院子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得,又是个难伺候的熊孩子! 她当没听到,也不进门,就站到窗台边问道:“快晚膳了,小娘子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好让厨房注意着点。” 金城郡君不理她,素云微抬着下巴道:“我家主子可是御封的金城郡君,别小娘子小娘子的叫!”也不待楚玉反应,又道:“既是晚膳,便不用多,免得积食。嗯,煎鲭鱼不要头尾,决明兜子多加笋,时蔬要两个,记得要用胡麻油,再上个虾仁汤,主食就上面条吧,细一点,软滑一些。” 言毕,躬身问金城郡君:“主子,今日委屈些,这些可够?” 金城郡君骄妗地微一点头。 素云又直起身高傲地对楚玉道:“就这些吧,快着点!”然后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咕哝:“也不知道这破旧宅子里有没有什么小虫子!” 楚玉气笑了:“诚惠五两银子,你看是付现银还是铜钱?” 素云柳眉倒竖,斥道:“怎么着,我家主子吃你一点东西还要出银子?!” 楚玉笑道:“你点的东西现有的只有蔬菜,其他的我得去酒楼买,我穷,当然是你们出钱了!” 金城郡君有些难堪,她相当于是被家里嫡母撵出来的,连衣服都没有带,哪里有什么银子! 素云一时哑口无言,楚玉见状暗骂自己干嘛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又笑道:“既然你们是第一次光临寒舍,不若尝尝我家自做的饭菜,从庄子上带来的山货,别的不说,绝对够鲜的。” 顿了一下又柔声哄道:“郡君不是喜欢吃笋吗?恰好我那边竹笋长成,给你做腌笃鲜好不好?” 金城郡君又一点头:“可~”清脆的童音故作老持稳重,楚玉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孩还是挺好哄的嘛。 却不知金城郡君在心里无情嘲笑她:“又是一个被稚嫩外表假象哄骗的蠢货!” 半夜,睡在外间卧榻上的素云被更夫的声音吵醒,想着里间睡着的自家主子,便起身进去查看,见她睡得正沉,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方才出去重新躺下,却不知她的身影刚转出去,金城郡君就睁开了眼睛。 眼里没有一丝的睡意。 我一定要回去!必定要回去!也肯定能回去! 辗转半晌才睡着,似乎刚一闭眼,素云就进来叫她了。 洗漱好后坐在正堂半天,还未有人端了早膳上来,金城郡君按住怒火对素云道:“你且去看看,为何如此怠慢?!” 话音刚落,就看到楚玉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样吃食。 素云忙要接了过来放到桌上,楚玉阻止道:“这里的东西你们一人一样,余下的是其他人的。” 素云怒道:“楚娘子是什么意思?朝食晚了不说,居然还敢苛扣郡君的食物!” 楚玉道:“这倒是我疏忽了,英娘他们是练武之人,每天要早起习武,因此朝食要比寻常人家稍晚。这里每份食物量都足足的,够郡君和小娘子吃饱,若是都想尝一下,我便去拿几个小盏,一样盛出来一些,也是够的。” 素云正要与楚玉争执一番,金城郡君冷言道:“便不用了,一餐半餐不食也无关紧要,便撤下去罢!” 楚玉耐着性子劝道:“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现下不吃,等下饿着肚子怎么办?且对身子不好,多少吃一些,看有什么合胃口的。” 金城郡君似乎被她说动,抬眼看了一下托盘上的东西,其中有两碗面,上面盖了鸡蛋和肉片,量多味香,让她食指大动。 “便留下面片罢。” 楚玉应了一声,将其中一碗面条放到桌上,摆了筷子,又问素云:“馒头菜蔬配小米粥还是素菜饺子?” 金城郡君正准备伸手拿筷子,闻言道:“不是说了要面片吗?” 楚玉道:“昨日没有准备,家中白面不多,这余下的一碗是给英娘补身的,她快生了。若是小娘子喜欢,等下我便去多买一些,其实庄子上种了不少小麦,过些天便能有收获,到时候你们顿顿都吃面条也是够的。” 金城郡君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盯着面前的面片对楚玉道:“去拿一个小盏,我与素云尽够的!” 楚玉也有些生气,又不好与小孩计较,按捺住脾气对素云道:“面条放久了会糊,不若小娘子自去厨房拿小盏?” 素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金城郡君微扯了一下嘴角:“也可。” 楚玉端起桌上的托盘,对二人行礼告退。 还未走出屋子,就听到身后传来碗碎的声音,转身一看,金城郡君脚下满是碗的碎片和食物残渣。 金城郡君甜甜一笑:“手滑。” 楚玉闭上眼深呼吸一下,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知人间疾苦! 等几人坐了马车去庄子,金城郡君也没找楚玉要吃的,楚玉也没再开口劝她。 马车直行到了大门前,高老汉家的小孙子正带着大黄在门口抽陀螺,见楚玉来了,还带着两位没见过面的漂亮小姐姐? 他跟楚玉熟了,也不害羞,直跑过来道:“主子你来啦?壮壮有好好喂兔子哦!” 他刚爬在地上玩了陀螺,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金城郡君被他唬得往后面退了几步,撞到素云身上,好险没摔跤!楚玉笑着想安慰她几句,却没错过她看着壮壮时,眼里的嫌恶。 动了动嘴皮,楚玉没说话,只暗自下决定,与众人说说对这位金枝玉叶的态度:敬,且远之! 第170章 大鹅危机 还未将金城郡君主仆俩安顿好,就有马车大张旗鼓地一路出城跟着到了庄子。 楚玉出外一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嬷嬷带了三个小婢,小婢手上都托着托盘,托盘上盖着红布。 “这位便是楚娘子了?”那位嬷嬷看起来年岁不小,眼中却尽是精光,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金城郡君在楚娘子庄子游玩小住,却又走得急,没带东西,汝南王妃让老奴送了些衣裳银钱来,若有不够,尽说。” 楚玉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笑容满面道:“金城郡君既住在这里,衣食住行我自会尽心,何必累得嬷嬷亲来一趟。” 你看我都如此识相了,就千万别把战火燃烧到我身上! 那嬷嬷推辞一番道:“为主子办事本是应该,已是劳烦楚娘子,王妃担心金城郡君不习惯,特特拨了几个小丫头过来伺候,楚娘子若有事,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楚玉又将荷包塞过去:“我这庄子也是偏了一些,路上颠簸,嬷嬷不要嫌少,拿去喝盏茶解解渴。” 嬷嬷这才收下,又笑着对楚玉道:“原先听兴平郡主身边的魏嬷嬷说起过,说是小娘子知书达礼,机灵懂事,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差。” 楚玉连连摆手,脸上换成谦和的笑:“这是嬷嬷们抬举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如此又互相吹捧一阵后,楚玉方才把嬷嬷送走,又带着几个小姑娘去找金城郡君。 金城郡君正坐在池塘边,趴在栏杆上看着只有一座假山的池塘,见楚玉带了几人进来,跳起来冲到她面前兴致勃勃地问她:“母妃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可有叮嘱我什么?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府?我有些想他们了!” 说完绕过楚玉伸手将托盘上的布掀开,一盘银锞子,一盘首饰,一盘衣服。 金城郡君抓了一把银子,又随手挑了一个扁方塞给楚玉:“赏你的。” 楚玉将银子收下道:“银钱我收下,扁方就多谢,我习惯了带木簪。” 金城郡君甜笑道:“金银虽说是俗物,可真是好东西!” 在楚玉与她告辞后,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眉眼凌厉冷若冰霜地对几人道:“都识相些,什么该说不该说,什么该做不该做,不用我提醒,我奈何不了其他人,对付你们却是轻而易举的!” 几个小婢年岁与她相当,被吓得喏喏称是。 立威后的金城郡君心情愈发烦躁,也不管其他人,带了素云就出去散步。 四四方方种着一陇拢她叫不出名字的青菜,倒是有花有草,那边一大片的是什么东西?有个秋千看起来倒是不错,却非要放在大庭广众,安在庭院里多好! 这简直就是个乡下不入流的破落地方! 金城郡君心下不悦却也不显露出来,绕着庄子慢慢行走,在一角看到一个少年正对着一根木桩在练武。 她见过这个少年,今早与她一起出门的,看来是楚玉的小厮:“你做甚要打木头,不疼?” 木人桩是楚玉特地为邹子文定做的,砍了一棵树,用树桩做底盘,根据邹子文的身高制作的,至于它有什么作用,其实楚玉自己也不清楚,倒是郭蒙看了很感兴趣,在旁边做了一个稍高一点的。 自从楚玉买下这庄子后,树木就遭了大殃! 其它还有梅花桩和吊起来的沙袋,郭蒙很好奇楚玉是怎么想出来的,楚玉忽悠他说是书上看来的——其实楚玉还知道一字钳羊马,都是电视上看的! 邹子文根本不理她,他有一处地方总觉得不流畅,正在反复推敲。 “喂,问你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邹子文嫌她聒噪,又不好得罪她给楚玉添麻烦,干脆走到一旁去做体能锻炼,或许换换脑子能想通呢。 金城郡君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这人就是个木头,半天打不出一句话来。 训练场对面是牲.畜棚,用三尺高的栅栏围着,里面传来各种牲.畜的叫声。 金城郡君连青菜都没见过,更何况是活着的动物,邹子文又不理她,干脆就去那边,看有没有什么可爱的东西。 楚玉对卫生要求很是严格,牲.畜棚专门安排了两人打扫,排泄物什么的都被清理到旁边的大坑里,等着发酵后给土地施肥,里面倒也干净,不脏不臭的。 金城郡君好奇地看着小羊咩咩嚼着干草,叽叽喳喳的小鸡在鸡妈妈的带领下找虫子,鹅黄色的小鸭子在清澈的水里划动……还有一只白白的大东西正在警惕地看着她。 从未见过的一切让她放松下来,眉眼弯弯,嘴角甚至还噙着笑。 也不知是她身上的那样东西吸引了那只大鹅的注意,摆着健壮的身体向她走来。 “呃该,嘎嘎。”大鹅摆出战斗姿态,对着前面一无所知的俩人叫嚣。 金城郡君欣喜地道:“素云,你看这个东西特意走到我面前来,是不是喜欢我?” 意外就这么不期而至。 大鹅先是嘎嘎叫着,缩了脖子往后面退了几步,然后向前冲刺,使劲扑腾翅膀,就这么直直地扑向金城郡君俩人。 金城郡君花容失色,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大鹅窜出栅栏,跟在她的后面,伸长了脖子就要啄她屁.股。 正是众人忙乱的时候,庄子又大,一时间没人前来救援,俩人竟然被一只大鹅追得四下乱窜。 素云心下害怕,可怎么也要护着主子,她本也是个娇弱女子,又手无寸铁,只能在后面边挥手赶鹅,一边大叫救命。 慌乱之下,金城郡君绊在田坎上,摔倒了。 眼看大鹅黑黄扁阔的喙就要怼上金城郡君的脚,一只竹竿斜着插了进来。 邹子文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根竹竿,嘴里哟哟吆喝着,将大鹅往棚里赶。 那大鹅像得胜的将军一般,高昂着头,摇摇摆摆地走回去,嘴里还高声叫着。 金城郡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坐在原地,素云忙将她扶起身,又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道:“主子,没事了。” 金城郡君忽然给了她一个耳刮,怒骂道:“你是怎么护主的?就这么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畜.牲就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要你何用?!” 邹子文已经将鹅赶进棚里,站在她们不远处,也不出声。 金城郡君见状,横眉冷对怒道:“怎么,你也在看我笑话?我赵幼慧还轮不到你们来幸灾乐祸!” 邹子文波澜不惊道:“这是鹅的本性,见谁都追的。” “我不管,我今天要吃了它!” “它还未长大。” “那么大的个子,你居然说它没长大?!” 邹子文不理她,转身又去了训练场,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要不是担心连累楚玉,他才懒得管闲事! 第171章 好好学习 楚玉得知情况之时,金城郡君已经让人将鹅棚围住了。 见了楚玉过来,委屈地嘟着嘴抱怨:“那个畜.牲怎么那么凶,追着我跑,可厉害了。” 楚玉看着被围观的鹅棚,里面还有二三十只,完全不在怕的,一只只都睥睨四野,傲气不可方物。 楚玉查看了一下金城郡君,好在没有受伤,只有些惊魂未定。 “听说你要找那只鹅复仇?” “嗯!它吓死我了!”金城郡君重重地点点头:“应该怎么做才好吃?” “现下它还太小哦,还没有换毛,会吃到鹅毛的,会不会很恶心?” 金城郡君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似乎有些接受不了。 “不若这样,你将它标记下来,等它长大了,再放到锅里烹饪?” “那好吧,你要记得哦!”金城郡君做出退让。 “那我们去给鹅绑一根绳子?就说是金城郡君专有的。然后我们再去换一下衣服吃饭去,高婶子做的菜很不错,我们去看看合不合口味。” 只是那只脚掌上被绑了红绳的鹅,一直都好好活着,旁边的鸡鸭鹅羊换了一批又一批,它仍然坚.挺地昂首阔步在这个庄子里。 高婶子的手艺不错,大抵也是因为食材新鲜,金城郡君吃得很是满意。 楚玉问她:“你在家可有学习四书五经或是针线女红?” 正是饭后消食的时候,俩人坐在院子里喝茶闲聊,天气渐暖,太阳斜照,在屋檐下映出斑驳的阴影。 “正在学习四书五经,其中中庸大学略有涉猎,只是学得广而浅显。” “女先生呢?可要一起接过来?我学问是不行,庄子里也没个博古通今知识渊博。” 金城郡君眨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在这里还要学习啊?可不可以玩耍一下,让人家轻松一下。” 楚玉道:“那你跟国子监一般,一旬休堂一天可以吗?唔,也不知道你要不要习武,还有骑马,我这里都是泥地,不适合学马,君子六艺,还有哪些来着?” 金城郡君心里不屑,脸上却挂着娇憨的笑容撒娇道:“不要学太多了,好累的,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累倒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来规划一个时间表,早上什么时辰起床,然后做什么,尽量按照时间表做事。” 金城郡君瞠目结舌:“还,还要做规划?” 楚玉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是要学习,总是要好好规划的,就比如你读中庸,什么时候读到哪里,里面知识都掌握了没有,久坐后要起身运动一下,不然对腰不好,练武的话你可以跟英娘学,她虽看起来有些冷酷,但人挺好的,若是不喜欢,再找一个师傅也是可以的……” 楚玉不知不觉开启了碎碎念模式,主要是邹子文这小孩实在是太自律了,云飞扬又要带云可人,楚玉原先制定的计划毫无用武之地,如今可算是物尽其用。 金城郡君伸手拿了茶盏喝茶,掩饰住眼睛里的情绪,随后将茶盏放到石桌上,两手捧着脸,手肘放到桌上对楚玉撒娇道:“可是我想玩嘛,我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既新颖又好奇,还有那座山,我都没有爬过,我还小,慢慢来也可以的。”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早上记性好,可以学习,等累了就出去玩,找出一个合理的时间安排就可以。” 金城郡君眼睛一转:“可是我没有夫子,原来的先生业已回乡养老,你万一找了个金玉其外的怎么办?” 楚玉笑道:“若是你担心这个,我倒是有个人选。四为楼里的池掌柜,是东京有名的才女,她学问很好的,为人也爽朗,过两天就是酒楼一旬一日的论理,去凑个热闹?人可多了,放心,我让她给咱们留个雅间,别人看不见的。” 金城郡君闻言倒是有些心动,她在王府里也听人提及过四为楼,道是里面出入多为才子学士,很是风雅。 她站起来对楚玉道:“再说罢,说了半晌,我都累了,先去歇晌!” 楚玉想她昨日刚离家,心下或是有些忐忑睡不好,便笑着点点头,起身将她送了房里。 一关门,金城郡君的脸就拉下来:“什么东西,也敢给我做安排!” 声音小小的,也是有些怕楚玉没走远。 素云在后面不敢做声,有心想劝一下,又担心喜怒无常的主子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唐英身形日渐臃肿,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了,楚玉对此很是看重,现下的马车减震又差,干脆让她在庄子上休息,别再跟着自己东奔西走。 唐英想了一下,答应了。 已经三月底,早晚还是有些凉,楚玉将原来唐英用的小毯子洗干净后放车上给金城郡君用,她看了一下,撇着嘴扔到一边,楚玉也不在意。 到了酒楼,楚玉将金城郡君安排在楼上,端了不少的东西,又让胧月好生伺候,方下楼找池映易。 池映易照旧坐在角落坐席上,见楚玉来,起身迎了她落座,笑道:“又是哪里捡来的小孩?” 楚玉一想,自己宅子里还真的不少的孩子,也不禁失笑:“汝南郡王家的金城郡君,在我那里暂住。” 池映易心下一动,汝南王府?虽郡君算不得多好的封诰,可到底是宗室女。 楚玉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还是一样的软糯好吃。 等吞下肚后对池映易道:“她现下没个先生,你知道我的学问,就不要误人子弟,所以想到了你。” 池映易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看着桌上的糕点没说话。 “她也是后院之争的受害者,我也与她刚接触,脾气有些怪异,若说坏心倒是没察觉,你若是愿意,一旬两天,我负责接送,你只管放心教授就是。” 池映易不说话,楚玉也不催她,继续吃着,她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三月不减肥,四月徒伤悲啊! 半晌,池映易下了决心,端起桌上茶盏敬楚玉:“好心心领,待我查探一番她的学问,再为她安排。” 也不知是金城郡君是真想好好学习还是池映易的身高给了她压力,总之,她乖乖地回答了池映易问的学习上的事。 池映易对楚玉道:“基础不错,也聪明,我回去好好想一下该如何安排。” 楚玉点头,忽地问一句:“需要束脩吗?还是要行拜师礼?”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池映易笑道:“暂时不用了,不过是点拨一下,以后再说。” 楚玉看了金城郡君一下,只叮嘱道:“既有人能帮你,以后需得好好学习,不过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金城郡君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嗬,蠢女人,为他人做嫁衣,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第172章 铁桶江山 眼见四月来袭,关于赵祯的寿礼,楚玉完全没有主意,不管是金银玉石,她找来的绝对比不上其他的官员家眷皇亲国戚,难不成给他折个风铃玫瑰花什么的? 咿,还是算了吧! 楚玉头都大了,心里偷偷地把赵祯骂了一顿,可没办法,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 找颗石头刻些字,显示他的治理有方? 身为皇帝,他又什么都不缺,难道她还能给他幽云十六州? 天外飞仙,霓裳羽衣,将军令,要不她还是给他表演一个钢.管舞吧! 眼见自己思绪越来越往歪处想,楚玉及时打住,揉揉脸,跟唐英说了一句,就往外边走,在庄子里散散步,说不得会有好主意。 外头沈木匠正在敲敲打打地做什么,见了楚玉出来,有些羞愧,眼神躲闪着轻轻叫了一声主子。 楚玉不在意,嗯了一声就往外走,沈木匠的老婆在围裙上擦了手,觑着楚玉面上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心下大安,待她走远,轻声劝沈木匠道:“你做这些,让主子看到了,心生不满赶了我们出去怎么办?两个孩子还小,你总该跟着大伯学着做一些农活的。” 沈木匠抓抓后脑勺憨笑道:“我就是喜欢摆弄这些,大哥也拿我没辙,你放心,等我把这个做出来,肯定会有不少的赏银,到时候给你买几身衣裳,再给大哥打几斤酒!” “你呀……”话语中有些无奈,却也带着笑。 葡萄树长高了,看情况明年或是能结一点果子,平日里并没有怎么打理,已经长了一些草,旁边西瓜秧倒是繁荣得很,一片疯长,楚玉看着沈家大哥带了大儿子在间苗,割下的瓜苗剁碎了喂猪,俩人忙得一头的汗。 见了楚玉,俩人忙直起身要行礼,楚玉摆摆手,让他们不用管自己,旁边的水桶把掉了,提着有些吃力,沈大哥将水洒了让儿子提着去找他二叔修理。 楚玉眼睛一亮,她想到要送什么东西了! 到了乾元节,寅时起床,赵祯心里罕见的有一丝兴奋和期待,不知道那人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寿礼。 一路按捺着到了相国寺,斋宴结束后又回了集英殿,喝了几盏酒,方才有司宝司.司宝在门口小太监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一层层上传,到了赵祯耳里。 “一只桶?”赵祯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她记不得自己,送当今皇上的寿礼也不会是一只桶吧? 赵祯心里有些难言,面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知安,吩咐人将寿礼拿上来。 是一只很精致的铁桶,煅浇而成,用料十足,严实厚重,桶内底部有一个正楷的“宋”字,笔锋凌厉,大气恢宏。 正是一曲歌舞结束之时,旁边曹皇后和杨太后不知为何会有一只铁桶送上来,疑惑不解。 杨太后笑着询问道:“怎生的将一只桶拿了上来?” 赵祯笑道:“这便是陆少尹送来的寿礼。” 殿內廊下一片静默,各种眼神都集中在陆知安、陆李氏和陆叶氏身上,虽碍着场合没有窃窃私语,若有似无打量的眼光却也让人不好受。 陆知安起身站出来恭谨地行礼道:“臣下陆知安,仅以此恭祝陛下圣体安康万事顺遂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陆老爷子春季时因“感染风寒一直未愈”为由移病致仕,现下大小官员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陆知安。 听他不喘气地说了这么一大通,也改变不了他送了一只桶做寿礼的事实! 赵祯听他说的祝词,与他严肃端庄的外表并不相衬,约么是楚玉教他的罢。 范仲淹年初因治水有功被调回京师,现为吏部员外郎、权知开封府。 他几年前在江宁与陆知安有过一面之缘,对陆知安在旱灾蝗灾中的表现很满意,觉得是个可用之才,现下他们又同在开封府当差,关系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此时站出来解围道:“唐有回纥缅伯高千里送鹅毛,陆少尹有心便好,不在礼物的贵贱。” 首相吕夷简笑道:“听闻陆少尹多谋善断精明能干,这铁桶想来也是大有来头,能独得陆少尹青眼。” 陆叶氏的父亲在旁边站起身帮衬道:“陆大人平素为人.质朴平实,敦厚稳重,选的寿礼倒是别出心裁。” 眼见要起争执,赵祯打断众人问陆知安:“陆少尹,这桶有何典故?” 陆知安行礼解释道:“这铁桶是整体浇筑而成,没有一丝缝隙,重四斤高八寸,内刻‘宋’字,寓意我大宋四海升平,八方安和,风调雨顺,国运昌盛,铁桶江山万万年!” 话音刚落,四下一片寂静,方才还打算看好戏的都在心里暗骂陆知安,以小博大,依稀记得去岁杨太后的寿辰上陆家也来了这么一出,狡诈! 吕首相立马跪下,高呼:“四海升平,八方安和,风调雨顺,国运昌盛,铁桶江山万万年!” 跟着一片哗啦啦跪倒的声音! 上座三人也是心喜,赵祯笑道:“陆少尹此礼甚得我意,赏,御酒一壶。” 旁边贴身太监拂尘一挥,拖着声音喊了赏赐。 至此,陆李氏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她原来也是中规中矩地准备了一份寿礼,不好也不差,刚好符合陆知安现下的身份,结果昨夜却忽然被自己儿子给换了,好歹是没出差错,还像上次一样得了赏赐,真正是圣心难测。 等一下,今日之事与上次如此相像,都是以“心意”取胜,难不成还是楚玉的主意? 不止她一人这般想,在座的其他妇人都在想着怎么去与她套近乎,再不久就是刘太后寿辰,虽不如去岁的整寿,可官家孝顺,也是要好好做寿的。 若是能如陆家一般,既省了银钱,又得了脸面,一举两得! 四斤铁才多少银钱,比自家准备的东西便宜多了! 陆叶氏猜到了一些,与自己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叶朱氏心下安定,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若无其事地与其他人话语机锋。 其他各使臣虽面色不显,心里却各有打算。 铁桶江山,可不是靠说的! 杨太后也很高兴,又一并赏赐了陆李氏一根喜鹊登梅簪,陆叶氏一根镶珠银簪,连曹皇后也有表示。 陆氏一门在乾元节出尽风头! 第173章 有人应征? 就算金城郡君被变相赶离了汝南王府,但她到底是宗室女,赵祯的堂侄女,因此也是有份出席的寿宴的,汝南王妃提前一天让人接了她回去。 楚玉想着好歹是将人送走了,心里舒了一口气,带着唐英小心翼翼回了宅子。 在城里什么都方便,找大夫产婆,还要买小孩一应的东西,唐英已经在给小孩做衣服鞋子了。 云飞扬见了楚玉也很高兴,云可人已经会走路,倒是还不曾听她开口唤人,楚玉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请大夫给唐英把脉时,顺便诊断了一下,道是一切都好,有的孩子说话是要迟一些。 陈许氏身体也不方便,楚玉便想让她回去陆府待产,谁知话刚说出口她眼泪就出来了,唬了楚玉一跳。 楚辞在旁边轻声对楚玉道:“这边的习俗,怀孕后不要换宅子,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动,连床上的枕头方向都不要改变,说是这样小孩才好出生。” “还有这种说法?”楚玉没听人提及过,她也不怎么相信,后世生小孩都是在医院里,那不都是换了地方? 看着楚辞很肯定地点头,楚玉也只好让陈许氏放宽心,她并不是想赶她走,只是不知道……云云,陈许氏一听楚玉不是要让她回去,心下安定,擦了眼泪对楚玉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出去做事了。 闲了之后楚玉跟唐英聊天,皱着眉头道:“按照她们的说法,你也不应当到处走的,现下你不仅从东厢房搬到西厢房,还去宅子上住了几天,是不是该搬回东厢房了?” 唐英在吃荷叶饼,配上楚玉熬的山楂酱,酸酸甜甜挺好吃的,闻言也不在意:“不用折腾,搬来搬去麻烦。” 楚玉便没有再坚持。 可这屋子两个孕妇,又只有楚辞一个得用的,现下还能忙得过来,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连帮把手的人都没有。 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蹴鞠队,到现在为止连个人影都没有。 果然还是要去找人牙子吗? 宴席结束,金城郡君跟在众人身后准备上马车,汝南王妃忽然回头问她:“金城是要回府呢还是去楚宅?” 汝南王妃三十多岁,保养得当,温婉贤淑,郡王妃的正装衬托她优雅绝俗。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尽的温柔,悠扬如水,听在金城郡君耳里却似惊雷一般。 她不自觉地握紧手帕,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回去哪里。 “如此难以选择?不过待了二十多天,便能跟居住了十年的地方相比?那位楚娘子想来也有能耐。” “不不,我回府,我是要回府,只是太高兴了有些忘情,还请母妃见谅!”金城郡君抖着声音回答,她不能给那个女人带去麻烦,那个女人本来就笨,还心软,自己一个小孩都能将她骗得团团转,王妃都不用亲口吩咐,只消表示出对她不满,有的是人去为难她! 正是人多的时候,汝南王妃也不多说,只给了她一句:“莫要后悔。” 金城郡君沉默着上了后方马车,与几个庶姊妹坐在一起,脸上挂着笑谈天说地,心里却在想,不知道今天晚上楚玉他们吃什么,前些天他们一起去山上挖了笋做成笋干,说了要烧肉吃的,不知道她记不记得要给自己留一些。 第二天早上,楚玉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正在外院坐着与唐英几人一起做衣服,她想给唐英肚子里的宝宝做些衣服。 也是楚辞说的,小孩出生要穿母亲娘家人做的衣服,人越多,做的百衲衣越好,就预示小孩以后多遇贵人。 楚玉也是将信将疑,反正做做也没什么坏处,自己手工也不行,就当锻炼了。 大武去开门,在门口嘀咕了许久,楚辞放下衣服出门问了情况,回来禀说是有想要送小孩来蹴鞠的。 楚玉喜出望外,这终于有动静了,放好东西就让楚辞将人带进来。 左边一人是个壮年男人,穿着短打,楚玉见着有些面熟;中间的是一个老汉,穿着破烂,杵着拐杖驼着背,满头花白,偶尔还气喘两下;右边是一个小姑娘,紧紧地抓着老汉的手,头发干枯凌乱,一双眼睛惊惧地看着楚玉,浑身轻轻地颤栗着。 那男子对楚玉行礼道:“在下田小满,是前方巡捕屋的衙役,曾与楚娘子有过几面之缘。” 楚玉这才恍然,问他:“你与小娘子是什么关系?” 田小满回道:“小花是我堂家侄女,家里孩子众多,前两年又遭了灾,本想将她卖了,我看着有些不忍,便想着楚娘子在招女伙计,便想着带来给你看看,能不能用?” 旁边田老汉是田小花的爷爷,听了田小满的话,不住地点头。 “我这不是招伙计,是要蹴鞠队员,很累很辛苦,这小娘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怕是扛不住。” 田老汉听闻后很是着急,忙道:“不求其他的,只求夫人能给口吃的就成。” 田小满将他扯到一边,扬着笑对楚玉道:“楚娘子别见怪,我堂伯父没见识,说错话了。” 遂将一系列事情说与楚玉听。 田小满是衙役,在这个年代,衙役可不是什么好名词,一般是由地痞流氓乡下二流子之类的组成的,属于下九流的贱役。 田小满家在乡下,他脾气暴躁,喜欢好打不平,虽不曾为祸乡里,却也没什么好名声。 田小花家里叔伯众多,堂姊妹也多,自家就有兄妹五人,她行三,中间的孩子大抵便是爹不疼娘不爱,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了大哥和小弟,好在父母勤快能吃苦,日子勉强能过下去。 可去前两年连着天灾,虽然官家免了赋税,这一大家子的嚼头怎么办,大哥年龄大了要娶亲,那可是长子嫡孙,姐姐出嫁了,便想着用她来换,可是是去给人当妾,那人年龄比她爹还大! 田小满在城里当差,也算“见过世面”,对此十分不屑,无可奈何下就想到了楚玉原先说过的话,说是要找十来岁的小姑娘做什么事情。 他经常在这一片巡逻,对楚玉行事作风倒是有些了解,因此劝了田小花爷爷,说是让他带着人过来看一趟,若是不成,再说。 怎么着也比将小孩推进火坑好啊! 楚玉看着田小花,在听完田小满说话后眼里已经蓄满了泪,衬着脏兮兮的脸和打满补丁的衣服,看起来格外惹人疼。 第174章 第一位队员 这时还未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对女性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苛刻,像池映易能当掌柜,兴平郡主能做生意一般,汴梁也有很多的女老板,甚至还有女衙役和女司市,楚玉弄个蹴鞠队也是为争一下女校尉。 但重男轻女却“天经地义”,田小花姊妹的所有一切都“理所应当”地为兄弟付出以及让步。 楚玉叹口气,心想这宅子也没个牌匾,干脆什么时候去做个“抚幼局”挂上去算了! 虽是这般想着,却也让坐在旁边的唐英看了小姑娘的身体。 唐英走过来拍拍小姑娘肩膀后腰,捏捏腿,又让她转了一圈,对楚玉点点头。 小姑娘被她弄得想哭不敢哭,眼泪花花打滚,欲滴未滴,生怕唐英给她一巴掌——毕竟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凶! 楚玉沉吟一番后对几人道:“小孩我是满意的,只是这一应的文书需得里正与乡书手做保,若差爷有空,便带个路。” 田老汉一听要写契书,忙摆手胡乱道:“我孙女是不卖的,卖了与做妾都一样,那还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楚玉倒是对老爷子有了一丝改观,解释道:“不是卖身契,是雇佣文书,小孩在我这里做事,要做什么,休息时间,应得报酬,这些都是要写进契书里的。” 田老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看向田小满,田小满也不是很懂,只知道说不是卖身契,强装听明白了,脸上挂着讨好的笑,道:“今日小子不当差,现在可以带路。” 楚玉略一点头,回身拿了一纸契书,那是她前段时间写的,有三十来份,让楚辞叫了郭蒙进来。 郭蒙在外边督促邹子文和云飞扬,特别是云飞扬,这小子聪明有毅力,就是小心思太多,不如邹子文勤勉踏实。 听了楚玉的话,捏着邹子文的脖子就带他出门,大武已经将马车套上了。 田小满几人都没坐过马车,觉得很是新奇,两个大人还绷得住,田小花虽还有些害怕,却也偷偷透过偶尔被风吹起的车帘往外看。 说来也巧,田小满所在的村子正是要从陈州门出去,沿着惠民河往下,大约四十多里的地方,与楚玉的庄子方向相反。 整个村子沿河而建,又是平原,田间地头有不少人在劳作,正是小麦灌浆的时候,往日在村口闲聊的都在往地里挑水。 见马车一路行到里正家,只站起身互相说笑几句,又弯下腰,或除草,或捉虫。 里正家在村子最好的地段,房子也是最好的,虽不是青砖黑瓦,倒看着比其它人家的都要大一些。 院门没关,田小满在门口喊了一声叔,不一会儿就有一位老妇人边走边高声应了一句。 田小满问道:“婶,我叔在家吗?我找他有些事。” 老妇人见田小满手上并没有拿什么东西,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小满来啦,找你叔有事?” 田小满一闪身,将后边的郭蒙亮出来:“这是城里来的贵人,与小花的事情有关,想让叔帮个忙。”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是小满来了?进来吧。” 田小满在汴梁当差,消息比里正还要灵通一些,又与官府有那么一丝丝的联系,因此里正等人还是会给他几分薄面。 里正是田小满的族叔,年约不惑,穿着长衫,脸上蓄须,戴了一张方巾,正写着什么。 “忙着呢叔。” “唔。”里正把笔放下,抬头刚想说什么,看到郭蒙,又看到旁边局促的田老汉和田小花,带着责备的语气斥问田小满:“这是做什么?” 田小花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为了儿子,让女儿做妾也不是不可以,且那人他也有所耳闻,有钱,也是个善人,田小花过门亏不了她,不是有话说:宁为富人妾,莫为穷人妻。 可卖女就不一样了,卖身契一写,这事传出去,田氏一族都得被戳脊梁骨,特别是他,又是族叔又是里正。 倒还不如给人做妾呢! 田小满脸上挂着笑道:“叔,这位是郭爷,他家想要寻女娃蹴鞠,我想着小花这样的情况,倒不如送去,学点本事,又能给家里省一些口粮。” 里正掌管纳税和户籍,常也需进城与官府里的人打交道,对女子蹴鞠是略有耳闻,心里倒是抱怨了几句,女娃子,安分在家里做事,待到了年龄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不行,非要去蹴鞠,有那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都是有钱人家搞出来的,乡下丫子还是早些嫁人的好。 郭蒙将楚玉写的契书单手递过去,淡笑道:“若是没有什么争议,先把字签了罢,主家娘子还等着回话呢。” 楚玉对唐英俩人很好,穿的衣服料子针线都不错,郭蒙又从小跟在陆知安身边受他教养熏陶,虽是只是普通的蓝色劲服,却轩昂伟岸身姿挺拔,自有一股气势。 里正先前还以为他是主家,听了话又怀疑,谁家奴才如此显眼,莫不是什么王公贵族? 双手接过契书一看,上面写着楚玉的名字,并没有听说过,只汴梁卧虎藏龙,谁又知道是哪家女眷呢。 又细看里面内容,包吃包住,每月还有五十文的月例,一旬一天假期,若是楚玉不满意,可随时将人辞退。 一月五十文,一年少说也有六百文,虽不多,却也不少,十来岁的孩子能这么挣钱,已经很不错。 里正心念电转,这年岁,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若是能将自家小孩塞进去,也是可以的,只不知这主家到底怎么样,可别推人进了火坑。 他看着田小满,为人有些跋扈却不专横,有些看不过眼的也会说两句公道话,与田小花又只隔了一房,这事十有八九是好事。 他倒是个做事果断的,当下笑着对郭蒙道:“不知这位爷怎么称呼?来请上座。”又高声喊了一句:“他娘,沏壶好茶上来!” 郭蒙依旧是那副笑脸:“便不用了,烦请签字,我还等着将人送去庄子。” 有庄子,看来来头是真不小! 里正还欲说什么,对上郭蒙的笑脸却打了个突。 罢了,人是田小满带回来的,先让她去涉个水,若是好事再让田小满牵线,他家人都在村子里,也不敢不听话! 里正拖拉着把字签了,对田小满道:“你一月也难得回来一趟,不回家陪陪家人?” 田小满道:“我得把小花送过去,毕竟第一次离家。” 里正殷切关照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难处跟叔说,叔给你办!” 田小满自是面上话里的感激,郭蒙站在旁边问邹子文:“想回去了不?” 邹子文看了他一眼,冷声对田小满道:“不上车就自己走着去!” 他年少多舛,性子冷,又跟唐英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学她的语气是十足十的像。 田小满忙将人又带上马车,将田小花送去了庄子。 至此,桑麻队第一位队员到位。 第175章 花样招揽 这几日正该楚玉去酒楼,唐英留在家里,让郭蒙送了她去。 其实酒楼早已上了正轨,有老掌柜和账房在,有没有她也无所谓,主要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将事情都推给池映易,好歹每年分红那么多。 孙公子是酒楼常客,今日也来了,独身坐在老位置,看着楚玉在看书,便让跑堂叫了她过去。 楚玉听了跑堂的话,往孙公子那边看,见他笑着对自己颔首,也回了一礼,又对跑堂说了一句,收好书就坐到孙公子旁边。 “孙公子雅兴,这酒菜可还合胃口?” “酒菜是好,可这满墙的字画才真是我的心头好。” 楚玉道:“本来最好的字画都送楼上去珍藏了,可有人说了,这画就得挂在外边让人欣赏学习的,便又都挂了出来,每旬还在增加。公子可有看中的?” “太多了,若是真买下来,估计我荷包里的钱都得被你们四为楼给掏空,还是得了空过来坐一会儿,既有美酒佳肴,又能欣赏诗画,真真是什么都不换。” 楚玉笑道:“我观孙公子风华正茂,说话却是如此有趣。” 孙公子喝了口酒,赞叹了一句,又问楚玉:“听说楚娘子在寻十来岁的小娘子组个蹴鞠队?” 楚玉笑着点头道:“确有此事,只到现在,也就找到一位。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平日看着有好些小姑娘在街上玩球,可真需要时,却又连个人影都没了。” “楚娘子放心。”孙公子笑得意味深长:“且过不了多久,楚娘子就会说人太多,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楚玉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里,只笑道:“借公子吉言。” 跑堂的带了一壶酒上来,楚玉给孙公子倒了一杯:“这是今年第一批桃花酒,请孙公子尝尝,可还是去岁的味道?” 浅红色的酒水倒在白瓷的酒盏内,宛如芙蓉淡水层层叠,又如海棠胭脂点点消,看起来便已赏心悦目。 “四为楼不仅有好词好画,更有好人。这酒楼大都是池掌柜在管理,楚娘子这般人才可别被埋没了,可有兴致换个地方,也尝尝掌柜的滋味?” 这是在招揽她? 以前曾也有客人说过这般话,被楚玉搪塞过去,此时也笑道:“汴梁这般大,总有比我更合适的,孙公子高看了。” 孙公子也不以为意,又倒了杯酒,道:“那便是我唐突了。” 第二天,正如孙公子所说,确是有不少人带了小姑娘上门,要求进入蹴鞠队。 快要端午,天气开始变热,街上来往行人衣衫渐薄。 唐英和胡不归没来,郭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又为了楚玉的安全不能离开,便坐在坐席上,很罕见的在看书。 正是晨间,客人并不多,楚玉在郭蒙隔壁的坐席上盘算自己的私房,她钱大多都用在庄子上了,现下剩下已经不多,离六月结束还有两个月,啧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门口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巡视了一番后,往楚玉这边走来。 郭蒙仍旧垂着头,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面。 “可是楚娘子?” 一阵香风袭来,打断了楚玉的思绪。 “敢问夫人有何要事?”楚玉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看穿着打扮,说是富户,倒不如说像小吏人家的女眷。 进酒楼不找位置坐下,直奔人而来,是特意来找她的? “听说她组建了一个蹴鞠队,小女身子骨虽不算婀娜,倒也习过两年舞,不知能否得她青眼。” 这时候女子蹴鞠大都是表演性质,有点类似后世的球.操.啦啦队。 楚玉福礼后请她落座,又让人上了茶,笑道:“我便是楚玉,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关,忝列守阙书令史。” 守阙书令史,是什么官职? 楚玉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这位身份可比她要高。 “蹴鞠队安排在城外庄子里,训练枯燥又累,且一旬休息一天,那边条件显是不如家里,虽也可让家人每日接送,只怕是小娘子不习惯,身体也受不住。” 风险要先说清楚,别到时候说她在胡骗。 娇滴滴的小姑娘,按照楚玉定制的训练计划,估计要哭。 那妇人明显不信,笑道:“楚娘子便是多心了,小女自小也是吃过苦的,并没有一般女子娇气。” 楚玉知道不让她们亲眼看到是不会相信的,便笑道:“我现下有事脱不开身,可否等过几天,去我那庄子看一下,若是你们真觉得可行,留下便是,若是小娘子不乐意,到时候就当是去郊外散心也不错。” 讲真的,她还真不相信官员子女能受得了那个苦。 六十文的月例,还不如人家一餐伙食费,池映易发给秀秀秋燕的月例都是半贯钱。 又苦又累,就算不离家,每日来回奔波也难受,弱柳扶风变成孔武有力……估计没几个大家闺秀愿意。 关夫人达到目的也不纠缠,心里颇不以为然,京中也有不少高官显贵的女眷在蹴鞠,她也曾有幸见过,那些个娇贵的大家娘子都可以,自己女儿肯定是比她们能吃苦的。 又打听了楚玉庄子的位置,方才明白为何左司郎中夫人为何一定要让她与楚玉交好。 那庄子的位置可不差! 楚玉去岁为杨太后准备的贺礼虽有心却不是很显眼,议论一番也就罢了,可连着两次就不是用“偶然”来形容,特别是这次,“铁桶江山”,那是正正送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陆府原来不显山不露水,正四品的官员在京城也算不得大人物,可入了官家的眼就不一样,特别是这次的寿礼,更是让上头几位高兴了好些天,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私下说了陆知安的好话。 毕竟主子心情好,这伺候的也少挨骂不是? 虽然楚玉与陆知安做得隐蔽,可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若是能将人招揽了来为自家出谋划策,那是极好,若是不能,在她身边插点人手,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及时反应。 又细一查探,居然连魏国大长公主、济阳王府与汝南王府都跟她有点关系。 自家姑娘舍不得,自有依附之人会做事,且也算不得什么算计,只是看着小娘子蹴鞠队组建不了帮把手而已! 送走了关夫人,又迎进来一位,得,又是个什么官员的女眷。 就这么几天,在酒楼里来来回回的小吏夫人,居然也有三十来位,楚玉通通让他们去庄子上,到时候自行选择! 照这个情况,桑麻队队名是不是要改了?? 其实也还蛮好听的,不改了! 第176章 要镇定! 金城郡君回了王府,每天寅时起床,去给王妃请安,然后回院子与同住的姊妹闲叙,偶尔读书练琴,过了十年的日子,却是有些不习惯。 在庄子上,她每天早上都要睡到鸡叫,被吵醒才起床,那女人说小孩多睡才长得高。 上午背诗,休息一会儿可以跟着一起去地里散步,秋千虽然丑是丑了点,勉强也算是好玩。 下午就满山跑,那女人每次都会让自己动手揪一些野菜,最主要的是庄子上有竹笋,雨后就能吃到又嫩又新鲜的笋子,吃不了还可以煮水后晒干,用来烧肉可香了。 还有那根木头,居然也在学中庸,看情况都快赶上自己了,每天锻炼,也不见身上肌肉虬结,木头对木头,就是一对箸(猪)! 那女人怎么不来找自己?! 父王子女众多,自己又是庶女,都是与其他姊妹住一起,说来也奇怪,她与那女人也是住一个院子,怎么比家里还自在? 她是不是忘记自己了?!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她,忘记了就算了! 金城郡君越想越生气,还有一点委屈,她是不是早就巴不得甩掉自己了? 反正她家里那么多小孩,个个听话又懂事! “八姐姐,你怎么了?”金城郡君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她醒神一看,是自己八岁的十妹妹,与她同院。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燥,估么要上冰盆了。”庄子上可凉快了,肯定用不上冰盆。 王府里的人都是人精,她必须要打起精神来应对,那女人就笨死了,自己稍微撒个娇就会被糊弄过去。 正谈话间,一个小丫鬟走进来,说是王妃传金城郡君过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量,早起请安时已经见过面,她有什么事情要召见自己? 还没进门,她就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还是那套淡蓝色的棉布衣衫,头发半绾着,插了一根木簪,正半坐在下方与王妃说着什么。 她来找自己了?金城郡君心喜,看着上方的王妃却又变成了害怕。 各自行礼完毕,楚玉对王妃行礼笑道:“既金城郡君已经到了,我便将她带走,晚间再送回来。” 金城郡君虽心里有疑问,却垂着头不说话。 “那便劳烦楚娘子了。” 等上了马车,金城郡君才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带着一丝埋怨。 “不是说了吗,每旬两次去池掌柜那边听课。她这阵子身子不爽利,今日才稍好,刚好又是论理的日子,多听多看多学习,了解百家之长,对学问有好处。我们早点去,趁着池掌柜还不是那么忙,让她先考究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学习。” “那你晚上还要送我回府?” “嗯。” 金城郡君扭过头不说话,楚玉也沉默着想着自己的球队,虽然这几天有很多人跟风要进来,能留下几个就不错了。 半晌,金城郡君才转身问她:“笋干吃完了?” 楚玉失笑,这还是个小吃货,原来怎么没看出来? “明日我那庄子会有好些人,大多是小吏家的女眷,你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她们去你庄子做什么?” “说是要送小孩去蹴鞠,嗨,瞎折腾,估计看看也就完了。” 又有小孩?你这么喜欢小孩怎么不自己生去!再嫁不出去你那庄子就要被收走了! “再说吧。”金城郡君恹恹道。 她们到酒楼时已经迟了些,楚玉见池映易正忙,与老管事说了一句,便带着金城郡君去了楼上。 酒楼生意愈发兴旺,要不是楚玉是东家,还没有地方让她们落座。 楚玉将金城郡君安排好,拿了吃的喝的,又叮嘱了一番,让她自己听楼下众人的文章,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等池映易有空了再问她。 金城郡君乖巧点头,笑着答应了,楚玉这才下楼去帮忙。 刚出门,就见楼梯拐角处陆知安带了一位客人上来。 陆知安带人来酒楼很是常见,毕竟官场同僚多,来酒楼总比去花楼好那么一些,四为楼酒菜不错,氛围也好,大多官员喜欢微服来坐一坐。 来人约比陆知安年长十余岁,与他一般高,剑眉凤目美髯须,面色端正神色坚毅,让楚玉一见便心生好感。 几人刚上来就看到楚玉,她忙几步上前,不知怎么称呼,只行礼道:“恭请福安。” 那人笑着微一颔首,陆知安介绍道:“这是现任开封府知府范大人。” 楚玉这几月都专注在庄子上,开封府知府什么时候换了也不知道。 楚玉又是一个福礼下去:“楚玉见过范大人。” 陆知安挥手让楚玉下去,也不用跑堂,亲带了人去雅间。 池映易手上事情告一段落,看到楚玉并不是很忙,便走到她面前道:“方才陆大人带了一位客人上楼你可知道?” 楚玉有些口渴,边喝水边点头:“新任知府大人。” 池映易道:“我知道,以前男装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现下想将银卡送上去倒是不敢了。” 楚玉放下杯子,池映易在汴梁都是以女装示人,莫不是那人是在江宁见过她? “若是老掌柜或陆大人送去,都不很合适,便想劳烦你。” “行,你让老掌柜登记一下名字,等下我便送上去。对了,你可知范大人名姓?” “范仲淹。” “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的范仲淹?!! 楚玉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手上杯子里的水倾泻在袖子上才反应过来,忙手忙脚乱地擦了。 “怎么了,这么吃惊?”池映易也拿了手绢递过去取笑道:“范大人的名声如此响亮?可难得见你这般模样。” 楚玉尴尬地看着自己被水渍沁湿的衣服,完蛋了,她换洗的衣裳全都拿回去了,这么脏兮兮的怎么去见范公? 她要去见传说中的范大大,可是却是这么一副模样,好想哭怎么办? 上次范公去江宁赈灾她没有见到,难道这次还是要错过了吗? 池映易见她沮丧的样子,笑道:“芷蕾有替换的衣裳放在这里,你去换一下再上去吧。” 楚玉胡乱点头,脚步凌乱地往后院跑去。 啊啊啊,她要见到传说中的范大大了,怎么办? 要镇定,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楚玉拍拍脸。 可是那可是范仲淹啊!刚才不知道还好说,现在知道了完全镇静不下来啊! 郭蒙与胡不归切磋一番后正在休息,就看到楚玉连蹦带跳地进了小院,脸上带着傻兮兮的笑容蹲在角落嘀嘀咕咕的。 “怎么了?”郭蒙上前问她。 楚玉根本就不理他,尤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啊,要快快换了衣服,可别耽误了时间又错过了! 楚玉唬地站起身,又跑了,留下郭蒙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一封家书从汴梁离开,往江宁而去。 第177章 传家宝 楚玉换了衣服,端着托盘忐忑地站在雅间门口。 眼前的门似乎有千金重。楚玉又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深呼吸,再深呼吸,怎么办,脑子一片空白。 好不容易敲开门,陆知安与范公对坐在窗户边,正听着楼下的辩论,偶尔对话一句。 楚玉将托盘放好,站在旁边偷偷摸摸的,想仔细看看范公,又不敢,一副猥琐的样子。 “怎么了?”陆知安看着与往日大方得体完全不一样的楚玉,皱眉问她。 楚玉胡乱摆手,并不理他,对闻声转过头来看她的范公道:“范大人,我仰慕你很久了,可不可以帮我签个名?” 陆知安脸皮直抽,这人又要做什么?仰慕这个字是可以随便用的? 范公被楚玉这番话给弄得懵了一下,随即和蔼地笑问:“要书写什么内容?” 楚玉傻了,岳阳楼记好像还没问世,若是剽窃到这位大大头上,便不好了。 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道:“我学术不精,还得劳请范大人。” 范公做思索状,楚玉忙把托盘里的纸笔拿出来放好,又研好墨,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 范公提笔便写,楚玉踮着脚尖偷偷地看,是江上渔者,她以前也曾背过的。 落款盖章后范公对楚玉道:“去岁在苏州时路过苏常一带,见江上小舟疾行有感,做了这首诗,小娘子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罢。” 楚玉忙摆手,挂着傻笑语无伦次道:“怎么会,范大人能提笔挥墨,我已经很感激了。” 陆知安见楚玉如此罕见的激动,皱眉道:“你且先下去罢,这里自有人伺候。” 楚玉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将纸收好放到托盘上,对范公行礼道:“我这便告辞,范大人若有所需,尽可吩咐。” 范公笑着点头,楚玉简直是神采飞扬,飘着步子出去,还没出屏风,才想起池映易交代自己的事,忙又飘了回来,将托盘上的卡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对范公道:“范大人,这是四为楼的贵宾卡,你拿着可以打折!” 可惜金卡已经没有了! 范公道:“这便不用了。” 楚玉忙抬起头劝他:“范大人,这卡不是给知府的,是给你的!” 范公居然也听懂了她的话,在楚玉灼灼目光下,还是点头应允收下了。 见楚玉瞬间笑开了花走出去,对陆知安道:“这小娘子性子倒是坦率痛快。” 楼下论理已经接近小高.潮,范公注意力便转向楼下众人,此话题不再提及。 陆知安透过窗户看到楚玉,她下楼后与老管事打了招呼,带着那幅字跑出去,连郭蒙都没带。他紧皱眉,对陆遥耳语几句,让他跟着楚玉。 楚玉小心地捧着字,找到不远处的书铺,让掌柜立马赶快给自己裱起来! 要最好的,耐虫蛀的,加价也行! 四为楼每旬都有不少字画需得装裱,只平时都是店里伙计拿过来,所需笔墨也大多是在这里拿货,账单月结,因此书铺掌柜对楚玉也很熟悉。 “楚娘子哪里淘来的字?劲瘦方正,清劲有力,小楷中也是难得的精品,比往日送来的更加精妙,可真是好!”掌柜展开纸,连道了几声好。 “可不是么,我也特别喜欢!掌柜的麻烦你快点。”楚玉喜笑颜开,又是连声的催促。 “好,楚娘子难得开口,我便连夜赶制,明日午时楚娘子便可以来拿了。” “还要明天?”楚玉双手合掌对掌柜祈求道:“掌柜的能快一些吗,我想今天就要带走。” 那可是范大大的字!不拿回去她今夜肯定睡不着! “不是我不能快,这装裱也是要时间的,不说其他,上了浆糊,得等它干了才能进行下一步,急不得。” 楚玉偃旗息鼓,垂头丧气一下又打起精神道:“那好吧,掌柜的你细心一点,帮我弄好一点啊!我这是要当传家宝的!” “行,既楚娘子这么说,我就使出浑身解数,你且就等着罢!若是不满意我就不收你钱!” 不收钱有什么用,倒贴我也不乐意! 楚玉看着掌柜拿了材料工具做好准备,才依依不舍地挪动脚步离开。 等楚玉回去酒楼,郭蒙正在门口等着她:“幸好你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否则我都不敢回家,就担心英娘把我活剐了。” 楚玉这才想起他,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得了一幅好字,要赶紧送去装裱,想着也不远,一时忘情,对不住,下次一定注意。” 池映易走过来正好听到,问她:“稍晚会将今日的字画一并送去装裱,你怎的自己拿去了?” 楚玉道:“这是我自己的,方才求了范大人亲写的。” “范大人的字?酒楼就有好些字画,还都不错,你怎的不选几幅带回去?你那宅子里也太素了,是该装饰一下。” “不不不,我不挂墙上,我要把它藏起来!”等她找个标志性地标,把字用油布裹好装进坛子里埋起来,等她回到后世再去挖! 要不干脆在庄子的山上挖个洞? 还有三苏的,欧阳修的……她记得陆言安那里有晏殊的画,干脆写封信给他,死皮赖脸让他送给自己! 说不定集齐八幅字画可以召唤神龙,将自己送回去! 呃,苏轼出生了没有? 楼上,金城郡君看着下边楚玉在与其他人说话,眉开眼笑的。 她头也不回道:“她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素云在后边福了一礼,出去跟跑堂打听,不一会儿就回转,躬身道:“说是得了一幅好字。” “谁写的?” “新任开封府知府大人。” 金城郡君在楚玉庄子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那里有几幅很好的字画,都被她随意的挂在墙上,根本没去欣赏,她也说过自己不是那块料,若是自己喜欢拿走便是。 所以知府的字就要另眼相待? 原以为她有什么不同,却也只是个阿谀奉承之徒! 金城郡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早间的雀跃已经消失,只盯着下方不再说话。 第178章 宝马计 在庄子上看过邹子文一系列的表演,确有不少人家舍不得小孩吃苦,脸上带着笑意跟楚玉告辞,嘴里还说的特别好听,什么楚娘子真乃女中豪杰,连组建蹴鞠队都与众不同。 楚玉迎来送走一群人,好在她们似乎也看不上楚玉准备的饭食,连山货也很礼貌地推辞,速度走人。 楚玉叹口气,幸好没留那么多人吃饭,不然就算庄子能自给自足,也会让她肉疼。 楚玉心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就像唐英所说的一般,去找人牙子算了! 好在田小花得了四月的月例回去一宣传,居然有好些人赶来,楚玉简直喜出望外,在庄子上询问了详情。 田小花村子附近有好几个村子,又多是联姻,日子难过,楚玉给了两身衣服,包吃包住还给月例,多好,一年的收入能抵一半家用呢。 这次楚玉就不客气,直接让签了五年合同,如果不好好训练,得把生活费月例还回来! 有人直接就在纸上按了手印,本来还犹豫的人,便不多想了,再想就没位置了。 连同田小花在内,附近四个村子,招了十一个人。 汝南王妃送过来伺候金城郡君的三个小丫鬟,或是不得金城郡君的心,直接就放在庄子上,根本就没打算带她们走,楚玉也没客气,直接也拉进来了。 至此,桑麻队队员才算囫囵着聚齐了。 十四个小姑娘,都在十到十二岁之间,先做一些体能训练,至于洗衣做饭,全都得自己来。 至此,楚玉开始了庄子宅子两边跑的日子,偶尔还要去酒楼,忙得不行。 有了队员,还得要有教练,楚玉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一直“垂涎”的俊朗小哥哥——狄青。 狄青现在还只是散置官,就是没有特定的位置,像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比较低且苦.逼的官职。 楚玉是知道他家在何处的,当初因着唐新文一事,她不方便出门,让人给他带了谢礼——都是一些小孩子的零食,送太贵的,大抵他也不会接受。 狄青下衙后回家,看天色尚早,他可以陪两个儿子玩耍一会。 他家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有一个小院子,父子几人就在院子里玩,妻子魏氏在一边缝补衣服,偶尔抬头看着他们笑。 忽然就有敲门声响起,魏氏放下手中针线,拉开门后看见一位娘子,后边跟着一位青年。 “请问狄青大人在家吗?” 门口正是楚玉和郭蒙,以及被挡住了没被看到的邹子文。 楚玉长相不错,穿着也好,让魏氏摸不透几人的情况,有些犹豫。 “娘,是谁呀?”魏氏脚边出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抱着她的脚正奶声奶气地问。 好可爱的小孩子!楚玉最受不了可爱的小家伙了,当即从身后邹子文手里拿过东西,蹲下去轻声哄他:“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我请你吃糕糕好不好?” 小孩咬着食指抬头望向母亲,魏氏将他抱起来,笑斥了一句。 楚玉也跟着站起身,笑着对魏氏福身道:“小孩教得真好。”又自我介绍道:“我是四为楼的楚玉,请问狄青大人在家吗?” 她都打听好了,人肯定在的。 魏氏是知道四为楼的,忙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在看到郭蒙手上牵着的马时惊到了。 楚玉见狄青的目光几乎要粘到马身上了,心里暗暗握拳。 就像后世男人喜欢好车一样,这时的武将没有一个不喜欢宝马的!我可真是个机灵鬼! 等狄青的目光从马上面扯下来,看到楚玉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也有一瞬间的羞赧:“这马不错。” “狄大人喜欢?借你的。” 狄青一愣,摇头婉拒:“无功不受禄。” 魏氏在旁边解围道:“便屋里请,寒室简陋,还望莫怪。” 魏氏身材娇小,看不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虽粗布荆钗,也难掩丽色,站在丈夫旁边,倒是一对伉俪佳偶。 狄青的大儿子狄谘懂事地从母亲手上接过弟弟,牵着他的手去一边玩耍。 进屋后楚玉打量着堂屋,虽没有多少装饰,倒是干净整洁。 屋里并没有椅子,几人围着饭桌坐好,楚玉直截了当问道:“狄大人可知我组了一个女子蹴鞠队?” “并未曾听闻。” 这就是信息不发达的坏处! “不瞒狄大人,我组那蹴鞠队的目标就是冲着女校尉去的,并不是为了“白打”“解数”,以后说不得还能与男子蹴鞠队对抗,只听说狄大人曾经踢过十二人场户,想请狄大人帮个忙。” 狄青摇头:“楚娘子想简单了,男女不同,尤其力量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力量不够技巧来凑,蹴鞠不用身体直接对抗,适应节奏控制,进攻凌厉,防守有序,排兵布阵,谁赢谁输还说不一定!” 狄青看着楚玉,她说这话时笃定而自信,让人不由得相信她口中所说。 狄青拒绝道:“楚娘子可找一位有经验的娘子,狄青并不合适。” “我知狄大人是何想法,无非就是想着男女有别,我那些队员都在庄子上,狄大人只每旬休衙时去一天,根据经验训练阵法阵型既可。” 楚玉看着拿着水壶走进来的魏氏道:“且夫人也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去我那庄子上游玩,那里有不少小孩玩的地方,还可以爬山。” 魏氏不明所以,只礼貌地对楚玉笑笑,给他们倒了水:“家里没有好茶,还请楚娘子莫要见怪。” 楚玉忙站起身双手接过:“狄夫人客气,方才我观令郎机灵懂事,可曾启蒙了?” 魏氏在狄青旁边坐下,对楚玉道:“我无事时倒是教过几个字,若说启蒙,倒也不算。” 楚玉奉承道:“夫人真是贤良,家里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令郎有这样的母亲实是幸运,只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的。”说罢将田小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最后叹气道:“现下在我那里倒还有一时保障,只怕以后大了没有一技之长又会回了原样。” 魏氏生活顺遂,对自己一双儿子是疼爱有加,听了楚玉的话也感叹道:“这孩子也是好运遇上了你,只盼以后否极泰来。” 楚玉趁机道:“只我对蹴鞠一窍不通,还想请狄大人帮忙训练一下。” 魏氏这才理解楚玉说那番话的含义,不好再搭话,只看向自己官人。 第179章 缠字诀 面对楚玉花样的劝说,狄青无动于衷道:“确是无暇,只能拂了楚娘子好意。” 楚玉叹口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宋如今虽看起来繁荣昌盛,四周却是群狼环伺,特别是契丹西夏,更是虎视眈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狄青沉默不语。 楚玉又再劝他:“都说狄大人精通骑马射击,若只是在京城谋一个小小的散置,不知何时能得用,那狄大人所学又有何用?就等着某日官家想起来,混在一堆人里面花拳绣腿给他看?” 狄青意动,大抵每个少年幼时都有一个英雄梦,梦里金戈铁马,意气风发。 “蹴鞠虽与战场不能相提并论,可一事通百事通,打仗不仅仅是一人之勇,需得各方协作,左中右三军,就犹如球头、翘球、左杆网、右杆网一般,若是见了球便一窝蜂前去,或是都不理等着别人救球,可不得乱套?” “只这些我也并不是很懂,胡乱说来,倒是让狄大人见笑了。” “且也只让狄大人在旁边观看,若是有问题便与我说,我自去与小娘子们交涉,并不用狄大人多接触。” 楚玉吧啦吧啦说了半天,口也渴了,喝好水见狄青仍没表态,想着来日方长,如今需得见好就收,便站起身道:“今日楚玉已是打扰,眼见天黑,便不久留,只那马,似是有些腹泻,也不好再长途跋涉带回去,还请狄大人帮忙照顾一番,等过几日再来带回。” 几人也跟着站起身,看着楚玉睁眼说瞎话。 走到院子,郭蒙正在给马刷鬃毛,他也是个好马的。狄谘带着弟弟正看着门口的马,想靠近又不敢,楚玉笑着问他:“可要让爹爹带你们骑大马?” 狄谘不说话,狄咏却跑过去抱着狄青的腿:“爹,骑大马!” “咏儿乖,下次好不好?” 史书中“眉如远山,目若寒星,颇美丰姿”的狄咏?楚玉看着还是三头身粉雕玉琢的小孩,吞了吞口水,好想抱回家养成! 英娘,你生个闺女呗,咱们跟他家联姻! 楚玉手指动了动,仔细想了一下,不行,拐骗人口是会被流放的,不若以后有机会多来看看。 魏氏将楚玉带来的东西还给她,楚玉笑道:“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酒楼里自产的点心,不过是头一回上门,不好意思空手罢了。” 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冲动,让郭蒙抢人,酿成大错,楚玉忙福身告辞,对狄青说得特别诚恳:“楚玉所说,还望狄大人多加考虑。” 狄青沉默着点头。 等楚玉几人离开,魏氏抱了小孩,狄青走近正在喷着鼻息的马,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 马是西马,不过两三岁,被打理得很好,体格健壮,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确是一匹好马。 按照现下的行情,他估计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好的马。 “若是不想做,便退回去罢,我知你的性子,且我也相信你,以后靠着自己能耐,会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魏氏将小孩带回屋,将他们哄好后出来看到狄青正在与马亲热,眼里满是喜爱与不舍,便出言安慰。 狄青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才低声回道:“她说中了我心头的想法。” 他拍了拍马脖子,马亲热的向他肩膀拱去,一人一马无声嬉闹。 “罢了,明日还得早起,没得这么悲春伤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魏氏送他出门,一开门,就看到坐在门口撑着手肘打盹的楚玉,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郭蒙正在吃东西。 虽已是入了夏,早晚还是冷,楚玉披了一件淡蓝色的薄披风,听到身后开门声,一个激灵就醒了。 “狄大人早,狄夫人早,早膳吃了吗?前边苏记的馒头,第一屉,要不要来一点?” 魏氏比楚玉年长七八岁,又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此时有些心疼她:“住得可远?怎的这么早便来了?也不怕冻着了。” 楚玉将裹着馒头的荷叶捧到她面前:“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我这还有马车接送呢。还是热乎的,可香了。” 狄青对她一颔首:“我今日当值,先走了。”又与郭蒙打了一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下值回到家,门口马车已经不见了,他松口气,推开门,就看到楚玉正跟着魏氏在院子里做绣活。 “狄大人回来啦?”楚玉昂着头招呼了一句,站起来对魏氏道:“狄大人回来了,我便先走了,明天见!” 走到狄青面前道:“狄大人多想想我昨日所说。” 说罢出了门,停在相反方向的马车走了过来,接了她又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魏氏已经端了一盆水过来让他洗洗脸,狄青边清洗边问道:“她在我们家待了一天?” “嗯,中午吃的早上带来的馒头,也没劝说我,只跟我闲聊,倒是很喜欢孩子,还给两个孩子讲了一些故事,挺新颖罕见,一向不喜读书的狄谘都听入迷了。” “都是些什么故事?” “投笔从戎、围魏救赵,还讲了个空城计,看样子学识倒是不差,你没见两个小孩有多喜欢,一直在追着她问‘然后呢’。” “四为楼现下是京城学子最爱去的地方,里面的掌柜是有名的才女,她应当也不差的。” 几句话后后也不再多说,只闲话家常。楚玉早上带了干草过来,狄青喂了马,又将院子清理一番,这马哪里腹泻了?! 楚玉就这么跟狄青耗上了,早晚就跟他说两句,让他多想想她说的话,其他一句废话没有,打了招呼后会离开去庄子或宅子处理自己的事情,偶尔也会进院子与魏氏聊天,给小孩讲讲故事,邹子文偶尔还能进院子休息一下,郭蒙就只能蹲在外边马车里。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楚玉离开时,狄青开口道:“明日我不当值,可以过去看一看。” 楚玉喜出望外,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虽然“缠”字诀比较不要脸,但是有用啊!忙道:“好,我去准备一下,明日夫人可要一起去?就当一家人去散散心。” 魏氏看了狄青一眼,笑着点头。 第180章 投桃报李 楚玉对庄子管理得比较严格,毕竟是自己的大半身家,管事的高老汉也比较给力,楚玉吩咐下去的事情都能及时准确快速地完成,整个庄子井井有条,楚玉还曾感叹过,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出了城,原本还老实待在马车里的狄家兄弟在一左一右抱着魏氏的腿,要求骑大马! 狄青将两个小孩裹在怀里,在魏氏担忧的目光中尽情驰骋。 小孩的笑声远远飘来,楚玉看着旁边坐得规规矩矩的邹子文,问他:“想要学骑术吗?” 邹子文点头:“郭爷得空了偶尔会教我,我已经会自己上下马了。” 楚玉揉揉他的头:“那等你学会了,我奖励你一匹马,你自己挑。” 这孩子太乖了,楚玉常将他带在身边,一来是因为唐英身子不方便,她单独跟郭蒙出来容易惹人非议,再来也是想让邹子文多接触外面,性格会开朗一些。 到了地方,狄青抱着小孩下马,狄谘脸红红的,昂着头跟他父亲说着什么,一脸兴奋;狄咏紧紧抱着父亲胸前的衣服,一双眼睛湿漉漉,却也是开心的模样。 魏氏下了马车,深呼吸一下,看着四周景色对楚玉道:“我没见过其他庄子,只觉得你这里倒是不同寻常。” 楚玉笑道:“等下摘几个寒瓜尝尝,刚长出来的第一批,还小小个头还不知道熟了没有,再过几天就该刈麦,新麦磨了粉,做面食特别香。” 就是葡萄得要明年,还有山上新种的各种果树,今年想都不要想了。 楚玉正要带几人进屋休息一下,却听狄青道:“一旬也只得一天,便先忙着罢。” 楚玉笑着答谢,又要让人安排魏氏并两个小孩歇息,却也被婉拒,便干脆两人直接带去训练场。 庄子上原有四名护卫,姓何,名字跟排行一样,初初楚玉与陆知安说了两次,没能打发走,后又见人确是老实本分的,便都留下了。 此时何大正在训练小姑娘,其他三兄弟在旁边或练木桩或舞枪弄刀,见了楚玉,忙停手向她问好。 小姑娘们正在做训练,何大见了楚玉只随意点了点头,也没喊停,嘴里依旧喊着号子。 楚玉挥手让他们继续。 高老汉正在旁边看着,高婶子端了凳子坐在一边做鞋底,小孙子壮壮坐在地上玩泥巴。 这也是楚玉要求的,自己不得空时,高婶子必须在这里陪着小姑娘,也让她们安心一点。 见了几人,高老汉与高婶子忙行礼,楚玉笑着对高老汉道:“这是狄大人及其家人,以后若是他们来了庄子,需得好好照顾。” 俩人应是,楚玉又与壮壮说笑了一会,便让他们自去忙去。 狄青看到场上小娘子头发都高高扎起来,穿着褐色短打,衣服后方各写了一个数字(汉字大写),嘴里呼喝着,倒是比一般小娘子多了精气神。 几人站在场边谈话,狄青看到场上一应的锻炼方法,倒是觉得新奇,问楚玉:“这是楚娘子从哪里找来的法子?” “我自己瞎想的,也不知效果怎么样,蹴鞠主要是训练脚部力量,以及身体的柔韧性和各人之间的配合,何大他们几个都不会蹴鞠,便想起让狄大人来帮帮忙。” “楚娘子这些训练方法,可否让我多加观摩?若是用在军队训练上,也会有不小的奇效。” 楚玉笑道:“这些并不算什么,若是要训练军队,还需得更严苛一些,像匍匐前进、举圆木之类的都可以用,锻炼力量的。” 狄青不知道那是什么,楚玉也不藏着掖着,只自己不可能直接给他演示,便拉了小壮丁邹子文当模特,什么匍匐前进俯卧撑仰卧起坐平板支撑全都来了一遍。 狄青边看边思索,倒是觉得这些都是可行的。 结束后楚玉拉了邹子文起来,拍拍衣服,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方才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好好地夸了一顿。 狄青还在思索方才邹子文所展示的动作,用在普通兵士身上确是不错,可以锻炼身体各个部位,比单纯地跑步要好,且直接趴地上就能锻炼,并不用特意安排,只方才时间太短,他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可也开不了口让邹子文再来一遍。 到了休息时间,何大喊了停,让人休息两刻钟,等下要进行对踢。 楚玉叫了何大过来,又与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狄大人会蹴鞠?” “无事时会与人踢踢场户,权作锻炼。” “切磋一番?” 狄青踏出几步,做了个手势:“请!” 楚玉以为他们要比蹴鞠,结果何大一脚就踢向狄青,不带丝毫犹豫。 狄青抬腿一挡,随即欺身上前,一拳挥向何大胸口,何大后退一步,堪堪躲过,狄青变拳为掌,继续贴着他。 呃,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一言不发就打架的姿势也很飘逸。 等休息时间一结束,何大就后退两步结束切磋,笑着对狄青道:“狄大人好身手,找个时候不受拘束的打一场。” 狄青朗笑道:“兄台亦是身手不俗。” 俩人又相对一笑,颇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楚玉心里有些纳闷,听狄青这么说,何大武功是相当的不错,为什么会屈尊在一座小小的庄子上当个护卫? 狄青走过来对楚玉道:“楚娘子身边是卧虎藏龙,果然不一般。” “哪里,倒是狄大人过谦了。” “楚娘子方才所说的训练方法,可是得了这几位的帮助?” “没有啊,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楚玉奇道:“他们好像也用不上这个吧?”特种部队要训练平板支撑吗? “武举虽只考骑射,可普通兵士除了骑射之外,依旧会做一些举石的训练,我观楚娘子颇有想法,这一系正是合用……”他本不善于套话,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楚玉这才恍然,原来是想要自己的训练方法,遂大方道:“狄大人不嫌弃,已是愿意辛苦劳累帮我训练蹴鞠,我又何必敝帚自珍,不若我回去好生整理一番,写下来给狄大人?” 魏氏识字,狄青肯定不会是文盲。 狄青原本只想让邹子文再演示一变,没想到楚玉如此周到,又不便拂了好意,只应下,又决心投桃报李,尽心帮助蹴鞠队。 第181章 新式弩 用了午膳,蹴鞠队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楚玉让人收拾好房间,让魏氏等人歇晌。 狄谘与狄咏却耐不住,想要去爬山,楚玉便带了邹子文一起,拿了个竹编的小框,一路上可以采些野菜。 两个小孩走不远,只在山脚转了一会儿,就已经收获颇丰。 等累了,几人手牵手唱着歌一起回家,楚玉看到下人房外边,狄青与郭蒙正围着沈木匠,三人坐在小杌子上说着话,中间地上放着一张很大的弓,沈木匠很罕见手舞足蹈地说话,另俩人边听边点头,偶尔伸手在弓身上指点一下。 狄咏放开魏氏的手,一路小跑扑到狄青怀里。 楚玉也跟着前去打了一声招呼,地上的弓箭入了眼,细一看,与其说是弓,倒不如说是一把弩。 身长三尺多,弦长约二尺半,弩机是金属做的,装在弩郭(廓)里,前方是用于挂弦的挂钩,挂钩后连有准星,标尺扳机箭槽一应俱全,且还有一处机关,就按楚玉的眼光来看,在外观上已经跟后世的弩相差不了多少。 沈木匠尤自滔滔不绝:“若用檀木或枣木做弩身,射程可达三百步,只木料难寻……” 楚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涛骇浪。 北宋两块养马地,一块是燕云十六州,被契丹占领,一块在永兴军路与秦凤路之间,紧挨西夏。西马运过来价格及其高昂,楚玉送给狄青的就是西马,用了六十两白银——狄青月俸才一贯钱。 楚玉不懂养马地,但是她知道北宋骑兵弱,京都汴梁更是一马平川,各方铁骑要攻打北宋,用步兵基本没有办法对抗。 一般弓的射程只有一百来步,还得是膂力强劲之人,一百步,骑兵冲刺也就几息的时间,若是沈木匠制作的弓弩真如他所说,射程能有三百步,那在战场上,就是个了不起的杀伤性武器! 这东西自己保不住,陆知安恐怕也不行,得找个背锅的! 沈木匠看到楚玉,见她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什么,忙手足无措地站起身,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复又想起应当行礼,又着急忙慌地给楚玉作揖。 楚玉回过神,看着沈木匠脸上慌乱的表情,笑着问他:“这是你自己做的?” 沈木匠这才放下心,摸着后脑勺憨厚地点点头:“木头的部分是奴才自己打磨的,其他的是找的铁匠。” 楚娘子对人不错,若是因为自己一时偷懒让她赶出去或发卖,那真是对不起家人。 明明大哥都好好叮嘱过别让自己在偷懒的。 这时候的匠人身份不高,连六部里面工部也是各官员最不愿意去的,被戏称为养闲人,若是调到工部,只有一个原因:失宠了。 “可有图纸?” “没有。奴才自小爱捣弄这些东西,偶然见到有人携带的十字弓,觉得不错,便想着自己弄一个出来。”到底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的,一说到自己的喜好,便滔滔不绝起来。 “这是成品?不用再改了?” 沈木匠道:“大致差不多,只需略做调整。” 楚玉问他:“现在可以用吗?我想看一下效果。” 沈木匠喜出望外,如果能入了楚玉的眼,不说赏银,起码不用被赶出去了。 遂忙不迭的给楚玉演示,楚玉只需轻扣扳机,离弦之箭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射在远处的树上,入木甚深。 “好厉害!”狄谘发出一声轻呼。 楚玉压下心里的情绪表扬了几句,便对狄青道:“狄大人可要歇息一番?” 两个小孩玩闹了一阵已经有些累了,狄咏趴在魏氏怀里昏昏欲睡。 “便是不用了,蹴鞠队业已准备好,我去多观摩一下,或是今天便能将阵型布置出来,也可让他们多熟练一下。” 楚玉应了声好,让郭蒙先带了狄青前去训练场,又亲带了魏氏并小孩进屋休息。 等安排好后,楚玉走到自己房里,关上门将弩的图纸画了出来。 只具体数值材料不明,还得去找沈木匠。 楚玉让安排邹子文去做这件事,告诉他,且不要让人知道。 邹子文点头,也不用笔墨,兀自将沈木匠所说强背了下来,方才回屋写下来给楚玉。 楚玉已经去了训练场。 小姑娘们正在做热身训练,狄青与何大在商谈如何安排训练,什么时候该进行下一步,似乎有些相见恨晚。 郭蒙与何二切磋,旁边何三何四在看热闹。 楚玉见狄青似乎已经将弩的事情抛在脑后,心里稍微放下心。 图纸画下来了,那要交给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把图纸交上去,会不会被人杀了灭口? 陆知安不行,楚玉不知道他是否和八王赵元俨有关系,当初她告诉陆知安官家的真实身份,结果却是赵元俨揭发出来的,但他是官家的亲叔叔,不排斥他本身就知道原委,却碍于先皇和刘太后,隐瞒到俩人去世。 就算陆知安是赵元俨的心腹,图纸最后交给了赵元俨,却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天家无父子。她不想用自己的性命来鉴定他们叔侄俩的感情。 同理,汝南郡王也不行。 济阳王府呢?曹家将门出身世代功勋,又有曹皇后,按说是最合适的,可一来因为“陈桥兵变”,大宋向来重文轻武,这东西给了曹家,官家只怕是更不安心,外戚向来也是一大隐患。 如此算来,便只剩下一个人选——李端懿。 李端懿算不得外戚,身为御前指挥副使,上有指挥使压着,却深得官家信任,没有兵权又算不得赵氏子孙,赵祯也不会因此而杀他,正正是个合适人选。 楚玉第一次见李端懿是在大相国寺,没带小厮仆从,能熟练的与小贩讨价还价,说明这人知道民生。 后来因为唐新文一事被楚玉敲了两百两银子也没生气,心胸也挺宽阔,若是好好说,应当能保自己一命罢。 楚玉叹气,现在她知道武林中人为何不干脆烧了辟邪剑谱了——舍不得啊! 赶在天黑前回了城,又将狄青一家送回去,楚玉也不上马车,边走边对郭蒙道:“今日之事,暂且不用对陆大人提及,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害怕别人听懂,说的江宁话。 郭蒙依旧微笑着:“今日狄大人前去庄子,不过对蹴鞠队评论了一番,吃了几个寒瓜,又有什么不能言说的。” 呃,这该叫做掩耳盗铃还是欲盖弥彰? 第182章 只求活命 唐新文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灶上温着饭食也不想吃,颈背处插了把纸扇,带着小厮大摇大摆出门,欲往汪家从食觅些糕点。 汪家从食旁边有勾栏,吃完后还可以去逛一圈。 悠闲人生,概莫如此! 转过街角,一个小娘子正笑靥如花站在路中看着他。 正是楚玉。 唐新文有些怵她,上次的事情害得表哥陪了银子不说,还真有谏官上书参了他父亲一本,等父亲回家得知事情缘由,抽了他一顿,还差点罚他跪祠堂,最后母亲求情,才换成了禁足半月。 还不好意思与狐朋狗友,呸,是好朋友诉苦,只说自己忽然大彻大悟要好生读书…… 总之,他惹不起躲得起。 脚步一转,唐新文就要换条路走,却听身后楚玉娇滴滴的声音:“唐公子,好久不见了。” 唐新文只好又转过身,看着楚玉慢慢走近,干巴巴地笑道:“小娘子最近可好?” “能吃能睡,倒也不错,只久未见唐公子去酒楼,心生挂念,特特前来请你。” 这是有求于他? 唐新文顿时直起腰板,抬头挺胸,抽出身后的扇子扇了两下,斜视楚玉,一副很拽的语气道:“公子我还未曾用过朝食,有甚话速说。” 楚玉依旧言笑晏晏,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道:“我要见李端懿李大人,唐公子可否引见一下?” 不是找自己的啊。 唐新文手上动作停顿下来,倒腾了两下扇面,不满道:“我表兄是什么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不是来找唐公子了么?你们表兄弟情深,还烦请唐公子与李大人转告一声,就说楚玉明日在陈州门外十里亭等他,不见不散。” 那你就等着吧,我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却听楚玉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若是李大人未来,那说不得就有那位青楼楚馆的小姐找上唐公子,想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咯。” 唐新文愤愤地看着楚玉:“我虽偶会去寻欢作乐,但是跟她们可是清清白白的!” “这么说来,唐公子还是一只童子鸡?可与那些色中饿鬼不一样,只这话传出去,唐公子会不会沦为汴梁城膏粱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不,她根本就是不要脸! 楚玉就当没看到唐新文恶狠狠的目光,向他福礼后施施然走向停在角落的马车。 唐新文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小厮忙唤他:“少爷,汪家从食在那边,走错方向了。” “吃什么吃,少爷我气都气饱了!”走了两步又转身瞪小厮:“今日之事若是让我在外边听到半点闲言碎语,我就抽死你!” 要是让人知道他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给威胁了,他可真没脸见人。 表兄明日白天当值吧! 第二天,楚玉早早地等在十里亭,糕点茶水,笔墨纸砚,一样不差,正好可以教教邹子文念书。 唐新文也没让她失望,直到申时初刻,才带了李端懿出城。 楚玉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对刚下马的李端懿福礼道:“请李大人安,我还以为李大人公务繁忙,今日不得空了。” 李端懿看着楚玉周围一堆的东西,便知唐新文又做了手脚,他歉意地对楚玉一颔首:“楚娘子久等了。” “既然李大人到了,那我们就赶紧的,免得等下回来城门关了进不去。” “楚娘子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楚玉嫣然一笑:“将你卖了!” 又对唐新文道:“唐公子有兴致要一起去吗?” 唐新文看看李端懿,万分不想去,可刚才表兄是骑马带自己来的,要让他步行回去,好像有点太远了。 那他就勉为其难的看看楚玉卖的什么关子罢! 楚玉并没有将李端懿带去庄子。 沿着惠民河走了一段路,楚玉相信已经没有人跟着,便下了马车,将唐新文塞了进去,又让郭蒙将马车停放在路边。 李端懿见状也下了马,将马系在河边树上,与楚玉往前行,他倒是要看看她如此大费周章想要做什么。 远离了官道,人烟稀少,两人走了一段路,楚玉回头看,已经看不到马车的踪迹,这才将弓弩的图纸拿出来交给李端懿。 李端懿拿着纸并没有打开,只对楚玉道:“你若有事,可直接着人带了门状去驸马府。” 楚玉笑道:“我是女眷,要见也只能见大长公主或是尊夫人,可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迫于无奈只能这般。” 李端懿仔细看她脸色,不像是说谎,将信将疑地打开纸一看,脸色就变了,急问道:“你这图纸哪里来的?” “现在还不能告诉李大人,若李大人有心,还请转交给官家。” 李端懿又看了几遍图纸,越看越心惊。 “射”属六艺,他自小也是要学的,且他熟知大宋现在的情况,因此比楚玉更知道这份图纸的重要性。 李端懿看看楚玉,又看看图纸,问道:“这东西是不是只有你知道?” 楚玉摇头:“有图纸,自然有人将其做出来。” “那他人呢?!”李端懿少有的急切。 “我说了现在不能告诉你!” “楚娘子,你要知道这个东西对我大,”李端懿压低声音道:“对大宋有多重要,若是有半丝风声流出去,将引起各方的争夺,你不为自身着想,也要为你身边的人着想!” “我知道这事的影响有多大,所以无奈,只能求助于李大人。” 楚玉缓缓道:“或许对李大人来说,多少的人命都比不过那一张纸,可是没有人不想活着,我将此呈送给李大人,是想要李大人代那位给我一个承诺:哪怕是将他软禁在哪里,也别杀了他。” 沈木匠醉心木工,在楚玉庄子上也少有外出,只偶尔上山寻摸一些木材,空闲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放到木工活上面,不说其他地方,就把他软禁在楚玉庄子上也总比丢了命强。 李端懿的心神从纸上挪到楚玉身上,见她面色凝重,眼里是少有的严肃。 “我知道,不出十二个时辰,李大人便能将他查出来带到官家面前,我也知道,杀了他比护着他更麻烦,可是能活命,谁又不想活着呢。” 毕竟有妻有子有家,活着才有无数的可能。 第183章 信物玉佩 惠民河河面并不宽阔,河边柳条倒映在水里,波光粼粼,河边有一些鹅卵石,被河水冲刷得圆润光滑。 李端懿将目光移向河面。 楚玉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掂在手上,道:“那人捣鼓出这么一个东西,也算是不小的贡献,又毫无保留地给了我,若是因着我进上的原因就这么死了,兔死狐悲,以后又有谁敢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呢?” 说罢将手里的鹅卵石扔出去,在水面打了四五个水花。 李端懿心下默然,楚玉知道这份图纸所代表的含义,也知道会因此给自身惹来的灾难,不知道做了多少挣扎,才将图纸交了出来。 若是让楚玉知道他心里所想,只会说他真的想多了,这东西瞒是瞒不住的,自己主动拿出来,说不定还能争取个坦白从宽宽大处理来着。 李端懿看着河水又慢慢恢复原样,将图纸小心的贴身放好,对楚玉道:“我知楚娘子意思,我亦会尽力劝说。我自小跟在他身边,他的秉性不说了若指掌,倒能猜出三分,并不会很为难你们。” 见楚玉没回他的话,又道:“我也会尽力将楚娘子从中摘出。” 楚玉摇首笑道:“摘不出的,李大人有心便好,别到时候惹了猜忌。” 在她的记忆中,宋仁宗确是能被称为“仁”,据说包拯有一次骂他,兴致来了唾沫星子飞到他脸上,他也只抹掉便罢。 可他毕竟是个帝王,此事又干系重大,若是沈木匠或她被敌国抓住,复制出同样的弩,那大宋便没有任何优势。 若是她,也有极大可能会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楚玉又捡了一块鹅卵石在手上,开玩笑般对李端懿道:“只盼李大人别在陆大人面前说漏嘴了,免得他大发雷霆,我可是很害怕他的。” 李端懿想着陆知安严肃的脸,摇头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给楚玉:“我在马行街有一家药铺,名曰济人堂,这玉佩你且拿着,以后若是有要事,去寻那掌柜的便是。” 正是当初被楚玉拿走,后来又接着曹俌还回去的那块玉佩。 楚玉掂着鹅卵石,歪着头问他:“这可是重要的信物,李大人就不怕我再拿去做什么事情?” 李端懿笑道:“不过是随意一枚玉佩,并没有特别意义,只以后不用如此周折。” 楚玉解释道:“我寻唐公子帮忙,倒与其他无关,只事情太急,来不及多加思量,若是直接去寻你,一来会惹人非议,二来亦会入了有心人之眼,若是请唐公子帮忙,便没有那么打眼。” “那便拿着,以后或是能用得着。” 楚玉想了一下,扔了石头拍拍手,双手接了玉佩,道了声多谢。 李端懿官职不高可身份不低,认识的人也多,到时候或许可以拿了玉佩当令箭呢。 唐新文在马车上坐立不安,郭蒙和邹子文都在外边,他干脆也下了马车,问郭蒙:“你家楚娘子到底要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郭蒙捡了根树枝当大刀,正在教邹子文,闻言停了手道:“我就是个御马的,又怎么会知道。” 唐新文被他的话堵了,往旁边走了几步,大抵跟着楚玉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近墨者黑! 又伸着脖子往前方看,那两人的身影被挡了,只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好在没一会儿,两人就说说笑笑地走了回来。 唐新文迎了上去,对楚玉抱怨道:“你还让我传的话呢,做什么不让我知道?” 楚玉扬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问他:“唐公子真的是个清清白白的男儿家?” 唐新文瞠目结舌,这是调戏吗?这是调戏吧! 他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李端懿,李端懿只好整以暇地束手旁观。 “那又怎么样?我还没成亲,这叫洁身自好!” 楚玉比唐新文要矮半个头,却像长辈一般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男儿,继续保持!” 说罢给李端懿行了一礼便招呼邹子文上了马车。 “哎你……我……”唐新文指指楚玉,又指指自己,最后委屈地看向李端懿:“表兄,你看她!” 李端懿解开缰绳翻身上了马,对他道:“天快黑了,你要自己走回去?” “表兄等我!” 李端懿今次是夜间当值,他送了唐新文回府就赶马进了宫,刚好赶着宫门下钥。 他安排好换值的内侍,便跟着四处巡视。 巡逻的路线、人员都需得几日一换,李端懿也不着急,慢慢地巡逻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里有灯火透出来,门口内侍少监正带了几个小太监亲守着,见了李端懿忙行礼,李端懿回了一礼寒暄道:“夜深了,周公公得劝着官家休息,注意身子。” 周公公是官家做太子时便一直跟在了他身边,算得上是官家心腹,此时笑着对李端懿道:“副使大人也是知道,官家最是勤勉,身上担着家国大事,哪里又是奴才能劝得的。” 李端懿不便多说,想着明日早朝是能见官家一面的,略一点头便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赵祯的声音:“可是元伯?” 李端懿道:“臣下巡逻至此,见室内灯火亮着,便多问了周公公一句,可是吵着陛下了?” “进来吧。” 周公公忙将门打开,请了李端懿进去。 赵祯正斜倚在坐榻上,就着灯火看书,见了李端懿后将书放下:“元伯来了,正好有些闷了,坐下与我对弈一局。” 李端懿动动眼珠,见周围伺候的人不少,按捺住心情应了是,半坐在赵祯对面,就有小太监拿了棋盘过来。 李端懿拿了白子走了几步,笑道:“眼见天气便热了,只觉离元夕才几日,却没成想端午却已经过去了。” 赵祯喝了茶,对服侍的小太监道:“换一壶罢。” 小太监忙去换茶。 “怎么提到元夕了。” 李端懿见最近的太监业已在幕帘之外,轻声说了一句:“楚娘子。” 赵祯看了他一眼,继续对弈,待小太监端了茶水上前,便挥退了众人。 等门一关,他将棋子扔回棋笥里道:“说罢,与她何干?” 李端懿忙起身跪下,将楚玉给的图纸双手奉给赵祯。 赵祯拿了手帕擦擦手,展开图纸一看,“呼”地一下站起身:“她从哪里得来的图纸?” 第184章 猜出来了 面对赵祯的询问,李端懿头快垂到地上:“臣下不知,楚娘子亦不愿说,只说望陛下怜悯,能留下那人性命。” “去查,马上去查!”赵祯转了半圈:“你马上调人,将她宅子围起来,不要放任何人出入!” 李端懿道:“陛下,此事不宜声张,且楚娘子没进城,她去了庄子。” 赵祯点点头:“那等城门开了,元伯你带几个得用的,将人带进来,不要引人注目。” 将楚玉带进宫?这怕是要闹大。 李端懿一个头磕下去,隔着地垫也能听到一声闷响:“陛下,此事尚且只有几人知道,若是楚娘子无诏入宫,怕是更引人注意。” 赵祯又转了一圈方才坐下:“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李端懿叩头,方才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只隐瞒了玉佩一事。 “你可知那人被她藏到何处?” “楚娘子可藏人的地方并不多,为了他人安全,必定是自己信得过的地方,家宅或庄子,她今日去了庄子,想来也是要护着那人,以防万一。” “她那庄子在什么地方?” 三月踏青时,楚玉也给李驸马府派了请柬,虽未去,李端懿也曾经看过一眼:“离京城不远,挨着玉津园。” “挨着玉津园?原来八皇叔与我闲谈时曾提及过,说是那庄子给了人,便是楚玉?” “是。” “出面的是陆少尹?” “是。” “那她为何不将图纸给他们反而交给你?” 李端懿顿了一下方道:“这层层上报,估么是她担心知道的人太多反而不安全。” 赵祯点头表示了然,让李端懿起身:“太仆寺卿已经上书,过两日便得去玉津园刈麦,到时候元伯安排一番,我去那庄子走一遭。” 李端懿应是,低头盘算着,要心腹,要武艺好,要机警的,这便需得要好生安排。 楚玉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庄子里的,她要接金城郡君去酒楼,每天还会回宅子跟唐英说说话,唐英再有一月便要生产了,一应东西都已准备好,连产婆都选了几个,只待新式弩一事完结,就将产婆接去宅子,与郭蒙一同守着她。 已经是夏收的时节,楚玉请了人刈麦,银子砸下去,又特特空了两天亲自守着,将一大片的庄稼迅速收割完毕,脱好的麦粒放在外边晒垫上,等着晒干后放进谷仓。 连蹴鞠队也都停了两天,赶着回去帮家里抢收。 收获时最怕遇到下雨,雷阵雨一来,那一地的庄稼收成就得落空。 楚玉也没办法,不知道李端懿何时过来将人带走,总不能让这么多粮食都烂在地里吧。 也不跟自己透个底。 只能严防死守,好生叮嘱郭蒙多注意一些。 好在麦子收完了也没出差错。 晒垫铺在麦田里,一粒粒饱满的麦粒铺散开来,散发着独有的香味。晒垫四周放了不少稻草人,偶尔还是有鸟雀俯冲下来啄一口。 楚玉想到以前学了一篇文章,是用木棍和簸箕捉小鸟的,她干脆去找了材料来,布置好陷阱后便扯着绳子躲在稻草人后边。 高壮壮在一旁看得兴起,拍着手也要玩,楚玉让他玩了几把,天上好些鸟儿飞着,或是麦子太多不知做何选择,好半天过去了,却连根鸟.毛都没抓到,楚玉又让邹子文也试一下。 邹子文万分不愿违了楚玉的意,可自恃老成,并不想玩这个,正磨磨蹭蹭时,听到不远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楚娘子真是……童心未泯。” 邹子文将楚玉拦在身后,眯着眼睛望去,见是李端懿陪了一位年轻人,后边还跟着几位护卫,那几位护卫眼冒精光,步履轻盈,显是高手。 楚玉放开手中的绳子,不好意思笑道:“没玩过,有些好奇。” 楚玉上前行礼,高壮壮不懂,被邹子文压着鞠了一躬。 “这是在捉小鸟?” “咳,这不是有小孩子嘛,就是好玩。” 赵祯笑着点头,当没发现她的窘迫一般,看着四周对楚玉道:“你这庄子看起来倒不错。” 楚玉对赵祯扬扬眉:“要不要我带你四处逛一下?不过不要去牲畜棚,上次金城郡君来,还被一只鹅给吓到了。” 李端懿偷偷觑着赵祯脸色,对楚玉道:“不若先办正事?” 楚玉一想也是,便让邹子文将高壮壮带走,看着邹子文满脸不情愿不放心的样子,便安慰地揉了揉他头发。 邹子文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一下。 楚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李端懿说的正事是新式弩吧?他不是应当直接交给皇帝的吗? 她慢慢地将头扭向赵祯,李端懿对他很恭谨,年龄也与传说中的官家相当,这总不是某个王爷吧?据说皇家旁系人还挺多的,比如金城郡君她父王现在就有十个女儿十四个儿子…… 楚玉吞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该跪下?” 赵祯见她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五颜六色一轮转,想是猜到自己身份,只安慰她道:“出门在外,不用多礼。” 这特么真的是宋仁宗赵祯啊! 楚玉脸皮抽搐,强拉出一个笑容:“呃,那我该怎么称呼?” “元夕时不是叫的爷么,便这样叫罢。” 得,你是爷,你是全天下子民的爷! 楚玉很快调整好心态,虽动作还是有些不自在。 “爷是直接去地方还是我让人带到厅堂去?” “先去找人罢,还可以试一下效果。” 楚玉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咚的一声就跪在赵祯前面:“爷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置他吗?” 赵祯看着楚玉头上的发带,轻笑道:“修内司、八作司、后苑作坊,总能容得下一个木匠的。” 楚玉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多谢后想要起身,蹲了半只脚起来才发现好像没有他的旨意自己不能动? 便僵在原地。 赵祯是真被楚玉逗乐了,带着笑意道:“起身罢。” 楚玉这才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抖抖身上的灰。 与沈木匠交谈一番后,李端懿带了人与弩先回了京。 等载着沈木匠的马车驶离庄子,楚玉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做何想法。 第185章 再补一份 李端懿带了沈木匠走,留了几人保护赵祯。 楚玉问赵祯:“他的家人可以去探望他吗?”这种探望应该是有人监视的,免得沈木匠泄密,可能见面也是好的。 “可。” 楚玉放下心来,带着赵祯参观庄子,见他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有点没办法将他与官家联系起来。 毕竟去岁时还因为美人而病重在床的,还以为会是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身体羸弱的病秧子。 “怎么,觉得是我,有些不可思议?”赵祯停下脚步问楚玉,几个侍卫远远地跟在身后。 “是有一点,我就觉得官家应当是那种高高在上,被人供起来的。” “那是佛爷。” 楚玉抠抠手心,哦了一句。 “你送的寿礼很特别。” 楚玉笑道:“那是送给官家的,不是给你的。” “有区别?” 楚玉转身直视着他,认真道:“用心不一样,如果是送朋友,并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平日里一言一行自会留意他的喜好,再好生准备。” 送帝王,会存有很强烈讨好的心思。 毕竟可是掌握着生杀夺予的大权,会一言不合让人坐牢流放丢命的。 赵祯也直视着她,这是一种前所未有很奇特的感觉。 少有人这么近的距离直盯着他看,不带畏惧与讨好,眼神认真,她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乌黑澄清,从里面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楚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路旁有两三株野草,是除草时被遗漏的,上面开了几朵零星的小白花,有鸟雀叽喳着在旁边蹦跳,偶尔停下来歪着头用豆豆眼看一眼这边。 楚玉想了一下道:“虽然迟了一些,不然我给你补一份寿礼?” 又补充了一句:“毕竟你送的莲花灯我很喜欢。” “你要怎么补?” 楚玉烦恼地道:“不知道啊,总觉得你什么都不缺。” 赵祯看着楚玉苦思的样子,道:“快要正午,不若你做顿饭?” 做饭啊?她手艺肯定比不过御厨,再加上许久没做,也有些生疏了,不知道做什么。 “我家里人生辰时都会煮一碗长寿面,不然我做一碗面片给你,权当祝贺生辰?”寓意也不错。 赵祯有些期待,点点头,去了厅堂等她。 楚玉端着托盘进来时,赵祯正在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是原主留下的,楚玉见了觉得不错,便一直挂在上面,偶尔会拿下来擦拭一番。 托盘里是一碗面片,清汤打底,放了切碎的青菜和小葱,上面盖了两个鸡蛋和几片腌肉。 赵祯从小锦衣玉食,所食所用无不精细,吃过不少面片汤饼,都比这好多了。或是饿了,只觉得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侍卫的饭食高婶子都业已准备完毕,放在厨房待他们自取。 楚玉站在赵祯身侧两步的距离,看着他斯文地挑着面条,吃相很是雅观。 她还没吃饭呢! 楚玉的厨艺勉强算可以,只是昨日新打出来的面粉,做出来的面又弹又香,赵祯居然吃光了。 吃完一抹嘴:“味道不错,吃得很饱。” 饭食七分,他很久没吃得如此饱,还差点撑着了。 自在、舒服,甚至想伸个懒腰长叹一声。 他有些依依不舍,等离开了这座庄子,回了玉津园他又要变成赵祯,难再做悠闲的自己。 楚玉福身道:“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装几袋小麦?回去想吃的时候就磨成粉,让人给你做。” 赵祯又想笑,这人送东西怎么这么实在? “礼尚往来,你送我小麦,我该送你什么?” 楚玉心喜,这是要发财的意思啊。 当即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故作推辞道:“不过是一些小麦,不值当的。” 又怕赵祯就坡下驴真不送了,道:“只官家若要赏赐,那便是无上荣耀,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应当不会回送自己一袋面粉吧? 赵祯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既你如此说,便不用那些俗物了。” 楚玉跟在后面,咬着舌头,叫你乱说,白花花的银子飞了吧! 站在门口的周公公撞见赵祯脸上狡黠的笑,忙低下头,恭谨地问:“主子,可是要回了?” 赵祯敛了笑,淡淡道:“回罢。” 又转身对楚玉道:“不是说给我小麦?” 楚玉拔腿就往仓房跑去,除了一袋子小麦,什么野菜干笋蘑菇都装了一些。 赵祯站在马车旁,看着楚玉提了好几个布袋赶过来,一旁周公公忙上前接了放在马车里。 楚玉抚了抚袖子道:“就不送你了,一路当心。” 赵祯手里拿了一个木盒,递给楚玉:“原想着这个能够回你上次的礼物,却没成想又倒收了你寿礼。” 楚玉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支人参,身躯粗壮,参须繁多,品相不错。 “听说你宅子里有一位娘子快要生产了,拿去补补身体吧。” 没银子,有人参也不错,正好她还买不到呢! 她把盒子一盖,眉开眼笑地道了谢。 离开的马车里,赵祯闭着眼睛假寐,外边骑在马上的周公公想了想,这一堆东西,便不放到御膳房了罢。 放在私库会不会坏掉,毕竟都是吃的。 楚玉将装人参的木盒塞给郭蒙,喜滋滋地让他准备好马车,她要回她宅子了,装点野菜,再装点寒瓜,吃完饭后咬一口,生津止渴! 不给唐英吃! 最近都好忙没有好好休息一下,她要回去在床上尽情地打滚! 乐完了还得去准备一份礼物,池芷蕾下月要成亲,她要去添妆。 池芷蕾的未婚夫是汴梁的一个普通的富家子弟,与她年岁相当,从小开始读书,现下已是秀才公,身份上俩人也算是门当户对。 池映易着人将他的父母亲辈、街坊邻居都打探了一遍,又亲自过问了学问,才松了口。 楚玉也是比较佩服池映易,在这个年代,没有父母应承就相当于是无媒苟.合,是要被人唾骂的,池映易干脆就自己当了长辈,等过了纳征、请期,再将婚事写信告诉江宁池家,据说池家老爷子也要亲来汴梁主持婚事,池映易准备赁一间屋子给老爷子住。 只没想到,池映易给了楚玉一个惊喜,然后变成了惊吓。 第186章 罂粟 眼见五月底,池映易要给池芷蕾准备嫁妆,衣服被子首饰,喜饼礼单……虽有喜行的人帮忙,池映易也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底,池映易忙好后坐在坐席上写请柬,楚玉坐在她对面看账本,一时无声,只听着楚玉翻书的声音。 池映易将笔放下,旁边散开的请柬已经墨干,秀秀将之收了起来放好。 “最近真是累了吧?” 楚玉用手压了账本,轻轻唔了一声,等看完这一页后才抬头对池映易道:“你不也是累了?东西都添置妥当了?” “大致差不离,晚间回去再点一下,入了单子就好了。” “还有十来天,你别累着了。” 池映易笑道:“我还得累几次呢。”这便说的是秀秀与秋燕。 楚玉揶揄道:“这是不是就是甜蜜的负担?” 她干脆将账本收好,问池映易:“你那赁的宅子布置好了?” “差不多,时间短,倒是贵了不少,里面该有的都有了。” 楚玉迟疑道:“你那父母会不会闹将起来?” 池映易冷笑道:“且不说我祖父会一同上京来,就说有我在,他们也掀不了什么风浪!” 楚玉看着池映易眼底的狠戾,扭动两下屁.股道:“不经人事,不劝人向善,只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孝字当头,池映易别说对付她父母,就是有不好的闲言碎语传出来,都对她们俩姊妹的名声不好。 池映易见着楚玉担忧的目光,笑道:“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又转了话题:“说来最近最近太忙,少有与你见面,竟然有些事情忘了与你说。” 楚玉只好放下对她的担心,询问道:“何事?是好事吗?” “宁家人上京了,与我祖父一路,说是互相有个照应,我与你说一声。” “宁芸娘进京?那陆言安也来了吗?” “那倒没有。只陆宁氏与她婆婆嫡母一同上京的,说是宁公子要成婚,宁大人又离不开,便请了她们来主持,又说陆府在京也有些排面,想让陆宁氏与老夫人说一番,可否能保个媒,我收到思文的信,让我多帮衬一些,他们过两日便会到了,宁公子在京城买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在西大街那边。” 宁世远要成亲了? 楚玉对宁世远的感觉并不好,好在元夕过后俩人并没有交集,本已将此人忘在脑后,此时却又听得他的消息。 楚玉不欲理会,看在陆言安的面上,小事她可以不与计较。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池映易神秘兮兮地凑近楚玉:“去岁我让人去了大理和骠国,果真找到不少的东西,因着太贵重,先运了回江宁,这次我祖父上京,也有运送这些东西的原因。” 楚玉细一回想,才想起是什么事情。 她曾经告诉过池映易,大理那边有原石,正好她有船要去蜀地,让人去查探了一番。 “很多吗?” 池映易点头:“不少!” “那可真要恭喜你,哎你匠人找好了吗?” “一直在寻觅,这类的匠人难找,好点的师傅更是凤毛麟角,好在运气不错,找到一个。” 楚玉笑道:“那你下半年要更忙了!” 池映易摇头:“这些东西我打算交给芷蕾。” 咿? 池映易解释道:“一来我确是忙不过来,二来芷蕾的首饰店已经上了正轨,客源也稳当,再添了玉石上去便是,不用再找铺子。” 一堆玉石,就不看成色也应当很贵吧,若是多的话,堪比池映易现在的身家。 楚玉调侃道:“那池娘子不是从一个小富婆变成了一个大富婆了?” 池映易想着池芷蕾穿金戴银昂首挺胸走路的样子,乐不可支地笑了。 楚玉也跟着一起笑。 “此事还多亏了楚娘子,总之大恩不言谢,等芷蕾的婚事忙过了,我让她请你吃饭。” 楚玉笑着道:“不过是顺口之事,又有什么大恩不大恩德。” 又回想到刚才池映易说的话,后知后觉地问她:“你说陆言安给你写信了?” 池映易点点头,刚才她不是说了吗? 楚玉抱怨道:“做什么给你写信不给我写?!” 池映易道:“你云英未嫁,有些事情不好与你说。” 楚玉努努嘴不说话了。 下次见了陆言安要先敲.诈他一番。 很快,池家并宁家就到了汴梁,池映易更加的忙,好在酒楼有老掌柜,楚玉空了也会去看顾,倒没什么事情。 楚玉也忙,她请了宅子附近最好的产婆住了进去,还让大夫每日都去宅子唐英把脉,连出门都不想带郭蒙,只在唐英的坚持下不得不从。 池家老爷子到的第二天,楚玉便让池映易带了礼物,人并没有前往拜访,池映易也没说什么,转天就将一盆花带到了酒楼,说是给楚玉的回礼。 楚玉被吓得不轻。 那花是罂粟花,还带根茎的。 池映易犹在介绍:“那人是在骠国找到的,看着着实好看,据说有麻醉的效用,不好直接带花回来,便带了些种子,在船上无事种了一些,又给我送了来,我想着你原来不是在寻花瓣吗,正巧可以试着种一些。” 楚玉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扯出一个笑:“是很好看,你那里还有吗?” “昨儿个带回去种了两株在院子里,还有种子,我匀了一些给你,你那庄子不小,随便找块地就可以了,据说挺好养活的。” 楚玉接过花细看,紫红色的花瓣开了四朵,绚烂华美,或许是长途跋涉,并没有什么精神。 好在花瓣未落,果蒴尚未长出。 楚玉抚摸着罂粟花的花瓣,真的很美。 可是却是恶之花。 楚玉深呼吸一口气,笑着对池映易道:“这花真好看。” 池映易笑道:“终归是有你喜欢的了。” 楚玉笑而不语。 晚上回了宅子,唐英坐在躺椅上看着楚玉在院子里蹲着,前面放了一盆花,也不说种下去,就在那里傻着。 “谁送的?” 郭蒙坐在旁边小杌子上擦他的大刀,看了楚玉那边一眼道:“池掌柜送的。” 唐英皱眉,池映易与楚玉关系一向不错,为何送了一盆花却让楚玉如此苦恼? 第187章 挑拨 大多数国人,提起罂粟,第一个反应就是毒.品。 罂粟果实成熟后,用刀片在上面划一刀,流出来的白色的浆就是生鸦.片。 楚玉头疼,这玩意要怎么办? 跟沈木匠的弩不一样,这不是辟邪剑谱,而是潘多拉魔盒,一打开盖子,便释放出人性中各种的邪念,就连楚玉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经受住欲.望的考验。 但罂粟除了是制作毒.品的原材料以外,也是一种调料,更是很好的镇痛剂。 若是在后世,她得知后肯定二话不说直接销毁。 且不说近代史上的虎门销烟,就说每年死于禁毒的警.察数字都让人心惊。 可人有欲.念,楚玉有私心,她想留着它,总归有一天能用得着。 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释放出来的猛虎就没那么容易关进去! 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楚玉丢下铲子就气呼呼地回房,也不管那花能不能活。 就让它听天由命! 宁芸娘在城门口与宁家人分开,坐上了陆府来接她的马车。 下了马车从角门进去,陆李氏身边的丫鬟便在那边等着,一路跟着穿廊过门到了陆李氏院子。 刚进厅堂,就看到陆栩在撒娇卖乖,一声声童音激荡在宁芸娘心里,她几乎就要奔过去抱住他。 好在及时停住,只眼眶泛红,站在厅堂恭恭敬敬对陆李氏行礼。 陆李氏让她在下首坐了,问了江宁的一应人众可还好,宁芸娘捡了好消息回答,都是些家长里短。 陆李氏与李姨娘听着宁芸娘说陆言安在江宁一切都好,便很是欣慰。 陆栩已经不太认识自己母亲,在陆李氏怀里好奇地看着她。 “行了,赶了那么久的路也累了,先休息罢。”又问李姨娘房间可收拾好了,得到肯定答案后对宁芸娘道:“你与栩儿也许久不见,想是母子连心多有挂念,好在你今次会多待一些时日,这几日你们便多亲热一下。” 宁芸娘心喜,抱着陆栩心肝肉的一通叫,陆栩看着激动的宁芸娘,在陆李氏鼓励的目光下,最后软萌的在宁芸娘怀里叫了一声娘,宁芸娘眼泪就出来了,忙擦干了对着陆李氏不好意思地笑。 待宁芸娘将陆栩抱走,陆李氏问李姨娘:“大房的在哪里?” 李姨娘回道:“方才她屋里的丫鬟过来禀,说是朱夫人苦夏,一早便回去侍疾了。” 陆李氏手抚着袖口,只嘿然冷笑。 等陆叶氏回府,换了衣服匆匆赶到陆李氏房里,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男女不同席,屋内便只有陆李氏与宁芸娘带着陆栩。 陆叶氏一进门便是迭声的话语,含着歉意:“芸娘老远到家,我竟然不在,可真是该打。” 宁芸娘正抱着陆栩与陆李氏说笑,见着陆叶氏便将陆栩放到一旁的凳子上,给陆叶氏福礼,她的官话并不怎么好,只夹杂着江宁口音,别有一番风情。 陆李氏淡淡道:“既人到齐了,便上菜罢。” 饭桌上只听着陆李氏与宁芸娘哄着陆栩吃饭的声音,陆叶氏捏紧筷子,想着母亲的叮嘱,垂下眼皮掩藏住其中的情绪。 陆栩与宁芸娘玩了一下午,饭后不一会儿就已经睡意朦胧,让乳娘抱回房里睡去了。 厅堂很大,前后都点了蜡烛,倒是亮堂。 陆叶氏对坐在对面的宁芸娘笑道:“栩儿真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又知事,衣食住行均是婆母细心安排,就连三叔放堂回来见了也是不肯撒手呢。” 宁芸娘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加上听得很是费劲,便只挂着笑听着。 “上次去楚娘子庄子上,三叔见栩儿喜欢那里的摆设,特特让楚娘子给了图纸,照样在栩儿院子里做了一些,可见是个真疼小孩子的。” 宁芸娘下午陪陆栩玩时就觉得他那院子里很是特别,当时感念陆府对栩儿是真用心,此时一听,似乎与楚玉还有些瓜葛? 在江宁时,楚玉便很喜欢栩儿,常与他一起玩,讲故事哄他,这到了汴梁也没疏远了。 “栩儿能得大家宠爱,开朗大方又得体,那也多得婆母管教得好,倒是他的福分。” 这时的孩子,若是被祖辈带在身边,那是得宠的表现,自己父母都是很愿意的,宁芸娘舍不得儿子,却也欣慰他能得陆府大小的喜欢。 “可不是,不仅陆府大小喜欢,连楚娘子也很是挂念他,每次来都得给他准备不少的东西,栩儿也常念叨楚姨姨呢。” 宁芸娘摸不清陆叶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笑道:“他们俩倒是投缘了。” 陆叶氏做思索状道:“楚娘子,好有十八了?尚未出阁,倒是懂得小孩子喜欢什么,比我这做伯母的都更得栩儿的欢心呢。” 陆李氏坐在上方,看着陆叶氏言笑晏晏,句句都离不开楚玉。 这是去娘家讨了什么招回来? 想要借二房的手对付楚玉再趁机拉拢她?还是说捧杀? 只希望陆叶氏能聪明点,别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正巧有下人上了寒瓜,红色的果肉被切成小块放在白瓷盘里很是好看。 陆叶氏:“楚娘子对婆母也是尽心竭力的,初初公爹小恙,她便是第一个赶了过来,现下庄子里有什么好物,也少不了着人带来,这寒瓜解暑,便是京城里好些人家都没有的。” 宁芸娘不笨,宁家后院也是不安稳的,陆叶氏如此明显的话语她怎么会不明白,只她与陆叶氏并不熟稔,不了解她的为人处事,又久未与楚玉见面,不知两人之间有何恩怨,只当听不懂官话,笑着道:“说来我与她也是好久未见,等事了了,可得跟她好好聚一番。” 陆叶氏见好就收,她就不相信,宁芸娘看到楚玉那么大的庄子能不心动? 只恨楚玉身边的人防范之心太重,自家兄弟居然没有找到可以入手的地方,若是二房与楚玉有了隔阂,对她便有利。 只现下的当务之急生个嫡孙出来,不然这一应的家产是真能到了二房手里! 得空了多与母亲去相国寺烧香罢,能一举得男,那便没有更好的事了! 第188章 如意算盘 第二天,宁芸娘去了宁世远的宅子,先是跟着嫡母去了外翁所在的余府问安,道是宁老夫人已经亲去陆府,请陆老夫人出面保媒拉纤,再请媒妈妈前来纳采。 宁芸娘嫡母的母亲已经去了,虽则余老太爷是国子监祭酒,其他妇人身份上都比不得陆李氏,又知陆知安在官家或是杨太后那里都算是挂了名的,再加上宁老太太不顾年迈亲自上京求亲,已是给足了脸面,虽与宁母多年未见,倒也算是一堂和乐,满室欢笑。 几人又见了余文娴,小姑娘已经及笄,白瘦干净,人倒是蛮精神的,说话反应都快,几句能将几人逗得合不拢嘴。 宁母笑道:“可真是个伶俐人,怪不得远哥儿心心念的,想早点娶回家。” 余父的官职比不上宁父,可他是京官,又已有了差遣,余母自比宁母要得意,言语间虽不至于冷漠,却也带着傲慢。 宁芸娘全程陪同并不多话,只偶尔说到时才回答两句,可没想话题却转到了她身上。 “听闻芸娘与四为楼的两位掌柜都有交情?” 宁芸娘昨夜听了陆叶氏的话,回房后与洒扫的小丫鬟套话,得知了楚玉如今也算是小有资产,只不明白余母为何会提及她。 “回舅母的话,原先在江宁时有过不小的渊源,只如今久未见面,且不知她们近境如何。” “说来都是女儿身,那两位掌柜真是不同一般,可将我们家大大小小的娘子们都给比了下去。” 宁芸娘看着脸上笑意散去的余家小娘子们,心里暗道糟糕,忙笑道:“我观妹妹们秀外慧中,学问女红想来是不差的,这也是舅母太过挑剔,不然门外等着求亲的可不得把门槛给踏破了?” 一番话哄了众人,无形中也抬高了宁世远。 宁母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亲事上,宁芸娘在一旁陪衬着。 在回宅子的马车上,宁母似是自言自语:“这楚娘子在江宁时可不是在陆府住过一阵?没想到捡了高枝了。” 宁芸娘只看着马车外边的风景,权当没听到她的话。 想来楚玉现在是真的不比从前了。 回了宅子,宁世远已经回家了,见了宁芸娘自是欢喜,与婆婆嫡母问安后,带着宁芸娘去自己现下居住的东厢房。 宁世远的俸禄不足以养活自己,更别说买宅子,银钱是宁老夫人贴了私房,宁芸娘也补了一些才买下来的,还买了几个丫鬟仆厮,倒是似模像样。 “女兄,近来可好,陆言安他待你好吗?” 在东厢房厅堂,宁芸娘俩姐弟坐在坐榻上,待小丫鬟上了茶水糕点后,宁世远出口询问宁芸娘。 “你且放心,我在江宁都好,只你一人在京城,婆婆多有挂念,现如今你成亲了,倒让她安心了不少。” 宁世远舔舔嘴唇,眼神闪烁着问宁芸娘:“女兄觉得楚小娘子怎么样?” 怎么远哥儿也开始说起楚玉? “男女有别,你也是快成亲的人了,打听人家小娘子做甚?!” 宁世远道:“婆婆与母亲是要回江宁的,你今日也见了小娴,她被舅父舅母娇宠着养大,不通俗物,我想着,楚玉这人性子沉稳做事稳妥,不若迎进门,与小娴做个伴?” 宁芸娘一听大怒,拍着桌子指着宁世远的鼻子骂道:“好的不学你花花肠子那一套倒是有模有样的!小娴还没进门,你倒是打起了楚玉的心思,谁给你出的主意?就没安好心!” 下人都被宁世远打发出去了,屋里只他们俩,宁世远忙道:“轻声些,可别让人听到了!” “怎么着,你敢说出这番话不敢让人听到?还算你有一点羞耻心!” 宁世远动了一下身体,对宁芸娘道:“女兄,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难。” 宁芸娘看着他难过的样子,稍熄了怒火问他:“怎么了?京城里有人为难你?” 宁世远苦笑道:“没有身家背景,到哪里不被为难针对呢?就说上次,本不是我的疏忽,却硬栽到我的头上,被骂丢了脸不说,还罚了一月的俸禄。” 宁芸娘也不揭穿他的谎言,只问道:“可是缺了银钱?我这里尚且有一些私房,你先拿去用了。” 宁世远打断她的话:“女兄,你知道家里现在处境有多艰难吗?” 宁芸娘不解,问道:“父亲虽是闲职,月俸却也不差,婆婆理家得当,又怎么会艰难呢?” 宁世远道:“女兄知道家里所有家产加起来值多少银钱吗?” 宁芸娘越听越糊涂:“我并不知道婆婆手上有多少东西,又哪里知道家产价值几何?” 宁世远喝了一口茶水道:“不过几千两。” “几千两也不算少,起码一家大小能衣食无忧,总好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你不懂,你就知道守着你那两个破铺面,陆言安现下身家几何你知道?陆府公账上能支多少银子你知道?” “宁世远!”宁芸娘喊道:“你逾越了!” “女兄!你不懂,没钱的日子真的难受。”宁世远痛苦道:“做什么事情都要打点,请他们去酒楼,一次就得好几两银子,就我那月俸,还不值四为楼一杯酒水!年首时楚玉买了一处庄子,我粗粗划拉了一下,起码就得八千两往上,你可以想想她有多少身家。” 宁芸娘明了:“你为了银钱,要算计楚玉?” “不是算计,女兄,你想一下,楚玉年龄也不小了,若她年满十八尚未未成亲,身家一半得上交官府,我纳了她进门,也是为了她着想……” 宁芸娘打断他的话怒喝道:“你要她做小?娇妻美妾,还能顺理成章地接手她的家产,如意算盘是打得滴溜响,你倒是敢?!” 宁世远见与她说不听,脾气也上来了:“你以为楚玉是个好的?她跟陆知安陆言安没关系?谁信?!她那家产真是四为楼里拿出来的?陆府没往里添?身边两个高手护卫,这里面就没猫腻?” “那又怎么样?跟你算计她是两回事!” “你忘了二娘吗?”宁世远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二娘是怎么死的?陆言安现在跟你感情不错,可以后呢?等你人老珠黄了,再迎进新人,你拿什么跟她们比?” 宁芸娘抬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宁世远蛊惑道:“女兄,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想想我们小时候,我们一起长大,哪怕父亲靠不住,陆言安靠不住,只要有我在,他们就只能好生地对你,也只有我会为你着想为你打算,女兄,谁也靠不住,我们姐弟只能互相帮助!” 第189章 两难全 陆言安成亲之前确实喜欢口花花,见着稍微好看一些的就喜欢说两句,倒也算不上调戏,只当初陆府两位官老爷,在江宁也算得上是有名望,加上陆言安长相不差身家丰厚,多得是女人前仆后继往他身边靠。 陆栩出生后,陆言安初为人父,也成长了许多,做事稳妥周全,后院又只宁芸娘一个,宁芸娘偶尔去与一应妇人应酬,能得不少羡慕的眼光和酸溜溜的话语。 宁芸娘在得意之余心里自是有些担心,哪怕陆言安持身以正,也挡不住那些别有目的的人想要往他身边靠。 宁芸娘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劝道:“你是长兄,与心哥儿虽隔了一房,血缘上倒也算是近的,待他长成,你二人守望相助,宁家也差不了,且任何事情不可一蹴而就,官场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可你总该慢慢经营,保持初心,方能拨开云雾守得云开。” “我怎么拨开?就靠那么一点俸禄?连云都看不到!你看父亲,在任上多少年,到现在在江宁官场说话算话吗?难道你非要我走到父亲那一步才肯出手帮我一把?” 宁芸娘听了又气又怒又伤心,哽咽着道:“我还要怎么帮你?念你在京城不易,我铺子所得的银钱大都给了你,连栩儿那里都没有顾得上,哪家出嫁的女儿是这样补贴自个儿兄弟的,你还这般说我?就是如此地戳我的心窝子?” 宁世远见她哭了,忙轻声哄她:“我方才也是急了,不是有意让你伤心,只我处境实在艰难,娶亲后再有了孩子,岂不是难上加难?栩哥儿长大了,你得替他打算操心,难道能一直顾着我?” 宁芸娘抹了泪,依旧劝道:“既娶了小娴,便与她好生过日子,得了外翁舅父的擎带,以后也差不了,你别总想些歪门邪道,那不是长远之计。” 宁世远急了,只不敢再大声:“楚玉她要成亲保住她的家产,我需要银钱来打通关系,这是互惠互利的,怎么就成了歪门邪道了?” 宁芸娘问他:“那你问过她了吗?她愿意与你做小?按你说她身家颇丰,又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嫁给谁做妻不好,要做你的妾?且就算真是要做妾,这京城比你好的多的是,又为何要往你身上扑?” 宁世远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你做女兄。” 宁芸娘脑子转不过弯:“我是你女兄,与楚玉又有什么关系?我虽与她关系好,可越是这样,我又怎么好跟她说?难道我走去直接道:楚娘子,你看我兄弟怎么样,眼下要成婚了,你给他做个小让他享享齐人之福?我能开这个口?你就这么惊才绝艳傲世独立让人非你不可?还是就欺负她孤身一人没家没底的?” “你刚到京城,想要约见江宁老友,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你将她带出来,其他便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宁芸娘盯着宁世远:“你到底要做什么?!” 宁世远避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没说话。 宁芸娘瞳孔放大似是不敢置信:“你要……?” 她嘴唇颤抖,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似乎这样就能掩饰宁世远不能示人的心思。 空气似是凝固一般,俩人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宁芸娘才蠕动嘴唇低声道:“你既说她身边有护卫,又怎么能得逞?” “其中一位身体不便不能出门,我只消将另一人调离开便是,一切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只你明日将她邀到旁边的小酒楼即可。” “明日?这么着急么?” “你刚到京城,她没有防备,此时是趁机而入的最好机会。” “你什么都想好了是吗?”宁芸娘喃喃道:“你成亲我并不用来的,只你说舅父喜欢排面,想要我们为你请了婆母,思文要忙活夏税之事分.身无暇,便让我过来,其实这是你算计楚玉的一步棋子?你不仅利用我?还利用了小娴和你的婚事?” 宁世远皱眉道:“并没有什么利用,我本也是要成亲的,不过是恰巧罢了。” “小娴呢?她知道你的想法吗?尚未进门,便要与他人共享夫君,她愿意吗?” “她依旧当她的夫人太太,还能有更多的银钱吃喝玩乐,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就外翁那一大家子,还没有楚玉的钱多,能有多少的东西能到她手上?” 宁芸娘双眼含泪地质问他:“那么你可有为我想过?且不说这事有没有违了律法,若是让楚玉知晓让思文知晓了,我又该如何自处?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他们?” 宁世远耐着性子哄劝了半天,已经有些躁了,只对方是宁芸娘,不便发火,只不以为然道:“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楚玉一个孤女,就算有些家产又怎么样?难道吃了亏还能翻天不成,名声大过天,她还不是只能乖乖地任由我摆布,只要她不说什么,陆言安又以什么身份来插手这事,更别说怪你了。” “我只时运不济没中武进士罢了,现下我已入了御马直做了骑兵,官场上有舅父,再加上楚玉的银钱,以后成就定是不低,她能从一个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姨娘,那还要怎么样?” “且女兄你也知道我的为人,必错待不了她,娥皇女英,琴瑟和鸣共效于飞,岂不美哉?” “啪”的一声,宁芸娘站起身一巴掌挥了过去,将将打断他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只还是有些心疼,打得并不重。 宁芸娘字字泣血:“你何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我记忆中重情重义好打不平的远哥儿,到如今充满了算计?你为了二娘挨打挨骂,到了今天来算计我算计小娴算计所有人,难道权势地位就如此的让人着迷,以致你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宁世远被彻底惹怒,倒也不敢动手打她,只推开小几起身离开,临出门时回头对宁芸娘冷道:“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只要你到了汴梁,明日你不愿去也罢,只要由你的名头将她约出来,我便能将她拿捏在手,就算如今你知我心思又怎样?你要去告诉楚玉或是小娴?就算因此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一生也无所谓?不过一个楚玉,你倒是想想,在你心目中,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说罢拂袖而去。 宁芸娘跌坐在席上,只觉左右为难,要让她帮宁世远是不可能,不说过不去良心这一关,也是在她和陆言安埋下一个大患。可若是将此事告诉别人,就如宁世远所说,他的前程真的堪忧。 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190章 选择 宁芸娘在屋里呆了许久才整理好表情,只眼眶泛红,出来时宁老太太见着她的模样笑道:“果真是姐弟情深。眼见远哥儿长大成家了,能独当一面撑着宁家门楣,我这心里也是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宁老太太年事已高,宁芸娘不欲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糟心,只强笑道:“婆婆可累了?天气热,屋里可放了冰盆?” 又想起小时候与宁巧娘姐弟几人在老太太膝下承欢的日子,现如今一人离世,一人变脸,真真是世事无常。 “倒也还好,方才见着栩哥儿,真是惹人疼,听说已经要启蒙了,由陆老爷亲自教授,现如今看来陆府倒是将养得好,我就说了,老太婆一辈子做得最好的主意,就是定了你与思文的那一门亲事。” 宁芸娘听她提及陆栩,心头愈发翻搅得厉害,当初迫于无奈在天长县生下孩子,洗三也只大伯与楚玉前来道贺,后来在江宁,陆栩也喜欢黏着楚玉,若真让远哥儿的计谋得逞,这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回府后,宁芸娘看着陆栩在院子里滑滑梯,旁边李姨娘见了她笑道:“小少爷是真喜欢这个,有好些个人家的孩童来了,都央着家里人给做,倒是让小少爷得了脸。”见了宁芸娘表情,便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了宁芸娘摇头,放下满腹疑惑又道:“楚娘子听说你到了汴梁,自个走不开,让人给你送了些东西,已经放到你那屋里,说来楚娘子也是有心人,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府里……” 宁芸娘已经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只撇过头嗯了一声,也不与她打招呼,便进了屋。 屋里桌上放了不少的东西,宁芸娘吸吸鼻子,拆开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消暑的药茶,她又打开其它的纸包,都是些不贵重但贴心的东西,还有去岁她在四为楼吃过,只随口提了一句觉得好吃的点心…… 宁芸娘在屋里坐了一夜,等外边传来不知哪间寺庙的晨钟时,她才站起身,拖着酸涩的身躯去旁屋看着睡得香甜的陆栩,做了决定。 唐英吃了早饭后看着楚玉仍旧围着她转,奇怪问她:“你今日不去酒楼?” 楚玉回道:“要去的,只是宁芸娘昨日送了门状,说让我去西大街那边的酒楼见个面,我与她久别重逢,要多说一会儿话,已经跟老掌柜说了,晚些再去四为楼。” “你们要见面为什么不去四为楼?” 四为楼与西大街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与陆府也相隔甚远,做什么要去那边的酒楼?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可能是为了宁公子罢,他好像在那边买了宅子。” 唐英扯了扯衣服,天气热了,她身子重,楚玉又不给她吃寒瓜,连冰盆也摆在远远的角落,好在每日都有山楂酱爽口,倒不至于没胃口。 邹子文已经在跟着郭蒙学刀,正在院子里比划招式,楚玉站在廊下问旁边的唐英:“会不会太早了,难道不是应该先扎几年的马步吗?” “他天资好。” 楚玉也不懂,只站在旁边看着邹子文拿着木棍当刀,小小的身板挥着木棍横劈竖砍,倒似模像样的。 楚辞从垂花门进来,给两人福礼后对楚玉道:“主子,陆府有位姓宁的夫人前来拜访,现下正在门外等着,可要请进来?” 楚玉纳闷,宁芸娘不是请了她去酒楼吗?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找来了? 她忙让楚辞将人请到外边厅堂,与唐英说了两句便出去了。 刚出垂花门,楚玉便看到宁芸娘站在外院院子里,素面朝天脂粉未施,身边只陪了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朝月夕月都不在,连楚玉熟悉的陆府丫鬟都没有。 楚玉见宁芸娘脸色憔悴,心神不济的样子,忙赶了几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可用了朝食?” 宁芸娘反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让楚辞拿糕点的话:“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楚玉忙将她带到厅堂,见她挥退了小丫鬟,便也让楚辞下去门外守着。 还没等楚玉让她坐下,宁芸娘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她面前。 楚玉被吓了一跳,忙扶住她的手臂想将她拉起来。 宁芸娘摇头,哭着道:“且让我将话说完,若是跪一跪能替他赎罪,哪怕将你这地板跪穿,我也是毫无怨言的。” 接着就将宁世远所做所为一一说了出来。 她一夜没睡,喉咙沙哑,又抽抽噎噎的,楚玉却将她话里的意思全听进了耳里。 她后退两步,脚碰到椅子方才坐下去:“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芸娘哭着俯倒在地,抽泣着点点头。 楚玉心里也是没想到宁世远会来这么一出。 “昨日给我门状的不是你?” 昨天楚玉在酒楼,门状却是送到宅子的。 宁芸娘抬头看着楚玉,脸上绝望尽显,没想到远哥儿真的能做得出来,今日就算没有自己,楚玉也是要赴约的罢。 楚玉从她脸上看到了答案,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上前将宁芸娘扶起来,又给她擦干眼泪,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叹气道:“这其中或是有些误会,我虽有点身家,在汴梁却也算不上个人物,又哪里能让宁公子如此机关算尽。” 宁芸娘哭着道:“我知远哥儿不该动此心思,我与他相处多年,熟知他为人纯善,或是在京城结识了些许狐朋狗友,受人所惑便成了如此这般,我也没脸求你什么,只这事闹大了对你名声也不好,还望你莫要太过与他计较!” 楚玉啼笑皆非,宁世远这么明摆着算计她了,却被宁芸娘说得像是被别人怂恿的一般,就算是有人不怀好意在后挑拨,宁世远顾念着宁芸娘与她的交情,不动那个心思,又怎么会有宁芸娘上京继而以如此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说到底也只是一叶障目。 还未等楚玉说什么,就听到外边传来楚辞的一声“唐娘子”,她忙打开门,唐英大着肚子站在门外,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她与宁芸娘交谈是用的江宁口音,楚辞是听不懂的,但唐英是武人,听力比常人要好,楚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 第191章 难产 见了唐英,宁芸娘忙别开头用手帕擦了脸,擦干眼泪转过头,看到唐英鼓起来的肚子,复又想起昨日宁世远说的“有一人身体不便不能出门”,便是说的唐英? 楚玉干笑一声,问唐英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唐英知道了,就意味着陆知安会知道,楚玉对宁世远没好感,却也担心陆言安卡在中间难做,加上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并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 唐英并不理她,一双冷眸盯着宁芸娘。 在六月初的天气里,宁芸娘生生打了个冷颤。 唐英问道:“令弟在哪?”语气淡漠,不带一丝感情。 郭蒙与唐英是陆知安院里的,少有与宁芸娘见面,因此并不相熟,此时见了唐英如此模样,宁芸娘被吓得不轻,加上没吃早餐又身心俱疲,脑子反应不过来,只傻愣在原地。 楚玉一看这样子,便知唐英估计听得差不多,只好言劝道:“英娘你先别生气,情绪起伏太大对孩子不好。” 唐英翻着眼皮问楚玉:“西大街的酒楼是罢?” 唐英为人冷漠,少有情绪起伏,更别说如此杀气肆意的样子,楚玉也有点被吓到了,真怕她闹出人命。 唐英见俩人都不回答,转身出门就让人叫了郭蒙过来。 郭蒙还在内院,被楚辞这么一喊,便多问了一句。 楚辞低着头道:“奴才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只知唐娘子似是很生气。” 唐英生气?那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郭蒙忙跑了过去,邹子文担心楚玉也跟在他身后。 大门口,唐英正吩咐大武套马车,楚玉扶着她正劝着,宁芸娘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想说话又不敢搭腔。 郭蒙忙赶了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英娘你要出去哪里吗?” 唐英问他:“等下你要将楚玉送至哪里?” 郭蒙听着唐英含着冰碴子的问话,看向楚玉,楚玉只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别说。 “说!” 郭蒙不明所以,正左右为难时见着唐英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地往楚玉身上压去。 她怀孕后体重大增,眼见连带着楚玉都被带着摔倒,郭蒙忙伸手抱了过来直接带到西厢房。 西厢房侧屋已经被收拾干净,垫的用的,婴儿摇篮一应俱全。 郭蒙将唐英放在床上,楚玉眼尖地看到她劲服的裤子已经湿透了。 “去叫产婆,让她快点过来!” 产婆住在外院的倒座房,听到楚辞的呼声,忙进去摸唐英的肚腹,硬邦邦的,显是要生了。 宁芸娘带着小丫鬟跟着进了院子,只见郭蒙被产婆赶了出来,正在院子里踱步,西厢房里传来产婆连声的吩咐,要热水要剪子要布条。 倒是没听到唐英的声音。 宁芸娘心里害怕,强自定了心神,对小丫鬟道:“马车在外面等着,你马上回府与婆母禀说唐娘子要生产了,让她派一个有经验的嬷嬷过来。” 屋里唐英满脸的汗,楚玉在旁边给她擦汗,楚辞一盆盆的热水端进来,又端出去。 产婆摸了半天,苦着脸对楚玉道:“楚娘子,郭夫人她尚未到产期,孩子胎位不正!” 楚玉舔舔嘴唇对产婆道:“可有什么法子把胎位正过来?” 产婆道:“我先推一下,若是不行,就得请大夫了,楚娘子你将布条塞进郭夫人嘴里,免得她太痛咬着舌头。” 楚玉忙将布条裹了一下塞到唐英嘴里,又对刚拿水进来的楚辞道:“孙大夫每日一诊脉,是不是快到了,让大武去催一下,快着点!” 一边又柔声哄着唐英。 床尾的产婆各种方法都用尽,只对楚玉摇摇头。 楚玉心慌意乱,她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后世还可以剖腹产,难道唐英只能这么干熬着? 她深呼吸几下,换了笑脸对唐英道:“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且先按着产婆说的做,别怕,我就在这里,郭爷也在外边,我们都陪着你呢,或者我让郭爷进来?” 唐英的睫毛被汗水打湿,模糊地看着楚玉嘴巴蠕动,入耳却听不清楚,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在不多时大武就将大夫带了进来,楚玉用屏风挡了床尾,让大夫给唐英把脉。 “这胎位不正很是消耗母体精力,我这里有一颗保生丸,先给她吃了,再开一贴催生药,能不能顺利,只能看天意了。” 等喝了催生药,唐英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陆府派了两个嬷嬷过来,都是有经验的老人,一进屋,看到唐英的情况就知不妙,又不好说丧气话,只在一旁给产婆打下手。 唐英恍恍惚惚的,似是听到有人在笑,声音如此熟悉,她勉力睁眼一看,房梁上一位穿着粗布衣裳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在对她笑。 “姐姐……” 楚玉听唐英微弱地喊了两句,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要喝水吗?” 唐英艰难地将头转向她,虚弱地道:“我方才看到姐姐了,还是以前未出阁的模样。” 边说边喘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楚玉心里打鼓,这说的,难道是郭蒙故去的姐姐? 唐英继续道:“莫不是她来接我了?” 楚玉忙将眼泪憋回去,笑着哄她道:“说不定是姐姐放心不下你们,还想跟你们做一家人,就等着投胎在你肚子里呢。你可别泄气,姐姐等了这么久投胎的机会,万一不成,可不还得等很久吗?” “真的吗?” “嗯!”楚玉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回答,继续安抚她道:“等宝宝出生就能看出来到底像不像了。” 郭蒙与他姐姐一母同胞,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会与她有几分相似的。 “你再想想,姐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投胎的名额,若是不能顺利,说不得还要等很多年,要是遇到对她不好的父母怎么办……” 楚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顺着往下面胡扯。 却似乎给了唐英莫大的力量,眼睛里慢慢又有了神采,配合着产婆并两个嬷嬷,从午时折腾到酉时,终是将小孩生了下来。 真的是个女儿,皱巴巴脏兮兮的,哭声洪亮,一位嬷嬷忙拿旁边干净的布巾擦了,又用包被裹好抱出去给郭蒙。 郭蒙生疏地抱着刚出炉的女儿,还未来得及体验初为人父的喜悦,就听到里面产婆的惊呼:“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第192章 保住了 孩子的出生似乎耗光了唐英所有的力气,还未等见着女儿一面,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楚玉本已是心慌意乱,又听产婆那么一喊,更是六神无主。 倒是嬷嬷沉得住气,对楚玉道:“且先让大夫把脉,或有什么法子能止血。” 楚玉忙让开,看着大夫拿了硕长的几根银针扎在唐英肚子、虎口与人中。 却依旧没有什么效用,大夫对着楚玉摇头叹气:“精力耗尽,怕是回天乏术。” 楚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被楚辞扶了一把才站稳。 “大夫,你看她还在呼吸,求你再想想法子,不惧银钱,只要能活命就行。” 忽又想起赵祯送的人参,忙推开楚辞,跌跌撞撞地往正房跑去。 好在人参才得不久,楚玉一眼就看到了装人参的盒子,也不打开细看,薅在手里就跑。 那大夫看到人参也是心喜,忙拿出来对楚玉道:“先切一片给唐娘子含着,再拿一些熬汤,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楚玉用剪子狠狠剪下一块,也不在乎大夫心疼的眼神,直接就塞在唐英舌下,又让楚辞拿了剩下的去熬汤。 “用不了用不了,参须就尽够了!”几百年的人参啊,就是这么糟蹋的? 陆李氏带着陆叶氏和陆知安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孩子倒是乖巧,在父亲的怀里安稳的睡着。 郭蒙紧紧抱着她,满天神佛地祈求着,她的母亲还在里面生死未卜,只盼能过了这一劫。 “里面怎么样了?”陆李氏问宁芸娘。 宁芸娘中午只囫囵喝了一点粥,又站了一下午,早已疲惫不堪,面对陆李氏的询问,只轻声道:“大夫还在里面。” 陆李氏又问:“这一群人可曾用过饭了?” 宁芸娘摇头:“饭菜都已备好,只没人有胃口,方才有侍女端了参汤进去屋里,据说已经全都灌进去了。” 陆李氏叹口气道:“楚玉也是个舍得的。英娘既能进食,便无大碍,行了,都别在这里守着了,你们先回去罢。” 一院子的人都没动静,倒是大武机灵,给陆李氏端了一把椅子过来。 须臾,开门声打破了寂静,众人抬头望去,见是陆府的两位嬷嬷出来了。 宁芸娘忙上前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嬷嬷对着陆李氏福了一礼方道:“血倒是止住了,只什么时候能醒便不好说,里面大夫和产婆俱在,楚娘子便让我等先出来看看小娘子,若是饿了,需得熬些羊奶。” 陆李氏点头道:“你们也累了,先下去休息罢。” 里面楚玉听到楚辞说陆李氏到了,与她吩咐了一番,便整理好衣服出来。 “夜深露重,老夫人怎的亲来了?” 陆李氏招招手让楚玉过去,捏着她的手腕,半天才道:“怎么几日不见,似是清减了?” 楚玉一天只进了朝食,人早已疲惫不堪,只强打精神对陆李氏道:“或是有些苦夏,过两日便好了。” 陆李氏点头道:“你们都是小娘子,没什么经验,那两位嬷嬷我便先留下来,若有什么事情着人去陆府找我,别什么都自个担着,知道吗?” 楚玉本想拒绝,只唐英现下躺在里面安危难测,一院子的人也没有照顾这么小婴儿的经验,便点头应下了。 陆叶氏垂着脑袋,心里却在想:“人参难寻,也不知楚玉是从哪里得来的,若是品相好,一根就得几十两银钱,也舍得给唐英吃,看来她身家真是不少。” 又偷偷看了一眼宁芸娘,见她面色憔悴,也不知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可要再添油加醋一番? 楚玉将陆府众人送到门口,几辆马车正停在外边,又听了陆李氏的殷切叮嘱,方才将人送走。 陆知安临走前,深深地望了楚玉一眼,见她瘦弱的身躯在灯笼微弱的光亮下愈显单薄。 门帘放下,将两人相隔。 楚玉回到院子,让几个小的都去睡觉,又走到郭蒙面前抱回小孩。 光线并不好,看不分明。楚玉叹口气对郭蒙道:“她现下还昏迷着,进去看一下罢。” 说罢便往里走。 产婆已经去休息,只有大夫和楚辞在,一室狼藉俱已收拾干净,只余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郭蒙慢慢走过去坐在唐英床头,伸手想去碰她,见她身上各处都扎着针,只颤抖着隔空描绘她的眉眼。 那大夫在旁边用饭,此时抹嘴对郭蒙道:“虽未醒来,却已无大碍,楚娘子舍得好物,待明日多补些东西即可,并不用太过紧张。” 楚玉听了忙谢大夫,那大夫瞪着她道:“你知道那人参多珍贵吗?就那么一剪子下去,浪费了多少,我想买还买不到呢。”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酸溜溜的了。 这大夫见天到宅子里给唐英把脉,对几人已是很熟悉,说话便不那么端着了。 楚玉抱着小孩坐到他对面,一手拿着人参道:“若是英娘此次无碍,我就将剩余的切了一半给你。” “说话算话?!” “你须得保证英娘无恙。” 老头一把抢过人参,爱不释手地道:“既然已经止住血了,便无大碍,只仍是要多注意,这样罢,看在人参的份上,我就住你宅子里,到她能下地为止!” 楚玉方才放下一颗心来。 等唐英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了,迷糊中听到婴儿的哭声,又有郭蒙在轻声哄着,她侧头看去,郭蒙正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在来回走着,旁边大夫在骂他:“太紧了!怎么这么笨的,抱了几天还不会!” 忽然郭蒙就转过头来,对上唐英的眼神。 他抱着小孩走过来道:“你醒了?洗三都已经准备好了,陆老夫人亲至,准备了不少东西。” 唐英看着他怀里小小的一个,眼睛已经睁开,好奇地看着唐英,还挂着眼泪,确是与姐姐有些相似。 “果然是亲娘,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哭了。” 唐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对郭蒙道:“你说她是不是姐姐不放心你我,特意来看我们的?” 郭蒙已经从楚玉嘴里听说了,此时更是心疼唐英,故意逗她道:“那我就惨了,姐姐以前就最疼你,现下有她监督,我更得对你好了。” 大夫一把把他抓开,伸手给唐英把脉。 屋外,洗三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楚玉准备进来叫郭蒙,听到大夫欣慰地说:“我那人参也算是到手了!” 她便停下脚步,倚靠在墙上。 既然唐英醒了,那便是有仇报仇的时候了! 第193章 戏精的诞生 洗三很是热闹,池映易本已很忙,池芷蕾的婚事要准备,池老爷子那边要伺候,因着唐英出了事,楚玉没有去酒楼,那边还要看顾着,今日也是拨冗前来,看着小姑娘白嫩的皮肤很是喜欢,送了一套精巧的银手镯。 陆李氏带着陆叶氏和宁芸娘一起过来,还未坐定就听到唐英醒来的消息,自是欢喜。 陆老爷子人虽没来,却给小姑娘取了名字:霁泽,郭蒙既感恩又满意,连池映易也都说取得好。 楚玉听了,只以为这小姑娘八字缺水,后来偷偷问了池映易,才知道是太平盛世之福泽的意思。 果然人傻就要多读书。 洗三结束后,楚玉拉住宁芸娘的手,对着一脸疑惑的陆李氏笑道:“自宁芸娘到了汴梁,便出了这许多的事,我尚未与她好生叙旧,好不容易诸事了了,便向老夫人借一下人。” 陆李氏倒是想起俩人在江宁时的关系,叮嘱一番后走了。 陆叶氏心里仍是不大乐意,这二房的与楚玉关系就这么好? 那也是因为陆李氏把持着中馈,陆叶氏并不知陆家家底,尚且不知,巴着陆李氏,真比算计楚玉强太多。 厅堂内又只有她们二人,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宁芸娘有些忐忑,唐英早产如此凶险,也不知楚玉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 楚玉坐在她对面,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半晌后方道:“宁芸娘,你回江宁罢。” 宁芸娘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扯成一团,不敢置信地控诉道:“你要我回去?你是不是因了那事而讨厌我了?可这事实非我所愿……” “不是。”楚玉打断她的话:“我只不想让你搅进这一滩浑水,你与陆知安在江宁好生过活,这里的事情便不用再理会。” “你要出手对付远哥儿了是不是?”宁芸娘急切地站起来道:“可是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家都还好好的,唐娘子虽受了些罪,也不能说与远哥儿有多大的干系,若是你有所不满,我便补偿一下,这事就当翻篇了不可以吗?”她这几日吃睡不安,在众人面前还不敢表示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楚玉很讨厌这种类似“他还是个孩子”“反正也没有怎么样”之类的话,只与宁芸娘说不通,她也不多费口舌。 便用袖口掩住脸做哽咽状:“在你心目中我便是这般的人?我只想着你夹在中间难做,心疼你罢了,你却如此说我,难道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是假的罢?” 宁芸娘也没想到会将楚玉惹哭,她只是想着,楚玉这次并没有什么大碍,又有自己通风报信的功劳,加上往日的交情,再给唐英一些银钱,那这事便算是就这么过去了,听着楚玉让她离开汴梁,第一个反应便是楚玉要报仇了。 她这几天也打听了楚玉现下的情况,只陆叶氏都不知道楚玉真正的身家,何况那些仆从。 她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若是就这么回去,婆母那边不好交代不说,婆婆也会起疑,她老人家毕竟年龄大了,可受不了什么刺激。” 楚玉暗地使劲揉揉眼睛,放下手后双眼通红,一脸泫然若泣:“宁公子与你有如此关系,都想着利用你来接近我,其他心怀叵测之人得知你我关系,说不得还会害了你,若是你因此出了什么意外,我又该怎么面对陆言安,栩儿又怎么办?他可就你一个亲娘!” 我就不信你要弟弟不要丈夫儿子! 楚玉一提陆言安和陆栩,宁芸娘果然就心软了,只柔声道:“是我想差了……” 楚玉吸吸鼻子又道:“有些话自是不该我来说,可宁公子现下还未请期,若是要等他成亲,还不得几个月之后?陆言安一人在江宁,连个知冷着热的也没有……” 闻弦歌而知雅意,宁芸娘也便不出声了。 楚玉继续道:“说句难听的,这事也当不得大肆宣扬,我虽对宁公子如此行事有所不满,倒也碍着不能言说的原因,还不是只能合着苦水往肚里吞?” 宁芸娘心里也颇为赞同楚玉的话,想了想道:“说来说去也是远哥儿的不是,不若我做个中,让他与你斟茶赔罪?” 楚玉苦笑道:“你觉得我现下还敢跟宁公子见面吗?” 宁芸娘叹口气,上前拉住楚玉的手道:“你我相识多年,且放心,我定会好生劝解远哥儿,让你们之间不再有嫌隙。” 楚玉假做愤怒地甩开她的手,掩面泣道:“我一个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又无身家背景,便只能由着你们拿捏?宁公子好歹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做事何不求个光明磊落?” 宁芸娘默然,看着被楚玉甩开的手,不知该做何解释。 “你顾念与宁公子姐弟情深,当是要为他考虑,可我呢?每日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已是拼尽了全力,却还被熟识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现如今为你着想,不想让你再为人所利用,你却这般敷衍于我,我这一番心思可真真是被扔进了汴河了!嘤嘤嘤……” 又哭又叫的,还真憋出两行泪。 宁芸娘抱着她轻哄道:“这事确是远哥儿的不是,我回去便好生骂他,你也别哭了,自有我给你做主!” 楚玉不说话,只梨花带雨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欲说还休,宁芸娘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自又是一边骂着宁世远,一边好生哄劝楚玉。 到最后,楚玉似是累了,也不理宁芸娘,只趴在椅子扶手上不出声,偶尔抽噎一下,看着着实可怜。 宁芸娘站在她身边沉思良久,最后道:“就算是要回江宁,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总得容我考量一番。” 楚玉赌气似的扭动着头,撒娇般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宁芸娘最后无奈了,只对楚玉道:“你现下或是太过激动,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详谈,我便先走了,你也别生气,我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说罢给楚玉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了出去。 楚辞送了宁芸娘出门,转头就看到楚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往内院走去。 她方才不是哭的很伤心吗? 第194章 以彼之道 对楚玉来说,宁世远就像一只苍蝇,毒不死人能恶心死人,只心里也有些瞧不起他,若是他能光明正大地跑来跟楚玉说,楚玉虽会恼怒他,却也会觉得这人有那么一点担当,毕竟在他们看来,纳妾是合理合法合情的。 可就这么耍心眼在她头上,还用了宁芸娘的名义,就让她恶心这人实是个坏胚。 因为“名节”的原因,这事还不能告诉别人。 楚玉也没想要告诉宁芸娘,若宁世远真成功将她纳入后院,到时候估计死了都找不到凶手——毕竟看了那么多集的柯南金田一宋慈狄仁杰卷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弄死他不至于,给他添点堵倒是喜闻乐见。 楚玉没有如约去酒楼,宁世远一切的计划都没派上用场,又担心宁芸娘真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在酒楼枯坐半晌,特意绕了远路从楚玉宅子门前经过,见里边一片忙乱,停驻了一会,才听出是唐英早产了。 宁世远便又对宁芸娘升起了一股信任,只道是自个倒霉,若是能早一天便好了。 待过了几天,宁世远见宁芸娘依旧没来自己宅邸,这六礼已经完成一大半,眼见要纳征,聘礼却还未准备好,只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在意,只也没时间去找她说个清楚。 宁老夫人给宁世远准备的聘银有三十两,加上其他东西,聘礼已是不差,宁芸娘也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用作置办酒席之类的,五十两银子砸下去,宁世远的席面也不能说寒酸。 正踌躇不安时,宁世远却忽然收到宁芸娘的纸条,让他去朱雀门西街的一家食肆见面。 纸条是路边一个小孩给他的,三四岁的小孩咬着一根糖一问三不知。 其时已近黄昏,正是下衙后回家的时候,路边倒也热闹。 宁世远几日没见着宁芸娘,只想着或是那天说话语气重了些,她还在与自己生气,又想着酒楼在闹市,来往人员不少,就算是楚玉知晓他的想法后设了陷阱,他宁世远也是不惧的! 遂收了纸条前去往食肆。 食肆并不大,上下两层楼,宁世远刚进门,就有跑堂的上来招呼:“可是宁公子?” 宁世远正打量着食肆的装饰,闻言微一点头,跑堂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楼上雅间有一位小娘子等着,请公子随我来。” 进的雅间一看,却是楚玉等在里面,正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楚玉见了宁世远也不起身,对着对面的位置一昂下巴道:“宁公子请坐。” 宁世远左右一看,没见着郭蒙或是其他人,心头有些疑惑,只想着楚玉一个弱女子,能奈他何,遂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楚玉笑着对宁世远道:“这家食肆味道不错,尤其是拿手的几道菜。我做东,宁公子可有什么想要吃的?” 宁世远让跑堂随意捡了几个菜端上来,待跑堂的下去了,冷笑着对楚玉道:“今次可是鸿门宴?” 宁芸娘真的将他卖了! 这事让他出离愤怒,他以为她哪怕不帮助自己,也会替他隐瞒。 说什么姐弟情深,也不过如此! 楚玉挑眉笑道:“你不是刘邦,我也不是项羽,没得项庄舞剑,哪里来的鸿门宴?不过是听令姊说你要见我一面,便想让你达成心愿罢了,怎的?宁公子怕了?” “楚娘子倒是伶牙俐齿,说不得还另有功夫,能让陆府几位爷跟着你身后打转。” 楚玉一手搭在桌上,将上半身倾向宁世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楚玉自是比不得宁公子能谋善断,只我有些好奇,宁公子敢于算计我,是因为我与令姊的关系,还是因为我孤身一人身后无人护持?” 门口响起敲门声,楚玉坐直了身子喊了声请进,跑堂的端着托盘进来,放下酒菜后又躬身退了下去。 话便告一段落,楚玉倒了酒,又用公筷夹了菜到自己碗里,慢条斯理地吃了。 “这菜确是不错,宁公子不打算尝一下?” 宁世远依然不动,楚玉便每个菜式都夹了吃掉,再对宁世远笑道:“都尝过了,没有毒。且宁公子怎么也算是朝廷命官,下毒害你,我可没那么大胆。” 宁世远看了一下桌面,对楚玉道:“你今日请我来,就是为了闲话家常?” 楚玉放下筷箸正色道:“我与宁芸娘也算多年好友,那天她在我面前哭诉,道是夹在中间两相为难,我心有不忍,又想这中间或是有些误会,便想亲与宁公子解释一番,以消除误会冰释前嫌。” 宁世远并不是很相信,只楚玉已做到这一地步,他再端着倒显得不够豁达大度。 见他吃了几口菜,楚玉端起酒杯要敬他,宁世远嘲讽道:“当初在船上,楚娘子可是说了不喜饮酒的。” 楚玉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托着腮对宁世远道:“既然宁公子不用我陪酒,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我选的这家食肆,宁公子可还满意?” 这食肆味道清淡,倒还不错,宁世远淡然道:“尚可。” 楚玉忽然璨然一笑:“那便是极好了。” 宁世远一愣,放下筷箸问她:“这话何意?” 楚玉依旧笑得很是灿烂:“因为宁公子以后再也不想来这家食肆了呀。” 宁世远刚想问个究竟,就觉得浑身无力,站不起身。 “你给我下药?!” “对呀!” “你要做什么?想要杀了我?” 楚玉摇摇头:“怎么可能,都说了宁公子是朝廷命官,我活的好好的,还不想给人陪葬。” 宁世远这才放下一颗心,只要她不要他的命,以后总有机会找她算账! “那你下药做什么?!” 楚玉换下笑脸,冷声道:“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宁世远更是不明白,他对楚玉有非分之想,难道楚玉还想对他怎么样不成? 楚玉站起身拿出一包药粉洒在酒杯里,一边摇匀一边问他,动作很是悠闲:“宁公子可知我为何请你来这家食肆?” 宁世远愤愤地瞪着她不说话。 “宁公子风声目色,难道不知道出了这扇门,再过一条小巷,便是闻名汴梁的录事巷?” 录事巷,汴梁有名的妓院欢场所在地。 宁世远便彻底放下心来,欢场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吃亏? 第195章 还施彼身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6章 事后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7章 性.感小辣椒 楚玉舍得,各种好物都往唐英身上用,庄子上的东西见天流水般往宅子里送,就连两位嬷嬷私下里也感叹,郭霁泽倒是比一些小户人家的嫡女还养得精细。 郭霁泽还真挺乖,每天除了饿了溺了才小猫叫似的哭两声,平日睡醒了就睁着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到处看,楚玉很是喜欢她,每天回来洗干净手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她哄,连郭蒙都得靠边站,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囡囡一样。 这其中多多少少有些寄情的原因。 郭霁泽出生半个月后,陈许氏也生了个儿子,胖嘟嘟的,待遇比郭霁泽差了不少,陈许氏却是很满足,楚玉让她坐了整月的月子,中间还有吃有喝,小户人家也就才三天呢! 满宅子的人,包括两个嬷嬷和云可人,全都长了一圈,只楚玉似乎仍是那么瘦弱。 她仍旧很忙,庄子宅子酒楼,几处跑,还有陆氏与曹氏的账本要看,六月马上就要结束,半年一次的分红就要下发了。 其实若那些账房真要做假.账,楚玉自己也是看不大出来的,她毕竟不是会计专业的,流水账倒是看得明白,只他们并没有必要那么做,毕竟跟大头比,楚玉手上的还只是小数。 肥皂过了开始的爆发期后已经慢慢稳定下来,每月的银钱亦是不少,能让楚玉将欠下的钱还清还有剩余。 倒是蒸馏酒的口碑愈发的好,每月的销售都在往上涨。 好在池芷蕾婚事结束后,池映易空闲下来,才让她好好喘了口气。 每一次酒楼的论理她还是要去的,还带上了邹子文和金城郡君。 月底正是每月最忙的时候,四为楼放置了冰盆,又有穿堂风,最是凉快不过,若是叫上一壶葡萄酒,加上冰块,那最是舒爽,若是囊中羞涩,只一碗绿豆汤或是酸梅汤也是可以的,那掌柜的跑堂的一概笑脸相迎。 楚玉站在柜台旁边与池映易闲聊,池家老爷子已经回了江宁,走之前只拍着池映易的肩膀,感叹了一句:“云舟啊……” 其中深意,池映易自是明白。 只她也不在意了。 这余下的时光就当她是偷来的罢。 池芷蕾既成了亲,池映易眼下就要操心秀秀和秋燕,又见楚玉年岁到了尚且没有一丝想要成亲的打算,偶尔也会过问一句。 楚玉倒是也想将自己嫁出去,奈何没人要怎么办? 正插科打诨间,走进来几个契丹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契丹服的少女,头扎双髻,垂下几根辫子,手握马鞭,腰缠金带,身材修长,五官明艳动人,肆意散发着野性的美,是人群注目的焦点。 另一人是个年轻男性,穿着紫色的宋人常服,长脸,鹰钩鼻,五官深邃,一双眼睛微眯着,比旁边少女还要高出半个头。 一眼就能认出是胡人。 俩人身后跟着几个穿着胡服的男人,俱是络腮胡,身材高大,目露凶光,看起来很是骇人。 跑堂硬着头皮上前招呼,萧洪昼倒是言语温和,只让跑堂找个稍好的位置。 汴梁城里外族人不少,楚玉偶尔也能见着,这倒是第一次有胡人进来四为楼。 或者说第一次有这么明显的胡人装扮的人进来四为楼。 池映易脸色僵硬了一瞬,立马又恢复了常态,楚玉被萧洪昼和耶律绰吸引了注意力,倒是没有留心。 楚玉看了两眼就把目光转移开,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神太过犀利,像是带刺的玫瑰,蛰手。 耶律绰是契丹原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的孙女,年方十三,年首跟着父亲一同出使大宋,与萧洪昼一同住在契丹使馆内。 耶律绰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又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女儿,性格狂野豪放,最是不喜读书人。 见萧洪昼将她带来四为楼,原以为是带她来吃好吃的,坐定后却是听着一群文人在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嘴巴一撅就要发脾气。 萧洪昼早已及冠,在汴梁多年,倒是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只对耶律绰笑道:“你看,我不让你跟来,你非得跟着,现在不喜欢了,可要让人送你回去?” 耶律绰凤眼圆睁:“我昨夜都听到了,你说要去好玩的地方,肯定是你想甩脱我,待我走了便自己去玩去。” 萧洪昼眯着眼笑道:“对啊,所以你还要跟着我吗?” “哼,我就看你玩什么花样。” 跑堂的端了酒菜上来,耶律绰看着精致的菜肴直皱眉:“这都什么小气吧啦的东西,一口酒能吞掉,应当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是!” 跑堂的在旁边讷讷不敢言,看得耶律绰又是一阵火起,这人怎么这么懦弱窝囊碍手碍脚的,抽出鞭子就要甩出去,被萧洪昼一把抓住,才让跑堂得以幸免。 好在酒楼本就热闹,他们所在的又比较靠边,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你先下去吧。”萧洪昼将耶律绰手上的鞭子抢了下来,让跑堂先离开。 那跑堂的躲过一劫,心里正在猛擦虚汗,离开后与老掌柜禀明了事情,刚好被池映易和楚玉听到。 “还是个性.感小辣椒啊!”楚玉向那边看了一眼感叹道。 池映易在旁边问她:“辣椒是什么?” 楚玉嘿然坏笑:“就是让你欲罢不能的……” 池映易瞪她一眼,说话总没个正经的! “鞭子还给我!” 萧洪昼也不恼怒,将鞭子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这酒楼可是有大宋皇帝御赐的牌匾,可别惹出大事。” 耶律绰扯了鞭子盘在腰间,闻言横道:“那又怎么样,不好吃就得砸了。” 见了萧洪昼喝酒的模样,嗤笑道:“果然跟着南蛮子,学得这般装腔作势。” 萧洪昼不理她,将酒喝尽,对着楚玉的方向一抬下巴:“知道那位小娘子吗?” 耶律绰转头向楚玉看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看起来正是她最不喜欢的柔弱无依的模样,倒是旁边那个她比较喜欢。 成熟稳重大气,要是能有个豪放的性格,那就完美了! 第198章 不好生养 池映易虽看着场内热闹的场景,却偷偷地分了一丝注意在萧洪昼那里,见他二人往这边看来,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着急。 胡不归向来不喜热闹,基本都缩在小院子里,或与郭蒙切磋,或自己在那里琢磨,也保不住心血来潮前来寻她。 得想个办法将他困在后边。 她笑着对楚玉道:“日头上来,可觉得热了?你送来的寒瓜又甜又多汁,可要让人给你端一些?” 楚玉庄子上的寒瓜渐次熟了,隔几日就会摘一些,除了供应酒楼外,各地方也会送一些,金城郡君那里偶尔还会额外送几把笋干。 楚玉摇头:“不想吃,那寒瓜也别都放在冰窖里,新鲜的放两个在外边,你自个好吃。” “嗯。”池映易点头:“想来子青与郭爷比试也告一段落,我让人去与他们送些。” 楚玉听她说起郭蒙,想起一件乐事,乐不可支地对池映易道:“那得多送一点,嬷嬷不让英娘碰寒瓜,郭爷便被迁怒,在家里不许吃,只看着地上的瓜皮流口水,也就在酒楼能尝尝味了。” 耶律绰看着笑得明媚的楚玉,问萧洪昼:“她是谁?” 萧洪昼道:“这便是传闻中我‘看中’的小娘子。” 去年有位小娘子离奇失踪,最后暴毙野外,又有人接二连三对楚玉下手,虽抓了凶手,好死不死与契丹使馆有些联系,只没有确凿证据是他下的手,便由此作罢,后来还被陆知安盯了一阵。 “你还真喜欢这样的啊?”耶律绰很是惊奇,又仔细地打量了楚玉,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又狐疑地对萧洪昼道:“你莫不是又在哄我?” 萧洪昼依旧笑道:“当然是真的。” 是真的心上人还是真的在哄她? 耶律绰干脆叫住跑堂的:“让你们掌柜的过来。” 四为楼里面说掌柜,一般是指老掌柜,再然后是池映易,楚玉都是被叫做楚娘子。 酒楼里也常有人找池掌柜交流,跑堂的见她对着楚玉那边说话,不敢大意,便多嘴问了一句。 耶律绰哪里知道谁是楚娘子谁是池掌柜,不耐烦地道:“就那个瘦瘦弱弱病秧子一样的。” 萧洪昼在旁边只顾饮酒并不做声。 楚玉正在与池映易说笑,听了跑堂的话,便向耶律绰那边看去,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笑意。 见耶律绰正看着她,便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又与池映易说了一声,便走过来福礼道:“在下楚玉,敬请安好。” 耶律绰问她:“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官话并不标准,夹杂着浓厚的口音。 楚玉笑道:“我就是寻常人,又怎能异于他人。” 难道说她是穿越者? 耶律绰手一指萧洪昼:“那他为何说你是他意中人?” 楚玉一愣,看向萧洪昼,见他仍是若无其事一般,眯着眼睛在饮酒。 “那你应当问他啊。” 耶律绰一听,好像也是,也看向萧洪昼。 两个人,四只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仿若置身事外不关己事的人。 楚玉也特别好奇,难道一见钟情真的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明明她穿着打扮都特意的往朴素方面靠,难道还有人看穿了她不起眼的外表,发现了她内在的美? 她内在好像也不怎么美,毕竟才阴了宁世远一番。 萧洪昼放下手中酒盏,对楚玉笑道:“楚娘子蕙质兰心,由陆大人进上的寿礼真是独出心裁、别具一格。” 楚玉这才想起送给赵祯的那只桶,她并没有太在意,除了寓意以外,最主要的是省钱,对比那些动辄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寿礼,真的是非常划算。 而且赵祯还回送了一只人参,看孙大夫爱不释手地模样,想来是价格不菲的。 她认识赵祯一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多,倒是与陆家关系亲密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能知道是她送的东西,这人想来也有些人脉关系。 楚玉乐呵呵地道:“当之有愧当之有愧!” 耶律绰会一些大宋文字,却不是很了解其中典故,见萧洪昼与楚玉聊天尽说些她听不懂的,便有些不耐:“跩什么文,就说你到底看上她哪里了?那么瘦一看就知道不好生养,肯定生不了儿子!” 或是原身小时候吃了太多苦,楚玉虽一直好吃好喝的保养,却总是一副矮小瘦弱的模样。 这也是楚玉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嫌弃身材不好,毕竟宋人比较内敛,说话比较含蓄。 耶律绰以为楚玉会愤恨离去,她倒是不惧的,说两句就哭,还真是水做的不成? “瘦是瘦,但我健康啊,龙马精神,生龙活虎的,那不就行了。” 耶律绰倒是意外:“你不生气?” 楚玉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你说的事实?既然是事实,我做甚要欲盖弥彰?”反正大家都看得到。 “你这人还真是个直爽子,我算是知道你与旁的宋人不一样的地方了,难怪萧洪昼会喜欢你。” 怎么又绕回来了? “那便多谢厚爱,如若二位没有其他事,请恕我告退,人多事杂,不便久留。” “欸你等等。”耶律绰叫住正要行礼离开的楚玉:“你们酒楼的菜不好,换掉换掉。” 四为楼酒菜其实也是一绝,很多香料配方都是楚玉提供,让大厨做了无数次实验得出来的,比之其他地方要好吃不少,这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换菜的。 契丹属于北方,要做一些比较粗犷的菜式吗? “请问小娘子喜欢吃什么?说不得是厨房不知小娘子喜好,味道清淡了些。” “你看着办,要肉多的,别跟喂鱼似的!” 楚玉点头,又问了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便去厨房让厨子准备了。 好在她知道大盘鸡小鸡炖蘑菇之类的东北菜,到时候让厨房将肉剁大一点,也别做什么装饰了,倒是那么大的盘子不好找,实在不行,将煲汤的砂锅端上去好了! 耶律绰看着她离开,对萧洪昼道:“这人还真挺大气的,方才我还以为她会哭哭啼啼地告状呢。” 毕竟使馆里有些伺候的小丫鬟就喜欢哭,弄得大家都以为她喜欢欺负别人呢! 萧洪昼不说话,只举起酒杯向着二楼抬抬手,然后一饮而尽。 第199章 现想一个 陆怀安在国子监入学,一旬休息一天,放堂后有空都会跑到四为楼来受虐,每次均是兴冲冲的上场,被人驳斥得无言以对后颓败,偏他性格开朗,被怼了也不生气,倒还认识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 加上酒楼好吃好喝的不少,反正可以挂陆知安的单,傻子才不来呢。 好在他也不是真傻,就算偶会呼朋唤友,也有来有往,各有做东,倒是四为楼名声愈发大,让他在国子监也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刚落败出来,便看到楚玉带着跑堂到一桌契丹人那边,那跑堂托盘上还放着一个硕大的砂锅。 楚玉与那契丹少女说了什么,哄得那人眉开眼笑,明艳的五官更是夺目,楚玉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楚娘子好久不见。”陆怀安刚好站在楚玉回柜台的路上:“你怎么跟契丹人也能说上话?” 楚玉道:“来者是客,送银子的为什么不能说上话?我跟银子又没有仇。” 问了他之后,又将人安排在另一角落:“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虽是落败,却也受益匪浅。”陆怀安抽出纸扇使劲扇了两下:“原本以为自己学问已是不差,上次科举不过是时运不济,现下看来倒是自己坐井观天寡见少闻了。” “不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吗?诸子百家,哪里能尽学完的。” 楚玉让跑堂给陆怀安拿了一杯寒瓜汁,高高的白色陶瓷杯,里面加了碎冰,再插上一根中通的小麦秆,舒爽得陆怀安打了一个哆嗦。 “行了,先喝着,我得去忙了,中午可要在这里吃?我让人准备了一些糕点,等下回去的时候带给栩儿。” 陆怀安忙放下嘴里的麦秆:“你等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不能等下再说?池掌柜要是扣我月钱我可就找你拿了!” “等下我大哥就来了,到时候找不到时机与你说。” 楚玉见他确是有事,坐在他对面道:“说罢,什么事这么火烧火燎的?” 陆怀安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一下,轻声对楚玉道:“你可要小心我大嫂。” 陆叶氏?她跟她见面也不过一手之数吧?难道还因为小孩的原因在埋怨她? 刚走了个宁芸娘,又来一个陆叶氏? 她有这么招人恨?要不什么时候去大相国寺拜拜吧。 陆怀安见她不说话,只以为是有些伤心,便安慰道:“你且放心,有我母亲在,大嫂她做不了什么,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 楚玉问他:“你大嫂跟我无冤无仇的,做什么要害我?” “我听姨娘提了一嘴,说是大嫂与母亲说,想让你给她兄长做妾,被我母亲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只这事她们也不会跟我详谈,我也不知道内情。” 又特么做妾?难道我就不配拥有爱情吗?! 楚玉已经有点自我怀疑了,干脆回去好好照一下铜镜,是不是真的不够大气端庄当不得正妻。 明明契丹小姑娘都说了身材不好不好生养的。 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眼光! 楚玉也大致猜得出来,约么又是所谓的家底惹的祸。 她瞪了陆怀安一眼,陆家怎么都不出个败家子? 素袖藏金,犹如锦衣夜行啊!你不出去显摆一下,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家多有钱? 知道你家有钱了,就不会将目标锁定在我头上了! 陆怀安被楚玉瞪得莫名其妙,他警告她一句还错了? 楚玉叹口气,打起精神严肃地问陆怀安:“三公子,平素我待你怎么样?” 陆怀安被楚玉这么一问,有些期期艾艾的,这语气,莫不是想要他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吧? “还不错,嗯,寒瓜也很好吃。” “好吧,姑且算不错,那按我们之间的交情,三爷帮我个忙怎么样?” 陆怀安咳嗽一声:“你先说是什么忙?” “我又不会害你!” 就他与陆言安的关系,能送他去虎口?再说了,害他又没有银子可以拿! 陆怀安坚持:“你先说!” “你去,想办法让你大嫂知道你家多有钱。” “我家没多少银钱啊!” 少年,你不谙世事到让人想打你啊! 陆言安会做生意,肥皂陆家就占了七成,再加上陆府原有的财产,钱滚钱的,虽比不上曹家之流,比起叶家、余家等要好很多! 若只在江宁算,那也算得上是首富,只陆言安为人低调,做事不张扬,没人知道罢了。 楚玉问他:“你一个月月例多少?” 陆怀安道:“母亲说我尚未成家,在国子监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月例便只有三贯钱。” 池芷蕾的月例都有五两银子! 楚玉示意陆怀安向对面一张桌子看过去:“你看到那位孙公子没有?” 陆怀安很好奇,转身透过厚厚的人群,看到一位风流公子,锦衣玉带,举止斯文,尽显气派。 “你就照他那样子装扮,回去让陆大人给你银子。” 陆怀安刚收回目光,听楚玉这么一说,沮丧道:“我大哥肯定不会给我现银,求他还不如找母亲撒撒娇。” “反正你自己想办法,让你大嫂以为你家很有钱就行了!” “为什么?大嫂的父亲官职比父亲官职要高,她家肯定也有不少家底的。” 这个莽子! 楚玉又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去给别人说,我有心上人了,让他们别打我婚事的主意!” “你有心上人了?!”陆怀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好在他还知道小着点声音,没引人注意。 “这不是权宜之计吗?” 若是不想个办法,那是个人就能算计到她婚事头上,她又万分不愿意陆叶氏将目光转移到陆栩身上——宅斗文里不是写了的么,夺家产常见的套路就是借小孩之手,或谋害,或拉拢。 “那你心上人是谁啊?我认识吗?”陆怀安很好奇,他原来以为楚玉与他大哥有暧昧,后来又以为楚玉与他二哥关系匪浅,到最后发现两个都不是。 “那你等我现想一个。” 心上人还能现想的? 面对陆怀安疑惑的眼神,楚玉懒得吐槽,这孩子比宁世远小不了多少,怎么傻成这模样,不过倒也挺好的。 第200章 伯仁 苏州隶属两浙路,人口虽只数万,但上倚扬州,下靠杭州,又有京杭大运河从中而过,倒也算是繁华。 苏州一条偏僻的小巷,狭小却也干净,正是午间各户炊烟升起的时候,其中一间小院子里却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 宁巧娘坐在床边,将乳娘周氏扶起身,又拿过旁边小丫鬟手里的药碗,吹凉了一勺勺地喂给她。 一碗药下去,宁巧娘用手帕给周嬷嬷擦了嘴,又扶她躺回床上。 周嬷嬷脸色蜡黄,双眼凹陷,皮包骨头,整个人已是气若游丝。 她又低咳了两声,喘着气对宁巧娘道:“老了老了,越发不中用了,倒连累了你。” 宁巧娘安慰她道:“不过是发痧,大夫也把了脉,等再吃几副药便好了。” 周嬷嬷动动手,宁巧娘忙伸手抓住她:“嬷嬷你快些好起来,桂花快要开了,我还等你好了给我做桂花糕吃呢。” 周嬷嬷虚弱地笑了一下:“怕是要让二娘失望了。” 她望着眼前的宁巧娘,舍不得眨眼:“我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怕是熬不过去了,你且听我说。” 宁巧娘使劲摇头,将她的手捧到脸颊旁边,强忍着悲伤安慰她道:“待乳娘好了,再细说给我听,现下还是先养好身体。” 周嬷嬷道:“药是一碗碗的往肚里灌,若只是发痧,又哪里会如此,怕真是大限将至,留不得了。” 宁巧娘终是哭了出来:“乳娘你也不要我了吗?” 周氏从小将她带大,衣食住行都是周氏在操心,若论感情,是宁母也及不上的,特别是这几年两人相依为命,宁巧娘早就将她看做母亲了。 “傻丫头。”周嬷嬷动动手指给她擦去眼泪:“我就是去了,也会庇护着你,看他们谁敢欺负了你去!” 说话间又是一阵的咳嗽。 这是她从小抱着牵着扶着长大的孩子啊,从矜贵的大家娘子,到如今这般模样,她是真不放心。 当初在曹家,谁也没想到曹天成是个人面兽心的,她舍命向外求救,却没料到最后救她们的居然是不过几面之缘的楚玉。 待宁巧娘的伤势稳定下来,便有人安排了驴车送她们来苏州,又在苏州养了小一个月,宁巧娘才能下地走路。 刚清醒时的宁巧娘一度以为是宁家人拯救了自己,周嬷嬷也只哄着她,待她行动自如后瞒不过去,方才将实情说了出来,但内情究竟如何,却连周嬷嬷也是不知道的。 宁巧娘自是不信,要回江宁,要回宁府,要找婆婆给自己做主!周嬷嬷差点给她跪下才罢休。 这回去就算不落在曹家人手里,也难保宁父为了权势地位再将她送出去!在江宁还真不如在苏州。 虽人生地不熟,到底陆知安做事沉稳可靠,安排了人护着,陆言安在苏州也有一些产业,多方帮衬下俩人过得倒也不错,还给她们买了几个小丫鬟,虽比不上宁府锦衣玉食,却也吃穿不愁。 可现如今,自己眼看着要不行了,宁巧娘独木难支,以后要如何是好? “二娘,你先听我说,我这几天躺在床上总在想,你以后的出路在哪里,你尚且年轻,若是婚配,许个好人家也是可以的,但就怕无依无靠让人欺负了去,齐爷是个好的,但备不住男人花心。江宁有老爷在,你回去也只是入了虎口,便去京城,找余老爷,他是你外翁,总得替你打算。” 宁巧娘从小娇养着长大,琴棋书画自是不差,一应俗物却是不懂,还是这两年,万事都需得她做主,才在周嬷嬷的指导下学了如何管家。 宁巧娘只哭着摇头:“亲生的父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外翁,你需得好起来,不然我可怎么办?” 周嬷嬷想说什么,只觉得胸闷难受,剧烈地咳嗽两声后,一大口血便呛涌出来,手用力地握紧宁巧娘的手,再一软,便没了气息。 只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陆遥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宁巧娘悲痛的哭声,只对旁边的年轻男人道:“既周氏去了,便尽快安排后事,带宁二娘进京罢,我会跟在你们后面。” 那男人轻声应是。 待陆遥离开后,方才作势推开院门,在门口喊了一声周嬷嬷。 有小丫鬟惊慌地跑出来,边哭边道:“齐爷,嬷嬷去了,你快去哄哄娘子罢,已是哭得快背过气了。” 齐礼道:“可曾找了大夫?说不得只是昏了过去。” 小丫鬟这才往外面跑去。 待大夫来了,自也是回天乏术,只道了声节哀,拿了诊费便离开了。 齐礼看着哭的几近昏厥的宁巧娘,叹口气,去联系棺材铺纸扎铺等,将周嬷嬷身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宁巧娘坚决要将周嬷嬷运回江宁下葬,说是周嬷嬷子女供养了那么久的坟地,断没有让旁的人享用,让周嬷嬷孤魂野鬼,清明寒衣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齐礼做不了主,见宁巧娘趴在棺材上不让人封棺,也不忍心,便偷偷去求了陆遥。 在陆遥逼视的目光下,齐礼硬是顶住了,好在陆遥并不与他为难,只道了声“尽快”。 齐礼也舒了口气,忙又安排驴车、人员,这离开苏州,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苏州离江宁四百来里,因着是夏天,虽棺材里铺了香料煤炭等,到底还是保持不了多久,又因着带孝上路,沿途驿站等都是不收的,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驴车跑了两天便到了。 周嬷嬷祖坟在江宁城外不远的一个小村子,一行人也不入江宁,只在城外找了个地方随意住下。 宁巧娘为周嬷嬷披麻戴孝,做了后辈一应的礼节,只周嬷嬷在户籍上已销了户,便没有了这个人,只三更半夜将她与原来坟墓里的人换了,又将那人换了处地方,周嬷嬷的后事才算是了结。 只这几天宁巧娘哭晕过去,又哭着醒来,食不下咽,眼见的瘦了下去。 齐礼也只能好生安慰,宁巧娘充耳不闻,一心想要随着嬷嬷去。 齐礼也无奈,便哄她,嬷嬷方走,又没人知晓,若是她跟着去了,连个守孝的都没有,方才将宁巧娘哄好了。 第201章 似是故人 郭霁泽满月,人也并不多,郭蒙抱着她穿梭在客人之间的,笑得跟个大傻子一般。 这次陆府只来了李姨娘,陆府的两位嬷嬷用草药熬了水给唐英洗头洗澡,又将房间整理打扫干净,才跟着李姨娘回去,楚玉给了她二人一人一个红封做为谢礼,倒是皆大欢喜。 楚玉问了唐英,可否要给郭霁泽找个奶娘,被唐英否决了,郭霁泽一应的事情全是几人亲力亲为,好在这小孩确是好带,并不累人。 倒是楚辞累了不少,陈许氏也要做月子,虽饭食上有两个嬷嬷动手,云飞扬也会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让楚辞不至于累病累倒了。 楚玉想了想,去池芷蕾店铺给她选了一对银耳环,并不怎么重,池芷蕾给了成本价,并不贵,楚辞拿在手里却很喜欢,马上就戴上了。 楚玉却在池芷蕾那里听到了一件关于自己的传闻。 传说中四为楼的楚娘子有一个心上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身材颀长武功非凡,长相不俗身家丰厚,只待他日活捉了野雁,再请汴梁最好的媒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地娶她过门。 楚玉听到时,整个人都是傻的,陆怀安这个憨憨,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池映易原听过只笑笑便罢,倒是池芷蕾多嘴拿来取笑楚玉,又问她此事可是真的? 这么完美的人,楚玉倒是想嫁,可她去哪里找? 好在四为楼里的客人都有分寸,并不拿这些话来旁敲侧击,楚玉并没有什么困扰。 七月的账本刚算好,曹氏便将银子带给了楚玉,重重的几箱,直接从车轿房抬进了内院。 至于陆府那边,还了陆知安的银钱后还有几百两的剩余,楚玉一并放到主屋旁边耳房改造的库房里。 这么多银子,要不还是存到金银铺去? 又想着还是要在城里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罢,眼见几个小孩都大了,陆李氏又添了个孩子,已有些住不下了。 便找了个时间去寻中人,在一众的房契里面居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地址。 正是自家隔壁,邹子文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宅子。 楚玉仔细看了,那宅子离保康门瓦子不远,夹在惠民河与汴河之间,位置不错,宅子虽只二进,也算得宽敞,因此要价几百两银子,比其它的房产要稍贵一些,倒也算是合理。 楚玉拿着那纸房契看了良久,最后问中人:“这房子怎么回事?” 这时候房产是永久性的,只要拥有房契便算是你的,很少有人将之卖掉,就算是有,也多是一些人为了回乡下养老买了田地做养老,或是换成其他更好的,按邹家现在的情势,好像都不沾边。 中人一看便知,只这房子要价不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肯要,放在那里许久还未出手,若是楚玉买下来,便能拿到不菲的佣金,他见楚玉面生,身边跟着的也都是年轻人,并不是很老练,便想着编一些话来哄骗楚玉。 楚玉道:“这户人家我是认识的,出去也能打听出来,便不用费劲心思了。” 中人这才说了实话,邹家大儿赌博,输红了眼将家里银钱首饰值钱的都卖了,正要打房契的主意便被邹掌柜察觉了。 “那掌柜店铺要进货,拿银子时才发现家当几乎都被搬空了,一时周转不开,本是拿去解库(当铺)换了银钱周转,结果运道不好,被人使了坏,进的布料全都染花了,到期了没办法还钱,解库便拿来卖了。” 做买卖最是忌讳,是以中人不欲让楚玉知道,说出来后还小心地看了楚玉脸色。 楚玉倒是没有想到邹家会变成这般光景,这其中也有她的推手,想了一下,不知邹子文会不会嫌弃,若是买下来打通了做跨院,也不算小了。 赌博真是害人不浅,只希望邹家大儿能迷途知返,或者靠着铺子和邹掌柜的精明,还能东山再起。 转身一问邹子文,邹子文可有可无,楚玉一番讨价还价后,还是将那宅子买了下来。 等到里面一看,一片狼藉,东西几乎都被搬空,窗户上糊的纸也被撕烂了挂在上边,院子里原来不知是栽的什么,被人连根拔起,空露出泥土,连防火缸也被砸烂了,碎掉的瓦片四散在地。 邹子文默不吭声地跟在楚玉身后,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再走进来,只觉得啼笑皆非。 原以为的苦难,也不过如此。 宅子买下后并没有多做改善,只将锁匙换了,又大致清理了一番,至于里面所配套的东西,慢慢配齐罢。 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楚玉都觉得犹如在梦里,很不真实。 她前世不过是个小职员,家境也只能算一般,她供的那套房子,还没如今她住的宅子面积大,至于银.行卡里的存款,也基本在五位数和四位数之间徘徊…… 结果穿越一回,靠着剽窃来的东西,居然混得如鱼得水,真真是世事难料。 若是可以,她还是想回去,父母亲人,还有麻辣锅薯条番茄牛排……不能再想了,要流口水了。 算了,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既然要添置东西,大相国寺肯定是要去的,寻了一个时机,楚玉带着邹子文和唐英出门了,奶爸郭蒙抱着小不点郭霁泽在门口望了很久,也没得到唐英的一个眼神。 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大相国寺依旧很热闹,只是天气炎热,各种的味道随着热浪飘逸,让几人的鼻子受了不小的罪。 逛了一会,几人手上都拿了不少,楚玉便想先将东西放到车上再继续,转身看到前方转角处,一个有些眼熟的侧脸正好消失在眼前。 楚玉与唐英说了一声便追了过去,却追丢了人。 唐英和邹子文跟在她身后:“怎么了?” 楚玉很疑惑的道:“我似是见到了一位故人,却想着她应当不会来京城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她与宁巧娘并不是特别熟,又有几年未曾见面,说不得是认错也有可能,再说了,宁巧娘在苏州,怎么会来京城,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和小丫头呢? 第202章 重逢 齐礼原是福建路人士,年少时家里难过便落了草,后来陆知安任知县时剿.匪,见他身手敏捷,且不伤人性命,亦不欺辱妇女,便将他安置在县衙,后来陆知安任职期到,齐礼身无家累,也跟他做了随从,与郭蒙唐英相处多年,都是熟识的,到陆言安要扩展家业,人手不够,便将他借调了去苏州,这一晃便是好些年。 宁巧娘被送到苏州后安置在他家隔壁,他又会一些江宁话,便以邻里相处为由进行控制加监视,也是宁巧娘与周氏没有什么经验,虽有些防备,到底还是比旁人近了几分。 这次带了宁巧娘进京,先是安置在一家客栈,又听从陆知安的吩咐,将她带到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人潮涌动,各式东西玲琅满目,刚到汴梁的宁巧娘更是看得目不暇接。 “齐大哥,这里可比苏州热闹多了。”宁巧娘身穿素色衣衫,不好意思地对身边的齐礼道:“我都快找不到路了。” “我们且先看着,此次上京并没有带什么东西,等赁了房子再做打算。” “齐大哥,你将我安置妥当就要离开京城吗?”宁巧娘轻声问他。 齐礼道:“目前暂时是这般,一切还要等你习惯,若是余老爷子能顺利地接纳你,当时候我再离开,对嬷嬷也有个交代了。” 宁巧娘听他提及嬷嬷,整个人都悲伤起来,也无心再逛,只道是累了,想回客栈休息。 齐礼见他们该要遇到的人尚且未来,心下为难,对她道:“其他暂且不提,一些必要的东西还是要买的,若是觉得累了,那边有歇息的地方,不若你与小桃在那边等我,我尽快来接你,可好?” 宁巧娘有些害怕,她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小桃又只十余岁,若有什么事情更是帮不了忙,当即便道:“相国寺如此之大,来来回回折腾也需要不少的时间,到时候若是走失更是麻烦,便一同去罢。” 齐礼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下四周,点头带着她往更里面行去。 宁世远的婚事选在八月初,聘礼已送到了余府,眼看时间越来越近,余老太太总担心京城与江宁习俗不一,遂问了陆李氏,又想多添置一些东西,便趁着相国寺赶集,带着宁母和两个小丫鬟赶了过来。 一边逛一边走,就听到有江宁口音传来,在京城除了宁世远几人,难得听到家乡话,倍感亲切下便好奇地向那边看去。 这一看便晃了一下.身体,宁母忙扶住她:“母亲可是累了?如今暑气大,不若先回去休息?” 宁老太太抖着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几人:“那……那是二娘吗?” 声音似喜似悲,又不敢置信。 宁巧娘之死一直是她心头的痛,宁家唯一的嫡女,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成亲后的三朝回门居然成了俩人相见的最后一面。 这初初见了一人,身姿容貌与宁巧娘别无二致,虽气质沉稳了些,却也让她心绪翻涌。 宁母闻言,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竟是顾不得她,踉跄着分开人群,拉住前方那人的手,眼神闪烁,似信非信地哆嗦着嘴唇道:“可是我儿回来看我了?” 七月鬼门开,可真是上天怜悯,让她母女二人在此重逢? 宁巧娘正与齐礼选看一根扁方,嬷嬷去世,她原来的簪子首饰便不合适,这些天也一直是用的木簪代替。 忽然一人从旁边抓住她的手,将她整个身子都扭到一边去。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母亲,一时反应不过来,便被齐礼横插了一手:“你是何人?” 宁母急切地想拨开他,只她力道不够,紧抓着宁巧娘的手不放,又想用身体将人撞开,正焦急无奈之下,宁老夫人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若是宁母,宁巧娘倒还能忍住,见到老态龙钟,满头白发的宁老夫人,宁巧娘眼泪唰唰地往下掉,她推开齐礼,又扭开宁母的手,跪在宁老夫人的身前,抱着她的大腿无声痛哭。 宁老太太也是老泪纵横,弓着身子想将宁巧娘扶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齐礼见状,捏着宁巧娘的双肩将她强行扶了起来:“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罢。” 说完就半抱着宁巧娘,将她带离了相国寺。 相国寺出了御街,便有不少的酒楼茶肆,齐礼选了一个相对偏僻安静的地方,又让跑堂准备了二楼的雅间,才让几人坐下。 几人的悲伤被强行打断,再见时虽仍有些悲切,倒是比先前要好。 自周嬷嬷过世,宁巧娘自觉没了可以依靠之人,虽齐礼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她,安慰她,到底男女有别,关系又差了那么一点,这见到了婆婆、母亲,心里那些无依无靠的无力感全然爆发,扑在婆婆怀里肆意痛哭。 齐礼带了几个丫鬟在门外守着,让她们一家人好好叙旧。 好半晌,屋里的哭声才小了,宁老夫人用帕子给宁巧娘擦了脸,又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似是不相信那真的是宁巧娘。 “二娘,可是过了七月便会回去?” 宁巧娘抽噎了两下,方才明白宁老夫人此话何意,便又想哭,只强忍着摇摇头,抬起头握住她的手,往鼻子心脏摸去,对她道:“孙儿是活的,你摸摸看,有呼吸有心跳,我还能侍候你老人家。” 宁老夫人这才相信,真正活生生的宁巧娘就跪在自己面前。 “起来,我们坐着好好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既活着,为何不回家看看我们?哪怕是带个信也是好的啊!” 宁巧娘坐在一边,仍是握着老夫人的手,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 来京城的路上,齐礼已经跟她说了一些顾虑,若是有人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要该如何应对。 嬷嬷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说的,不然他们半夜刨坟一事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便只能另想一个说法。 便说她当初被曹家苛待,曹家为了掩人耳目,便要烧死她,好在嬷嬷忠心,将她偷梁换柱换了出来,等宁巧娘醒来时一切都木已成舟,她不敢在江宁呆着,后来天灾爆发,她便跟着流民辗转到了苏州。 第203章 团聚 宁老太太听着她说的话倒是没有起疑,那一年的天灾确是有大批的流民四处流亡,又心疼她小小年纪,吃了如此多的苦头,不忍心细问,倒让她糊弄过去了。 宁巧娘又问她们:“婆婆,你们为何又在京城?可是父亲有了差遣或是……?” 她千方百计想摆脱宁父,若宁父真的到了京城,她便是自作聪明,羊入虎口了。 也只怪自己没有打听清楚。 宁老夫人道:“自你走了,远哥儿也知道上进,来了京城,现下已入了御马直做了骑兵,也算是官场中人,这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他成家后,你便跟着我们回江宁罢,不用担心什么曹家,曹家已经销声匿迹,且就算姓曹的还活着,有我这个老婆子在,看他们还敢造肆!” 宁巧娘摇头,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眼睛和鼻头还是红的:“我不能回去,若是让父亲知道,说不得还会将我交换出去,这次能得人相救,下次,说不定就真的是黄土一坯了。” 宁母也想起当时宁父的所做所为,怒上心头,恨恨道:“我儿既大难不死,我必护着你,他若是敢再将你交出去,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着你!” 宁老夫人倒是想得更多。 宁父是宁家一家之主,她虽为他的母亲,有些事却仍是要听他的,且她年纪大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去见老爷,按照宁父那个性子,还真能再将宁巧娘送出去。 她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宁巧娘,经过一些事后,褪去年少不更事的青涩,多了一分成熟与忧郁,却更能打动人心。 且大宋并没有守寡一说,若是女子不肯再嫁,并没有什么贞节牌坊,反倒是对娘家的声誉有碍。 既远哥儿在京城,那宁巧娘留在这里,比回江宁倒是更好。 “你现下住在何处?不若带了包裹,先跟我们一起回去远哥儿的宅子,他在京城置了一间二进的宅子,就在不远的地方,将要迎娶的是你外翁家的表妹,倒是亲上加亲了。” 宁巧娘吸吸鼻子:“远哥儿要成亲了?他什么时候到了京城?怎么就要跟什么表妹成亲了?” 宁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她道:“这些都等着以后再说,且先回了宅子安置好,这大热的天,又哭了这么久,我家二娘都要变成焉瘪的桃子啦,得快回去喝点酸梅汤才行。” 宁巧娘破涕而笑,又想起在门外的齐礼,忙对宁老夫人道:“我在苏州时多得齐大哥照料,到京城这一路也多得他护送,本想着来京城投奔外翁,现下见到了你们,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宁老夫人也才想起方才在宁巧娘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人,只见着宁巧娘后太过激动,只顾着叙旧,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又回想了一下,倒是觉得可靠的样子,遂问宁巧娘:“那位公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宁巧娘回道:“我初初到苏州,什么都不懂,话也听不明白,正好住在齐大哥家隔壁,多亏他多方扶助,我才能安然无恙到现在,能再次见到你们。” 宁老夫人仍是有些疑问:“既你想着要来投奔余老爷,怎么现下才到京城?” 宁巧娘没想着会在这里遇到宁母二人,有些事情便瞒不过她们,心下一着急,便道:“我原本并没有什么银钱,后来又想着一人孤身上路不太平,只最近方才又重起了这番心思,又央了齐大哥,这才成行的。” “这么说来,这人倒是个可靠的?” 也不知家里几口人,成亲了没有,家境怎么样,多观察几日,若是真如二娘所说,倒也是个好归宿。 宁巧娘打开门,将齐礼迎了进来,齐礼恭敬地对二人行了礼,宁母觉得这人穿着寒酸了些,又听宁巧娘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二等户,在苏州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掌柜,卖了些水产杂货,想来身家也不怎么丰厚。 宁老夫人倒是觉得这人不差,长相另说,只这见了两人,恭敬却不谦卑,行为举止也算得当,就算是穷一些也无碍,若是有上进心,倒比那些个人面兽心的更强! 宁老夫人细细地问了他一些问题,齐礼都一一回答了,在陆知安给他编的户籍里,他就是苏州人士,在苏州那么些年,口音倒是学了个七八成,又有说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就算真遇到苏州人,他自信也不会露馅的。 宁老夫人心底对他仍保留一丝的,却对着他笑道:“方才都听二娘提及,说是这些年你对她多有扶助,虽说大恩不言谢,到底也不能让人寒了心,不知公子现下住在何处?” 齐礼道:“我与宁娘子住在不远处的客栈,东西都放在那里的,本想着买些东西,寻了日子前去余大人府上求助,现宁娘子既已遇到老夫人,一切但凭老夫人作主。” “欸,”宁老夫人叹口气道:“想来你日子也过得不容易,不若与我们一起,且前去认认门。” 齐礼便看向宁巧娘,见她点了头,遂应道:“那烦请老夫人在此等候,待小子前去取包裹行礼。” 宁老夫人站起身道:“也不用麻烦,一起去罢,且看我的二娘受了多少的苦。” 齐礼便在前头带路,宁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坐在马车上跟在后头。 到了地方一看,客栈虽小了些,倒是干净,又忙着让人将宁巧娘的东西收拾好,带回了宁宅。 宁世远住了东厢房,宁母住了西厢房,宁老夫人直接让人将宁巧娘的东西放到正房去,看着少得可怜的两个包裹,又是一连声的“吃苦受罪”。 等宁世远下衙回家,看到正与宁老夫人亲热的宁巧娘,被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还能死而复生的?! 听了几人的叙述,方才大致理清原委。 他却是不信的。 若宁巧娘当初受伤太重,曹家已是要杀人灭口,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能从江宁逃到苏州,还能安然无恙,她是怎么做到的? 宁巧娘与楚玉不一样,她从未吃过苦,不说其它,将生的食材放到她面前,估计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且看她的手,皮肤白嫩,柔若无骨,一点茧子伤痕都没有,她是怎么过下来的? 难不成给人做小? 又看了一眼站在众人身后貌似不起眼的齐礼,这人身强力壮,怎么也不像是个文弱的书生。 他二人出现的时候这么巧?又与楚玉是何关系? 第204章 被损坏的画 在两面通透的书房里,曹天磊正在挥毫拨墨,他本是大家子弟,一举一动自有风采,脸上带着微笑,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门外响起脚步声,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细碎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曹天磊的手一顿,一滴浓厚的墨汁便滴在画纸中间,很是突兀。 他倒不生气,只换了一只笔,将墨滴慢慢从中间向两边晕染,很快变成石头耸立在山水田园之间。 来人正是管家刘仁明,四十来岁,不高却有些圆润的体态,圆脸上挂着笑,两撇小胡子修饰得很是精巧。 他也不敲门,径直走了进来,站在曹天磊的书桌前看他作画。 曹天磊见了他,也不放下手上的笔,只继续慢慢地描着。 “爷,方才有人来禀,说是宁世远他们家多了个小娘子,被人唤做二娘。” 曹天磊浑不在意:“宁世远胆子倒是大,余家小孙女还未迎进门,倒先多了个二娘。” “却也不是,只听人说,那是他的妹子。” 曹天磊抬头问他:“没听错?那二娘年岁几何?” 宁世远的妹妹只有宁巧娘,早就死在了那场火灾中,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人? “那女子约二九年岁。据说昨儿宁世远的婆婆与嫡母抱着那小娘子哭了一天。” 若宁家二娘活着,也是这般年岁。 曹天磊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时发现桌上未完成的画作已被点点墨汁破坏。 他放下笔,对刘仁明道:“去查个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宁家二娘。” 刘仁明见他脸上笑意未散,眼神却很是阴戾,点头道:“那宅子可要安插些人手进去?” “正是他要成亲的时候,趁着混乱,安一个人进去罢,说不定能有用。” 刘仁明静等了几息时间,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便行礼告退了。 曹天磊将笔拿起来,想再继续作画,见纸上墨迹已干,又将笔放进笔洗里,慢慢地戳着,也不担心会将笔头弄分叉。 搅弄一番后,又放下笔,将铺在桌上的画纸拿起来详看,远山近水,中间一户茅檐人家,门口放着一块石头。 整幅画并没有完成,还留下大片空白的地方,他想画一些什么上去,却怎么也想不起原来是要画什么的。 要不还是画几个人罢? 小弟走的时候是几岁来着? 他只记得在山里看到被野兽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躯体,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想来当时他是很惊惧的?毕竟从小娇惯着的,没受过伤,没吃过苦。 所以母亲才会去陪他吗?她总是那么宠溺他。 还有父亲,几个姨娘一起陪着他上路,想来也不寂寞。 那后来他有见到小弟和母亲吗?母亲还是要与那些姨娘斗? 要让他说,这自降身份的事情不做也罢。 就担心她没了自己,只小弟一人可以依靠,他又是个混不吝的,别吃了亏都没人能帮他们一把。 若那人真是宁二娘子,当年府衙内院的那把火便十分蹊跷,谁会去帮她? 宁府?不,应当不是宁府,不然宁二娘不会现在才出现,宁父什么性子,他自忖还是理解几分的,他能将宁二娘退婚又再嫁,若他知道宁二娘还活着,怕是会再将她绑起来塞给另外的高官,以换取他的前途。 宁世远也没有那个能耐。 那便是宁大娘子身后的陆言安? 陆言安行商是一把好手,父亲也曾对他出过手,只被他躲了过去,若是他想要报仇,也说的过去,再加上他的嫡兄陆知安,这事八成就是陆府的手笔。 若不是元夕节那把火,父亲不会从江宁知府变成提举常平使,也不会因为常平仓被烧一事而下了狱…… 可恨的陆言安,可恨的陆府!不,更可恨的是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若是当初因刘太后薨,他下旨降东西二京囚罪一等,却没想到江宁府还有一个曹止庸! 曹天磊嘴角含着笑,却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一般,浑身都在细碎地颤抖,手上的纸被带得悉悉作响。 他将手放下,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他的家也跟那幅画一样,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涂抹不了。 曹天磊慢慢地将画撕碎,一下、两下、三下…… 等再也撕不动时,慢慢将纸塞进嘴里,纸太多,将他的两腮鼓起,他却浑然不觉。 墨汁沾了口水被沁湿,从他的嘴角溢出,看起来像是干涸了的血迹。 门外,刘仁明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挂了一个讥讽的笑,慢慢的慢慢的离开,没发出一丝声音。 等出了院子,脸上又换成了和煦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温良谦恭。 是夜,陆知安刚下衙回了家,门口便看到回来的陆遥,他对他点点头,迈步往里走去:“事情都办好了?” 陆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也往里走去:“几人已经相认了,两位老人家没起疑,倒是宁公子似对宁二娘子的话不信,倒也分.身乏术,现下还没着人去查。” 陆知安将他带进书房,坐在坐榻上,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齐礼现下在哪里?客栈?” “是,宁家都是女眷,他不便入住,且这两日宁老夫人很是离不得宁二娘子,他还未找到机会与她见面。” “找个楚玉不在的日子,让他将宁二娘带到四为楼,让池映易看到。” “是!”陆遥干脆地应了一声,又道:“爷,方才接到客栈那边的消息,说是有人到客栈那边打探宁二娘子的事,让掌柜的含糊了过去。” 陆父当面在京城闲置,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得到差遣,陆李氏便开了一家卖书画的铺子,生意倒也不差,后来陆知安得用,陆李氏便跟在他身边与妇人打交道,陆父不懂生意,月月亏损,干脆就换成了客栈。 “是宁世远那边?还是余大人那边?” “都不是,掌柜的让人跟了上去,只那人似是很精于此道,没多久就跟丢了。” “齐礼没漏了行踪?” “没有,客栈掌柜的将他与宁二娘子一同抹去,只道是退房离开了。” 陆知安站起身:“你也累了,先回去洗漱一番,休息几天。” 陆遥也赶紧跟着起身,躬身应是后退出了书房。 第205章 收入房.中 陆知安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又洗了一把脸,陆叶氏在陪嫁丫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听说陆管事回来了?芸娘可是平安送到?” 陆知安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拿起布巾擦手,旁边小厮机警地端了水出去。 陆叶氏见他坐在坐榻上,也没有赶她出去的意思,忙迎了上去,小心地道:“这眼见要入秋了,暑气却仍是未减,我让小厨房熬了些散暑的汤药,可要喝一些?” 坐榻旁有一个小书架,陆知安随手拿了一本,漫不经心道:“放那里罢。” 见陆叶氏许久没有动静,便将注意力分了三分在她身上,瞥到她双手紧捏着手帕,手帕已经被她揉成一团。 她的手很好看,在白色锦帕的衬托下也丝毫不减其颜色。 陆知安又抬头向她望去,两滴泪珠儿已经滚落下来,沿着腮边往下滑。 “怎么了?”他语气未变,将手上的书合上放回了书架,又换了一本。 陆叶氏尚未开口,身边的陪嫁丫鬟便抢先说了:“今儿个姑奶奶陪小少爷玩的时候,不经意将他的手弄破了一点皮,小少爷身娇肉贵,当即哭个不停,让李姨娘听见了,一状告到了老夫人那里去,又是拍桌子摔凳子的,说姑奶奶不安好心想害小少爷,这可是天地良心,我家姑奶奶也是从小学了女诫孝经的,哪里能做得出这般的事情,只碍着老夫人颜面,不敢开口辩解,倒让大家将浑水往她头上扣了!” 语气激动,声音清脆,像是在为陆叶氏鸣不平。 陆知安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想了很久才道:“你可是叫绿竹?” 绿竹年约二八,长相倒也端正,从未有男人如此直视她,胆怯之下又有些害羞,扭捏着点点头。 “如此忠心护主,倒也是个好的,既如此,以后便调到我房里罢。” 绿竹心里一喜,调到姑爷房里,就是被他看上了,若是给他做了滕妾,也比嫁给小厮好,况且姑爷现在膝下无子,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她不就能在陆府站稳脚跟了? 也顾不上陆叶氏,随即盈盈跪倒在地,回话的声音也染上一丝媚意:“是。” 陆叶氏没想到自己此次前来,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僵立当场,连眼泪都停住了,似是不可思议,只陆知安注意力又回到书上,咬碎了银牙,也只能不甘心地屈膝告退。 陆知安见绿竹还跪在自己面前,淡声道:“出去,让人教你一些规矩。” 绿竹稍抬螓首,书页挡住了陆知安的脸,让她猜不透他是何意,只得告退。 刚出了门,就见陆叶氏等在外边,她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得意的笑,小碎步地跑上前。 陆叶氏只冷道:“倒真是长本事了。” 说罢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初嫁时带去的陪嫁丫鬟都已经许了人家,等前夫病亡也没将人带回来,后来再嫁给陆知安,便从府里的大丫鬟里挑了几个,没想到绿竹竟然是个心大的! 不过,妾也好,通房也罢,始终越不过自己去!其他暂且不提,一定要先生个儿子! 大夫已经说了,自己身体没有问题,那便是时候未到,不若多去烧香拜佛罢。 相国寺不行,便去天清寺,还有开宝寺,总有一个灵验的! 晚间请安时,陆李氏挥退了众人,李姨娘亲自守在门口,让母子俩谈话。 陆李氏招手让陆知安来自己身边,见他走上前,推开坐榻上的小几,握住他的手让他坐在旁边。 “你呀,是怎么想的?真要给那个绿竹开脸?” 陆知安道:“她既闲着,便给她找些事做,免得无事生非。” 这便说的是陆叶氏了。 想来是陆叶氏一直以来的行为已经有些触怒他,碍着叶大人,不好与她计较,只敲打一番,希望陆叶氏能回醒过来,别再碰到他的底线。 陆李氏端详着自己的儿子,眉眼冷峻,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的外翁了。 沉默寡言,心里却自有主意,她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了。 她揉捏着他的手,想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般对陆知安道:“你若是还有心,我便舍了我的老脸去……” “母亲!”陆知安一下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的道:“天既已黑了,我便回去了,母亲早些歇着。” 说完便打开房门走了,小厮提了灯笼在后面小跑也跟不上。 李姨娘轻轻地走进来,见陆李氏对着烛火似是在想什么,半晌后才开口问她:“宛香,你怨我吗?” 李姨娘走上前,坐在脚踏上,看着前方的地面道:“今儿小少爷似是哭累了,晚间吃了一碗鸡蛋羹,还额外让乳娘给他添了一碗饭呢。” 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 陆李氏也笑了,拍了她的肩膀道:“既天色不早,便先歇着罢,小孩子不记事,明早起来也就忘了。” 李姨娘转过头笑道:“你说他不记事,楚娘子送了什么好吃的,他可是记得清楚得很,除了三少爷,谁能从他嘴里抢了食去?” 陆李氏想着陆栩护食的模样,也笑了,又对李姨娘道:“让人多看着点,别闹得太难看了。” 李姨娘应是,服侍陆李氏躺下后方才退出去,留了小丫鬟值夜。 回到旁边房间关上门后,她叹了口气,埋怨吗?她是该对太太感恩的。 陆知安回房后见绿竹侍立在门外,似是没看到她般,越过她径直回了屋,绿竹想跟着进去,却被小厮挡住了:“爷夜间不用人的,你自去吧。” 说完跟着陆知安进了屋,将烛火点燃后离开了。 绿竹傻在门口,陆管事不在,她既得罪了姑奶奶,若是再回原来的屋子,可还能讨得了好? 最后没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回去。 她原是与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同睡一屋,摸着黑上了床,就发现自己的被褥被淋湿了,她也不做声,只略收拾了一番在旁边干燥的地方躺下,好在这个天气也不担心着凉。 陆知安就着烛火看书,他很喜欢看书,能让他沉淀思绪,平静内心。 直到入夜的梆子敲了一慢两快,他才脱.衣歇下。 第206章 怎么就不行了 对于在相国寺看到宁巧娘之事,楚玉并没有太过在意,宁巧娘在京城也好,在苏州也罢,这一辈子的路,总归是要她自己走的。 郭蒙为郭霁泽酿了一坛酒,很大的一坛,或者可以说是一缸,顶着唐英要杀人的目光坚持要埋在院子里,楚玉很是支持他,然后告诉他,让他一年酿一坛,等以后郭霁泽成亲了一年起一次,到郭霁泽生了孩子,又可以往复不止。 唐英看着兴致勃勃讨论的俩人,还不如旁边练刀法的邹子文来得成熟。 算了,她也难得空闲,每日不是去酒楼,就是奔波在去庄子的路上。 蹴鞠队的人数越来越多,已经有二十多人,已经能组成两队,还是楚玉挑剔后的结果,小娘子们倒是都懂事,或是得知机会来之不易,并不叫苦叫累。 毕竟能吃饱穿暖,已是难得。 楚玉看了何大对她们的训练,回来后忧心忡忡地问唐英,会不会对女孩子们太过分了。 毕竟她要的是运动员,不是军.人…… 偶尔也会遇到狄青,带着两个儿子,他干脆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训了,楚玉才觉得运动量应该还能接受,毕竟最大的狄谘也才几岁。 运动废楚玉,毕业后就没做过什么运动了,哪里知道合适不合适的。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年底的时候就能将桑麻队拉出去练练了。 那要给她们准备一套队服,要宽松的,又不能太暴露,她倒是很喜欢飞鱼服,或许可以跟劲服相结.合,弄个新的款式。 上场只需十二人,剩下的或许可以用来当啦啦队,她以前看过球操带操,再加以改编,穿上滚滚服,那就是球场上不一样的风景! 划来拨去的,都是钱啊,不过想想未来的女校尉,前期投资也是很划算的! 楚玉倒是想让狄青与范公认识一番,在她印象中,范公好像是当过宰相的。 只一直没得偿所愿,自从上次得了范公笔墨后,楚玉就再也没见过他,毕竟要管理偌大一个东京,也是忙的,倒是有不少的传言,大多是赞誉,楚玉莫名其妙的觉得与有荣焉。 曹天磊拿着从客栈得来的宁巧娘信息,看着上面的“周宁”二字,只沉默着,良久方才移开目光。 不用再做验证,也能知道这人确是宁二娘。 “让人去苏州,彻查!” 刘仁明应声后道:“那位与她同行男子现下不知去了哪里,可要将人找出来?” “人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他若还在京城,定会去找宁二娘子,盯着宁宅。” “那客栈那边?” “人手可够?” “爷请放心,尽够的。” “那便也一起盯着罢。” 刘仁明下去了,留着曹天磊枯坐在椅子上。 陆府油浸不进水泼不进,要想拿捏住陆知安为他们所用,果然还是要从楚玉下手吗? 她与曹府、李驸马府都有关系,若利用得好,便是一枚得用的棋子。 只她身边有陆知安安插的人,却是不好接近。 楚玉是什么时候与陆府关系如此密切的?原来似乎与陆言安有一些流言?说不得她还知道一些陆府不为人知的秘密。 寻常办法行不通,便只能剑走偏锋了! 原本也是想虏了她来威胁陆知安的,若能因此拿捏住开封府少尹,对自己身后之人有利,对自己亦是有好处。 八月初,便连着下了几场雨,好在宁世远成亲当日却是放了晴,地上雨水顺着暗道排进各条河流,虽润却不湿,倒是个好日子。 一路鞭炮开道,虽无十里红妆,却也满满当当的一个全抬,让围观的人眼羨不已。 宁世远家世身份都比不上余文娴,只她乐意,余父余母也拿她无可奈何,又看在自家妹子的份上,勉强的嫁了,除了衣服首饰之类的,又给了一些压箱银子,至于铺面田产,是没有的。 余文娴倒是喜欢,宁世远长相不错,嫁出去后又不用伺候婆母,自己当自己的家,到时候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 等大红的喜烛烧了半截,余文娴只在上轿前吃了几口上轿饭,早已饿得不行,嬷嬷丫鬟都在门外守着,她看着床上的各类压床的坚果,想了想,还是将口水咽了下去。 外面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宁老夫人与宁母正招待着各女眷,宁巧娘缩在宁老夫人的屋里,感受着与外边截然不同的冷寂,想起当初自己出嫁时的情形。 她都忘记了是如何期待着,希望能和未来的夫君琴瑟和鸣,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天她都没有见到齐礼,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他说过将她送到京城外翁家里,便要回去苏州的,毕竟他的根在那里。 罢了,只当有缘无分吧。 宁世远喝的醉醺醺地进了屋,在喜婆的教导下行了合卺礼,看着坐着的余文娴,一阵的恍惚。 他成亲了,可是他真的喜欢她吗? 他摇摇头,打着酒嗝就要往余文娴身上凑,被嫌弃地推开:“让人打点水洗漱一下吧,你身上味道好重!” 宁世远嘿然一笑,故意往她怀里一拱,将人放倒在床上:“春宵一夜值千金,做什么浪费时间。” 余文娴脸上绯红,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羞的。 她母亲昨夜拿了一本小册子给她,隐晦地说了新婚之夜该如何做,她刚打开书便塞到了枕头底下,不好意思拿出来,现下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强忍着羞涩将手搭在宁世远腰上。 宁世远一个激灵,一下子推开了她,见她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尴尬地笑道:“你碰到我的痒痒肉了。” 那夜的景象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宁世远甩甩头,想将它甩出去,又看着余文娴红艳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凑了上去,想要打个吕。 余文娴僵硬的任由他摆布,在身上游走的手忽然停顿下来,宁世远从她身上下去,躺在一边,将手肘搭在脸上:“今日累了罢,明儿还要早起请安,先休息吧。” 说罢转身背对着余文娴睡下了。 衣服也没脱。 留下余文娴傻傻的躺在那里,半晌才起床,将他头发散下来,与自己的绕在一起。 宁世远一夜没睡,他怎么就不行了?他怎么可能不行的? 一定是最近忙着婚事累着了,一定是! 第207章 魔障 待到余文娴三朝回门后,宁巧娘才专门找了一天,与宁老夫人一起登了余府的门。 宁巧娘只说自己被人所救,其他便是不知,被人提及也只笑笑便罢,反正口音不通,也没人能多苛责她。 既宁世远在京城,她便不用倚靠外翁,到底是隔了一层,外祖母又已过世,少给人家添麻烦才是对的。 齐礼也备了礼物去宁宅,与宁老夫人详谈后,道是要与宁巧娘道个别,她既见到了亲人,自己便能功成身退,回苏州去。 宁巧娘听后很是不舍,她与齐礼相处这些日子,特别是嬷嬷走后只他一人可以依靠,不知不觉便有些依恋。 齐礼趁机提出想要带她出去走走,道是来了汴梁这么久,还没彻底带她去逛逛,顺便要买些特产带回去做土仪。 宁老夫人原以为他会留在汴梁,还打算再观察一番,若是可靠,自己便多留一段时间,将宁巧娘的终身大事了了再离开,却没料到别人根本没那个心思。 宁老夫人安排了车,又叮嘱了一番才让宁巧娘跟着走了,等她出门,齐礼已在门外等了许久。 等上了驴车,在齐礼的招呼下,车夫将驴车从麦秸巷赶到保康门瓦子,又到了甜水巷,走走停停。 眼见要过午时,齐礼笑着对宁巧娘道:“可饿了?光顾着热闹,吃了不少的零嘴,倒是差点忘了正餐,前方有座四为楼,听说那里饭食不错,我们去尝一下罢,也不知下次来京城是什么时候了。” 宁巧娘想拒绝,听了他这番话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将东西放在驴车上,让车夫找了地方停靠,带着小桃闲逛着去了酒楼。 见到四为楼的楼牌便觉得今日怕是要花掉不少银钱,她全部的身家也就几两银子,若是好生节省,也能用一段时间。 宁世远既已成亲,便不能再多要他的银钱,婆婆与母亲倒是给了一些,只她们总是要回去的,自己也要为以后多做打算。 宁巧娘看了一眼齐礼,若是他能就在京城就好了。 这么一想,只觉得心烦意乱,便怨怼地看了齐礼一眼,只他浑然不觉,兀自向前走去。 到的时候已快过了饭点,酒楼里人并不太多,池映易正坐在坐席上休息,见到有跑堂将人迎了进来也不在意,只盘算着要不干脆给子青找点事做,不然整天待在四为楼,总担心会出什么事。 也不知这酒楼是哪里入了那群契丹人的眼,时不时就会往这里吃喝一顿,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哪里有将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的,只偏偏…… 算了,还是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吧,若是看不见,倒更挂心了。 池映易半天没有整理好思绪,也只胡不归的事能让她如此犹豫不决,她站起身,准备去后院看一下他,郭蒙没来,胡不归便只一人蹲在后院,现下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吴侬软语,夹杂着江宁口音,听起来娇娇柔柔的,像是在撒娇。 池映易笑了笑,应当让池芷蕾过来听一下,她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一点也不温柔可人。 好奇之下便向那边看去,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那女子的侧脸却有些熟悉。 倒像是宁芸娘。 只穿着打扮上差了不少。 那男子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疑惑地望过来,池映易笑着向他点点头,那女子也顺势看了过来,这一对上眼,池映易便愣住了,这是宁家二娘? 她重拾笑脸,往那边走了几步,笑着对宁巧娘道:“我观客人有些面善,不知是从哪里来?” 凑近一看,是宁二娘没错,当初她可是调查得清清楚楚的! 宁巧娘对上池映易灼灼的目光,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她第一次见到此人,难道跟她相似之人与她有仇? 齐礼颔首回道:“从苏州来,倒是第一次到京城,想来并不认识小娘子。” 池映易见宁巧娘别开了头,笑着对齐礼回道:“听口音倒是能听出一二,便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罢带着秀秀回了后院。 一到后院,池映易的脸就拉了下来,冷着声音问秀秀:“方才那确是宁家二娘?” 秀秀也恨声回道:“我观着也是她,没想到她居然没死!” 池映易回头盯着外边,对秀秀道:“人有相似,切莫弄错,你马上去找芷蕾,安排她与秋燕等在酒楼外面,待这人出去,再以江宁口音说话。” 若她真的是宁巧娘,那听到熟悉的口音定会放慢脚步倾听,甚至还会回头看一下,可是自己熟识之人。 宁巧娘,你若好好躲着也就罢了,如今送到我的手上,就只怪老天爷不给你留这条命! 静雅之死,一直是池映易心底的魔障,直接杀了她的汪泽渝已经伏法,间接害死她的曹天成也命归地府,而作为整个事情起因的宁巧娘,在她心里,虽是无辜,却也该死! 秀秀点头出去,池映易缓了一下情绪去找胡不归。 刚转过头,就看到胡不归在她后面,也不知等了多久。 池映易扬起一个笑,问他:“可是饿了?怎么出来了?” 胡不归不语,走到她面前,忽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池映易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将额头抵在胡不归的肩膀,闷声道:“你都听到了?我是不是挺坏的?” 胡不归摇头,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 池映易感受到他身体的震动,闷笑了一声,抬头对他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别让人看了笑话去,我饿了,想吃薄荷糕。” 酒楼三餐不能按照常人的习惯吃,只池映易身体不好,总是按时吃饭,饭后还要喝药,这才过了饭点,她哪里就饿了,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胡不归任由她牵了手往里走,只低头看着俩人相交的手心,他稍稍用了力,池映易便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一丝疑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没说出口,但他相信她懂的。 午憩起来,秀秀已经带了池芷蕾的消息过来,池映易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池映易却笑了。 第208章 遇袭 第二日,齐礼便与宁巧娘告辞,宁巧娘带着小桃依依不舍地送他出了城,挽留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将一包包袱交给他:“此去苏州,山高路远,你又是一人独行,切切注意安全,若是到了,给我带个平安。” 齐礼拒绝道:“你在京城也不容易,多留些好傍身,也免得到时候让宁公子为难。” 宁巧娘笑着点点头:“你且放心。这里不过是些干粮,让你带着路上方便。” 齐礼这才接了过来,对她道了声多谢,不再多加留恋,举步便离去。 宁巧娘站在城门,凝视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良久后才坐上马车回去。 齐礼一路步行到了十里亭,亭外停了一辆带舆的驴车,车上空无一人,空留着驴子拴在树上,正摇头晃脑的。 齐礼将包裹甩进车里,解开嚼子,翻身架着驴车离开了。 没有回头。 他喜欢宁巧娘吗? 喜欢的。 只这份喜欢不足以让他改变目前的生活,更不足以让他对抗陆知安兄弟。 他原来的任务是看顾宁巧娘,后来的任务是将她送到京城。 他完成了,也该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他在客栈留了些银两,等他走后让掌柜的带给她,也算是全了两人之间的情谊。 宁巧娘带着小桃上了宁宅的驴车,驴车排队入了城,透过车窗的帷幕,她看着周围人来人往。 有挑担的货郎,提着篮子的妇人,还有街边叫卖的小贩。 嬉笑嗔怒,众生百态。 她有些茫然。 车舆与外界隔出一片空白,热闹似只属于别人,自己在这边踽踽独行。 宁巧娘有一瞬间的后悔,为何一定要来京城找外翁呢?与齐礼在苏州不也挺好的? 却又有些害怕,齐礼或是会成为下一个曹天成,自己总是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的。 做女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若是齐礼能跟着自己待在京城多好? 为何不能抛下在苏州的一切跟自己在一起? 她轻轻放下帷幕,不再看这与她无关的热闹。 楚玉的马车与她交错而过,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楚玉经常要去庄子,均是经由陈州门来回,守城的人都知道这么一位主,加上楚玉从庄子上回来时,偶尔会给守城的一些自产的东西,因此她的马车都是不用排队的。 郭蒙也毫不羞愧地插到最前面,与守门吏打了一声招呼,车都不用下,直接架着就出去了。 沿着官道行驶两刻钟,再转到小道上,虽说是小道,却铺了细碎的小石子,仍可以让马车肆意地狂奔。 路旁稀疏的种着杨树,偶尔会有一些小动物在里面探头探脑的,再行驶约么两刻钟,就能进到庄子里去。 郭蒙在这条路上来回多次,虽不说闭上眼就能走,却是十分熟悉。 小道行至一半,会有一个小小的弯道,转过弯,再往前行驶约一刻钟,笔直的道路尽头就是庄子。 今日却出了意外。 弯道前方十丈余外的路中却停留着大批的树木和石头,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好在马车速度并不快,郭蒙忙停了下来。 “别出来!”郭蒙低喝了一声,不带丝毫犹豫,一手掌控着缰绳让马转弯,一手往车架底下摸去。 楚玉听到他声音不对,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又见马车摇晃居然是在往回走,忙一手握住邹子文,一手将头上的藏剑簪拔下来紧握在手里。 邹子文也往座椅下摸去,轻轻一抠,便抓了一把剑出来,木制的剑鞘平实无华,拔出剑时也毫无动静,只剑身寒光凌冽,映出邹子文毫无波动的脸,和带着丝毫兴奋的眼睛。 楚玉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郭蒙一手拿刀,一手驾驶着马车,马头刚转了一半,就听到两声破空声向他袭来。 他忙往后仰,将将躲过当胸而来的箭矢,另一支箭却没入马匹颈部,痛得它仰天发出一声痛楚的长嘶,也不辨别方向,直直往前,以一骑绝尘的速度往树林里狂奔,楚玉一个不查,头便往后撞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并没有撞到车壁。 树林里是泥土地,马车的车辕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两道车辙,然而那马却失了神志,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郭蒙忙用力扯住缰绳想控制住马,手心拉扯得生疼也顾不上,只丝毫无用,马匹仍旧四蹄翻腾,眼见就要撞到树,郭蒙大喝一声:“抓紧了!”一手按在马背,腾跃而起,坐到了马背上。 楚玉和邹子文忙一人一边,紧紧地抓住窗棂。 奔跑中的马,脖子一处血窟窿,血液喷涌而出,洒在铺着绿叶青草的褐色泥土上。 郭蒙坐在马背上,用力将它的头往下压,马车去势渐缓,马匹却前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别出来!”郭蒙又大喊了一声:“邹子文,你照顾好她!” 郭蒙心里万分懊悔,唐英本说了要跟着他们一起来,他却担心郭霁泽奔波难受,不肯答应,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这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郭蒙翻身下了马,蹲着躲在马匹一侧,那马嘶鸣着想要站起身。 郭蒙背靠着它,一手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轻声安慰道:“没事,你受伤了,先躺一会,等我把苍蝇赶走了就给你医治。” 这马是他从马市里选的,又亲自照顾了这么久,感情很是深厚,如今看着它凄惨的模样,很是不忍,却又顾不得那么多。 四周无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郭蒙静下心来来,细细数着脚步声。 一、二、三…… 一共有六人,左边两个,右边两个,还有…… 在后面! 郭蒙举刀往头上一挡,刚刚挡住往他头上劈下来的两把刀。 郭蒙虎口一麻,刀身往下一沉,随即一个矮身滚了出去。 侧边却又闪过两抹寒光。 六个,今天怕是讨不了好了。 不知道英娘会不会哭? 估计会捅他两刀。 得努力得活着,再将人带回去啊! 楚玉双手泛白,紧紧地抓住窗户,透过窗口帷幕的小口向外面望去。 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正拿着武器围攻郭蒙,耳边传来刀剑相接铿锵的声音。 必须自救,不然大家都会玩完了! 第209章 受伤 楚玉看着被几人围攻的郭蒙,听着外面传来的武器相交的声音,脑袋一片空白,想了一通,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可以让众人脱险,只颤抖着声音问邹子文:“火折子,有吗?” 帷幕可以拆下来点火,现下天气干燥,点燃后扔到树林里大概率会引起火灾。 若是能将这里引着,庄子上的人便能看到前来救火,说不定能得救。 至于会引起什么后果,现下也顾不得了。 邹子文摇头,右手紧握着剑柄,目光专注地盯着车门口。 忽然,车门的帷幕被人扯开,一人全身笼罩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提着一把刀出现在俩人的视线里。 黑衣人将撕破的帷幕随手扔在地上,向前一伸手,就要进来抓楚玉。 楚玉整个人都要吓傻了,又想着旁边还有一个邹子文,刚想把他拽到身后,却见他身形一闪,矮着身子冲出去撞在那人身上,手中短剑轻轻一刺,便听到衣帛被划破的细微声音。 他的手在剑柄上略一使力,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身姿优美地划了一个半圆,整个人便到了那人身后,再将手中的短剑无声地往那人腰背划去。 那人忙回身一挡,挡住了邹子文的一击,心下有些懊恼,方才也是大意了。 谁能料到这小孩如此难缠,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主子只要活着的小娘子,可没说其他人必须要生擒! 邹子文一击不中,往后急退几步,手中的短剑滴下了一滴血,淹没在泥土里。 那人正要跟上去补刀,身体闪了一下,轰然倒地,倒下时眼睛里还闪着不敢置信的目光。 那短剑上有毒! “下来!往庄子跑!” 邹子文将短剑换在左手,右手拿起那人的长刀,对楚玉道。 楚玉忙摔下马车,看着邹子文向郭蒙所在地冲去。 郭蒙在五人的围攻下,身上已经有了几道伤口,邹子文人小个子矮,加上他也撑不了多久! 楚玉咬牙,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往庄子跑去。 想来那些人的目标是她,若能将人引走,说不定郭蒙俩人还能活命! 还未跑到小道上,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来,很快便到了她身后。 余光中只见到一只手,呈鹰爪向前一伸,抓住了她的臂膀,再往后一惯,她整个人便摔倒在地上! 楚玉瞳孔紧缩。 吾命休矣! 她还来不及感叹,就又有一把剑斜斜地插.入进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一个穿着灰色常服之人,手上拿着一把普通的青钢剑,脸上只随意用布遮挡住口鼻,看颜色,似是匆忙中从衣服下摆撕下来的。 这是哪位神仙?!! 楚玉见那黑衣人被灰袍人缠住,顾及不到她,忙往旁边滚了两圈,脱离战斗后,也不顾仪态,爬起身又要跑,不远处却斜斜射过来一支箭,正正从楚玉的小腿贯穿过去。 还有远程攻击的?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楚玉大脑发晕,只不敢怠慢,仍旧拖着受伤的脚步往前挪。 又是一箭射过来,灰袍人挡了黑衣人一剑,抓着楚玉的腰往旁边一带,对她道:“有弓手,躲树后面去!” 楚玉连滚带爬地躲在树后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一黑衣人从树后方转过来提着她的手肘就往外边跑。 md,她是刨了哪家的祖坟,要出动这么多人来要她的命? 方才那箭羽还插在楚玉腿上,混乱中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痛得楚玉眼前发黑。 她强提起一口气,将手上簪子一拧,拔出里面的小剑,狠狠往那人的手上扎去,再往下一划,便将那人的手划开了一个长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黑衣人抓住楚玉的手一松,楚玉便被摔在地上,正待要爬起来,腰上却被狠狠的踢了一脚,让她往前面滚了两滚。 小腿已经痛得麻木了,腰上估计也会青,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 楚玉的脸上都是汗,有几滴顺着额头往下滑,沾在她睫毛上,欲滴未滴。 那人矮身欲又要抓她,却听到身后传来石子的破空声,紧跟着的是举着一把青钢剑的灰袍人。 眼见避无可避,黑衣人就要命丧灰袍人剑下。 凌空却又飞来一只箭羽,直取灰袍人脑门。 灰袍人顺势向前扑去,撞得黑衣人一个趔趄,将将躲过了箭矢。 俩人滚到了一起。 还是灰袍人稍快一步,剑柄在地上一磕,另一只手又一撑,便窜到了树后。 再顺势将楚玉一扯,拉到了自己身边。 楚玉喘着粗气,汗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随手用袖子一抹,双眼发红,只惊惧地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内有杀手,外有弓手,她现在是寸步难行! 郭蒙在几人的围攻下已显出颓势,邹子文毕竟还小,接触武学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虽天赋异禀又勤勉,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些黑衣人。 方才能侥幸得手除掉一人,也只是出其不意的结果,真到短兵相接的时候,不出几招,身上就添了几道伤口。 郭蒙一刀挡住往邹子文头上劈过去的剑,再横向一甩,将黑衣人踢了出去,对邹子文道:“你先带她走,她受伤了!” 满目红色的血液和身体上的痛楚激发了邹子文心底的暴虐,正欲搏命,却听到楚玉受伤的消息,忙往那边看去,果然那人躺坐在树上,浅绿色的裙裾上染着斑斑血迹。 邹子文忙向楚玉奔去,正欲要扶起她,却又被人所阻。 黑衣人分了两人来拦住郭蒙,两人拦住灰袍人和邹子文,一人擒着楚玉的双手,将她一提,就往外面奔去。 小道上,拐弯处不远的地方,与庄子相反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停留着一辆马车,车辕上有一黑衣人手持弓箭,正往树林里瞄准,身后背着的箭筒里,还有不少的箭矢。 “嗖”的一箭往树林里射去,又急速地抽出一根箭矢搭在弓上,再继续射击。 眼见楚玉就要被带走,郭蒙和邹子文都几欲发狂,却被人缠住,脱不了身。 忽然,灰袍人拼着被刺了一刀,将手上的剑提起,射向楚玉的心口! 第210章 索命剑 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大抵也就值几两银子,此时却成了索命的无常,呼啸着要勾了楚玉的命。 黑衣人一方只以为灰袍人是楚玉的助力,没想到这一反手就要杀了她,大惊之下均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楚玉,在危及性命时爆发了极大的潜力,没受伤的脚一蹬,身体用力地往旁边扭曲,青钢剑险险躲过心口,斜插在胸腹间,疼得她叫都叫不出声。 黑衣人被唬住,连弓手都有一瞬间的凝滞,灰袍人趁此机会,几个鱼跃上前,捏着黑衣人的手腕往外一掰,又一个摆腿将人踢开,双手抱着将将要摔倒在地的楚玉,猫着腰,绕着车厢往小道对面躲去,然后向车头踢了一颗石子,正打在马车的马腿上。 那马本就不安地在踢脚晃头,腿上一痛,受惊之下,连人带车厢奔走了。 郭蒙被两人围攻,没有了弓手的暗算,压力大减,又心急于楚玉的伤势,奋勇之下,竟是一刀砍中了一人的脖子,那人顿时血流如注软倒下去。 余下黑衣人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边打边退,将两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带走了。 几人也不欲多追,忙跑到楚玉身边,楚玉一身狼藉地躺在灰袍人怀里,看着郭蒙,强撑着最后一股气,气若游丝地对他道:“当这人不存在,别告诉别人!” 说完便头一歪,昏倒了。 郭蒙不懂楚玉这话有何深意,只听到后接过楚玉,顾不得灰袍人,抱着她就往庄子里奔,邹子文跟在后面。 那灰袍人苦笑一下,想来那人是猜到自己身份了。 郭蒙抱着浑身是血的楚玉进了庄子,将众人都吓到了,高老汉忙让人烧水,又让何二骑马去城里找大夫。 何二翻身上马,途中路过现场瞥到一眼,大致能猜到战况,手上马鞭更是不断地往马屁.股抽去。 楚玉躺在床上,剑柄和箭羽都已经被折断,高婶子将她衣服撕碎,用滚烫的水擦了伤口,见血仍是不断地往外涌,只能先在伤口的地方洒下伤药,痛得楚玉不停地抽搐,却没有发出声音。 郭蒙和邹子文站在外面,高老汉劝说他们先去包扎一番,被俩人沉默着拒绝了。 郭蒙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又刚与人搏命,浑身散发出浓厚的杀意,让人不敢再劝。 城门口,排着队等待进出城的人不少,陈二直接插.到最前面,也不下马,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出示给守门吏道:“官府办差,速速让开!” 守门吏不敢大意,接过来粗粗验过后便还给他,又挥手示意众人让开。 陈二一路疾行到了马行街,冲到最近的医馆,抓住正在给人把脉的老大夫就要往外走。 医馆不小,里面有两位坐堂大夫,病人在大堂里排着队,陈二顺手就抓了个看起来医术最好的。 “这位大爷你等等,我这还有病人呢。”老大夫也不生气,只忙不迭的叫道。 “大夫,我那里是要人命的,这边先不顾了!”陈二仍是没有松手。 “那你也要让我拿了药箱罢!没有药箱怎么诊断?” 陈二一想也是,松开手对老大夫道:“不吝用药,什么人参鹿茸的全都带上!” 那大夫哎哎两声,去整理药箱,陈二又抓住一个药店小学徒,抓了一把铜板给他:“去四为楼找掌柜的,告诉她楚娘子在庄子上出事了,让她找人去!” 马行街离四为楼不远亦不近,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带口信。 那小学徒不过七八岁,很干脆地应了一声,将铜板交给掌柜的便跑开了。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看着他出手大方,心底羡慕,将他插队的不满都吞到了肚子里。 能随手打发这么多铜板,想来也是他们惹不起的。 等陈二带着老大夫一路疾行回到庄子时,池映易也得知了楚玉出事的消息。 她问跑腿的小学徒:“那人是怎生说的?可说了是什么病症?” 楚玉昨儿个送金城郡君过来时还是好好的,与人谈笑风生,怎么过了一天便到要这般火急火燎请大夫的地步? “我不知道,那人说什么人命关天,将师傅带着就走了,还是骑马的。” 那马好威风! 池映易点点头,将桌上的糕点装进纸包里递过去让小学徒带走。 相比铜板,小学徒倒是更喜欢点心,铜板要交给掌柜,点心的话慢慢吃,还可以藏起来。 池映易听了小学徒的一番话,心里很是担忧,与老掌柜说了一声,让他给陆府带个口信,又立马让人架了车,先是去了楚玉的宅子,接了唐英。 郭霁泽正在睡觉,唐英吩咐楚辞看顾好她,上了马车后便马不停蹄地向楚玉庄子赶去。 到时大夫的诊断已经结束,只不停地叹气,几人看着浑身是血的郭蒙与邹子文,心底更是觉着不妙,唐英随意扫了郭蒙几眼,见他情况并不是太差,便不再管,只冲到里间问大夫:“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夫道:“腿上的伤并无大碍,亦没伤到骨头,只胸腹那里的剑伤棘手,虽并不太深,到底伤到了内腑,又加之流血过多……” 唐英明白大夫未尽之言,她是武人,自是比其他人更明白楚玉身上的伤口有多严重。 此时苛责也没有半点意义,她问大夫:“人参等物可用上了?” 大夫点头:“我那里有几片百年人参,已经让人拿去煮了,我再写一个方子,让人紧着去抓药,至于行不行,就只能看天意了。” 等大夫写好方子,唐英让人赶紧回城去抓药,又强势地对那大夫道:“她既没醒,你便在庄子上守着。” 池映易在旁边忙解释道:“大夫,你看楚娘子现下也不宜挪动,这庄子离城又远,来回找大夫也不方便,都说大夫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便多留几日罢。” 那大夫点头:“这几日须得好生看顾,你们便打发人回医馆与掌柜的说一声,免得他挂心。” 池映易点头,安排了人回去,又让胡不归与池芷蕾说一声,今夜她怕是回不去了。 胡不归点头离开,须臾高老汉却又带了一位大夫进来。 第211章 喂药 灰袍人见郭蒙带了楚玉离开,便提步往黑衣人追去,只那黑衣人撤退得实在太快,他又耽搁了不少时辰,当他顺着车辙追到官道上时,便已没了踪迹。 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追踪,一路疾行回了城,又拐到李驸马府,轻轻敲开角门,灰袍人拿了令牌给门子看,问他:“李副使可在家?” 李端懿今日并不当值,他便只能来李驸马府找他。 门子仔细看了令牌后对灰袍人道:“请大人稍候,待我去禀了大官人。” 灰袍人看着门在眼前被关上,只焦急地站在门外,半晌后才看到门子大开着门,有一小厮出来让他进去。 又跟着小厮转了几道门,灰袍人才看到在院子等着他的李端懿。 还未等李端懿开口,灰袍人便道:“方才有人在去庄子的路上袭击楚娘子,人没追着。” 李端懿脸上刚扬起的笑容隐下去,挥退众人后方才急道:“那她可受了伤?” 灰袍人道:“伤势非常严重,因担心回城路太远,路上出什么意外,她那护卫便将她就近带到了庄子,我亦想着若是先禀官家,一路进宫会耽搁不少时间,便先来找了你。” 李端懿点头:“你先进宫,我会让大夫去庄子一趟。” 灰袍人迟疑了一下,李端懿问他:“可还有要事?” 灰袍人躬身道:“楚娘子胸腹上最严重的伤,是我刺的。” 李端懿愕然:“你为何要刺伤她?” 灰袍人道:“官家有令,监视并护卫楚娘子,但若有人将她掳走,便当场斩杀!” 李端懿沉默着,灰袍人又补充了一句:“楚娘子临昏迷之前对她那护卫说了一句,让他不要对人提及我,属下便猜,或是楚娘子猜出了我的身份。” 李端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对他道:“我明白了,你且先进宫罢。” 灰袍人一点头,行礼后退出院子,跟着守在门外的小厮离开。 魏国大长公主深受宠爱,官家一向又是很敬重她,因此李驸马府里是常备有御医的,只那御医多精通女科,对外伤尚且不如军中大夫。 李端懿自己也会医术,甚至算得上精通,送了灰袍人离开后,便去了自己的私库,收拾出不少的药材,想要送去给楚玉。 等东西打包好以后,却又迟疑了,按照楚玉所说,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灰袍人的存在,最主要的是担心陆知安卷进来,到时候会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甚至楚玉或是已经猜到了,因着新式弩一事,她已是深陷其中,便只能努力的让陆知安脱离出去。 官家就算是要杀了她,也万不能让别人得到新式弩的任何消息! 若自己现下过去,便会让楚玉所做的白费。 除了派去阻杀她的人,还有谁的反应会这么快呢? 又想起当初楚玉将图纸交给他是特特叮嘱过,不要让陆知安卷进此事。 李端懿解开包袱,手抚着药匣,将药材又放回了原处。 只静静地坐在库房外的石阶上,半晌后才起身离开。 赵祯听了灰袍人杜振的回禀,先是一怒,萧洪昼无事便会去四为楼,三次倒有两次能遇到楚玉,说不定是从哪里得知了新式弩一事,便策划了今日之事。 后又一想,若真是萧洪昼,便不会如此鲁莽,必会设下更精密的陷阱让楚玉跳下去。 “拿我手令,去御医馆调一名御医过去。” 后又担心谏官上折子劝谏,便道:“你去御医馆看那位御医今日不当值,去找他罢,我让人去私库找一些好些的药材,让御医带过去,且记住,让他们嘴都严实点。” 杜振行礼应是,赵祯让周公公亲去了私库,拿了不少的药材,又写了单子让赵祯过目,才让杜振带着走了。 找御医又耽搁了一阵,杜振带着人骑马飞奔到楚玉庄子,将人交给高老汉便离开,也不离远,就躲在庄子外边的树林里。 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虽说他是奉皇命行事,可若楚玉真出了什么事,他大约也讨不了好。 只能祈求上苍护佑了。 老大夫脾气挺好的,何二这般无礼也没让他动怒,只御医进来是却有些生气,手指着御医道:“既不相信我的医术,便不用请我来,现下却又找了一人过来,这是打我的脸砸我的招牌?” 这或许就是同行是冤家了。 那御医也是个留着美髯的老大夫,俩位大夫的年龄相仿,彼此也看不大顺眼,听了话也哼了一声,自顾坐下来给楚玉把脉。 等把完脉,摸着胡须沉思良久,走到桌上提笔写了药方,唐英拿起来一看,与老大夫写的差不多,就有几味药的量不一样。 遂将此事说了出来。 俩人都拿着对方开的方子,对哼一眼才仔细看下去。 老大夫看了御医写的方子,嫌弃道:“你这药下得太轻了,她失血过多,又伤了胃,得下重药才能迅速止血!” 御医涨红着脸道:“她既已伤了胃,肯定要用温和一点的,不然以后胃痛怎么办?” “你是怎么当大夫的?人现下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你还管她以后会不会胃痛?!谨慎是没错,可用要先顾着重要的一环!” 御医接触的大都是达官贵人,把脉看诊拿药自是要小心谨慎多加揣摩,那些官职稍微低的,或是没那么得宠的,都没有资格请他去呢,如今被叫来给一个普通民女看诊,居然还被嫌弃了! 老大夫是野路子出身,在民间,大多人得了病都是能熬则熬,熬不住了才看大夫,病情严重了,只有下猛药才能压下去,至于后患,得人活着才能有后患! 俩人欲要说个高低,唐英一拍桌子:“给我一个准确的量!” 那两位大夫才互相停了口,又坐在一起商量着,最后取了一个中间值。 等熬好了药,唐英小心地舀了一勺吹冷,喂给楚玉。 楚玉的牙关紧咬,一勺药全都从嘴边滑落,一滴也没有喂进去。 池映易也急了,扶起楚玉,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捏住她的鼻子对唐英道:“快点灌下去!” 这次稍微好一些,虽漏了大半,到底还是含了些在嘴里,唐英又一捏楚玉的下巴,硬生生地让她将药给咽了下去。 一碗药喂了将近两刻钟,也只喂了少于进肚。 第212章 别再被栽赃 光天化日之下,京郊出了人命(未遂),虽尚未在百姓间传开,到底是让闻讯的各官员震惊。 此案本应由提点刑狱司为主,开封府协助,却直接上达了天听,官家下令,由御前指挥副使李端懿负责,再调各部人员跟随。 楚玉出事,李端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萧洪昼。 毕竟原来楚玉宅子被人入侵,虽到最后没查到萧洪昼头上,一众的线索却都指向他,只苦无明证,只能就此罢手。 且若真是为了新式弩,又与楚玉走得近的,便只有他了。 据杜振所言,黑衣人一共七人,他跟着黑衣人到了官道,跟丢之后便经由陈州门进了城,沿途未发现黑衣人踪迹,想来那些人便是往外逃走并未进城。 李端懿让人严格盘查各城门进出人员,又派了擅长追踪术之人顺着官道往外查探。 又忆起那些黑衣人有受伤的,或是需要大夫草药,若乔装一番进了城也未为可知,遂让人通知了各药房医馆。 只这七人原先是在何处安置的?是在京郊小村子还是在汴梁城内?这么多人,又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要不引人注意地安顿下来,必定有人掩护。 李端懿又一个命令下去,当天晚上便有人回了,道是金梁桥街往北行,有一间宅子,往日少有人出入,亦未见有人来往,且不知是做何营生,只偶有采办之人出入,所需之物甚多,如今想来甚是可疑。 金梁桥街往北,不远就是契丹使驿。 李端懿即刻点了人马直奔那人所说之地。 到了地方,见着所属巡捕屋巡捕,只说里头几口人,做甚的,都不清楚,往日看来,亦无异常。 李端懿让人敲门,半晌未有声音传来,暴力进去后,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李端懿又下令,让各巡捕与巡城卫加强巡逻多加注意,若有来源不明之人,立马上报官府。 空着的宅子,只有李端懿几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火把的照耀下,纤毫毕现。 李端懿慢慢地察看着,由外至内,整间宅屋大方整洁,书画等物摆放整齐,书房的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全,卧室里被褥瓷枕也都待在该待的地方。 就好像主人只是出去一会儿,随时会回来的模样。 丝毫不见逃离时该有的慌乱。 李端懿吩咐让人仔细搜索一番,看可否能得到一丝线索,又点了人去了契丹使驿。 萧洪昼正端坐在堂屋里,耳闻丝竹之音,目视面前舞娘们正婀娜摇曳,听到李端懿前来的消息,也只让人将他唤了进来。 “李大人漏夜前来,可有要事?” 他也不起身,反倒示意李端懿在旁边坐下,又让人去给他拿酒盏。 李端懿穿着官服,只略向他一点头,直接了当地问道:“今日巳时初刻,楚娘子在城外被人所伤,不知萧大人可知情?” 萧洪昼刚放到嘴边的酒杯停住了,随即将之放到桌上,抬头笑着对李端懿道:“李大人倒是说笑了,萧某与楚娘子不过泛泛之交,平日素少往来,又怎会知道此事?” 他对楚玉所有的监视都在城内,若是出了城,一来容易被人发现,二来他所信任之人大都是契丹人,从容貌上很容易被人察觉,楚玉今日出事,他还真不知情。 “萧大人果真不知情?” “李大人从哪里听来的传言?” “我在离此地不远处,查到一所宅院,应当与此事有关。”李端懿慢慢地说,仔细地观察萧洪昼的表情。 然而萧洪昼也只是笑着,将方才那杯酒一饮而尽,又挥手让舞娘乐师下去,站起身对李端懿道:“契丹使驿在这里,只要出了这道门,便与我等无关,李大人若是要将此强加于我,怕是于理不通罢?” 李端懿道:“不过是因着离得近,萧大人又是耳聪目明之人,想来在你眼皮子底下也不会有什么人敢造次,便想向你讨教一番,若萧大人有何线索,便能让李某少了些许奔波。” 萧洪昼依旧眯着那双眼睛,回敬李端懿道:“汴梁城隶属大宋国.都,若什么事情能让我先知晓,便显得诸位无能了。” 李端懿道:“未免如此,我便会在那处宅子安.插人手,若是有什么影响到萧大人的地方,还请多加海涵。” “请便!” 李端懿看着他,萧洪昼也任由他看着,对视半晌后,李端懿一点头:“那便不打扰萧大人兴致,李某先行告辞。” “不送。” 李端懿一只脚刚跨出大门,又回头道:“城门业已关闭,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说罢便抬脚离开。 萧洪昼坐了下来,又挥手让人将舞娘乐师带了进来,抿一口酒,摇头吟哦。 好不快活。 却没一会,就见耶律绰怒气冲冲地拿着鞭子跑了进来:“方才有人说姓楚的出事了,是不是你做的?!” 萧洪昼叹气,这位可比李端懿难打发多了,只又挥退了刚才才进来的人:“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什么什么语……”耶律绰干脆换成了契丹语:“你真让人去找她麻烦了?就因为她不答应你的求.欢吗?” 萧洪昼差点被一口口水给呛到:“别乱说话!” 耶律绰急道:“我知你喜欢宋人,可若要结亲,你不可能跟宋人的,她就只能做个奴隶!” 她好不容易能跟一个宋人聊得来,可别祸害了人家! “一切只是传言,她现下出了一些事,不过与我无关。”萧洪昼往外走,叫住外面耶律绰的侍女:“这么夜了,我要休息了,也别总让她往我这里钻,总归是不好!” 说罢转身走了,留下耶律绰在那里跳脚,又不敢大声叫他,担心引来隔壁的父亲。 萧洪昼进了自己屋里,坐在地毯上,沉思良久,忽然开口问:“可知是哪方动的手?” 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却传来第二个人的声音:“不知。” 嘶嘶哑哑的,只能听出是个男声,分不清年龄。 萧洪昼点头:“别让人再栽赃到我头上。” 那人又回道:“是!” 李端懿出了契丹使驿,又往那宅子走去,刚进去,就有人禀告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第213章 仇人 陆知安亦听闻此事,只并不知详情,有心想多问,又不知问谁,待他下衙回府,李姨娘亦已带了东西前去庄子。 他心里有些焦急,面上却不显,不多时李姨娘回来禀了陆李氏,陆李氏便让人传了他去。 方走进院子,便听里面传来李姨娘小声的声音:“我并没有见到人,只听说并不太好,已是请了两位大夫,什么人参黄芪都用上了,现下还不知怎么样,连蒙小子身上都是伤,换下的衣衫亦破烂不堪……” 看到陆知安进来,便住了口。 陆知安若无其事地对陆李氏行礼,后又坐在下首问道:“可是因着楚娘子遇袭之事?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陆李氏看着他,像是真无事一般,也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只示意李姨娘继续说。 “池掌柜与英娘已经在庄子上主持大局了,其他倒无碍,都井井有条的,那些蹴鞠队的小娘子也是,做事都安安静静的,并不会扰了她。” 陆知安点头:“如此便好,李姨娘来回奔波,已是辛苦,儿子亦还有事,便不多做打扰。” 说罢起身行礼告辞回了书房。 书房门一关,只留了一盏烛火,陆知安坐在书桌前,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会是谁想对楚玉下杀手? 根据原来楚玉的下人怜怜所说,是因为有人觊觎她的家产,又因着她与自己走得近,想要得一些好处,才会想要算计她。 如果真如上次查出的,是萧洪昼下的手,他断然也不会杀了她,没必要。 楚玉若真的被人所杀,那陆知安作为开封府少尹,又是四为楼东家之一,于公于私都会彻查到底,不会跟去岁那位小娘子一般,只查到直接凶手,未见幕后之人便作罢。 楚玉为人算不得圆滑,却胆小谨慎,郭蒙身手不差,庄子上何大几兄弟亦不是普通人,是谁胆敢在如此的地方对她动手。 艺高人胆大?还是确定能在庄子里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得手? 或者是宁世远? 上次楚玉对付宁世远一事做得并不算隐秘,哪怕有陆知安给她收尾,该知晓的,自然都知晓了。 可是宁世远并没有那个能耐。 到底是谁? 陆知安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怎么想也想不通。 门口传来敲门声,陆遥的话音响起:“爷,外面李副使前来寻你,说是有事相商。” 陆知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便睁开眼问了一句,复又想起:“可是李端懿李大人?” “是,人已迎到厅堂,老爷正招呼着,爷可要去见他?” 陆知安打开门,边往外走边问他:“可曾说了是什么事情?” 李端懿奉命查楚玉之事,难道是有了什么结果? 想到此处,陆知安脚步稍快了些。 待到门口,陆知安恢复常态,又整理好衣冠,方才进门。 “夜已深,不知李大人前来可有要事?” 这已经是今夜第几个人跟他这样说了来着? 李端懿正坐在椅子上与陆父闲聊,见陆知安进来,站起身回礼道:“官家命我查楚娘子一事,现下稍有端倪,只望陆大人能助我一力。” 陆父在陆知安眼神的逼视下,厚着脸留下来了。 陆知安也不管他,只问李端懿的:“不知有什么地方能帮着李大人?” 李端懿身后站着一位捕快模样之人,手上还拿着一样东西,李端懿示意他拿给陆知安。 陆知安接过来一看,是一块锦布,只上面用了金银丝线绣了一只鸟雀,那鸟雀身上的羽毛竟似是真的一般,栩栩如生。 “这是库锦?” 陆知安问李端懿,他并不是很懂这些,只觉得很是眼熟。 李端懿道:“是库锦,来自江宁的库锦。” 陆知安将库锦还给李端懿,不解道:“这库锦大多是进上所用,且去岁业已下旨,民间白身不得着锦服,这与楚玉有何干系?” 李端懿道:“我探查到有一嫌疑处,那宅子业已人去楼空,在里面搜出这锦缎。” “你怀疑幕后之人与江宁有关?” “是。只我并不很了解江宁府,便想请陆大人帮个忙。” 陆知安道:“我并不常年在江宁,若说熟悉,便还得我母亲身边的姨娘,若是可以,便让她与我一同前去?” 陆知安年少时,陆父已入了官场,虽不得志,到底也在京中呆着,后陆知安自己也中举做了官,更是四处外派,在江宁也不过几年时间。 倒是李姨娘从小在江宁长大,后陪嫁到了陆府,陆知安初到江宁时,一应风俗还是李姨娘与他分说的。 李端懿道:“那便有劳了。” 陆知安看了陆父一眼,陆父忙轻咳一声,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有下人去请李姨娘。 夜已深,李姨娘已经歇息了,只还未入睡,听到陆知安找她,忙又穿好衣服起来。 到了目的地,李姨娘由小丫鬟扶着下了马车,跟在陆知安身后进了宅子。 那宅子并没有牌匾,门外守着几位衙役,门上的桃符已经旧了,画像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八月的夜间已有些凉,李姨娘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待看完整间宅子的布局后,李姨娘对李端懿道:“看格局模样却是有几分江宁的韵味。” 难道此事真与新式弩无关?只是楚玉的私人恩怨? 陆知安皱眉,江宁人,难道真是宁世远? 李端懿谢过李姨娘,又让人送了她回去,对陆知安道:“陆大人可知楚娘子在江宁可有什么仇家?” 陆知安道:“你与她也有相交,知她胆小,哪里会与人结仇?” 李端懿无语,楚玉敲了他几百两银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陆知安嘴里“胆小”的人。 陆知安与李端懿去了书房,一个人什么性格,能从他的书房看出个大概来。 书房里东西摆放整齐,书按类分放,此间主人克己、严正、从容,显示出很好的教养。 这便是宁世远所不具有的。 到底是谁?江宁府,又与楚玉有仇…… 陆知安忽然想起来了! 曹天成! 初初因为陆言安与楚玉之事,宁世远砸了楚玉屋子,后楚玉又被曹天成调戏一番,只她机灵,被她逃脱了。 陆知安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线索。 曹天成已死,曹家覆灭,只余了一个曹天磊下落不明! 这一系列都串起来了。 因着宁世远想要算计楚玉,陆知安便安排了宁巧娘进京,用池映易来牵制宁世远,没想到引出了潜藏在深处的曹天磊! 想来曹天磊是知道宁巧娘还活着的,所以是想掳走楚玉问个清楚,结果却不慎重伤了她? 如果是这样,倒也说的通。 第214章 灭口 对于曹天磊的名字,李端懿并未听闻,但陆知安说到曹止庸,李端懿倒是一下想起。 当年的天灾加蝗灾,几乎席卷大宋所有国土,而当时官家刚亲政,对于常平仓失火一事,自是百般看重,又因着群情激愤,时任江宁提举常平使的曹止庸自是拿来当作典型,被判死刑。 “此人与楚娘子有何仇怨?居然能跟到京城来?” 陆知安隐瞒了一半:“只当初曹天磊胞弟看中她,她并不情愿,后其父出事之时找过我,我并没有出手帮他,或也有其中原因。” 楚玉对亲事很是看重,京中各媒妈妈凭着利落的口舌都未让她松了半句,对此,李端懿也素有耳闻,若楚玉与曹家因此有了龃龉,倒也算情理之中。 只没想这曹家公子心性竟如此睚眦必报。 “可确定是他?” 若真是曹天磊,便或真与新式弩无关,他亦能去与官家回话。 陆知安给了一个零模两可的答案:“多半。” 李端懿又环顾了一下书房,对陆知安道:“便麻烦陆大人画幅画像,或可用得着。” 陆知安道:“我与此人并不熟识,或曾见过几面,只已过了些许年,并无其影像。” 李端懿并不强求,道:“那李大人若有丝毫忆起,烦请让人告知一声。” 陆知安点头,又回看了一眼书房,才举步离开。 待天亮以后,李端懿又让人去找了邻里,曹天磊这般耀眼之人,又是匆忙离开,总归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自己则是先进宫回禀官家。 楚玉庄子上何家四兄弟,其中何四擅长观察追踪之术,在何二去请大夫时,便去到现场,由树林凌乱的现场,猜出有多少人,又是使的何种武器。 横在路中的树木还在,马匹躺在地上早已气绝,马车也几乎散架,只留了几片木板横在车辕上。 树林里四处洒着已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由此可见当时战况的激烈。 何四查探一番后,撕下衣摆做了记号,又顺着上了官道,血迹已经消失。 官道由石子铺成,道路两旁都栽了树,容不得马匹狂奔,若要快速逃离,必是顺着官道往外,远离京城。 何四骑着马顺着官道继续查探,只速度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来察看一番。 他一路走一路留下标记,午后没多久,便有几骑追了上来。 为首那人打量了何四一番,问他道:“可是你留下的痕迹?你是何人,敢阻挠官府办案??” 何四只从怀里掏出荆王府腰牌扔给他:“目下为止只知那些人顺着官道前行,并未入小道,且与我继续往前探查。” 那人拿过腰牌仔细看了,又还给何四,点头道:“大人请。” 何四当仁不让,一马当先顺着官道往前。 眼见天色已晚,若是天黑,便只能明日再寻,或许踪迹全被掩盖,何四正着急时,在路边看到一辆完好的马车,和正低头吃草的马匹。 只无一人。 何四几人也下了马,将腰刀抽出来,谨慎地四散开来寻找足迹。 “在这里!” 忽有一人低喊了一句,几人便围聚在一起,被踩踏的树叶显示出几人的脚印。 何四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他打头,慢慢地向脚印延伸处摸去。 却只见离了官道不远,有几位黑衣人凌乱的尸.体。 横七竖八的。 何四四下看了,并无其他人踪迹,便扯了一人脸上黑巾,宋人模样,并不认识。 天既已黑,何四便亲守着,让人回去报信,只第二日方有仵作前来。 待天一亮,何四干脆自己先行验.尸,初步的一些东西他倒是懂的。 七位黑衣人,有三位一刀毙命,其余四人有抵抗伤。 杀人灭口的至少有三人,且与黑衣人熟识,才能出其不意夺了先手。 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而此时的曹天磊并未离开汴梁,反而在刘仁明的安排下,换了几辆马车后,住进了离四为楼不远的酒楼。 酒楼掌柜是胡人装扮,后院亦有住房,安排几人并不显眼,只需在客人名单上做点小手脚便是。 客栈的房间自不能与宅院相比,曹天磊也不在意,悠闲自得地盘膝而坐,半点未见该有的仓惶。 房内香炉上有烟袅袅升起,曹天磊端了桌上酒水饮了一口,似是很满意:“这酒是从四为楼沽的?” 刘仁明坐在他对面,面前也有一小盏酒,只他并未动,只笑着应道:“这番安排,可还行?” 不知说的是房间还是酒水。 曹天磊点头,也不回答,反倒问道:“那些人可安置妥当了?” “你且放心,查不到你头上。” “陆知安是头老狐狸,若是有蛛丝马迹被他发现,到时候我们就进退维谷了。” 刘仁明笑了一下:“你怕他?” 曹天磊正欲给自己添酒,闻言,握住酒壶的手一紧,只停顿一息时间便恢复常态,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激将?” “你认为是便是。”刘仁明将小几往曹天磊方向一推,站起来笑道:“我只知,主子不留无用之人,若能插手大宋各布局,爷或是能将功折罪,至于其它,便得看主子的心情了。” 说罢,也不看曹天磊的表情,自顾扬长而去。 只留曹天磊端着酒盏,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刘仁明离开曹天磊的房间,客栈掌柜便在门外候着,刘仁明向他摆摆手,让他跟着自己转入自己房门,方才问道:“外边有官差查了?” 说话发音却很奇怪,并不是常说的汴梁官话。 那掌柜似对他很恭敬,跟在他身后道:“在外院查了一遍,甚至还贴了协同文书,只不敢进内院。” 刘仁明点头,吩咐道:“多盯着点他,如今还有些用处,主子现下分.身乏术顾不得大宋,便只得先多得情报便是。” 掌柜应是,前方离不得他,说完重要之事后便离开。 刘仁明心下却很是恼怒于曹天磊此次计划的失败,不禁损失了不少好手,还让那处宅子暴露,更让汴梁巡逻更加严格,以后行事想来更加困难。 原还以为是个得用的,没成想也是个废物! 只希望别坏了主子的好事! 楚玉出事,不少人都知道了,第二日,兴平郡主、汝南王妃、魏国大长公主都派了下人过来探望,带着不少的东西。 池映易尚且还留在庄子上,见了一应来访之人,心下也很是惊讶,这楚玉什么时候,从哪里得了这么多贵人的青眼? 虽只是派了下人过来,到底也算是摆明了态度。 第215章 万里凝 白色。 是楚玉睁开眼是见到的第一景象。 她正躺在地上。 依旧穿着被划得稀巴烂的绿色衣衫。 她坐起身,茫然四顾,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参照物,连能见度是多少都不知道。 她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很好,看得清楚。 话说她是飞升了吗? 还是又重生了? 她记得她被人射了一剑,又被人戳了一刀,怎么都没有看到伤口?也不觉着痛。 只还是冷,又很疲倦。 她坐了一会儿后又站起身,一边摸索着往前走去,只什么都没摸到,反而越走越累。 她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到底是哪里? 也不知坐了多久,越来越累,又觉得困,眼睛一闭,就又睡着了。 庄子上,俩位大夫是揪断了不少胡须。 各种药都用上了,只人还是没醒,连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受伤第二日,翻着各处送来的药材,俩人又斟酌了药方,御医看着各府下人,想这人或许又是一贵人? 只昨日带自己来的那人没说清楚,用药便更谨慎。 倒是老大夫心态平和,该加什么继续加,偶尔还会用一些虎狼之药,按他的说法,得先把人拉回来,才能再想其他的。 每次俩人都会争执一番,又在唐英的怒目下不情不愿地和好。 只楚玉的情况愈加不好,第二日晚上便发了烧。 池映易身体不好,唐英让她去了隔壁休息,她点头应允,却又将秀秀留了下来。 楚玉烧得脸颊通红,牙关紧咬,竟是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好在庄子的地窖里还有不少冰,唐英让人拿了一些放进水里,用帕子拧得半湿给她擦了身。 只依然无用,眼见温度越来越高,再烧下去,哪怕救了回来,也得是个傻子! 老大夫也急了,对唐英道:“用酒,越烈的越好!” 庄子上何大几人也偶尔会浅酌几杯,又喜蒸馏出来的烈酒,因此这些东西倒是不缺的,忙又去拿了一坛子过来,又给楚玉擦身。 擦好后,房间里都是浓烈的酒味,熏的人难受,唐英出来仍水盆时又瞪了老大夫一眼。 那老大夫叫苦不迭,在这里吃好喝好,就是睡不好,时不时还要受这位小娘子的气。 若那位躺着的有个什么不好,自己怕不得损了这把老骨头? 楚玉这边没有进展,李端懿那边也陷入了僵局。 城里无异常,城外黑衣人被灭口,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便是这次之事,确与新式弩无关。 李端懿这才稍微放下那颗紧绷的心。 陆知安本不欲陆言安知晓楚玉出事,却担心曹天磊算计他,以无心算有心,陆言安又算得上孤身一人在江宁,出了事便连个能及时伸出援手的都没有,便还是给他去了一封信,信里语焉不详,只道曹天磊出现在京城,算计了楚玉,让他自己多加小心。 何大几人却是很愤怒,倒不是他们对楚玉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这大半年来,楚玉对他们确实不错,又有一种属于被自己罩着的人被欺负的不满。 何大依旧留在庄子上,照步就班地练他的蹴鞠队,何二三兄弟全.军出击,顺着被灭口的人继续追踪下去,倒是给了李端懿不小的助力。 只李端懿心里却越发不安。 这杀人灭口之事做得太过干脆利落,按陆知安所描述的曹天磊,李端懿勾勒出来的是一个谦谦如玉,大家公子,真的是因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变了心性,以至如此残忍不择手段? 陆知安却让人盯紧了宁巧娘,若曹天磊想要再出手,那对象必然是她。 只城里风声鹤唳,他真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去杀宁巧娘? 宁世远成亲,宁老夫人已离开江宁两月有余,她担心无人压制的宁父又惹出什么麻烦,便与几人商议,过了中秋便启程回去了。 宁巧娘自是不舍,又不能让她们不回去。 她在京城这么几天,倒是见过了京城的繁华,她与宁世远到底不是同母所出,现下又算是寄人篱下,离开了宁老夫人和宁母,她便更是惶恐。 因此一个中秋,过得是戚戚哀哀,宁老夫人也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叮嘱,饭没吃多少,眼泪倒是洒了满屋。 余文娴自是不欢喜,好像宁巧娘吃住在她家里很吃亏一样,这嫁了的女兄,就算夫君没了,再嫁也就是了,断没有长居在已成家的兄弟家里的! 余文娴在情.事上并不多懂,与宁世远勉强圆.房后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只宁世远月俸低薄,他们又都是享乐惯了的,一直由宁老夫人补贴着,偶尔宁芸娘也会托人从江宁带些银钱,现下物质上倒也不会短缺。 宁宅的中秋过得戚哀,楚玉那边更是愁云惨淡,连带着陆府也没几个笑声。 楚玉出事后,唐英便没有时间回去宅子,让郭蒙空了将郭霁泽带到了庄子,又给陈许氏几人留了些银钱,将垂花门一关,只待楚玉好了再回去。 楚玉的情况却依旧很差,反反复复地发烧,伤口结痂了,她依然没有醒过来,连陆李氏都亲自过来探望了几次,她依然昏迷不醒。 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去,原来还能见着些许肉的脸,只剩了皮挂在上面,很是可怜。 各类名贵药材是流水般地进了嘴,大多又从嘴角流了出来。 池映易得了空也会常过来,只她身子亦不好,唐英便让她少些奔波,多加静养才是。 中秋一过,又是要收获的季节,只楚玉现下这样,并没有人有心情去管理那些,又怕到时候人多了吵闹,便搁置了下来。 楚辞也跟着郭霁泽来了庄子,她一直跟在楚玉身边,又害怕楚玉出事,自己以后没着没落,便更是尽心伺候着。 离中秋又过了几日,唐英坐在楚玉床边正在擦剑,这些天她总在擦剑,楚辞由原来的害怕,变成现在的熟视无睹,只在脚踏上绣着鞋,天气冷了,家里孩子多,要早作准备。 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低吟,在无声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楚辞还未反应过来,唐英便转过身看向床上。 楚玉正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床尾的蚊帐。 她醒了! 第216章 酒后落水 何二几兄弟顺着踪迹追查,却又转入了城里。 大宋对铁器管理十分严格,哪怕是平民百姓去买把菜.刀都是要登记的,汴梁城里多了那么几把刀.剑,不可能无声无息,而离京城最近的几座小城镇,却是没有那么大能耐的。 稍微有点本事的人,谁不向往大城市呢。 这么一清算,又抓出几个并不是那么守规矩的铁匠,只并没有得到兵器的线索。 倒是整个汴梁城更加严格,民间倒是没传出什么风声。 曹天磊躲在客栈里,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偶尔兴致来了,还会与刘仁明对弈几局,看起来倒是颇为悠然自得。 只刘仁明却越发着急,城里查得越来越严,客栈已是被人盘问过好些次,好在掌柜的是胡人,尚且能搪塞过去,只怕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漏了踪迹。 他埋怨曹天磊做事太过草率,已至于损失如此之大,全然忘了当初此事还是由他同意了的。 又担心曹天磊被抓连累自己与身后的人,便下了狠心,要将人除去。 是夜,曹天磊正站在院子里对着月亮抒情缅怀,刘仁明提了一壶酒走进来,身后跟着小厮,端了不少的菜肴。 “爷,可有兴致喝几杯?反正呆在这院子里亦是无事,不如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曹天磊闻言叹气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想我曹天磊空有一身智慧抱负,到现在,却困囿于一方小小天地,以喝酒解闷,倒是世事无常。” 他初初对楚玉动手,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原也只想着以陆知安的能耐,万不能逼他到如此这般境地,孰料一步错,步步错。 哪里想得到楚玉身边会有如此多的人护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民女,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自己都吃了亏? 又觉得己方之人不堪大用,连个小娘子都弄不好,还连累到他。 若要说后悔,肯定也是有一点的,这一晃已过了这么多年,虽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却已让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也不知血海深仇,何时得报? 刘仁明让人将酒菜放到自己房里,又笑着对曹天磊道:“既现下尚无好办法,不若一醉方休,或在梦里能有主意解了如今困境。” 笑得很是和煦,依旧是往日那人畜无害的模样。 曹天磊整理了被风吹得有些褶皱的衣袖,与刘仁明一同,迈步进了他的房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天磊只觉得今日这酒甚是醉人,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了叠影,他忙推开面前的酒盏,对刘仁明道:“今日身体不适,现下已有小醉,便不打扰了,先行离开。” 说罢摇头晃脑的就要起身,只浑身无力,眼睛翻着白,就往地上倒去。 刘仁明也不扶他,任由他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听到声音后,门被推开,外边进来两个黑衣人,也不出声,直接将曹天磊横抬着出去了。 刘仁明视若无睹,依旧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偶尔还会眯着眼回味一番。 汴梁河由西向东横穿整个汴梁城,由南角门子出了内城,再向东南方向离去,最后由东水门离开汴梁。 在内城和外城这一河段,便是汴梁的仓库区,延丰仓、永丰仓、夷仓均在此段,仓储着汴梁大半的米、麦等。 因此常有装卸军兵士在此装卸搬运,以供每月各方的禄粟。 天还未亮,仓储即将要换守卫,四处巡逻的兵士正谨慎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个抬眼,便看到汴梁河上晃悠悠地漂来一个什么东西,有眼尖的人咕哝了一句:“看起来倒像是个人的模样。” 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有些吃惊,便有大胆的兵士用将绳索甩过去,将物件拉了过来,尚未近到眼前,便看明白,确是人形,只已被河水泡得有些发胀,只能看出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哥。 这汴梁河边亦有不少的花楼酒馆,若是喝醉了一不小心一脚踩空,摔在河里淹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看这穿着打扮,想来家境也是不差,若是能将人打捞起来,说不定还能得一笔好处费。 这大庭广众下出了人命,不管怎么,也是要报与开封府的,有仵作与衙役过来,验尸后填了尸格便将尸.体运到了殓房。 每年都有几起酒后失足出了人命的案子,再加上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仵作回去只将一应文书交给司录司便罢。 倒是陆知安多嘴问了一句。 曹天磊隐藏在暗处,在宁巧娘那边亦无任何踪迹,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出城。 楚玉那边现下防卫森严,倒是不担心出什么事情,只这人一日不出现,陆知安便如鲠在喉,不得畅快。 听闻在外城汴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头戴小冠,身穿锦袍,看起来倒是丰神俊朗,连填写尸格之人都感叹了一句“英年早逝”。 到底是觉得不放心,未等下衙,陆知安便带着人去了殓房,将盖着的白布掀开时,被鱼儿咬过又已有些变形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眼,便让陆知安回想起当年,总在曹止庸身边,那个身姿颇丰,谈吐得体,优雅大方的纨绔公子哥。 没想到却死得如此随意。 躺在一块木板上,头发散乱,衣衫褴褛,哪里还能看得出当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半点模样。 陆知安只看了一眼,便让人将白布盖上,出门后又让陆遥通知了李端懿。 李端懿急匆匆赶来时,已过了不少时间,陆知安已回了开封府衙办公,便只由陆遥为他带路。 “确是曹天磊?” 陆遥点头:“我在江宁府时,亦与爷见过他几面,虽模样稍有不同,但确实是他。” 李端懿点头,让人去叫了仵作。 仵作带着尸格小跑着过来,心里很是惴惴,明明是一具普通的落水的尸体,难道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又仔细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连头发丝和指甲盖都没有放过,还是得出了酒后落水淹死的结果。 李端懿却觉得寒意更深,他在汴梁城查了这么些天,没有丝毫曹天磊的踪迹,如今却以如此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身后之人,想来绝不简单! 第217章 迁都? 楚玉醒了。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庄子。 俩位大夫就住在隔壁,被唐英抓了过来把脉,只道是暂无性命之忧,惟要小心调养,尤其是胃部,更是要好生养着。 好在楚玉有银子,也不怕养不起。 只楚玉醒过来看了唐英一眼,便又昏睡了过去,好歹是可以喂些东西进去,也足以让大家安心。 待到晚间,楚玉才又醒了过来,老大夫正在给她把脉,见她睁开眼,便抚着胡须欣慰道:“逃过一劫了。” 唐英正站在旁边,在烛火的照耀下,楚玉眨着眼睛看着她,问了一句:“英娘你脸上是不是长痘痘了?” 把脉的换成了御医,一听,忍不住道:“气火太旺,虚火上升,这样子已经算是好的了!” 唐英心情颇好,并不与他计较,只看向楚玉时,又已晕晕欲睡了,嘴里含糊了一句:“郭爷他们可还好?” 倒是让唐英听了去。 第二日倒是清醒多了,能喂进去粥喝进去药,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力强,不过几日,便能自个坐起身了。 一得了劲,便央着唐英,要洗澡,要洗头! 唐英被她絮絮叨个没完,便问了大夫,让楚辞熬了些草药水,放凉后趁着中午日头足,给她洗了头。 至于洗澡?楚玉不愿意别人给她洗,唐英又不放心她自己洗,最后也不了了之。 躺在躺椅上,楚辞用布巾细细地给她擦头发,楚玉问她:“这几日怎么没见着小子文?是回去了宅子那边?” 楚辞将湿掉的布巾放到一旁,又换了一块干的继续给她擦头,闻言道:“这得亏主子你醒了,不然子文估计也要跟你一起去了。” 太阳晒得楚玉昏昏欲睡,她身体还是很虚弱,有些害怕中暑,强撑着站起身,让楚辞将躺椅挪到屋檐下,躺下后才方又问道:“他怎么了?” 她醒后过问了郭蒙俩人的情况,都说没有大碍的,偶尔唐英会抱着郭霁泽给她看,郭蒙就守在院子里可怜兮兮的——唐英怒他受了伤,到现在还没原谅他。 “说是学艺不精,身上伤还没好,就在那儿跟着何大学呢,这孩子,也是个狠的。” 在楚辞心目中,楚玉实在是个顶顶好的主子,对她宅子庄子里的人都挺好的,楚辞现下的生活,比一些小户人家还过得好。 楚玉沉默不语,这小孩怕是钻牛角尖了,她正想让楚辞去叫邹子文过来,好生跟他讨论一下人生哲学,就见高婶子进来了。 “楚娘子,李大人来了,说是来探病,不知你可要见他?” 李端懿? 楚玉摸着已经快干了的头发,拿着发带随意绑了一下,让楚辞扶了自己出去。 厅堂里,李端懿正襟危坐在下首,也没人给他端茶倒水的。 见了楚玉,忙站起身,想要上前,却又停住了脚步。 楚玉坐在上首座椅上,又让楚辞叫了郭蒙过来。 李端懿正组织着语言,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唐英跟着郭蒙,抱着郭霁泽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英娘,你先带霁泽出去,郭爷,劳烦你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我有要事与李大人商议。” 见她站着不动,又柔声说了一句:“几下谈好了正好可以吃药。” 唐英这才不情愿地往外走,楚玉又给郭蒙使了个眼色,见他点头,便放下心来。 等楚辞进来给楚玉裹了一件披风,又给俩人端了茶水,离开后把门一关,整个厅堂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楚玉面前茶盏里的是白开水,她并不喝,只捧着暖手,对李端懿道:“李大人今日前来,我多半猜到了一些缘由。” 李端懿看着娇娇弱弱我见犹怜风一吹就倒的楚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楚玉笑着解围道:“我如今这模样,他也不做出点补偿?” 李端懿干咳了一声,又喝了口茶,方才道:“只要你说出来你想要什么,我能向上传的,便尽量给你争取。” 想要什么? 楚玉捧着茶盏有些失神。 这次她死里逃生,最想要的就是回家,找她.妈。 可是这谁也做不到,哪怕他是当今最有权势地位之人。 李端懿也不打扰她,半晌后,楚玉开口:“迁都吧。” 靖康之难还有多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最后被俘虏的女性有多惨,尤其是福金公主赵金福,楚玉偶尔有一次不经意间看与岳飞有关的传记时,瞟到了一眼这位公主的经历,到最后是几天都没睡好觉。 她不明白,为何生而为人,却总是同类相残? 靖康之难有各方面的原因,朝.廷、官.员、帝王……而其中作为京都的汴梁,其实也有很大的关系。 汴梁地处平原,没有险恶的地形可倚,本身就易攻难守,尤其是胡人铁骑比北宋强.上不少,一路狂奔过来,就算栽了不少的树,也没有什么用,只要一把火,汴梁反而会受其困。 李端懿吃惊于楚玉的大胆,双眼圆睁忘了说话。 楚玉手中的茶盏已经凉了,她将它放在几案上,发出一声轻响,把李端懿惊醒了。 “楚娘子,这事,怕是由不得你我,也由不得他。想来楚娘子不知道,当初太.祖也曾要求过迁都,只被各大臣所阻碍,并未成功。” 楚玉笑了一声。 是啊,迁都是随便说说的?况且大宋开.国已这么多年,多少的根底都压在了汴梁,这无战无反的,平白说一句迁都就能迁吗? 若是赵祯问她原因,她能将后面尚未发生的一切说出来? 怕是活腻了不要紧,还会连累与她有关的人。 难不成她还能将宋英宗给杀了? 那她也是死路一条啊! 最后楚玉道:“你看我这次也去了半条命,那什么,我马上就要年满十八了,这也没个心上人什么的,要不你与他说一声,这家产就给我留着,让我慢慢调养好了身体再找一个?” 李端懿想了一下道:“这我或是可以与他提及。” 楚玉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她又想睡觉了。 李端懿见状,欲要告辞,忽又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正事,便问楚玉:“你可记得曹天磊?” 楚玉眨巴了两下眼睛,将这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什么印象,遂摇摇头。 李端懿见她眼睛已经泛起了水汽,想是困得紧了。 本就是重伤未愈,还强撑着与自己聊了这许久,倒是自己没眼色了。 便亲去开了门,让仆从进来扶了她去休息。 第218章 一千两 郭蒙将李端懿送出庄子,又目送着他骑马离开,转过身时却看到不远处的唐英,手上拿着根树枝,一下下地点着地面,泥土地上被她点了几个小洞。 郭蒙立马狗腿地小跑上前:“英娘你怎么过来了?小泽呢?” 唐英将树枝往郭蒙胸前一戳,阻住他:“你们有事瞒着我?” 虽是疑问话语,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郭蒙嬉皮笑脸地道:“是楚玉她不让我说的,她说如果告诉你了她就带我去录事巷!” 唐英依旧盯着他。 “是真的!你知道的吧,上次宁家那个算计了她,被她迷晕后送到录事巷,后来去看得时候,那惨状,不忍目睹!你也不愿意我步了后尘罢?” 唐英甩了甩树枝:“不说?那等下我就捆你去。” 郭蒙立刻哭丧了脸:“你们又何必让我为难呢?” “说!” 郭蒙转了几下眼珠,想找个帮手,周围却连一只麻雀都没有,往日不是飞得挺欢的吗,到了需要它们的时候一个个都躲开了。 不堪大用! 郭蒙清了清嗓子:“刺杀她的主使是曹家大公子。” 方才送李端懿出来时告诉他的,还说现下隐藏在幕后的真正主谋还没找出来,让他多加留心。 唐英却误以为是济阳王府,眉头一皱:“难道他们想过河拆桥?” 若是济阳王府,那便难了,曹氏家大势大,陆知安不会为了楚玉得罪他们的,难道这李端懿是来做和事佬的? “嗨,人已经死了,说是酒后跌河里淹死的,也不知道真假。” 郭蒙见蒙混过去了,伸出两根手指将唐英手上的树枝轻轻扯过来扔掉:“我们就是不想让你太过操心,再说小泽还小,又离不开你,才选择瞒着你的。” 唐英伸手在郭蒙的肩膀处重重地掐了一下,又顺着拧了一圈,不顾他疼得龇牙咧嘴的,自顾走了。 郭蒙小媳妇模样跟在她身后,腹诽着:“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 早就怎么着? 反正他也不知道。 从来没打赢过。 楚玉午憩后醒来,又让大夫把了脉,只说要好生休息,那胃上的毛病不是几天几月就能好的,需得好好养着。 硬的不能吃,冷的不能吃,荤腥的不能吃,寒凉的更不能吃…… 楚玉听着两位大夫一边互嘲一边叮嘱她,只觉得万念俱灰。 本来就馋得不行了,还要让她再吃几天的流食。 她想吃肉! 然而还是乖乖地对大夫道了谢,让楚辞将人送了出去。 楚辞送了大夫出去回来时,看着她躺在床上很是难受,给她掖了掖被子,问她:“主子可是饿了?大夫说让少食多餐,灶上都煨着呢,我给你取一些去?” 楚玉困难地摇着头,示意她拿了凳子在床边坐下,问她:“午间时你是不是说小子文怎么了?” 楚辞只坐在脚踏上,不敢看楚玉,为难地道:“这本不该我多嘴,只过了这么些天,他身上的伤总是结痂了又裂开,裂开了又随意上点药,我也是担心这孩子,怕是受不住。” 楚玉重重地叹口气,让楚辞将人给带进来。 楚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唤人了。 当邹子文站在面前时,楚玉才知道楚辞说得太过轻松了。 邹子文的脸色比受伤躺在床上的自己还难看! “脱。” 楚玉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 楚辞和邹子文都愣住了。 “把衣服脱了。” 唐英走进来正好听到楚玉说了这么一句,黑着脸道:“你又做什么?” “看看我们家小男子汉的勋章。”楚玉回了她一句,又对邹子文道:“你不脱是要我亲自动手?” 邹子文难得得出现如此窘迫的神色,对唐英发出求救的目光。 楚玉挣扎着就要起床,唬得楚辞忙起身将她扶住。 唐英挥开楚辞,一手抓住楚玉的手肘,一手点在她头上:“男女有别,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个都不懂?” 楚玉动弹不得,委屈地看着唐英:“邹子文以前说了听我的话的,他现在都不听了。” 自从被宁芸娘激发了戏精本质后,楚玉就有点向那方面发展的倾向。 邹子文垂着头,嘴唇咬得死紧。 “过来。” 楚玉又唤了他一声,他才慢慢地挪着脚步往床边去。 “坐下。”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楚玉将手伸在他头发上揉了揉,本来被自己养得挺好的一小孩,头发又枯了回去。 “这事怪不得你,反倒是我连累你们了,你不会怨了我?” 邹子文忙摇摇头:“都是那些人的错!” 楚玉勉强笑了一下:“知道就好!我好累啊,等你养好了伤给我做个轮椅,推着我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嗯!”邹子文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傻孩子。”楚玉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吃饭,若是我再听到有人说你还是这个样子,我就只能再让你脱衣服了。” 邹子文忙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乖,去让大夫给你上药。” 邹子文吸吸鼻子,才站起身走了。 楚辞在旁边感叹道:“到底还是主子能让他听话。” 莫名被唐英甩了个眼刀,只缩着脖子对楚玉道:“我……我,我去看看厨房怎么样了。” 离开时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楚玉笑着对唐英道:“你做甚要吓唬她?” “让她以后别拿小事来烦你。” “都不是小事。那孩子本就心思重,若是走不出来,以后伤了根本怎么办?” 又对唐英道:“你审完郭爷了?” 唐英用脚踢了根凳子过来,坐在她床头道:“要与你对一下?” 楚玉忙摇头。 唐英直接道:“我要银子。” 楚玉倒是觉得稀奇了。 自从买了庄子后,郭蒙与唐英就没要过陆府的银钱,一应开支都是走的楚玉这边,除了高额的月俸外,楚玉还给了她库房的备用钥匙,但她从来没进去过,今日怎么就找她要银子了? “你那里不是有钥匙吗,自己进去拿呗,给我说个数,等我好了我再在账本上记上就行。” “我要的数额很大。” 楚玉随口问了一句:“看你那严肃的表情,多少?” 虽然平时唐英也是这副模样。 “一千两。” 第219章 招兵买马 “多少?”楚玉有点怀疑自己耳膜可能也被人顺便戳破了。 “一千两。” 楚玉动了动被子里的脚丫,问唐英:“我,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哈,就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拿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就算是养郭霁泽,一时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买人。” 楚玉一想也对,郭霁泽一直是他们夫妇俩亲自带的,也该把乳娘嬷嬷小丫鬟等等配齐了。 可就算按照大家闺秀的配置,几百两也就够了。 再说准备嫁妆是不是也有点太早了? 她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狄咏也还是个小萝卜呢。 唐英听着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时,再一次感叹这人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要银子,是想买些护院之类的。”唐英耐着性子解释:“现下宅子里人多,就我和郭蒙俩人护卫不了,庄子上也还要添一些,要买的人就很多,身强力壮的武人价格比较贵,一般也比较少有能遇到合适的,我先支一千两,若是多了我再放回去。” 云飞扬兄妹一起才花了五两银子,楚辞和怜怜俩人加起来是十五两,就算武人稍微贵一些,一千两,那也要买好多好多吧? “嗯,初步是五十个。” 不是,唐英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初步五十个,难道还有后续? “那个,英娘,一千两可以给你,可是,你买那么多人做什么?” 不知道私人护卫有没有什么数额标准的,超标了会不会被人告发为暗藏私兵,然后被biubiubiu了? 私兵啊! 她现在还只是个平民而已。 “护卫。” 唐英也不多说,她今天从郭蒙嘴里得知楚玉得罪的是曹氏,又被郭蒙嘱咐说楚玉并不希望她担心,便只想着多买些人手,到时候就算不能与曹氏对抗,起码也能护住几人逃离京城,天下之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俩人越说越糊涂,楚玉干脆道:“庄子上并不用再添护卫,农忙时请短工便行。若是你觉得宅子里人气少了,不若我给你找一个人,保证武艺高强,心狠手辣。” 毕竟是毫不犹豫要杀自己的。 反正他要偷偷摸摸地跟着自己,不如大大方方的亮出来,好让唐英放心,顺便还能多个劳力。 就不知道会不会被郭蒙和邹子文群殴一顿。 唐英叹口气,握住楚玉瘦骨嶙峋的手:“方才李大人过来说,曹家大公子离奇死亡,我担心他们会将此事算到你头上。” 楚玉先是被唐英叹气给吓着了,这位主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她心中的沉郁。 后又想起李端懿午后过来时提及过的曹天磊。 楚玉是越来越糊涂,加上身体未恢复,讲了这么多话,感觉精神不济,脑子不够用了。 “可是我又不认识曹天磊,他去世了,为什么要把账算到我头上?” “曹天磊?”唐英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你说曹家大公子叫曹天磊?” 莫名熟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曹家大公子,可是今天李大人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名字。”楚玉又打了个呵欠。 这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猪呢! 唐英见她有了睡意,站起身给她掖了掖被子,让她睡了。 出门就让郭蒙过来。 等俩人将话说开后,唐英一脸的懵,郭蒙转过脸,嘴里鼓着笑,不敢看唐英。 晚间吃饭后,几人坐在一起说话,楚玉看着面前小几上放着的一碗又苦又涩的药,满怀希翼地对唐英道:“可以给我加两勺糖吗?” 看着唐英完全不想理会自己,便撇撇嘴,一口将药干了,颇有喝酒的气势。 等用水漱了口,楚玉裹了一件薄披风,斜躺在坐席上对唐英道:“英娘你去支两千两银子,除了一些护卫外,你再买些合适的小孩回来。” 这腐.败的封建主义哦,就快要将她腐蚀了,听听,“买些小孩”,一点都不带愧疚的。 唐英问道:“你买孩子做什么?蹴鞠队已经够了。” 邹子文坐旁边不敢开口。 “养啊!”楚玉稍抬起头神秘兮兮道:“成年人总有自己的盘算,想法太多又太有主见,不适合当心腹。若是那些小孩从小开始培养,再给他们洗脑,灌输一些思维,到时候比现选的护卫更忠心。”又朝邹子文那边使了个眼色:“那位不就是了。” 郭蒙问道:“洗脑是什么?” 楚玉哑口,抓了抓脑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唐英道:“穷文富武,那么些人,若从小养大,只怕花费不少。” “没关系,不怕花银子,就怕人不够,你想想,这探子、护院、大夫,还得留几个奇袭的,这么一算下来,五十个名额好像真不够。” “可是我只是想要护卫,探子奇袭什么的,做什么?” “若是我们掌握的消息比别人快一步,那我们就会有主动优势,不会被人下了套子傻兮兮地往里钻,这时候就需要探子,一个好的探子能让我们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当然,要培养人手,银子是必须的,我算了一下帐,就靠着这个庄子,养活一两百人完全没问题,更何况我还有其他的进项。” 唐英算是明白了:“你又要将事情搞大?” 楚玉一摊手,很是无辜:“我什么时候搞大过?” 明明谨小慎微胆小如鼠,只缩在壳里来着。 郭蒙一拍大腿,兴奋道:“行,咱们就做一回大事!” “郭爷我不是想当土匪!” 楚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买小孩,一来可以让他们免于受苦,可以学些本事,二来整个组织也需要不断的往里面补充新人才能良好地循环下去,等他们长大了就能为我所用,一举数得,皆大欢喜。” 应当不算童工吧? 楚玉有些心虚。 唐英一点头:“行,我回去思量一番,若成,便可以慢慢着手此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养,等养好了身体再想其它。” 正待唐英想将楚玉扶进内院,楚玉却忽然犹豫着道:“陆大人那边……可要说一句?” 赵祯那边她肯定是瞒不过的,等她稍微好一些,能提笔了,再给李端懿写封信,将此事给赵祯备个案,可别到时候真把她这庄子给连根拔起了。 可是陆知安那边呢? 几人都有些沉默,特别是郭蒙,他现在瞒着陆知安的事情可不止一件两件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罢。”楚玉反倒先摆手,起身回房休息了。 秋膘,可千万不要长在肚子上了! 第220章 尽快解决 秋风萧瑟,虽白日里气温倒是合适,早晚却都凉了。 池映易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与老管事知会了一声,便没有去酒楼。 晨曦微露,早起时身体软软的有些无力,她坐起身靠在床头,顺着大开的窗户看着外边的树叶。 树下,胡不归正穿着劲服在习武。 他好像总是在习武。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药味。 门无声地被推开,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池映易转头看去,是秀秀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一个白瓷碗。 “我吵醒爷了?”秀秀轻轻地将托盘放到桌上,走过来摸了摸池映易的脸,没摸着汗才满意地放下手。 “没有,就是醒了睡不着。” 秀秀快手快脚地将池映易裹好,又端了粥过来坐到她床头准备喂她。 池映易摇摇头,示意没有胃口。 秀秀便将粥碗放好,又坐回她身边道:“那爷可要洗漱?还是再小眠一会?” 一阵微风吹过,外边的树上,一片树叶脱离了树枝往下掉。 池映易看着那片掉落的树叶,被胡不归的劲风扫过,忽上忽下,飘零无依。 “楚玉的身子怎么样了?” 池映易在那庄子上住了两天才离开的,临走前告诉唐英,若楚玉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她。 “听说这两天倒是好多了,能下地走几步,那庄子上倒是多了些生气。” 池映易点头:“宁家那边呢?” “中秋刚过,宁老夫人便回了,现下宁二娘带了个小丫鬟,与宁世远他们同住。” 池映易扯开被子起身,对秀秀道:“趁着楚玉还不能主事,将宁二娘安排好吧。” 楚玉与陆府尤其是陆言安的关系非常好,与宁芸娘似乎也颇聊得来,虽不知她与宁巧娘有没有干系,就冲着宁芸娘的面上,若宁巧娘求到她,她也不会不管。 自己亦不会放弃对宁巧娘出手。 与其让楚玉夹在中间难做,不如就趁着她出不了庄子,将一应事务布局下去。 等尘埃落定,宁巧娘便再无出头之日。 池映易想到恨处,眼里充满了杀意。 秀秀选了一套衣裳给池映易穿上,问她:“爷今日要去酒楼吗?” “先去楚玉庄子,便不用那么隆重,随意插一根银簪便是,她尚未痊愈,太过花哨反而不好。” 秀秀点点头,待池映易在梳妆台前坐定后,麻利地给她梳了个云顶髻,斜斜插了一根点翠的银簪,看起来虽淡雅却不显得太素。 池映易看着铜镜里的秀秀,见她心无旁骛地给自己梳洗打扮,问她:“秀秀,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吧?” 秀秀将一缕头发往头上梳,笑着道:“可不是,要仔细算,得有十来年了。” “一晃就这么多年了,等芷蕾在婆家安顿好了,我便将秋燕接回来,正好给你们准备婚事。” 秀秀正好将簪子插进头发里,看了一下,问池映易:“爷,这位置合适吗?” 池映易看了一下,转过头对她笑道:“合适,你总是最知道我心思的。” 胡不归进来屋子,就看到俩人相视一笑的样子,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走到池映易面前问她:“可好些了?” 池映易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一身的汗也不先去擦洗一下,当心着凉了。” 等池映易带了人去庄子,才发现陆李氏已经到了,进了内院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嘻嘻的声音,一室和乐。 厅堂的门敞开着,楚玉与陆李氏坐在上首,下首是抱着陆栩的李姨娘和抱着郭霁泽的唐英,正在说笑着。 池映易迈步进去,笑着道:“怎么的,我倒是比不上老夫人的筋骨了,我可得问一下老夫人是怎么保养的,如此老当益壮。” 向陆李氏福礼后又看向楚玉:“今早起来便听人说你已好了不少,如今一见方知那下人没有哄我,只仍需得好好养着。” 楚玉长叹一声:“你们每个人都让我好生养着,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陆李氏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笑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大家可都是为你着想。” 楚玉向她告状:“你都不知道英娘,她不让我吃糖,那药又那么苦,可难受了!” 唐英懒得跟她计较:“良药苦口。” 楚玉让池映易坐下,让楚辞给她上了热水点心,笑着对她道:“正巧说要与你宅邸送名贴呢,你就来了,给我省事了。” 池映易坐定后道:“你如今无恙,是喜事,可到底没有大好,受不了折腾。” 楚玉道:“这可不是我折腾,郭爷快要及冠了,要不是今日老夫人跟英娘提及,我都不知道呢。我就想着,反正庄子上什么都有,干脆请些亲朋好友,热闹一番,扫一扫前段时间的晦气。” 池映易开口问道:“郭爷似也是江宁人士?这仓促行事,郭爷家里长辈可赶得及?” 陆李氏霸气一挥手:“他们若是敢来,我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且放心,一应事务本应由陆府承担,只现下楚玉身子不好,小泽又太小,不宜奔波,便安排在这里,长者之仪自有老爷在,他已经给蒙小子取了字,跟着思远思文一起,叫思齐。” 陆老爷子虽退了下来,那也是陆知安他亲爹,给郭蒙取字还要尽长者之仪,那便是抬举他。 池映易心里吃惊也不显示出来,笑着道:“见贤思齐,倒是好字。” 她只以为郭蒙是陆知安的心腹,却不知郭蒙与陆郭氏的关系,众人也没声张,毕竟人已去了多年,陆叶氏也进了门,提多了到底不好。 唐英道:“他不过是个武夫,这么文雅的字倒是糟蹋了。” 楚玉憋着笑对池映易道:“胡爷是不是又去找郭爷切磋了?可别把人伤了,到时候英娘找他算账。” 被唐英斜睨了一眼,讪讪地住了口。 池映易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眼底的情绪波动。 郭蒙想来与陆府关系不差,这样的人能送到楚玉身边,想来楚玉与陆府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更亲密。 若是宁芸娘开口,楚玉必然会倒向她那边,到时候要对付宁巧娘更是难了。 这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第221章 一脉相承 宁巧娘的日子并不难过。 宁老夫人走后,宁世远夫妇就搬到了正屋,宁巧娘则是住进了西厢房。 或是上次被楚玉给折腾的,宁世远发现自己在某事上有些力不从心,在烟花之地尝试过,也不复以往雄风,他不愿意承认这事,便总避着余文娴,常借酒浇愁,或与同僚应酬,或独自喝闷酒。 余文娴与宁巧娘劝了几次,无用后便不再劝,只每日都备上醒酒汤。 宁巧娘原有些性子,这几年也被磨得差不多了,收起了棱角,为人虽算不得圆滑,却也温和了许多。 余文娴是大家闺秀,倒也与她能谈到一起,尤其是宁世远大都夜深了才醉醺醺地回来,家里就剩她们俩,弹琴对弈倒也不差。 余文娴的祖父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父亲亦不过是从六品的官职,虽官职上比不过宁父,只是京官,又有差遣,看起来倒是比比宁父要稍微好一些,余文娴又是他的嫡女,嫁给九品的宁世远,是真的低嫁了。 嫁给宁世远后,她身份便不够,很多妇人之间的宴席她不再去,无事时便与宁巧娘携手同游,逛街游玩不亦乐乎。 宁世远的奉例自己都不够,哪里有钱给她们,都是宁老夫人临走之前留下来的体己银子。 倒是宁巧娘想要找一门营生,只她以前娇生惯养,后来又有嬷嬷管理,并不很懂这些。 宁巧娘对目前的生活虽有些遗憾,却也心满意足。 余文娴倒是个体贴的,担心她想家,总是带着她出去,这一来二往,俩人之间的感情倒是突飞猛进。 私下里,余文娴倒是劝说过宁巧娘再嫁,毕竟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难道就这么孤身一人这么过下去? 宁巧娘并不久与她说自己在曹家受到的伤害,只说缘分未到。 齐礼离开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遇上。 这日,宁世远不用当值,破天荒的也没有出去饮宴,宁巧娘早起时见着他,倒是觉得有些稀奇。 早膳后,宁世远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俩人:“二娘你先等一下,我有事要与你商议,小娴你也坐着给她拿个主意。” 待几人都坐定后,有仆从上了茶,宁世远喝了一口,对宁巧娘道:“二娘,你这年龄也不小了,寡居这么多年,可有想过再嫁?” 余文娴在旁边笑道:“这话,我前段时间才与女兄说了,只现下婆母刚离开,女兄亦才到京城不久,不宜说这些,再等些日子也是可以的。” 宁世远只盯着宁巧娘:“二娘,你说呢?” 宁巧娘有些害怕宁世远的眼神,这次回来,她总觉得远哥儿与一片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想来是长大了,姐弟间并不那么亲密。 宁巧娘清清嗓子道:“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婆婆与母亲刚走,想来还未到江宁,便不用这么着急。” 宁世远微笑着道:“不妨事,前些日子听人提起,我那上官,马军副都指挥使,家里几代单传,纳了几房妻妾,奈何都没有一个带把的,我想着,若是二娘你能为他生下儿子留了后,以后的日子不就好过多了吗?” 不说宁巧娘,就是余文娴都惊住了:“你要女兄去做妾?你疯了?她好歹是你们家嫡亲的女儿,怎么可能给一个从四品的武官做妾?就是做正妻也是可以的!” 宁世远两手虚空地向下按了按,对宁巧娘道:“二娘,你现下这个情况,宁家嫡女的身份你是没有了,只能做个普通人,你想想,普通人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你哪里能吃得了这个苦,我这做大弟的也不忍心,这些日子便在努力的为你排忧解难呢。” 宁巧娘不敢置信:“妾通买卖,你不知道吗?” 宁世远点头:“我当然知道,不过……” 宁巧娘怒气冲天,将茶盏砸到地上:“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送我入虎口?!” 宁世远一见她这样,脸上也挂不住,拍案道:“你嚷什么嚷?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那个宁巧娘?你现下就是个白丁,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我收留你,你现在在哪里乞讨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余文娴皱眉道:“宁世远,你过分了!” “什么过分?我哪里过分?我怎么就过分了?这里难道不是我的宅子?她难道不是吃闲饭的?她有什么本事挑三拣四的?还以为自己是谁?我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宁巧娘心冷,她以为宁世远总与父亲是不一样的,他会为了宁芸娘打抱不平,他会为了救自己挨打,是什么让他变得跟父亲一样,为了权势,便什么都不顾了? 不,甚至他更狠,至少父亲不会让自己去当妾!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宁世远说到做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绑起来送到那人床上! 她不能将希望寄存于宁世远的突然醒悟。 “你干什么?想走?”宁世远见她站起身要走,忙上前两步抓着她的手肘道:“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消息,又花了不少的银钱打点,你敢走?!” 他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以为意,只那人感叹了一句,若是自己有个能为自己着想的姊妹多好。 只这么一句话,他便上心了。 因着楚玉一事,宁芸娘与她已有了隔阂,宁巧娘又帮不上他什么忙,若是能给他换一个前程,也算宁巧娘还了他的情谊,毕竟当初他为了救她,被按着打得起不来床! 又一想,那人年龄比宁巧娘大许多,知道疼人,宁巧娘姿色不差,琴棋书画精通,若是好好哄着他,说不定自己能很快得用,大好前途,就在眼前! 余文娴在一旁被吓坏了,她所见到的宁世远总是谈吐有礼,文质彬彬,偶尔自己发脾气还会耐着性子哄自己,怎么现在看起来如此陌生? 宁巧娘的手肘被掐得生疼,惊惧地看着咆哮的宁世远,眼前的人与另外一个人影相重叠,被她刻意埋藏在心底不堪的记忆向她袭来,让她几近崩溃。 刚成婚的新房,红色的痕迹还未褪去,方才还温文尔雅的夫君,凶狠地向自己举起拳头…… 第222章 谁都靠不住 余文娴让嬷嬷将宁巧娘放到床上,看着她苍白着脸昏迷不醒,心里很是不解,从往日行为来看,宁巧娘不是如此胆小之人。 嘱咐小桃好生照顾自家主子后,余文娴转身便去了厅堂要找宁世远。 宁世远并不在,只有一个洒扫在打扫地上破碎的茶盏,余文娴喊住洒扫,问他:“爷在哪里?” 那洒扫小小年纪,还没有笤帚高,听了余文娴的话,有些害怕地说:“方才爷带了清哥出去,不知道去哪里。” 脸色及其难看,满面怒容,大踏步地往外走,也不在乎身后之人有没有跟上。 宁清是宁世远买的小厮,不过十三四岁,生得很是清秀,跟在宁世远身边也不过几天时间,倒是嘴甜会哄人,颇得宁世远的心。 余文娴思索一番,转身又回去看宁巧娘,见她依旧昏睡着,叫了小桃出去,小声问她:“女兄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就昏倒了?” 宁世远抓住她的手肘时,不知道为何宁巧娘非常惊恐,身子不停地细细战栗着,面如土色,眼睛四处不安的转圈,似是想找什么能帮她的。 等余文娴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昏迷不醒,只被宁世远强扯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小桃年幼,又是宁巧娘去了苏州时才跟在她身边的,面对余文娴的话一问三不知,加上口音不同,余文娴问了几句后什么都没问出来,便只能作罢。 不过宁世远这番作派却是太过了! 等女兄醒来,还是找祖父做主罢,万没有他老人家的嫡亲外孙女上赶着给一个武官做妾的! 余家书香门第,传出去别说祖父,就是父兄在外人面前也抬不起头! 屋里,宁巧娘满身冷汗,嘴里小声地求饶,只并没有人听到。 她又梦到了满目的刺眼鲜红,从她身体里缓慢地流出,血液尽头是一道模糊的人影,一会是曹天成,一会儿又变成了宁世远,都狞笑着靠近她,嘴里说的什么听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里溢出的贪婪残忍如出一辙。 她想往后退,身边却一下变成了嬷嬷七窍流血的脸,阴沉地在她耳边低语:“下面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 宁巧娘想尖叫,却叫不出声,想逃跑,却无路可逃,只能将自己瑟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捂住耳朵。 不听不看不想。 等宁巧娘再次睁眼时,已是黄昏时分,她腾的坐起来,抱着被子谨慎而不安地看着四周。 是这几天她住的房子,并没有被带到其他地方去。 她稍稍放松了一下.身体。 门外小桃听到声音走进来,见她醒了,问她:“娘子醒了,肚子可饿了?” 见她惊惧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又道:“少夫人来看过你几次,见你没醒,就走了。” 宁巧娘听着熟悉的口音,忽然很想哭。 原以为离了宁父,能安稳地度过余生,嫁一个人,生一个两个或者许多的小孩,好好教导他们,夫妻和顺,度过平淡却温馨的一生。 为什么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呢? 宁世远为何要粉碎她小小的梦想? 她要离开汴京,去苏州,找齐礼! 齐礼临走之前给她留了些银钱,她并没有与其他人说,省着点用,能撑到她和小桃回苏州! 他既给她留了银钱,说不得心中是有她的,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小桃见宁巧娘忽然精神振奋,四处收拾着包裹,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余文娴进来时就看到宁巧娘将房间弄得一团乱,她示意小桃捡起地上的书,问宁巧娘:“女兄这是做甚?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一开口,吓了宁巧娘一跳,忙将东西塞到被子下面才转过头来,强笑着道:“小娴来了?” 余文娴打量了她一番,叹口气,欲要握住她的手。 宁巧娘嗖的将手往后面躲,见余文娴吃惊的模样,干笑着想解释什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余文娴也不恼怒,只收回手对她道:“今天这事是官人他一时糊涂,他现在羞愧得不敢见你,怕你骂他,早间出门到现在尚未回来,等明儿一早,我就让他与你认错,若他态度稍有不诚,我们便去找祖父,让他与你作主。你也别怕,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宁巧娘并不相信她,宁世远能说出那番话,并不是随口而出,想来也是经过了思虑的。 如他所说,她宁巧娘身无一物,是个拖累,他便要物尽其用,既解决了她这个累赘,又能给他带来好处! 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家人都靠不住,为了所谓的前途官运要推她入火坑,更何况是出了五服的外家呢? 怕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余府不比宁宅,真进去了,她怕更是逃都逃不掉! 然而这番盘算却不能让余文娴知道,免得她打草惊蛇。 宁巧娘扯出一个笑来,对小桃道:“我有些饿了,去灶间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见小桃出去了,才又对余文娴道:“婆婆与母亲已经回了江宁,在京城,我便只能求外翁与我做主,只明日上门太过仓促,不说名状,就是东西也没有准备,就这么空着手上门去,倒是让人说我们做后辈的没有礼节了。” 余文娴很欣慰她能如此想,笑道:“都是晚辈后生,哪里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明日在去的路上买些东西便罢,只余府人多,若是落了一个,便要招人埋怨了,不若等我列个单子,再与你分说,或以后还能用得着。” 宁巧娘点头,见余文娴离开了,便将户籍文书和银子首饰放进一个荷包里,又打了死结缠在腰间。 入夜,宁巧娘房里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穿戴整齐地坐在窗前,侧耳听着外边传来的声响。 二更的梆子已敲过,宁世远才在小厮的搀扶下,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吵醒了余文娴。 又是喝水又是脱衣服地折腾,好不容易四周又安静下来。 宁巧娘仍安静地坐着,又过一阵,三更的梆子声业已远去,她才无声地推开门。 小桃正在外间休息,宁巧娘捂住她的嘴,待她醒后刚要挣扎,便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是我。” 小桃这才停了挣扎,待宁巧娘的手拿开,她也轻声道:“娘子这是要做甚?” 宁巧娘道:“穿好衣服,我们离开这里,动作轻一些!” 小桃点点头,等她要去收拾行李时,宁巧娘抓住她:“不要了,走!” 第223章 窝里横 郭蒙的冠礼十分热闹,虽都是相熟之人,倒显得很是隆重。 陆李氏亲自找的相士,选了郭蒙生辰前最好的吉日,又让绣娘给他做了新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陆老爷子主事,行了三加之礼,又将写了“思齐”的纸交给他,整个冠礼才算完成。 陆知安并没有空,倒是陆叶氏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身边只带着周嬷嬷,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的疲累。 陆叶氏本想与楚玉套套近乎,只楚玉身体依然很虚弱,强撑到仪式结束后便回房休息,让唐英招呼着宾客,陆叶氏根本没找着机会与她说什么话。 好在并不是立刻就要离开的,陆叶氏也只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只等着楚玉午憩后或能聊上几句。 她的陪嫁丫鬟绿竹被调到了陆知安屋里,倒是没有被收入房中,让她稍微没那么拈酸,只陆知安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若再无一男半女的,别说是纳妾,就是休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她年岁已不小,再不生,便真的难有后嗣了! 她后来反复地想了又想,不知道陆知安此举是何用意,又忆起陆知安在京城除了陆府之外,只与池映易楚玉相处得近一些,便想过来缓和一下几人的关系。 她并不太看得起她们。自她出生以来,接触的都是官员女眷,至于那俩人名声再显又能怎么样,没有好的身家背景,一切便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受不起任何的挫折。 然而事实上,俩人却很快的在京城站住了脚跟,楚玉更是能买下这价格不菲的庄子。 她娘家也只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庄子,甚至还不及楚玉现下这府邸大。 楚玉既去休息了,池映易还在那里与众人谈笑风生呢。 男人们都在外院厅堂里说话,女眷便进了正院,到东厢房里闲聊。 东厢房四间房,各间都很大,又离楚玉所在的正房稍远,便声音大一些,她也是听不到的。 到底几人还是心疼她,说话声便小了些。 郭霁泽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时候,不一会便在唐英怀里安睡,唐英唤来嬷嬷,将她带到旁边屋里睡去了。 “这嬷嬷似是有些面生?”陆李氏坐在上首问唐英:“可是哪里找来的?” 唐英今日当了主家,便也坐在上首右侧,对陆李氏道:“楚玉现下这个情况,宅子里小孩又多,便新近买了几个人。” 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原想去找你老人家帮忙,那俩位嬷嬷都是很不错的,只不知该怎么与你开口,便出此下策了。” 她少有与人解释这么多话,实是陆李氏待她与郭蒙不薄,担心几人之间生了嫌隙,才多说了几句。 “你们啊!”陆李氏叹道:“我一向拿你们当后辈子侄的,这新来的嬷嬷,可能照顾好小泽?” 唐英听着她带了一丝埋怨的话,不知该怎么开口。 池映易在一旁笑道:“就是,该打!老夫人,等楚玉身子骨好了,你可别放过她,更是要狠狠地打她手心才是!就怕到时候老夫人舍不得,自个先心疼起来了。” 一席话,既解了围,又让众人笑开了。 连坐在下首的李姨娘都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那我得回去给太太准备几根黄荆杆,只这东西放厨房里烧也不好烧啊。” 众人又是笑,陆李氏假怒着对李姨娘道:“好啊你,居然连着她们来笑话我,看我回去不打你手心!” 陆叶氏也跟着笑,只她心里却百般滋味。 为何她身为陆李氏嫡亲的儿媳,却不如这几个外人得她欢心? 论身份、论地位、论教养谈吐社交礼仪,她哪一点不比她们强? 正谈笑间,高婶子走了进来,行礼后对池映易道:“外间有一人,道是池掌柜的仆从,有要事与你禀告,可要将他带进来?” 池映易对她一点头:“劳烦嬷嬷了,秀秀,你与嬷嬷出去,看是谁如此不懂事,居然到这里来找我了!” 秀秀应声后行礼出去,不一会儿便进来对池映易脆生生地道:“是院子里侍候的小平,说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跑进了内院,正要赶着出去时,却又进了爷的房间,下人不敢进去,又担心那猫抓破了什么东西,便赶紧着前来找爷了。” 池映易道:“连只野猫也抓不住,可真有用!” 又站起身歉意地对陆李氏和唐英道:“那屋里倒是没什么贵重之物,只怕下人不懂规矩,擅自进去,倒是不好,不若我先行告退,回去收整一番。” 陆李氏点头:“也不是小事,你先回罢,等楚玉醒了,我与她说一声便是。” 唐英也在旁边点头应和。 池映易又再三致歉,方才离开。 上了马车刚离开庄子的大门,池映易脸就严肃起来,问小平:“出了什么事?” 小平是池映易来汴梁后新买的人,平日里精明能干,为人又谨慎,万不会因为一只猫而束手无策到庄子来找她。 “宁二娘想跑,没跑掉,被宁公子逮着关在屋里,宁夫人去请了自家母亲,只宁公子说这是宁家家事,外人不便插手,惹怒了余夫人,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等消息到我手上,我便立刻来找爷了。” 池映易嗤笑道:“宁世远跟他父亲倒是同出一辙,果然是耗子的儿子会打洞,宁二娘倒是有点烈性,还知道要逃,只她能逃到哪里去!” 秀秀道:“宁二娘若是真走倒也无妨,只那上司那里可得了消息?若是闹得太过,让他知道了不满意可如何是好?” 池映易道:“无妨,宁世远心中既有了拿她换取前程的想法,便不会就此罢休,这个不成,还有另外一个,他不过是小小的骑兵,想要往上爬,就得踩着别人的肩膀,为求助力,别说一个宁二娘,估计是他的妻,他也敢往外送!” 秀秀有些忧心地对池映易道:“这宁公子倒是个内里藏奸的,爷可别直接对上他。” 池映易安慰她:“不过是个窝里横的,你看他在外边受了气,敢与人对着干?拿自家的娘子去换,比窝囊废还窝囊!” 第224章 暴力 又是一天的早朝结束,各官员依次离开,赵祯点了荆王跟着自己回勤政殿。 勤政殿内,除了侍候的人,便只有他们叔侄。 赵祯赐了座,问他:“炮场阅习可准备好了?” 赵元俨道:“已安排在甲戌日,安肃门,到时可一扬我大宋国威,亦可震慑周围宵小。” 赵祯点头:“此事有皇叔亲手安排,我自是放心的。” 赵元俨道:“家国大事,我尚且能与陛下分忧一二,只皇族无家事,望陛下当以大局为重,切莫惦记儿女私情。” 赵祯被噎了一下。 这位皇叔素来严毅凛然,自己对他又敬又怕,去岁因着几位美人之事被他好生“劝谏”了一番,今儿难道又要旧事重演? “净妃既已出居瑶华宫,陛下便不宜遣使存问,又赐以乐府,这番下去,那曹氏又该如何自处?” 赵祯哑口无言,他前阵子不知何故突然想起郭氏,忆起俩人年少夫妻,便派人询问了一番,回信的措辞很是怆惋。 赵祯性子软,看了之后觉着不忍,又密令召她回宫,结果她要求必须由百官立班上册愿意回来。 曹氏已入宫封做皇后,这要求自是不能答应。 郭氏是刘太后所喜,与赵祯关系本就疏远,赵祯也只是想重温自己少年时的风采,哪里是真心喜爱她,见她如此,便也作罢,不加勉强。 好在赵元俨并不欲他难堪,只略提了一句便罢,话题又说回了炮场阅习一事,才让赵祯好过。 等赵元俨离开,赵祯看了两本奏折,又将笔放下,吩咐内侍:“将李副使叫过来。” 李端懿现下正好当值,听了小内侍的传话,忙跟着过来。 进来后躬身行礼,赵祯略一抬手,问他:“楚玉现下怎么样了?” 李端懿回道:“听说已好了不少,前几日她那护卫行冠礼,庄子上还热闹了一番。” “她那条件,我左思右想了一番,倒是觉得可行,毕竟也是受了大罪,你去与她说一声,也让她不用为此挂怀。” “是!” “她现下还是在庄子上休养?去她那里的御医可回了?” “她庄子上的人原也请了一名大夫,只后来见她无恙业已离去,我想着总得有人给她调养,便自作主张让那御医留在那里,若是不成,我这便立马让他回来。” 赵祯一挥手道:“宫里也不缺那么一位,就让她好生养着罢,也别说我亏了她。” 李端懿回想着上次去,那御医苦着脸偷偷地问他,说楚玉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出动御医,李端懿也只笑着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 这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李端懿笑着应了一声,又道:“正巧昨日楚娘子与我送了一封信,道是想多养些护卫,又说那杜振伤了她,想将人要了过去就近折磨,只我想着这杜振怎么也是御前侍卫,跟在她身边,怕是不妥当。” “她哪里是要折磨那人,估计就是想着,反正杜振也是要跟着她的,不若将暗处转到明处,等出了什么事,还能多个人护着她,杜振那身份又能震慑那些个不开眼的,一举两得。” 李端懿笑着道:“倒是个古灵精怪的。” 赵祯心情开朗了许多,这人果然挺能逗自己开心的,不然什么时候召进宫来? 又想起方才荆王的话,暂时歇了这份心思。 “行了,她既有这个要求,身边也总是要跟着人的,你明日将杜振带去她庄子,再去内香药库里拿一些补血的去罢。” 李端懿应喏,见赵祯又伏案,将注意力转移到奏折上,便行礼告退了。 杜振惴惴地跟在李端懿后面。 他在楚玉庄子外面蹲了两天,差点饿得走不动道才离开,后来偷偷地打听,知道人差点没救过来,心里更是忐忑。 如今按照李大人的话,这小娘子要折腾自己,怕自己是半条命都要去掉了! 也就当还她的。 总比阴着来要好。 李端懿尚未到府邸,在马上就看到,挨着玉津园的山脚下,成片的树木都被砍了,一群人正忙碌的穿梭着,似乎是在盖房子? 高老汉让人牵了马下去,又让人去禀了楚玉,带李端懿俩人进去厅堂。 须臾楚玉便由楚辞扶着出来了,仍是很虚弱,面无血色,身上浅色的披风挂在肩膀,让人觉得里面似只一副骨头。 几人按主次坐定后,楚玉见到杜振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猜到了几分,问李端懿:“就是这位了?” 还未等俩人回答,楚玉就让楚辞将郭蒙带过来。 唐英跟在郭蒙身后也来了,她现在对于楚玉只单独要找郭蒙很是不爽,就担心一个胆大,一个妄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她就闯祸。 楚玉一指杜振,跟唐英告状:“他方才对我言出无状,英娘你揍他一顿,帮我出出气!” 很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 杜振都傻了,他刚刚才坐下,连话都没说一句。 唐英斜了楚玉一眼,问楚辞:“怎么回事?” 楚辞未搞不清楚状况,只站在楚玉身后睁着眼睛摇头。 郭蒙倒是猜出几分,脸上挂着邪笑道:“管他什么事,打就是了!” 正磨拳擦掌要冲上去,被唐英哼了一声,不敢动。 唐英环视全场:“没人说?” 李端懿倒没被吓唬住,笑着说:“这位乃是杜振,是官府中人,楚娘子此次遇袭,背后主使尚未查出,未免再生事端,我便调派了此人过来。” 唐英问楚玉:“当真?” 楚玉点头。 “那你做甚要揍他?” 楚玉眼睛一转:“说什么揍,那么难听,切磋!” 唐英又转头问郭蒙:“你打得过吗?” 郭蒙依旧战意满满:“打一下就知道了!” “很好。”唐英点头,对杜振道:“我们出去‘切磋’吧,别把桌椅打坏了。” 杜振一脸无措地看着李端懿,他是有心理准备要挨打,可是能不能换个人? 对着小娘子,他不好出手啊! 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杜振的惨叫声。 楚玉挪动了两下屁.股,问郭蒙:“英娘不会真的将他打死了吧?” 郭蒙嘿然道:“你真想要他死,就去告诉英娘真相呗。” 楚玉忙坐直了身子,她不敢。 没想到唐英这么暴力啊! 想来她对自己还是挺温和的! 第225章 准备 几人听着外面的声音,也不再说话,不多时,唐英就神清气爽的回来,她这些天憋着的气都散出去了,很是舒心。 后面跟着灰头土脸的杜振。 好在唐英知道打人不打脸,没让他太难看。 也并没有伤得多重,那些惨叫声大半也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能让人消气就好,就怕坐在上面的那位不满意,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又揍他一顿。 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楚玉啧啧两声表示同情,才对李端懿道:“这人留在这里,月钱什么的不用我出吧?” 李端懿笑道:“便不用你出,楚娘子可还满意?” 楚玉皱着鼻子道:“有什么满意的,我家生活开得那么好,生活费还不用他出呢!” 简直将吝啬鬼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端懿笑着转移话题:“方才尚未进门,便发现那边有许多人,似是在砍伐树木修建房屋?” 楚玉点头:“那日不是写信与你说了吗?我要护卫。这人一多,住的地方就不够,我便在原来蹴鞠的旁边分了点地方出来,准备安置他们,顺便把什么练武场啊资料馆啊都一起弄好,不然等以后再加上去,会感觉不伦不类的,很难看!” 李端懿回想了一下方才自己看到的,问楚玉:“这地方似是不小啊?” “也不大吧?”楚玉自己也有些心虚:“我这里不是人多嘛?庄子又大,多些护卫总没错的。” 李端懿吓唬她:“可你现在是平民,超过一定建制要罚钱的!” “不是吧?”楚玉纠结了一下,又问他:“那我若是当了女校尉会不会不罚钱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事她也没瞒着陆知安,上次郭蒙冠礼时与陆李氏说了一嘴,后来陆知安传话过来只说无事,他们俩是谁在唬她? “你以为校尉是好当的?” 楚玉一脸谄媚:“这不是想找李大人帮忙嘛,快年底了,要不让我们桑麻队出去练练?” “大宋至今所出的女校尉,都是官家女眷,你这表演模式不适合。” 楚玉道:“我这也不是表演啊!” 李端懿也知道楚玉那个蹴鞠队训练的艰苦,只是这时候女子蹴鞠队真的就是表演性质,要拉出一个与之对抗的,没有! “女的不行,那就男的呗,我们大方,吃点亏也没所谓!” 李端懿道:“这传出去,对彼此的名声可不好。” 楚玉恹恹地裹着披风叹气:“哎呀,我这肚子怎么开始疼起来了?唉,要是我能动弹,便不用如此难过,直接上门叫板去了。” 说完又“唉唉”了两声。 李端懿问坐在他对面的唐英:“你不管管?” 这话他好像跟谁说过? 唐英一个冷眼过来,他便无话可说。 “李大人,这样吧。”楚玉坐直了身体道:“你看汴梁城也有不少的小孩蹴鞠队,找输的起的,跟我们比一场,我就压个注,十两银子,赢了就归他们,输了也不要他们赔偿,怎么样?” “十两银子,楚娘子倒是舍得。” 楚玉一摊手:“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也别找什么成年人的队伍,年龄肯定要相当的。我对我们桑麻队很有信心!” “若是这样,便有好些人愿意,楚娘子可真想好了?” 十两银子对李端懿来讲并不算什么,对现在的楚玉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如果真的拿出去,要被那些球队抢到头破血流。 楚玉将手从披风里抽出来,对着李端懿勾勾小指:“拉勾?” 好幼稚! 李端懿想起她上次在麦场抓小鸟一事,觉得这人有时候真像个小孩。 挺好玩的。 李端懿站起身道:“秋税后正有蹴鞠盛事,我便打听一番,等得了消息再告知楚娘子。” 楚玉也由楚辞扶着站起身,笑嘻嘻地道:“此事便全然依托李大人,一切全靠李大人了!记得对手要选好,别太强,也别太弱的啊!” 这个小无赖! 李端懿笑着摇头告辞了,留下杜振被群狼环伺。 楚玉又软坐了下去,倚着椅背无力地对他道:“对不住了杜大人,要不你还是与李大人说一声,我这庙小了些。” 杜振刚才被唐英揍了的地方隐隐作痛,强笑着道:“楚娘子说笑了,我既奉命而来,便没得如此挑三拣四的,楚娘子随意既可。” 楚玉揉了揉头,让他坐下,道:“我实是迫于无奈,若是有碍于杜大人的前途,我便是百死莫赎了。” 赵祯派过来跟踪监视她的人,想来官职不会太低,甚至有可能是他亲近的身边之人,她现在不做做样子,以后若是杜振想找她算账,那她就惨了。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李端懿那么憨厚老实的。 等下还得注意邹子文,也不知他会不会猜到这就是那个灰袍人。 据说习武之人对人的骨骼体型很了解,说不定邹子文能记起来。 呃,还是让郭蒙多注意一点吧,她就不掺和了。 杜振笑着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卫,楚娘子不用太过在意。” 楚玉只虚弱地一点头,让楚辞将人带去安置了。 唐英问她:“这人可靠得住?” 楚玉一反方才柔弱无力的模样,站起来对唐英道:“这庄子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谁知道呢。” 反正她也不会做什么谋反之类的,要监视就大大方方的监视吧。 时间已到了九月初,按李端懿的说法,秋税之后桑麻队就要上场了,这队服之类的还没准备好,庄子上又要忙着修房子,怕是忙不过来,不若买了布料让队员自己做。 反正她们都会女红,有的人手艺还挺不错的。 还有啦啦队。 十来岁的小姑娘,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健康活泼,若能一举惊人,此后的人生便不一样了。 也算对得起她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 再说了,不管谁输谁赢,只要有蹴鞠队敢应承,桑麻队的名声便打出去了,赢了固然好,输了她们也不吃亏。 反倒对手压力不小,赢了会被说成胜之不武,输了更会被人嘲笑。 等下还是与何大通通气吧,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给自己球员补贴不是更好? 第226章争执 楚玉在庄子上思量着如何让桑麻队以闪亮的姿势登场时,宁巧娘已经被宁世远软禁了好些天。 不过二进的宅子,并不大,倒座房里住了小厮和婢女,嬷嬷就住在正屋的耳房里。 西厢房共有三间屋子,一进门就是堂屋,左边是堆放杂物的,右边是宁巧娘的闺房,只每间房屋都小,甚至不能装个屏风,让小丫鬟住在内室伺候。 宁巧娘半夜偷跑被宁清发现,宁世远大发雷霆后就将她软禁起来,再不许外出。 余文娴倒是回娘家求了情,看在她的份上,余母也上了门劝说过一回,却被宁世远软软地顶了回去。 吃力不讨好,余母心生不快,也让余文娴少管,余府其他人更是当不知此事,老爷子倒是没发话,别人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宁巧娘逃不出去也不沮丧,每天该吃吃,该睡睡。 宁世远自己先熬不过,来找她了。 刚一进门,就看到宁巧娘正坐在绣凳上绣花,桌面上有一张绣样,她不时停下手中的针仔细地看一下。 见宁世远闯进去,她也不看一眼,只淡淡道:“出去。” 一旁的小桃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自己,正想出去,就听宁巧娘又道:“擅自闯入女兄的闺房,这是你宁世远在京城学来的规矩?” 宁世远一肚子的火被强行打断,只转过身出去,背对着门口道:“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宁巧娘敷衍地道:“这花边不好绣,还几针,你等一下罢。” 宁世远便在堂屋的坐榻上坐着。 有仆从上了茶,等茶水快冷了,宁巧娘才不疾不徐一步一摇地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又吩咐小桃去厨房里拿些吃食什么的过来。 很是悠哉。 宁世远本来已经下去的火气被她激发起来,冷着对她道:“怎么?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宁巧娘回敬道:“那你准备拿我怎么样?送出去?宁世远,你少做你的春秋大梦,想来你是在京城的好日子过多了,忘记了以前的宁巧娘是什么性格!” 泼辣虽算不上,却也能让人骂一句蛮不讲理。 “怕是你也忘了,你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宁巧娘了!你真以为你在京城出了事,婆婆和母亲能及时赶来救你?鞭长莫及,不用我教你罢?” 宁巧娘拍拍手,很是欣慰的样子:“若去岁你的学问有这么好,那武进士名单上肯定也有你的大名!” 那是宁世远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被宁巧娘故意提及,更是难受,努力将火气压下去后道:“你在京城就是无根的浮萍,莫说送你做妾,就是送你去新瓦,你也只能乖乖地去!” 新瓦是一座楼,汴梁城里艺伎最好最多的楼,声名在外,连宁巧娘都略有耳闻。 这时候的艺伎名声其实很好,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大多才貌俱备,并不从事xx交易,在大宋官民心中都倍受推崇。 而且挣得也多! 但是是贱籍。 宁巧娘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宁世远:“你好歹也是一名朝廷官员,若你有一个做艺伎的女兄,传扬出去你的名声很好听?又有哪个长官能重用你?” “我俩个女兄,一个是江宁府陆氏的儿媳,一个早已葬身于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中,又哪里来的女兄?不过是与其有几分相似罢了,难道真有人能以此来攻讦我不成?” 这便是不承认宁巧娘的身份。 宁巧娘无奈地笑着点点头:“很好,真好,可你真以为这些事情你能做得无懈可击?不说婆婆与外翁,就我这些天来接触的人,难道就无人可知?陆府可就在牛行街不远!” “你现在叫周宁,不叫宁巧娘!外翁知道了又怎么样?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已经沦落的庶出外孙女与我算账?收起你那愚蠢可笑的想法好吗?我在余府寄人篱下这么久,他们一家是些什么人难道我不清楚?说的好听叫清高,说的难听就是自视甚高看不起人!你以为你所谓的外翁有多能耐?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多好的名声,可是呢?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宁世远想起以前在余府受到的冷眼,更是直接站起来在宁巧娘面前踱步。 不说外翁及长辈,就是表兄表弟都对他都是冷言冷语,偶尔他还会被那小孩子骂几句,也没人与他说一句好话,只道是小孩不懂事,让他不与人计较,还是后来陆知安成亲,他受邀参加喜宴,才让人稍微看好一些。 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宁巧娘并不知道宁世远在余府经历了什么,但也知道,当初宁世远一人独闯京城,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 他年轻气盛,又没经历过挫折,稍被人冷落便受不了,想要出人头地。 这没错,错的是手段! 宁巧娘冷哼一声:“既让他们看不起,那便多加努力!以邪道入手,他们就能高看你一眼?如今你将我送出去,余府会擎带着你?这样翻脸无情之辈,他们巴不得离你远一点!” 宁世远喊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大宋禁军四十万,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御马直的骑兵,什么人都能来踩我一脚,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我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巧娘对宁世远越来越失望,无意再谈,站起身就想离开。 宁世远想上去拉她,被她兔子般跳开,警戒地问他:“你又想做什么?” 宁世远双手举起,示意不再碰她,又往后退一步坐在坐榻上:“你若是不愿,那我不勉强,我知你性子烈,做妾也确实委屈你了,只你年龄亦不小了,总是应当考虑一下婚事的。” 这也是他太着急了,若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谋划,宁巧娘嫁的人能更好也说不一定。 只她年岁渐大,得好好物人其用才是! 宁巧娘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改变了想法,只她现下正为嬷嬷服丧,虽是不能言语的原因,她却还是要尽到自己的一份心意。 她道:“你只看到你自己的难处,你也不向外边看去,有多少人连个囫囵饱都没有,你呢?有家有室,有学识有官职,作为女兄,我最后再劝你一次,道路阻且长,当放宽心走正道才是!” 说罢也不管宁世远,直接出去院子里。 门口小桃端着托盘不知所措,宁巧娘一手拿了茶盏笑着喝了一口,又放回去了。 余文娴当是在家的,也不知有没有将宁世远那番抱怨的话听懂。 她与宁世远所说虽是江宁话,到底余文娴与婆婆相处了这么些天。 第227章 赌.球 楚玉庄子上房屋的修建很快,倒不是她着急,主要是秋税快到了,秋税后天气转冷,房屋的地基什么的都不好打,若是现在不抓紧,就得要明年去了。 好在紧赶慢赶的,十月初还是将那房子修建起来了。 房子坐落在玉津园与山脚的角落里,呈l形状,前面的一片空地是练武场,练武场过去便是蹴鞠队现下训练的地方。 建筑整体是条石所筑,上盖黑瓦,屋檐下有同是用条石铺就的木制走廊。 现下里面还是空无一物,等有人了再慢慢添置便是。 人工加材料也不过是用了两百来两银子。 楚玉看过后很是满意。 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只伤了胃,很多东西不能吃,仍是很虚弱,邹子文给她做了一个轮椅,见天的让楚辞推着她出来散步。 很丑的轮椅,做工粗糙,却很结实,倒是好木料,又打磨得很平顺,楚玉看后很是夸奖了邹子文一番。 强壮的武人护卫是真不好找,好在多了个杜振,又有何家几兄弟,唐英也并不着急。 李端懿也给楚玉带来了消息,找到一个蹴鞠队,愿意与桑麻队比试。 楚玉很是高兴,看着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李端懿,问道:“李大人有没有兴趣做外围?” 李端懿不解,问她:“什么叫外围?” 楚玉洋溢着灿烂地笑容,循循善诱道:“我这桑麻队不是要与别人切磋吗?就想开个地下赌.场,就这么一局,赌一下输赢,也变相的给小队员们打打气!” 旁边服侍的楚辞张了张口,没敢说话。 “你要赌球?那为何不在正规的博彩场进行?若是私下聚赌,被人告发了,那是犯法的。” 大宋开国时是严禁赌博的,轻者罚金配遣,重者可以处斩,只现下没有那么严格,虽民不举官不究,可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也是不轻的罪责! “正规的博彩,哪里有我能插手的份!我就是想来这么一次,下次绝对不出手!” 李端懿犹豫不决:“我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楚玉忽然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自她与李端懿相识,总是在欺压算计他,这次也是,明知道那人老实,还想着拖他下水。 真是过分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那个,我就是随便提提,你别放在心上。” 可别毁了人家的大好前途! 李端懿看着楚玉,很是诚恳道:“既是楚娘子提出的要求,李某愿意一试,只担心从未涉及此类,不知会不会让楚娘子满意。” “不不不。”楚玉着急地对他摇首:“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等下让人进城去博彩场就行了,外围什么的,我就没有提起过!” 楚玉有些慌乱,怕李端懿一时想不开真的跑去做了赌.球的外围,真出了事她就后悔莫及了! 也怪自己太过大意。 在后世,什么麻将馆啊之类的数不胜数,连ktv里也有扑克牌,澳门和拉斯维加斯还具有赌城的“美称”,楚玉自己不去赌场,却也会陪着家人朋友摸两把。 再加上她用赌场阴了邹子文的兄长一把,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李端懿见她慌乱的模样,似是真被自己吓住了,又想起陆知安说过她胆子小的话,不由得觉得这人的想法很奇怪。 讹诈自己不害怕,倒是害怕自己因她而犯法? 他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笑着问楚玉:“被吓着了?唬你的。” 楚玉没反应过来,傻看着李端懿脸上挂着笑,眉眼间还有细细的笑纹。 “你唬我的?” “嗯,唬你的。” 李端懿还以为她会生气发火,然后怒而让郭蒙或是唐英赶自己出去。 没想到楚玉眨了两下眼睛,反而很开心地道:“那便是你能做赌.场外围了?有钱大家一起挣!我先压个五十两买我们桑麻队获胜!” 有钱真好! 李端懿一直是很清高的大家公子,家里又是信佛的,哪里接触过这种行业,只看着楚玉一反刚才慌乱的样子,重新变得活泼起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回去他便去问一下别人是怎么做的罢! 楚玉得到准确的回答后,又兴致勃勃地道:“那离比赛还有好些天,不若我们先放些风声出去,就说我们怎么怎么不行,对方怎么怎么英勇,然后将桑麻队的赔率给抬上去!” “这便不用了罢?” “没关系,反正现在踢比赛的都是男子,这女队的赔率肯定低不了,我们只是往上抬抬而已。” 李端懿点头:“你满意就好。” 楚玉滴溜着眼睛对他道:“你要不要也赞助一点,我对自己的选择很有信心的!” 她等下要去给郭蒙池映易狄青何大他们说,赚钱嘛,大家一起来啊! 李端懿决定回家就去找人去散播谣.言。 至于会不会被谏官参上一本?先告诉官家,再做得隐秘一些罢。 反正也就此一回。 楚玉眉开眼笑地送了李端懿出去,转身楚辞就给唐英告状了! 还没等她脸上的笑容松懈下来,唐英就黑着脸找了过来:“你要赌博?”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楚玉做事太过匪夷所思,明明自己知道赌博是不好的行为,居然还敢怂恿别人开外围! “我没有,我不敢,别胡说!” “说清楚怎么回事?!” 还骗自己说郭蒙找她有事,结果过去一看,人正抱着郭霁泽玩得可开心了,根本没空搭理她! 一个个的能不能让她省点心? 明明身体还未康复,难道不应该躺床上养着吗? 楚玉越来越觉得唐英有管家婆的潜质,可自己却觉得有些高兴是怎么回事?! 原来自己还有隐藏的抖m体质? 楚玉老老实实地将事情说了,最后还不忘给自己解释:“我就是想着那些小姑娘训练太苦,想着首战告捷,给她们一点精神安慰,也让她们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有回报,值得的,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对于楚玉这番慷慨陈词,唐英只一句话:“不行!” 楚玉故技重施,捂着胸.口就要往她那里倒,唐英冷笑道:“你伤的是胃!” 楚玉马上站直了,看了一下唐英的脸色,又死皮赖脸凑过去,抓住她的袖子摇晃:“英娘,就这么一次,下次绝对不敢了,你看,人家都跟李大人说了,若是不守信,下次就不好跟他提要求了。” 声音要多嗲有多嗲! 唐英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第228章 战前 楚玉缠功一流,对着唐英又是撒娇又是保证的,磨了半天。 唐英烦不胜烦,最后冷道:“下不为例?” 楚玉忙伸出两根指头做发誓状:“下不为例!” 本来她也只是打算捞一笔就撤的。 唐英这才松了口! 秋税一事倒不用楚玉操心,她那么大的庄子宅子和人,只交了不到两贯的丁税。 郭蒙与邹子文。 难怪无数人争破了头都要往上爬。 特权的滋味尝过了就不想放! 待秋税结束第一天,便是蹴鞠队比赛的日子。 比赛前一天,庄子上的蹴鞠队员全都被带进了城。 一溜地小姑娘,头发全都束在脑后,穿戴整齐,井然有序,目不旁视,杀气腾腾,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 邹家原来的宅子被整修一番,东西厢房都安了通铺,正好让小姑娘们休息。 正式比赛开始那一日。 白云悠悠,阳光正好,天朗气清。 桑麻队的比赛在上午的第一场。 也是李端懿特意的安排的,对手也是精心挑选的,在各球队里属于不高不低,中等的位置。 正适合让楚玉的球队练手。 秋后正是众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土里田里的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只一些耐寒的小青菜种了下去,并不用特意照顾。 离过年又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看看球赛打发时间。 往年观看蹴鞠比赛的人也不少,今年听说横里插进来一女队,要跟男队对抗,更是让人激动。 只听着那些谈话内容,都不带什么善意。 稍好一点的,也只说胡闹。 恶心一点的,直接将什么脏话下.流话都说了。 跟着唐英一路行来,楚玉听到好些难听的。 她也不在意。 让小姑娘们用事实证明! 倒是有不少的人来给楚玉撑腰。 池映易姊妹。 陆怀安。 四为楼里的一些客人——以孙公子为代表。 甚至连耶律绰也跟着萧洪昼坐在了看台上。 楚玉刚想走过去,就看到李端懿带着唐新文和金城郡君下了马车。 楚玉歉意地对池映易点了点头,朝李端懿走去。 福身问好后,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 李端懿笑着道:“十五。” 十五的赔率,她压了五十两,若是赢了,除去佣金,不得有六百多两? 发财了! 李端懿看着她那财迷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楚玉粗略算了一下就抛到一边,对金城郡君道:“这些天我都没有去接你,听池掌柜说了,你也没落了功课,要继续保持哦!” 金城郡君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故作不耐道:“知道了,先去坐着罢,冷死了!” 十一月初的天气,气温下降了不少。 楚玉裹着厚厚的青色披风,愈加显得脸小。 唐新文想调侃她两句,也说不出口。 只挥着扇子一摇三摆地跟在众人身后。 小爷不跟她一般见识! 楚玉带了他们去坐席,正在池映易旁边。 见面后又是请安问好的声音。 楚玉见着陆怀安,好奇地问他:“今日似乎不是国子监休堂的日子?” 国子监休堂,正是一旬一日酒楼论理的日子,那池映易必然是没空的。 陆怀安看了一眼坐在萧洪昼身边的李端懿,不好意思低着声音道:“我爹让我请假,说是要侍疾,结果转身就带我来这里,我现在就怕被别人知道。” 楚玉绝倒。 陆老大人也是个老顽童。 “老爷子在哪里呢?” 陆怀安东瞅瞅西看看:“不知道,他跟我大哥院里的管事过来的,说跟我们年轻人谈不到一块去,自己先找地方坐着了罢。” 陆遥的年龄好像也不大? 又看众人都已坐定,陆怀安向楚玉稍倾斜了身体,偷偷地问楚玉:“方才那两位是不是有你的心上人?” 笑得那么开心。 跟捡着了银子一样。 楚玉瞟了一眼李端懿那边,见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很鄙视地道:“果然是小孩子!” 陆怀安跳脚:“你什么意思,我束发很久了,比你小不了多少!”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小了! 楚玉挂着狡黠的笑道:“小孩子才说喜欢,成年人只讲利益!” 说罢,也不理陆怀安有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起身去给队员们鼓劲了。 赛场边,何大带着楚辞正在跟小孩子们训话。 楚玉听着什么“一定要赢”简直要翻白眼。 这是小孩子,又不是兵士! 她见何大说完了,裹着披风走上前,看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笑着道:“今天是咱们第一次出战,要拿出自己的气势,若是赢了,上场的每人半贯钱,没上场的三百文,争取下次能上!” 这话比何大说的一大通都管用,小孩子们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一阵的惊呼还是传了出去。 楚玉等她们安静下来,又道:“球头多一只烧鸡,副球头多半只,若是能赢他们三球以上,我让池掌柜把四为楼空出来,晚上请你们去吃饭!” 又是一阵的惊呼。 小孩子们已经在想着晚上要吃什么了。 其实庄子上的伙食开得很好,毕竟算得上体力活动,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训练。 但是谁不希望去酒楼呢! 酒楼哦! 她们连路边的小摊都没怎么去过。 楚玉笑了一下,又将脸板着,严肃道:“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了对手!大意会让你们在不该失误的地方出错!若是你们输了,从明天开始,训练就要加倍了,直到你们下次赢了才会恢复,知道吗?!” “是!” 高亢整齐的声音,吓了旁边的人一跳。 平日何教头已经很严格了,若是再加倍,那就更辛苦! 楚玉很是欣慰,又勉励了几句,施施然走了。 萧洪昼坐在孙公子和李端懿中间,看着楚玉,似是自言自语道:“似是比以前略瘦了些。” 孙公子依然那副清闲自在的模样,并没有搭腔。 李端懿笑着对他道:“萧大人可有兴趣博彩一番?” 萧洪昼转过头,脸上也挂着笑对他道:“李大人何时对这些有兴趣了?” “前不久,不过也就此一次罢了。” “这赌球可是有瘾的,李大人可别陷落而不自知。” “谢萧大人提醒。” 俩人又相视一笑,要多假有多假! 第229章 败家子 比赛即将开始,两边的队员正式上场。 十来岁的小孩,都还没有发.育,身高都差不多。 小姑娘们穿着整齐的青色劲服改装的队服,一个个摩拳擦掌,倒是看起来比对手更有精气神! 铜钱烧鸡酒楼! 我们来啦! 田小花是上场的球头,头上绑着与代表球头的红色布巾,非常显眼,她当初差点被家人送去给人做妾,为了逃离那个梦魇,平日训练得最久,也最吃苦的。 如今早已没有了当初初见楚玉时的瑟瑟,抬头挺胸,丝毫不理对方球员的出言不逊,兀自带着队员热身。 在球场中央,竖立着两根高一丈五的球杆,上面的“风流眼”直径约么只有一尺,将男女两队分成左右两边。 左边是男队,先开球,击鼓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对方球头将球接过,控球后一个“风摆河”将球踢进风流眼,本以为会得分,却被这边的散立接了起来。 散立接了球,做了几个花样又传了出去,等球到了田小花手上,她一个“流星追月”,就将球踢过风流眼。 空心越过后,球的去势不减,带着呼啸声直接往对方扑去。 “咚”的一声砸在地面。 听得人心一颤。 “桑麻队率先进一球!” 随着知宾(裁判)的一句话,场上静默了一息,又沸腾起来了。 比之之前更是人声鼎沸。 “还是不是汉子?” “输给小娘们,你们回去给她们端洗脚水吧!” “你们是不是被美色.所惑?” ……………… 楚玉环视了一下四周,撇着嘴嘀咕:“让你们上场,说不定还不如他们呢!” 桑麻队的队员却没有被干扰,很是迅速地调整好位置,等待下一波的攻击。 男队挂不住脸,捡了球又开始了,只动作上并没有先前优雅闲适。 楚玉又嘀咕:“心性不稳,肯定要输!” 这次被陆怀安听到了,眼睛看着场内问楚玉:“你就这么有自信?” 楚玉道:“不管做什么,最忌讳心急,他们先是从心里看不起对手,没料到却先输一球,若是现在调整好心态,尚且有一战之力,只是小孩子,最怕心态崩溃,一旦不能保持平常心,便连训练时的一半状态都拿不出来,那便是溃败的开始!” 陆怀安转过头来仔细看着她。 楚玉往唐英那里挪了一下头:“干嘛?” “你懂得蛮多的嘛,看不出来啊!” “一事通,事事通,大都差不多,就跟你科考一样,若是第一场考得不好,心情肯定会受到影响,到后面几场的发挥就更差。” 陆怀安若有所思:“好像是这样!” 又问楚玉:“那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楚玉坏笑着靠近他:“承认自己是小孩子不?” 陆怀安脸上的笑隐下去,坐直了身体看着前方的比赛。 不说就不说,回去请教大哥去!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时间,场上气氛更激烈起来。 桑麻队以二比一领先! 女孩子们是第一次参加正规的比赛。 也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比赛。 对敌经验不足,却听从球头的指挥。 按照何大平日里教的,稳定局势,等待时机,趁机而入。 进球了也不骄傲,输了也不气馁,越打越沉着。 尤其是田小花,气势凌冽,花样百出,一球一球直踢向风流眼。 那球“咚咚”的声音似乎要敲破男队球头的耳膜。 就如楚玉所说,男队到了后面,越来越混乱。 脚步虚浮,阵型混乱。 败势已现。 楚玉这才吁了口气。 语气轻快地对唐英道:“等下我们一起去庆祝罢!” 唐英盯着她:“就这一次罢?” 说的就是赌球了。 楚玉忙点头:“只此一次!” 周围人的呼喊咒骂声却更大了,各种难听的话都往外面飙,甚至开始问候别人的家谱。 比最开始楚玉听到的更难听! 在这样的氛围中,男队的球头脸色愈加难看,竟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 局势已定! 等最后,桑麻队居然已五球之多强胜对手。 是楚玉自己也想不到的! 楚玉看着男队那个球头,他脸上抹了白粉站在球场中间,有人用一根草鞭子在抽他。 并不重,估计都不会有伤痕。 可是这种精神上的羞辱,却比身体上的伤痛更甚! 楚玉皱着眉头问唐英:“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我们家都是小姑娘,这样子怕是不妥当!” 要是有那性烈的,会不会回去抹泪啊? 抹泪还好,就怕抹脖子! 唐英冷道:“想要得多少,便需得付出多少。若不想被这样对待,平日里多加努力便是!” 楚玉一想,好像是这个理。 旁边陆怀安兴高采烈地对楚玉道:“赢了,你要不要庆祝一下?” 楚玉含笑点头:“晚上四为楼,我做东,空了出来专门庆祝,可不许太贵!” “大手笔啊楚娘子!”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不知孙某可有幸?” 楚玉闻声看去,正是孙公子。 “孙公子今日能前来为我们助阵,就这番情谊已是不可多得,只要不嫌弃,喝醉了晚间就在酒楼里歇下,给你免房费!” 周围众人沸反盈天,唐英见状,担心楚玉身体,便半抱半搀地将她带了出去。 外边郭蒙已经等着了,马车在更远的地方,由大武看顾着。 “大获全胜?” 楚玉兴奋地点点头。 “我在外边都听到里面的声音了。” 唐英对郭蒙道:“晚间在四为楼,等下你告诉池掌柜一声,将各人都叫上,再与何大一起将队员带回去,我先带她去马车。” 人渐渐退场,越来越多,唐英几下叮嘱了郭蒙后带着楚玉走了。 在马车上等了没一会儿,郭蒙就带着其他人来了,楚玉靠在唐英的肩膀上呢喃:“你说我是不是太败家了?” 因为她是东家,包场的费用只收了成本价,那也是不小的一笔数。 再加上鼓励队员的,奖励何大、狄青与其他人的,又是好些银钱。 “就这么一次罢,买个开心。” 楚玉嘴里溢出一句话:“英娘你也挺会安慰人的嘛。” 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清楚了。 唐英扭头一看,她已经睡过去了。 情绪太过激动了! 第230章 小恙 在楚玉为桑麻队旗开得胜而欢欣鼓舞时,宫城里,一则消息流传开来。 以无子入道观,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的郭皇后小恙。 因着前段时间赵祯忆起自己的发妻,又是“遣使问之”,又是“赐以乐府”,谏官的谏书雪花片一样地飞到他的案台,他亦不以为意。 净妃这么一病,各方的心思就都活络起来。 亦不知赵祯是否会再次宠爱其人。 虽不至会封后,宠信倒是可以的。 没多时,消息便又传到宫外有心人的耳里。 兴平郡主依旧在处理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家务事。 待要小憩时,听到魏嬷嬷急匆匆的脚步声。 “何事如此匆忙?” 兴平郡主睁开眼睛问,没有丝毫的疲惫和睡意。 她深知,以魏嬷嬷的脾性,若不是有大事,绝不会在此时来打扰她。 魏嬷嬷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兴平郡主坐起身,让人服侍着穿好衣服。 在经过一番的深思熟虑后,她对魏嬷嬷道:“不着急,过两天再向宫里递牌子请见。” 济阳王府内,兴平郡主的位份自是最高的,由她出面,比曹皇后的亲生母亲都更恰当。 魏嬷嬷应喏。 兴平郡主又问:“楚玉那边怎么样了?” 魏嬷嬷道:“听说身体已经大安,昨儿个她那蹴鞠队还与别人比试了一场,大获全胜。” 兴平郡主穿戴整齐后走向正厅,边走边问:“待我与娘娘说了,看能否将楚玉带进宫去。” 魏嬷嬷有些迟疑,道:“主子,请恕老奴无知,那楚娘子或是有些得用,可又何必将她送到娘娘身边?也太抬举她了!” “哦?难道不是你说的她是福星吗?” 魏嬷嬷向旁边轻呸了一声,陪着笑道:“那不是老奴看着她稍有些机灵,又识时务,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嘛。” 兴平郡主不再搭话。 待进了厅堂,有下人端上茶水,兴平郡主喝了一口,惬意地叹了口气。 “这人识时务不假,且为人谨慎。你听着他们的回禀,有没有发现,楚玉她穿衣打扮很是朴素,唯一的装饰就是头上的木簪,连个耳坠都是没有的。” 魏嬷嬷站在兴平郡主身侧,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或是她不喜欢太过花哨?” “不是。”兴平郡主摇头:“那是她在自保。” 魏嬷嬷不明白:“老奴这是老糊涂了?怎么就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楚玉是个孤女,就算搭上了陆府,在这汴梁也只是任由别人拿捏的份,更别说她现在傍身银钱不少,有的是人打她的主意。” 魏嬷嬷点头:“连我都听说了,只地位稍高的不屑,地位低的被陆府给压下去了,便没有带来什么大的水花。” “嗯,她五官端正,若是细心打扮,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怕入了别人的眼,才做此打扮的罢!” “楚娘子是怕那些看不上她身家的人看中她的颜色?所以才故意素面朝天的?” 兴平郡主笑道:“魏嬷嬷也不算老糊涂!” 魏嬷嬷却惊道:“这小娘子,怕是心思太过深沉,更不能往娘娘身边送了!” “她那也是无奈之举,没有什么权势,美.色便成了罪责,她能如此想,正是一个知机识时务的,人又聪明机警,没有身家之累,送进宫,正正好!” 魏嬷嬷恍然:“她进宫后没有可依附之人,若娘娘对她略施援手,再加上又有正店的关系,那便是娘娘最好的助力!” “正是如此,且她原是贱籍,是如何也动摇不了娘娘的地位的!” 魏嬷嬷笑着道:“果真是主子,想得比奴婢倒是周到多了。” 兴平郡主啐了她一口:“讨好卖乖的老东西!” 忽又叹口气道:“若能让娘娘得一助力便是好的,只还需的娘娘能生个皇子傍身,才是长久之计!” 魏嬷嬷略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官家也不是刘太后的亲生子!” 兴平郡主瞪了她一眼,低斥道:“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不怕我绞了你的舌头去?!” 魏嬷嬷点头哈腰,又轻拍了自己两个耳光,讨好道:“这不是在主子面前,便有甚说甚了!” “行了,知你忠心!与我去库房拾掇一下,看带些什么东西进宫去!” “喏!” 兴平郡主身份得当,又颇受杨太后的喜爱,递牌子第二日,便有使者宣她进宫。 先是在慈明殿陪着杨太后说了话,待将人哄得开开心心后,杨太后方才一挥手道:“你平日里也少有进宫,便与皇后多聊聊!” 兴平郡主笑道:“虽少有进宫,可娘娘养在太后身边,倒似比在家里倒更好了!” 曹皇后也笑着道:“可不是,这慈明殿的饭食味道是真香!” 杨太后假意怒道:“今日可没准备你的饭食,回你的仁明殿去!” 尚未说完,自个就先乐了,众人也跟着笑,整个慈明殿是喜气洋洋! 至于那些个陪坐的昭仪、修媛、美人等嫔妃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俩婶侄相携回了仁明殿,坐定后先是闲聊了一些家常,几个姊妹可还好,兄弟可有认真上进等。 曹皇后才对服侍的女官内侍等道:“我与郡主已是许久不见,你们下去,且好生准备一番,中午务必要让郡主满意!” 待只整个大殿只剩下她们俩人,魏嬷嬷和曹皇后的心腹在门外亲守着,兴平郡主才在曹皇后身边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曹皇后长相并不出色,在没人云集的后宫,更是不出挑,且身为皇后,自身更是要端正有余,妖.媚不足,加之常劝说赵祯行事当以国事为重,少近女.色,因此并不得赵祯的欢心。 听了兴平郡主的话,便问她:“这楚娘子为人可还好?可别又是个狐媚惑主的,送进宫来,对曹氏名声也有碍!” 兴平郡主安慰她道:“娘娘且放心,这小娘子为人清明,做事倒也自有想法,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身份略低了一些,送进来伺候娘娘,倒也得当!” 遂将楚玉的一些情况挑着说了。 曹皇后思忖后道:“先便不着急,且先看看官家的态度。” 第231章 百思不得 净妃复宠,最担心的是宰相吕夷简。 赵祯初亲政时,与吕夷简相谋划,杨太后信任重用之人,或罢免,或贬迁,其中就有现任江宁府府尹晏殊。 赵祯与当时还是皇后的净妃闲聊,说到此事,郭皇后只嗤笑:“吕相若不依附着太后,他能有现下的位置?不过是机巧善辩罢了!” 赵祯一听,好像是这么个理,遂罢免了吕夷简首相一职。 吕夷简四下打探,时任掖庭给事闫文应将此事告知,由此,吕夷简与郭皇后结下怨仇。 不久,郭皇后便因掌掴赵祯,被废了。 后又逐净妃出居瑶华宫。 至于此中有没有吕相手笔,便不得而知。 前一阵赵祯与净妃书信来往,甚是密切,赵祯甚至起了想要召净妃回宫的想法。 闫文应心下大惊,若是净妃得知此中有他插手,待她复宠后会如何待自己? 好在并未成真。 此时净妃小恙,已传入官家耳中,若因此得了官家的怜悯,顺水推舟接进宫里养病,自己,怕是真不妙了! 好在赵祯似是很忙,并没有亲去探病,只叫了御医前去医治。 闫文应便自告奋勇前去传话。 只没几日,十一月初八,净妃薨! 赵祯很是悲恸,下令严查! 只无证据,便就此作罢! 曹皇后不动声色,只冷眼旁观着。 官家耳根子软,行事易被人左右,闫文应与他相处多年,当是了解他的。 只去了一个净妃,这后宫里不是还有其他的吗? 横竖不与自己搭边! 对楚玉也没什么影响。 桑麻队大获全胜后,居然找不到队伍与之比赛。 楚玉便请了池映易写了挑战书,一封封地送出去。 然后石沉大海。 楚玉怒了,找了个时间准备直接带人去踢馆。 唐英被她弄得头都要炸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省事?! 便与杜振商量,让他去找官府的蹴鞠队来比试。 楚玉这才消停了。 桑麻队又胜了。 只获胜的待遇没那么好,不过队员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名字简直有点让同年龄段的男队闻风丧胆。 楚玉正拿着拿着挑战对手的名单,一个一个数过去,准备往她的女校尉大步迈进时,兴平郡主传话,要见她! 楚玉心里很是惊讶,自从她与兴平郡主就蒸馏酒一事达成协议后,并没有再见过面,平日里账本、银子都是济阳王府着人送过来的,何故此时找她? 楚玉带着唐英进了济阳王府,跟着带路的小丫鬟穿过了游廊,又不知过了几道门,才见着端坐在厅堂上方坐榻上的济阳王府。 楚玉稍低着头,眼睛四下偷摸打量着,没有其他人,就只几个服侍的丫鬟嬷嬷。 这是什么情况? 楚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行礼后,兴平郡主让俩人入座,又让侍女端了茶水进来。 楚玉心下一横,总不是她想下毒弄死自己罢。 既来之则安之! 动作表情便放开了。 兴平郡主先是问了一下楚玉的身体,道是一切都好。 又问了其它关于生活方面可有什么不适,才将话题慢慢引出来。 “都说楚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听闻你手下的蹴鞠队,很是有名。” 楚玉笑着道:“都起穷苦孩子出身,有这么一个改变自己的机遇摆在自己面前,便伸手抓住了,也是孩子们能吃苦。” 一点都不带谦虚的。 兴平郡主兴味盎然:“前阵子元伯开了外围,大手笔赌了你赢,我方才知晓,原来楚娘子志向不低。” 楚玉装作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倒是麻烦李大人了。只世事艰难,我亦是个怕吃苦受罪的惫懒货,便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兴平郡主笑道:“怕楚娘子不知,这女校尉,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楚玉恭敬道:“还请郡主赐教。你也是知道的,我那里不过稍有些身家,若是没个身份压着,怕是保不住,望郡主能怜悯一二。” 兴平郡主见她如此识相,心下也很是满意,问她:“楚娘子好有十八了?” 楚玉心里惨叫一声,坏了,把这事给忘了! 她被杜振刺了一剑,知赵祯要杀她,便以自己的半条命,换回了一半身家。 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若要解释,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完美的借口! 面上却不显,只道:“郡主好记性,正正十八整。” “想来皇后娘娘亦是十八岁入的宫,尚且不过一年,便觉得似是过了许久。” 楚玉不明白她与自己讨论曹皇后做甚,只能装作慌乱地挥手道:“娘娘仁慈贤惠,哪里是我能比的?不过云泥之别,不敢当不敢当!” 她是作死才敢与曹皇后做比较! 兴平郡主很和蔼地笑道:“不过是关起门来闲话家常罢了,也入不了别人的耳里去,且放宽心。” 楚玉扯了一个笑。 果然宅斗不是自己的强项! 她并不想当炮灰! 真的要想个办法将自己给嫁了? 啧,穿越一回,还是逃脱不了催婚。 兴平郡主也不吓她,仍旧挂着笑道:“我与娘娘提了几次楚娘子的名字,本来娘娘想着,宫里也常有组织蹴鞠,若是楚娘子的队伍能进宫踢一场,入了贵人的眼,这女校尉也不是不可能。” 进宫踢球,对楚玉的诱.惑力很大。 民办的与官办的与宫里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从一步一步往上爬,到坐直达电梯的区别! 若是能在宫里踢出名声,对她也好,对桑麻队也好,都是百益一害的事情。 害就害在宫里局势诡谲,暗潮涌动,她尚且自身难保,带着那么多小姑娘进去,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兴平郡主说的“本来”二字,意思是现在不能? 楚玉只道:“多谢娘娘与郡主!” 兴平郡主叹道:“只可惜净妃薨逝,宫里暂时不能大肆饮宴,倒是错过这个机会了!” 言语间颇为遗憾。 楚玉想了一下,才将净妃从脑子深处给找了出来。 废后郭氏。 楚玉又仔细想了想,她与自己好像没什么关系? 既然因着她的原因不能进宫,倒也算得上是上天安排罢了! 试探到此结束。 兴平郡主很是满意今天的谈话,让人带了楚玉出去。 等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楚玉才反应过来。 曹家想要送她进宫? 原因是什么? 比她听话聪明漂亮的比比皆是,为什么是她? 曹家几位小娘子,不管从身份地位还是行事仪态都比她好太多! 问题出在哪里? 第232章 算计 净妃之死并没有给楚玉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在济阳王府听过就罢了。 充其量也只觉得赵祯在女.色上真的渣。 这又是大多数帝王的通病,并算不得上什么污点。 还是个好皇帝嘛! 反正也不耽误自个挣钱! 倒是快到年底,有很多府上要请桑麻队上门踢球。 楚玉很是心动,虽与女校尉无关,倒是可以让小姑娘们挣些银钱,一年也就这几个月稍好一些,也算对得起人家辛辛苦苦训练了这么久。 当然自己肯定是要拿大头的! 便与唐英商量了一下。 唐英并不欲她如此奔波,只觉她顾此失彼,没有答应。 楚玉还要反驳,唐英只问她:“若是有人看中了队员,强要了去,你待要如何?” 都是些纯朴的小姑娘,在深宅大院怕是不好过下去。 遂作罢。 楚玉身体已大好,便回了宅子。 倒是那御医离开时动作很是迅速,包袱一裹,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是潇洒! 再这么呆下去,就要乐不思蜀了! 蹴鞠一事便交给何大与楚辞。 好在李端懿给他们带了个唐新文过来。 唐新文是个纨绔,倒是不喜花天酒地,却也仍有些酒肉朋友,又看着李驸马府,结交了不少的衙内,关系也不错。 他为人直爽中带着傻气,嘴巴会说,桑麻队的不少比赛还是靠他帮忙的。 楚玉让何大给他带话,说以后好好答谢,让他自得了一整天。 这小娘子也有对自己服软的时候,果然风水轮流转! 小傻子唐新文似乎忘记了曾经被楚玉威胁的事情。 蹴鞠队的事了了,护卫队的事情还没影,楚玉便空了下来。 便直接去了陆府。 也不用门状,带了东西便上门。 刚穿过月亮门,就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在院子里无声哭噎,见了楚玉等人也不避开,反倒溢出两声哭声。 楚玉:…… 那丫鬟十五六岁,楚玉看她模样,似是个大丫鬟,穿戴比带路的丫鬟要好上些许。 也不说话,只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楚玉,眼里的期冀快要凝成实质了。 楚玉看了一眼前头带路的小丫鬟,见她脸上神情很是吃惊,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这么一出。 楚玉挑眉,这是特意在这里等着她? 陆叶氏? 不过陆府的家事也与她无关,她也管不了,等下与老夫人提一嘴也就是了。 在楚玉面前无所谓,若是挑了其他人前来的时候闹这么一下,陆府的脸也算是丢了! 前方小丫鬟对楚玉歉意地欠欠身,脚一拐,往旁边的游廊走去。 唐英和楚玉跟在她身后,绕道而行。 绿竹的脸涨的通红,嘴唇咬得死紧。 她这些日子在陆府并不好过。 陆知安并没有想要纳她的意思,她连陆知安的面都见不上,每日在院子里无事可做,连洒扫也不被允许,每当她要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有人来打断她,只说这院子里每人都各司其职,大爷不许她们躲懒,若是让人知道,一状告到陆管事那里去,便没好果子吃了。 陆叶氏那边也不待见她。 吃的往往是剩饭,被褥衣裳常常也是湿的,这天气愈加冷了,晚上时常冻得她睡不着。 更过分的是前阵子做冬衣,发给她的衣服里面不知为何,看起来很是厚实,却不保暖,她欲要与人争执,却被一句:“夫人吩咐的,有事你可以去找夫人去!”给堵了回来 陆叶氏用软刀子,慢慢地磨着她。 方才楚玉从角门进来时,她眼尖地看到了。 绿竹深知楚玉在陆府的地位,怕是连陆叶氏也及不上的,且总听下人说,这位楚娘子为人心善,从不为难人,若是能得她垂怜,在老夫人面前说上一句话,自己的困境便迎刃而解! 当下便揉揉眼睛,又使劲掐了大腿几下,做出被人欺负的样子。 很是惹人怜爱! 谁知那带路的贱丫头却往另一边而去,让她一切落了空。 怎么可以这样?!若是这次的机会抓不住,以后她的日子更难,怕今年冬天不得冻死? 想到此处,她便打了个哆嗦。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她要活得好好得,将所有欺辱她的全都踩在脚下! 想到此处,便下了狠心,一边哭一边往楚玉那边踉踉跄跄地跑去。 跑的时候还装作用手帕抹泪,却偷偷地看着几人。 楚玉一直都偷瞄着她,见她如此作派,倒是想明白了。 这是要碰瓷? 唐英本就站在楚玉旁边,见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往这边撞开,脚步一错,就要上手将人拎开。 被楚玉抓住了。 楚玉对她抛了一个媚眼,示意她不要动。 当绿竹就要碰到楚玉了,楚玉似是被人吓到一般,尖叫一声,就往地上滑去。 倒是把绿竹给吓了一跳,连哭都忘记了。 唐英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带路的小丫鬟也被吓到了。 老夫人不过是让自己给贵人带个路,怎么就演变成这样了? 忙跪蹲在楚玉旁边,一叠声地问她情况。 楚玉柔弱地道:“倒没什么大碍,只一时没注意,被吓了,也只怪自己身体尚未恢复便急着来见老夫人了。” 又在唐英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虚弱地对小丫鬟道:“可吓着你了?我歇一下便没事了。” 小丫鬟这才放心下来,看向还站在旁边的绿竹,冷着脸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惊了贵客,还不去管事娘子那里请罪去!” 她只是个二等丫鬟,绿竹却是陆叶氏陪嫁过来的大丫鬟,按理说本不能如此呼喝,只她在老夫人院里伺候,其他丫鬟都要给老夫人院里的丫头几分薄面。 绿竹哪里能想到会将楚玉吓成这样子,这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为今之计,只有抱着楚玉,方才能解困,便“咚”地一声跪在楚玉面前,哭着道:“奴婢该死,只无心之失,还望楚娘子饶命!” 楚玉也不言语,只捂着心口,紧蹙着眉头喘气。 她本来受了重伤,身体尚未完全养回来,脸色苍白,身体虚弱,那青色的厚披风裹着,似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 唐英在旁边冷眼看着。 本来她一只手就能解决的,做甚要闹到如此地步? 且看她如何进行下去! 第233章 宅斗第一课 那带路的小丫鬟见了楚玉这副模样,很是惶恐,手足无措地抖着声音问楚玉:“楚娘子可还好?” 楚玉喘了两口气,无力地摆手道:“无碍,便请前方带路,可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小丫鬟恨恨地瞪了绿竹一眼,也不多说,转头又去楚玉歉意一笑,便赶紧走在前头带路。 绿竹见状,着急之下扑上去就要伸手抓楚玉的腿。 被唐英伸脚一挡,挡了回去。 那绿竹却似被唐英踢到一般,哀嚎着往旁边滚去。 楚玉差点被气笑了,就这道行还敢在她面前耍心眼? 那小丫鬟心里又是一跳,回望过来,人也傻了。 不过是一眼没见到,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楚玉叹口气对她道:“这情形怕是一时半会离不开,你先去禀了老夫人,且让她派个人过来看看罢。” 小丫鬟迟疑着没动。 楚玉又道:“别迟了让老夫人责罚你。” 她这才慌乱地跑开了。 绿竹心里一喜,自己若能见了老夫人,入了她的眼,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却见楚玉蹲下.身,笑着对她道:“你想耍心眼没错,可不该耍到英娘身上,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谁找谁去。” 说着,将自己裙角撕下一片,扔在地上。 布帛撕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绿竹惊恐地看着楚玉,见她脸上仍旧带着笑,站起身微靠在唐英身上。 一副柔弱无依的无辜模样。 方才站定,就见陆李氏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亲来了。 楚玉忙迎上去,福身道:“楚玉擅自上门,给老夫人带来麻烦了。” 陆李氏看着楚玉脚边的布料。又看了一眼抖若筛糠的绿竹,握着楚玉的手笑着道:“都说你大安了,可我总要看着你才能放心,不是说回城好些日子了,怎么今日才过来看老太婆?” “前些日子还在吃药,就想着怕带了一身的药味过来,让老夫人不喜,赶了我出去可怎么办?昨儿把了脉,倒是不用吃那么多药,方才赶着过来了。” 陆李氏稍往后退了一点,上下打量着楚玉,略带不满道:“瘦了!” 一边牵着楚玉的手往院子里走去,一边吩咐嬷嬷,让厨房给楚玉准备些补身的。 竟是完全当绿竹不存在。 待众人离开,绿竹方满身冷汗地软倒在地。 这楚娘子,为何与传言中的全不一样? 表里不一! 对,她要去向主子们揭发她,只要能立了一功,说不定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绿竹仓惶着起身,却不知该向谁说。 陆李氏牵着楚玉的手进了门,各人落座后,楚玉那缺了一块布料的裙摆便很是明显。 陆李氏看楚玉讪笑着缩了缩脚,努力地想用披风挡住,对身边一位嬷嬷道:“去找一下,可有适合楚娘子的衣裳,先让她换下来罢,总不能这么破着回去,让人看到了总不成样子!” 那嬷嬷应声离去。 楚玉道:“方才那位看起来似有些眼生,可是府里新进的?这也是遇着了我,若是其他人,怕是没得嘲笑府里教导不善了。” 陆李氏道:“大房的陪嫁丫鬟。这事你别管,我总要她给你一个说法的!” 楚玉倒是真没想到是陆叶氏身边的人,只自己是真有这么招人恨? 她好像没有得罪陆叶氏罢? 言语间,嬷嬷已经拿了一套衣服过来。 陆李氏亲自过目后,让人带了楚玉去换。 楚玉看着被换下来少了一块布料的衣衫,笑着裹上了披风。 出去时,陆叶氏已带了绿竹在厅堂里。 楚玉盈盈地向陆叶氏福礼,陆叶氏让人扶了她起来:“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可真是惹人怜爱。” 楚玉不说话,只微笑着让人扶着落了座。 绿竹跪在厅堂中间。 她刚准备告诉陆叶氏楚玉的真面目,就有嬷嬷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要见她们! 她已退无可退,便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她的真面目! 她知道陆叶氏是不喜楚玉的,平日里言谈中也能透露出一二,若是能让楚玉在老夫人面前失宠,那陆叶氏或许能对她好一点。 哪怕将她许给陆府的下人也是可以的。 总比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好! 上头陆李氏道:“说罢,陆府可是有什么地方苛待了你,让你去拦着客人哭诉?!” 绿竹一抖,还未说话,便听到上头楚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哪里就有人拦着我了?不过是风太大,吹迷了眼睛,没注意到罢了!” 这楚玉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仅绿竹心下猜度,连陆叶氏也不明白。 陆李氏不赞同地道:“你就是为人太善!” 楚玉祈求地看着陆李氏:“老夫人,这事便就这样罢了,传出去,对谁也不好。” 陆李氏道:“你放心,有我老太婆在,谁也不能给你气受!” “老夫人!”楚玉似是急了,忙站起来道:“那裙摆是我自个不小心踩着了才碎掉的!” 陆李氏叹口气,向她招招手,见她走到自己面前,握着她的手道:“我知你受了委屈……” “我没受委屈!”楚玉抢着打断了陆李氏的话,又恳切地望着她:“我没受委屈!老夫人,真的是我不小心弄破的!” 眼睛里漾着水汽,就这么倔强地看着陆李氏。 陆李氏被她看得心有不忍,叹道:“罢了,我知你心思!” 无非是担忧对上陆叶氏,让自己难做罢了! 受了委屈还要替别人着想,也真是难为她! 陆李氏对绿竹一扬头:“带出去吧。” 绿竹一惊,见有嬷嬷上来准备带她下去,忙指着楚玉叫道:“她撒谎,裙子是她自己撕碎了来陷害我的!老夫人明鉴!” 楚玉似有不忍,对陆李氏道:“便如她所说罢!” 陆李氏怒了,指着绿竹道:“你是谁她是谁?你们俩可有任何的干系,她为何要撕碎自己的衣衫来陷害你?!她不忍心你受罚,已是将事情都压了下去,你倒好,将所有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可真是好教养!” 这话不止骂了绿竹,连带还影射了陆叶氏。 陆叶氏有些明白过来了。 楚玉忙道:“老夫人别生气,这事是真怪我,没事踩那么一跤做甚,如今厚颜在老夫人那里得了一身新衣,已是心中欢喜了。” 陆李氏被她稍加安抚,只对着众嬷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拖出去?捂着嘴!” 绿竹刚想向陆叶氏求饶,就被人捂了嘴巴拖了下去。 第234章 留不得 绿竹是陆叶氏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她虽对她的背叛恨之入骨,可总归是关系不菲,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被如此对待,行状狼狈,方才又被陆李氏影射一番,陆叶氏面上就挂不住了。 “母亲,绿竹虽只是个下.贱丫头,到底也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事情究竟如何,可否说个明白?” 楚玉的手心有些老茧,虽这些年并没有做过什么活,到底还是有些粗砺,陆李氏揉捏了一番,和蔼地让她去坐下,才又吩咐方才的丫鬟将事情说讲出来。 小丫鬟站在厅堂上一五一十地讲了。 其实她并没有看到绿竹撕碎楚玉的裙角,只楚玉并不可能自己撕碎了冤枉绿竹罢? 陆叶氏听了,心里气急,她倒是明白绿竹此番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缘由。 想巴着楚玉来摆脱这种日子? 这人留不得了! 当下便扬着笑脸对陆李氏道:“这丫头自从进了府,倒是把心养大了,有时候连我的吩咐都是不听的,且这些日子又是在官人屋里伺候,我观似是颇得他心思,不若等他回来再做处置?” 原来陆知安喜欢这样的? 陆李氏不动声色地看了楚玉一眼,见她只垂眸不语,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并没有显示出有什么其它表情。 “既是你的陪嫁丫鬟,便由你做了主,你们院里的事情我是管不得了,幸亏今天遇到这事的是楚玉,若是其他客人,可不得让别人看了陆府的笑话!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让他以后如何服众?!” “老夫人。”楚玉娇嗔道:“不是都说了是我走路不当心嘛,怎的又拿来说事了?难不成真舍不得这身衣裳呀?” 唐英坐她对面冷眼看着她。 好在她总是这个表情。 “好好好,不说了。”陆李氏笑呵呵的,又问唐英:“怎的不见小泽?可是跟着蒙小子去了外院?” 每次楚玉过来陆府,郭蒙都会去找陆老爷子聊几句。 “倒不是,郭蒙去买马了。” 唐英对老夫人倒是很给面子,温声说了,虽面上还是冷冰冰的,到底说话语气不同。 郭蒙原来的马匹在楚玉遇袭那天死在了树林里,后来郭蒙去找后,回来双眼发红,找了铁铲就地掩埋了,好在楚玉为了行事方便,留了一匹马在庄子上,才不用坐驴车。 其实驴车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速度稍慢一点。 但是郭蒙喜欢马,且邹子文也该学骑射了,郭蒙便趁着今日,带着邹子文一起去了。 在陆府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罢! 话题便转开,一屋子又和乐融融。 陆叶氏看着嘴角挂着微笑,与陆李氏言笑晏晏的楚玉,心下隔应,又加之绿竹一事横在心底,不愿作陪,便起身对陆李氏道:“母亲,这今日之事,媳妇还得过问一番,也免得以后满院子的下人都跟着有样学样,倒是坏了规矩,我便先去了,能早些处置也是好的,掐了苗头,以防范于未起。” 陆李氏正听着楚玉说郭霁泽的笑话,闻言点头道:“说得也是,你自去罢,可别失了风范。” 陆叶氏对她一屈膝,便带着人走了。 回到院子里,陆叶氏坐在堂屋的坐榻上,让人将绿竹带上来。 绿竹披头散发地被人推搡着进来,便看到上座上,陆叶氏正慢条斯理地拂着茶盖,并不看她。 绿竹心慌意乱地跪下去,俯身便哭道:“主子,那楚娘子不是好人,她当着人是一张脸,背了人又是一张脸,求主子救我!” “哦?”陆叶氏将茶盏轻放在小几上,发出一声轻磕,让绿竹抖了一下.身体。 绿竹一咬牙,如今只有将所有事情全推到楚玉身上,她尚且还有一条生路。 “奴婢只是在她身后跟着,尚且未沾她的身,她便作势尖叫一声,奴婢被她吓坏了,并不其缘由,谁知她竟然撕了自己衣衫冤枉于我,主子,肯定是她知道奴婢是主子的丫头,想要杀鸡儆猴,给主子难堪,求主子明鉴!” 陆叶氏只坐在上方,看着她涕泗交加,痛诉楚玉的过错。 绿竹见自己说了这么多,陆叶氏却不发一语,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又不敢抬头看,大冷的天身上出了一身细汗。 她努力地想找个借口,想要挑拨陆叶氏与楚玉的关系,慌乱中却又想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磕头,让陆叶氏饶她一命。 陆叶氏见够了她如此卑微告饶的模样,又见旁边跟着她一起陪嫁过来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声响。 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便开口问:“方才那丫头说你在院子里抹泪,可冤枉了你?” 绿竹身子又是一抖,颤声道:“奴婢,奴婢只是被风吹迷了眼,并没有哭。” “砰”的一声,茶盏落地。 陆叶氏带着笑的声音随即响起:“可是在官人的院子里伺候得不开心?” 绿竹更是不敢说话,她原以为攀着陆知安能得享富贵,哪里知道事情全然不一样。 “嗯?” 陆叶氏轻轻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听在绿竹耳里却是惊雷一般。 “奴婢并没有伺候爷,连爷的面都是见不到的,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绿竹,你家里据说还有一个兄弟?” 柱子,柱子怎么了? 绿竹惶恐地猛然抬头看向陆叶氏。 却见她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眼里都是讥讽和不屑。 “你且放心,我也没必要与一个小孩子为难,只晚间官人回来,你可知道该如何与他说?” 怎么说?她要怎么跟爷说?楚玉的裙摆是自己撕的,她自己也承认了,却没有人相信。 绿竹又一个头磕下去:“求主子明示。” 陆叶氏嘲讽地看着她,嘴里说出的话却很是温柔:“那你便将今日楚娘子所做,全然告诉官人罢,至于你和你兄弟以后的命运,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绿竹绝望地闭上眼睛。 陆叶氏是要让她揭发楚玉。 可是她却没有一丝的胜算。 且不说楚玉平日的为人,就是今日她在老夫人面前所说,便将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的。 陆叶氏不过是想坐山观虎斗罢了。 她却哪里算得上虎?怕是连蝼蚁都不如! 第235章 皮毛 郭蒙喜欢马,到了马市仔细挑选,还要跟邹子文现场教学。 这匹马看着高大,脚力却不行,这匹马鼻子干燥,倒是生病的症状…… 邹子文在旁边很用心地学,倒是马行的老板越听越生气,若不是看着俩人穿着不错,早就将他们赶出去了! 到最后又讨价还价一番,买了两匹上好的马。 一匹成年马,一匹马驹,正是母子俩。 倒也不让它们分离了! 等事情办妥后到了陆府,已是午后光景。 陆老爷子听闻郭蒙来了,又着人将他唤了过去。 老爷子三个儿子,就陆知安每日能见上一面,可又是个古板的,整天连个笑脸都没有,自是喜欢总是笑着的郭蒙,早已将他当了半子,一来就逮着他不放了。 等一老一少意犹未尽地道别,郭蒙与邹子文接了人离开,天色已经不早了。 刚出了角门,就看到陆知安正站在马车旁。 冬天天黑得早,陆知安应当还没下衙罢? 陆知安看着全身都被裹在披风里的楚玉向他走近,脸上仍少有血色,加上受了冷,更是显得脆弱,就像薄冰一般,一触即碎。 待有两三步的距离,楚玉向他福身,笑着道:“恭请福安,陆大人可是有事找我?” 自她受伤以来,便没有与陆知安见面,连上次郭蒙冠礼他都没有出现。 陆知安身后的陆遥手里提了一个包袱,厚厚的,看起来也不重。 陆知安将它接过来递给郭蒙,对楚玉道:“天气冷了,与母亲买了两身皮毛,见着有多的,便给你留了一件。” 见楚玉有些迟疑,便又道:“不过是兔毛的,你穿着亦不算违制,只恰巧得的,并不是很值钱。” 若是陆李氏送的,楚玉二话不说就收下了,可是陆知安来这么一出,总觉得有些不大好。 见楚玉仍是有些犹豫的模样,陆知安也有些生气,只面上不显,抬脚就要回府。 楚玉忙唤住他,见他停下也不回头,只道:“不知陆大人现下可有空,有些事情想要与陆大人说一声。” 陆知安才转身问她:“可是什么要事?” 楚玉扣了扣手心,眼神有些闪烁:“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与你分说一下,若是陆大人繁忙,便不打扰了。” 说罢一福身便要上马车离开。 郭蒙在旁边莫名其妙,看向唐英,唐英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便边走边说罢。” 陆知安又转身向外边走去,楚玉忙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唐英和陆遥也赶紧跟了上去。 郭蒙看了手中的包裹,还是将它甩进马车里,牵着马与邹子文一同跟在后边。 楚玉一路低声将自己与绿竹之间的事情说了,最后道:“这本是陆大人的家事,当时也是想着让老夫人自己处置,便出此下策,亦不知那位姑娘为何在院里垂泪,又想栽赃于英娘,这才演变成现下这模样。” 陆知安点头以示知情,楚玉不好再说,便只跟在他身旁。 又无言地走了一路,陆知安问她:“你那蹴鞠队似乎很是不差?” 楚玉听到蹴鞠队,便由心里笑了出来,道:“不过是小打小闹,等闯出名声了便好。” “小打小闹你就敢让李副使开外围?”陆知安语气里带着责备:“这事还只到了我这里,若是让范大人知道,谁都讨不了好!” 楚玉鼓鼓脸,不好意思地垂着头低声道:“已经被英娘骂了一顿了,也说好了下不为例的。” “你与李副使关系很好?” 楚玉想了一下,道:“也不是很好,就是上次曹天磊一事他与我说了几句,我正好求了他与蹴鞠队找对手,便有些往来。” 她与赵祯认识一事,陆知安应当不知道吧? 她又转移话题:“最近范大人很忙吗?” 陆知安斜睨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因开外围一事有些心虚,便也将话题转开:“净妃薨去,有怀疑是被人毒害,只苦无证据,范大人原就因废后一事受了牵连,此事亦不能牵涉太深。” 能当皇后,背景肯定不差,就算被废了,那也是堂堂皇妃,就这么死去,这皇宫的水还真是深! 又想起兴平郡主与她说的一番话,心里更是打定主意,离赵祯远一点! 正思量间,陆知安停下脚步,看着她道:“行了,上马车罢,郭蒙也是,也不给你带个手炉。” 楚玉笑道:“有的,在马车上,方才想着要与陆大人说话,便忘记了。” 又与陆知安福了礼,见他转身往陆府的方向回去,才带着唐英与邹子文上了马车。 车厢中间一个很显眼的包裹,楚玉打开一看,灰白色的披风,只看着就觉得很是暖和,中间拼接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来,又为这手艺赞叹了一番。 收都收了,再来矫情似乎也太白莲花了。 反正她也给陆府带来了不少的收益。 楚玉又看向唐英,嬉皮笑脸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在陆府动手了吧?身为客人,再怎么我们也是吃亏的!让她们自己处理去!” 又摸着披风喜滋滋地道:“赶明日也去找个铺子,给你们,还有小泽都做一身!” 唐英嘲讽道:“也就你这身子才需要,连小泽都不如!” 楚玉也不生气,尤自开心道:“大家身体都好,那不就好嘛。” 唐英便不理她。 陆知安回府,刚换好衣裳,陆叶氏便将绿竹带到他屋子外边等着了。 听了绿竹跪在地上哭着痛陈楚玉的栽赃陷害,陆知安问陆叶氏:“你待如何处置?” 陆叶氏不知他心里是作何想法,觑着他脸色,亦看不出来,便垂着眼睛道:“我这夹在中间亦是难做,绿竹也调到了官人屋子,不若你拿个主意?” 陆知安“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从俩人身边走过进了书房。 留下陆叶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了一下,还是跟着一同进去了,书房里早有机灵的小厮点了烛火,陆知安正就着昏暗的光亮在找书。 翻找片刻,找到一本放在小几上,看着陆叶氏进来,便对她道:“既是你的陪嫁丫鬟,便由你来处置。库房里新进了些毛皮,去选做一身衣服罢。” 陆叶氏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库房,顺便也将绿竹带走了。 第236章 形影相吊 也不知是不是受伤的原因,楚玉只觉得比上一年的冬天更冷,尚未出冬月,楚玉便让人在屋里添了炭盆。 她也不怎么出门,整日里窝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逗郭霁泽。 郭蒙和唐英倒是整日里见不到人,按他们的说法,是要去找合适的护卫。 留了杜振和邹子文护卫她。 楚玉让嬷嬷给郭霁泽喂了羊奶,又将她哄睡,出门见邹子文又拿了一根树枝在那里学习剑法,便出口唤了他一声。 邹子文便停了手上动作走到她面前,很是乖巧。 这孩子好像长高了不少。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把身子给练坏了!” 邹子文摇摇头:“郭爷说我习武已比常人稍晚了些,得再勤奋一点才追得上。” “别听他胡说,小子文已经做得很好了,练武太多会长不高的,到时候就没小娘子喜欢你啦!” 邹子文疑惑道:“可是郭爷不也挺好的?” 好像是哦,陆家三兄弟也是习武的,不比常人矮。 果然跟伙食有关? “别听她的,她又不会武,都是些歪理。” 杜振站在垂花门台阶那里抱着膀子嘲笑楚玉。 楚玉怒,不会武又怎么样,她靠的是智慧! 邹子文也怒视着他。 他已经知道这人就是灰袍人,只不好给楚玉惹麻烦,又有唐英已经替他们出了一口气,便只能就此作罢。 杜振没想到自己说句实话,就被人嫌弃,这还从来没有过。 云飞扬和云可人从他后边走了出来,看着邹子文很是羡慕。 “明明都是一起开始习武的,怎么我就比不上你了?” 楚玉道:“你还好说,这些天没人督促你,你便躲懒了是不是?!” 楚玉虽平日不拿架子,到底是主子,云飞扬便忙解释道:“最近楚姐姐不在家,我要帮着大武嫂子的,便有些散了,这便开始练。” 说着便几步走近院子里来,沉气下腰扎起了马步。 只确实许久未练,不多时便脚步打闪。 楚玉让邹子文拿了椅子过来,坐下后看着满面羞红的云飞扬道:“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敌人知道。若是不想习武,便也不用勉强,你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自己,为了你妹妹,若是哪一天她出了什么事,你便还是来找我罢?” 云可人含着手指牵着云飞扬的衣角。 她已经两周岁了,懵懵懂懂的很是可爱。 杜振也只站在原地笑着看着里面不说话。 楚玉不欲他看笑话,瞪了他一眼,又笑着对几个小孩道:“罢了,也是累了,不若我今日给你们讲故事?” 许久未讲了,也不知有没有生疏。 云飞扬忙点头,小心地扯开云可人的手,飞快地跑去端了几根杌子过来。 邹子文用拨子拨了一下她的手炉,又给她拿了热水过来,方才坐定。 楚玉看着前面几双盯着她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开讲! 楚玉口才并不怎么好,别说什么出口成章信手拈来,她能不忘记整个故事的设定就已经不错了! 好在现在说书先生不多,楚玉讲的故事又新颖,几人听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连杜振都有些意犹未尽。 楚玉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水已经凉了,她抱着个手炉倒也不在意。 “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了,该做什么做事去。” 她好像又有些累了。 云飞扬看着又举着树枝在一旁练习的邹子文,思量一番,还是没有出去,将云可人按在小杌子上,站旁边蹲马步了。 主子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 杜振依然站在垂花门边,笑着对楚玉道:“楚娘子倒是有一手。” “哦?”楚玉站起身问杜振:“不过是讲了些故事,又何来这一说法?” 那还是她没能将四大名著给背下来,要不然不得被惊为天人? 《金.瓶梅》她倒是记得,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禁书。 呃,各种十八禁就算了吧,她这屋里大多都是小孩子,带坏了幼苗可就不好了。 杜振刚想靠近楚玉,就看到邹子文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 他便坐在离楚玉几步远的栏杆上。 楚玉给了邹子文一个安心的笑容,他才又继续。 “楚娘子年纪轻轻,便能有此身家,还能抵挡住各方觊觎之人,倒是让一众人等刮目相看。” 楚玉不置可否,一只手杵在椅子的把手上,看着邹子文。 老往这边瞟什么,杜振又不会怎么着她! 杜振这些天倒也看出几分了。 这楚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可真不是个善茬。 不过他只用办好他的差事,其它的便与已无关。 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雪。 等郭蒙他们回来,天上果真下起了雨雪。 小小的,飘飘洒洒。 楚玉伸手接了一下,到手里已经变成水滴了。 唐英刚迈上垂花门的台阶,就看到她裹了披风,正站在走廊上看天。 她脸上的表情似怀念,似感伤。 不知道是在想念谁。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唐英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便站在原地。 郭蒙放好马车大步走过来,看着唐英呆立在那里,头上肩膀上已经有了水汽,便开口问:“英娘,怎么不进去?小泽是不是睡着了?怎么没听到动静?” 楚玉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看到唐英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有些奇怪,笑着道:“你们回来了?先进去屋里罢,已经点了炭盆了。” 郭霁泽睡的火炕,屋里是没有炭盆的,这屋里便是说的楚玉的堂屋了。 唐英胡乱地点头。 刚才的楚玉给了她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好似这人并不属于这里,随时会离开。 楚玉看着唐英进了西厢房,问郭蒙:“今天的事情不顺利?还是你惹英娘了?” “没有啊!”郭蒙想了一下:“可能是还是不喜欢人牙子那里,心里有些郁气,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此行可还顺利?” 郭蒙点头:“武人倒是没选到,小孩不少,十个,四男六女,大都是四五岁的,也是可怜。” “带到庄子上了?” “嗯,又让高管事多注意着点。明日你可要去看一下?” 楚玉想了一下,摇头:“明日我与英娘带着小泽去酒楼,你和邹子文去庄子上,那边你们多操心一点,别到最后让别人摘了桃子。” 那便是蠢死了! 第237章 不可告人 这一晃眼,便又快到年底,楚玉找了池映易空闲的时候去了酒楼,问她:“今年这天气真是冷,你可要回江宁?” 池映易摇头,自嘲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去做甚?再让他们给我下毒?说不得这次还真就有去无回了!” 楚玉是真不明白,池父池母是怎么想的,这么优秀的女儿,做什么还要搞天搞地的乱来,等到时候真将池映易给惹毛了,吃亏的也是自家人! 只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就笑着道:“既你不回去,那我便躲懒了,这酒楼啊,还是得靠着你!” 让她讲大白话倒是可以,什么之乎者也,她还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能翻译过来。 池映易笑笑不说话。 楚玉抱着个手炉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就听池映易道:“你那庄子似是不错,不知到时候可否去借住几日?” 酒楼里本就置了炭盆,暖烘烘的,加上手炉,熏得楚玉很是舒服,点头道:“自是可行的,都留有房间,到时候提前说一声,我让人将东西准备好。” 池映易便笑着道:“那子青倒可以放心回去了。” “咿,胡爷要一个人回江宁?” “嗯。”池映易点头:“爷爷葬在江宁,他每年也就回去这么一次。” 楚玉想了一下,郭蒙父母好像也是在江宁的,她都没有给人家假期,再说今年郭霁泽出生,正好可以带回去见见爷爷奶奶。 不过胡不归肯定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说不定不能同行了。 等下回去就问一下他们。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跨年?要不然我们就都去庄子上,砍了木头做篝火,绕着篝火唱唱跳跳的,幕天席地,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池映易胃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抽着疼,她慌乱地略低了头,听着楚玉尤自在那里说的开心。 “池掌柜你喜不喜欢吃烤肉?到时候准备一只羊,做个烤全羊怎么样?不知道英娘会不会不许我吃。不过到时候她可能跟着郭蒙回去扫墓了,也管不着我……” “嘿,到时候再在篝火下面埋一些山药荷叶鸡什么的,等结束了刨出来可香可香了,不过要放一点香料进去,八角桂皮不可少。我也是第一次动手,不知道会不会火太大,烧成炭了……” “再来两坛酒,哦,你跟我一样不能喝酒,那咱们喝白水也是一样的,要的就是一个气氛嘛……” 池映易强挤出一个笑脸问楚玉:“你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这什么篝火的?是素日里来酒楼的契丹客人吗?” 那倒不是。 楚玉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少数.民.族的同学,晚上经常会在操场上举行锅庄,楚玉凑热闹也去过好几次,后来去旅游,也碰到过几次跳篝火舞,再加上在电视上看到的,自然也就想起了。 可她不能明说啊! 宋人好像没有这样的仪式? 楚玉也低垂了脑袋道:“就是以前见过别人做席时的大灶,想着天冷的时候围坐在一起,肯定很热闹,便这么胡乱猜想罢了。” 池映易心里才稍微放轻松了一些,只仍不敢大意。 便试着对楚玉道:“这似乎是胡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在中原是没有的,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楚玉嗯啊了两下道:“好像是,若是引发了什么事端便不好了,呵,呵呵。” 俩人都有些闪烁其辞,只都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又抬头对着对方干笑一声。 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唐英抱着郭霁泽过来,看着奇怪的俩人道:“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楚玉抢答道:“池掌柜说年节上胡爷要回江宁,我就想着你们去岁也没回去,要不要今年给你们放假,好歹祭拜一番。” 池映易身体有亏,大夫早已说了,此生难有子嗣,心里边有些遗憾,加上郭霁泽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很是讨人喜欢,便伸手将她抱了过来。 唐英将楚玉往里面推了一把,坐下后道:“清明寒食,素日里二爷也让人去除草扫墓了,郭蒙也在大相国寺点了几盏长明灯,恐是不能回去。” 楚玉又想起陆言安,问池映易:“陆言安后来有没有给你写信?” 她与宁芸娘之间虽算不得闹翻了,可往日也少有书信往来,若她冷不丁的给他们去一封信,倒是此地无银了。 “倒没有,若有事,他应当会给陆大人和陆老夫人写信的。” 楚玉用手撑着下巴抱怨道:“我见了他肯定饶不了他的,说什么好朋友,那么久了都不给我写封信!” 池映易见话题从篝火上转移开,心绪稳定后便逗着郭霁泽,听着楚玉对陆言安抱怨的话语,心里又泛起了涟漪。 虽是埋怨的语气,可听起来却是很亲密。 楚玉与陆言安之间是清清白白的,这她万分肯定。 可越是清白,俩人之间的感情就越是纯粹。 池映易试探地问楚玉:“陆二爷可说了今年年节要进京?” “没有啊,前几天去了陆府,没听老夫人提起,也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回去,他现下致仕了,或许会回江宁祭祀罢?” 这时候的宗族的权势还真不小,若陆府没一个主子回去祭拜,怕是天都要被捅下来了! 百善孝为先! 其实楚玉对这时候的愚忠愚孝很是嗤之以鼻。 什么郭巨埋儿、卧冰求鲤…… 三观简直是有问题! 池映易听了,逗着郭霁泽的手指也慢了下来。 宁巧娘一事尚且悬着未解决。 池映易也没想到,一个宁巧娘比那俩位男子都更难对付。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多少也要顾忌着天子脚下,真要闹出什么大事,还真不好脱身。 至于陆府,池映易倒是不担心。 连是外家的余府都不闻不问,陆府更是没有资格的。 就算看在宁芸娘的份上,表面过得去也就罢了。 到底是人家的家事。 可楚玉这人不一样! 爱管闲事! 且从这次受伤的情况来看,她不知是怎么经营的,在京城居然认识不少的贵人。 见金城郡君也是她安排俩人认识的。 也算是在为自己铺路,便是欠了她的人情。 且她欠楚玉的人情似乎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在楚玉彻底好起来之前,必须要将宁巧娘摁得死死的! 第238章 求个心安 晚间回去,与郭蒙提及此事,他倒是意动,想回去祭拜一番。 他与唐英被陆知安带走,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虽有陆言安代为扫墓,到底意义不同。 便与唐英商量,郭霁泽太小,不宜奔波,且庄子上新进的人不少,需得唐英去调.教,他一人回去即可。 先去了陆府问陆老爷子,道是年节上头,陆知安公事繁忙,有些应酬顾不过来便要老爷子出马,江宁一应事务就都交给了陆言安。 汴梁离江宁不近,便是日行三百里,也需要四五天,又要在江宁耽搁一些时间,来回便得需要半个月。 郭蒙便与胡不归计划了,又问了相士,选了腊月二十五离开,正月初九回汴梁。 时间不多,又要给江宁众人带土仪,郭蒙与邹子文要顾着庄子上的人事物,这些东西便交给了唐英和楚玉。 楚玉也要托郭蒙给陆言安带点东西,顺便也就一起买了。 倒是她担心胡不归走后,池映易一人遇到什么危险,极力邀请她与自己同住。 池映易笑着拒绝了。 她也是曾习过武的,身手并不算太差。 楚玉郁闷地发现,周围的一群人里好像就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连秀秀都会两招。 不过也是,池映易是被当做男子养大的,什么四书五经六艺肯定也会沾一点。 郭蒙俩人离开,楚玉就更忙了,要送年礼,要顾庄子,又有各方的分红账本要整理,忙得不可开交。 秉着鸡蛋不可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楚玉分几次将一些银子带到了庄子上,找了正屋旁边的房子做了库房。 好在城里城外的库房都重新做了修葺,更安全。 虽不至于水泼不进,到底还是让楚玉稍放下了心。 就怕被劫富济贫! 腊月二十八,楚玉便在四为楼宴请了唐新文。 唐新文其实并不算忙,家里各事都有父母和兄长,桑麻队的队员又回去过年了,忙了这么多天一下闲下来,居然有些不习惯。 接到楚玉的门状,请示了母亲,才带着小厮赴宴。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他母亲于氏便去了李驸马府。 李驸马与二子在任上不得归来,府里便是长子李端懿和三子李端悫。 魏国大长公主在繁忙之余抽空接待了她。 待行礼后坐定,唐于氏便不好意思笑道:“知大长公主事多繁忙,此番前来,便是多有打搅。” 大长公主坐在上首道:“我在家里也不过礼佛,若无事,你便常来走动,都是自家人,并不用太过多礼。” 又闲叙了家常,唐于氏道:“说来还是得元伯知事,我家那个皮小子,跟着他可学乖了不少。” “新文不过还是个孩子,却也有一颗赤诚之心,虽有些顽皮,却也显得可贵。” 唐于氏笑着道:“可不是个省事的!” 忽又叹气道:“按说这些日子看起来似是乖巧了不少,可他现下还未成亲,倒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新文不过束发未久,人又是一表人才,并不用着急。” “你说他没个心上人罢,我着急,这现下似乎有了能入他心的,我又不知如何是好。” 魏国大长公主“哦”了一声,问道:“是哪家高门第家的娘子?我可是认得的?” 唐于氏道:“人你也是知道的,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娘子也就罢了,主要是似乎比新文要大一些,又是个抛头露脸的……” 她似有些难为情:“按说孩子喜欢的,做母亲怎么也得接纳,身份低一些也就罢了,家里养一个两个也不是养不起,偏偏又是个不安分的,唉!” 魏国大长公主先是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新文是个好孩子,且不用你如此操心。” 又问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正是四为楼那个楚玉,大长公主可有印象?” 当然有。 最初楚玉的马惊了魏国大长公主的座驾,后来调查一番,却说并无问题,她是信佛的,不愿意去与人计较,后来也唐新文去砸四为楼,她也是知道的,最后的处理结果她也颇为满意。 难道就因此事,俩人结缘了? “这事可是真的?新文确是心悦于她?” “俩人并没有什么接触,原来我还并不相信,可昨儿那门状都送到府上来了,我才知道,我说这些日子他怎么安分了下来,原来是去帮人家联系什么蹴鞠队了!” 说罢便唉声叹气起来,又忽然想到快要过年了,并不该如此,又笑着道:“看我,都在说些什么,喜庆的日子哪里能说这些话。” 魏国大长公主道:“我倒是听元伯提及过那位楚娘子,虽是孤女,倒也为人正直善良。且此事新文并没有与你分说,说不得也只是正常的往来。他也常与人交际,在酒楼里说过几句话也有可能,你也是知道他的,心性直爽,有人若是求到他面上,便答应下来,权当是帮朋友的忙罢了,不过举手之事,你便不用多心了!” 言谈间见到门外有管事的等着,便唤了进来。 管事道,是有其他的命妇前来拜访。 唐于氏便起身告辞了。 她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在她心目中,唐新文是个单纯的孩子,哪里能是那见过世面的楚玉的对手。 再说了,唐新文在男女之事上却是也不懂,被人这么一迷,做出什么糊涂事也不是不可能! 要迎那人进门也不是不可能,就是担心那傻孩子守不住人家,若是进了他们家的门,有了更高的高枝,还不得把自家孩子给抛弃了?! 唐新文在宴席上被楚玉调侃得面红耳赤,并没有在口头占到什么便宜,忿忿地回家了。 刚迈步内院,就有人传话说母亲要见他。 “怎么可能!” 唐新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母亲你哪里来的这种想法?” 他心悦楚玉? 他躲她还来不及! 不是,说什么躲?!就是不与她计较! “真不是?” 唐新文差点差点赌咒发誓了:“母亲你别胡思乱想,若是让父亲知道,又要罚我跪祠堂了!” 唐于氏这才放心下来。 唐新文心有戚戚焉地回了自己屋子,坐在睡榻上,想着今天的楚玉。 也算当得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239章 人总是这样 宁世远最近的日子并不太难过。 虽然家里两个女人总是与他不对付,可宁老夫人和宁芸娘托人带了不少银钱过来,让他们安生过节日。 有了钱,便借着疏通关系的理由在外边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家里娇妻的等待。 自从他在某件事上力有未逮后,总喜欢喝个烂醉,又害怕酒后出了什么事情有麻烦,身边便总是跟着宁清。 宁巧娘倒与余文娴聊得来,家里没有长辈与男人,靠着她们俩,竟然硬是将整个年节准备得有滋有味。 余府和陆府的东西不能少,下人也要安排得当,过年要吃的用的,零零总总一大堆。 提前几天添置好,又查看了好几遍有没有遗漏的,倒是将宁世远带来的不快给忘在脑后了。 今年的冬天总是下雪,快过年了也不停歇。 却也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马车、驴车在泛着水花的路面行走,踢踢踏踏踩出一道道水花。 孩童们笑着闹着。 这是一年来,好不容易的好日子。 宁世远并不当值,被外边声音吵醒后嘟囔了几句,翻身欲又要睡去,被余文娴喊醒了。 “让我再睡一会儿。” 屋里炭盆被加了炭,烧得正旺,有些燥热,他便将手肘伸出被子。 余文娴走过来想将被子给他盖好,却带来了一丝凉意。 “不是说让我再睡一会儿?” 宁世远睁开眼睛抱怨了一句。 余文娴道:“已是数九,天气正冷,你睡觉也当把被子害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宁世远揉揉脸,这下彻底睡不着了,便坐起身,将被子拉上来围住,问她:“这天还早,什么事情值得你将我吵醒?” 他昨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此时头还有些疼。 余文娴轻柔地给他捏着脑袋,道:“这年节上的事情倒是不用你过问,可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有空,是不是该与我说一声?还有,初二回门,要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你那天是否当值?若是当值,便又是什么时辰?” 宁世远闭着眼睛享受着,又往余文娴肩膀蹭去:“果真是娶妻娶贤,小娴你真好,将这一应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你现在才知道?”余文娴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继续给他捏肩膀:“还有女兄,身上穿的戴的也太素了,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待她怎么样呢,且我们成亲都这么久了,你还没给我买一样首饰呢!” 宁世远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歉意地道:“这阵子是真的忙,等过了这一阵,我便带你出去玩,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 “你官人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什么时候没哄我了?” 又是一番打情骂俏后,余文娴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今日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宁世远打了个呵欠,语音未明地道:“还什么事情?你做决定不就好了?” “我想开个绣庄。” “怎么想到开绣庄了?” “这些天添置新衣,我见女兄的女红不错,又是苏州那边过来的,汴梁城里便是少有,又想着这宅子里多少人张着口要吃饭,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是能多些进项也是不错的。” 宁世远扭过头来问她:“宁二娘能同意?她娇生惯养习惯了,让她做绣娘,哪里受得了这种罪。” “这还是女兄与我说的,她在苏州时,便会绣一些小东西托了人去卖,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在那里怎么过下来的?” 宁巧娘自告奋勇? 这莫不是有诈? 还想着逃跑呢? “这事暂且不着急,正是忙乱的时候,等明年开年再说。” 余文娴笑道:“不过讲到这里,便与你说一下罢了,我与女兄都没有经营的经验,到时候还要问一下别人呢,再怎么顺利,也得要开春了。” 宁世远捏住了她的手。 白腻细嫩,柔若无骨。 身上又带着一股女儿香。 本应是鸳鸯双飞,鸾凤和鸣。 却奈何按兵不动,旌旗萎靡。 宁世远彻底清醒了。 等起身穿衣洗漱后,刚迈出正屋的门槛,就看到宁巧娘用小罐子正在接雪水。 脸上带着惬意地笑。 让他想起幼时,他们三人一同在婆婆院子里接晨间花露的光景。 “用来泡茶?” 宁巧娘向宁世远那边看去:“江宁难得下雪,苏州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也不知用雪泡的茶与朝露泡的茶有何区别。” 她也想起了曾经的年少时光。 如今三人却各有前路。 “不知道江宁下雪了没有。” 宁世远慢慢地走到她身边,问她:“小娴说你想开个绣庄?” 宁巧娘的目光又转到雪花上,只随意地点头:“我绣活还不错,靠着这个也能养活我自己。” 就她和小桃俩个女子,省着点用,也应当能过下去。 宁世远沉默了一下,又道:“二娘你毕竟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曹天成守寡。” 宁巧娘笑道:“你又想打我婚事的主意?” “你为何总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不忍心你孤身一人,到最后谁人为你养老送终?只你现在还年轻,再觅良人也不是不可以。且大宋本就允许再嫁,若你能有个和和乐乐的家庭,那不好?” 罐子里的雪差不多了,宁巧娘用手抚开罐口粘着的雪花,将罐子带回屋里。 宁世远眯了眼睛,复又睁开时,便平复了下来。 宁巧娘的屋子里也点了炭盆,很是暖和。 宁巧娘将罐子放到地上,坐在炭盆旁边烤火。 她的手和脸已经被冻得通红,这一下子到了暖和的地方,便有些麻了。 她何尝不想再找个人倚靠? 可是找谁? 本来应该是她倚靠的两个男人,却都想用她来换前程。 她也不知道,如果当初她嫁的是汪泽渝,后果会不会一样。 她现在哪里敢相信宁世远,只怕她这边刚一点头,转眼他就不知道给她物色了什么人。 又想到齐礼。 他回到苏州时曾给她来了一封信。 她又回了一封。 到后面便断了书信。 她便又想起了他的好。 人总是这样,忽视身旁已有的,追寻远在天边的。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第240章 也不是不可以 郭蒙既离了汴梁,庄子上护卫之事便交给了唐英和邹子文。 楚玉要忙年礼之事,好在多了一个杜振,倒是让众人都稍加安心。 年底的几场雨雪,不仅寒冷,还压垮了一些人家的茅草屋顶。 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 楚玉庄子上便又多了不少人。 大多都是妇孺老人。 好在都是手脚干净,做事勤快老实本分的。 不然楚玉二话不说,直接赶人! 寻常仆妇也就罢了,只楚玉要的护卫必须签死契,不然她刚将人养得能用了,被赎身了,那就好玩了。 四为楼旧年最后一次团圆饭,楚玉也参加了,池映易给众人发了红封,整个酒楼喜庆得很,连楚玉都伸手向她讨要了一个。 楚玉临离开前给乞丐小来送了些银钱和食物。 并不多,只让他分发给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小乞丐或残病之人。 小来依旧靠坐在小巷深处的那面墙的墙角边,看着楚玉送来的东西。 用结实的麻袋装着,粗略看来有五六袋,每袋的东西看起来都不少。 楚玉与他闲聊了两句,见天色已晚,笑着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他半晌没动。 麻袋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小来才站起身一一打开来看。 大部分都是粗粮,有一袋子是补好的旧衣衫,各布料款式都有,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 算下来其实并不值钱。 还比不得她第一次找他打探消息的银钱。 小来又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捆好,黑暗中发出一声嗤笑:“可别喂出一些白眼狼。” 也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楚玉。 新年第一天,楚玉的庄子分外热闹。 她给郭霁泽做了一件新外套。 黑白相间的皮毛做的连体衣,帽子上有眼睛鼻子耳朵。 正是楚玉心心念念的滚滚服。 衬着郭霁泽白嫩的皮肤和黑溜溜的眼睛,格外可爱。 楚玉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两把。 又摸了两把。 连池映易也总盯着她看。 碍着大年初一,唐英并没有说楚玉。 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这一身得多贵,做成大一点的披风,好歹能穿到四五岁! 其他人都有一身新衣服,虽则料子不一,到底也图个新。 该放假的都回去了,楚玉看着还在自己面前晃悠的杜振,很是纳闷,这人还真是尽职,连过年都不回家! 这庄子上何大几个都是别人的眼线,至于主子是谁她倒不是特别清楚。 但陆知安是知道的,俩人同气连枝,并无利益冲突,他总不可能插个敌人进来。 无非就是觉得她身份可疑,跟杜振一样监视她的罢了。 反正她的秘密又没有人知道。 至于这些人,她深知拔是拔不完的。 这庄子上需要的人手不少,再给她安几个不那么好听话的怎么办? 好歹那几人心性还不错,且似是很有能耐,又是摆在明面上的,换了之后还要伤脑筋去再将人找出来。 还不如保持原样。 在大雪纷纷中,景佑三年到来。 郭蒙与胡不归尚未从江宁回来,当今官家赵祯,复又想起净妃郭氏的好,想要追封她为皇后。 结果没过几天又后悔了,不赐谥号不上封册不祭庙庭之礼,空有一个皇后之名。 正月十五上元节,宫里宫外张灯结彩,却少有人知道,当日是郭皇后的入葬日。 路上行人、摊贩、店家、各行各业都洋溢着笑脸。 楚玉的蹴鞠队也迎来了一场特别重要的比赛。 在宣德门前,与宫内同龄的蹴鞠队员比赛。 赛事是杜振帮忙安排的。 这一日的宣德门前,本就有蹴鞠的庆祝活动,楚玉给了他不少的打点银子,将桑麻队给排了上去。 其中李端懿也出了不少的力,只没让楚玉知道。 赵祯听到此消息,不顾郭氏下葬,前往城门楼上看比赛。 楚玉裹着厚厚的灰白色披风,坐在候补队员的位置上,偶尔与旁边的唐英私语一番。 在一堆穿着队服的孩子们中间特别显眼。 曹皇后端坐在赵祯旁边,用余光看着兴奋的官家。 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如这寒冷的天气一般。 虽说他与郭氏并无深厚的感情,到底今日也不同以往,他便是连做做样子也不屑? 那她呢?今时的郭氏,岂非来日的曹氏? 入宫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算是了解了官家六七分。 说得好听叫听得进谏言,说得难听就是没有主见耳根子软! 再在女.色上的沉溺。 非是良配! 可那又怎么样? 她是曹家的女儿,满门忠良。 就算没有爱情,她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也不是寸步难行的! 抛却情.爱,她只要恪守成规,不授人以柄,这皇后的位置便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夺取的! 她的目光又转移到下面的楚玉身上。 八皇叔的庄子能赐给她(买的),想来总有一方面入了他的眼。 不若什么时候将人带进宫近距离看一下。 若真如伯母所说,是个得用的,就算入不了官家之眼,在这深宫之中,能有个可以为她出谋划策的,倒也不差。 楚玉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桑麻队的队员年后回来,何大训练了他们几天,倒是很满意。 小姑娘们在家里仍未忘记锻炼,虽条件不行,但是基本功都没落下。 这甫一下场,就给了对手一个下马威。 对方亦是严阵以待。 这球队的名声是真能吓到一般人。 还好楚玉现下并不敢开外围,这桑麻队的赔率已经从十五到了一点五…… 这可是跟御用的球队比赛,赢了,那她离女校尉就近了一大步。 不负所望,桑麻队的队员们很顺利就赢了。 赵祯看着跳起来跟队员一起欢呼的楚玉,稍侧了脸问站在身后的周公公:“她对校尉很执着?” 周公公答道:“据杜侍卫说已经听她提了多次,平日里对那些个队员也很是大方,吃的用的,比小户人家都好。” “她不心疼银钱?” “这倒是没听他提及过。” “唔,你与杜振传话,就说再给她安排几场比赛,若是都赢了,便给她一个女校尉也不是不可以。” “喏。” 好在俩人声音并不大,下边围观的人又多,并没有传到其他人耳里去! 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虚职,每月不足一两银子的月俸,看在她能逗自己一笑的份上,便是给她又如何? 第241章 学习礼仪 楚玉得知了这一消息,有点不敢置信,她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前进,这曙光在前头吧,又有点仿若置身梦中的感觉。 她想要让队员更加努力,又担心练坏了身子。 干脆咬牙跺脚,躲在宅子里,不管了! 反正她也是个外行。 只狄青得知后,或请假,或换值,空了三天时间出来操.练队员。 上次楚玉开外围也跟他说了一声,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压了两个月的月俸上去,没料到回报那么丰厚。 只后来楚玉再三强调,不再开外围,他也深知赌博的危害,倒也收住了手。 楚玉本是平民出身,能否得到校尉一职对她很是重要,狄青也深知这一点,便格外留心。 一切按部就班,到了二月初二,桑麻队又赢了一场比赛后,楚玉居然真的就这么变成了大宋开朝以来第一个以平民之身晋封女校尉的。 乐得楚玉快疯了。 虽然这银钱不多,到底身份不一样了,也不是谁都能打她主意的,到时候安一个藐视朝廷命官的罪名下去…… 想着想着楚玉的嘴角都要歪了。 又正逢陆栩生日,楚玉一开心,又包下了四为楼…… 这次倒没让她出银钱,陆知安和池映易算到了公账上。 楚玉一面说不好意思,一面又将庄子上的东西流水般的送了过来。 还额外给了小寿星陆栩一个平安玉佩。 在池芷蕾店铺里选的。 去岁池芷蕾成亲,池映易将得来的玉石全给了她。 那些玉石的成色上好,请的匠人雕工细腻,让池芷蕾大赚特赚,一跃成为汴梁城少有的富婆。 据说池映易又让人去找原石了。 虽是池家的人马,走的却是池映易自己的帐。 池父心有不甘,却被池老爷子给压下来了。 池映易被烦得难受,又是自己的父母,并不敢太过苛刻,最后买了几个颜色上好的女子,送进了池家大门。 还很“好心”地写了封信。 道是自己难有后嗣,若能有个兄弟,在京城的大半身家便给他也是无妨的。 池父自是欢喜,池母再有不满也是无法。 没有儿子便算无子,是犯了七出,虽因为池映易祖母带了孝,不至于下堂,到底说话不硬气。 楚玉的女校尉真就是虚职,并不用点卯什么的,就职时倒也没人为难她。 主要是她将杜振带着去了。 狐假虎威的感觉怎么这么好呢! 乐了几天,就有皇后口谕传来,要让她进宫。 楚玉在四为楼接的谕旨,传话的是兴平郡主身边的魏嬷嬷。 楚玉心里哭唧唧的,脸上还得挂着“受宠若惊”的表情。 魏嬷嬷身后肃手站着俩位嬷嬷,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并不刺目。 魏嬷嬷介绍道:“这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这两日便由她们教导你一应的规矩,倒不用太多,只见了贵人不至失礼便是。” 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青睐,在宫里再学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两位活菩萨啊! 楚玉将人带回宅子。 好在东厢房并没人居住,楚玉便将人好好安置了。 还没等楚玉让两位嬷嬷休息一阵,稍瘦一些的苏嬷嬷便道:“这宫里贵人多,规矩也多,虽不用学全,大致立容、行容、跪容、坐容都是要学的,走几步路,手应当放在哪里,这些也马虎不得,楚娘子并没有太多时间,便现在开始了?” 现代的礼仪她是懂的,平日里行事也算得上规范,可在教习嬷嬷这里,就全都是毛病。 练得她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怪不得小燕子练规矩能发那么大火呢。 枯燥、折腾。 连晚上做梦都充斥着“不行,重来!” 黑眼圈都快挤满她整张脸了。 眼见第二日要进宫了,楚玉见两位嬷嬷的脸色稍好看一点,方才笑着塞了两个荷包过去。 两位嬷嬷拒不收:“是皇后娘娘看得起,才让我们来教楚娘子,这是本分之事,哪里能这样子。” 楚玉笑着道:“这虽是两位嬷嬷的本分,可楚玉天资愚钝,倒是让你们操心了,这也不过是小小的一点心意,并不值当的,还要劳请嬷嬷与我分说一下宫里的情势,我这进去两眼一抹黑,若是出了错,连累嬷嬷们倒是罪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见荷包鼓鼓囊囊的,似是不少,便接了过来。 苏嬷嬷道:“太后娘娘最是仁慈不过的,又喜后辈,楚娘子若行止得当,并不会为难与你。” 这一点楚玉倒是相信,以杨太后现下的身份地位,赵祯又尊敬她,根本不屑与其他人争斗,何不做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呢? 不过楚玉却不敢低估了她,毕竟在皇宫里沉浮了那么多年,最后熬到这个位置的人,肯定不简单,楚玉那点小心思,估计一见面就会被看得透透的。 得多注意着点。 “至于皇后娘娘,也是慈爱的,你并不用担心。” 这说了当没说啊! 那俩位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这些才是重中之重啊! 奈何俩位嬷嬷都是宫里抹了油的人精,楚玉旁敲侧击也没得到什么准确的信息,又担心问多了露馅,便只能作罢。 回了正房,左思右想之下,也不知曹皇后让自己入宫是为了什么。 她与赵祯之间的联系,除了郭蒙、李端懿以外,连杜振都不一定清楚。 那曹皇后作为他的枕边人,知道吗? 思来想去也没个办法,楚玉只能随遇而安。 入了夜,唐英却摸黑进了楚玉房间,见她正在写着什么,并不是很着急地模样。 见了唐英过来,便示意她稍等一下。 等写好了,将纸摊在唐英面前,上面是对各人的安置。 唐英看了,皱眉问她:“你这是要做甚?” 楚玉安抚她道:“我这进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皇后娘娘觉着蹴鞠队训练得好,召我进去问几句话,也或许是觉得我这人好玩,留着做个伴。只不管怎么样,入了宫,便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一大堆的事情,须得安排好,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唐英不说话。 楚玉又道:“也别说什么不去之类的话,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且安心,就我这个性子,不会吃亏的!嗯?” 唐英低头看着纸张,似是想将它看穿。 楚玉又道:“这家里的事情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库房的钥匙就你有,等我回来,若是少了一两银子,可是要你赔的!” 唐英将纸张收起,淡淡道:“你放心,我会将它全部挪用了!” 说完便推开门出去,留下楚玉笑着摇头。 第242章 看不见的修罗场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楚玉却抱着个枕头睡得香甜。 第二日天还未明,楚玉便起身沐浴焚香,将头发擦得半干后,见天气寒冷,又披了一件青色的薄棉披风。 出门时已经看到苏嬷嬷正准备叫她起床。 苏嬷嬷倒是很满意楚玉的自觉。 这人虽各方条件不怎么样,倒是挺知情识趣、识相懂事的。 又觉得楚玉这身太素了,脂粉未施,头上又只随意簪了根木簪,被后宫里的主子看到了不好,便要重新给她妆扮一番。 进去梳妆台一看,除了几根银簪子和东珠的耳坠,其它的都是空的。 连盒头油都没有! 说了两句,也没办法,便直接将她头顶的头发绾了起来,簪了根看起来稍微好一点的银簪,下边的便只能披散着。 看起来倒也清爽。 出门时,楚玉抬头看了一下天气,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春雨贵如油,若是就这么阴雨绵绵下去,也怕水土流失。 可别耽误了这一季的耕种。 不过,总会天晴的。 济阳王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楚玉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宅子的大门。 上边一直没有挂牌匾,若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便请一个挂上去吧。 唐英沉默着送了她上马车。 楚玉笑着对她道:“挪用了也就罢了,总能挣回来的,只记得给小泽留点嫁妆。” 说罢便将帷幕拉了下来,隔绝了俩人的视线。 唐英目送着马车慢慢驶离出自己的视线,转身看向旁边巷子。 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便也不再看了,转身回了宅子。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楚玉下车,见侍卫验了牌子,在苏嬷嬷的招呼下跟着进去了。 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跟在嬷嬷的身后,只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这大宋的宫城。 倒是很故宫一样的巍峨耸立。 一路行来也见着不少的宫人,只没见到一位主子。 也不知行了多久,楚玉见苏嬷嬷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正是一座建筑的正殿,不敢抬头,也不知是慈明殿还是仁明殿。 为首的嬷嬷也不回头,只道:“且在这里等着,待人通传。” 楚玉便微低着头,肃手站立着等在原地。 又不知多久,楚玉只觉得脚已经发麻了,里面才飘出一声“传~” 楚玉忙正正自己的表情,跟在嬷嬷身后,又过了两道门,方才见到一间雕梁画栋的大殿。 又在门口站了几息的时间,方才出来一个宫人带了楚玉进去。 楚玉见苏嬷嬷俩人都在外边,并没有一起跟着进来,心下有些打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 进了内殿,楚玉只粗略瞟了一眼便又垂下头。 上首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想来这就是杨太后了。 引路的宫人站到角落里,楚玉只能自己往前走,见距离差不多了,便跪下磕头:“臣女楚玉拜见太后娘娘。” 就听到一个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便是楚玉了?抬起头来,让老身看看,是何等的妙人,能想起在寿桃上做文章。” 楚玉又拜了一拜,才敢直起身。 只也不敢傻愣愣地直接对视,便微垂了眼皮,任由周围的人打量。 “看起来倒是个机灵讨巧的,也别跪着了,起身罢。” 楚玉微欠欠身,谢过杨太后才站了起来。 刘太后又问了一些诸如可识字之类的,楚玉一一答了。 很是言简意赅,该说的说,绝对不多吐一个字。 这里面的都是人精,哪怕只言片语都能抽丝剥茧! 少说少错,总差不了! 杨太后旁边,曹皇后见楚玉这模样,有些纳闷,这人怎么跟伯娘说的机灵聪慧全不一样? 看起来老实木讷,穿着上也并不出挑,也不知是哪里入了伯娘的眼? 恍神之间已是问答了数句。 曹皇后便笑着问楚玉:“听闻楚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所带领的女子蹴鞠队可是独占鳌头,很是不凡。” 楚玉边思索便慢悠悠地笑着回道:“那些人都与楚玉一般,是农家女出身,原也没接触过这个,倒是喜欢,只自是比不得从小就练习之人,因此训练时便很是卖力,那也是我的运气好。” 这宫里回话都得再三考虑,就怕有人玩文字陷阱。 左边中间又有一女子娇笑着道:“这楚娘子的运气可真是好,听说外边还有人传她是福星呢,这么好的人,可能借我几天?说不得我也能转转运了。” 楚玉只垂着头不说话。 上方杨太后笑着问:“还有这样的传闻?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兴平郡主坐在曹皇后下首,闻言也只解释道:“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哪里能入了太后娘娘的耳。” 那人又道:“其它不说,便这四为楼门前的对联,可是引了一波波的文人学子前去研究,只到现在还未有人能对上来。楚娘子,你可知道这下联是什么?且好心告诉本位,也让本位晚间也能睡个好觉。” 楚玉下了定论,这是个找茬的! 当即躬身道:“娘娘说笑了,楚玉不过略读了几本书,并没有什么学问,哪里能比得上这诸多大文豪。” “这倒是奇了,外边传言可是这上联是你出的,连你都不知道?” “楚玉喜看闲书,这上联不过是偶尔从一本古书上得来的,并没有下联。” “可是心疼那白吃白喝的?别说四为楼终身的饭食免费,便是将它买下来,本位也是能做到的!” 楚玉低头思忖,这么嚣张?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被宋仁宗爱的死去活来,最后还给了个皇后名称的宠妃? 姓什么来着? 呃,她忘记了…… 对了,还有一位庞贵妃,也不知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后世的演义确实有点多啊,她都不知道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了。 “杨修媛说笑了。”上头曹皇后为楚玉打圆场:“楚娘子初初进宫,心内多有忐忑恐慌,可别吓着她了。” 杨修媛捂着嘴笑道:“这宫里可有什么狼豺虎豹,值得她这么胆小?楚娘子你说说,可是谁将你吓着了?” 这tm是人间修罗场啊,一个个话语机锋,简直杀人不用刀。 楚玉是服气了。 只希望下次再也不来了。 不,没有下一次! 她对赵祯没兴趣! 第243章 吃软饭 既杨修媛点名了让自己说,楚玉便答道:“楚玉初见诸位娘娘,只觉得举止雍容,威仪凛然,楚玉自惭形秽。” 也不说是害怕还是不怕,反倒偷偷拍了一记马p,让在场诸人心里都有些暗爽。 这杨修媛是不是杨太后娘家人啊,若真是这样,倒也有底气与曹皇后叫板。 杨太后也不欲众人争执,便插口道:“行了,这人也见了,皇后,你且将人带到仁明殿去罢,老身乏了。” 众人又一一拜别。 楚玉也跟着走了出去,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排的轿舆。 那杨修媛站在门口,笑着对楚玉道:“楚娘子这福气可别只往仁明殿去,也让本位也沾沾光,什么时候便去我那殿里走一走,也是好的。” 楚玉这才看清楚杨修媛。 与自己年岁相当,娇小的个子,穿着湖水蓝的锦袍,冰肌玉骨,面容美艳,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楚楚可怜与媚.态横生在一人的身上浑然天成。 要让楚玉选,她也选这么可爱漂亮的美人。 楚玉只恭谨地站着不说话。 旁边曹皇后和兴平郡主还在虎视眈眈呢! 杨修媛没听到回答,亦不强求,只往旁边站去,让曹皇后的轿舆与兴平郡主的轿子先行。 见人走了,才在宫人的服侍下上了自己的轿子。 楚玉跟在兴平郡主的轿子后面,心里叫苦不迭。 这皇宫又大,绕来绕去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 脚都要磨破一层皮了。 好怀念马车。 以前还总是觉得马车上颠来陡去的很难受。 她再也不挑剔了。 等跟着进了仁明殿,楚玉看着坐在上方坐榻上的曹皇后与兴平郡主,一个猛子又跪下去了。 就听到曹皇后很是和蔼的声音:“楚娘子不比多礼,赐座罢。” 便有宫人端了一根绣凳过来。 楚玉谢座后歇着身子,半边屁.股都挂在外边,不敢坐实了。 这姿势比站着还累! “方才在慈明殿,听你说起读过几本书,可是学到四书五经哪里了?” 楚玉汗颜,这些书她倒是跟着邹子文看过几页,只觉得深涩难懂,加上又没兴趣,便扔给邹子文了。 她连千字文都没背下来! “四书五经均没读过多少,倒是喜欢看一些闲书,游记之类的。” “都说说,有些什么?” 楚玉硬着头皮回答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和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曹皇后倒是心喜:“原来楚娘子喜欢李太白的诗词,这倒看不出来。” 倒不是真喜欢,主要是上学时被那“阅读并背诵全文”的恐惧给支配的。 她现在还能背不少的古诗词呢。 方才在慈明殿已经问了楚玉不少问题,曹皇后为不再多问,只问她道:“方才楚娘子说自己是农家女出身,想来对稼穑之事极为了解?” “庄稼人靠天吃饭,只一年二十四节气,什么时候该下种,什么时候该收割,都是有规矩可行的,勤快一点,总没错。” “民以食为天,这农,倒也是大事。听闻楚娘子那庄子收成不错?” 楚玉道:“去岁并无天灾,倒也算得上丰收。” 她就不信济阳王府没调查过她,不说祖宗八辈,起码往上数三代人肯定是能查出来的。 只曹皇后问什么,她便只能答什么。 她总不可能直接问曹皇后将自己诏进宫所为何事? 怕她是嫌命太长了! “这眼见春耕春种时间要到了,观稼殿內也要种稻,楚娘子可有时间指点一番?” 这是要将她留在宫里的意思? 楚玉回道:“宫内能人众多,想来也有庄稼能手,楚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 曹皇后与兴平郡主一对眼,互相看到对方眼里的些微诧异。 这楚玉不愿意进宫? 有多少人闯破了头也要栽进来,富贵彩帛可是唾手可得。 以她的颜色,并不难入官家之眼,到时候不比她现在辛苦好得多? 且若是正儿八经选秀女,要才艺俱佳的才有可能留在宫中,按她所知,楚玉怕是还不够格。 “既然观稼殿不喜,那养蚕宫呢?并不用太过劳累,只意淫一些便是,楚娘子想来是不缺的。” 楚玉连连摆手:“娘娘赎罪,我最怕的就是那些个软绵绵的虫子,一捏上去就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更别说照顾好它们。” 这倒是有些夸张了,虽是不喜,倒真不害怕。 她在向文书家里还玩蚯蚓呢! “看来这宫里是没什么能吸引到楚娘子的了。” 楚玉听着曹皇后淡淡的语气,也不知是喜还是不喜。 便笑着道:“皇后娘娘是最吸引楚玉的。” “哦?”兴平郡主笑问道:“楚娘子与皇后娘娘不过第一次见面,便能被吸引?” 楚玉半坐着,其实很是难受,便悄悄挪了一下腿,低垂着眼皮,似是不好意思道:“方才皇后娘娘所说,均是与民生有关,楚玉是个粗人,见识浅薄,什么家国大事并不是很懂,可我想啊,能从小民的实际出发,从衣食住行来关切子民,娘娘便是个值得楚玉尊敬之人。” 也不知会不会被看穿。 兴平郡主又问:“听闻去岁尾,有不少的富贵人家想要一掷千金,只为观看楚娘子蹴鞠队的风采,却被推辞了?” 楚玉身家大概有多少,她是清楚的,虽不少,却在汴梁也算不上多富,按照常理来说,楚玉没必要将要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郡主也是知道的,我那蹴鞠队的人,多与我一般,都是些粗人,去了人家家里,若是有哪里说不好做不好,得罪了人,大过年的,徒惹人不快。” 仁明殿内还烧着炭盆,暖暖的,楚玉的背心都有些汗湿了。 又过问了一些情况,曹皇后方才对楚玉道:“今日与楚娘子倒是投缘,眼见要午膳了,不若陪着一同进膳罢。” 楚玉只能拜谢。 这大半天过去,本应该肚子饿了,只是太过紧张,又担心出什么错,楚玉的胃竟是有些抽着疼。 也不知道等下能不能吃好。 她胃不好,只能吃软饭!! 可别又是她站在旁边伺候着,连残羹冷炙都没得入口。 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凄惨。 第244章 着急忙慌 饭桌并不大,摆满了菜,楚玉粗算了一下,也不过十几盘,其实还比不上后世一些奢华之人。 倒是摆盘十分精致,又大多是楚玉没见过的菜色。 楚玉坐在兴平郡主下手,便有一名宫女站在她身后,用公筷给她夹菜。 楚玉看着一桌子的金盏盘,又看到曹皇后手上的金勺箸和兴平郡主手上的银勺箸,再到自己面前的瓷勺子竹筷子,有些默然。 这筷子恐怕是她们特意去哪个宫女那里拿的吧? 金银好像不会导致重金属中毒? 算了,不操心这么多。 只一顿饭吃得楚玉分外难受。 倒不是不自在,就是吃什么不能随自己的心意,得让后面那宫女做主。 先是轻声地在她耳边提及这菜是什么什么做的,便给她夹一筷子,一盘菜绝对不会超过三次。 宫里的菜味道应当是好的,只楚玉根本就没尝到什么味。 她当初不该吐槽海底捞的服务的! 吃完饭又是擦手漱口一顿的折腾,待宫人扶了曹皇后坐回正殿,楚玉又跟了过去。 就听到曹皇后问她:“我担心楚娘子初进宫,还特特吩咐了江宁籍的御厨做的,想来不及外面和楚娘子胃口罢?” 楚玉站在大殿中间,肃手垂首笑道:“都是些美味佳肴,不过最近天气太冷,他们都不让我碰这些东西,乍一遇到,便有些囫囵吞枣。” 曹皇后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能得你心意便好。” 兴平郡主笑着站起身:“眼见天气不早了,娘娘需得午憩,我便带楚娘子出宫?” 曹皇后抱怨地笑道:“久不见郡主,怎的不过半日便要离开?” 楚玉很有眼色地道:“那便烦请娘娘身边的嬷嬷带我出去便是,楚玉在京城亦有不短时间,出了宫门便能识路的。” 兴平郡主便笑道:“也罢,我便躲个懒,魏嬷嬷,将楚娘子送出去罢。” 楚玉与魏嬷嬷都“喏”了一声。 又拜别了俩人,楚玉便跟着魏嬷嬷出去了。 只魏嬷嬷并不算是正经的宫人,便由一位小宫女将俩人送到宫门口。 天依旧阴沉沉的,并没有下雨。 刚出门,就看到唐英带着郭霁泽站在门口。 侍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若她稍有异动,便要发难。 楚玉看着她,既意外又感动,看着裹得厚实的郭霁泽,只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将小泽给带出来了?” 还未等她回答,楚玉转身对魏嬷嬷福礼道了谢,偷偷给她和小宫女都塞了荷包,又说了一些恭维话,看着那俩人进了宫门,才又向唐英走去。 “郭蒙带了邹子文去庄子,杜振又不在,我不放心你们,大武架着马车在外边,我们走吧。” 宫门口不能停车,唐英又不放心单独留下郭霁泽,又担心错过楚玉,便干脆抱了孩子一起过来。 楚玉挽着唐英的手肘,撅着嘴低声抱怨:“你们吃过东西了吗?在里面我都没吃好,回去要让楚辞给我煮一大碗面,加两个鸡蛋!” 说话声渐远。 魏嬷嬷回到仁明殿时,曹皇后与兴平郡主正在说话。 “今日看来,这楚娘子并不似伯娘所说,机灵不假,只有些怯懦。” “宫里规矩大,或是并未习惯?若真是个胆小的,当初便不会讹了元伯两百两银子,亦不会算计了小十一,借着蒸馏酒一事攀附上了济阳王府。” 遂将她所知的楚玉行事分说给曹皇后听。 “只也不知是何原因,她遇刺后,身边还多了个叫杜振之人,连我也查不出身份。” 以济阳王府的能耐尚且查不出身份,那这人就真有能耐了。 曹皇后沉思片刻道:“依今日所见,她倒是不愿意进宫的,伯娘暂且放心,宫里有我在,必不会出什么大事,若她得用,能在外边辅助伯娘也是可以的。” 兴平郡主点头:“已是查过了,身世并无可疑,来往之人也并不复杂,只她那庄子上新进了不少人,大多是妇孺,都是些可怜之人。” “有仁善之心是好事,可别太过妇人之仁,倒是大患。” “我会多加留意的。” 正这时,魏嬷嬷与小宫女进来回话了。 俩人将楚玉给的荷包双手奉上。 兴平郡主伸出食指挑了一下荷包系带:“看起来很不少。” 约么得有三四两银子。 曹皇后笑着道:“既是给你们的,收着便是。” 有分寸,知道收买人心。 这人看起来还真不是今天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那俩人还未谢恩,便有小太监在门口躬身道:“禀娘娘,陛下前往仁明殿来。” 曹皇后与兴平郡主忙起身,去了殿门口迎接。 赵祯是早知楚玉今日要进宫的,早朝结束后便急冲冲地想过来看一下。 奈何被众大臣围住,只能怏怏地带了人往勤政殿而去。 若是放着不管,直接回了后宫,明天谏官的折子就能把他给淹了! “说罢,又有什么事?!” 他还不能发脾气,只能坐在上边好声好气地问他们! “回陛下,这朱正、周贵已发配沙门岛,其余诸人也各有责罚,已写入折子,请陛下过目。” 年初时,赵祯巡视三司,只觉人浮于事,便有了罢黜一些官员的想法,却引来一些官员的不满,由此引发了一场以朱正、周贵为首的扰乱,只并未引起太大的动静。 赵祯粗粗翻了一下,便又放在一边:“这是我已知晓,可还有其它事?” “回陛下!”范公站出来,躬身行礼道:“臣以为这一应官员的升迁、降黜因由陛下所掌控而不是由吕相作主,吕相逾越了!” 此话便触怒了吕夷简,他原因废后一事与范仲淹有了龃龉,便皮笑肉不笑地问:“不知范大人所言是何意?我身为朝廷官员,为陛下解忧是本职,为何在范大人这里便成了以权谋私了?” “这朱正等人审后尚且未经陛下之手,便已发配沙门岛,现已出发,吕相才将折子递上,并未事先禀明,正可谓是先斩后奏!” 这罪名可不小! 吕夷简忙对赵祯躬身道:“陛下,此事乃三司所审,事实俱全,那二人所犯之事引了众怒,又已脊杖刺字,便是早些出发,亦是可行的!” “陛下……” “行了!”赵祯看着前方争吵的俩人,对王曾道:“王相怎么说?” “禀陛下,老臣以为范大人所言极是!” 眼看又要引起一番争论,赵祯忙道:“眼见时辰不早,众位爱卿便先下去,写了折子呈上罢。” 又在一声声的“臣等告退”中焦急地等着人离开。 见人都走了,亦不多留,唤了轿舆直奔仁明殿。 只楚玉已经离开。 第245章 报恩的两种方式 楚玉上了马车,唐英就递了一个手炉过去。 楚玉抱着喟叹了一声:“舒服!” 又看着唐英怀里的郭霁泽,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御街上,楚玉听着外边传来的声音,掀开窗帷的一角往外看,正是大相国寺。 再往前头过了朱雀门往东,便是保康门,那便离楚玉的宅子不远了。 朱雀门旁有一座二层的茶肆,萧洪昼对面坐着的耶律绰喝了一口茶,呸了一声道:“这茶苦涩得紧,你和我爹怎么都这么喜欢啊?” 萧洪昼眯着眼睛不语,耶律绰也不期待他回答,又道:“这里的东西不好吃,我们还是去四为楼吧,那里的东西好。” 萧洪昼问她:“四为楼的楚娘子,现下可是大宋的校尉了。” “那又怎么样?” “她那蹴鞠队,据说是打遍汴梁无敌手,也不知她身手怎么样。” “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应当不行吧?” “我亦不知。身为男子,倒不能跟个小娘子动手。” “你说她的身手真的很好?”耶律绰斜着脑袋问他。 “你比她年幼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对手,便罢了,也免得她伤了你,倒是不好。” “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萧洪昼看着从远处驶来的马车,笑着问她:“可要一试?” 楚玉正在跟唐英商量着找个日子,去请个牌匾,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楚玉忙用手护住郭霁泽的脑袋,还未问话,就听到大武的声音:“楚娘子,有一位小娘子从二楼窗户掉到咱们马车前面了。” 这二楼可不低,可别将人给摔伤了。 楚玉与唐英忙下了马车,抬眼一看,正是一身火红异服、手持马鞭的耶律绰。 “耶律姑娘,你怎么从二楼摔下来了?可还好,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是从上面自己跳下来的!不是摔的!” 楚玉看了一下二楼,萧洪昼笑着对她颔首示意。 楚玉也回了个礼,尚未反应过来这姑娘好端端地做甚要从二楼跳下来,就听她道:“你如今是大宋校尉了?” 楚玉点头,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道残影向自己脑袋砸过来。 旁边唐英眼疾手快,一手抱着郭霁泽,一手抓住鞭子,冷声问:“这是何意?” 楚玉忙接过郭霁泽,躲在唐英的身后。 “不过试探一下她的身手罢了!” 耶律绰手腕一抖,唐英手中的鞭子就如灵蛇一般到了她手上。 楚玉从唐英肩膀旁边伸个脑袋出来:“我不会武功!” 她是麻瓜是她的错了哦?? 唐英伸手将她脑袋摁了回去。 “你撒谎,不会武功怎么放上的校尉?” 耶律绰手上鞭子又一挥,向唐英面上袭来。 唐英右手一抓,稍一使力,耶律绰便被拉到她面前,一个错身,左手呈爪状抓向耶律绰的手腕。 耶律绰忙一个扭身避开,唐英一脚踹在她小胫骨,便让她滑了个趔趄,好在手上马鞭并未被夺走。 楚玉抱着郭霁泽躲在唐英身后幸灾乐祸,唐英可是个面冷心黑武艺高强的主。 正是半下午,又是人多繁华的地方,一眨眼便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楚玉也是佩服这些人,这鞭子不长眼,随便被抽了一下就会皮开肉绽的,还顾着看热闹! 这时,一个穿着不显眼之人悄悄地从后方靠近楚玉,藏在袖子下的手,有寒光若隐若现。 “别出声,跟我走!” 楚玉只觉得腰上被什么东西抵住,又有人在耳边低喝了一句,心想,这大白天的还有人敢劫持人质? 天气冷,她穿得厚,外边又裹了披风,要不要赌一把这匕首快不快? 只她一人便也就跟着走了,只郭霁泽还是个奶娃,没有利用价值被杀了怎么办? 她抱紧了郭霁泽,一手护住她的头,脚下蓄力,往马车相反的地方滚去:“英娘,后面有刀!” 那人心一惊,正想逃跑,却被从天而降的萧洪昼给压住了。 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唐英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头看向楚玉,正看到她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唐英忙放下手中的鞭子,跑到她身边蹲下.身问道:“可有事?” 楚玉坐在地上不回答,小心地掀开郭霁泽的襁褓,见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这才吁了口气道:“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说罢将手递给唐英,让她牵了自己起来。 “怎么回事?!”有一队巡城卫赶了过来。 “官爷,这人要抢劫我!”楚玉忙不迭地举手告状。 楚玉看着被萧洪昼一只脚压在地上不停翻腾的歹徒,又道:“小心他手上有武器!” 那领队忙挥手示意将人带走。 周围的人也一哄而散。 萧洪昼不经意地向茶肆看了一眼,笑着对楚玉道:“楚娘子好胆识!” 楚玉将郭霁泽还给唐英,对萧洪昼福礼道:“谢萧公子施援手。” 萧洪昼道:“我这也算是救了楚娘子一命?” 旁边唐英头一扭,盯着萧洪昼看。 只萧洪昼全不在意,仍旧笑眯眯地看着楚玉。 楚玉想了一下:“算吧。” “那楚娘子可想好如何报这救命之恩?” 楚玉笑道:“在我这里,报答救命之恩有两种方法,萧公子可想知道?” “但说无妨。” “第一种,萧公子大恩,楚玉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楚玉!” 楚玉回头给了唐英一个安抚的笑容,又转头对萧洪昼道:“只萧公子是外族人,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来萧公子也不会放心我这个宋人在自个身边大摇大摆罢?到时候若是有什么损失追究到萧大人头上,楚玉这便是恩将仇报了。” 萧洪昼笑着点头:“那楚娘子的第二种报恩方式呢?” “第二种啊,”楚玉脸上洋溢着特别开心的笑容,对着萧洪昼福礼道:“萧公子大恩大德,楚玉今生难以为报,下世必定结草衔环来报答公子!” 萧洪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楚娘子可真是有趣!” 楚玉让他笑个够,等他停下笑声,便又道:“萧公子,报恩的事情咱们说好了,不如现在就来算算结仇的事情?” 第246章 茶中事 听了楚玉的话,萧洪昼道:“楚娘子这是何意?” 楚玉看着已经走到萧洪昼身边的耶律绰道:“耶律姑娘不由分说便对我出手,也不知我是哪里碍着姑娘的眼了?” 萧洪昼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耶律绰道:“他说你武艺高强,所以我想找你比划一下。” 楚玉又看向萧洪昼,只见他眯着眼睛笑着道:“我只说楚娘子如今已是校尉,她尚未听完便从楼上跳了下来,想来其中或有误会。” 这话哄鬼都不信。 只楚玉也不太敢惹他。 俗话说:眯眯眼的都是怪物! 楚玉看了一下旁边茶肆,笑着道:“在这里站着挡了路也不好,不若上去喝杯茶?” 萧洪昼看了她一眼,便举步往茶肆行去。 楚玉刚要跟上,却又见旁边有一马急奔而来,停在她不远的地方。 楚玉寻声望去,马上那人正是李端懿。 他一下马,就将马缰扔给门口的跑堂,往楚玉这边走来。 尚未走近,停在茶肆门口的萧洪昼便笑道:“李大人来得倒是不慢。” 楚玉也跟着行礼,笑着道:“李大人好巧。” 李端懿对俩人回了礼:“方才听人提及,道是有歹人挟持了楚娘子,我离得不远,便过来查探一番,楚娘子可无恙?” 楚玉笑答:“多亏萧公子,我并无大碍。相请不如偶遇,李大人可要吃一盏茶?” 李端懿看着旁边的萧洪昼,微笑着略一颔首:“那我就厚颜了。” 楚玉跟在俩人身后,心想,这李端懿是正巧遇上的,还是她身边还有探子与他禀告?不过他来了倒也好,有他在场,有些事情还好说一点。 几人落座,楚玉便笑着问萧洪昼:“萧公子安排这一出,可是找到了什么答案?” 萧洪昼看着前方正在表演茶艺的少年,素白纤细的手,在升腾的雾气间穿梭,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萧洪昼闻言也只漫不经心地问:“萧某倒是不懂楚娘子此话的意思了。” “萧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安排耶律姑娘挡我的马车,此中有何深意,还望萧公子为我解惑。” 萧洪昼收回目光,看向楚玉:“不过是想看看楚娘子有何能耐,能拿下这许多普通人都向往不已的校尉罢了,楚娘子不用多心。” 楚玉点头:“那你现在看出来什么没有?” 萧洪昼别有深意地看着李端懿:“倒是看出一些事情来。” 楚玉的眼光看着萧洪昼,一会又偷偷转向李端懿。 这俩人打什么哑迷? 茶水端了上来,楚玉看着上面小小的浮沫,吹了一口气,并不饮:“那耶律姑娘惊马一事,便就此揭过?” 耶律绰嘟嘟嘴:“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与人比试一番。” 李端懿道:“楚娘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若此次不是她的护卫身手不俗,结果会如何不言而喻。” 耶律绰兴奋地对坐在楚玉旁边的唐英道:“你真的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们再打一架?” 唐英看着怀里正在吐泡泡的郭霁泽,没有理她。 郭霁泽下门牙的牙龈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要长牙齿了。 楚玉两只手抱着手炉,看向萧洪昼:“萧公子?” 萧洪昼喝了一口茶,笑着问楚玉:“楚娘子且待如何?” 楚玉微正身子,换成严肃的表情,直盯着萧洪昼:“萧公子可知道想要对付我的人是谁?” 此话一出,众人都凝滞了一瞬。 只耶律绰不明所以,看看楚玉,又看看萧洪昼。 萧洪昼扬着眉毛问楚玉:“萧某又如何会知道?” “萧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不是无中生有之人,今日之事,想来是萧公子有什么打算,才特意在我必经之路做下安排,还请萧公子解惑。” “若我说是巧合,楚娘子相信吗?” “萧公子以为呢?” 萧洪昼笑了一声:“原来在四为楼,楚娘子是客气了。” “我就且当是萧公子夸奖了。” 萧洪昼笑着道:“都说宋人行事委婉含蓄,可楚娘子是真不一般。” “楚玉是个直肠子,心里有事装不住,九曲十八弯想来也是绕不过萧公子的,还不如爽快一点。” 萧洪昼大笑着点头:“有趣,实在是有趣!” 丝毫也不顾其他人。 好在整个二楼已经被萧洪昼包下,并没有其他客人,只泡茶的少年手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萧公子看在我能逗你如此开怀大笑的份上,不吝指教?” 萧洪昼停下笑声,只唇角还带有笑意,看向楚玉:“我说的,楚娘子便相信?” “那便得看萧公子所说的是谁了。” “好!”萧洪昼抚掌叫好:“既楚娘子这么一说,看来萧某是必须得说了。” 几人便竖耳倾听,萧洪昼一字一顿:“没藏乞卫。” 楚玉莫名其妙:“谁?” 这名字难道是倭.寇? 反正应当不是汉人,她这是得罪了谁都不知道,若是真死了,好像有点冤枉。 萧洪昼说了名字后,又兴趣盎然地饮了茶,只茶亦凉了,便唤了人换一盏。 楚玉没得到答案,便往李端懿看去,见他脸色格外凝重,心头更是茫然。 她的交际面是不是有些太窄了? 要不去问一下陆知安? 又看着耶律绰,见她好像也是没听懂,才稍有些安慰,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不知道嘛。 又觉得自己与一个小孩子比这个有些丢脸。 既然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楚玉便站起身对萧洪昼福身称谢道:“多谢萧公子为我解惑,只今日时辰已然不早,便不多留了,他日萧公子有空去了四为楼,给你打对折!” 萧洪昼也不起身,端着茶盏随意地对楚玉一点头。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不过这点银钱在他心目中好像也并不是很重要。 楚玉又对耶律绰道:“耶律姑娘身手不错,只并不是每人都有武艺的,若是伤了别人,倒是不好了。” 见耶律绰一脸的不以为然,也不多说,离了坐席又对众人福了一礼方才离开。 走到门口,有跑堂的躬身道:“下雨路滑,小娘子行路请多注意。” 雨丝朦朦,阴了一天,终是下起雨来。 第247章 瞒着罢 有跑堂将马车牵了过来,楚玉正欲上车,便听到身后李端懿的声音:“楚娘子且慢行。” 楚玉转过身来,笑着问道:“李大人不与萧公子多说一会儿?” 李端懿道:“楚娘子不想知道没藏乞卫是谁?” 楚玉往二楼窗户望去,并没有人,便又对李端懿道:“李大人会告诉我吗?” “找个地方罢。” 楚玉想了想道:“这事想来很是绝密,随意找个地方倒是不合适,不若去四为楼?离得也不算太远。” 李端懿点头。 楚玉从车舆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他,又笑道:“马车里实在不方便,委屈李大人了。” 李端懿笑着接过伞,看着楚玉上了马车,才骑上马,跟在楚玉的后边。 等到了四为楼,楚玉又让人先给郭霁泽热了羊奶,才带着人去了楼上。 池映易正好无事,见了郭霁泽很是欢喜,便接了过去,唐英与她说了一声,便跟着楚玉一起上楼去。 雅间里炭盆刚点上,待送吃喝的人都下去了,雅间的门也被关上,楚玉便问李端懿:“这没藏什么的是谁啊?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要对我下死手?” “没藏是凉州西蕃族一支的姓氏。” 凉州?她只知道一个凉州词。 她只是个小人物,怎么扯到国.家关系上去了? “凉州处于党项、吐蕃与大宋之间,没藏一族对凉州的把控实是稳固,族中又有小娘子与党项一支的野利一族联姻,可以说是狼子野心也不为过。” 西夏李元昊? “他为什么要对付我?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能值得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对我出手。” 莫非原身是什么凉州地方的贵族小娘子,然后因为内部的权利争斗家里出了事,她被放逐了,让后这么多年被人调查出来,想要杀她灭口? 似乎也能说的通。 只某城离凉州也算很远,况且她天天照镜子,也没觉得自己有外族人血统。 难道是铜镜不明显的原因? 李端懿道:“倒不是没藏要对你出手,而是曹家大公子曹天磊。” 哦,原来原身的身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还以为自己穿越一番,会附身一个大家闺秀上面呢。 “曹天磊是汉人,他为什么要与外族人勾结?” 屋里的炭火慢慢燃烧,李端懿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曹天磊的父亲曹止庸原是江宁提举常平使,后因常平仓失火一事被赐死,这事你可有印象?” 楚玉点头,曹家的事她也算半个参与者,当初她也是因为宁巧娘一事入的陆府。 “曹止庸一死,曹家便树倒猢狲散,曹家二子亦死在猛兽之口。” 这事楚玉也听陆知安提起过,他隐约里的意思是池映易动的手? “从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父母亲俱亡,妻儿在长途跋涉中也相继病去,曹天磊调查后,认为是陆大人陷害的曹止庸,便将仇怨转到了陆大人身上,又因为当时章献明肃皇后薨,陛下下旨降东西京罪囚一等,只曹止庸在江宁,并不在赦免名单上,遂被绞杀,或许曹天磊也一并记恨了官家。” 楚玉默然片刻,又问道:“所以他与没藏一家联合,是要对付陆大人?只陆府管理严格,便想着从我这里下手?” 柿子捡软的捏? 李端懿点头:“据我所知,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也不对啊,如果曹天磊与没藏联手,那也肯定是及其隐秘的事情,不会让人知道,今天看萧公子的模样,似是也才知道的,为什么你会那么清楚?” “我只知道曹天磊身后有人,并不知是党项人,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那曹天磊身死,我就安全了?并不用走哪里都带一群人了吧?” “你忘记今日之事了?” 楚玉抠抠手心:“我觉得我应当担负不起这祸国殃民的角色,他们抓陆夫人不是比我更好吗?” 李端懿叹气道:“不仅是陆府,你在京中经营的那么些人脉,并不比陆夫人少,且你往日不过是个白身,并没有什么身份,便是出了什么事并不如陆夫人更惹人注意。” 果然她还是个软柿子! “那我现在有官职了会不会好一点?” 也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心思! 李端懿摇头:“尚且不知,去岁岁尾,李元昊与吐蕃争战,大部分党项兵士被淹死在湟水河,也许是没藏暂时空不出手来对付你罢!且今日之事尚未有结论,你出入最好还是小心着些。” 楚玉怏怏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问李端懿:“今天这事,会不会是萧公子安排的?说不定连被捕的都是他的人,他就是想混淆视听,你想,若果大宋与党项吐蕃发生矛盾,那契丹不就可以坐收渔人?” 李端懿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也有这个可能。” “你想想,把没藏乞卫换成萧公子,这事情也是可以的,他们都想要对大宋不利,曹天磊对付陆大人,不仅仅只是为了替家人报仇,也有可能幕后之人为了什么目的而支持他。无利不起早,陆大人身上有什么?他是开封府少尹,负责协助知府大人掌管汴梁一应事务,若是能得他相助,说不定能在众多地方安插进探子,也未为可知!” “为什么是少尹,而不是知府?” “就跟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陆夫人一样,不那么显眼。开封府知府,多重要的官职,有多少人盯着,稍有不慎便会换人,倒是陆大人在少尹位置上已经坐了不短时间,估计要等到三年考课结束才会换吧?” 李端懿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道:“楚娘子今日之语,切不可让他人知晓。” 楚玉笑着点头:“谢李大人指点!” 李端懿起身,又对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唐英道:“陆大人那边,自有我去与他分说,小娘子便不用多管。” 唐英不语,半晌后才点头。 待楚玉送了李端懿出了四为楼,天已经快黑了,雨一直在飘洒,并不大,倒也愁人。 在回去的马车上,唐英问道:“你与郭蒙瞒了我多少事?” 楚玉正在闭目养神,似是没听到唐英的话。 唐英也不追问,只将楚玉头上的银簪换成了藏剑簪。 第248章 试探 秀秀看着楚玉上了马车离开,沉着声音对池映易道:“爷?” 池映易的脸上罕见地出现犹疑不决的神色。 渐渐的,酒楼的生意好了起来,池映易脸上换了笑容与人打招呼。 离开秀秀时轻声说了一句:“杀了她。” 越拖泥带水,反倒越受其乱,不如干脆利落,直接了结。 秀秀坚定地点头,思量着如何将事情做得不留痕迹。 李端懿牵着马,一手执着油纸伞,慢慢地走在青石板上。 雨丝飘洒,轻轻沾在他的衣衫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茶肆的牌匾,收好伞,将缰绳随意递给跑堂,走了进去。 伞面有雨水轻轻滴了下来,落在李端懿被泥水溅湿的鞋面上。 李端懿将伞放好,走上二楼。 二楼,原来的位置上,萧洪昼正笑着坐在原位品茗,旁边已没有了其他人的身影。 茶肆已点了灯笼,朦胧的烛光照在萧洪昼深邃的眉眼上,平添了一丝神秘。 萧洪昼也不起身,随意地向李端懿一摆手。 “李大人请。” 李端懿坐在他对面,桌上的茶水尚且还温着。 萧洪昼姿态悠闲地给李端懿倒了一杯茶:“李大人如何得知我尚未离开?” “萧大人又如何得知我会再次返回?” 说罢,俩人相视一笑。 颇有惺惺相惜的默契。 萧洪昼饮了一口茶水,笑着道:“李大人派来的人倒都是机灵的。” “怕都是被萧大人给找出来了,何谈机灵。” “没藏乞卫一事,你待要如何解决?” “还请萧大人赐教。” “李大人身为大宋官家肱骨,便不用如此藏着掖着,或是说李大人是在防备我?” “萧大人能被契丹大王看中,继而派来大宋,想来亦是人中龙凤,又何必要吝于指点李某一二?” 试探中的言语机锋,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答,李端懿也不着急,只脸上带着微笑继续与萧洪昼周旋。 萧洪昼长叹一声:“还以为楚娘子在李大人心目中与常人不一样,想来是萧某错想了。” “楚娘子确与常人不一,想来萧大人也是很清楚的,不然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试探于她?也不知萧大人有何发现?” 萧洪昼摇头:“是个油滑的,今日未从她嘴里套出对我有用的信息,倒是被她套了去。” 又看着李端懿,嘴里笑着道:“我倒是真欣赏这人,不若求了官家去,让她和亲?” 李端懿一笑:“听闻贵国有公主与党项李氏联姻,如楚娘子入了契丹,你可安心?” 官家是绝对不会让楚玉与契丹有任何的联系的。 萧洪昼道:“女人嘛,总也逃不过男人掌控的。” 李端懿摇首笑道:“想来你还是并不了解她。” “李大人很是了解?” “倒也不算,只我亦曾在她手里吃了亏,萧大人可要步李某后尘?” “李大人的银钱,在蹴鞠队上可是成倍地赚了回来。” “萧大人可赚了多少?” 俩人又是一笑,只眼里多了对对方的防备。 外间小雨嘀嗒,内里却一片安静。 茶水已经冷了。 炭盆就在不远的地方,却没人动一下。 “萧大人是如何查到没藏乞卫身上的?” 终究还是李端懿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萧洪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只被茶盏挡住,看不分明。 “李大人这便是自认不如萧某?” 李端懿静.坐着,听了萧洪昼的话,站起身笑道:“罢了,既如此,李某便先告辞。请!” 萧洪昼也不留他:“请!” 待李端懿走到楼梯口时,萧洪昼忽然开口:“雨天路滑,夜间亦视线不佳,李大人当小心为上!” 李端懿礼貌地一颔首:“谢萧大人。” 听着李端懿下楼时有节奏的踢踏声,萧洪昼看着他并未碰一下的茶盏,笑着自言自语道:“搅和吧,越乱越好。” 楚玉回宅子时,郭蒙与邹子文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伞既已给了李端懿,她便让大武直接将车驶入车轿房。 厅堂里炭盆已经点上,正巧手炉业已凉了,楚玉便抖着手冲到炭盆边,边暖手边喟叹:“还是家里好!” 郭霁泽已经睡着了,唐英将她放到床上再过来,正听到郭蒙问楚玉:“怎的去了这么久?” 楚玉道:“并不久,中途遇到了李大人,便去四为楼说了几句。” 郭蒙偷偷地觑了唐英一眼,被她逮了个正着:“邹子文你出去!” 邹子文轮番看了一下几人的脸色,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瞒了我什么?” 郭蒙正想插科打诨过去,唐英一个冷眼过来就缩了,便只能看向楚玉。 楚玉在俩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下,颇有压力,只对着火搓手,并不答话。 唐英慢慢靠近,楚玉一个激灵跳起来:“我,我告诉你英娘,你今天要是敢动手,明儿我就去将小雪接回来!” 颇有色厉内荏的气势。 唐英一点头,楚玉心喜,这是逃过一劫了? “很好,那我明日就去找人将它的皮给扒了!” 这么凶残? 楚玉试探道:“不过是只小猫,没必要吧?” 见唐英不说话只看着她,心里也有些不安。 她好像没见过唐英出尔反尔? 要是她真的动手怎么办? 楚玉又坐在炭盆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那你们别告诉别人啊!” 郭蒙心中一急,就想制止楚玉,唐英一个眼风扫过来,动作稍一迟疑,就听楚玉说话了。 “我心悦李大人。” “哈?”郭蒙看看唐英,又看看楚玉,并没有从俩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又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心悦李大人!”楚玉又说了一句:“说了不许告诉别人的啊,我还要嫁人呢!” “你为了瞒着我,居然编这么大个谎言?!”唐英有些怒了:“女儿家的清白你都不要了?!” 清白什么的,洗洗就有了嘛。 楚玉倒是不敢这么跟唐英说,只问她:“就是因为关系到我的清白才要瞒着的嘛!你想想,李大人除了长相稍微普通了那么一点,论身家背景、品格德行,哪里差了?连身材都很好的呢!” 唐英盯着楚玉:“真的?” 楚玉盯着炭火:“真的!” 唐英又看向郭蒙:“我不知道,我就看他们一起说了几次话!” 唐英似是相信了,问楚玉:“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玉心里松了口气:“他已经成家,我一不可能做妾,二不可能弄死人家老婆,还不就是等心死了换个人呗。” 郭蒙心里也是佩服楚玉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边说! 第249章 童子军 唐英对楚玉的这一番话似信非信。 因为在楚玉身边围绕的男性真不多,除了陆言安,唐英还真没见过楚玉对哪位这么上心,更别说是直接说出来。 就算是陆知安,她也界限分明,只有迫不得已时才会直接与他接触。 而与陆言安,更像是兄妹之情。 唐英便将此事暂且搁置,又问楚玉:“在宫里如何?” 楚玉干脆软靠在小几上:“累,心累!太煎熬了!” 遂把宫中的规矩夸大其词地说了出来:“还好我步步为营,谨言慎行,这才囫囵着出来了!” 唐英皱眉:“那皇后召你所谓何事?” 楚玉想了一下,直起身道:“我倒是猜了一点,也不知道对不对。她想借腹生子。” 唐英秒懂:“刘太后?” 楚玉点头:“我也是猜的,官家现下尚未有子嗣,又是个好颜色的,若是其他嫔妃有了孩子,被抬举了放到皇后娘娘名下养着也是有的,可是她与官家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太好,若出了什么差错,便会赖在她头上,于是乎她就想到了我。” “你想入宫吗?” 楚玉白眼一翻:“我吃饱了撑的进宫去与人斗心眼?估计没几天就变成御花园里的花肥,或者鱼池里的鱼饲料!” “那若她真要你进宫怎么办?” “不知道啊!要不在她面前扮演一个抠脚大汉?会不会被她以御前失仪的罪名给杖毙了?” 唐英抿了嘴:“明日去庄子,我训练你!” “不要!我怕累怕苦怕早起!” “那也比丢了命强!” 楚玉扮出可怜的模样:“我身体还没好呢。” 唐英耐着性子道:“你习武也算晚,只教你五禽戏,强身健体,也不至于跑两步就气喘。” 五禽戏是不是跟太极一样? 她只会比划两招,姿势还不标准。 楚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现在庄子上的护卫有多少了?” 郭蒙牵了唐英的手围坐在炭盆旁:“这些天买下的人有五十余人,洒扫打杂的有十来个,又有三十多个不足七岁的垂髫小童,真正的护卫亦不过八个。” 那她庄子上杂七杂八的加上去,不就有一百来人? “八个算多吗?” “不算,江宁陆府就有十来个。” “那也不少啊,算上你个英娘,还有何大他们,第一批应该够了?” 杜振是朝廷命官,不能算在里面的。 有外敌时他是护卫,外敌太强时,他就是杀手了! “且慢慢寻摸。”唐英问她:“可累了?要先休息一会?” 楚玉摇头:“用了晚膳再休息。这庄子上那么多人,可要配个大夫?或者还可以教他们学习一下怎么下毒之类的。” 下毒好啊,杀人越货不费吹灰之力。 “算了,不想那么多,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慢慢来,还要教他们识字,人.体结构。这些小孩子好好培养,说不定将来能有大用。” 郭蒙睁大眼睛:“还要给他们识字?” 楚玉理所当然道:“肯定啊,要是给他们写个纸条都不会看,那怎么传递消息?命令怎么下下去?难道耳口相传?” 唐英皱眉:“那太不划算。”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他们练成天下无敌,没有好的思想教育,那不是为祸一方?从武德入手,让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动手,什么时候要以理服人,懂了这些,也不会随便被人给忽悠了去!” “不行,我要的是绝对忠诚的护卫,读了书,开阔了眼界,便会心生杂念。到时候怕是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我们要从小孩开始教啊!搞个人.崇拜!除了忠君爱国之外,便是我们说了算!就像小子文一样,那孩子就是太听话了!” 她不以敛财为目的,不算邪.教吧? 郭蒙想了一下:“便教千字文就够了,能识字倒也是件好事,我们需要的不是粗鲁无知的武夫莽汉。只现下都还是小孩子,慢慢来,不着急。” 俩人才停了争执。 今天一天,楚玉先是早起折腾,后在宫中与人虚以委蛇,出来又与萧洪昼斗智斗勇,最后还要应付唐英,一整天下来,已是身心俱疲。 用过饭后便滚上床睡死过去。 第二日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天已经晴朗,蓝蓝的天空碧云如洗,只地上仍旧湿答答的让人难受。 楚玉往被子里挣扎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起身,郭蒙已经带了邹子文去庄子上。 楚玉在唐英的押解下去找了大夫把脉才坐了马车去庄子。 刚出门,就看到杜振悠哉游哉地站在大门口。 一路又晃到庄子上,楚玉是真惊呆了。 一排排小萝卜头精神勃发的已经在训练了。 虽没有蹴鞠队那么辛苦,可是五六岁的小孩子,才到楚玉腰部那里,就跟着邹子文扎马步,里面郭蒙与何二正穿梭着纠正他们的姿势。 正规童子军啊! 挺可爱的。 再往里面,是几个护卫模样的,对着木桩也在训练,看起来很是……生机盎然? 楚玉这些天的注意力都在蹴鞠队了,猛然看到这一幕,倒是很新奇。 郭蒙看到他们,让小孩们休息一下,跑过来先是看了一眼唐英怀里的郭霁泽,才对楚玉抱怨:“好歹是你的庄子你的人,怎么这么多天都不露面的?” 楚玉嘿然一笑:“这不是给你们找了个大人过来么。” 又对站着仍旧整整齐齐地小孩子们道:“想不想知道郭爷有多厉害?”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轻声说了句:“想。” 楚玉鼓励道:“大声一点!” 或许是楚玉脸上的笑容太过于有欺骗性,小孩子都兴奋起来:“想!” 楚玉又笑:“不给你们看!” 唐英对楚玉时不时冒出来的孩子气已经免疫了,对着郭蒙道:“你们先练着,我带她去内院练五禽戏。” 楚玉瞬间脸就垮下来了:“可以不练吗?” “你打得过我?” 那下辈子吧! 楚玉不情不愿地跟在唐英后面,走了几步,又转头对小孩子做了个鬼脸,才离开了。 留下几个护卫面面相觑,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郭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叫了小孩们继续练习。 他原来以为楚玉挺正经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第250章 摔落山崖 庄子上的小孩子,似是打开了楚玉身上孩子气的开关,正事做完便总往庄子上跑,偏偏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的想法,总是很受小孩子的喜欢。 唐英看着与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楚玉,又看着一旁挥舞着木剑的邹子文,只觉着这俩人性子该换了。 自己玩还不算,楚玉还将金城郡君“抓”了过来,让她在庄子上玩了一整天,美其名曰“寓教于乐”。 金城郡君满脸的嫌弃,在看着众人玩得不亦乐乎后还是撸起袖子跑了进去。 这是她这一生中最开心、最无拘无束的一天。 好在她原也有些衣物留在庄子上,原来的房间楚玉也还给她留着,洗漱后回府也并没有被责骂。 在楚玉傻乐的时候,唐英也没忘记对护卫的训练。 她身手本就不差,原先那些护卫还瞧不起她,结果被“轮”了之后,对她是又敬又惧,看着郭蒙的眼神简直充满了崇拜! 杜振这才明白,原来她对自己还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除了武艺,骑射、御马之类的都要学,楚玉还打算找个仵作来让他们学习人体解剖,被唐英给拦下了。 楚玉蛮遗憾的,若能熟知人体结构,可以更快更精准地找到脆弱的地方,一击致命,多好。 然后楚玉就见到让她惊悚外加惊奇的一幕。 郭蒙直接让人躺下,现场教学。 这是什么宝藏男孩噢! 楚玉好奇地问唐英:“郭爷怎么什么都懂?” 唐英很平常地道:“以前陆大人任知县时,没有帮手,什么都要自己去,郭蒙便找了仵作去学。” “那你会吗?” “我擅长杀人,郭蒙擅长问话。” 刑.讯逼.供?楚玉忽然想起原来的怜怜,能得到有用的口供还不带血,这可真是一门技术活! 郭蒙那么厉害,在她身边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英娘你杀过人?” “嗯。”唐英轻描淡写道:“当时陆大人所在的县比较贫困,匪寇不绝,他初上任时多次剿.匪,我、郭蒙和陆遥都见过血。” 又看了一下楚玉:“怕了?” 楚玉嘿嘿笑道:“我又不是土匪,为什么要怕你?陆大人也……” 楚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唐英点头。 楚玉倒是没想到,原来陆知安这么厉害。 文武双全啊! 话说这时候的能人是不是都是这么厉害? 还是就极其个别都被她遇上了? 又是一年的清明。 早起时还是风和日丽,午后便下起了迷蒙细雨。 四为楼内。 池映易午憩后刚起床,就看到秀秀急匆匆地从外边回来,见着池映易坐在梳妆台前,便笑着站在她身后给她绾发。 池映易看着铜镜中满面笑容的秀秀,轻声问她:“成了?” 秀秀点头,将梳子放到梳妆台上,目光与铜镜中的池映易对视:“爷,不若我做了自梳女,一辈子伺候爷罢?”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盈满眼泪,渐渐的,眼眶盛不下,便顺着腮帮流下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池映易。 池映易握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说话。 扭曲的铜镜里,映射出俩人扭曲的脸。 陆知安今日休衙,正在书房里看书,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敲响,陆遥走了进来。 “有要事?”陆知安分了一点心思给他。 “宁二娘上山踏青,一不小心与随身侍女一同摔下山,当场就没了。” 陆知安将目光移到陆遥面上,思量一番问他:“池映易做的?” 陆遥一点头:“出面的是她身边的侍女,趁着宁二娘不注意将人推了下去。” “可有其他人看到?” “清明时上山的人不在少数,宁二娘又是与宁余氏一同去的,虽途中被人故意冲散,又将人引到了偏僻的地方,倒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陆知安冷道:“池映易是愈发的无用,这么一点事都能破绽百出。” 陆遥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陆知安将手中的书放下,轻敲了两下桌面:“将事情处理好,别牵扯到她身上,毕竟酒楼现下还需要她。” “宁世远那边……” “楚玉现下已是校尉,他亦不敢随意动手,并不用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陆遥听了吩咐正要躬身离开,又直起身道:“宁世远身边有一位名叫宁清的小厮,动作倒是有些让人有些心疑。” 见陆知安看着自己,便道:“他似乎特意与一些人做接触,我原也并没有留心,只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心,有很厚的老茧,才注意到他。” “武人?” “是,且为人很是警觉,跟踪过两次,都被他甩脱了。” “他什么来历?” “并没有可疑,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厮,年幼时家里困难,便被卖了,又辗转了几户人家,去岁宁世远置办宅子,才被买入。” “那些人家卖掉他的原因是什么?” 陆遥蠕动了两下嘴巴,最后轻声道:“媚主。” 陆知安皱起眉头:“问过那些人家了?” “问过,长相身高倒是能对上,只那人原并没有接触过武学,想来也是,一个只知媚主的小厮,又怎么会刻苦习武。” “你怀疑真正的宁清被人杀了夺了身份?” “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陆知安又敲打着桌面,许久,房间里只有“咚咚咚”有节奏的敲击声。 半晌,陆知安才道:“先将宁二娘那边的事情处理干净,再查那个宁清,思文那边也去封信,让他注意着点宁府。” 陆遥应了一声,又等了几息,见陆知安并没有其它吩咐,才躬身告退。 陆遥离开后,陆知安再没有心思看书,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谁会如此费尽心思特意在宁世远身边安插人进去?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御马直骑兵,并不能接触到什么大事。 难道是为了身为国子监祭酒的余老爷子? 是原先曹天磊身后的人? 亦或是其他藏得更深的人? 又想起李端懿与他说过的话。 忽然有些后悔将楚玉带到汴梁。 若是在某城,大约不用受如此多的罪罢。 又想到当初在四为楼,萧洪昼在楼下遥向自己敬的那杯酒。 是没藏乞卫,还是萧洪昼? 第251章 朝堂风云 赵祯精简人员一事在几位官员或被发配,或被停职后,算是告一段落。 只三司人浮于事的境况并没有好转,仍是人满为患。 时任开封府知府范仲淹曾是谏官,做事爽直,上书言事,针砭时弊,俱是据理以争,毫不畏惧。 其实楚玉觉得这种性格太刚,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却又从心底佩服这样的人。 正是有了这些无所畏惧的人,才点亮了黑暗中一盏盏的灯,照亮着迷糊的人前进的方向。 也因耿言直行,有许多人对范公是又恨又怕。 因着精简人员一事,范仲淹在朝堂上与首相吕夷简针锋相对多次。 吕夷简身为首相,执掌朝政,又因赵祯对他多有信任,朝廷内外许多官员的升迁都掌握在他手中,因而一些人因巴结他而得晋升,触怒他而遭贬谪。 更有甚者,当初郭皇后被废,上书要求赵祯多加思量的折子,都被他扣下,并未到赵祯手上。 在勤政殿与吕夷简对峙多次后,范仲淹干脆绘制了一副《百官图》,递交给了赵祯。 图中对近年来官吏的升迁进行描绘,指出官员升迁中的不公平现象,哪一些是正常升迁,哪一些是吕相视个人心情提拔的。 范仲淹一上书,赵祯原本很是重视,只图中所有矛头直指吕相,便叫人将他召了过来。 吕相并不知赵祯所为何事。 参见过后,赵祯便将此图递了过去。 吕夷简打开硕长的纸张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把持朝政、培植党羽、任用亲信…… 哪一条坐实了,都关系着他的官场命运! “陛下!”吕相跪在地上:“臣下为官多年,亦在陛下身边多年,臣下的品性如何,陛下难道不知?” 吕夷简确实为大宋做了不少实事,甚至当初赵祯生母李宸妃身死,亦是吕夷简劝谏了刘太后,才能好生入土。 赵祯忙亲手扶了他起身道:“吕相为大宋江山平稳,实是做了不少事,只范大人这图,所画所讲,俱能与之对应,此事不仅关系吕相,还关系着这朝廷大半官员。” 吕夷简道:“范大人离京多年,并未在京中官场多留,其中多少的官员,他并不熟知其为人秉性,不过是听了别人以讹传讹罢了。” 赵祯倒是想起,范仲淹确实常被调迁,去岁才被升入京中。 “且范大人做事迂腐,喜好夸夸其谈,虽有一些小名声,却名不副实。陛下若是不信,倒是可以传召其他大臣询问。” 范仲淹在京中的人脉关系地位,哪里是经营了做多年的吕夷简的对手。 且吕夷简是首相,掌握着官员的升迁,又有多少人肯为了范仲淹而得罪于他。 赵祯笑道:“你我君臣多年,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起了隔阂?” 遂让吕夷简下去了。 吕夷简转身就将《百官图》推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因为一副《百官图》而引起剧烈的震动。 但大多却是叫骂声。 既得利益者,又怎会为了损了自己的利益而发声? 《百官图》的风波在赵祯的无视下,本应渐渐平息。 只范仲淹做事实是太过耿直,见赵祯不予理睬,便又上书。 连着上了四篇折子,一篇比一篇言辞激烈。 毫不掩饰地对吕夷简的用人制度提出尖锐的批评。 赵祯也是无奈。 折子里不仅说了吕夷简,还顺带隐晦地骂了他。 面对范仲淹激烈的言辞,反应过来的吕夷简倒是慢慢地蓄力,准备对付他。 吕夷简在赵祯身边多年,熟知他的性子,什么事情他无所谓,什么事情是撩了他的龙须。 他一清二楚。 于是,吕夷简开始反击。 上书说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 无论什么朝代,“朋党”一词绝对是帝王的死穴! 赵祯对此很是头疼,私下里问周公公:“范大人再次入京不过一年,真有那么大的本事结党营私?” 周公公道:“奴才哪里知道这个,不过文人的事,倒也需要文人来解决,每次的科考,不是兴起什么‘同年’?可与此有关?” 同年,同一年中了进士之人。 新入官场,到底有不少的新人心里无措,又有上司老人等无事生非一番,这些新人便会团结起来。 又因一同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彼此心中很是容易心生好感。 赵祯头都大了,这可不是小事! 便问了吕夷简,此事可当真? 侍御史韩缜本就是吕夷简一方的人,见赵祯如此言行,又猜度着吕夷简的心思,便上书建议朝廷彻查,同时严令官员越职论事。 赵祯本就不欲在此事上多加纠缠,便点头应允。 很快,范仲淹的朋党名单便出来了。 陆知安赫然在例。 名单不长,可也不短。 赵祯甚是震怒! 范仲淹被贬为饶州知州。 楚玉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在庄子上与小孩子们玩得开心。 只见一骑从远处直奔而来,越过府邸,直到最里面才停在楚玉前面。 马上的是陆遥。 楚玉很是惊愕。 她很少看到陆遥这么无状的样子。 在初夏的天气里,浑身是汗,满面的尘土,狼狈万状。 楚玉忙问他:“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遥翻身下马,他的手被缰绳勒破了皮,汗水浸上去,火辣辣的疼。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楚玉拉到一边:“范大人出事,陆大人让我告诉你一声,早做准备!” 楚玉心头是懵的,范仲淹大大这才几岁,“庆历新政”还没有过,怎么就出事了? 她忙要问详情,就看到陆遥很是顾忌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楚玉忙将他带到府邸里,又让郭蒙和唐英亲自守着门口,问了详情。 等问清楚后,楚玉倒松了一口气,不过是贬谪而已,反正范大大还是会回来的。 遂她安慰陆遥道:“且不用担心,官场沉浮是很常见的,陆大人是个有能耐的好人,他必定不会有事的!” 陆遥将信将疑。 陆知安的名单一被挂上去,就马上让他通知了陆府与楚玉。 楚玉肯定的语气安慰了他,他擦了一把脸,便告辞了。 说不定陆老爷子会有什么法子呢。 第252章 屋漏 楚玉虽安抚了陆遥,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送走陆遥后,干脆收拾好东西带了人回城去。 至少城里的消息会更灵通些。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比她所以为的更加严重。 吕夷简身为首相,又经营了这么多年,势力更是树大根深,谏官御史并不敢上书,唯有集贤院校理余靖冒死进谏,被贬为筠州酒税。 馆阁校勘尹洙与范仲淹亦师亦友,视为朋党,贬为郢州酒税。 同为馆阁校勘的欧阳修,贬为夷陵县令。 ………………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连上朝时,都目不斜视,各官员见面时,只对个眼神便罢。 好在宋太.祖曾立下了誓碑,传召子孙,后世有为帝王者,不得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人,这些人才只是遭遇贬谪罢了。 景佑三年五月初,已过了立夏,尚未至端午,天气愈发的热。 范仲淹只带了两个随身小厮,一辆马车,即将离开汴梁,去往饶州。 汴梁城外十里亭。 亭里站立着俩位穿着便服的中年男性。 一靛蓝一深青,都是文质彬彬美髯公的模样。 正是天章阁待制李纮、集贤校理王质。 范仲淹下了马车,与俩人寒暄几句。 在这个人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俩人能来送行,足以见其情谊。 尚未道别,便又有一马车从汴梁方向行出,直往十里亭而来,停在几人的马车旁边。 并不起眼的车舆,那匹马倒是不俗。 亭中几人都猜度着来者何人,却见一双白色的绣花鞋冒出来,接着是一位穿着打扮毫不出众的小娘子迈下车。 后边跟着一位身穿灰淡蓝色劲服的年轻妇人。 楚玉一下马车,便抬头看着亭中众人,脸上带着笑疾步走到几人面前。 先是行礼,然后笑着对范仲淹道:“我还担心会迟了,紧赶慢赶,还好赶上了。” 范仲淹与楚玉不过一面之缘,却对她非常有印象。 毕竟不是每个人在初见面时便要他的字。 “小娘子前来,可有要事?” 楚玉笑道:“送行!” 说的铿锵有力。 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楚玉又对王质俩人行礼:“我是四为楼的楚玉,俩位大人有礼了。” 她本来习惯性地想推销一下四为楼,又觉得情景不对,便又对范仲淹道:“范大人前去饶州,山高路远,我便准备了一些干粮,还请范大人不要嫌弃。” 范仲淹正想推辞,楚玉已经示意大武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交给范仲淹的小厮。 很大一个麻布袋。 范仲淹看着楚玉闪着期冀的目光,推辞的言语便说不出来。 楚玉道:“不过是庄子上自产的一些东西,并不值当,范大人不嫌弃便是。” 以范仲淹的官职俸禄,他根本就不会缺银钱,楚玉若是送那些东西,他也不会收。 范仲淹笑着颔首:“那便多谢楚娘子好意。” 那小厮才将东西放到车上。 楚玉回以一笑,又道:“陆大人并未前来送行,还请范大人莫怪。” 范仲淹理解道:“说来此次亦是我连累了众人,范某深感不安。” “不是的。”楚玉摇头:“陆大人与其他一些大人还在那跪着呢。” 从早朝结束便一直跪在崇政殿前,虽只几人,倒也让赵祯和吕夷简暗怒。 楚玉并不推崇这种方式。 有点类似胁迫。 以弱者的姿态强求对方让步。 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还不如直接上书痛骂赵祯几句还爽快一点。 若是那样,受罪的又不是自个的膝盖。 还是陆遥在宫门口等着送陆知安去开封府,等了半天没见着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事,暗想了一番,又让人与陆府和楚玉说了。 范仲淹抚须叹道:“几位大人这又是何必?” 王质俩人本因送行的只他们,心里对各官员有些不满,此时倒是有些感概:“原以为我们便是重情义,与那几位大人比起来,倒是不值一提。” 李纮道:“范公正直无私,敢说敢言,为臣之道,莫过如是!” 楚玉道:“政局一事,并无对错之分,不过所在立场不同。且我相信,范大人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此时不过一时挫折,他日定凌云壮志,腾飞于天。” 范仲淹本因此事有些挫败,闻言,心境却似开阔了许多。 眼见时辰已不早,楚玉便道:“范大人与俩位大人或有话语要说,楚玉便不打扰,只愿范大人此去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说罢又与几人行了礼,方才离开。 李纮道:“这位小娘子便是在京城颇有名气的才女?” 他也略有耳闻。 范仲淹摇头道:“并不是。只能说出此番话,想来也是个剔透玲珑之人。” 又感慨一番后,便与俩人告别。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摇摇晃晃的。 等到了歇马亭休息时,那小厮才将楚玉送的麻袋打开。 东西不少,真如她所说的,都是庄子上的东西。 葡萄、寒瓜、桃子等水果。 还有一些干粮。 价值不菲。 倒是比金银更得人心。 楚玉并没有回庄子,仍是进了城。 庄子上的事情都交给郭蒙和邹子文,楚玉便只要顾着城里的事情便好。 好在高老汉与何大几人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仍旧老实地待在庄子上,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在外人看来,就遇与陆知安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陆知安若是有个不对,她也讨不了好。 所有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范仲淹的离京而尘埃落定。 西京留守推官蔡襄与欧阳修是好友,年轻气盛,见此情形,心中不平,干脆写了《四贤一不肖》五首诗。 四贤诗称赞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四人为贤人, 一不肖则是痛斥落井下石的右司谏高若讷。 一时之间,京中民众争相传抄。 连萧洪昼都拿了一份。 事情愈发闹大。 忠言逆耳。 赵祯被搞得头都大了。 一声令下,在崇政殿前跪了两天的和官员,都被赶了出去。 没想到第二天,那些人吃饱睡足后,又跪下去了…… 赵祯是大怒。 该贬的贬,该撵的撵。 身为带头人的陆知安,则是被下了大牢。 第253章 连夜雨 楚玉得知陆知安被下了大牢,有些不敢置信。 这就是一只老狐狸,虽然做人做事没那么圆滑,却也没那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就这么轻易地入了别人的瓮? 这还是她认识的陆知安吗? 她连忙带了唐英去陆府。 陆府里愁云惨雾,与当初陆言安失踪有的一比。 楚玉进门时,见着陆李氏正坐沉默着在上首,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 见了楚玉也只淡淡地点点头。 楚玉直奔主题:“老夫人可知道其中详情?” “并不知道,昨晚他一回家就进了书房,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哪里能想会出这事!” 说话间已是连声叹气。 楚玉道:“先别着急,我们盘算一下,老夫人可能向宫中递牌子?” 陆李氏点头:“已是递了牌子,可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得了太后娘娘的召见。” 她不过是四品的诰命,往日里也不是递了牌子就能入宫的,如今想来更是艰难。 “那其他夫人哪里呢?可能走动打探?其它且先不着急,问清楚陆大人现下是被关在哪里,可能探视,若能与他见一面,或许知道缘由。” “老爷已是去寻了人探问。也不知他为何要这般做,都说京官难做,却没想到会有此一劫!” 说罢捶胸顿足,唏嘘不已。 旁边李姨娘忙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楚玉安慰道:“等老太爷回来,找着了事情缘由,我们再行定夺,老夫人也不要太过着急,且放心,陆大人不会有事的!” 陆李氏只摇头叹息。 楚玉也并不再劝,都焦急地等着消息。 眼见天快黑了,陆叶氏却先进了门。 一进门便跪哭在地,荆钗微乱,脸上涕泗交加,完全不顾仪态抽抽噎噎道:“父亲不欲我打听官人之事,多番纠缠仍不肯泄露半个字,我实是无法,求婆母想想办法,救救思远!” 陆李氏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哆嗦着扶了她起来:“倒是难为你了。” 陆叶氏摇头,反倒扶了陆李氏坐下,见着旁边站着的楚玉,似是不好意思,微转过身用手帕擦了脸。 到了掌灯时分,有婆子点了烛火,陆老爷子还未回来。 厨房里的丫鬟进来,道是说饭食已经备好,可要传上来? 陆李氏起身道:“事情不过刚开始,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尚要不短的时日,别到时候思远无碍,我们倒病倒了,先用膳罢。” 陆叶氏和李姨娘一人一边扶着她,往旁边的侧厅而去。 楚玉与唐英跟在身后,见她昂首阔步,很有官家老太太的风范,与往日并无二样。 似是已从陆知安一事的打击中站了起来。 尚未落座,便有小厮禀道,说是老太爷回来了。 陆李氏急切地转身,看着陆老爷子正步履匆匆地进来。 “如何?” 陆老爷子摇头:“已寻了不少人,有好些连门都没摸着,就算是进了门,也是推三阻四,并不肯说原因。” 楚玉问道:“可知陆大人入狱的罪名是什么?” 陆老爷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奔波许久,人又上了年纪,心里压力又大,很是疲惫。 “还不就是老一套,朋党。” “可是为什么陆大人的责罚与他人不一?” “殿前失仪。杀鸡儆猴罢!” 殿前失仪其实是个活动空间很大的罪责,运气好碰到赵祯心情美妙,那便相安无事,运气不好碰到赵祯想要捉刀,就变成了陆知安如今的下场。 楚玉也无法。 陆叶氏哭哭啼啼道:“可知官人被关在哪里?可能探视一二?都说牢里苦,他怎么能受的住!” 楚玉忙咳嗽两声,已为时晚矣,陆李氏几人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愈发的难看。 “只说是入了大牢,是在大理寺还是刑部,亦或是开封府,都不知。” 楚玉忽然有一点疑惑。 陆知安入狱一事太过蹊跷,且很是隐秘。 真的是因为朋党一事而受了连累? 很快,楚玉便将那一丝的疑惑抛到脑后,快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人脉,打算尽快将陆知安捞出来。 他在里面多待一天,四为楼就有可能面对更多的困难! 兴平郡主与汝南王府这两家是绝对不会沾这件事。 这两家都是赵祯要防范的,且赵祯正在怒火上,此时进言,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们没必要为了一个陆知安将自己卷进去,得不偿失! 杜振是赵祯安在她身边看管她的,只要楚玉不是要逃跑,他绝对不会管她要做什么。 难道又要去找李端懿? 楚玉并不是很愿意将他扯进此事。 朋党一词沾惹上身,便是后患无穷。 她已经欠了他太多。 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羊来薅!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没有其它法子,便只有去求他了。 到时候将蒸馏酒的二成红利给他,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 也是多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帮助与宽容。 等回了宅子,楚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知安的罪名若是坐实,给陆府、四为楼、楚玉带来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先是会断掉陆氏一门入仕的所有希望。 陆怀安、陆栩将永远不能做官,更有甚者,连陆氏旁系也会受此牵连。 四为楼虽有赵祯写的牌匾挂在上头,可是若没有陆知安压着,其他牛鬼蛇神便会跑出来,到时候,四为楼还是现在的四为楼吗? 怕是会沦落成为其他人的工具。 对楚玉的影响也不小,银钱方面倒是其次,就怕有人打她婚事的主意。 辗转反侧,楚玉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忙起身穿衣服,出去看到唐英正在院子里耍剑,抱怨了一句:“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 唐英弹弹剑身,在“嗡嗡”的声音中道:“他不出来,估计你也少有能睡安稳。” 楚玉笑了一下,忙洗漱好,让大武带她去陆府。 刚出门,就看到四为楼的跑堂坐了池映易的马车狂奔而来。 尚未下马,便听他道:“楚娘子,四为楼里出大事了,那些官差要带胡爷走,被池掌柜的给拦下了,两方正僵着,老管事让我来找你,你快去!” 怕什么来什么,陆知安出事,四为楼便成了第一个拿来开刀的! 只这与胡不归有什么关系? 第254章 胡诌八扯 楚玉带着唐英赶到四为楼时,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 楚玉皱眉,在跑堂等人的帮助下挤了进去,里面有十来个衙差分立两旁,腰间的铁尺已经解下握在手心。 为首捕头模样的人正与池映易对峙,分毫不让。 剑拔弩张。 看着都是面生之人,也不知是哪方派来的。 楚玉扫视了一下全场,在胡不归身上停留了一息的时间,随即转移开视线。 “诸位进我四为楼,所谓何事?” 一路上,跑堂的随意给她说了个大概,道是向官府揭发胡不归是胡人,现在前来拿人问话。 楚玉原也怀疑过胡不归有外族血统,不过她并不在意——后世混血儿多的是。 只若胡不归真的是胡人,陆知安就有可能被安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那他就真的出不来了! 打死都不能承认! 楚玉记得池映易曾提及过,胡不归唯有一个爷爷,业已过世,应当是死无对证罢? 为首捕头向楚玉一点头:“楚娘子……” “楚大人!”楚玉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道:“楚玉不才,忝为从九品校尉。” 她是官,他是吏,他见了她是要行礼的。 那铺头不甘不愿胡乱地一揖手:“楚大人。” 楚玉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也不再咄咄逼人,笑着一颔首问:“这大清早的,诸位是为了朝食?便也不用如此大张旗鼓,来者是客,请坐便是。” “我等前来,并非为了此事,而是有人向上揭发,你们酒楼藏有胡人!” 楚玉不引人注意地看了池映易一眼,见她并未露出异样,倒也猜不出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池映易昂着头:“是谁说的?差爷便请了他前来对质便是,何苦随意编排一个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 她本就不矮,这么稍抬着头,自有一股睥睨的意味。 “将人压到刑讯室一问便知!” 池映易虽竭力抑制,脸色也变得有些惶惶。 刑讯室,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地方! 她紧咬牙关,双目充血,强自忍着颤抖道:“敢问是哪位大人下的令?” “只要证实了你身后那人是胡人,便是谁下的令又如何?” 楚玉拍拍手,似是很崇拜地点头道:“差爷说得是!” 池映易向楚玉看去,见她老神在在地站在一边,并没有什么慌乱之意。 池映易心下稍安,定定神道:“池某虽一向谨言慎行,倒也会得罪一些宵小之辈,若是有人胡乱栽赃,差爷又欲如何?” 捕头不耐烦道:“你身后那人看长相便知是胡人模样,哪里来的别人栽赃?”又对身后之人喝道:“还不快拿下?!拖拖拉拉的,大人责怪下来,你我可担当得起?!” 身后衙差便欲动手。 楚玉笑着道:“诸位的火气何必这么大呢?想来也是,夏天到了,天气炎热,人心也会更浮躁一些,倒也不用如此,便先坐下,让我好生说道说道?” 楚玉口舌其实并不比池映易好。 但是她不讲理啊! 你给我讲理,我给你讲律,你跟我讲律,我跟你讲德,反正踢皮球就是了。 好歹楚玉有个官身,那捕头也不好发火,只冷硬着道:“正是当差之时,不便打扰。” 楚玉点头:“这大热的天还要出门做事,也是辛苦。” 衙差们都感同身受。 他们出门在外,虽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也是外强中干,身份上连普通平民也是不如的。 楚玉又笑道:“诸位也是听命行事,只我有些许疑问,还请告知。” 她看向池映易,对她微眨了一下眼,又看向胡不归道:“都说各花入各眼,你们看着胡爷像是胡人?可我看起来倒是觉得像是宋人,这血脉一事,事关重大,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大帽子往人头上一扣,可不得就是几条人命?” “没有确凿的证据,唯有一知哪里来的人证,便胡乱编排我酒楼里的人是胡人?这便是你们做事的风格?” 楚玉脸上虽挂着笑,眼神却变得凌厉:“这大宋京城里的官员衙役便是这般做事的?!” 那捕头缩了一下,强自道:“既有人证,还望楚大人行个方便,让我等带了人回去问话,若是无事,放归回来便是。” 楚玉又点头:“那如果不是,我的损失又要找谁赔偿去?” 那捕头惊呆了,还从未听闻有人要向官府要赔偿的。 若是为人洗了清白,谁不是大牌匾挂着,谢天谢地谢大老爷的? 楚玉耐心为他们一一算着:“我这酒楼一日的流水大约二百两上下,诸位现下阻在这里已是挡了我的生意,若胡爷真是胡人,那我无话可说,想来自有官人处罚,可若是胡爷是被人诬陷的,这影响可就大了。” “今日的银钱也便算了,也是各位差爷秉公执法,并算不得什么,就当是请诸位喝了茶便是,只以后怎么办?” 楚玉笑着盯着那捕头道:“我四为楼的名声便这样被败了,以后影响有多深,谁又能算得出来?差爷你连是谁下的命令都不知道,难道我的损失可是找你要?” 捕头色厉内荏道:“四为楼窝藏胡人,罪证确凿后需得封了!” “我知道。”楚玉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可是你有证据吗?胡乱说个不存在的证人,再将胡爷押了过去屈打成招,最后将我四为楼收入囊中,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可别做官了,做生意肯定是一把好手,大宋第一奸商啊!” 那铺头气急败坏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欢迎你也强词夺理一番!” “今日这胡人我一定要带走!” 楚玉叹道:“同为同胞,差爷何故欺人太甚?!你说他是胡人,我现在怀疑你才是胡人,特意来抹黑我们,好从中得利!” 那官差被楚玉的倒打一耙气得脸红耳赤,手上的铁尺提起来就要动手。 楚玉往前一站,扫视一圈,傲视群雄道:“你打,我可是朝廷命官,今日若是了一根头发,你、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子一个都跑不掉!” 官员身份还真是好用,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心血! 第255章 图腾 那些衙差被楚玉的一番操作给惊呆了,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看着捕头,希望他能做主发话。 捕头也很为难,若真的强行将胡不归带走,转眼说不定自己也会被“变”成胡人。 正两难间,又听楚玉笑道:“诸位都是听命行事,我亦不难为你们,只要有确凿证据,能证明胡爷是胡人派来的细作,人便随你们去便是!” 这里可有文字陷阱,就算他们证明了胡不归是外族人,可只要胡不归不是奸细,那他们也不能将人带走。 捕头心里有些意动。 楚玉道:“四为楼便在这里,若是担心人跑了,便安了人也是无关紧要的,包吃不包住哦。” 捕头恨恨地瞪了楚玉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一群衙差也跟在他身后,呼啦啦的就离开了。 楚玉对柜台旁的老管事使了个眼色。 老管事忙站出来哄劝散了围观之人。 楚玉松懈下来,刚想与池映易谈话,就看到唐新文火急火燎地窜了进来。 小厮跟在后面直喘气。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楚玉给他打了声招呼:“天气这么热,你也不怕出什么事情。绿豆汤要吗?” 唐新文几乎是扑在楚玉面前道:“你怎么样了?” 楚玉想了想道:“有点渴,还有点热,他们不给我吃冰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到她看着唐英吃冰块流口水了。 “不是!”唐新文呼哧了两下才对楚玉道:“我听说有官差前来找你的麻烦?” “不是啊,秉公执法而已,很正常的。” “真的?” 楚玉点头,又问他:“绿豆汤不喜欢,要不要点寒瓜?” 唐新文胡乱点头,又想起自己荷包不丰厚,问楚玉:“可以挂帐吗?” 楚玉随意一点头。 不一会儿就有跑堂的端了东西上来,额外附赠了几块绿豆糕。 楚玉几口将面前的酸梅汤喝了,对唐新文打个招呼就要走。 胡不归的事情她要仔细问一下。 唐新文忙放下嘴里的东西,含糊道:“我有事与你说。” 楚玉道:“等着,我现下有事,你先吃,等下过来找你。” 胡不归的事情比较重要。 唐新文用手帕抹抹嘴:“那你快着点!” 楚玉笑着点头,便向后院走去。 池映易几人正在后院院子里坐着。 见了楚玉,池映易起身,不知道该怎么跟楚玉说,张了张嘴,也没发出声音。 楚玉也不客气,拉了她一起坐下道:“池掌柜给个痛快话,胡爷到底是不是……?” 池映易垂着头,轻声道:“我亦不知,子青幼失怙恃,与爷爷一同生活,没多久,爷爷也离他而去,便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楚玉奇道:“那他的户籍文书呢?” “当时太小,他并不知道这些,差点变成流民,是后来跟着我了,才补上的。” 这可有些难办了! 楚玉抓脑袋:“那些人为什么会说胡爷是外族人?” 池映易道:“这亦是前些年的事了,当初芷蕾的铺子尚未开张,我那宅院旁便有穿着契丹服饰之人探头探脑,问了话,便说子青看起来像是他们族里的谁。” 那么早?池映易倒是挺能隐瞒的。 池映易继续道:“我原以为不过是胡言乱语,本也呵斥了那些人,并未特别在意,只后来回江宁,却听父亲母亲道,子青面部轮廓太过深邃,是……” 她有些不想说下去,当初池父池母说话太难听。 池映易缓缓心神,又继续道:“后来酒楼常有契丹人往来,我便总是心惊,越看越觉得子青似与他们更相似,只也无可奈何。” 胡不归坐在池映易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很少有在旁人面前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楚玉道:“这便是没有证据了?” 池映易点头。 楚玉一拍大腿:“那不就行了,光看外表谁能证明?天下那么多人,总有相似的。不用那么纠结了!” 反正是也不是! 池映易强笑道:“便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楚玉摇摇头:“宋人胡人并不单纯以好坏来形容。” 就担心就跟萧峰一样,多个爹出来。 忽然楚玉想到一件事,萧峰之所以被认定为契丹人,是因为他胸口的狼头标志! 她忙问池映易:“胡爷胸口有没有狼头的图腾?” 池映易的脸忽然变红,旁边唐英盯着楚玉:“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契丹人胸口有狼头!” 池映易与胡不归天天睡一张床上,他胸口有没有狼头,是一清二楚! “没有,没有的!”她慌忙摇头,又转头问胡不归:“没有的,是罢?” 胡不归点头。 楚玉便松懈下来笑道:“那便是个误会,胡爷不是契丹人。” 宋人唯有刺配充军的才会有刺青,属于“墨刑”的一种,也会被常人所鄙视,因此宋人少有刺青者。 池映易不敢置信:“真的?你从何得知?” 楚玉笑道:“书上说的!” 《天龙八部》! 池映易看看楚玉,又看看胡不归,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倒在身后的秀秀身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虚惊一场,都有些累了,休息一下,等一下要开始忙了!” 楚玉站起身,想了想对池映易道:“今日之事,或是因着陆大人,这些日子你多注意一点,若是有什么不对,便不用迎客也是可以的。” 胡不归无事,池映易的心神便安定下来,对楚玉点头:“你且放心,酒楼一切有我!” 楚玉笑道:“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若有事,便让人去我宅子或是陆府找我,别硬撑着。” 池映易与楚玉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处理好胡不归的事情,楚玉又走出去找唐新文。 他们第一次见面印象不好,可是后来接触多了,就觉得这其实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张扬跋扈了些,心术倒是不坏。 反正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久未的欺压人的快.感! 唐新文已经吃好喝好,正坐在坐席上等着她。 楚玉坐在他对面,笑着问:“可合你的胃口?” 唐新文随意点点头,问楚玉:“我听闻陆大人出了事,你以后怎么办?” 楚玉道:“凉拌!” 唐新文有些急了:“不是,你这样失了靠山,以后在东京还怎么混下去?” “这不正想办法呢!” 唐新文咳嗽两声,扭扭身子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若小爷将就做你的靠山罢!” 又解释般啰嗦道:“你进了我家的门,不能太管着我的!寻花问柳什么的,我,我会努力改正的!” 第256章 不能见 听了唐新文的话,楚玉哭笑不得:“我也没那么差罢?就不用唐公子将就?” 唐新文磕磕巴巴道:“将就什么的,也没关系,不是说助人为乐、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当是在行善积德。” 楚玉揶揄道:“你不怕我?” 唐新文一张脸涨得通红:“小爷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怕你?!” 楚玉将手肘压在小几上,慢慢倾身向他压去:“真的?” 唐新文忙往后仰:“你离我远一点!” 楚玉绷不住,呵呵低笑两声。 眼见唐新文要恼羞成怒,忙收敛好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道:“我倒是真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唐新文努力坐直身子,扯了两下衣襟道:“说罢,有什么事情要求小爷?” “我想见李大人。” 唐新文愣住了:“可是,可是我表哥他已经成亲了。” 楚玉扶额,这孩子怎么陷在里面出不来?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有事想请李大人帮忙!” “哦哦。”唐新文闹了个大乌龙,也有些不好意思,无意义地吭哧了两声才道:“可是明日便是端午,我也不知他是否有空。” “没关系,唐公子能将话带到便行。” 唐新文问:“那是在四为楼吗?” 楚玉倒是有些犹豫,这事将李端懿牵扯进来已是不好,若这么大张旗鼓的,更是强行将他拉到悬崖边,便道:“陈州门外十里亭,我依旧在那里等他。” 唐新文心里有些发酸,要让他传话都不说客气一点,比如说今天免单什么的就完全可以嘛。 楚玉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着道:“寒瓜可还入眼?” 唐新文骄妗的一点头:“可。” “那便送你两个?” 虽不能免单,有寒瓜也是可以的,拿回去放井里冰着,吃的时候再放点冰,在这天气,是再舒爽不过了。 楚玉达成目的,便起身告辞。 路过柜台时,还是让老掌柜将唐新文的单记在自己账上。 下午楚玉又带了唐英去陆府,本应当是该喜庆的准备明日过节的东西,却依旧连个笑声也无,连陆栩也本能地觉得气氛不对,只乖巧地待在李姨娘怀里。 陆府也没有什么好消息,楚玉干瘪地安慰了几人一番,只能离开。 第二日,楚玉胡乱地吃了一个粽子便早早的去了十里亭。 这次与上次见面不同,上次还能悠然自得的拿了书看,这次便只能心焦地等在那里。 唐英也站在她身边,看着城里出来的方向。 眼见日头渐渐过了头顶,天气愈发热了,楚玉抽出手帕擦擦额上的汗,就看到一辆马车从远处而来。 楚玉的心就往下沉。 李端懿从来不带小厮不坐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到了近处停下,从上面下来的人确是一脸愧疚的唐新文。 他磨磨唧唧地靠近楚玉,垂着眼睛不敢看她:“表哥说他事忙,不便前来,让我给你说一声。” 好歹也是吃人嘴软,他说话便有些期期艾艾的。 楚玉强笑道:“那便多谢唐公子,今日天气炎热,唐公子还请早些回去,以免发痧。” “那你呢?一起回城吗?” 楚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有些沮丧,只道:“这里环境不错,我再多坐一会儿。” 唐新文解释道:“表哥他是真没空,不是故意不来的。” 楚玉笑道:“我知道,李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唐新文又吭吭唧唧道:“那……我便回去了?” 楚玉点头,又多谢了他一番,才看到他慢慢地向马车挪步。 楚玉见唐新文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又擦了一把汗,坐在亭边的台阶上看向远处。 唐英拍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两句,就见她站起身,双手放在嘴边,朝远处大吼了一嗓子。 等她吼完,又伸个懒腰,振奋精神道:“走罢,看能不能找其它门路。” 陆李氏到现在为止还未能进宫,也不知后宫那俩位是怎么想的。 楚玉揉揉脸,上了马车。 唐新文坐在回城的路上,越想越沮丧,楚玉好不容易求到他面上,居然还给自己搞砸了! 别看他在楚玉面前是个软包子的形象,其实人也是个蛮横的,干脆让车夫将自己直接载到李驸马府去。 李端懿放衙回来,就看到唐新文在厅堂里与大长公主说话,逗得人乐呵呵的。 李端懿与大长公主请安,刚离开准备回屋换衣服,就听到后边脚步声跟了上来,唐新文的声音在后边响起:“表哥你等等我,我有事要与你说。” 李端懿脚步不停:“何事?” 唐新文紧赶几步拦在他面前:“你真不愿意见楚娘子?” 李端懿无奈停下脚步道:“你也见到了,我确实没空。” 唐新文道:“你是没见着她现在的情况,昨日便有人去酒楼找她麻烦,今日她又在十里亭等了许久,没见着你,可失望了。” 李端懿问他:“今日端午,没陪你母亲看龙舟赛?” 唐新文道:“哪里有空,都去与她传话了。” “那你母亲不得很是生气?小心晚间你耳朵要受罪了。” 唐新文有些发怵。 他母亲倒是不会打他骂他,只会在他耳边不停地念叨,直到他受不了求饶为止。 从小到大,他从未胜利过! 李端懿看看天色道:“现下去长乐楼买些糕点回去哄哄,可能还来得及。” 唐新文一想也是,他母亲最喜欢吃长乐楼的马蹄糕,只担心去晚了买不到,遂与李端懿告辞,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李端懿换好衣服后去了书房。 楚玉找他何事他自是一清二楚,只他确实也做不到。 陆知安一事并不像是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其中有何深意,便是他也弄不懂的。 楚玉不清楚,但是他知道。 陆知安身后的人是八王爷赵元俨。 楚玉那庄子原本便是他的,庄子上的人,想来也是他的。 陆知安只一个殿前失仪,哪怕官家当时再震怒,也是不会就这么下了大牢的。 他不能见楚玉,若是他二人插手进去,说不得会坏事。 第二日,济人堂的掌柜却寻了过来,道是有位姓楚的娘子找到药铺,想要见他。 第257章 探监 李端懿步入济人堂时,楚玉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沉稳而安静。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着李端懿,也不起身,就这么仰望着他。 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眉头轻蹙,似愁非愁。 李端懿正想说什么,就看到楚玉皱皱鼻子站起身行礼,一边行礼一边对李端懿抱怨道:“李大人这药铺里是什么药材,闻着就好苦!” 李端懿摇头笑了一下,就说这么悲伤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楚玉脸上。 李端懿将她与唐英带到后院晒药材的地方,也不进屋子,就在屋檐下放了坐垫与小几。 楚玉礼貌地与上茶的小厮道谢,抿了一口水,对李端懿道:“想来李大人知晓我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李端懿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玉直接了当道:“我要见官家。” “这不可能!” “为什么?” “官家日理万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我要见陆大人,他现在很是清闲罢?” “陆大人一事,牵连甚广,旁人躲都来不及,你又何必往上撞?” 楚玉苦笑一声:“我亦是无法,我与陆府早已牵扯不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陆大人出事,不仅仅是我,连我身后数十人,还有四为楼一应人等,都不会有好下场!” 李端懿沉默一息道:“你且放心,你不会怎么样。” 楚玉微眯了眼睛,这话里有话? “那便有什么关系,若是李大人不放心,在去大牢的路上,尽可将我的耳目捂住,我只想见他一面,求个心安。” 李端懿又沉默。 楚玉也不催促,只看着满院的草药。 下人都已经离开,只唐英还现在入口处,远远遥望着。 “我会尽量向官家禀明。” 楚玉心里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有些难受,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声道:“我知我不该难为你,只我实是无法,只能求到你面前,你且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你便全推到我身上便是。” 李端懿似是有些发怒:“在你心目中,我便是这样的人?” 楚玉抬头,目光中有惶惑:“我只是觉得太过劳烦你,这不是小事,你本应当置身事外,不该无故被我牵连。” 李端懿站起身,楚玉也忙跟着站起来。 “我且先与官家通禀,若是能成,便再通知你罢。” 还不待楚玉行礼说话,便拂袖而去。 楚玉努力回想了方才的对话,她好像没有哪一句触怒了他? 那么老实敦厚的人,居然被她气到了,楚玉不禁反思,自己说话是不是太过直接了? 有可能见到陆知安一事,她也没与其他人说,就怕是空欢喜一场。 楚玉还以为会等上许久,没料当天下午,便有人通知她,让她去大相国寺侧门。 与相国寺正门的繁华热闹相比,侧门很是冷清,楚玉下了马车,旁边只停着另一辆马车,李端懿与一名车夫模样的正站在马边。 楚玉见了李端懿,几步上前给他行礼。 李端懿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似是上午的不快只是楚玉的错觉。 “你先上马车罢,我会与你一起去的,只你那护卫只能在此地等候。” 楚玉点头,给了唐英一个安抚的眼神,与李端懿登上了他的马车。 上了马车,楚玉掏出手帕蒙住眼睛,绕在脑后打了个结。 李端懿揉揉眉心。 她做事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吗? 眼睛被蒙住,让楚玉非常不安,只用力地抓住身下的座椅。 鼻尖传来李端懿衣服上皂角的味道,让她稍微有一点放松。 安静的车厢里,似乎只听得到楚玉自己的心跳声。 马车走走停停,楚玉的方向感本就不好,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来,不再移动。 楚玉便听到李端懿的声音:“到了。” 楚玉想伸手将手帕扯掉,刚触摸到手帕,想想还是问道:“可以扯掉吗?还是就这么进去?” 她会不会在下车的时候摔个嘴啃泥? 李端懿道:“没人让你将眼睛蒙起来。” 楚玉愕然,扯下手帕时,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反射性地又闭紧。 又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便看到李端懿正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 楚玉扯了扯手帕,不好意思道:“我倒是犯蠢了。先下去吧。” 说罢不顾礼节,抢先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路边,四周很是宽阔,并无一人,楚玉看着面前恢宏肃穆的建筑,几十梯台阶上方尽头,牌匾上书写着“御史台狱”四字,很是让楚玉胆颤。 太吓人了! 楚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御史台还有监狱。 李端懿站在她身后,也不催促,楚玉深呼吸一口气,提步往上走去。 门口两排六个守卫,为首一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玉,那阴冷的眼神,像一条毒蛇游动在身上一般,让楚玉在这五月的天气都觉得遍体生寒。 李端懿往前一步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恰恰挡住了那人的目光。 那人也不行礼,仔细地验了牌子,又还给李端懿,向后一挥手:“让。” 楚玉便紧跟在李端懿身后进去。 又经过两道验牌子的程序,楚玉才进了一扇门。 门后是悠长狭小的道路,两旁隔一段路便有一盏油灯。 阴冷而昏暗,各种味道扑鼻而来,楚玉吞吞口水,继续向前。 里面并没有什么哀嚎惨叫之声。 一路行来,也没见到一个犯人,楚玉也来不及想这是什么原因,便听前方带路的狱卒的声音:“到了。” 楚玉忙行上前,递了一个荷包过去,那人垫了两下,很是满意,督促道:“快着点。”一边往外走去。 牢里最里面的墙边坐着一人,闭着眼睛,并没有戴镣铐,只头上小冠已然不知去了何处,头发散落在肩上,倒也不算凌乱。 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楚玉忙扶着围栏的木头叫了一声:“陆大人。” 陆知安睁开眼睛望过来,见是楚玉,似是不敢置信,惊愕地站起身向她走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便见到楚玉身侧的李端懿。 “你疯了你将她带到这里面来?!” 第258章 黑色腊梅 听了陆知安的话,李端懿只站在一旁不出声,楚玉道:“是我求了李大人的。闲话少叙,陆大人,我该怎么做?老太爷和老夫人那边呢?” 也不知探监有没有时间限制,但总归是越早将事情说完越好。 陆知安看了李端懿一眼,见他并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楚玉身上:“我无碍,你让他们别担心。” 楚玉点头,又听陆知安问她:“你那庄子里有腊梅吗?” 楚玉不明所以,陆知安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了? “有,只现下未到时间,并未开花。” “可有黑色的?” 楚玉心神一震,只顾忌着李端懿,并没有表现出来:“好像没有黑色的,红色或是粉色的不少。” 她将手慢慢伸进牢里,抓住陆知安的手,在手心写了两个字。 江宁。 陆知安的眼皮微微向下动了动:“去岁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看,今年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去观赏。” “我那里摘了一些做成干花了,要送去给谁?” 陆知安凝视着她,抽出手向后退了一步,对李端懿道:“带她出去罢,这里毕竟不能久待。” 楚玉急了,这狱卒还未驱逐,怎么陆知安先将她赶出去了? 李端懿一点头,对楚玉道:“先离开吧。” 楚玉无法,快速地对陆知安道:“陆府里人都是好好的,都在努力想办法,陆夫人也很好地伺候着老夫人,你自己多保重。” 见陆知安点了头,才跟着李端懿离开了。 没有回头。 回去的马车上,李端懿看着低头沉思的楚玉,不明白俩人到底打了什么哑迷,倒也不问。 只下车时,楚玉很郑重地对李端懿道了谢,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递过去。 李端懿满头雾水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楚玉与曹氏关于蒸馏酒的契书。 他看着末尾端端正正的“李端懿”几个字,心头茫然若迷。 只听楚玉低着声音道:“陆大人遭此一劫,我亦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东西放在我身边,说不得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李大人助我良多,此事也便托付给你了。” 李端懿嗤了一声:“都说楚娘子爱财如命,此时倒是大手笔。” 曹氏那正店的生意如何,李端懿自是知道的,二成的分红,就算在李端懿眼里也算是不少了。 楚玉愕然:“我就是想让你帮我保管一下而已,你还想给我吞了啊?” 李端懿抬头看着她,见她正嬉皮笑脸地道:“我现在没背景没靠山,等事情稳妥了,李大人再还给我啊,我会付你佣金的。” 至于能不能还给她,就看天意了。 李端懿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楚玉也不管他,潇洒地挥挥手,与向她走来的唐英上了马车。 马车刚离开,楚玉脸上的笑便隐了下去,沉声对唐英道:“你将我送到陆府后,便先回去准备行李,户籍文书什么的都拿上,将小泽和邹子文的也带上,明天便离开汴梁回江宁。” “陆大人吩咐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黑色的腊梅,楚玉当然见过。 当初在江宁陆府,她曾看到过陆知安画的黑色腊梅。 陆知安此时提起这个,想来是想让她回江宁去。 陆知安这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此事也不急于一时,我与你一起去陆府,看老太爷他们是怎么安排的。” “行,晚间回去再收拾也是可以的,衣服什么的都可以不要,带了银子文书就可以。” 到陆府时天已经黑了,陆李氏听了楚玉过来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忙让人带了她进来。 “可是思远有了消息?” 楚玉刚进门,便听到陆李氏急不可待的声音。 楚玉忙点头,问道:“老太爷可在?” 李姨娘忙道:“在的,老爷这些天都在外边奔波,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我马上去叫他!” 说罢忙往外跑,差点摔了一跤。 唐英忙扶住她,又喊了一个小丫鬟去传话:“快着点。” 没一会,陆老爷子与陆叶氏相继赶了过来。 连陆怀安也跟着陆老爷子过来了。 端午放堂后,他便没有去国子监了。 家里这种情况,他也无心学业,干脆请了假,回来陪着几位老人,起码心里也会稍微安稳一点。 楚玉正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怎么了,是有思远的消息了?” 人未到声先至。 陆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些天他跑了不少地方,求了不少人,始终没有办法。 楚玉忙站起身,见他们都坐定了,方才将今天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 “……本应当叫了老夫人一起去的,只时间已经来不及,又怕错过了这次机会,便自作主张了。” 陆老爷子听了楚玉的话,心是不断的往下沉。 御史台狱那是什么地方?陆李氏他们不清楚,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是专门羁押朝廷重臣,且直属于官家的天牢。 进去难,出来更难! 陆李氏看着楚玉疲惫的脸,道:“你做得对,若是失了这次机会,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他了。” 楚玉道:“既陆大人说了要离开,老夫人便准备一番,也不用什么吉时了,明日就走,越快越好。” 陆叶氏忽然问她:“黑色腊梅是什么意思?” 陆李氏插口道:“江宁陆府院子里有不少的腊梅,以前闲暇时,思远他们俩兄弟喜欢在那亭子里舞文弄墨。此事我曾与楚玉提及过。” 她并不愿意陆叶氏在此时打翻醋坛子,只将事情都揽了过来。 陆叶氏低着头道:“我不走。” 陆李氏道:“我也不走。” 楚玉急了:“既然陆大人都说了离开,老夫人你们又何必硬僵着呢?且放心,这京城有我,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快马传回去的。” 反正赵祯是宁愿让她死,也不会让她离开京城的。 陆老爷子道:“让三儿带了栩儿回去吧,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在京城或许还能为思远活动活动。” 陆怀安站在陆老爷子的身侧,闻言道:“我不走,我堂堂男儿,难道家里一出事,便只想着逃离?” 楚玉简直头疼,这一个个的,都什么情况! 不省心! 第259章 送人离开 赵祯听了李端懿的回话,皱眉问他:“就说了这么几句?” “是。” “这话里可有什么玄机?” 李端懿摇头:“臣也不知,只不过说了几句话,陆大人便让我将楚娘子带走了。” “她去了陆府?” “是,一出来便直奔了陆府。” “呵,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李端懿不知赵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低着头不说话。 “让杜振多注意着点。” “是!” 楚玉看着陆府那几口子还在推来阻去,没商量出一个办法,便开口道:“既然大家都不想离开,便让三爷带了栩儿回江宁去吧。” 陆怀安跳脚道:“我不走!” 凭什么要赶他走! “不是让你不战而逃,只是京城里人已经够了,可陆言安那边只有他一人,独木难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连个帮他的都没有。” 陆怀安道:“我对商贾一事也是一窍不通,还不如让母亲回去反倒更好。” “京城离江宁路途遥远,这一路奔波,还要照顾栩儿,老夫人身子骨可还受的住?” 陆怀安低垂着头不说话。 陆李氏五十来岁的人了,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平日里也常请大夫把脉的,加上最近因为陆知安的事情有些寝食难安,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那陆怀安真是百死莫赎了。 陆李氏也道:“我再怎么也是四品的诰命,有些宴席还是可以出席的,消息也比你灵通一些,你就安心地带着栩儿回去,别让我操心了。” 陆怀安这才不情不愿地轻唔了一声。 楚玉又看向陆叶氏,正对上她的目光。 她忙道:“我是不会离开的,且我父母亲那边,我再去求求他们也是可以的。” 陆老爷子站起身道:“行了,时辰已然不早了,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便离开,轻车简从,虽不用带什么东西,银钱什么的还是要准备好的,又有栩儿,婆子什么的也带上两个,早走早好!” 楚玉忙道:“这一路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英娘是行走江湖的好手,便让她一路护送可好?顺便也将小泽一起带走。” 陆李氏道:“若是英娘离开了,你那边怎么安排?” “庄子那边我便交给郭爷,我那里还有一个护卫,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陆李氏道:“倒是辛苦你了。” 楚玉笑道:“同气连枝,哪里来的辛苦一说。” 又道:“小泽还小,要带的东西不少,英娘亦要回去收拾一番,便先告辞了,明日一早在陈州门外汇聚便是。” 遂与众人告辞。 回去时,郭蒙几人已经回来了,囫囵地吃过饭,楚玉对邹子文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与英娘一起回江宁。” 邹子文问:“你要一起吗?” “我还有些事,自是走不开的,你与英娘一起,带着小泽,路上多注意安全。” “我不要!” 这怎么又来一个揍性的?! 唐英也道:“让郭蒙回去吧,我留下来比较好。” 可别,若唐英留了下来,自己做事肯定要受她掣肘。 楚玉忙道:“陆大人为官数载,亦不知树了多少敌人,这回江宁的路上想来也是困难重重,在我信任的人里面,你武艺是最高强的,更让人心安,且你离开后,这宅子里云飞扬等人都是要带去庄子上的,郭爷也会在那里帮我看着那些人,并不用进城。” “那你呢?” “我会搬进四为楼,这宅子便先空下来,对了,明日郭爷先帮我把宅子里的银钱一起搬过去,庄子上的便先不用动。” 唐英应了一声,便先去收拾了。 郭霁泽还小,什么衣服尿布的不少,这些东西路上也买不着,自是要好生准备。 楚玉看向邹子文。 他也倔强地看着楚玉。 楚玉向他招招手,看他走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现下是自由身,按律法来说,是可以考取功名的,好好努力,嗯?” 邹子文抬头看着她:“你是觉得我碍事吗?” 楚玉看着邹子文难得的露出如此可怜的模样,忙道:“不是的,那江宁府的陆言安是我的好友,且英娘与你也是一起的,不用太过担心,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我马上接你回来好不好?” “你也不要我了吗?” 一击即中! 楚玉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脸,骂道:“臭小子。” 又刮了刮被捏红的地方:“都说了要听我的,总是不听!” 邹子文刚想解释,就听楚玉又道:“留下来也可以,可要听我和郭爷的话,不然我依然会让人将你带走,知道吗?!” 邹子文抿着嘴,露出一个不显眼的笑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日天还没亮,便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城。 楚玉也收拾一下东西,带着杜振住进了四为楼。 郭蒙临走之前,楚玉将一个荷包交给他。 里面是库房的钥匙。 在搬宅子上的东西时,楚玉倒是发现一个现下可能用上的东西。 一盏莲花灯。 是去年上元节,赵祯微服出巡时赢得的,送给了楚玉。 那时的楚玉还不知道这人就是当今官家,只是很喜欢这个灯笼,便一直放在了库房。 因为上面盖了一方布巾,所以看起来还是很新的模样。 并没有什么灰。 楚玉也一并带到了四为楼。 四为楼每日进出的银钱也不少,除了冰窖,自然也有库房。 楚玉便将自己的银钱也一起放了进去。 还列了单子,让池映易和账房都签了字。 这些便是用来走动打点的资金了,将账本好好写下来,以后让陆言安加倍还给她! 当然账本要用拼音和阿拉伯数字写。 这样就算是行.贿的罪证,也没人看得懂! 楚玉将莲花灯拿出来,放在现下居住的卧室的桌子上,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拿出去,还给赵祯,用来交换人情。 若陆知安只是个殿前失仪,那这个灯笼可能还能哄他一笑,让他宽宏大量网开一面。 可就怕赵祯以为自己是对他有意思才留着这么一盏灯的。 要是被当成了定情信物,那她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并不想进宫,也对赵祯没兴趣! 性.趣也没有! 楚玉又用布将灯笼给盖上了。 第260章 盛怒的楚玉 四为楼受了不小的影响。 虽说生意不算一落千丈,跟以前相比,却是差了不少。 也有不少趁机想旁敲侧击混水摸鱼的,都让池映易给挡了回去。 那天的衙差回去后,并未再来,楚玉仍有些提心吊胆。 说不定是回去造假证去了,给胡不归硬安一个胡人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谨慎别着了道才是。 酒楼的内院里,楚玉坐在屋檐栏杆下,正望着天空。 早上刚把唐英几人送走,下一步该怎么做? 只要陆知安无罪,哪怕是被贬黜,也给陆怀安和陆栩的仕途留了一线机会。 只现下楚玉是越来越糊涂。 哪怕见了陆知安一面,也还未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给作到监狱里面去的! 杜振站在她对面的屋檐下,双手抱胸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堂的喧闹声传来,愈加显得此处静谧。 楚玉心里有些烦躁。 那种找不到原因,只能随意乱闯的心情很无力。 陆知安在瞒着什么? 前堂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楚玉向那边望去。 只有围墙挡着,并看不清。 她站起身,看了杜振一眼,见他对自己耸耸肩,便提步向前堂走去。 一进去,就看到满目狼藉,厅堂中间四散着盘盏碗筷的碎屑,旁边一张坐席上,有三个尚未及冠的男子,面上泛红,似是醉酒,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池映易。 看穿着倒是不差。 池映易将秀秀拦在身后,峨嵋轻蹙,凌厉地望向那几人。 楚玉走向柜台问老掌柜:“怎么回事?” 老掌柜是个老好人,总是笑脸迎人,此时亦是满眼怒火:“一群登徒子,先是调戏了那些个跑堂,摸了人家,秀秀前去调停,又要强拉了过去陪酒,都说了我们这里不许这样,仍是不听,几句话下来,居然说要将秀秀卖去做妓!” 这话就过分了! 四为楼里有女跑堂,大多都是服侍一些娘子,且四为楼文学氛围浓厚,那些进进出出的客人,不说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动作上是规规矩矩,从不逾越。 这是有人要当出头鸟,替人探路来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场中又有了变化。 那三人中有一位穿鸦青色长衫的男子一手杵着脑袋,一手用筷子敲着桌子,色.咪.咪地看着池映易:“都说四为楼里的小娘子个个娇艳,倒不如将酒楼改为青楼,这掌柜小娘子,当老鸨可惜了,当个头牌说不定还能名震京师,哈哈哈……” 其他俩人跟着笑了起来。 楚玉四周看了一下,没见着胡不归,不知道是被池映易打发到哪里去了。 幸好这人不在,不然今天这里就得出流血事件了。 池映易冷着脸道:“几位客人醉酒了,扔出去!” “走看谁敢!” 方才那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里的筷子指指点点:“不过是家快要完了的酒楼,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性?” 他打着酒嗝四下扫了一眼:“说不得你们最后都会脱了衣服,等着人排队,到时候爷爽了,心情一好还会多捧捧场!” 四为楼里都是些小娘子,哪里听过这种浑话,已经有一个被吓哭了。 那人听到哭泣声,更是兴奋,虚着眼睛往那女跑堂扑去,抱着人就要上嘴啃。 周围一片哗然。 池映易忙上前抓住那人的头发,强行将他拖开,那男子的伙伴见状,围过来就要动手。 且不说池映易身手了得,四为楼里跑堂众多,并不会吃亏。 只开店营业,发生这种事情,对酒楼很有影响。 池映易只将人拉开便罢,又将那小娘子抱了过来交给秀秀。 那小娘子被吓得已经忘记哭了。 楚玉看着眼前糟心的一幕,眼前直发黑。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将怒火压下来。 那人被摔到朋友怀里,挣扎着站起身,继续口吐秽言,楚玉只听到脑中弦断了的声音。 她四下看了看,柜台上有空的瓷酒瓶,小小的,不过半尺高,瓶口初细长,正好握在手里。 她挑出一只,在手里垫了垫,有些重了,便在柜台上敲碎底部,藏在身后,往场内走去。 楚玉强忍着怒气走到池映易旁边,听她怒道:“滚!” 那人整整衣衫,吊儿郎当地扫视了全场,咂摸着嘴道:“海棠春色,各色美人是应有尽有。若是纤纤素手换了那酒盏,倒是散尽千金,只求美人一枕。” 旁边客人都在看着笑话,池映易怒喝:“扔出去!” 四下跑堂正要上前,却见楚玉拍了拍池映易的肩膀,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动怒。 然后将手背在身后,走到那男子面前,笑眯眯地问他:“你要寻花问柳,为何不去那该去的地方?做甚要来这里讨不痛快?” 那人见了楚玉主动出来,指着她对旁边两位友人道:“瞧瞧,这主动得,在床上多带劲!” 楚玉依旧笑着问:“可是在青楼花费不起?” 那人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楚玉,往前迈了几步就要去摸楚玉的脸。 楚玉将头一偏,让他摸了一个空。 “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地让爷摸个痛快,不然有你好看!” 楚玉仍旧不紧不慢地开口:“那爷是想用哪只手来摸?” 那人想了想,伸出右手道:“当然是两只手,上下都要摸个透!” 楚玉脸上笑得更是灿烂,忽然将右手从身后举到前面,一瓶子给那人的手上扎了下去! 瓶底被敲碎,细而尖锐的瓷片残渣狠狠地扎进那人手背。 那人惨叫一声,忙缩回手,楚玉手中的瓶子被顺势带了出来。 有血顺着瓶口滑在地上。 不过几滴,却似砸在众人心头一般。 一时间,四周一片静默,只听到那人的呼痛声。 那人的友人反应过来忙要上前,楚玉喝道:“拦住他们!” 四周的跑堂忙将俩人摁住。 楚玉依旧笑着问那人:“爷还想用那一只手来摸?” 那人抱着血肉模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胆大!” 楚玉扬了扬手中的瓷瓶一点头:“看来不是用手了!” 那人的眼睛警惕地跟着瓷瓶晃,冷不防楚玉将瓷瓶往上方一扔,倾身上前,一脚向他踢去。 正中目标! 第261章 搞个大的! 楚玉的一脚毫不留情,正正踢在那人的命.根子上。 夏天穿得薄,楚玉那一脚又用足了力气,只听那人惨嚎一声,捂住下.身哆嗦着跪在地上。 那人手上的血迹洇在裤.裆那里,看起来颇为恐怖。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傻眼了,有人偷偷地闭紧双腿,只觉得某个地方有些难以言喻。 连池映易都愣住了。 楚玉轻轻伸手将那人推倒在地,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比较大的瓷碎片在手上,脸上仍挂着笑容,问他:“爷还想用哪一只手来摸来着?” 那人颤抖着向后缩,看楚玉的眼神就像是看到鬼一般。 “不知道?那我给你选?” 身后被拦住的友人忙推开跑堂上前,一人扶起那人,一人指着楚玉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他父亲是谁?” 楚玉一扬手中的碎片:“他爹是谁当然得问他娘,我又不是他娘,你问我做甚?” 那友人被楚玉吓得瑟缩了一下,嘴硬道:“你且等着!” 说罢扶着那人就要离开。 “站住!” 那友人转过身怒问道:“你还想要做什么?” 楚玉对着地上一努嘴:“这些东西不用赔偿?” 那友人掏了掏怀里,没掏出什么东西。 楚玉笑道:“不若你留在这里,让他们去拿银子?” 那友人尴尬的红了脸:“不过是几两银子,又不会短了你的。” “那便写下欠条?” 见那友人犹豫,楚玉又道:“若是不快点,那位小爷出了什么事,两位可就要抱憾终身了!” 这怎么将事情的罪责推到别人身上了? 那俩人也不及细想,各自扣扣索索一番,又在受伤那人怀里掏了个荷包出来,一起拼了有三两银子交给跑堂的。 楚玉问:“银子可尽够了?” 那跑堂算了一下:“几位爷要的都是好酒好菜,不算摔坏的东西,这银子也是不够的。” 楚玉又看向那三人。 其中一人又扔了一块青白玉佩给跑堂,低声道:“抵押这个可够了?” 楚玉笑着颔首道:“几位爷请,出了四为楼往北行,马行街大夫妙手回春,不过可得快一点。” 受伤那人已有些缓过劲来,恨恨地看着楚玉,目眦欲裂,只不敢再撂狠话,狼狈地被人带走。 楚玉将碎瓷片仍掉,笑着对周围人道:“打扰诸位了,等下结账的时候让老掌柜给抹个零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啊。” 那些人看着她的笑脸,都纷纷地避开了眼睛。 这女人好像有点太狠毒了。 这是要人断子绝孙啊! 楚玉让人将这一地狼藉收拾好,又向池映易走去。 刚走近,池映易就拉着她的手往后院而去。 楚玉忙对秀秀使个眼色,让她将那小娘子一起带过去。 杜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楚玉离开的方向。 他本隶属于皇城司一员,官职并不高,只不过是官家贴身护卫,深得官家信任。 他不明白当初官家派他监视楚玉的用意,只官家有令,他便从之。 这些日子与楚玉相处下来,反倒对她有些忌惮。 这小娘子行事作风太异于常人。 不过几年,便有此身家,心智手段想来也是不差的。 此次陆知安出事,四为楼能安然无恙到现在,不能不说其中有大部分是楚玉的功劳。 且她还在官家那里挂了名。 杜振又想起方才楚玉那脸上笑嘻嘻,脚下却毫不犹豫下重手的模样,考虑着要不要进宫与官家求个情。 他还未有子嗣,受不住那么一脚,要不还是换一个人过来? 池映易将几人带进后院,看着脸上尤带着泪水的小娘子,还未说话,就听楚玉对那小娘子道:“你还要留在酒楼吗?” 那小娘子抖了一下没说话。 楚玉也不客气,坐在一旁道:“若是想留下来,以后自己就得当心着点,若是想离开,我便给你换个地方,只月俸没这么高。” 这时代,女子挣钱也真的是不容易,四为楼的月俸比做什么女红之类的要高一些。 这些女跑堂其实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只是活契,到了时间可以自赎,多存点钱总没差。 那小娘子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池映易便道:“你今日不用做事了,先下去休息吧,多考虑一番,有什么明日再说。” 那小娘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楚玉看着秀秀对池映易道:“不若将秀秀送走罢,英娘刚离开,若是快马加鞭,今夜便能追上的。” 楚玉昨夜给池映易写了信,隐晦地让她将人送走,只并没有得到回信。 “我不会离开爷的!” 池映易还未说话,秀秀便抢声回答了。 楚玉便不再开口。 池映易拍拍秀秀的手:“我有事要与楚娘子说,你去外边守着罢。” 秀秀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边走去。 池映易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对楚玉道:“你今日怎的如此……” 她想说凶残,又不好说出口。 “残忍?”楚玉笑吟吟地开口。 池映易道:“你本不用如此,将人扔出去也就罢了。” 楚玉交握着双手,向上伸了个懒腰,又扭动了两下:“哪里这么简单,这只是杀一儆百,扼住了苗头,看以后还有谁敢再对这些小姑娘动手动脚!” 池映易听她老气横秋的话,不禁失笑:“你不也是个小姑娘?只这名声传出去了,以后没人敢上门了。” 楚玉毫不在意:“那又怎么样,没男人我又不会死。” 池映易虽对楚玉时不时冒出这么大胆的话有些免疫,此时仍是想撕了她的嘴:“你好歹是个女儿家,怎么比我还不注意?” 楚玉敷衍的“嗨”了两句。 池映易无法,只能换了话题:“今日看来,没了陆大人压着,什么东西都敢进来撒泼,我想着,不若想个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 楚玉将手指掰得咔咔响,问池映易:“不然我们搞个大的?” “什么?” 楚玉又压了压手指:“初十的论理,我们换个话题吧?” 每旬的主题都会提前写在酒楼的墙上,好让人早做准备。 今次的业已准备好张贴了上去。 “你想换成什么?” 楚玉站起身,直视着池映易,一字一顿道:“论朋党!” 第262章 鸡毛令箭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这话不管是在修仙界还是凡尘界,都是通用的。 第二日一大早,池映易刚进酒楼,就有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一群男男女女仆从丫鬟,浩浩荡荡地进了四为楼。 楚玉正在自己屋里写东西。 她打算先去找找兴平郡主,看能不能走后宫的关系。 可是要想打动曹皇后,所要的东西必定不凡,她还没想到该送什么。 要不送些香水? 正苦恼时,就听到急匆匆地脚步声走到门前,胧月焦急的声音响起:“楚娘子,外边有人来找麻烦了!” 楚玉嗯啊了两声,起身开门问:“又是谁?” “据说是昨日那位无赖的母亲,也没大吵大闹,就是带了许多人,一人占了一桌位置,点了最便宜的东西,正常客人都没办法落座了。” “池掌柜呢?” “池掌柜让我来跟你说,让你暂时不要露面,她会解决的。” 楚玉倒是很相信池映易的社交能力,便点头道:“你去前方看着,有什么事情立马通知我。” 胧月应是后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楚玉又坐回桌前,看着桌面上空白的纸,脑子里半天也没想出个东西来。 她干脆将东西收拾好,走到角落里蹲下,看着被布巾遮挡住的物件。 手指伸了出去,又抽回来。 想了想,还是将布巾扯掉,露出里面半新的莲花灯。 池映易并没有在意那一群人,只坐在柜台旁边写东西。 距离初十不过只一天多的时间,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且朋党一事本就讳莫如深,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打理这些小事。 只要不捣乱,在陆知安一事尘埃落定之前,将四为楼安稳的保存下来,便是损失一些银钱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只四为楼其他人员并不像她那么淡定,跑堂等人都一个个盯着那些人,生怕出什么意外。 那些人也不吵闹,只坐定后不许别人拼桌,神态倒也悠闲自在。 昨日那公子的母亲,秦丁氏在两个婆子的伺候下,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旁,淡然地喝着茶水。 茶水倒是不错。 她心里冷笑了一下。 这管事掌柜倒也沉得住起,她就看四为楼能不能耗得起。 没一会,便从后边走出来一位小娘子,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看到了她,便毫不犹豫地向她走来。 这便是将那孽子踢成重伤的罪魁祸首? 池映易在秀秀的轻声提醒下,才看到楚玉,不禁扶额,让这事先冷下去便行了,她又出来做甚? 楚玉将灯笼放在秦丁氏面前的桌上,盈盈福了一礼:“恭请福安。” 秦丁氏看了一眼灯笼,并不开口。 连个目光也未看向楚玉。 楚玉也不在意,直接在她侧手坐了下去。 旁边婆子正想发火,被秦丁氏抬手制止了。 她就这么晾着楚玉。 楚玉手捏着帕子,身姿端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前些天进宫,得皇后娘娘赏脸,便也是这么坐着的。” 她的规矩经过教习嬷嬷的训练,很是能看。 此话一出,秦丁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也不知该站起身还是就这么坐着。 楚玉继续温声细语道:“那便是我第一次面见皇后娘娘,那一身的气派,可真是无人能及。只对我这等小人物,却也态度和蔼可亲,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秦丁氏坐不住了,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楚玉这才看向她,继续道:“只宫中的一应物件,比之我这酒楼是豪华不少,杯盘碗盏俱是金银所做,想来是比瓷器更耐摔的。” 秦丁氏脸上挂不住,冷着脸道:“昨日之事,楚娘子便想就这么作罢?” 楚玉站起身,微向前弓着身:“不知夫人有何赐教?” 秦丁氏傲然道:“你既无定亲,便入了我府上,将我那儿子服侍周到便是。” 楚玉问:“令郎那事物不能用了?” 秦丁氏脸上挂不住,旁边婆子怒骂道:“哪里来的蠢妇,满嘴的胡言乱语!” 楚玉看向她,笑道:“夫人家的家教,似乎有些不怎么样?” 那婆子上来就要掌嘴,楚玉后退一步,仍旧笑着,眼里却无半丝笑意:“掌掴朝廷命官,这位嬷嬷是想坐大牢还是想被流放?!” 那嬷嬷瑟缩了一下,瞥到秦丁氏的脸色,又安下心来,轻蔑地对楚玉道:“不过是个末流也算不上的小官,便是打了你又如何?” 楚玉看向秦丁氏:“敢问这位嬷嬷的态度能代表夫人吗?” 秦丁氏道:“嬷嬷不过说笑罢了,楚娘子当不会计较?” 楚玉大方地道:“嬷嬷是老人家,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哪里能与她计较?” “楚娘子倒是伶牙俐齿!” 楚玉笑道:“没办法,毕竟这身后一群人等着要吃饭的。” 池映易见那嬷嬷要动手,已经走到楚玉身边,准备护着她。 楚玉指着桌上的莲花灯笑着对池映易道:“池掌柜来的巧,将那盏灯寻了地方挂上去吧。” 池映易笑着颔首,正要让人上前动手,就听楚玉道:“池掌柜是四为楼的管事,还是你去罢,毕竟是御赐之物,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连累众人倒是不好了!” 池映易刚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半路。 秦丁氏猛然看向桌上,那灯虽制作精致,可怎么也看不出是御赐的,这人莫不是在哄她? 可又一想,这人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撒这种谎! 池映易稍定下心神,收回手笑着道:“既是御赐之物,想来需得净手磕头的,且待我寻了相士,找个吉日再供起来。” 楚玉装作不解:“为何还要这么麻烦?官家就顺手这么一塞就给我了,没说要让我供起来。” 池映易看着面色难看的秦丁氏,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楚玉顺手将灯笼提起来,沿着四为楼看了一下,随意指向大门口:“就那里吧,可得小心着点,万一又有不识相的乱扔东西,砸到了这个,可就是大罪。” 说罢咬了咬舌头,问池映易:“会不会被砍头?” 秦丁氏绷不住,袖子一甩,便沉着脸离开了。 楚玉一手提了灯笼,意思意思地屈了屈膝:“恭送夫人!” 一群人呼啦啦就走了。 楚玉看了看手中的灯笼,提着就要离开。 这东西还是用布盖起来比较好! 第263章 论朋党 四为楼论理前两日才临时更换主题,且话题如此紧扣时政,在人人以朋党自危的时刻,在众人文人大臣之间引起强烈的轰动。 陆知安出事并不隐秘,有那幸灾乐祸想看热闹的,有那隔岸观火想知道四为楼如何度过难关的,还有一小撮用心不明只想着如何在此中谋取利益的…… 到了初十,四为楼竟是前所未有的生意兴隆。 楚玉表面看起来很是淡定,该做什么做什么,直到池映易看到她将一颗黄豆放进嘴里嚼了半天还未吞下去,方才知道她心里也是很忐忑。 池映易看着楚玉,她仍未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之处,还问道:“怎么了?我脸上花了?” 池映易笑着道:“这是第一次你坐在我身边,有些新奇。” 楚玉道:“我嘴巴不行,若是狡辩还能说个一二,咬文嚼字的,太伤脑子。” 她向四周看去:“今天生意真好,不知道能不能将前些天的损失给补上来。” “或许。” 池映易不动声音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多都是生面孔。 穿着锦衣,举手投足间就能看出其人的家事底蕴来。 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便是陪着疯魔一次又如何?! 楚玉一抹嘴:“我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并肩作战!” 池映易笑着点头,看着她脚下生风往后院走去,本就瘦弱的身体,却像是有无尽的精力一般,看起来干劲十足。 陆老爷子带着陆李氏也来了。 这些天,他日日在外奔波,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听闻了四为楼的事情,想着要与几人助阵,也是早早地到了。 至于萧洪昼,原看了《四贤一不肖》诗后,也赶着过来,想知道这两位小娘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还蛮期待的。 论理开始。 不出楚玉所料,那些个文人对着朋党就是一阵的喷,还有理有据,从古说到今,从东汉的“党锢之祸”,到唐朝的“牛李党争”,桩桩件件,力图将朋党二字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池映易并没有可以反驳的。 她虽以男子之身养大,所知所学,却也与那些人相差无几。 纵观历史,有名的那几次朋党之争,确实是让一个王朝慢慢走向了下滑之路。 楚玉端坐在一边,脸上很难得的没有笑容,一脸严肃,默默地听着那些人议论纷纷。 等那些人兴致来了,又转头问池映易:“池掌柜,某说的可对?” 一脸的志得意满。 池映易笑着点头:“齐公子所言甚是。” 那齐公子便做谦虚状,向四周略拱手:“承让!” 楚玉慢慢站起身,缓步走向场中:“我不赞同!” 掷地有声。 齐公子正满脸红光接受他人的赞誉,听到楚玉的声音,转身向她看来:“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 他是识得楚玉的。 这位小娘子在四为楼的存在并不明显,亦从未下场辩论过,他不相信她能说出什么辩驳他的话来。 楚玉抬眼一一看过去,周围声音渐渐低下来。 “何为朋?何为党?”楚玉的声音沉稳坚毅:“朋者,相护相持为朋,同门同师亦是为朋。党者,以共同利益、共同志向团结在一起,是为党。朋党一词,以两字合并,原意不过是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为共同的目标而团结在一起。” 楚玉盯着齐公子:“是什么让这个美好的寓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齐公子道:“有朋一党,所为争执,无不害国害民,自是人人所应当唾弃!” 楚玉扯了一下嘴角,并没有扯出一个笑:“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可真正有错的,是朋党?还是朋党之争?!” 楚玉抬头挺胸,微抬起下巴:“朋党所在的害处是朋党本身吗?不是,是党同伐异!” “何谓党同伐异?从自身为利益出发,旦有意见不同者,皆为异类,以不正当的方式戕害、专以打击陷害对方,这叫党同伐异!” “所谓小人无朋,君子有党,因政见不和,以一己之私倾轧对方阵营里的人,这叫党同伐异!” “旦有异心者,无以道德律法之制裁,以朋党之名乱天下是为公者,这叫党同伐异!”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楚玉有些累,便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或隐于深山,或藏于闹市,总会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二人便为朋,三人便为党,朋党一词是好是坏,全在于所在群体的立意!” “以惑乱朝纲、徇私枉法之人聚为朋,是为小人,以国家民众为先,尽忠职守上达天听者是为君子,同为朋党,小人乎,君子乎?”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细想着楚玉所言,连萧洪昼都垂着眸子在思量。 齐公子道:“论语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声音却无前时的震馈,显得有些勉强。 楚玉走向自己的位置端了水一口饮尽,又转身步入内场:“君子不党,其祸无援,若人人自危,并不敢言,那又如何得知此事此言是对还是错?!” “既有朋党,便有意见不同者,以正当手法做正当之事,上至朝堂,下至民间,不再以朋党为耻,而行君子之事,便能从不同发声者里挑选不同意见,不再偏信偏听,而是开放讷言,由朝至野,无不清明,这便是朋党之争真正该有的意义!” 楚玉长叹一口气,再次环视着周围的人:“诸位都是有能有识之辈,莫让一叶障目,困囿于一方天地!” 说罢,对众人深深揖礼,随即直起身甩袖回了内院。 池映易反应过来,忙跟了上去,转过门,便见到楚玉正倚在墙边看着树上的树叶。 厅堂慢慢有人在窃窃私语。 一语惊起千层浪! 楚玉今日所言所说,颠覆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固有印象,此时心里翻天倒地,不足以言语。 萧洪昼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到唇边,掩饰了眼中的惊涛骇浪。 这女人究竟是何来头? 这几日他让人紧盯住与陆知安有关系之人,只楚玉表现出来的,与往日大相径庭。 她是在藏拙,还是在掩饰什么? 第264章 诉苦 本就波诡云谲风波未平的朝野,因着楚玉的一番论理,又掀起更大的风浪。 勤政殿。 赵祯看着跪哭在地的秦大人,只觉得脑仁生疼。 若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么梨花带雨泫然若泣,倒是别样的风情。 只这秦大人一个大男人不说,长相还并不出众,就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有碍观瞻。 只赵祯也不好明白着说,只道:“此事尚未有定论,我这便让开封府查明,定让那人给秦公子一个交代!” 秦大人泣诉道:“犬子本无辜,这小娘子也不知仗了什么势,就这么生生让人将他打成这般,至如今尚瘫卧在床,不得起身,待我夫人前去理论,她却抬出皇后娘娘,伶牙俐齿,甚是了得,还望陛下为犬子做主!” 赵祯亲起身扶了秦大人起来:“既此事已交于开封府,想来必会给令郎一个答复,秦大人舐犊情深,自当珍重身体才是!” 秦大人用袖口擦了擦两颊的泪水,又躬身道:“那小娘子欺了犬子倒也罢了,只那四为楼这次论理,她倒是大放厥词,胆敢乱议朝政,民间有不明事理者,为其所蛊惑,导致群情激愤,不若让四为楼自查自省一番,也好震慑众人,以免跟着有样学样,倒是难以管教。” 王曾亦站在旁边,此时开口道:“臣亦听闻此次论理一事,那小娘子所说所言,并无任何逾越之处,且那四为楼有陛下御赐牌匾,若是下令申饬,倒是不好。” 那不就是驳了赵祯的面子,打他的脸么?! 吕夷简向来与王曾不合,此次与范仲淹交锋又算得上是大获全胜,正是得意之时,楚玉此番做派正是与他相悖,又听王曾为楚玉说话,便不紧不慢地道:“次相大人这是要偏袒那小娘子?” “我与那人素昧平生,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朋党一事,本应对事不对人,又何来偏袒一说?” 下首又有人拱手道:“有朝以来,朋党俱是大忌,这无知妇人因一己之私,强行为范党辩驳,煽动民意,实在胆大妄为,应当惩前毖后,以免有后来者有样学样!” 赵祯看着满殿纷纷扰扰的大臣,皱着眉头又坐了回去。 “此事尚无定论,暂时搁置,有待开封府查明一应真相再做处置,尔等若无其它要事,便退下罢!” 秦大人觑着吕夷简的眼色,识相的告退了。 众官员哗啦啦退下,赵祯翻看着书案上的折子,也不知是哪一本惹了他,皱着眉头将奏折扔到桌上。 “看看,泗州通判上书言蔡襄污蔑朝廷大臣,左司谏立马弹劾他越级言事,光禄寺主簿又觉得应取消诏令,广开言路……一个个都搅了进来,都成什么样子了!” 周公公小心地看着赵祯的脸色,轻声道:“这朝政什么的奴才不懂,只觉着楚娘子倒是个有心人,陆大人出事至今,有多少人愿意为着他奔波?奴才还听说,那陆大人的岳家,也想着要与他撇清关系,陆夫人回家求助,还被责骂了一通。” 赵祯想着与楚玉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笑道:“就是这性子有些急了点。” 周公公心里也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连语气都轻松了几分:“这陆大人出事,酒楼还不得靠着她顶上?若是为人软了一些,便只得被人欺负。” 赵祯点头:“杜振那里传了消息过来?” “是。事情倒与秦大人所说天差地别,那衙内饮了酒,酒后失德调戏了酒楼里的小娘子,楚娘子义愤之下,将人打了一顿,有些过火了。” 赵祯有些意外:“她还会打人?” “可不是。” 赵祯想着后宫那些嫔妃养的小猫小狗,平素惹毛了伸爪子的模样,笑呵呵道:“没闹出人命便罢!” 经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后宫里,秦丁氏也在大吐苦水:“她不过是个从九品的闲散,我亦是觉得为人应敢作敢当,便要抬举了她,却是被一通的冷嘲热讽,她仗着圣人慈爱,便将众人不放在眼里,还请太后娘娘开恩。” 曹皇后坐在杨太后侧手下方,心里冷笑。 楚玉为人怎么样且不说,这告状居然告到慈明殿,秦夫人倒真是好样的! 周围一群人,都乐得看楚玉的笑话。 当初可是圣人将她带进宫来,又好生招待的! “这小娘子真如你所说,如此不知事理?” “臣妇亦不敢有所欺瞒。” “秦夫人。”曹皇后慢条斯理道:“既楚玉是朝廷命官,便自有上官所处置,秦夫人是四品诰命,自降了身份去与她争执,倒是小数了。” 秦夫人不说话,只默默垂泪。 杨修媛用帕子捂住嘴笑道:“楚娘子已年过十八,倒是应当婚配了,只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名下家产尚全,并未少了一丝一毫,倒是难得,也不知是不是那陆大人徇私枉法,独个给抹了去。” 杨太后奇道:“还有此事?” 曹皇后点头:“确有此事,只想着不过是小事,并不用特意禀了太后娘娘。” 又一笑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 杨太后道:“可别卖关子,说给老身听听。” 曹皇后道:“楚娘子名下有一庄子,太后可知原是谁的?” 杨太后嗔怪道:“讨好卖乖的,还不快说!” 曹皇后一笑:“倒不是我卖关子,那庄子是八皇叔赐下的。” 秦丁氏一个激灵,在五月的天气硬生生抖了一下。 “荆王?” “是。太后可还记得这后宫铺的暖炕?”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难道这事与那小娘子有关系?” “慈明殿与仁明殿都铺了暖炕,这暖炕正是楚娘子想出的法子,当初没门路进上,辗转到了荆王妃手上,荆王妃见太后娘娘心喜,转眼便赐了那庄子给她,所以并不能收回官府呢。” “她倒是大手笔。” “还不是太后娘娘喜欢,若是你嫌弃一句,恐怕楚娘子不得被鞭笞一顿,再赶出京城去?” “就你会说嘴!” “我这嘴可不止会说,还会吃,慈明殿午膳可得蹭一顿?” “美得你!你仁明殿什么东西没有,还老往我这里跑!” “可不得伺候太后娘娘?” “哈哈哈,给你吃,一国之母,为着一口吃的,可真是!” 慈明殿一室和乐。 第265章 八卦 四为楼里,仍与往常无异,楚玉的算盘打了又打,仍是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她身边也就几千两银子。 说起来似是很多,在别人眼里却见都不想一见。 莫为了这么一些银子污了名声。 那几处有进项的地方还没到时候,虽可以从四为楼预支,却也不知道该送去给谁。 能找的人脉,陆府早都找了! 正焦灼,唐新文又跑来了。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楚玉看他面红耳赤的,让人给他端了一碗绿豆汤:“怎么?” 唐新文坐在她对面喘了两下,等喘匀了气才小声道:“官家业已下旨,命令不许再谈论朋党一事!” 楚玉随口哦了一声,并没有在意。 “不是,你怎么这个态度?”唐新文有些着急:“你这是触怒的谁你知道吗?首相!首相你知道吧,他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你!你还如此轻描淡写?!” 楚玉笑问:“那我应当如何?” 唐新文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正巧绿豆汤上来了,他抓起来喝了一口:“不如这旬的论理,你偷偷地服个软?” “有什么好服软的,你刚才不是说了,官家禁止讨论这事了,我又何必一而再地去捅这个伤口?” 唐新文唔了两声,又道:“听说秦大人夫妇都去诉苦了。” 见楚玉抬眼看了过来,更是得劲:“秦大人要求严惩你,被官家打发给了开封府,秦夫人又说要让你进府伺候那个顽主,被圣人给压了下来。” 曹皇后出手帮了自己? 楚玉暗自思量,这是单纯的看她顺眼想帮她,还是有其它打算? 至于开封府新任知府,她还不知道是谁呢。 不过这节骨眼,众人都看着那个位置,也不知是哪一派的人。 不过汴梁既为大宋都城,这知府重任也不是谁都能担当的。 “你……是不是心悦那个陆大人?”唐新文又压低了声音。 楚玉翻个白眼:“你饭吃多了?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真没有?” “绿豆汤还要吗?” “再来一碗。不对啊,你就这么糊弄我?” 楚玉笑道:“天气热,下次别跑这么快,生病了还不得你家人着急。” “你少打岔,问你呢!” “你一豆蔻少年问我这如花似玉小娘子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太碎嘴了?” “豆蔻不是这么用的,你快说!” 楚玉无奈:“你打听我私事做什么?对我有企图?” 唐新文扭了两下身子,刚下去的红晕又染上了脸颊,扭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就你这样的,我才不屑呢,我喜欢的是娇娇弱弱温柔似水的小娘子……” “谢唐公子看不上我!只你这话别乱传,到时候让陆夫人听到,还不得心生隔阂?” “你真没有?” “我要赶你出去了!” “没有就没有嘛,做甚要赶我走。”唐新文沉默了一息,又好奇地问她:“那你做甚对他的事情如此上心?” 楚玉被他搅得兴致全无,闭上眼睛叹息了一下,复又睁开眼:“唐公子,你听说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类似的成语她还会好几个! “听过。” “那你还来问我?不会思考是吧?我说你好歹是个衙内,官宦子弟,怎么如此单纯?” “可是,可是你是女的,他是男的啊。” 楚玉扬唇一笑:“看来唐公子是想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了?” 唐新文忙往后躲:“没有没有,不想不想。” “行了,谢唐公子好意,忙着呢。” 唐新文嘟囔道:“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楚玉想了一下:“前些天被那人砸了些东西,还没配齐,要不你再砸一回?” 这便是说了唐新文最初砸了四为楼一事。 “说来你们衙内是不是都喜欢砸东西啊?这瓷碗什么的也挺贵的,下次建议你们买点土陶的,那个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不少,买回去听个响也不错。” 唐新文涨红了脸:“我虽有些鲁莽,可也断不会羞辱那些小娘子,你莫要将我与他提在一起。要是我敢这么做,我爹得打断我的腿!” 上次差点就跪祠堂了! “那你爹挺好的。” “好什么好,可凶了!” 楚玉正色道:“莫以恶小而为之,令尊以小事惩处你,那是为你好,让你能自省从而改过其身,将来亦不会酿成大祸。” “我自然知道我爹对我的好!” 楚玉道:“其实……” “嗯?” 楚玉摇摇头:“没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这种性格反而会吃亏,圆滑世故之人,才能混得如鱼得水。 只她又何必要枉费了唐父的一片拳拳之心? 唐新文没听明白她的未尽之言,又道:“你最近还是小心着些,就担心那些人来一些下作的手段。” “我就待在酒楼,哪里也不去,且我有护卫,不用担心。” 最起码杜振在明面上是肯定不会看着她出事的。 “那秦公子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你既得罪了他,他肯定会想法子报复的。” 楚玉一脸八卦地低声问唐新文:“他真不行了?” 唐新文又往后缩了一下:“你说话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小娘子?!” 楚玉一脸坏笑:“你在怀疑我的性别?” 唐新文拨浪鼓似的摇头。 “忘了你还是一只童子鸡!” 唐新文又红了脸,这次是气的:“我好心好意来与你说,你居然如此羞辱我!” 楚玉一看他要发火,忙安抚道:“这不是欺负你,我倒觉得你这样洁身自好很好,比那些个眠花宿柳的要强上一百倍!” 唐新文仍是忿忿。 “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整日都很空闲,看你年龄,似是应当去国子监?” 楚玉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我爹说我学问不行,请了西席在家里教我呢。” 楚玉见他愿意回答,便笑道:“不生气了?” “咳,男儿大丈夫,自不会与你等妇人一般见识!” 还是想打压他怎么办? “好了,你也知道我这酒楼现下处于风口浪尖上,以后也少往我这里跑,有什么事情让小厮传话就行了,别让你父母担心。” “好心没好报!” “今天的单我请了。” “好嘞!” 第266章 美男计 庄子旁的山上,被楚玉移种了不少的果树。 桃李杏梨。 数量不少。 树上的花慢慢谢了,结了一些小果子。 尚未成熟。 邹子文摘了几个寒瓜放到旁边竹筐里,一只手将框拖到正在训练小毛孩的郭蒙旁边。 正是上午要开始热起来的时候,郭蒙随手拿起一个寒瓜,用力一掰就掰成两半,边吃边将另一半递给邹子文。 “我想回城看一看。” 邹子文双手接过寒瓜,并没有往嘴里塞,只看着红色的瓜瓤轻声道。 “唔唔。”郭蒙吭嗤咬下一大口果肉,嘴角有汁水顺着流到下巴,含糊不清地问:“你进城看什么?” “我想去看一下她可还好?” “你别去给她添乱。” 邹子文不说话。 等郭蒙将寒瓜吃完后一抹嘴巴:“庄子每日都会往酒楼送东西,若是有什么事情,他们会告诉我们的,你若是贸然前去,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正是寒瓜葡萄初成熟的时节,庄子上的菜蔬也不少,供给酒楼绰绰有余。 每日新鲜的东西都会用板车拉到酒楼,郭蒙担心有人对这些菜下毒,都是让何四亲自带人去的。 邹子文仍是不吭声。 云飞扬从远处跑来,脸上汗水沾着灰尘,一身衣服脏兮兮的。 郭蒙看着脸上洋溢着欢笑的云飞扬,又看着冷着脸的邹子文,无比希望俩人的性子能相互影响一下。 云飞扬本来就是乡下的孩子,在城里待久了,这一到庄子上,就跟龙入大海、虎归山林一般,见天地到处跑。 “郭爷!”云飞扬露出一口大白牙,看着郭蒙脚下的瓜皮,舔舔嘴唇道:“天好热!” 郭蒙笑骂道:“臭小子,想吃寒瓜?” 云飞扬猛点头。 “自己拿银钱找高管事买去!” 云飞扬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这不是现在天气太热,银钱都买了寒瓜吃,没钱了。” 又滴溜着眼神看着邹子文手上那半瓣寒瓜:“子文你不吃吗?” “不吃也不给你!你若是有子文一半的毅力,还用得着拿钱去买?” 云飞扬撇嘴:“楚姐姐让我帮忙,我不是没空吗。” 邹子文将手上的寒瓜递过去。 云飞扬大喜,欢叫了一声“多谢”就拿着东西跑了。 云可人正在不远处与壮壮玩泥巴。 云飞扬将寒瓜分开,一人塞了一块。 云可人脸上被汁水弄得脏兮兮的,云飞扬抬起袖子,小心地给她擦了。 郭蒙看着几人脸上的笑,对邹子文道:“等山上的果实成熟了,我就让你进城去。” 邹子文仍是倔强地不说话。 郭蒙将目光转到眼前的一群小孩身上:“先休息一会儿。” 那群孩子便“轰”地解散了,有几个胆大的凑了过来,看着框里的寒瓜吞口水。 郭蒙踢了邹子文一脚,邹子文将竹筐提起来,临走之前道:“今日不行,那便明日,总有可行的一天。” 郭蒙笑眯眯:“会有那么一天的。” 小样,跟他倔,他缠着唐英时,邹子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话说英娘都走了好久了,也不知到了哪里。 有点想念! 拉着一车货物的驴车在四为楼前停下,酒楼里跑堂的忙上前将一框框的东西搬了下来。 “四爷,东西似是比前些天的多了?” 老管事拿了单子在清点。 何四扬着鞭子,手里提着一串葡萄,也不洗,就这么一口一个的咬着:“昨儿个楚娘子要求的,比昨天多了一大半。” 楚玉正拿了几个小布袋出来,对何四道:“将这剩下的分了,给各府上都送一点去。” 何四双手接过布袋,细数了一下,有五个袋子。 陆府、济阳王府、汝南王府、李驸马府。 这多的一个是给谁的? 楚玉看着何四,笑着道:“几位爷在我庄子上委屈了这么久,这多的一袋,可否能敲开贵主子的门?” 何四一点也不意外楚玉能猜出来,想了一下道:“我亦不知,此事需得与兄长商议。” 楚玉点头:“那便劳烦了。” 何四见老管事进去了,对楚玉一颔首道:“且放心,楚娘子那庄子不会有事。” 楚玉笑着道谢,又问了庄子上众人的情况,看着何四离开,方才进屋。 陆知安身后的人究竟是谁,连陆老爷子和陆李氏都不知道。 楚玉也只能旁敲侧击一番。 她也是没有其它的办法。 首相啊!她能跟他硬抗? 若只是她一人便也罢了,吕夷简也万不能跟她一个小卒子过不去。 可郭蒙、邹子文怎么办? 池映易几人怎么办? 这一举一动牵扯的都是数百人的命运。 她已经没有退路,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将宅子里的人全部带到庄子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总得给自己留个大本营。 既然何四这么有底气说了那番话,她倒是不用担心那边,能将所有精力全部用在陆知安一事上头。 说来陆知安也是挺悲催的。 出了事,没个同僚帮他不说,连岳家也袖手旁观,背后的靠山也没什么动静。 真是大写的一个惨! 楚玉转身便要进去酒楼,一旁有一白衣男子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过来。 “请问小娘子,这里可是四为楼?” 楚玉仔细地看着那人。 长相倒是不差,虽比不得狄青,也还可以看。 面如敷粉桃花眼,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色的丝质长衫衬得长身玉立,扇面带动的风拂起耳侧的头发,眉眼温柔地看着楚玉。 倒也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 楚玉脸上挂着笑,问:“公子可入了学?” 那人点头,含笑着道:“小子不才,倒也识得几个字。” 楚玉又问:“公子可有眼疾?” “未有。” 楚玉点头,指着上方写着“四为楼”的牌匾问:“这么大几个字你看不见?!” 美男计? 呵,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她是喜欢美男,毕竟好看的风景谁都喜欢看。 可她已经被狄青大大给严重的提高了审美,这人还真算不上什么绝色大美男! 再说了,大热天的穿一身白色出来,被汗水这么一浸,不得变成黄色?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第267章 一举数得 那人倒也沉得住气,收了扇子往手心一塞,仍旧温柔如水地对楚玉道:“这位可是四为楼的管事娘子?” 楚玉摇头:“公子有事?” 四为楼都是池映易在管理的,楚玉不过偶尔诈尸地出几个主意,还真算不上管事的。 “听闻贵酒楼有一位楚姓娘子,这段时间是大出风头,某闻名而来,倒是想瞻仰一番。” 楚玉做出迎客的动作:“公子请。”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等那人落座后,楚玉唤了一个跑堂的招呼他,便自去忙了。 许达志将扇子放在小几上,目光随着楚玉移动。 略有些放肆。 楚玉猛的一个转头看了过来,见他目光已经转移开,便上下打量了徐达志一番,才转头继续做事。 也不知是谁调查的。 她的审美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好么! 跟他相比,自己反倒比较像个粗汉子。 徐达志自诩相貌堂堂,又会吟诗作画,往日里也有不少小娘子送手帕的,如今对付一个楚玉,还不是手到擒来? 年过十八尚未出嫁,总有什么地方不得人意。 徐达志问上来招呼他的跑堂:“那位便是楚娘子?” 跑堂的笑着道:“正是。公子未曾来过四为楼?可要为公子推荐一些菜食?” 徐达志点头。 等跑堂的麻利地点好菜后,徐达志叫住准备离开的人:“这楚娘子看起来倒是与外界传言不一。” 跑堂的心生警惕。 池掌柜与楚娘子曾反复提点过,四为楼现下正是多事之时,若是有人要打听什么,一律敷衍过去便罢。 “我们整日里都在酒楼做事,哪里知道外界是如何议论的。” 徐达志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那你可知楚娘子有无心上人?” 跑堂将铜板收起来道:“未曾听闻。” 徐达志心内一喜,又放了几个铜板:“四为楼进出俱是文人雅客,不知楚娘子可心喜?” 跑堂目光转向别处,藏在袖子下得手对徐达志摊了摊。 徐达志无奈,又加了些上去。 跑堂的斜着目光偷看了一眼,又摊了摊手,有些鄙夷道:“别的客人要是打听什么,出手可不止这么小气的,公子若是不想知道,小的这便吩咐厨房上菜了。” 徐达志无奈,又掏了几粒碎银子出来,约么有两钱,往跑堂那里推了过去。 跑堂的一见,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早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说罢麻利地将银钱塞到怀里,偷摸着看了一眼四周,悄声道:“楚娘子肯定是喜欢的。” “琴棋书画,楚娘子喜欢那一样?” 她喜欢银子! 跑堂的想了一下,道:“楚娘子做事时喜欢唱小曲儿。” 那也不算是胡说。 楚玉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吹口哨。 吹得比他还好。 徐达志自语道:“那便是喜欢弹琴了?” 跑堂的殷勤道:“客人还要问什么?” 反正那些东西都没有答案,随便胡诌便是! 徐达志扫了他一眼:“暂且无事,你先下去吧。” 跑堂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刚转过前堂与后院的拐角,就看到楚玉摊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跑堂将怀里的银子拿出来给楚玉,一边掏一边将徐达志的问话说了。 楚玉将银钱一分为二,给了他一半,拍着肩膀道:“做得不错,下次加油!” “欸!好的!”跑堂的拿了银钱跑去了后厨。 今天这是遇到了一个冤大头啊,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得了这么多钱! 希望这样的人多一点,那他就能多存点钱,早日将青梅竹马的小芳娶回家! 楚玉看着跑堂的离开,刚将银钱塞好,就看到池映易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皱着眉头,满怀忧愁。 “怎么了?” 楚玉向她走近,边走边问。 “你这样,怕是不大好。” 楚玉笑道:“混水摸鱼,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想要消息,白送上门来的,便宜别人,还不如将银子收入我们自己怀里。” 池映易将楚玉带到内院,又将胡不归打发走,坐在楚玉旁边道:“只你这番做派,以后可怎么办?” 楚玉抠抠头发,又抠抠手心,顶着池映易灼灼的目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怎么办的?” “女孩子,总是要找个归宿的,你这样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又有谁敢上你家的门?!” 楚玉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我那里不是还有一堆的小家伙吗,让他们给我养老就是了。” 不说别人,起码邹子文肯定是不会赶她出去的。 池映易轻轻踢了楚玉一脚,让她坐好。 楚玉忙坐直身子。 “你这人,说话能不要这么豁达吗?” 楚玉挪动了一下.身子,转向池映易,很正经地看着她:“不然呢?” 池映易愣住了。 楚玉收敛了笑容,将手摊在俩人中间,又翻了一下手心。 “你看这双手,做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硬着头皮往上冲。” 阳光照射过来,将楚玉头顶的发丝染成了金色。 有几根调皮的发丝落了下来,楚玉也不在意。 “人总要有一个缺点,才不会让人处处提防,才能让别人放心,才能让人以为有机可乘。”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当个懒虫,每天无所事事,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偶尔兴致来了,邀三五好友玩乐一番。多么惬意。” “可是我能吗?我就怕我稍微那么一松懈,我便护不住那些我在意的人事物。” “没有人要又怎么样?感情就像是一网丝纱,蒙蔽一个人的心,让人做不出准确而理智的判断,到时候,倒霉的不仅仅是我一人。” 楚玉苦笑一声:“没有那些想法,便不会有期待,更不会有失望。” 她站起身叹息着走出后院。 然后立马趴在墙边看着池映易的反应。 很好,被她忽悠住了! 其实也不算忽悠。 她现在确实是没有退路了。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一辈子估计也不能离开,又得罪了堂堂首相大人,便只能想办法在夹缝中求生存。 既然那些人要打她的主意,还不如乱放些风声出去,还能给跑堂的增加一些收入。 一举数得,大家都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第268章 受挫 四为楼的酒菜都不错,徐达志点了不少好酒好菜,自斟自酌,倒也自得其乐。 孙公子进门看了一眼四周墙上挂着的字画,选了徐达志身后的坐席。 跑堂的将桌面擦了又擦,弓着身问:“孙公子还是老样子?” 孙公子眼睛钉在墙上的那副画上,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跑堂的立马下去,须臾便端了一托盘的东西上来。 孙公子这才将目光从画上拔下来,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 跑堂的麻利地将东西放下,脸上带着笑道:“这是酒楼新上的葡萄,池掌柜听闻孙公子来了,便匀了一份出来,给你尝尝。” 葡萄被剪成一颗颗的放在白瓷盘里,饱满的紫黑色上又水滴慢慢滑落,让人喜爱不已。 孙公子随手捏了一个在手上。 白皙的手指轻轻撕破葡萄皮,一股甜香便溢了出来,引得人直流口水。 徐达志循着香味望了过来,不满地问跑堂:“有这好物,方才怎的不拿上来?” 跑堂的陪着笑道:“这葡萄是今岁第一次拿过来,尚未有写了牌子挂上去。孙公子是常客,这一碟是赠送的。” 徐达志对孙公子一颔首:“公子倒是雅人。” 孙公子理都不理他,又剥了一颗葡萄,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声,又对跑堂的道:“这还是今岁第一次吃这玩意,可还有余?” 池映易正走过来,闻言笑着道:“给谁没有,孙公子的肯定是要留着的。” 又对跑堂的道:“去吩咐厨房,给孙公子再准备一份,用食盒装好,待孙公子离开时带上。” 徐达志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看着转头过来的池映易道:“这位便是管事娘子了?” 池映易一颔首:“我便是,这位公子看起来有些面生?” 徐达志笑着道:“不愧是管事娘子,某这是第一次来四为楼。早就听说了四为楼里人才济济,只往日俗事缠身,今日倒是第一次慕名前来。” 池映易对孙公子说了一声抱歉,便走到徐达志桌前,笑着道:“不过是外边胡乱传的罢了,若本酒楼的粗茶淡饭能让公子满意,还请多赏光。” 徐达志看着孙公子仍只一心看着墙上的画,偶尔分点神往嘴里塞几口吃的,方才被忽视的感觉倒好了不少。 “都说池掌柜才学出众,不知某可有幸得一二指点?” “希望有机会能鉴赏公子大作。” 池映易礼貌地又一颔首,往孙公子那边去。 俩人从画的构图手法谈到画的意境,倒是相谈甚欢。 徐达志在旁边听着,看向墙上的画,心里不屑:就这么乱七八糟的也能叫做好?看来这四为楼里来往的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了。 倒是对拿下楚玉又多添了几分信心。 只是到他离开四为楼,也没再见到楚玉一面。 哪怕他墨迹了许久。 等徐达志离开,孙公子周围便空了下来。 孙公子才将注意力从画上转移到池映易身上,用手帕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问:“池掌柜可有要事?” 池映易不请自坐,伸手给孙公子倒了盏酒,笑盈盈地道:“孙公子这是要赶我走了?” 孙公子看了一眼酒盏,并没有动:“无事献殷勤,池掌柜不是这般的人。” 池映易并不觉得尴尬,仍旧笑着道:“不知今日的酒菜可还合孙公子胃口?” 孙公子抬眼看了她一眼,素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相比池掌柜的拐弯抹角,我倒是觉得楚娘子比较好接触,不用猜来猜去,太过麻烦。” 池映易用手抚了一下衣袖,垂着眼睛看着那酒盏,笑着道:“池某亦是觉得那般模样甚是珍贵。” 孙公子用食指一弹酒盏,里面的酒水泛起点点涟漪:“说罢。” 淡淡的语调,让池映易听不出什么情绪,也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往日里总觉得这位爷只是沉浸在书画世界里,现下看来,并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超凡脱俗。 也是,毕竟是大家出来的。 池映易脸上也隐了笑,正襟危坐道:“想来孙公子是知道四为楼如今这般模样,是很难坚持下去,池某不才,想请孙公子帮忙。” 赵钱孙李,楚玉不清楚,但是池映易是知道的,孙姓排在第三,是因着宋初时吴越王钱俶的王妃姓孙。 吴越王在太.祖平定江南一事上立有大功,后虽因太.宗将之扣在汴梁不得离京,不得已自献封疆于宋,算得上郁郁而终,谥号“忠懿王”,也不知是讥是讽。 孙公子道:“看来池掌柜这杯酒,孙某是无缘了。” 池映易笑着道:“若是孙公子能帮池某一个小忙,这墙上的字画,便是全送给孙公子亦是无妨的。” 孙公子甩了一下袖子,目光慢慢巡视着四为楼墙上的字画,最后将视线放到池映易面上:“这些东西虽是孙某所好,可与性命相比,孙某倒是更舍不得这一条命。” “孙公子说笑了,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便罢,哪里就说得上性命攸关?” 白瓷盘里的葡萄还剩一大半,孙公子直起身道:“孙某不过是一个小卒子,便是那嫡亲直系的钱大人,官家说贬,不也贬了?孙某能谅解池掌柜此番所作所为是为何意,只人微言轻,并算不得什么,亦帮不上忙,若四为楼能度过此番劫难,孙某自会为池掌柜所欢心。” 说罢对池映易一点头,放下些许银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映易用手点着太阳穴,撑在小几上,眼睛半开半合,不知道在想什么。 跑堂的想上前收拾一下东西,又怕打扰了她,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半晌,池映易开口问道:“你说,为何楚玉能与他们相谈甚欢呢?” 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跑堂的。 那跑堂不知该做何回答,只搭着布巾站在旁边。 “罢了,此路不通,再想其它办法。”池映易站起身走了两步,也不回头,淡然道:“你可看见了什么?” 那跑堂机灵地弯下腰道:“孙公子太沉溺于字画,连葡萄都忘记尝了。” 池映易这才举步离开。 第269章 交易 池映易在孙公子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她居然没有找到可以帮得上忙的。 楚玉也是很心急。 陆知安进去御史台狱已经十几天了。 四为楼生意受影响不提,那些个没安好心的,慢慢的都露出头来,随时准备在他们身上撕下一口肉来。 可是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赵祯气消了没有。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说话做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午后,原本热辣辣的天空被一层层的乌云给挡住了,楚玉抬头望了一下,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后的寒瓜水分太多,没那么甜了。 不知道会下多久。 夏天的雨,想来不会太久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树上的树叶却似静止了一般,连蝉鸣都没有听闻,四下一片安静,偶尔传来前边跑堂招呼客人的声音。 “哐啷”一声,黑云之间裂开一道缝,滚滚雷声劈了下来,楚玉心一颤。 这雷怎么这么吓人啊! 四为楼好像是装了避雷针的? 第一道闪电过后,原本沉闷的树叶忽然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 “噼里啪啦”,雨下下来了。 打在房顶上、树叶上、青石板上。 楚玉舔舔嘴唇,慢慢站起身,挪着步子往雨幕靠去。 雨越下越大,哗哗声伴随着偶尔传来的雷声。 将所有人都隔离开来。 整个天地之间似乎就是雨。 除了雨,还是雨。 楚玉脚下的白色绣花鞋鞋面上已经有些湿了。 她并不在意,又往前走了一步。 雨下得又大又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后院四周的墙角便有了一层浅浅的小洼。 屋檐水滴在上面,又反弹了出来。 楚玉伸手接了一些雨水。 大颗的雨水打在手心,有些痒痒的。 楚玉微动了一下手指,还是没有收回来。 任由雨水在手心盛满,又顺着缝隙漏了下去,与其它的雨水相结.合。 果然,夏天的雷阵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太阳便挤开乌云,从云层中露出来。 楚玉手心还是湿的,她看着手心里的阳光和雨水,似是上面有什么一般,望了许久。 等手腕都酸了,雨水还是没有干掉,楚玉便甩了甩手,又用手帕随意地擦了一下。 “杜大人。” 没有人应。 楚玉又喊了一声。 杜振才在她旁边不远处闷哼了一声。 “陆大人此事,杜大人有何见解?” “并没有。” 楚玉也不回头,看着被雨水冲洗过后分外干净青翠的树叶,又问:“你是官家近臣,对他的想法也能猜出个一二,可知此时他可息怒了?” “在下不才,并不能猜出官家所思所想。” 楚玉听不出杜振语气里有没有不满,只嗤笑一下,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屋檐下的水洼。 白色鞋面已经有了一些泥点。 这鞋子怕是洗不干净了。 她最喜欢的一双呢。 杜振也不在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我与杜大人做个交易可好?” 杜振这才正眼看着楚玉。 “楚娘子,这些事你不应当管,当初更不应当去找李大人。” “该不该,是我说了算。”楚玉抬了抬脚,然后一个用力,使劲碾进水里。 雨水迅速地包围了整个鞋子。 待楚玉再抬脚时,原本只有几滴污渍的鞋,全都变成了灰色。 楚玉换了一只脚,又踩了下去。 现在两只鞋子都沾染上了泥水,再也洗不干净了。 楚玉原地跳了两下,在原本就有水渍的地方硬生生跳出两个脚印出来。 “你看,白色鞋面上的小点,是不是已经没有了?” 杜振看着她正歪着头对自己笑,又将目光转移到她鞋子上:“那又怎么样?” “穷则变,变则通。陆大人这事是很棘手,一条路不通,再换一条便是,只要不死,总有出路。” “你要为了他与官家作对?” 楚玉忙摆手:“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绣花鞋上面绣了几朵桃花,本来粉色的花瓣在污水的沾染下变得脏兮兮的。 这鞋子是楚辞给她做的。 她是个手残,连一张手帕都绣不好,更别说做鞋子了。 还有伤口愈合了还能看得见伤疤的郭蒙与邹子文。 冷面冷心看她稍有出格随时会抽她一顿的唐英。 可爱的已经长了牙齿的郭霁泽。 一老实一胆怯的大武夫妇。 护妹心切的云飞扬和喜欢眨巴着眼睛看她的云可人。 那个宅子。 那个原本热热闹闹她随时回去都会有欢声笑语的宅子。 现在变成了一座空宅。 她必须要为此努力。 不仅仅是为了陆府和四为楼。 “我与杜大人做个交易,看看我所猜想的对是不对?” 杜振不说话,抬脚往屋檐走去。 四为楼的排水很好,水洼已经只有浅浅的一层。 他的鞋底很厚,白色的鞋底已经变成了灰色,上方是黑色的鞋面。 雨水顺着鞋底洇了上来,只是后续不足,并没有将鞋子弄湿。 他回头看着楚玉。 那双眼睛很明亮,常年带笑让她唇角有一丝笑纹。 此时也正笑着看着他。 “我与杜大人做个交易,可好?” 见杜振仍不说话,又接了一句:“与杜大人官途并无碍。” 杜振又走了回来,坐在走廊的护栏上:“说罢。” 语气有些无奈。 楚玉脸上的笑容又变大了。 她的鞋子整个都湿了,连袜子也湿了,水嗒嗒的沾在脚上很是难受。 她想要赶快将鞋子换下来。 “想来杜大人亦不是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的,只是官家有令,不得不从,现在我又惹上了惹不起的人,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这劫我的杀我的想看我倒霉的不在少数。” “那又怎么样?楚娘子还怕这个?” “我是人,一个毫无身家背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为什么不怕?” 杜振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 “跟着我这么久,想来杜大人也累了,不若我们干脆一击到底,来个引蛇出洞?” 杜振站直了身子,皱着眉问道:“这是何意?” 楚玉双手叉腰:“不管是萧洪昼还是没藏乞卫,只要抓住了尾巴,再揪出来,想来难不倒你们。” 等等,们是什么意思? “我用这个,与官家交换陆大人无罪。” 只要不被追究殿前失仪,那陆知安的官职就有很大的可能保住。 哪怕是被贬谪,也比现在这样吊着大家的心要好。 “至于我的性命,就全交给杜大人与同僚了。” 楚玉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肯定是受不过刑的。” 平时针扎到一下都会疼得哆嗦的人,怎么可能熬得住那些个刑法? 第270章 和离书 陆李氏病了。 楚玉得知消息后赶去陆府,陆李氏已经在李姨娘的服侍下喝了药睡下了。 楚玉在堂屋坐了一会,就看到李姨娘匆匆赶来,她忙起身迎上前,问她:“老夫人可还好?” 李姨娘满脸的疲惫,请了楚玉坐下,她坐在下首勉强笑答道:“这些日子,太太心思忧虑,总也睡不好,加上天气热,便有些发痧,已经请了大夫过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陆李氏身体本就不好,陆知安出事后又要四处奔波,便累倒了。 楚玉道:“老夫人这么一病,府里可还忙的过来?” 有小丫鬟给李姨娘上了茶,她喝了一口茶道:“往日里我总也是跟在太太身边的,这些个家务事常有接触,再有几位管事娘子相帮,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叹了一口气,道:“落难方知人心,楚娘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倒是比那些个伪君子真小人是强得多了!” 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只强撑着没有落下泪来。 楚玉伸手握住她,安慰道:“陆大人是个好官,且放心,会没事的,老夫人既已病了,姨娘你也得多注意着点,别到时候陆言安找我算账。” 李姨娘扯了一个笑出来:“也不知三少爷他们到了没有?可还安全,都没个消息传来。” “他们带着小孩,本就要慢慢走,且放心,英娘的本事你也是清楚的,不会有什么意外,说不定那平安的书信已经在路上,就快要到了。” 李姨娘点点头,用手帕擦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楚玉只摇摇头,站起身道:“老夫人现下这样子,府里也是离不开姨娘的,我便不做打扰了,先行告退,若有什么好消息,我会尽快让人告知。” 李姨娘也跟着站起身,手捏着帕子道:“楚娘子好意,我代太太心领。只希望此次大少爷能有惊无险。” 楚玉对李姨娘福了一礼,劝慰了一番,才在丫鬟的带领下离开。 那丫鬟是陆李氏院子里的大丫鬟,楚玉跟着她走出院子后问她:“怎的没见着陆夫人?”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停下脚步悄声对楚玉道:“说是夫人娘家母亲病了,要让她回去侍疾,结果却送了一封和离书过来。” 楚玉有些意外,在陆知安出事之初,陆叶氏还曾跪倒在地,泣求陆李氏想办法的。 这是陆叶氏自己的想法,还是迫不得已被父母相逼的? 那丫鬟撇了撇嘴,不屑道:“按理来说这事本不该我这做下人的来说三道四,可往日里老夫人往叶家送去的东西,哪一次他们不是觍着脸收下的,这次不过稍有点磨难,便如此动作,真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那丫鬟也不过刚及笄的年岁,素日里伺候着陆李氏,也是个泼辣的性子,此时叉着腰呸呸两口:“老夫人就是看着那边送来的和离书才气病了的,简直就是害人精!” 楚玉倒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边往外走边道:“你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要多劳累一些,等陆大人平安无事出来,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我给你添点嫁妆!” 那丫鬟紧走两步到楚玉前面给她带路,又笑着道:“既楚娘子这么一说,我便记挂住了。” 楚玉笑着点头:“行,擎等着罢。” 刚看到角门,就听到有人急促拍门的声音,那丫鬟看着悠闲地站立在门边的门子,骂道:“哪里来的懒汉,就站在旁边也不知动手开了门,怎么着,没吃饱?!” 那门子比丫鬟大了些许岁,见了她却弓身诉苦道:“哎哟小姐姐,哪里敢开门啊,是夫人来了,不是说不许让她进来吗?方才开了门,差点被人闯了进来,好险没压着手指头!” 丫鬟一听,横眉竖眼道:“她还敢来?把门打开,看我不给她骂个痛快,最好乖乖地滚回去!” 楚玉见这架势,离又离不开,躲又不好躲,便上前劝道:“这里面或是有什么误会,且先别发火,等理清楚了再说也是可以的。” 那丫鬟只对楚玉道:“楚娘子且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让门子开了门。 陆叶氏还在拍门,不成想门忽的被打开,险些摔倒在地。 她忙推开门子闪了进来,见着丫鬟站在她面前,身后跟着垂着眼睛的楚玉,不由干笑一声,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头发,才对楚玉道:“楚娘子来了。” 楚玉上前给她福了一礼,还未起身,就听到丫鬟清脆响亮的声音:“你怎么来了?是有东西忘了?倒是不用这么在意,难道堂堂正三品官人的府里,还置不到几套衣裳?” 陆叶氏有些窘迫,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只道:“不是……” “哦。”丫鬟恍然大悟般道:“可是舍不得那些个嫁妆?你便不用亲来,让下人带个口信便是了,可别糟蹋了你尊贵的脚!” 陆叶氏提起一口气,直视着丫鬟道:“这事我不与你计较,和离书一事亦有其内情,烦请让开,我要见婆母!” “老夫人没空,不想见你!” “让开!” 眼见俩人就要吵起来,楚玉忙插了进去,先是对丫鬟道:“此事或有内情,先且别着急。” 又转头对陆叶氏道:“我是听说老夫人病了,过来看看的,方才进去也没见着人,已是吃了药睡下了。” 陆叶氏眼里便蓄满了泪:“可是见了那封和离书?” 丫鬟在楚玉背后,眼睛一瞪就要骂人,被楚玉给拦住了。 楚玉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对俩人道:“都说隔墙有耳,在这里说话总是不便,便进去屋里可好?” 那丫鬟还在迟疑,陆叶氏却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去。 丫鬟忙跟了上去。 楚玉想了想,既人是她放进来的,还是跟着去看一下罢。 不过楚玉见陆叶氏是一人前来,并未带着丫鬟婆子,且妆扮简单,脚步虚浮,鞋面有灰,她刚从楚玉身边走过时,楚玉眼尖地看着她背心的衣服已经汗湿了。 难不成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 第271章 流言蜚语 那丫鬟随意唤了一个洒扫,让她去往陆李氏院子,先禀了李姨娘,再带着楚玉与陆叶氏前去。 等几人到的时候,李姨娘已经坐在了下首前方的椅子上,见了楚玉只微一颔首,才对陆叶氏道:“不知小娘子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不嗔不怒,脸上表情温和,只态度却是分外生疏。 陆叶氏也不生气,只问:“婆母可在?” 李姨娘道:“太太现下不想见你,若有事,与我老婆子说是一样的。” 陆叶氏也不客气,直直坐在她对面。 楚玉便坐在李姨娘下边。 待坐定后,陆叶氏捏紧了袖口,直视李姨娘道:“和离书不是我写的,是我母亲强压住我摁的手印。” 李姨娘点头:“太太亦说了,此事别有内情,只不管娘子是愿还是不愿,和离书既送到陆府,那便是事成,两厢无悔,以后嫁娶自.由,各不相干!” “我不愿!”陆叶氏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只微抬起头不让它滑落,又强调了一句:“我不愿!” 李姨娘亦不说话,俩人直视着对方,中间或有闪电噼里啪啦。 楚玉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若陆知安和离,落井下石的更多,原先还在观望着的,更是要迫不及待下场了。 只陆府自有规矩,叶府如此明白地打脸,就算陆叶氏不离开,若叶府的人上门,又该如何是好? 别到时候亲家成了仇家。 “我是陆知安四乘肩舆从正门堂堂正正进来的,若是要离开,也要他发了话,开了正门,让我堂堂正正的走!” 陆叶氏的眼泪终于还是滑了下来:“凭什么我就要这么灰溜溜的离开!” “一边是生你养你的为你着想的父母,一边是处境艰难的陆府,你何必为了一时意气而胡乱选择?” 陆叶氏就这么无声地看着李姨娘,任由眼泪沾满脸颊。 楚玉有些后悔跟了进来。 这种情况明显自己处理不好! 李姨娘起身,亲去门口喊了丫鬟过来,吩咐道:“让门房准备一辆马车,好生将小娘子送回叶府,再将那院子里的东西好生整理一番,得空了还回去,陆府也不会昧下那些个嫁妆!” 那丫鬟应是离开,李姨娘走进来,冷漠地看着陆叶氏道:“陆府已经自顾不暇,无意与叶府为敌,小娘子这便请罢!” 陆叶氏是偷跑出来的,被送回去哪里还能出得来,忙抓紧椅子的护手摇头:“我不!” 楚玉一边暗恨自己多管闲事,一边站起身劝李姨娘:“陆夫人是个柔弱女子,拉拉扯扯的也不好,正好我也该离开了,不若坐了我的马车,正好顺路?” 李姨娘摇头:“楚娘子不用牵扯进来,到时候让人拿了你出气。” 楚玉便也不再开口。 陆叶氏抹了泪站起来,气昂昂地道:“若陆知安回来,只要说一句让我离开的话,我绝不会死皮赖脸着不走,可若是他不发话,我就还是陆府大夫人,谁也赶我不走!” 说罢手帕一甩,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李姨娘看着她离开,等她背影消失了,才含着歉意对楚玉道:“让楚娘子看笑话了。” 楚玉问她:“既老夫人能猜到不是陆夫人本意,为何……?” “欸,老夫人不过是体谅她夹在中间难做罢了,别到时候落了个不义不孝的罪名,难以处事。” 楚玉也抬头向陆叶氏离开的方向望去:“都说人心隔肚皮,陆夫人此次也受了不少的苦,若是得不到什么理解,到时候钻了牛角尖,做出什么让人遗憾的事情,那便违了老夫人的本意了。” 李姨娘捏着帕子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谢楚娘子提醒。” 楚玉倒是真没想到陆叶氏是如此的硬性,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此情谊倒也难得。 回到酒楼后,楚玉一头埋进屋子里,写写画画,到了掌灯时分才出来。 一手的墨迹。 楚玉将写下得东西交给池映易。 酒楼生意并不太忙,池映易也难得空闲着,正坐在往日的坐席上看书,接过楚玉的东西便翻看起来。 她先是仔细地看着第一页,眉头愈发皱了起来,又翻到第二页,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后面便不用看了,她将纸张字面朝下放在桌上,问楚玉:“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就是危乱时刻,你又何必四处树敌?” 楚玉在她对面坐下,道:“这上面写的,都是已经摆在明面上的我们的敌人,没有一个是例外。” “你是想让他们陷入流言之中,无心来对付我们?” “流言往往能杀人与无形。我所编排的都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些隐私之类的,这类流言是最没有办法辩驳的,就算最后查到我的头上,我只消说一声‘开个玩笑’,再假意道个歉便是。” 池映易摇头:“这不行,若他们恼羞成怒暗地里出手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了。”楚玉看着池映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又何尝不了解这个道理,我强出头,亦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日是陆老夫人生病,再过几日,你身子也会不适,我又还能坚持多久?陆大人一日不出来,我们便只有将水搅浑,越乱,我们才更安全!” 池映易闪了两下眼睛:“我要回去思量一番。” 楚玉点头:“最迟明日一早便要行动。” 池映易看着被倒扣在桌上的纸张,无比艰难的应了一声。 没两天,整个汴梁便沸沸扬扬的传了不少人的闲话。 人都有偷窥欲,更何况这些当事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衙内官人,更是让一众百姓八卦得津津有味。 秦大人家的公子那方面不行了,哪个公子?不知道啊,可能都有一点?毕竟是一脉所出嘛。 高大人家有个儿子被人骗财骗色,等那女子拿了钱财与人私奔,现下气得卧病在床,生无可恋。 太中大夫是个怕老婆的,在家里没有一点脾气,连自家老婆的洗脚水都是他给打的。 ……………… 一时间,汴梁城里穿着各种小道消息。 太中大夫下朝时,更是急匆匆地离开,生怕被人抓住了问话。 连同僚都会笑话他! 第272章 被涮了 刚一下朝,赵祯步履从容,内心雀跃的往勤政殿而去。 众大臣有事要禀的,都还未来得及开口。 坐定后,赵祯问周公公:“昨日说的是谁的家事?” 周公公跟在他身后笑着道:“是萧大人。” “哪位萧大人?” “幽州馆的那位。” 赵祯坐定后愕然:“她居然编排到使臣身上去了?” 周公公脸上挂着不知是什么表情的笑容,很是难以形容:“倒是没有指名点姓,只是说胡人中有一位萧大人,与朝廷重臣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还有一位名叫小葬的将军,这三人之间在三生石旁九世夙愿的爱恨情仇。” 赵祯捋了一下,诧异道:“这可都是男子?” 周公公也哭笑不得:“已经说到第三世了,这汴梁城里大小勾栏瓦子,都有那说书的影子,官府中人一去查封,立马赔礼道歉发誓绝不再犯,转身就换了身份名字又说上了。” 赵祯倒是心生好奇,让人传了说书的进来。 不过十二三的小内侍,弓着身子垂着头,行礼之后便将故事声情并茂地讲了。 等小内侍下去了,赵祯尤津津有味回味道:“这写书的倒也有些笔墨,是那位掌柜?” “据杜大人传来的消息,故事是楚娘子所想,掌柜的润笔。” 赵祯摇摇头,笑着让人传了吏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众官员前来。 好不容易空了下来,吕夷简又在门外守着要进谏。 赵祯看着吕夷简在书桌前唾沫横飞地痛斥那些说书人,颠倒是非黑白,随意污蔑朝廷命官,实是罪大恶极,应当下严令禁止讨论,违者当鞭笞流放! 赵祯敛了笑,道:“不过是图一口快罢了,无伤大雅之事,又何必用了重典?” 他还指望着每日听这些来乐一乐呢。 吕夷简也是无奈。 按说那些流言确实是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可流言猛于虎,这有好些个大臣都来找他诉苦了。 真要计较,说书人人数不少,听众也不少,又确实没有犯什么国法,且一有衙差过去,立马赔笑发誓再也不敢,等衙差一走,又说上了。 若真逮了一两个,他还真担心那女人打蛇随棍上,又缠上来,编排什么。 次相王曾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昨儿连自己儿子都没放过! 都是些下三滥的把戏,却又让人觉得难缠。 “不过是稍微惩戒一二,让人心生畏惧。若是人人都似这般,以后朝廷又何有威信可言。” “只为了如此小事便大动干戈,倒是让人笑话了去,道是我大宋官员如此肚量,倒是不好。” 吕夷简也知道,这些人最多也就是被关个几日便罢,又本是下九流,有银子便罢,只若他真给了银钱,便落了下乘。 “这些个笑话都已经传遍了汴梁大街小巷,又有不少大员向我诉苦,倒真是乌烟瘴气了。” 赵祯想着,反正借着陆知安一事,已经将那些个藏头露尾的捉出来不少,朋党一事业已将近平静,不若还是将陆知安给放了罢。 他若是想知道那些流言的后续,让人将故事集直接拿过来便是,若真让楚玉这么闹腾下去,反倒违背了他的初衷。 现在已经将大宋大部分官员给搅和进来了,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陆少尹可知错了?” 旁边周公公本无声站着只当自己不存在,闻言立马躬身道:“已是上了好几封请罪的折子。” 那是字字泣血,句句含悲,只字里行间却并无实质性的道歉。 要让楚玉看到,只能说一句:大空假。 吕夷简顺势道:“陆少尹亦是我朝廷得用之人,也已惩戒了一番,既已知错,便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放了罢。” 吕夷简并不想将陆知安放出来,只他为官多年,赵祯的一言一行,他都能揣摩出个一二来。 既官家想让陆知安出来,他又何不顺水推舟,既有了名声,又能加重官家的信任? 陆知安出来时正是午后。 身上的囚服已经换了常服。 太过刺目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他眯上眼睛。 御史台狱的台阶下,陆老爷子正站在马车旁等着他。 他几步上前,跪下道:“不孝子让父亲担忧了。” 陆老爷子抚着胡须,让陆遥将他扶起,打量了陆知安一番,欣慰道:“我就知我儿无恙。” 陆知安在里面并没有吃苦,只略有些憔悴。 “回府罢,你母亲担心你,已经病了好几日,听说你没事了,立马就从床上起来了。到底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陆知安垂着头轻嗯了一声。 回府后一系列洗柚子草暂且不提。 楚宅。 门口。 楚玉下了马车,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 才挂上去不久,还是崭新的。 她慢慢往前,举步上了台阶,看着被风吹日晒得脱了颜色的桃符,轻轻推开门。 不过一个月没有回来,便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郭蒙与邹子文快马加鞭回来的时候,楚玉正站在院子的葡萄架旁边,地上的盆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的葡萄。 “你们回来了?楚辞她们呢?让她们进来将房间收拾一下,不然晚上没办法睡觉。” “我俩骑马回来的,她们随后就到。”郭蒙上前提了一串葡萄,也不洗,随意在衣服上一擦,就往嘴里塞去:“还是院里的葡萄好吃!” 楚玉笑笑,将剪子放下,招手让邹子文上前。 “瘦倒是没瘦,就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了?” 本来就不白的小孩,现在黑成了一个小猴子。 郭蒙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来,嘲笑邹子文道:“身上那一层是灰,本来训练出了一身汗,听了消息就套马赶了回城,一路尽吃灰了。” 楚玉揉了揉他的头发:“郭爷尽胡说!” 邹子文倒是不好意思,立马去打水洗澡了。 刚打上来的井水冰凉,他倒是不怕冷。 郭蒙见他出了院子,转头问楚玉:“怎么回事?” 楚玉又拿起剪子,将葡萄架上成熟后已经有些烂了的葡萄剪了扔掉,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回事?” “陆大人触怒了官家,虽是入了大牢一月有余,出来后不降官职,只罚了半年俸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楚玉举着剪子的手停了下来,随即将一串还青涩的葡萄给错剪了。 她将葡萄仍到篮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郭蒙:“不过是我们被涮了而已。” 第273章 重刑犯 开封府大牢内。 关大丫抱着双膝坐在牢房的一角,远离恭桶,只牢房本就小,最远的距离也不过六七尺。 不过自己身上的臭味也不小。 牢房里阴暗潮湿,唯有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孔洞,透漏出一丝光线进来。 她是死刑犯,被单独关押在大牢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里。 她很努力地想知道现在是什么节气,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 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只能或躺或蹲的胡思乱想。 牢房及其矮小,她根本就站不直。 忽然牢狱的大门被打开,一阵铁链相撞的声音靠近。 有几个女囚无意义地呻.吟了几声。 忽然有人大声喊:“救命,我是无辜的,他们胡乱抓人,放我出去!” 牢头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二十多岁,看起来颇有一身武艺。 她将手上铁尺敲得邦邦响:“喊什么喊?能进来这里的没一个是冤枉的!声音这么大,是嫌吃得太饱了是罢?!” 那些人瑟缩着,不再开口。 关大丫仍旧一动不动,她该死,可是她不后悔。 铁链声在她牢门口停下来。 “关大丫?” 她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 “出来!” 牢头将门上的铁锁解开,见她没动,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出来!” 关大丫抖着身子慢慢向门口靠去,牢头一把将她抓住就要往外面带去。 “不要!”这一动作似是吓住了她,她忙紧紧地抱住牢房大门,颤声道:“还没有立秋罢?不是说会有人来宣读判书的吗?” 牢头扯了两下没扯动,直接将铁尺挥了过去打在她背上,疼得她眼冒金星,手更是用力地抓住大门。 整个人都扒拉了上去。 牢头的铁尺干脆就往她手肘打去,疼得麻木了自然抓不住了。 关大丫被连拉带拽地提溜到女囚牢外边。 外边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一边的墙上挂着刑具,一边写着“刑罚无嬉,罪恶莫瞒”。 女死牢在院子的最里面,关大丫被扯出来后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直颤抖,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恐惧让她反胃恶心想吐。 她扣了几下喉咙,干呕了几声。 忽然一双灰色的绣花鞋映入眼帘,鞋面上绣了几朵花,很是好看。 她顺着鞋往上看去,葱绿色的衣衫,不知是什么布料做的,看起来很是昂贵。 白色的腰封上绣了几根竹子,一个同色的荷包系在上面,鼓鼓的。 女红很是不错。 关大丫慢慢将头抬起来,看到一个白皙干净整洁的小娘子正俯视着她。 看起来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关大丫连忙坐了起来,往后挪了几步。 “你就是关大丫?” “是,我是关大丫。” 是要带她去行刑了吗? 楚玉看着脏兮兮的关大丫,用手帕捂住鼻子,将一粒银锞子扔在牢头的身上:“这人我带走了。” 那牢头忙点头哈腰的:“谢小娘子赏。” 楚玉点头,问关大丫:“还能走吗?” 关大丫眼神惊惶地四处看,想找一个可以抓住的地方。 “小娘子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 关大丫反射性地缩了一下。 楚玉道:“我带你离开,还是说你想在这大牢里?” 离开? 关大丫抓住了这两个字。 她能离开这里?不会被处死?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见她皱着眉头,一手拿了帕子捂在口鼻间,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我走,我跟你走!” 楚玉对牢头微一点头,便自顾的往外走去。 关大丫不顾身体的疼痛,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楚玉随意地给关大丫披了一件衣裳,将人带到了邹家原来的宅子,让她自去洗漱。 等关大丫洗漱好,一身水汽地站在楚玉面前时,楚玉才发现,这姑娘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瘦弱很多。 她最近怎么老是从牢里捞人? 不过这个可比陆知安轻松多了。 楚玉坐在厅堂上方的椅子上,懒洋洋地道:“我将你从死牢里带了出来,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随手往旁边一指:“将那卖身契画押。” 关大丫现在仍似是在梦中。 这宅子青砖黑瓦,厅堂明亮干净,当中坐着的小娘子与这宅子很是契合。 这么好看的宅子,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这里是哪里? 楚玉坐着半天,见她仍不说话,亦没有动作,不耐烦地道:“要签就快点,若是不愿,我便让人将你送回去。” 关大丫忙摇头,就着卖身契旁边的印泥按了手印。 楚玉对外边唤了一声,走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让人过来将宅子收拾一下。” 云飞扬点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楚玉看也不看卖身契一眼,只随意地将它折叠好塞进怀里。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明日就能看到你妹妹了。” 关大丫西索着嘴唇:“小丫,她怎么样了?” “还好,在养伤。” “在哪里?” 还是在那一群禽兽手里吗? “在我另外的宅子里。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你妹妹过来后与她聚一聚,等她伤养好了,我会将她送走。” “不,不,”关大丫急着摆手,又晃动了两下才想着给楚玉跪下:“求求你不要将她送走。” 她口拙,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 楚玉冷眼看着,等她静下心来,方才道:“她如今这模样,还能在这里呆着?送她离开,亦是为了她好。且再说一句,她亦是被我买下的。” 关大丫听着楚玉的话,颓然跪坐在地上,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那些人怎么样了?” 她只记得慌乱中捅到了什么,也不知是不是人。 楚玉捏了一颗桌上的葡萄放进嘴里,随意道:“好像是死了两个吧?” “我……我大伯他们呢?” “唔,被赶出了村子,现在无路可去,你要回去报复?” 关大丫牙齿咬得咯咯响:“我要让他们死!” 楚玉一拍手掌:“好,有出息。可你怎么让他们死?靠蛮力?可别又将自己送进牢里去,我这花的银钱人情可否白费了。” 关大丫抬头,眼神坚毅:“他们被赶出了村子,没有人撑腰,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楚玉莞尔一笑:“兵不刃血才是上上之选,我很期待你能想出什么办法,不过我时间有限,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去想办法并且完美实施,错过了,你便没有机会了!” 第274章 停药 陆知安下衙后直接回了府。 新任知府与他并不相识,不过交谈几句便罢。 往日的同僚已经换了不少人,有那些熟识的,也不过点点头又各自做事。 也有想要靠过来攀扯几句的,也被陆知安抵挡了回去。 陆知安出狱没几天,陆李氏便大安了。 她本就只是忧思过虑,陆知安无事了,她便很快就好了起来,又去大相国寺求神拜佛折腾一通,看起来竟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就是仍不肯见陆叶氏。 陆知安无事,陆叶氏肯定也很开心,同时也很忐忑。 和离书放在陆李氏那里还没拿回来呢! 且这几天陆李氏总是将陆知安留在自己院里伺候,她还只是在几天前陆知安刚回来的时候见了一面。 今日说什么也要见着他! 陆知安刚进角门,就看到陆叶氏站在门边。 他扫了门子一眼,还未开口,就听陆叶氏道:“你也别说他,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你的。” 陆知安不吭声,直往陆李氏院里走去。 陆叶氏拦住他,直视着质问他:“你为何什么都不说?你心里是作何想法?难道就一直吊着我的心你才觉得惩罚了我?” 陆知安皱眉绕过她往里走去,被陆叶氏拽住了袖子。 “你能不能说一句话,是走是留也要让我死的痛快!” 陆知安紧盯着她拽着的衣摆,又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见她眼带倔强,又有几分的不安,便扯了一下袖子:“这次我出事,母亲吓得不轻,不过在她院里安抚一下罢了,你且不用多想。” 陆叶氏仍旧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和离书一事你是知道的吧?” 陆知安又扯了一下,没扯动,担心动作太大,将官服给扯破了,便道:“你且让我换了衣裳。” “不!你去了婆母院里,我便见也见不到你,你今天必须要与我说清楚,要怎么样我也认了!” 陆知安凝视着她。 陆叶氏有些害怕。 那眼里有她,小小的身影,看不清楚。 只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她。 积攒了一整天的勇气就败在了这一眼里。 她无力地放开手,连哭的欲望都没有了。 “你想和离吗?” 陆知安没有走,只站在原地问她。 陆叶氏惶恐地抬头看着他:“那不是我的本意,虽然此时说来有些推脱之意,但确实不是我心里所想,我能谅解父亲母亲的做法,却不能认同。” 陆知安点头:“不想和离那便好好过,亦没有人赶你出去。” 说罢便离开了。 独留陆叶氏呆愣在那里。 这是,不赶她走了吗?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雀跃的笑容,往自己院里而去,脚步亦轻盈了几分。 晚间还是要去给婆母请安,虽然进不去,能在门口行个礼也是可以的。 说不定能感动了婆母,明儿就能将和离书给撕了呢。 陆知安换了衣裳给陆李氏请了安,又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见还好,便带了陆遥进去书房。 他在里面那么多天,留下很多事情要处理。 陆知安慢慢的看着,间或问一下坐在下首的陆遥。 陆遥拿着一沓纸,仔细而详尽的回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遥点了几盏灯,将不小的书房照得透亮。 陆知安将书桌上最后一沓纸看完后,问陆遥:“可还有其它的?” 陆遥笑着道:“都在这里了,爷在这熬了这么几天,总算是看完了。” 陆知安点头,将书桌收拾好,问陆遥:“楚玉最近在做什么?” 自从他出来,就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说她上门问一下母亲。 陆遥回想了一下道:“并没有做什么,据说从死牢里带了一位小娘子出来。” 陆知安猛一抬头:“死牢?” 陆遥笑道:“这楚娘子做事,确实是不同常理。” 就说她为了救陆知安出来那一系列的动作,就让人看不懂。 “找的谁?” “这个倒是不清楚,据说那位小娘子也是个可怜的。” 陆遥遂将关大丫的事情讲给陆知安听。 关大丫父亲六兄弟,他行四,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加上嘴笨口拙,并不讨人喜欢。 关大丫母亲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一大家子的脏活累活都塞到她身上也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直到两年前的天灾。 关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人口众多,吃的更是不够,关大丫几兄妹常是饿得受不住。 关老头子便说将关大丫给卖了。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要卖上好价钱,多是那些脏地方。 关父不愿,便拿了锄头上山,死在了野猪口下,关母伤心之下跟着去了,留下三个小孩无依无靠。 关大丫为了弟妹不被饿死,还是自卖进了烟柳巷。 只她琴棋书画并不会,诗词歌赋更是没有接触过,年龄又算得上大了,便只能做一些不正当营生。 尚未及笄便是尝尽了人生苦楚。 这便也就罢了,好歹弟妹能生活下去。 可前阵子听到客人口中所说,巷子深处有一雏.妓,神态模样似与自己相似,她便偷偷地去看了,这一看,便要崩溃。 正是自己才八岁的小妹。 她忙问了情况,那小妹哽咽着说了,不仅仅是她,还有她那六岁的小弟,一同被人卖了。 所得银钱,全部给大伯一家添置了新房。 毕竟那么多孩子要成家了。 小弟已无踪影,便得好好护着妹妹。 只她本没有什么姿色,也跟父亲一样不会说好话讨好,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哪里能护住那么小的妹妹。 俩姊妹偷偷地来往,直到有一天,她去找小妹时,遇到有人要欺负她,冲动之下,酿成大错。 “楚娘子是个心善的,已经将两姊妹都带了回去。” 陆知安强忍着怒气:“是谁给她的权利去死牢里拿人?!她心善不能去相国寺烧香?不能去天清寺施粥?什么麻烦都敢往家里引,她倒是愈发胆大了!” 陆遥坐在一边不敢说话。 “是谁让她知晓此事的?又是谁让她将人带走的,查!” “是。” 陆知安急促地敲了几下桌子,心里慢慢的平静下来:“别让她知道。” 陆遥又应了一声。 书房外有小厮在敲门,道是晚膳已备好,老夫人有请。 陆知安站起身准备离开,路过陆遥时,轻声说了一句:“小厨房里的药,给她停了罢。” 陆遥震动了一下,又垂下了头。 第275章 冰心照沟渠 唐英回汴梁时,天已经擦黑,她在分岔路口停了两息时间,还是先去了庄子。 正遇到郭蒙与邹子文骑马离开。 “英娘,你可算回来了!” 郭蒙下了马牵着唐英的马嚼子,本就一直带笑得脸更是春花灿烂,满溢出笑容。 又看了一下马匹,责备道:“慢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马都累成这样了,人还受得了?” 唐英一点头:“她呢?” “回宅子里了,正在心疼她花掉的那些银钱,郁郁寡欢了好几日。” “事情都解决了?” 郭蒙奇道:“你没接到楚娘子的书信吗?” “或是途中错过了。”唐英又看向邹子文:“下盘稳定,这些日子没有偷懒。” 邹子文跟着郭蒙下了马,恭敬的对唐英行了一礼道:“还好。” 三人三骑便一同回去了。 唐英回了宅子,没找到楚玉,问郭蒙:“她人呢?还住在酒楼?” 郭蒙洗了一把手,抓了一片寒瓜塞在嘴里:“在隔壁,她新买了些人,将隔壁收拾了一下,等下就过来了。” 唐英看着郭蒙脏兮兮一点都不注意形态的样子:“她自己去买的人?” 楚玉对人牙子有多讨厌,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就这样她能去牙行买人? “不是,好像是什么牢里给带出来的,没敢问清楚。” 唐英一听就气急了:“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你何用?!” 说罢转身出门就要去隔壁找楚玉。 郭蒙看看自己手上的寒瓜,又看看邹子文,见他正面无表情地吐了两口寒瓜籽,便又埋首大快朵颐起来。 刚打开大门,就遇到楚玉正要进来。 楚玉一见唐英,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英娘回来啦。” 唐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她:“一切可还好?” 楚玉点头:“都过去了。” 唐英抿了嘴,皱着眉头看着楚玉。 楚玉笑问:“怎么了,才多久没见,便不认得了?” 唐英只觉得现在的楚玉,有一种让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虽然仍是带着笑,只笑意并未达眼底。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晚间洗漱后躺在床上,唐英拍开想动手动脚郭蒙,问他:“楚玉怎么了?” 郭蒙挑开她的腰封,心不在焉地道:“她不是好好的么。” “不是,她今天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不就是这个样子?” 唐英一脚轻轻踹在郭蒙腰间,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 郭蒙哀叹一声:“我们这么久未见,你为何要在此时说起其他人?这不是败兴嘛!” 唐英又轻压了一下:“说不说?” “说,我说!” 郭蒙想了一下:“我说什么?” 唐英一瞪,郭蒙便只能努力回想:“我这些日子都在庄子上,就听到说她到处编排那些官员的私事,然后陆大人就被放出来了,其它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是真冤,软玉温香在怀,却打不过,还要努力思考与当下环境氛围全不符合的事情。 唐英想了一下:“她买人是怎么回事?” 郭蒙坐起来轻轻环着唐英:“这事也确实蹊跷,那俩人不是在牙行买的,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问也不说,也不带过来,就安置在隔壁,问她她就敷衍我。” 唐英打算明日去看一下那俩人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跟陆大人有关。” 唐英抬头看着他,黑色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 俩人鼻息相交,气氛逐渐暧昧。 “怎么说?” “那天楚娘子回来,只说了一句什么被涮了,不知道是不是说被耍了,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唐英想了一下,也是不懂,加上郭蒙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便将这些事情抛在一边,明日再说。 唐英的回来,打乱了楚玉许多的计划,让她不得不连夜更改。 她甚至于有些恼怒于陆言安,都给他写信了,让他尽可能地想办法将唐英留在江宁,却还是将人给放了回来。 若是她将陆言安看做是哥哥,那唐英就应当是姐姐了。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他们知道。 更不想他们掺和进来。 第二日,唐英将郭蒙与邹子文送出大门,转身就要找楚玉,便见着楚玉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恭候着她。 “你怎么将小泽一个人留在江宁,你是她的母亲,怎么能将她抛下不管?若是她日后长大了知晓此事,你可怎么跟她解释?” 唐英坐在她旁边,陈许氏端了两盏茶上来。 “带着两个孩子,一路走得慢了些,将将半月才到江宁,小泽又有些水土不服,等她好些了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楚玉很真挚地看着她:“你不用如此着急。” 真的! 唐英用盏盖撇开茶沫,喝了一口。 夏天茶水冷得慢,仍有些烫嘴。 “你与陆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楚玉就知道她要问这个,反正郭蒙一个妻管严是跑不掉了。 “你可别胡乱说,若是传到陆夫人耳里,那我不就难做人了?” 唐英不说话,只看着楚玉。 楚玉顶着压力,也是难受。 “邹家那宅子,原只蹴鞠队住了几天,后来我遇到一件事,便又带回来俩个小孩,这里住不下,就近安排在了那边。” “等下你与我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小孩也真有些可怜,被糟蹋了,得了失语症,整个人都有些痴傻,我想着,等她病稍微好一点,便送走罢,到底是一条人命。” “楚辞现在能干多了,亦能在庄子上帮不少忙,那做姐姐的便留在我身边,做个传话的也是使得的。” “我问你陆大人!” 唐英虽未加重语气,到底楚玉与她相处多日,也算了解她的脾性,这是要发火的前奏啊。 楚玉眨了两下眼睛:“我是真不知道,我就随意编排了那些个官员的绯闻轶事,他就被放出来了,又不是我关他放他的,我怎么知道,也可能是陆老爷子那边出力的么?” 陆老爷子在官场多年,虽是闲职,到底也结交了不少人脉,陆知安一事,说不定还真是他摆平的。 唐英仍是将信将疑。 楚玉便跟她瞎掰:“陆大人是正四品,要害他的人,怎么也比他官职高,能将他弄进大牢里,我这地位肯定是撼动不了的,只能说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罢。” 陆知安这人,可真是只老狐狸,连着背后的人,还一同算计了她。 可真真是一片冰心照了沟渠! 第276章 为友为敌 楚玉是什么时候发现陆知安一事别有内情的? 是陆叶氏回陆府哭诉的时候。 楚玉离开陆府后越想越觉得不对。 陆叶氏的父亲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员,母亲是大家闺秀出身,不论平日里为人如何,在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就是作壁上观,而不是跟着别人一起踩陆知安。 能摸爬滚打一路挺近中.央政.治中心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蠢货。 哪怕待陆知安一事尘埃落定后再做决断,也比当时与陆知安划清界线更好。 还有陆知安背后之人,若是因为朋党一事避嫌还说的过去,陆知安是他阵营里的人,就这么看着人下了牢狱而无半点动作,那他以后如何服众? 又想到自己当初进去御史台狱太过简单,陆老爷子连陆知安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可她却能直接进去,见了他,还能将消息传出来。 那下大牢的罪名又如此的轻率…… 综合而看,陆知安一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她被人耍了。 还是自己迫不及待送上门去的。 她真的是给穿越人士丢脸了! 楚玉生气吗?肯定生气,她回去后越想越怒。 不是要将水搅浑吗? 那她就再加一根竹竿! 或许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也或许是事情已经差不多该尘埃落定,总之,陆知安平安无事的出来了。 半年的俸禄算什么,四为楼这几日的收入都能抵了。 陆知安出来,四为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兴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玉被这么被人涮了一道,心里有气还找不到地方出。 陆知安一事肯定有赵祯的影子,她哪里能与他硬抗? 一群心黑脸皮厚的人。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的就这么咸鱼下去。 陆知安一事就这么重拿轻放,翻篇掩饰了过去。 除了政敌之外,还有一人心里不爽。 宁世远。 他本以为陆知安会就这么倒下去,再无法翻身,孰料他不过畅快了月余,便大失所望。 他很固执地认为,此中肯定有楚玉的原因。 当初四为楼那次论朋党,可是惊了半个汴梁城。 宁巧娘意外故去,他并没有太过伤心,只有些遗憾。 宁巧娘长相标志,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韵,他本已经慢慢在为她寻觅良人,却是打空了算盘。 好歹姐弟一场,宁世远也让人将宁巧娘的尸身好生运回了江宁。 如此晦气之事,他还是出了高价的。 宁巧娘死而复活,宁老夫人和宁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有那婆子丫鬟,都被好生告诫敲打了一番。 就生怕宁父从哪里知道消息,又将宁巧娘推入火坑。 直到宁巧娘的棺椁进了江宁,一众人才知道。 宁母大喜大悲之下,一病不起,就这么跟着去了。 宁巧娘不得入祖坟,便与宁母一同安葬了。 宁老夫人经此一事,更是苍老了许多。 好在有个心哥儿在膝下奉承着,才稍微慰籍了些许。 余文娴倒是很内疚。 毕竟宁巧娘是跟她一同上山踏青的,好好一个人,转身就没了,余文娴愧疚之下,对宁世远的一些作为,便更看不上眼。 又是一个酩酊大醉的深夜,宁清扶着醉意盎然的宁世远进了东厢房,将主屋里安睡的余文娴惊醒。 当她披了一件薄外衣在小丫鬟的服侍下赶来时,便看到趴在床边吐得一塌糊涂的宁世远。 “何故又喝得如此失态?” 宁清坐在床边,给宁世远擦了脸,抬头对她道:“爷这几日心里有些不爽快,又有人明里暗里地挤兑他,便只有拿酒解闷了。” 屋里空气混浊不清,余文娴让人将窗户打开,又放了一盆冰,才皱着眉头道:“那些个闲话又有什么要紧的,非得往心里去,这喝到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个。” 宁清笑着应和:“等明儿起来,夫人便好生说他一通罢。” 将宁世远安顿好,余文娴叫住宁清,让他跟了自己去外边堂屋。 “宁清,你跟在官人身边多久了?” 宁清站在堂屋中间,笑着道:“粗粗算下来,已是近小一年了。” “官人平素待你如何?” “自是很好的。” 余文娴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姿态很是娴雅,就着昏暗的烛火看着前方的宁清。 “你可知他是因何事忧心?” 宁母病逝,宁世远隐瞒不报没有回去奔丧,让余文娴很是心冷。 丁忧三年,回来后不说职位会不会上升,起码能得一个好名声。 宁世远现在是被名利熏心,连天理人伦都不顾了。 也只怪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在成亲之前没有看清楚,他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趁着现在她还年轻,尚未有子嗣,她必须得为自己多加打算。 宁清迟疑着不肯明白说出来。 余文娴轻笑一声:“你倒是对他忠心得紧。” 宁清忙道:“奴才不敢,只爷是个做大事的,我不过是个小厮,哪里能懂爷的心思。” 余文娴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是么?” 宁清微弓着身子,显得很是恭敬,只垂着的眼皮,掩盖了真实的情绪。 “按理来说,官人主外,我也没什么好质疑的,只你总跟在他身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总该有些印象罢?” 宁清道:“不过是寻常的友人或是同僚,说的亦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并没有什么能值得说嘴的地方。” “方才不是说官人拿酒解闷?我倒是想知道,是这屋里有人让他闷着了,还是外边有什么人给了他气受,反倒让堂堂一个大男人,只能靠着喝酒来解决?” 宁清眼珠子转了几下,欲言又止。 如此几番下来,余文娴倒是看出几分来。 “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出你嘴,入我耳,便再也没有其他人能知晓。” 宁清这才道:“四为楼那位楚娘子,不知夫人可认得?” “听说过罢。” 当初可还有人在她面前说了,这位小娘子是如何了得。 不过她也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只知道她与宁芸娘似是关系不错。 这次陆知安一事,她也听母亲说了一嘴。 楚玉的一番操作没有故意要瞒着什么人,要知道详情,也并不难。 君心难测,陆知安居然囫囵着出来了,板子是重重抬起,轻轻放下,不痛不痒。 不管是从楚玉与陆府的关系,还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手段,宁巧娘都认为,此人只能为友,不可为敌。 第277章 打探 她心中对楚玉并没有什么敌意。 两个关系不沾边的人,没有利益纠葛,没有爱恨情仇,哪里会莫名有了敌意。 只她与宁世远有何干系? “爷有一次喝醉了,酒后似是嘟囔了一句,这楚娘子原与他相熟,只贪图富贵,才与陆府走得近的。” 这话里的意思,是楚玉与宁世远有瓜葛? 余文娴并不是太相信。 那楚玉是什么人,她虽没见过,这些日子倒是听说了不少。 心狠手辣,手段了得,做事不留情面……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只她在陆府大厦将倾之时,举力相助,也绝对不是宁清口中所说的那样。 且不说楚玉现下还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还被圣人特意传召进了宫去的。 就是那酒楼每日的进项,也比宁世远强多了! 这样的人,能瞧得上宁世远? 怕不是闭着眼睛乱点的人,都比宁世远要好! “官人与你说的?” “倒是没有,只听到了那么一次,含糊着,并听不清明,不过……” 宁清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据说那楚娘子选在陆府住过一段时间,这不亲不友的,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爷还因此劝过大姑奶奶,只没人听他的罢了。” 余文娴不是傻子,宁清如此明白地挑拨陆府与楚玉的关系,她自是清清楚楚。 余文娴冷哼一声站起身道:“自己的事情尚未处理好,还有闲情去管别人,可别到时吃力不讨好。罢了,你且安生照顾官人。” 宁清微一颔首,目送余文娴出去。 又走近里屋,看着在床上躺尸的宁世远,伸出脚尖轻踹了一下。 没用的废物,到现在为止,除了喝酒抱怨,便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还想着往上爬。 若不是不得已放弃了曹天磊,宁世远这样的人,哪里能入了刘大人的眼。 与陆府和余府都有姻亲关系,就这样还爬不上去,只能说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这点心智手段,还想与陆知安作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大宋如今官场震荡,他们也折进去好些人手,不得已才选了宁世远,他现在很是懊悔,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了如此多的精力! 当想个办法脱身了。 或许在离开之前,能想个办法利用他与宁芸娘的关系,将楚玉捏在手里。 毕竟那位小娘子比之这人,倒是更得他心意。 宁世远睡得正熟,并没有察觉,浑身的臭味,让宁清又踹了他几脚。 第二日,宁世远还未起身,余文娴便带着小丫鬟去了四为楼。 正是用早膳的时辰,四为楼里零星有几位客人,分散着坐着。 余文娴尚未踏进去,门口便有跑堂搭着布巾问她:“小娘子有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酒楼?” 余文娴打量着酒楼的布置,随意地点点头。 “那小娘子可要女跑堂伺候?” 酒楼装饰倒是不错,周围墙上分门别类地挂着好些字画,倒是让这酒楼比其它地方多了些文雅。 “随意便是,先找个位置罢。” 跑堂的便抬起头往四周望了一下,寻了个安静的地方。 坐定后,余文娴笑着问跑堂:“听说你们这里有上好的葡萄酒?” “小娘子这倒是来对了,除了樊楼,这整个东京,便也只有咱们四为楼能吃得上这酒,可要给你上一壶?” “行,再看着什么上好的酒菜,也给上一些。” 跑堂的说了几个菜,正想下去,便听余文娴笑问:“这酒楼生意倒是不错。” “全靠着各位客官捧场,今日若是小娘子吃得欢喜,下次便再来。” “那便与你打听一个人,楚娘子可在?” 跑堂眼皮一跳。 这是换成个小娘子来打听了? “客人有所不知,楚娘子前些日子累着了,最近都没来酒楼,不知客人为何事寻她?” 没来? 是在避风头还被其它事情给缠住了? “小哥可知道楚娘子何时能来?我倒是想与她见一面。” 跑堂的为难道:“客人也知道,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哪里能知道主家什么时候来?” 余文娴一点头:“那便上菜罢。” 跑堂的干脆地应了一声,麻利地小跑去了后厨。 转身就将余文娴一事给秀秀说了。 秀秀偷偷地从后方看了一眼,就知道余文娴的身份了。 宁巧娘身边的人,她可是一个一个都了若指掌的。 只余文娴一人独自前来是何用意? 秀秀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应当不是宁巧娘一事漏了底,否则宁世远早就发难了,不会等到酒楼已经度过危机,即将更上一层楼的时候找来。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因着陆府的关系,来卖个好? 秀秀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事情告诉了池映易。 池映易正在后边查探准备的食材,闻言也不在意,自顾着去做事情。 余文娴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来四为楼。 这里的东西实在是不便宜。 不说那些木牌上没有的,就是写在上头的,那价格也足以让普通人家吓到。 不一会儿东西就上来了,给她上菜的却换成了一位小娘子。 那小娘子也不走远,只站在不远的角落里,双手交握垂在小腹,脸上带着微笑,正目视着前方。 显出很好的教养。 见余文娴看着她,秀秀几步上前,问:“可是有什么不喜欢的?” 余文娴摇头:“口味略淡了些,倒也正好。” 秀秀微一颔首,想后退回去原位,便听余文娴道:“楚娘子这几日都未前来?” 秀秀心下一思量,便笑着道:“小娘子是来寻楚娘子的?” “倒也不是特意来寻,不过前些日子听了她不少的传言,心下有些好奇罢了。” 秀秀抿嘴一笑:“楚娘子也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哪里有什么可好奇的,只她前些日子劳累过度,本也身体未安,便让她多加休养罢了?” “如此巾帼,倒是让我起了结交之心,只今日无缘,便只能作罢。” 说罢便站起身结账离开。 秀秀目送余文娴走远,将她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掰开,细细思量,又好好重新组合在一起,确实是找不出余文娴撒谎的蛛丝马迹。 难道她真的只是因为前些时候的事情,慕名前来来找楚玉? 第278章 由生向死 唐英敲开邹家大门,见着稍有些矮小瘦弱的关大丫,一边往内院走,一边问:“她在内院?” 关大丫忙关了门跟了进去,小跑着回答:“正在内院厅堂,吩咐说让人不许打扰。” 唐英脚步不停,越过垂花门,便看到直对着门的正堂里,楚玉正埋首写着什么。 整个宅子被楚玉粗粗修整了一下,院子里栽种了一些植物,小小的,尚未长成。 与隔壁楚宅细心拾掇的不一样,整个院子都显示出一种很随意地风格。 似是此间主人并没有将这里当成一回事一般。 不过匆匆过客。 直到唐英走到正屋,楚玉才发现她,抬头一看,原本紧蹙的眉头缓开,对着唐英一笑:“英娘你怎么过来了?” 唐英微向她一点头,便左右看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内院,前几次都在外边厅堂看过便罢。 整个正屋,包括耳房,全部被打通,左右全都是高至房梁的书柜,满满当当,仅只留了两人并排通过的地方。 书柜有很多的抽屉,抽屉上面贴着纸,纸上写了一排或几排字,全是唐英看不懂的。 墙角竖放着一张高高的竹梯。 中间堂屋,后边挨着墙的是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前有一个很大的案几,上面撒满了纸张。 楚玉正坐在案几后方看着唐英笑。 细细打量一番后,唐英在楚玉侧面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的,与书柜上的字看起来很是相似。 唐英将之放下,又将目光转向案几上面,所有写过的纸张上面全都写的这样的东西。 楚玉吩咐关大丫上些茶点,又问唐英:“你不是跟着郭爷去了庄子上吗?怎么回来了?落下东西了?” 唐英将目光转移到楚玉脸上,很罕见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玉倒是有些稀奇,将墨迹干了的纸张收起来,笑着问她:“莫不是郭爷做下什么坏事了?不应当啊,我有让邹子文好好看着他的,难不成是因着小泽没有一起来有些生气了?” 她站起来将东西放到身后的书桌上,书桌上放满了笔墨纸砚之类的,她边收拾边调侃唐英:“说来你们是不是应当赶快回江宁一趟,小泽快要周岁了,可马虎不得,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好好陪陪她,等天气凉爽一些再回来也可以的。” 唐英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进门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楚玉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将东西收拾好后,关大丫正好将茶点送上来,楚玉便又盘着腿坐了回去。 唐英看着她那不伦不类的坐姿,破天荒的没有说她,让楚玉有些不自在,便又规规矩矩的跪坐好。 唐英凝视着她。 楚玉脸上的笑也挂不住,渐渐消失,最后俩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良久,唐英才开口:“我走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玉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只轻轻捏了一块绿豆糕,在嘴边停顿了一会儿才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唐英也不再问,只固执地看着楚玉。 楚玉将一块绿豆糕咽了下去,又喝了一盏水,才问:“你知道些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我等着你告诉我。” 楚玉随意地擦了一下嘴,脚一伸,身体向后倒去,整个人便躺在地上。 好在整个地面都铺了一层竹甸,并不十分冰凉。 “就是捞陆大人的时候用了很多银钱,又不好意思跟他要,很是心痛,想着什么时候想办法敲陆言安一竹杠呗。” “敲竹杠?” “让他给钱!越多越好。” 楚玉想抬脚翘个二郎腿,却一脚磕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好在并不是很疼。 她悻悻地放下脚,将手肘垫在脑后,吊儿郎当地道:“你也知道我这人爱钱,不给钱就跟要我命似的,心里能舒坦吗?” 唐英环视着四周:“你这宅子怎么回事?” “办公。” 唐英的额头皱得死紧,又将目光转到楚玉脸上:“你现在,到底在为谁做事?” 楚玉眼睛动了一下,没说话。 沉默的气氛围绕在俩人之间。 半晌,楚玉才又坐了起来,很端正的坐姿。 她问唐英:“你是为了我问的,还是为了陆大人问的?” “有何区别?” “你觉得呢?” 唐英看着桌上的茶盏。 楚玉似乎很是喜欢喝白水,什么酒、茶都是不沾的,去了别人家,也只沾沾唇意思一下也就罢了,在家里是永远让人准备的白水。 还必须是烧开的。 案几上有两盏水,一盏是白水,一盏是茶水。 茶水清冽透亮,闻起来也很是香甜,想来用价不菲。 半晌后,唐英开口,涩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回去某城?” 是不是还在怪她强行带了她来京城? “回不去了。”楚玉道:“想不想的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京城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我关在了这里。” 不知为何,她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 “别笑了。”唐英低喝道。 楚玉一边抹泪一边笑得前俯后仰:“对,对不住,忍不了!呵呵呵。” 关大丫在外院听到楚玉的笑声,关切地扒在垂花门边向里面望去。 楚玉越笑越夸张,最后趴在案几上抽动着肩膀。 有几声哽咽声从中溢了出来,被掩藏在笑声里。 好半天,楚玉才直起身子,脸上仍然带着笑,桌上有几滴水渍。 楚玉的眼睛红红的,一双被水洗过的眸子很是清亮。 她笑着对唐英道:“你知道吗,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能够将过往一切好与坏的东西美化,除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感情,没有什么能绊住往前而行的步伐。” 唐英似懂非懂。 楚玉又笑:“英娘,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缘分,选左或是右,最后都会变成一个圆,就犹如人,由生向死,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一切便与己无关。” 楚玉吞了口口水,有些口渴,便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将茶盏重重地磕在案几上。 “我怕死,可我更怕的是,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她站起身,也不管唐英,趔趄着往门外走去。 独留下唐英。 第279章 顺便过来看看 楚玉看着唐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忽然开口问:“可看够了?” 杜振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我无意冒犯。” 楚玉呵了一声,将书桌上的东西拿到案几前,准备继续方才的思路。 杜振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唐英方才的位置,正欲坐下,就听到楚玉淡然的声音:“另外一边。” 杜振正撩起下摆的手便这么僵在原位。 杜振情知楚玉心情不好,也不多嘴,很是自然地走到另外一边坐下,又让关大丫给自己重新上了东西。 楚玉皱眉:“别将我案上的东西污了。” 杜振无奈,只得将东西放在地上的托盘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楚玉在写着什么。 “你这什么文字?” “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现代拼音英语加上阿拉伯数字和罗马数字,除非是另外有人从她那个位面的近代史穿越过来,否则谁也不识得。 就算有一天被人拿到了,也没人能翻译出来。 “接下来有何安排?” 楚玉没理杜振,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 杜振也看不懂,就这么坐在那里吭哧吭哧地咬着点心。 不知换了几盘点心,杜振的肚子都撑饱了,楚玉才放下手中的笔,揉揉手腕站起身。 “明日我要出去,你可要与我一同?” 杜振点头:“是什么地方?” “相国寺和四为楼。先去相国寺罢,天气愈加难受,到了四为楼还能凉快一点。” “可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你再将开封府大牢中的重刑犯的资料给我一些。” 杜振站起身,看着楚玉将写好的东西放在右边第一排书柜中一个抽屉里。 “汴梁还算是安宁,平民里并没有多少的重刑犯,再说这些人大多都是手上有命案的,你将她们放在身边,并不是明智之举。”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楚玉抬眼看了一眼杜振:“谢杜大人提点。” 这便是死不悔改了。 杜振见劝她不听,便也不再开口。 楚玉回了楚宅,没见着唐英,问了陈许氏一嘴,道是说去了隔壁没有再回来,又疑惑问楚玉是否是没见着她。 楚玉随意打发了她,去了卧房,从快要积尘的角落里翻出一个针线筐。 里面只有六色丝线和一张白色的帕子。 楚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手绣什么东西了。 一来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二来确实也没什么时间,三来,这些东西她也不会少,不说楚辞得了空会给她做,就连秀秀和秋燕也常送她这些。 今日不过心血来潮,想静静心。 待晚间唐英回来,楚玉窥她模样,并没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第二日,楚玉起身时,唐英已经走了,与郭蒙一同去了庄子。 楚玉看着刚翻鱼肚白的天边,怀疑唐英应该是在躲着她。 她心里有些郁闷,又有一点点的小雀跃。 能将唐英逼到这个份上,好像独独她一人而已? 大相国寺里依然熙熙攘攘。 楚玉带着关大丫从里到外逛了个遍,走到卖草药的地方,想起与李端懿的第一次见面,脸上便带上了微笑。 关大丫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地方,一双眼睛四处看,似都看不尽,又顾念着要服侍楚玉,便小心地跟在她身后。 人太多,楚玉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上钩。 不过也不要紧,她并不着急。 不是今日,便是明日,总有一天,他们会按捺不住的。 毕竟陆知安仍是开封府少尹,仍有可利用的价值。 一路买了不少东西,从胭脂水粉到药材行货,关大丫手里都快拿不动了,楚玉才离开。 又大张旗鼓地去了四为楼。 池映易正在柜台边与老管事说着什么,见到楚玉过来,便笑着迎上前道:“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不好好在家里歇着?” 楚玉叫住准备去拿食物的秀秀,笑着道:“倒不是刻意过来的,想要去池娘子店铺里选一些东西,路过这里,便顺便过来看看。” “好啊你,我居然是你顺便过来看的?” 楚玉笑着求饶:“特意的,特意的,我们家池掌柜可是千金不换的,肯定必须得特意过来看看。” 又笑着道:“天气太热了,我便将马车放在这边,走路过去便是了,都说有其姊必有其妹,池娘子做生意是一把好手,这门前的马车都快停不下了。” 当初陆知安出事,她夫家不但没有顺势踩一脚,反而多有帮助,陆李氏记着情,在一些宴会上,亦不露声色地与其他诰命推荐一番。 池芷蕾店里东西确实也不错,生意便愈发的好。 “行了,现在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赶紧着去,等下再过来聊。” 楚玉笑着应了一声,离开四为楼后,却并没有往池芷蕾店铺那边去,而是转身去买了一只烧鸡。 乞丐小来仍是半躺在那巷子最里边的墙边。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人。 楚玉从怀里掏了两粒银锞子,并着烧鸡一起递了过去。 小来睁开眼睛,看着楚玉,懒洋洋地开口:“楚娘子别来无恙?” 楚玉笑道:“我就不信以你的能耐,不知道我是不是无恙?” “前段日子楚娘子是出尽了风头,现在看来,风波似乎还未止息?” “树欲静而风不止,还得请你帮些忙。” 小来挑眉。 他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夏天穿得薄,能看得出他强健瘦削的身体,浓眉大眼,若是好生打扮一番,能吸引不少的小娘子。 且不说这些年他在楚玉手上挣的银钱,就一个身体康健正当壮年的男人,也断不会混成这个乞丐模样。 不过这与楚玉无关,她亦无心多去打探。 小来看着楚玉手上的银钱,对楚玉道:“想来楚娘子这银钱,拿着有些烫手。” 估么得有四五两银子,也不知是什么消息能这么值钱。 楚玉道:“并不是什么很难打探的消息,不过是人多且繁杂,需要多费些心神罢了。” 小来屈起一只脚,将手肘搭在上面,看着楚玉。 似是在评判她是否有说谎。 楚玉也不恼,任由他打量着。 “钱记的烧鸡还是这般的香气扑鼻。”小来似是笑了一下,问楚玉:“说罢,想要知道什么?” 第280章 墙角的小草 楚玉将银锞子放在提着烧鸡的手上,空了一只手出来,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纸递给小来。 小来无语地看着还散发着墨香的纸张,这所需的消息也太多了吧。 思想斗.争了许久,他还是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的人名,只不过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的名字。 职位最高的也只是一个从四品,甚至还有一些只有一个姓氏。 诸如某位大人家里最受宠的小妾喜欢什么颜色,某某家里养了几只猫狗,是什么品种,某某某家每日采买的东西有什么…… 全是些不惹人注意的小人物的零碎小事,连在大街上与之擦肩而过时,并不会注意的人。 小来不知该说什么,只将纸折好,在手里转动了两下,才抬头看着楚玉:“楚娘子做事……确与常人不同。” 颇有些一言难尽。 楚玉当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样,呵呵笑了一下,蹲下.身与他对视道:“我知道五两银钱肯定不够,这里只是定金,若是这些消息能在三天之内给我,我再付二十两。” “二十两,倒是大手笔。” 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楚玉人傻钱多。 “可能做到?” 小来将纸放到一旁,接过楚玉手上的银钱放进怀里,又撕开烧鸡咬了一口,等嘴里食物吞下去后才道:“乞丐不就是到处翻找无用的污秽之物么,这些事情正经的衙差不好查,我们倒是轻松得很。” 楚玉松了一口气:“那便劳烦了。” 这些事情太过琐碎,正经的官方确实是不好查,小来愿意出手,倒是让楚玉稍轻松一点。 楚玉站起身刚想离开,就听小来道:“你以后少来这里找我。” 楚玉问道:“给你添麻烦了?” 小来将烧鸡包好,又舔舔手指头,站起身对楚玉道:“你现在的一举一动可有不少人看着,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乞丐,只想混着日子过下去,不想太过入了他人之眼,以后若是需要什么消息,便去往三尸庙,找那庙祝便是。” 三尸庙就在保康门外,离楚玉的宅子并不太远,庙小而人少,供祀的是道教三尸神,因为形象和寓意太过骇人,便少有人前往,楚玉也曾从庙门前而过,并没有太过注意。 没想到居然与小来有关。 看来这人真的是深藏不露。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才变成这番模样。 楚玉问:“你是不是丐帮的什么长老?” 毕竟小说看多了,说不定她也跟黄蓉一样,随便找个人就是丐帮的帮主呢。 “楚娘子对道上的东西也懂?” 楚玉摇头:“听别人说过几句,这汴梁不是有许多的行当吗,平素也有接触,便顺嘴提了那么一句。” 小来警告道:“别瞎掺和。” 楚玉领了好意,笑着点头离开。 又在池芷蕾的店里坐了许久,待到午膳时,才回去了四为楼。 楚玉回到邹宅时,已经有人将楚玉所需的东西拿了过来。 楚玉便盘腿坐在案几后边看边思量。 案卷不少,有真正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也有似关大丫一般被逼急了愤而动手的,加上卷宗写得很是专业化,楚玉翻了半天,才找出几个比较满意的。 又将卷宗分成两叠交给杜振,薄薄的那一叠,特意让杜振好生查探一番,越详尽越好。 杜振点头离开,楚玉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让关大丫进来。 关大丫怯怯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妹妹现下如何了?” 提到妹妹,关大丫面上便露出一丝感激的笑:“虽仍是不能说话,不过好多了,我说的话她能听得懂,已经会对我眨眼睛了。” 楚玉笑道:“那便很好,等过几日稍好一些,我便将她送去庄子罢,那边大多都是孩子,她在那边会好更多。” 关大丫不舍道:“她这个样子,怕是会给别人添麻烦……” 楚玉安慰她:“她现在还小,你不能一辈子将她关在屋里,与其他同龄人多接触,对她现在的情况有好处。” 顿了顿又道:“我已经让人去寻找你小弟了,且等着消息传来罢。” 关大丫更是感激涕零,关小丫的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 楚玉又问:“你那大伯一家怎么样了?” 关大丫羞愧道:“并没有什么办法,到底是一家人,做不好太过分。” 楚玉一听:“你这是要放过他们了?” 关大丫低着头,没看到楚玉脸上嘲弄的样子,只低声道:“若是我爹在世,也应当是让我这么做的。” 楚玉笑道:“倒是一个孝顺的。” 只笑意并未达眼底。 关大丫心里便松懈下来,带着笑意回答:“为人子女,自是应当的。” 楚玉便不说话,走出垂花门,便看到关小丫正蹲在台阶旁的角落里,看着从青石板缝隙里钻出来的小草,很是认真,心无旁骛。 楚玉走近的脚步声也没有让她稍有动作,若不仔细观察,还以为这是一座人形雕塑。 关大丫忙赶着前牵了她的手,想让她让开,关小丫却纹丝不动。 楚玉问关大丫:“你见着这样的妹妹,心头是怎么想的?” 关大丫不知楚玉问她这话是有何意,便迷茫着回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等小弟找回来,我们一家团聚了,再将小弟养大,给他娶媳妇,生几个孩子,好生的过下去。” 楚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情绪变化莫测。 关大丫一心只着急关小丫挡了路,想将她扯开,一不小心动作大了,关小丫摔倒在地。 关大丫忙向楚玉道歉,又将关小丫提溜起来,压着她想让她给楚玉陪不是。 或是动作太过粗鲁,关小丫不适地扭动了两下身子,被关大丫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楚玉已经离开了。 关大丫才放开关小丫,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小心着些,以后怎么活下去?!” 关小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根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见关大丫转身去了厨房,便又蹲了下去。 小草青青,只又瘦又小,顽强地发芽,又努力地生长。 在这无人注意的角落。 第281章 棋子 楚玉很忙。 每天都要大张旗鼓地在外面浪一圈再回去,然后整理一堆堆的资料,还要将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编了文字重新镌抄一遍,真正是磨破了手指头。 每天一回到自己宅子,就累得不行。 不仅仅是身体累。 也因此便有意无意的有些忽视唐英。 唐英也并没有太过在意,每日带着郭蒙与邹子文来往于庄子与宅子之间,似是比楚玉更加忙。 她也确实是忙。 在找楚玉报备后,楚玉庄子上的人口呈井喷式的往上涨。 楚玉粗略估计了一下,除去蹴鞠队和原来的庄户人家,那些个护卫和后备军得一百往上了。 只她现在没有精力管那么多,问就随意问了两句便罢。 全都是唐英与郭蒙在管理。 还连带着邹子文也更加懂事成熟,小小年纪便很有气派。 每次楚玉看到他时,便有一种“自家儿子初长成”的怪异的满足感。 所有事情都在慢慢地筹划之中,却没想,陆知安找了上来。 还是直接到的楚宅。 楚玉匆匆从旁边宅子过来,便看到厅堂里,陆知安正坐在上首,旁边只有大武在伺候着。 楚玉一边想着,是不是应当在两座宅子之间挖一个月亮门,一边紧走了几步,向陆知安问了安。 俩人一左一右坐在上首,等陈许氏上了茶,陆知安便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楚玉喝了一口水,笑问道:“今日是吹的什么风,将陆大人给迎来了?” 今天可不是什么休衙的日子。 陆知安一向严肃的脸,此时更是漆黑一片。 他一路行来,还以为心中的怒火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只看到楚玉,便又冒了起来。 他努力地将怒气压下,沉声问楚玉:“你是不是拿了开封府里重刑犯的卷宗?” 楚玉“啊”了一声点头道:“对啊,我让人去拿的,你知道了?” “拿了卷宗便也罢,你居然将那些个重刑犯连带着卷宗也拿走概不归还,你胆子可是真大。” 楚玉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人和东西都在那边呢,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陆知安被楚玉的态度给气着了,怒目一瞪,喝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此事到此为止,将东西和人全部都交给我,我尚且还能保全你,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你可知这是什么大罪?!” 楚玉很奇怪。 她现在居然不怕陆知安了。 要是搁以前,别说陆知安这么骂她,就是眼睛稍微一眯,她都会抖三抖,现在陆知安几乎是火冒三丈,她居然只想笑。 她也笑出了声。 “知道又怎么样?”楚玉挑着眼角对着陆知安一笑。 她的眼睛确实很好看,乌黑澄清,里面似是漾着一片水波,长长的睫毛弯弯,经常是未语先笑,很能博人好感。 此时楚玉瞪大了眼睛,数不清的风流作派,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一瞬间便是春暖花开。 陆知安闻言,心里却是大恚,只面上不显,依旧冷着声音对楚玉道:“我会将之瞒下来的。” 楚玉很明显的对他翻了个白眼:“陆大人,我怀疑你在大牢里是不是饿急了将脑仁给掏出来吃了,这事你真以为我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从九品能做成的?你别太高看我,也别太小看开封府里的一应官员了好么?!” 陆知安脸色愈发难看。 他又何尝不知,单是楚玉,是根本没办法接触到那些东西的。 可是此事确实太过重大,若有人细究之下,调查出来,楚玉肯定是难逃一死! “其它事情你且不用管,只要将人交给我便是。” 楚玉懒得理他,她那边还一堆的事情呢。 便扯出一个假笑,对陆知安道:“想来陆大人尚在当差,亦不便久留,陆大人是骑马来的还是坐马车过来的?要不要让人准备一番?” 如此清楚明白地送客,陆知安却当没听到。 “背后主事者是谁?吕相王相你是接触不到,开封府新任张大人你尚且不认识,难道是曹氏?还是李端懿?” 楚玉见赶他不走,也不再催促,只懒洋洋地道:“你再猜,我看你什么时候能猜出来?” “李端懿罢?你接触得比较多的就是他了。” 楚玉纠正他道:“我接触的最多的官员是你陆大人,别什么都往人家李大人身上扣,你能成功算计我,还是因为李大人于心不忍,带了我去御史台狱,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陆知安闭上眼睛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等他睁开眼睛,用手指了指上方,涩然道:“是他吗?” 他不敢说出来,楚玉却很明白“他”指的就是当今官家,赵祯。 “恭喜你,答对了,要不要给你加十分?” 陆知安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是什么时候结识他的?” 楚玉敷衍道:“忘了。” 所以你赶快走吧,我身后有大佬呢! “可是因着这次之事?” 楚玉挖苦道:“难不成陆大人现在是反悔了?想将一切都抹去当不存在?得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说那些不能吃的有什么用?” 陆知安很难得的有些惘然,对楚玉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反而解释道:“我以为这事能很快解决,也没有想到会将你扯进来,我……” 楚玉一拍桌子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陆知安大骂道:“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知不知道你身后有多少人要靠着你生活?你一句轻飘飘的你以为就能这么算了?” “栩儿与小泽,两个小家伙还那么小,便要一路赶着回江宁,陆老夫人那么大年龄还要为你四处奔波,还有池掌柜,在那段日子为了护住四为楼,做了多少努力?” “更别说我,殚精竭虑,将汴梁大多的官员得罪得干干净净,我就请问你,如果我不靠着他赵祯,我还能平平安安的在这汴梁呆下去?我这一屋子大的小的又怎么在汴梁呆下去?” 楚玉怒极,连赵祯的名讳都给说了出来。 陆知安忙往外看,并没有其他人。 楚玉喘着气,一手摸着额头,无奈道:“天家无情,陆大人,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罢?” 以天地为棋盘,江山为棋局。 他们都是执棋人,而这芸芸众生,不过是一颗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她楚玉亦不例外。 只能想尽办法,努力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才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第282章 训话 陆知安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开封府的路上。 脸上依旧是与往常无二的面无表情。 偶有巡路的兵士见了他,给他行礼,他亦随便点头。 在烈日下走了近一个时辰,他官服已经沁湿。 等坐在开封府办公的书桌前,他才反应过来一般,让人给他上了一盏茶。 茶盏尚未放好,他便一把抓起来往嘴里灌去。 好在那些个仆役都是机灵的,茶水不温不火正正合适。 四角又有冰盆散了热气,一盏茶水下肚后,陆知安才反应过来。 心里跟那茶水一样,丝丝苦涩溢了满嘴。 他千思万虑,想了所有的后果,也万万没有想到,会将楚玉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可否认,在牢狱里看到楚玉的第一眼,他心里很是欣慰,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可也只有一瞬间。 然后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如何利用楚玉,将自己的事情不着痕迹的添油加醋,传入有心人的耳里。 他做错了吗? 朝着既定目标一往无前了三十多年的陆知安,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觉。 楚玉送了陆知安离开,转身就回去了邹宅。 挨着楚宅的墙边,杜振正双手环胸地斜倚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玉。 楚玉刚被陆知安激起怒火,此时一看,不免冷笑一声,问他:“怎么着,堂堂杜大人也喜欢学那些个不入流的,听起墙角来了?” 杜振耸耸肩:“我不过随意走走而已,并没有听到什么。” 楚玉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直到在他前方三步的距离才停下,眉毛一挑:“你要去告发?” 杜振站直身子,掸掸肩膀不知存不存在的灰,满不在乎道:“我从来不做对我无意的事。” 说罢便从楚玉身边走过。 “杜大人。”在俩人交错的一瞬间,楚玉叫住了他。 杜振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 “你上了这条船,便万自没有能下船的时候了。” “我自认水性还不错。” “那我便拭目以待。” 杜振从喉咙间溢出一声笑,径自去往内院。 包括关家姊妹在内,邹宅已经有了七位下人,楚玉想着也差不多了,便让人将他们叫到一起训话。 四男三女,都是些年轻人。 楚玉看着排成一排的人,冷着脸道:“你们原来犯过什么事,自己心里亦是清楚,虽情有可原,到底国法难容。卖身契既然都已经签了,以后我便是你们的主子,我说的话,你们必须得无条件服从。” 有一彪形大汉表示不屑,抬着下巴,一脸鼻孔朝天的模样:“小娘子可还没我一只胳膊重,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楚玉瞟了他一眼:“你很是不服?” “我张老三力大如牛,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五个!” 楚玉忽然展颜一笑,看着面前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对杜振道:“杜大人,将人带回开封府大牢,也不用等秋后了,明儿就拉出去埋了。”又特意叮嘱:“记得给一口薄棺,活埋。” 众人先是被楚玉口中的“杜大人”给惊了,又被楚玉话里的意思给吓住了,一时都噤若寒蝉,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彪形大汉不敢置信,指着楚玉道:“你敢?你怎么敢?” 楚玉不再说话,旁边杜振上前便要将人压走。 大汉一拳对着杜振挥去,杜振轻轻晃过,一脚向前踢在那人膝盖,将大汉踢翻在地,又一脚压在那人身上。 那大汉在杜振脚下不停挣扎,却怎么也翻不了身,只能在嘴里不停叫嚷。 楚玉在一旁袖手旁观,催促杜振道:“快着点,等下天就黑了,还得管一碗饭。” 杜振点头,一手便扯着大汉后颈的衣裳将人扯了出去。 那大汉似是害怕了,嘴里叫嚣的声音换成了求饶声,见杜振不停,又想向楚玉求情。 楚玉皱着眉头:“再叫就将你舌头挖出来腌了。” 颇有些不耐烦。 那人果然不敢再开口,只能呜呜咽咽地用手不停地作揖。 却依旧被杜振蛮横地带走了。 楚玉冷声道:“我能将你们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我就能再将你们送进去,你们自己身上背着什么,自己心里都有数,再进去,我保证你们的罪名更重,也能让你们好好尝尝那些挂在大牢里的刑具!” 那些人心中更是胆战心惊。 楚玉心下满意,顿了一会儿,脸上便换了个表情,很是平易近人,笑着对他们道:“不过且放心,只要你们好好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心里想的那些个人,我也会让人好生安置,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杜振一手押着那人,一边回头一边往外走。 等离开这条道,便将人给松开,笑着道:“叫嚣的话说得不错,就是求饶的时候不太像,有些假。” 那大汉甩甩膀子活动了一下.身手,也笑着接了话:“杜大哥也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软话了,这不是没有经验嘛。” 杜振笑骂:“这事你还能有经验?” “不敢不敢,说笑罢了。” 杜振扔了个荷包过去:“这些是那位小娘子给你的,小心着收好。” 大汉打开荷包往里看了一下,惊讶道:“这出手还真大方,不枉费我与那些兄弟打了一架才争取到。” “我看你们就是太闲了,回去跟他们说,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多加训练,过几天我回去,若是他们武艺下降了,就他们倒吊在大门口,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上一眼,看他们羞也不羞。” 大汉高兴地应了一声,又犹豫着问杜振:“方才那位小娘子……” “不该知道的别多打听!”杜振打断他的话,警告道:“你第一天入职时给你说了什么还记得?” 大汉忙点头:“记得。就是有一些好奇罢了,我不说了。” 杜振点头,又扔给他一个荷包:“拿去请兄弟们喝口酒。” 大汉又喜笑颜开地握紧了荷包。 杜振停下脚步,对大汉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自去吧。” 等大汉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后,杜振才回去邹宅。 楚玉坐在厅堂里看书,见了杜振,装作惊讶的样子道:“这么快?” 杜振点头,面无表情道:“路上遇到巡捕,交给他们了,也已经吩咐好了,明儿自有人带到城外乱葬岗掩埋。” 楚玉笑着道:“得让人在那里守几天,可别让别人将他挖出来了。” 杜振腹诽,面上还得配合着楚玉点头。 周围装作做事,实则竖起耳朵的众人听了,心里更是对楚玉又畏又惧。 第283章 马场风云(一) 邹宅里的人,楚玉并没有想要与唐英说明白,只晚上饭后在院子里歇凉是随意说了几句。 唐英表示知晓,忽然问她:“五禽戏,你还有没有练?” 楚玉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小心地抬眼看着唐英:“这几天,不是忙么。” 出乎楚玉的意料,唐英并没有生气,只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楚玉:“想不想学骑马?” 这个倒是说到楚玉心坎里去了。 她小的时候跟着家人去过公园,公园里有一匹马,五块钱就可以骑马照相,只是后来那些照片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可以吗?” 唐英似是有些奇怪:“当然可以。庄子上就有马,只是你初学,那边地形不太适合,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养马场。” 楚玉兴奋地直点头:“我也去找一下,早些学会,就能策马奔腾,立马扬刀!” 唐英看了一下她那小身板,没有打击她。 楚玉又划拉了一下自己的日程,想想在城里乱晃了这么些天,也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说不定在城外能有所收获呢! 很快,在杜振的帮忙下,楚玉还真的就找到一个围场。 一切都由杜振打点好,楚玉在唐英和邹子文的陪同下去了围场,一进去就有些惊呆了。 好多马。 那一排排的马厩,里面都是些高头大马,楚玉的个子在那些马面前,简直就跟小兔子一样。 等换了专门的骑马装,楚玉又兴奋跟着唐英去了场地,邹子文一手一匹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楚玉看着自家的马,又对比了一下马厩里的马,问唐英:“我们家这马,长相上是不是寒碜了点?” 唐英道:“马太过高大,不利于骑乘。” 楚玉似懂非懂,只跟着点头。 反正她也不会骑马打仗,能让马小跑起来就不错了。 这里的场地非常好,唐英让邹子文自去训练,又让楚玉上了马,牵着马辔让她慢慢适应。 楚玉又兴奋又害怕。 她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顺着场地小溜了半圈,楚玉又累又热,便央求了唐英休息一会儿。 唐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跟着骑上马,带着楚玉去了换衣裳的地方,将马拴在栓马桩上,让楚玉在旁边等着。 待她拿了冰鉴里的绿豆汤过来时,却发现楚玉被人给围住了。 四个看起来才及笄的小娘子,一身锦绣做成的骑马装,手上拿着鞭子正要往楚玉身上甩去。 楚玉灵活地往旁边那人身边躲去,鞭子好险没抽到人。 “怎么回事?!”唐英忙几步上前,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没看着她,就能惹出事情来。 “英娘,她们要抢你的马!” “你胡说!”方才出手的小娘子一身大红衣裳,看起来倒是英姿飒爽。 她气急了,将马鞭对着楚玉怒骂道:“本姑娘不过是说你那马太过丑陋,带出来丢人现眼,什么时候说了要抢你的马了?!” “你不抢,那马长得丑与你何干?又没吃你家粮草,用得着你来多嘴?!” 其实唐英那马是好马,纯粹正宗的西马,比送给狄青的那匹还要好,只是因着楚玉初学,带过来的便是马驹,比较矮小,长相上跟这马场的高头大马是不能比。 旁边穿着翡翠绿的袁三娘冷哼一声:“这马场也太不讲究了,什么玩意儿都能放进来。” 楚玉并不欲与那些小姑娘作口舌之争,对唐英道:“今日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说着上前就要将马牵走。 “等一下。”袁三娘拦住她:“你今日得罪了我们,想就这么离开?” 楚玉一扬唇:“你待怎样?” “看你们这个穷酸样,也就这匹马值点钱,将马留下便是了。” 楚玉左右看了看,问为首的钟秀芝:“这是你们四个共同的打算?” 钟秀芝是大家闺秀,穿着一身月光白的衣衫,簪了一根金步摇,步摇的流苏上坠了几颗玉石。 这一身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来这里骑马的。 袁三娘高抬着下巴,睥睨着楚玉道:“就你那匹马,尚且不值当一顿茶钱。” 楚玉又笑问:“方才没来得及,现在我想请问一下,你们都是哪家大人的女眷?” 钟秀芝旁边有一小娘子,穿着桃红色的衣裳,一直没有开口,此时便劝钟秀芝道:“钟姐姐,不过是些小事,让人赔礼便算了?” 袁三娘用马鞭轻轻抽了那小娘子一下,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楚玉正等着人回答,不远处有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多时,便有三个束发的小年轻赶了过来,停在楚玉身边。 唐英皱着眉将楚玉护在身后。 来人一边下马一边问:“秀芝妹妹,这人是谁?可是惹你生气了?” 楚玉冷笑一声,又是一个舔狗。 那人听到了楚玉的声音,往她看去,只是被唐英挡住了大半个人,并看不清楚。 “你哼什么?” 楚玉长叹一声,耐着性子道:“我好好的在这边休息,是这几位小娘子非要来找我麻烦说我那马丑,又碍着她们什么事了?我不想惹事,还请让开,今天这事也便就此算了。” 袁三娘一听,更是嚣张:“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将这马留下,再与钟姐姐磕三个头,便饶了你们。” 楚玉便向钟秀芝看去,见她仍是一脸阳春白雪,清白孤傲不染尘世的模样。 楚玉笑着问她:“这位小娘子想来就是她们口中的钟姐姐?” 钟秀芝当没听到。 楚玉又问:“我记得以前从未见过你们,今日为何要给我难堪?” 钟秀芝这才将眼神转向楚玉,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又将眼神转开了。 楚玉心中默念,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三遍之后,喊了唐英就要走。 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男子对楚玉道:“磕头!” 楚玉不理他,问唐英:“可以打人吗?” 唐英嫌弃道:“就你那模样,别丢人现眼了。” 楚玉对她做了个鬼脸。 只是唐英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 那几人见她们俩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冷笑道:“现下只是磕头了事,等下若是动起手来,可就不是小事了!” 楚玉细数了一下,七个人,唐英应当是没有问题罢? 邹子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然肯定妥妥的胜利! 第284章 马场风云(二) 剑拔弩张之时,楚玉却忽然笑了。 她问钟秀芝:“如果我没记错,钟家的话,令祖父是礼部侍郎钟大人?与秦家有婚约的那位?” 钟秀芝尚未说话,旁边的男子便开口反驳道:“说什么婚约,尚未纳征,做不得数的。” 楚玉又转身看向那名男子,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只一脸的未经风霜,不过也是个养在家里的衙内罢了。 见楚玉看向他,他扬眉:“怎么?我说的不对?” 楚玉笑着问:“她的事情你一个得那么清楚,你心悦她?” 那人便有些羞涩,手里的鞭子也不自觉动了一下:“你别胡乱猜测,坏了秀芝妹妹的名声。” 楚玉又看向其他人,只觉得各人的表现都有些奇怪,袁三娘脸上亦有些不自然。 这还涉及到几角恋? 楚玉对钟秀芝道:“我现在知道为何你会让她们来找我麻烦了,感情是为着你那情郎,来为他出头了?” 她有些不屑:“都说他在家里养伤,说不得是当了缩头乌龟,拿你当枪使,傻子。” 钟秀芝脸色便变了,恼怒地瞪着楚玉道:“都说楚娘子伶牙俐齿,如今看来,还真是所言不虚。” 楚玉耸耸肩:“那你有没有听说我编排其他人的事情?” 她环视了一圈,冷哼道:“我只是想着小娘子家家的,传了这闲言碎语出去,对名节不好,这才收敛了一些,结果你们当我是软柿子捏了?” 袁三娘向楚玉踢了一脚,被唐英挡了下来,她悻悻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外来的,奉劝你一句,这东京里水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透的。做人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楚玉笑着点头:“谢小娘子叮嘱,那我可以离开了?” 钟秀芝冷哼一下不做声,袁三娘便拦住楚玉:“说了磕头才能走的你耳朵聋了?” 楚玉指着钟秀芝问她:“你们都听她的?” 依附着礼部侍郎的人,她好像还能得罪得起。 袁三娘闪烁着眼神不说话,方才那男子反倒接口道:“你得罪了秀芝妹妹,难不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楚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扯了一下唐英的袖子:“你听到了,是他们先挑衅的,与我无干。” 唐英尚来不及反应她此话何意,看到袁三娘脸色一下变了。 她忙转头,看到楚玉将藏剑簪拔出来握在手中,一个跨步迈到钟秀芝面前,一脚踢向她的腿弯。 钟秀芝没注意之下,被楚玉踢得半跪在地上。 楚玉一手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昂起头,一手握住藏剑簪在钟秀芝的脖子上比划着。 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楚玉笑吟吟地道:“都不许动哦,我胆子小,吓着了我,这手稍微抖一下,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便香消玉殒了,啧啧,可真可惜。” 几个小娘子都惊慌失色,袁三娘更是惊叫一声,躲在了刚才那男子的身后。 反倒是一身桃红的小娘子道:“你若是伤了钟姐姐,你也讨不了好。” 楚玉无所谓道:“没关系,我好不了,你们也好不了啊,以我一命换你们几条命,怎么算我也比较划算。” 钟秀芝想站起身,楚玉又向她腿弯处踢了一脚,她向下跪去时又扯着了头发,痛得她快叫出声来。 从未有过的狼狈让她心生怨恨,冷冷地道:“我今日若是少了半根头发,我要你偿命!” “有志气!”楚玉笑着将藏剑簪贴着她的脸慢慢往上滑。 铁器冰冷的感觉让钟秀芝身上都泛起了鸡皮疙瘩,隐约中似乎还闻到了剑上传来的血腥味。 楚玉贴着她的头皮轻轻刮了一下,便有头发从钟秀芝的眼前飘散在地。 “你……!” “别动!”楚玉喝道:“既然现下小娘子无论如何都要我偿命,不若我先下手为强,弄死你算了。”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往日里都是他们欺负别人的,如今钟秀芝被楚玉拿捏在手,居然想不出什么办法。 方才那男子忙向前伸手,做出制止的模样道:“这便是说笑了,不过是些小事情,哪里就要闹出人命?” 楚玉看向他:“方才你们不是对磕头情有独钟?” 几人脸色便阴了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答话。 唐英带着警告轻声唤了楚玉一声。 楚玉冷笑,一手仍在钟秀芝的脑袋上比划,慢悠悠地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一种刑法,将犯人的头发剃光,在头顶划一个交叉,然后再将水银从那伤口灌下去。你们知道会怎么样吗?” 她脸上仍旧带着笑,向那些人一一看去,却被躲开了视线。 “啧,”楚玉鄙视地砸吧了一下:“整个人皮都会被完整无缺地活剐下来哦,而且那人还是活的,会呼吸,有心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她故意打了个冷颤:“说起来就觉得好痛啊!” 袁三娘快被吓哭了。 那男子强笑道:“楚娘子又何必在此危言耸听?” 楚玉用藏剑簪在钟秀芝的肩膀上擦了擦,在她耳边温声道:“我们要不要试一下?我都只听过,没见过呢。” 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听在钟秀芝耳里,却像是阎罗的催命声,她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地大叫:“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找你麻烦!” 尤自顾忌着在脑袋边游走的武器,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楚玉“嗯?”了一声:“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钟秀芝抽抽噎噎道:“我是为了秦家二公子的事情故意找你麻烦的,我再也不敢了。” 楚玉笑着道:“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又抬头问袁三娘:“还要磕头吗?” 袁三娘躲在那人身后,忙不迭地摇头。 楚玉不满道:“可是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这么出尔反尔,似乎不是君子所为罢?” 那男子压抑着怒火问楚玉:“你想怎么样?” 楚玉想了想,问唐英:“我觉得我出的主意都有点太过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唐英看着换衣衫的地方,对楚玉道:“放了罢,有人听了许久了。” 楚玉便向她视线之处看去,只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第285章 马场风云(三) 楚玉自是相信唐英的耳力,想了想,还是将钟秀芝往前一推,一边将藏剑簪放好,一边笑着对他们道:“一个个的都没长脑子,尽给家里人添麻烦,等着回去挨板子罢!” 听了唐英的话,萧洪昼也不再隐藏,从暗处走出来,一边拍着巴掌一边笑道:“楚娘子可真是威风。” 楚玉大惊失色地看着萧洪昼。 那些人自也是认得他的,忙给他行礼。 钟秀芝嘤嘤嘤地跪坐在地上。 袁三娘见楚玉脸色变了,以为她害怕萧洪昼,忙从男子身后跑出来,指着楚玉向萧洪昼告状:“大人也看到楚娘子如何欺凌钟姐姐,还望大人给做主,将她拿下。” 楚玉理也不理,只面色奇怪地问萧洪昼:“那边是女子换衣的地方,萧大人……莫非有什么难言的癖好?” 萧洪昼笑着道:“楚娘子今次又想编排我什么?那什么小公子藏将军的,我可是承受不住。” 楚玉指着他身后很明显的标记:“这个便不是我竖上去的罢?” 萧洪昼点点头:“只是希望楚娘子能嘴下留情,可别让我再受到那些个流言蜚语的困扰。” 楚玉随手往那些人一指:“这不,素材这么多,可能一时半会还真扯不到萧大人身上。” 萧洪昼哈哈大笑。 俩人寒暄着,却将其他人晾在一边。 钟秀芝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脸上挂不住,又恨袁三娘等没有眼色,不知道将她扶起来,便又啜泣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楚玉也是佩服的,这楚楚可爱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她都想上去好生安慰一番了。 就怕适得其反。 只萧洪昼今日出现在这马场,杜振知道吗?还是特意安排的? 所以赵祯怀疑那些人的幕后主使是萧洪昼,而不是现在还没露面的没藏乞卫? 楚玉也将此事抛之脑后,看着钟秀芝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 那几人忙上去,扶身的扶身,擦脸的擦脸,整理衣摆的整理衣摆,倒是看起来有条不紊。 楚玉挑眉,这些人平日就是这么相处的? 看来也是塑料姐妹情。 或许可以挑拨一二? 算了,她事情已经够多了,就不去掺和了。 楚玉看好戏一样看着他们。 天气越来越热了。 刚才又“激烈运动”了一番,楚玉便对唐英抱怨道:“来回这么远的路,结果却没学到什么,倒是差点累成狗了。” 萧洪昼笑着道:“耶律绰也在马场,去了那边林子里,她总也想找这位娘子切磋一番,不知今日可行?” 楚玉便看着唐英。 唐英不理他们,将手中一直提着的水囊递给楚玉:“应当还是冰着的,少喝一点。” 楚玉点头,接过来却拿在手上并不喝。 唐英才又转身,对着栓马桩轻轻踢了一脚,那碗口粗的桩子“咔擦”一声就断掉了。 唐英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道:“还要让她磕头?” 楚玉扶额。 这磕头梗是要一直继续下去吗? 萧洪昼也笑着对那些人道:“既然知道那是楚娘子,又何必自取其辱?可别忘了,陆少尹可是已经从‘御史台狱’里面出来了。” 他加重了“御史台狱”几个字。 那些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相互看了一眼,由方才那男子对萧洪昼拱手道:“谢萧大人提点。” 说完也不理其他人,自顾跨上马离开。 钟秀芝却再也没有心思骑马,在袁三娘的搀扶下,对萧洪昼怯生生地一福礼,回去换了衣衫。 那穿着桃红衣衫的小娘子,却有意走在最后面,又回头看了楚玉一眼。 那眼神颇为复杂。 等进去屋里,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钟秀芝一反方才柔弱的模样,挥开袁三娘扶着的手,一巴掌甩向她:“平日里说的那么好听,如今却让我如此难堪,你们倒好,在一旁看着,倒是心里偷偷欢喜了?” 袁三娘捂着脸,轻轻地道:“并不是的,谁也没想到那人如此恶毒,不若我们先回去,让钟大人为你做主?” 钟秀芝哼了一声:“一群无用的东西!”便甩着袖子走了。 大红衣裳的小娘子紧跟了上去,桃红衣裳的摸了摸袁三娘的脸,轻声问她:“可疼?我那里还有些消肿止痛的药膏,换了衣衫我给你擦一点。” 袁三娘避开她的手,无声地跟在钟秀芝后面而去。 屋里回荡着一声叹息。 楚玉看着断成两节的栓马桩,一脸心疼地问唐英:“这个不用我赔钱吧?” “四周无人,便没人知道是我做的。” 楚玉憋着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刚才那些人,还有萧洪昼,在唐英眼里,大约也不算是人了。 萧洪昼笑着调侃楚玉:“据说楚娘子日进斗金,难道还在乎这么一点小钱?” “谁这么乱造谣?我要是有那么多银钱,就不会被他们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一个个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 俩人正闲话着,就看到有两骑从远处林子里出来,向这边狂奔。 正是邹子文与耶律绰。 耶律绰穿着一身红色的胡人骑服,倒是比方才那位小娘子更入楚玉的眼。 俩人在楚玉面前下了马。 邹子文一脸警惕地看着萧洪昼。 楚玉揉揉他的头发:“一头的汗水,小心别发痧了。” 又将水囊递过去:“喝点绿豆汤解渴。” 邹子文接过来抱在怀里,也不喝。 耶律绰一脸惊讶:“你们识得的?怪不得他骑术不差,虽然还差了我一点。” 楚玉笑着道:“小子文不过才接触骑术不久,与耶律姑娘只差一个马头,已是难得了。” “你也姓萧啊?好巧!” 楚玉纠正她:“子文姓邹,比我小,才叫小子文的。” 耶律绰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唐英,一脸兴奋地道:“你今日可有空?我们切磋一番?” 唐英当没听到。 耶律绰一鞭子便挥向唐英,被邹子文一把抓住了。 唐英护着楚玉往后退了两步。 楚玉笑着问萧洪昼:“萧大人,若是伤了她,可无关紧要?” 萧洪昼回道:“肯定是……不行!” 楚玉“切”了一声,对邹子文道:“方才萧大人说我日进斗金,想来耶律姑娘的汤药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也不知道耶律绰武艺怎么样,邹子文才学武不到两年呢! 旁边唐英毫不在意道:“你小看他了。” 楚玉闻言喜上眉梢,邹子文那么厉害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习武天才?! 第286章 想劫色? 耶律绰听了唐英的话,对邹子文倒是很感兴趣,只见她娇俏一笑,便欲与邹子文动手。 唐英上前两步将人分开:“这里人太多,不合适。” 耶律绰毫不在意,又要上前,唐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拧,将鞭子夺下来,又后退一步道:“林子那边有一处空地,人也不多,你们去那边。” 说罢将鞭子扔还给耶律绰。 耶律绰自忖武艺不差,往日与契丹武士比武时,也是常有胜利的,今日却被唐英一把夺了鞭子,便有些不满,指着唐英道:“我要与你比试!” 唐英根本就不理她,看着楚玉道:“日头还早,可还要骑一会儿?” 楚玉抬头看了一下天气,约莫巳时初刻,便点头道:“这来一趟也不容易,反正也带了吃食,不若晚间再回去?” 唐英会意,正想去牵马,耶律绰却挡在马前,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楚玉问萧洪昼:“耶律姑娘这什么毛病,明明知道不是英娘的对手,非要上赶着挨揍?” 耶律绰便怒瞪着她。 楚玉一指邹子文道:“你看我们家小子文,是英娘的徒弟,还比你小,你先跟他切磋不行?” 耶律绰挑剔地打量着邹子文:“他太小啦,不是我的对手。” 楚玉很是无奈。 唐英和邹子文两个都是行动派的闷葫芦,耶律绰的行为完全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反应。 楚玉便对耶律绰道:“你原来不是要与我比试吗?今日正巧,我们比一比骑术?” “真的?” 楚玉笑道:“真的。我们绕着马场一圈,看谁更厉害?” 耶律绰几步跨上马,居高临下对楚玉道:“你的马不错,不过你是肯定比不过我的。” 楚玉也在唐英的协助下上了马,笑着道:“耶律姑娘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自是骑术惊人,可别输给我,太丢人了。” 耶律绰骄傲道:“让你一个马身你也赢不了我。” 在萧洪昼一声令下后,火红的一道身形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楚玉慢悠悠地在后面跟了两步,又小心地控制着马头对唐英道:“英娘,我们继续吧。” 萧洪昼眯起眼睛:“楚娘子这是何意?” 那马倒是温顺,安静地停在原地不动。 邹子文倒是明白了楚玉的意思,跨上马后扬鞭催马向耶律绰追去。 楚玉笑道:“小孩子就该跟小孩子一起玩,大人自有大人的事情要做。” 见唐英并没有要帮她下马的意思,便趴在马背上,小心翼翼撅着屁.股,狼狈地下了马。 楚玉牵着马辔想将马匹往这边赶,怎的那马纹丝不动,她便使力一扯,将将只扯动了一下马头。 唐英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呼哨,那马便屁颠屁颠的往那边去了。 临走前还对楚玉喷了一下鼻息。 楚玉瞪大眼睛,怒指着那马对唐英道:“砍了吧砍了吧,太瞧不起人了!” 唐英一手牵了马辔,一手轻轻抚摸着马鬃,转过身去不理她。 楚玉对着她做了个鬼脸,才回身对萧洪昼道:“萧大人常来这里?怎的没见着萧大人的护卫?” 萧洪昼道:“倒也不是常来,不过偶尔会来这里畅快一番。” 楚玉四下瞧了瞧,发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对萧洪昼道:“前方风景似是不错,萧大人可要观赏一二?” 萧洪昼笑道:“这里我亦来了不少次,倒想看看楚娘子口中的风景是什么样子。” 楚玉笑着颔首,率先往林子那边走去,萧洪昼便也跟了上去,唐英牵着马,不近不远地跟在后边。 “再过几日便是宋人的七夕之日,不知楚娘子可有空闲?” 楚玉笑问:“萧大人可知七夕是什么日子?” “不管是什么日子,将它变成好日子便是。” 楚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萧洪昼,不解地道:“萧大人此话,不知有何深意?” 萧洪昼笑道:“楚娘子倒是不嫌弃天气热,最近都喜欢往外跑了?” 楚玉便垂下眼皮,藏住了眼里深深的忌惮。 在她接触的人里面,陆知安固然是只老狐狸,萧洪昼也不是好惹的。 他就像是一潭深水,看不清摸不透。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他派了人跟着她? “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楚娘子认为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我与萧大人似乎无怨无仇?” “没有。” “可有钱财纠葛?” “并无。” 楚玉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叉护住胸.部,警惕地道:“萧大人想劫色?” 萧洪昼哑然。 他上下打量着楚玉:“楚娘子倒是对自己挺有自信的。” 楚玉这才放下手舒了一口气道:“没办法,大龄女青年,恨嫁也是人之常情。” 萧洪昼失笑道:“楚娘子若是想成亲,有的是人踏破门槛。” 俩人又往前行。 楚玉额头出了不少汗,她摸出一方帕子随意擦了又塞进怀里。 “萧大人,这日头也是很毒的,要不咱们好好将话说了,免得等下若是发痧,这里好像也没个大夫。” “楚娘子可真是直爽。” “没办法,耍心眼耍不过你。萧大人明说了罢。” “萧某请问,楚娘子对没藏乞卫了解多少?” 楚玉很干脆地回答:“除了名字,什么都不了解。” “那楚娘子为何有如此胆识,想要将他引出来?” 楚玉忙否认:“萧大人此话我倒是不明白了。” 萧洪昼笑道:“楚娘子可真是不坦诚,既然如此,我们便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说罢就要往回走。 楚玉忙唤住他:“萧大人莫要着急。” 萧洪昼眼里便带了笑意,只并未让人看见。 楚玉叹口气道:“所以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太累!” 萧洪昼不置可否。 楚玉又问:“敢问萧大人,我每日的行程可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那今日是特意来这里找我的?” “那倒不是,只是耶律绰突发奇想,想在城外策马扬鞭一番,一路行来便到了这里。” 城外的官道是可以骑马的,最近亦没有下雨,路上不算泥泞,耶律绰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有这番想法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只萧洪昼的话不可尽信,回去还得问问杜振。 第287章 对撞 楚玉对萧洪昼道:“萧大人想来也是清楚的,你我身份不同,若是太过深交反而不妥。” 萧洪昼笑眯眯反问:“你我可有深交?” 楚玉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人说下去。 萧洪昼与她想象中的契丹人完全不一样。 不是都说胡人豪爽不拘小节的吗? 这么难缠的是什么人? 她很想念萧峰萧大侠! 楚玉抠抠手心:“既然萧大人与我并无深交,那便不适合在七夕时见面,若是让他人知晓,我这清誉可就没了,让我怎么见人?” “倒也不是你我二人,想来楚娘子一番行为让耶律绰心生不快,也不知能不能在那日与她赔罪?” “萧大人是笃定了?” “萧某不才。” 楚玉想了想道:“不若七月半?若是天气好,便请了耶律姑娘来一场真正的赛马?也给我几天准备的时间。” 还有两天就是七夕,时间上来不及。 “楚娘子不会反悔罢?” 楚玉试探道:“如果我反悔了呢?” “想来楚娘子也正是该成亲的年岁了。” 楚玉暗骂一句,她最讨厌别人在婚事上找茬。 “方才我想了想,萧大人所言极是,这事正应当快刀斩乱麻,早日结束方为好,不若就七夕罢。” 萧洪昼倒是意外:“楚娘子确定?” 又怀疑楚玉另有想法,一时之间却有些犹豫起来。 楚玉笑道:“这是萧大人先提起的,只你也知道,七夕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若是多了什么人,或是出了什么意外,还请萧大人多担待。” 萧洪昼对此并无意见,欣然应允。 俩人刚走到林边,耶律绰便返回来,骑着马气冲冲地冲到楚玉面前,也不减速。 后边跟着的邹子文看到这惊险的一幕,目眦欲裂。 好在楚玉并没有大碍。 唐英见势不妙,一个纵跃便跳到楚玉面前,搂着她的腰往旁边闪去。 险险避开。 等唐英放开楚玉的腰,正要找耶律绰麻烦时,却听楚玉低声抱怨:“不是说这种桥段是男女之间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必备过程吗?怎么我就没这么好的福利?” 还被马蹄踢起来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的。 她果然是得罪了穿越大神? 耶律绰的马速已经慢了下来,邹子文却马速不减,直往她撞去。 眼见耶律绰要被撞个正着,从林子里窜出来一人,撞在邹子文的马身上。 将那马头撞开。 邹子文双手在马鞍上一按,整个人便飞向耶律绰。 尚未碰到她,旁边便有掌风扫来。 邹子文在空中避无可避,硬受了这一掌,扑向耶律绰,俩人一起摔下马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楚玉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邹子文又站起身,一脚向还躺在地上的耶律绰踢去。 使出了全力! 若是让他踢个正着,耶律绰怕是要在床上躺好些天。 楚玉的惊呼刚出口,萧洪昼便出现在邹子文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人往后硬拽了一步的距离。 耶律绰刚坐起来,就感觉到有风拂过她额前的头发,扫过她的睫毛,痒痒的。 邹子文被萧洪昼一拽,险些跌倒,他往后站了半步稳住身形,一个扭身便脱离了萧洪昼的掌控。 一大一小对视着。 一个是凶狠的狼崽子,一个是占尽优势默默盘算的狼王。 楚玉的一声尖叫才出口。 她忙跑到邹子文身前,想要伸手去摸他,又怕是摔成了内伤或是骨折,颤颤巍巍的不敢动手。 后边唐英也赶了过来,直接上手在邹子文身上敲打了几下,才对楚玉道:“不过有些擦伤,并没有大碍。” 楚玉这才放心下来。 然后转头就对萧洪昼怒吼:“你们太过分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只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并没有什么威慑。 然后又转身拿了手帕小心地给邹子文擦了脸。 这是她养了这么多年,既可爱又听话的小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真的就要跟他们拼命了! 萧洪昼试着跟她讲理:“是他先向耶律绰动手的!” 楚玉一摔帕子,拧过身,双手插腰,一副泼妇的样子:“什么动手?动什么手?他才多大一点,刚接触骑术不久,你们耶律姑娘能‘失手’向我撞来,就不允许我家小子文马速太快停不下来?” “可是他下马后的一番行为,怎么看也是太过分了?” 楚玉一指旁边的护卫:“他是萧大人护卫罢?这么大个子,难道不会看?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毒手,可真行!果然契丹人都是英雄好汉!在下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耶律绰站起身,先是看了一下自己的马匹,见它安然无恙,心里松懈下来,又听楚玉这么胡搅蛮缠,正好手上还捏着鞭子,就这么一鞭子给楚玉抽了过来。 正打在楚玉手上。 夏天本就穿得薄,这一鞭子又是用了狠劲,打得楚玉眼冒金星,整个手肘火辣辣地疼。 邹子文在楚玉身后急红了眼,就要窜出去动手,被唐英给按住了。 她缓缓出口气,走到耶律绰面前:“你要与我比试?” 耶律绰昂首道:“现在就来?” 唐英点头,一脚踢向耶律绰。 耶律绰后退一步躲过,却见唐英并不上前,只抓着她的衣袖一扯,便在她手背上划了一条血线。 正是楚玉手上的那只手。 唐英等着,待耶律绰做好准备,又跨步上前,手肘直奔耶律绰脑袋而去。 耶律绰头往后仰,唐英又一把抓在她手上。 “再来!” 耶律绰有些害怕。 楚玉也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唐英,便试着开口道:“英娘,我手有些疼,你帮我看一下有没有伤着筋骨?” 唐英充耳不闻。 萧洪昼见势不妙,与那护卫一左一右围攻上去,想将耶律绰给救下来。 唐英却是着魔一般,躲过俩人又往耶律绰的手抓去。 楚玉慌了。 唐英一人怎么能打得过这三个好手? 她拦住想要加入进去的邹子文,左右看了看,将邹子文手中的鞭子抢过来,对着耶律绰那匹马的屁.股就是一顿抽。 那马受了惊,嘶鸣一声,便往那几人撞去。 正好将人给分开。 楚玉憋着的一口气才出来了。 第288章 小人记仇 几人被分开,耶律绰看着狂奔而去的马匹,急得直跳脚,左右看了一下,便想抢了邹子文的马去追,被邹子文给拦下来。 唐英扭身回到楚玉身边,扶着楚玉的手肘,看着已经青紫红肿起来的鞭痕,冷声道:“今日没带伤药,先冷敷,待回去了再好生擦药。” 楚玉点头,也不与萧洪昼打招呼,转身便要上马离开。 “站住!你们伤了我暂且不提,我的马就这么跑了,你们快给我追回来!” 楚玉坐在马上,很是平心静气地问耶律绰:“耶律姑娘喜爱那匹马?” 耶律绰点头。 楚玉也点头,对邹子文道:“追上那匹马,宰了。” 邹子文一扬鞭子正准备策马离开,被耶律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马辔。 “楚娘子似是有些咄咄逼人?” “萧大人,你可不能因着耶律姑娘是你们自家的人便有心偏袒,我这手上的伤可要撕下来给你看看?” “你那护卫可真是好身手!” “那是自然,就是比不得你的护卫!” 萧洪昼失笑一声:“都说四为楼的楚娘子温柔和善,自在大方,从不与人计较,看来传言也未必全是真的。” “都说萧大人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可又是真的了?” 这还是她传出去的消息,至于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道。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耶律绰见俩人在那里越说越来劲,根本就不理她,跺着脚怒喝道:“我那马可是从契丹运过来的,丢了伤了你们可陪得起?!” “赔不起怎么了?耶律姑娘可是要将我拿去问话?那好,等下我就自去往幽州馆,记得包吃包住!” 说罢对身后的唐英一点头,几人便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耶律绰傻眼了。愣了一会儿才看向萧洪昼:“她就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萧洪昼哄劝她道:“等下便让马场中人去找一下便是,你手亦受伤了,先回去包扎一下。” 耶律绰看着手上两条抓痕,满眼的不服输:“我比她小,下一次肯定能赢!” 唐英用冰鉴里的冰给楚玉冷敷着,冰凉的在她的肌肤上游走,楚玉嘀咕道:“这可算是另类的冰火两重天了。” 唐英看着冻得通红的手肘,安慰她道:“不用担心,不会留疤。” 楚玉动了动手肘:“还是有一点麻,我们回去了吧,不想留在这里了。” 唐英点头,用手帕将楚玉的伤口裹着,再小心地将衣袖放下,问她:“你真要去幽州馆?” “怎么可能?!诳他们的。” 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赵祯肯定要弄死她! 虽然汴梁是座大的牢笼,可到底她还是活的很滋润。 “庄子上有几个人得用,我送你回去了便去庄子上将他们调过来。” 楚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听唐英的,大不了七夕的事情瞒着她,等过了再与她赔罪便是。 回去宅子,唐英给楚玉擦了药便离开去往庄子。 她前脚刚走,后脚楚玉就跑到邹宅去了。 刚进去内院坐定,杜振便走了进来。 楚玉手拿着毛笔,也不抬头,随意对他道:“坐。” 杜振端着一盘包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咀嚼着坐在她侧边:“今日收获如何?” 楚玉“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直到将一张纸都写满了才放下笔抬头看着杜振。 “杜大人给生活费了没有?这么吃下去,俸禄可还够?” 杜振又塞了一个包子在嘴里:“楚娘子又何必如此小气?我帮你跑了那么多腿,给点吃的也舍不得?” “得了,故意选在今日让我去马场?” 杜振嚼着包子,一张嘴鼓鼓的,半天才咽下去,又喝了口茶水才道:“倒不是,只是故意将你今日要去马场之事散播了出去。” 楚玉瞪着他:“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居然还这样对我?” 杜振随手在袖子上擦了嘴,在楚玉嫌弃的目光下反问:“楚娘子是真的想学骑术?” “当然!” “果真?” “废话!就算是为了引蛇出洞,我也还是想学骑术的,毕竟两条腿的没有四条腿的跑得快!” “故意散播消息出去,顺便学了骑术罢了。这么说楚娘子还应当谢我才是。” 楚玉一撩袖子,将伤痕给他看:“初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小辣椒,还真就是脾气暴躁。” “何为辣椒?” 楚玉将袖子放下来挡住伤口:“今日与萧大人谈了,七夕可能会有什么变故,你多注意一点。这几日我便不过来了,到了日子,我便将关大丫一同带去。” 她又翻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后停下笔,也不看杜振,只道:“她那妹子,需得好生照料。” 杜振吃饱喝足,坐直了身体打量着楚玉:“你这人,还真是怪。” 楚玉不理他,又道:“今日在马场,礼部侍郎孙女身边有一位男子,行事作风看起来还颇有章法,且难得是个脑子转得快的,你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孩子。” “你要动礼部侍郎?” “他没犯错我动他做什么?” 杜振看着一屋子的柜子,里面装满了京城大大小小官员的资料,最初是他给她弄来的,只是到现在,这些东西有些太过详尽了。 他试探着问:“听说今日楚娘子与钟家二娘子起了争执?” 楚玉的心思依旧在纸上,一边想着,一边在上面写着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又跟踪我了?” 杜振忙澄清:“因为在城外,我有些担心楚娘子的安危,所以才暗中护着你的。” “那你应当知道我没有吃亏罢?” 杜振回想着楚玉拿着藏剑簪,笑着在钟秀芝头上比划的场景,悄悄往后移了一下:“楚娘子所说的那刑法?可是真的?” 楚玉点头:“书上看的,你想知道?” “并不是很想。” 他只是侍卫,一应的刑讯与他无关。 “就是有些好奇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若是杜大人有一天调去了刑部或是提点刑狱司,我定倾囊相授!” 杜振一听,这意思是她还知道其它的酷刑? 忙站起身道:“时间太赶,我去布置一下,到时候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楚玉将手上的纸递给他:“大致的都在上头了,只到时候我身边可能会有一些护卫,你想办法将他们引走,栽赃到萧大人或是礼部侍郎身上即可。” 这就是所谓的小人记仇,从早到晚! 第289章 淡淡妆成 往后几日,楚玉都很安分地待在楚宅里,每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唐英从庄子里调了两个身手不俗的护卫,楚玉也只在刚与他们见面时说了几句话便罢。 七夕是个好日子。 太阳高照,郭蒙早就带了邹子文去往庄子,唐英敲响楚玉的房门。 这么晚了,她还在睡觉? 楚玉高喊了一声“稍等”,便拖着裙摆出来给唐英开门。 唐英一见,便有些震惊。 楚玉难得在唐英面上看到如此表情,噗嗤一下笑出声,调皮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样?看呆了吧,是不是发现,稍微打扮一下,我还是挺能看的?” 只见她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的粉,峨眉淡扫,眼角粉红稍向上勾,两颊的胭脂似有若无,一点朱唇微张,能看到从中显露出来的点点贝齿。 头发虽仍散乱地批在身后,这么一看,倒是与往常天差地别。 唐英不适应地往后退了半步:“你这样……?” 楚玉笑嘻嘻地问:“好看吗?这几天我可是都闭上门好好研究了一番呢。” 毕竟穿越过来后就没好好化妆,手生疏,加上化妆品又完全不一样,她才用了好多时间来适应。 若是换成以前,不出一刻钟就能化一个完美的妆。 唐英又仔细看了:“你换一身衣裳,我去叫陈许氏给你梳头。” 楚玉对她抛了一个媚眼,笑嘻嘻地关上门换衣裳去了。 等楚玉收拾打扮妥帖后,陈许氏扶了她出来,笑着道:“原来楚娘子是如此的标志,以后若是常这样,怕这宅子的门槛,得换成铁做的罢。” 楚玉的头顶简单地绾了一个髻,斜斜插了一根步摇,步摇上串着几棵东珠,品相甚是不错。 鹅黄色的丝质长衫,中间浅紫色的腰封显得楚玉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垂着一块淡绿色玉佩,玉佩上的流苏随着楚玉一步一摇,很是晃眼。 足下灰色的鞋面上各绣了一株梅花,梅枝向脚踵延伸,隐没于白色裙摆下。 虽不是浓妆艳抹,看起来倒是亭亭玉立,仪态万方。 只楚玉一开口就破坏了她的气质:“英娘,我好饿,早上起来就只顾着梳妆打扮了,还滴米未进呢,你吃了没有,要不然我们去四为楼蹭饭去?” 连陈许氏都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去了。 刚出大门,就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旁边站着关大丫。 她也是被楚玉给惊了一下,晃动了两下眼神,才将门帘掀开。 一路行至四为楼。 门口有跑堂的在招呼客人,见了一辆眼生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夫亦是不认得的,忙躬身道:“客人请,这马可要添点马料?” 楚玉正下来,笑着道:“行了,将马车带到旁边去罢。” 说罢摇曳生姿地进了门,留下呆若木鸡的跑堂。 方才那声音……似是楚娘子? 又抬头看到旁边的唐英,才将马车牵走。 池映易正坐在柜台旁边的坐席上算账,一个阴影停在她面前,抬头一看,立刻瞪大眼睛。 “楚玉?!” 楚玉一屁.股坐到她对面:“饿死了,先上点吃的喝的罢。” 又显摆着对池映易道:“嘿嘿,今儿不是那什么节日嘛,想着说不定能找个有缘人,便这么打扮了一下,怎么样?” 池映易压下心里的异常,笑着夸赞道:“你应当常做这样的打扮,往日里,总是不成的。” 楚玉摇首笑道:“我是不成的,偶尔心血来潮一次也就罢了。” 谈话间有饮食上来,楚玉小心地捏着瓷勺往嘴里喂,池映易这才看到,她手指甲上也染了丹蔻,只淡淡的一层,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池映易笑问她:“这是有看中的人了?” 楚玉放下勺子,用手帕沾沾唇:“你看,就连吃个东西都不方便,还是往日那样子自在一些。” 又回了池映易的话:“前些日子逛街买了些东西,看着看着就想动手,想着今日日子不同以往,就这么往脸上摸了,也不知道怪不怪,嗨,也就这样了!” “那今晚上乞巧,你要留在楼里?” “不了,外间热闹,等下我就要离开了。” 她得要出去多晃几圈。 楚玉偷偷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唐英。 今天晚上一过,自己会不会被唐英给吊起来打? 呃,说不定是绑在柱子上的。 毕竟楚宅里没有粗壮一点的树。 一路去了大相国寺,人间烟火兴旺。 又转头去了马行街。 还有甜水巷。 一整天过去,汴梁城被楚玉给逛了大半圈。 入夜。 楚玉用手帕稍微擦了脸。 还好马车上的冰盆给力,楚玉的妆容才没被毁。 马车慢慢地往楚宅驶去,路过保康门瓦子时,马车被拦下。 马车外边传来萧洪昼的声音:“楚娘子,一向可好?” 楚玉心头的石块才慢慢提起来。 她示意关大丫拉开窗帷,凑到窗边笑着道:“不知耶律姑娘手上的伤可好了?” 耶律绰正在萧洪昼身边,一脸的不情不愿。 闻言也只哼了一声,转身侧对着马车。 楚玉失笑一声,对唐英说了一句,便下马车,对几人福礼道:“耶律姑娘还气着呢?不知那马可曾找回了不曾?” 在朦胧的光线下,萧洪昼稍滞了一息,脸上又挂上笑容:“那日萧某亦有不对,不知今日可能请楚娘子赏脸?” 楚玉晃了一下脑袋,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了一下:“想请我去你幽州馆?” “楚娘子敢去?” 楚玉立马接口:“不敢!” 俩人相视一笑。 萧洪昼对着楚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玉眼里的笑意便消失了,只脸上仍勉强挂着,微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萧大人请!” 耶律绰便缠着唐英:“你上次是有一些厉害,不知明日可有空闲,我们再比划比划?” 唐英看着前方与萧洪昼并肩而行的楚玉目不转睛,根本就不搭理她。 街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一个不留神便会看丢了人。 耶律绰仍不放弃,跟在唐英耳边叽叽喳喳:“萧洪昼说你是女子中难得的高手,与他相比亦不落下风,若是能将你打败,那我就能赢了他,我一直都想跟他打一架,只他总说我是小孩子,不想与我动手……” 唐英看着楚玉一路过去,偶尔会在一些摊位上逗留一二,仍是没有放松警惕。 第290章 入瓮 七夕佳节话七夕,牛郎织女爱别离。 瓦子比往常更是热闹,穿花蛱蝶,衣香鬓影。 那娇俏的小娘子羞羞怯怯地低垂着头跟在情郎的身侧,偶尔转过头低语一声,又双颊飞红,娇艳欲滴。 唐英紧盯着不远处的楚玉,对一直在耳边不停叽喳的耶律绰视若无睹。 耶律绰闹了个没趣,哼了两声便也不再搭理。 倒是让唐英稍好过一点。 有一顽皮的孩童从中间穿插而过,耶律绰轻轻将楚玉往旁边带了一下。 唐英心中惊起滔天巨浪! 她身形一扭,几步跨到楚玉身后,抓住她的肩膀就往后扯。 不是楚玉! 唐英又急往萧洪昼看去。 不是萧洪昼! 俩人的身高体型、穿着打扮与那俩人全无二致! 唐英又转头欲要找关大丫。 没有找到! 唐英压下心头惊惧!捏住“楚玉”和“萧洪昼”低喝:“他们二人呢?!” “楚玉”痛呼一声,眼里泛出泪花:“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想要做什么?” 旁边男子也一手环住女子,冲唐英喝道:“放手,你再不放手,我要叫巡捕了!” 唐英放开俩人,对跟随而来的护卫楚开阳急道:“你马上回府,告诉郭蒙说主子丢了,让他着人去陆府,再多调一些人过来,将保康门瓦子给封了!快去!” 楚宅就在保康门不远,楚开阳得令后也不去找马车,直接往楚宅奔去。 唐英左右一看,耶律绰还在不远的地方晃悠,身边跟着几个护卫。 她将耶律绰扯到旁边人稍少的地方,怒喝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楚玉和姓萧的哪里去了?!” 耶律绰身边的护卫想动手,被耶律绰给拦住了。 她反问唐英:“我方才一直跟你在一起,又怎么知道他们去哪里了?说不得是萧洪昼看中了楚娘子的美色,见色起意,将人拐到了幽州馆也不一定!” 见唐英因着这一番话脸色更加难看,又道:“不若你与我一同去幽州馆找找看?说不定还能将她救出来!” 唐英放开她,闭着眼睛深呼吸,脑子里将方才的事情过了一遍。 忽然,她睁开眼睛问耶律绰:“楚玉下了马车就被你们带走了?” 如若不是这样,断不会在这么短短几息时间,就在自己眼前将人给换了! 怪只怪自己太过大意! 耶律绰往后退一步,直道:“我不知道。” 唐英放开耶律绰,四下看了,随便找了一个屋顶,几下翻身就在众人的惊呼下攀爬上去了。 她站在屋顶上往下左右巡视。 来来往往的都是游人小贩。 并没有楚玉的影子。 连萧洪昼的都没有。 唐英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楚玉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被人带走的? 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若是自愿,她为何不与自己说一声? 若是被迫的,为何又未曾呼救? 正惶惶然无计时,郭蒙终于过来了。 唐英一个翻身跳到他面前:“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郭蒙只带了楚开阳、楚瑶光和邹子文过来,大武被派去陆府了。 郭蒙倒还沉得住气,缓着声音问唐英:“你是怎么发现她不见了的?又与何人在一起?” 唐英快速地捡了要紧的说了,又道:“现下多半已经离开了瓦子,也不知道去往哪一边,我们分头去找,邹子文你在这里等着陆府的人。” 邹子文点头。 几人便四下分开离去。 一路遇着好几队巡城卫,仍是未有什么消息传来。 此时的楚玉刚刚醒来。 她眼皮动了几下,还未来得及睁眼,就听到外屋有几人说话的声音。 楚玉在心里暗骂了萧洪昼两声。 这一掌也太疼了,她脖子现在还难受着! 只现下也顾不得那些。 楚玉闭着眼睛仔细听着。 外边很安静。 除了几人说话的声音,便没有其它的声音了。 狗吠鸡叫没有,连夏天永远在鸣叫的知了声也未听闻。 这是离了城还是在一座深宅大院里? “萧大人可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说打晕就打晕了。” 这是一个很陌生的男声,听起来中气十足,应当是个身体健壮的中年人。 “什么也没有宏图霸业来的好,有了权势地位,小娘子算什么?” 这是萧洪昼的声音。 “萧大人果然是做大事的,不拘小节!” “你我各为其主,刘大人可别自作多情了!” “那可说不一定。” 俩人说话是用的大宋官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萧洪昼故意的。 至于那个刘大人,难道与曹天磊一样,是叛宋归了胡人的宋人? 楚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有一个脚步声走了过来,将一张湿帕子覆到她脸上。 楚玉惊怕之下想跳起来,只努力地将浑身的肌肉压制住,才只抖动了一下。 他们费尽心思将她驼过来,不会就这么捂死她的! 一个女声在楚玉耳边响起:“你醒了?主子正想叫你过去呢。” 脸上的帕子拿开,楚玉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清俊的少.妇,看样子,似是一个仆从。 楚玉慢慢坐起身,揉了一下后颈:“我脖子好疼,有冰吗?给我敷一下。” 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妇人没想到楚玉居然一点都不怕,将帕子在旁边水盆里洗好又拧干净,动作轻柔地敷在楚玉手捂住的地方。 楚玉很享受的“唔”了一下。 先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衣裳什么的都没换,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只脚上的袜子和头上的饰品都不见了踪迹。 楚玉打量了一下屋里。 是很简洁的一间卧室。 小小的房间,一张睡榻,一张桌子,一张凳子。 此外便没了。 楚玉没见到自己的东西,便开口问那妇人:“我头上的步摇呢?” 那妇人又拧了一下帕子给楚玉敷上:“主子说那东西太过尖利,担心伤着你,便拿走了。” 楚玉在受伤的手肘上抚了抚,漫不经心地问:“小娘子是东京人士?” 被耶律绰打伤的地方裹了一层棉布,汗水沁了,有些痒痒的。 那妇人将手帕放回盆里,又端了水盆往外走,低着声音道:“主子在外边等着,小娘子请稍微快着些。” 楚玉看着她逃也似地往外走,轻扯了一下嘴角,起身穿好鞋袜。 又抚了抚受伤的手肘,才往外走去。 第291章 百利而无一害 那妇人离开时并没有关门,楚玉便站在门口看向外屋。 外屋是厅堂模样,也是小小的,整个房间铺了一层毯子,看图案样式,倒像是从胡人那边运送过来的。 毯子中间有一张几案,为首一方坐着一个宋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萧洪昼坐在他下首,俩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玉。 楚玉整理了一下衣裳,慢慢地走过去在萧洪昼对面坐下,瞪着萧洪昼道:“萧大人下手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萧洪昼对她轻佻地一笑,并不理她。 楚玉又对刘仁明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应当将我的首饰还给我?很贵的!” 被楚玉这么一说,刘仁明倒是笑着道:“楚娘子昏迷之时,那首饰有些碍事,某便自作主张让人给拿走了。” 楚玉将手摊在他面前道:“拿走没关系,折换成银子也是可以的。” 刘仁明笑着摸了两把胡须,问楚玉:“楚娘子可要用些东西?” 楚玉有些失望,鄙视地看了刘仁明一眼,将手放回身侧:“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这屋子里也没个滴漏什么的。 “楚娘子不用忧心,什么时辰无关紧要。” “怎么可能无关紧要?!”楚玉一脸严肃地道:“你们不是女孩子,不知道女孩子为了爱美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刘仁明与萧洪昼对视一眼:“这爱美与时辰还有关系?” “肯定有啊!”楚玉掰着手指给他算:“什么时辰该睡觉,都说睡美人睡美人,睡好了才美;还有过了什么时辰不能吃东西,不然会长胖,零食一时爽,吃完减肥伤!” 刘仁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打断楚玉的话道:“想来楚娘子亦是知道,某请你来这里所谓何事?” 楚玉说得正欢就这么被打断,一脸的不高兴:“什么叫请?你们这明明是绑架!是挟持!” 刘仁明又打断楚玉的话:“那楚娘子总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罢?” 楚玉一脸看白痴的模样:“不是你们将我带过来的吗?” “明人不说暗话,楚娘子这么左右而顾言他,是换个地方说话?” 楚玉老实了:“不用了,这里挺舒服的,就是没有冰盆有些热。” 她又看了一下地毯,很诚恳地对刘仁明道:“这位爷,毯子这么捂着,很容易长痱子。” 萧洪昼忙端了几案上的茶盏挡住自己的笑脸。 刘仁明一拍桌子,阴恻恻地道:“楚娘子还是应当换个地方?” 楚玉忙小幅度地摇头,又一脸可怜地对萧洪昼求助:“萧大人,你看,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弱女子,今日又受了那无妄之灾,可否请你与这位爷说一句,为我求求情?” 萧洪昼本在一旁看热闹,没想到楚玉将他拉下了水。 他将茶盏放下,正色对刘仁明道:“刘大人,说正事罢。” 刘仁明看了他一眼,又才转头问楚玉:“楚娘子倒是难找。” 楚玉又想贫嘴两句,看到刘仁明的样子,便低下了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地毯上。 上面不知道是勾画的什么图样,有大半没入几案下,楚玉又不好意思趴下去看,只能胡乱猜测,或许是什么她没见过的花? 颜色倒是挺艳丽的。 刘仁明见楚玉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似是被吓住了,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 “楚娘子似是孤女?” 楚玉微一点头。 “天长县倒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能出楚娘子这般的人,若是得了空,我也应当去走走,楚娘子可能让我如了此愿?” 楚玉的心神本在地毯上,闻言却转了一下眼珠子,只并没有人看得见。 她是从天长县出来的,可原身的祖籍是在某城辖下一个很小的乡村,刘仁明怎么可能会弄错? 是陆知安将她的户籍改了? 那倒也省事。 反正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让人知晓了反而会露馅。 “刘大人此言差矣,天长县离此虽算得上有一段距离,若依了刘大人的能耐,想去哪里不也是随意走走罢?” “别人家的东西,与自家的东西,怎么可能一样?” 楚玉脸便沉下来,眯着眼睛对刘仁明冷道:“刘大人此言何意?” 刘仁明丝毫不惧楚玉,脸上挂了和煦的笑容对楚玉道:“楚娘子是聪明人,又是有能耐的,想来能听懂某这番话是何意。” “我不明白!”楚玉痛心疾首地看着刘仁明道:“看刘大人容貌言行,当是宋人无意,为何要与虎谋皮,将家国大义抛之脑后置之不顾?” 刘仁明依旧老神在在地道:“楚娘子,这江山可真就是大宋的?凭什么就能姓赵?今儿可是七夕,那李后主的冤魂可还没散!” 赵光义弄死李煜一事,做得并不算是隐秘,能知道的,也都知道。 楚玉紧闭着嘴不说话。 刘仁明又道:“楚娘子可知,大宋如今是群狼环伺,大宋官家长于妇人之手,为人又软弱不堪,怎能当得大任?” 呵,你那么看不起刘太后,怎的人家在世时没冲过来剁吧剁吧将大宋江山给分了? 刘仁明见楚玉仍旧在沉思,又苦口婆心道:“如今民不聊生,边境烽烟未尽,楚娘子养了那么多小孩,可知又有多少孩童命丧战火之中。” 楚玉眼神闪烁,低声喃喃道:“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刘仁明再接再厉:“若是能天下大同,楚娘子当功不可没!” 楚玉忽然冷笑道:“你是读过书的罢,天下大同,人人为公,你觉得能实现?” 楚玉将眼神对准萧洪昼:“那这大宋的江山,便由你们谁来担当?” 刘仁明并没有因楚玉这番话而动摇,只抚着胡须,对楚玉苦口婆心道:“楚娘子便不用操心这么多,我等自有谋算。” 楚玉又不屑地将眼神转到他面上:“刘大人是太看得起我了,还是对自己收下那些探子没有信心?我楚玉不过一名小小女子,又有什么能耐能动摇大宋江山的基业?” “楚娘子亦是小看了自己,此次陆少尹出事,便有楚娘子大力相助,得了如此恩情,若是楚娘子能在开封府里自由进出,拿点什么东西,亦是在情理之中。” 楚玉冷笑道:“到最后查出来是我做的,死的便是我,你们算得上百利而无一害!” 第292章 真或假 面对楚玉的不满,刘仁明只笑着道:“待此间事情一了,某自会安排楚娘子安然离开。” 楚玉用手撑着脸颊,也不看刘仁明,懒洋洋地道:“我在汴梁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刘仁明坐直身子,给楚玉倒了一盏茶,茶水溅在茶盏里的声音淅沥沥,在安静的空间里被额外放大。 “楚娘子今日与萧大人同时消失,外间恐会有不少揣测。” “那又如何?”楚玉将茶盏端起来放在鼻尖闻着,稍眯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 她对茶并没有什么了解,只能闻出来这茶应当不错。 “前阵子为了陆少尹,楚娘子得罪了不少人罢?” 刘仁明成竹在胸,仍旧一副和善的模样,劝楚玉道:“陆少尹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职,说来在东京也算不得什么人物,若是出事,自顾尚且不暇,楚娘子与他非亲非故,或看在平日情分上能有一二相顾,在自己的仕途与家人面前,你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今次你也看到,整个大宋官场倾轧如此严重,良禽择木而栖,聪慧如楚娘子,不会不懂罢?” 楚玉将茶盏放下,垂着眼睛看着桌上被溅出来的几点茶水,默不作声。 刘仁明在旁边看着楚玉似是有些动摇,又道:“想来楚娘子亦是知道,大辽与我党项结有秦晋之好,若是两国联合攻打大宋,大宋可有一战之力?” 楚玉舔舔唇,眼睛不安地乱看,就是不肯落到实处。 半晌,她才虚虚地开口:“曹天磊,是你杀的罢?” 刘仁明没防备她会提及此人,一时没接上话。 楚玉情绪却激动起来:“我曾经几次遇险,亦与刘大人脱不了干系?我又凭什么听你们这么空口白牙,就放弃如今舒适的生活?现下是我还有一点用处,若是如曹天磊一般,怕是转眼就能被你们弄死,连尸首都找不到!”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直接站起身,平定了一下情绪才缓缓对刘仁明道:“刘大人抬爱,楚玉愧不敢当!” 说罢举步就要离开。 刘仁明却并不生气,只道:“都说楚娘子是个好主子,只不知今日那位下人,可能入了楚娘子的眼?” “你在威胁我?” “楚娘子误会了,某只是觉得那小娘子长相甚是不错,有心要给那些个下人续上几段姻缘。” “你!” 楚玉怒瞪着刘仁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仁明对楚玉微一颔首,笑着道:“楚娘子可能坐下来再加详谈?” 楚玉翕动了两下鼻翼,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坐了下去。 只脸色难看得紧。 “人活一世,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功名利禄四个字,可也得要人有命享才行。” 楚玉给了刘仁明一个不屑地白眼:“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这不少见罢。刘大人就这么空手套白狼,想得可真是好。” “楚娘子是不肯帮忙了?” 楚玉翻翻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若刘大人将我那婢女放出来,先表示一下诚意?” 刘仁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拍拍手,关大丫便从另外一边的房间走了出来。 楚玉看着完好无损的关大丫,问了一句:“你怎么样了?” 关大丫并没有答她的话,反而是走到刘仁明旁边,跪着给他磕了一个头:“刘大人。” 刘仁明看着傻愣在原地的楚玉,笑着问:“楚娘子可是想不明白?” 楚玉慌乱地扯过关大丫:“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楚玉的脑子里一片眩晕:“你不要忘记了,是我将你从死牢里带出来的,还有你那妹妹,还在我那宅子里,你就不为她想想?” 关大丫虽轻,但很坚决地扯开楚玉的手:“刘大人已经找到了我小弟,我只能这么做,还请主子不要怪罪于我。” “你为了你小弟,就放弃了你妹妹?” 关大丫跪坐着,垂着头道:“小弟毕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 楚玉“呵呵”笑了两声,瘫坐在地上:“我可真的是喂了狗了!” 刘仁明笑着旁观着她们二人争执,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萧洪昼一个得意的眼色。 萧洪昼脸上的笑意隐没,只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心下却不知道,楚玉的婢女倒打一耙之事,是真的还是那俩人串通了在做戏? 又看着一脸灰败的楚玉,如果是假的,这人未必也太能装了。 刘仁明看够了,对关大丫挥一挥袖子,关大丫又给他行了一礼,方才离开屋子下去了。 楚玉闭上眼睛,一手撑在脑袋上揉着太阳穴,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到了极点。 又过了许久,楚玉才反应过来一般,颓然开口:“你们与她接触多久了?” “三天。”刘仁明话音里带着一丝不若觉察的得意:“楚娘子身边可真是固若金汤,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可堪利用的,倒是不怎么花费心思。” “你们找了她大伯?”楚玉反应过来,睁开眼睛,伤心欲绝的模样问:“她小弟是被她大伯卖掉的,我也曾让人去寻了,可是查到一半便断了线索,是你们做的?” “楚娘子果真是聪明之人。” 楚玉点点头:“我身边除了她,还有你们安插下的探子?” 刘仁明只笑着不答话。 楚玉呼出一口气:“你就不怕我离开这里之后就将她给杀了?” “楚娘子笃定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楚玉哼了一声:“我身边可是跟着有护卫,我不见了,别的不说,陆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我大宋人才济济,若是你们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他们寻了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楚娘子说得也是,所以你可要应承于我?” 楚玉轻咬着嘴唇问:“这里是城外?” 刘仁明哈哈大笑:“果然是楚娘子,猜得一点都没错!只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没有打更声。”楚玉坐直身子,将双手藏在几案下,微动了一下:“我在这里坐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更夫的声音,便猜测应当是已经离开汴梁了。只我昏迷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刘大人便能将我从城里带出来安顿好,可见势力到底不小。” 刘仁明谦虚地一笑,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间传来杂乱的声音:“走水了!” 外场几人都愣住了。 第293章 离开 在楚玉与刘仁明等敷衍扯皮的时候,唐英等人正在四处找她。 因着是与萧洪昼同时失踪的,陆知安干脆又去找了李端懿。 幽州馆外有李端懿的人,一问,别说楚玉,连其他的胡人都一个没有进出的。 唐英是心急如焚,又碍着楚玉的清誉,并不敢太过大张旗鼓。 正不知所措在街上乱窜时,陈许氏却得到了楚玉的消息。 一个乞丐匆匆忙忙地拍开了楚宅的大门,只对开门的陈许氏道:“楚娘子被人从通津门带出了城,有人跟在后边,你让人去城外寻找。” 说罢又匆匆离开。 楚宅里一应的男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陈许氏带着几个孩子留在家里,得了消息也不知找谁传话。 最后,陈许氏一咬牙,对云飞扬道:“我去瓦子那边看看,你把门关紧,其他人来不许给他们开门!” 在云飞扬点头后,陈许氏拿着一把剪刀,哆哆嗦嗦地跑了出去。 一路上还摔了好几个跟头。 保康门瓦子,邹子文正学着唐英的模样蹲在屋顶往下巡视,见着陈许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心下一喜。 陈许氏胆子有多小他是知道的,这么夜了还出门,想来是有要紧的消息来找他们。 邹子文忙窜了下来,几步拦在陈许氏面前,将人吓了一跳。 陈许氏苍白着脸看着已及她肩膀高的邹子文,颤声道:“方才有人去家里报信,说是楚娘子从通津门被人带出城了!” 邹子文一听,正欲追过去,又停下来问:“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小乞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陈许氏见着邹子文要独自一人前去,忙扯了他的衣袖道:“此行如此艰难,你不若先去找了唐娘子,多少有个照应。” 邹子文胡乱地点了点头,便要离开,又停下脚步:“我与你一同回去。” 陈许氏忙点头,一路小跑着跟在邹子文身后。 邹子文将陈许氏送进门后,牵了马匹就往通津门而去。 由保康门直往东边而去便是通津门,邹子文一路快马疾行,赶到时,门已经被关上了。 城门一经关闭,若无大事,需得寅时才能打开。 邹子文浑身都在颤抖,又调转马头,欲要寻了唐英再做打算。 别无他法。 楚玉听着有人叫走水,忙站起身跑到门口,外边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响亮。 左右几处都着了火,火势越来越大,将宅子从黑暗中唤醒。 楚玉心下嘀咕,她与杜振商量的计划里并没有这么一出,难道是萧洪昼搞的鬼? 正纳闷间,萧洪昼与刘仁明也走了过来。 楚玉故意往萧洪昼那边看了一眼,才对刘仁明道:“刘大人这里,似不是太安全?” 刘仁明阴沉的脸,连声叫了几声:“来人!” 方才那妇人从旁边月亮门跑进来。 “怎么回事?可调查清楚了?” 那妇人躬身道:“宅子四下都走水了,似是有人故意纵火,爷可要先行离开?” “可能将火扑灭?” “下人正在动作,只是走水地方太多,一时半会,恐是不行。” 刘仁明眼睛一转,转身怒视着萧洪昼:“是你做的好事罢?” 楚玉不着痕迹地往门外挪去,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着一把刀片。 那是她偷偷贴着在手臂伤口藏着的,很小很薄,也很锋利。 萧洪昼将刘仁明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刘大人,这可是你的宅子,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我又有什么能耐在这里动手?” “你想坐收渔人之利?” 萧洪昼眯着一双眼睛反问:“刘大人当初栽赃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 “什么时候我栽赃于你了?” “不记得了?没关系,那你便下去自己想想罢。” 说罢一只手呈鹰爪,直接向刘仁明的脖子抓去。 刘仁明一闪,想将楚玉抓过来抵挡,却发现人早已躲在一旁去了。 “你们是一伙的?!” 楚玉见俩人打起来了,便缩着身子,猥琐地贴着墙壁。 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呢。 也不知道她打不打得过? 那妇人见萧洪昼与刘仁明动了手,只怔愣了片刻,便向楚玉跑来,想抓住她。 楚玉身子一矮,肩膀正好撞在妇人腰上,将她撞翻在地。 那人也不去追楚玉,直接尖着嗓门喊:“来人啦,有刺客!” 楚玉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忙又往屋子里跑去。 “你回来做什么?” 楚玉很委屈:“外边有人,我出不去,为了不被抓住当人质,萧大人你努力一点!” 萧洪昼无奈,正要将楚玉往屋子里推,就有一蒙面人从屋顶跳了下来,抓住楚玉的手就往外跑。 那蒙面人手上拿着一根木棍,穿着与一般家丁一样的衣裳,只在面上覆了一张布巾。 楚玉看着这打扮异常眼熟,试探地喊了一声:“杜大人?” 杜振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么一个打扮。 那人并没有回应,只带着她往月亮门而去。 萧洪昼与刘仁明都非常着急,只又不能停下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将楚玉带走。 那人带着楚玉左走右拐,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有几个,都被他快速地解决了。 楚玉在一旁很吃惊。 这人并不是杜振。 杜振的身手没有这么好。 她认识的人里边,恐怕只有唐英和郭蒙能与之一较高下。 难道是陆府的人? 还是杜振从哪里寻来的高手? 楚玉大惑不解。 整个宅子并不太不大,又有些许下人在灭火,俩人一路往外行到角门,楚玉才看到手臂上绑着红布条的人。 这是她与杜振做的约定,为了避免误伤,所有友方的人手臂上都会绑一张红布条。 那人手上拿着一把刀,见着蒙面人,一刀劈了过来,一边叫:“楚娘子快过来。” 蒙面人用木棍一挡,正要向他脖子戳去,听了这话,便停下动作往后撤了一步:“你认识他?” 楚玉听着这声音分外耳熟,一边回想一边道:“可能是来救我的人。” 那人也停了下来,仍旧满怀戒备地看着蒙面人。 楚玉问他:“杜大人在哪里?” 那人回道:“在正门口,杜大人正要进攻时发现着火了,便让我们四散开,准备硬闯。” 蒙面人听了这话,问楚玉:“这是你们算计好了的?” 楚玉在火光的映射下,看着那人的眉眼,忽然伸手想扯下那人的面巾。 那人往后一仰,躲了过去。 楚玉正要再接再厉,那人匆匆地往后一退,直接进去了宅子。 楚玉刚想追上去,却听旁边人道:“楚娘子,里面不安全,先出去罢?” 楚玉只好作罢,跟了那人离开。 第294章 都是你害的 角门外有人接应,楚玉跟着那人离开去到外边,才发现整个宅子几乎笼罩在火光里。 楚玉问:“你们来了多少人,身手如何?” 那人将手中的刀收好,对楚玉行了一礼:“有四十来人,均听杜大人调令。” 楚玉看着火光冲天的宅子,皱眉道:“吩咐下去,一定不能让为首的刘大人跑了。” 那人应了一声,自去传令。 这里被树木遮挡,似是一处荒地,周围并没有人烟,楚玉身边留了一人护卫,便又走到正门前。 正门门楣已经被火舌舔过,看不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楚玉肃手站在牌匾前,听着里面喊杀声、救火声、以及各种兵器相交的声音,一脸肃穆。 身旁的人也不去打扰她,她只静静地看着,听着,心里也未免有些凄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火场里出来几人,当中围着一个男子,几步就走到楚玉面前。 楚玉动了动已经有些麻木的身体,她似乎听到了骨骼之间咔擦的声响。 “萧大人。” 萧洪昼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出来,脸上被火熏了一些灰,行状狼狈,看了楚玉仍旧一副整洁的样子,不免苦笑一声道:“楚娘子可真是大动作。” 楚玉悄悄动了一下手指,仰着脸问他:“刘大人呢?” 萧洪昼便流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出来:“萧某不才,让他给跑了。” 楚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看向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笑着道:“萧公子倒是真深藏不露。” 心里却盼着杜振能将刘仁明给逮住,最起码也要将他弄死。 里面声音渐渐小了,楚玉便一直盯着宅子,萧洪昼便也转过身,与她并排着看着被大火肆虐的宅子。 直到杜振从里面跑出来,楚玉才喘了一口气。 杜振将手上染血的刀扔给旁边的人,几步走上前对楚玉摇了摇头。 楚玉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虽然这把火有些出人意料,倒也给了不少助力,弟兄们死伤并不算大。” 楚玉又叹了口气,沉着声音道:“告诉他们,一名死者抚恤金一百两,伤着按情况给二十到七十两不等,其他安然无恙地,给十两银子。” 杜振尚未说话,旁边萧洪昼倒是笑着道:“楚娘子可真是大方。” 楚玉看着火场,并没有说话。 等一切尘埃落定,偌大一座宅子,在火舌的无情吞噬下变成了一座废墟。 天色渐渐亮了,楚玉深深看了一眼仍冒着火光的宅子,对杜振道:“留一些人善后,其他的先回去吧,折腾了整晚,也该累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是累了的还是被火给熏了的。 杜振点头,自去做事。 楚玉转过头要离开,就看到关大丫被人给搀扶着带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狼狈,只衣衫和头发被火燎了,人却似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娘子,这人可是你的婢女?” 楚玉对他略一点头,那人便好生将关大丫放在地上。 楚玉问他:“你是从什么地方将她带出来的?” 那人站起身回道:“方才正要撤离之时,发现她正要往外奔,只四处都是火,我便将她带了出来。” 楚玉看着不断咳嗽的关大丫,慢慢上前走到她面前。 灰色的绣花鞋映入眼帘。 关大丫恍惚着想起当初自己以为必死无疑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双鞋子。 与这一双是多么的相似。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楚玉。 楚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关大丫受惊似的抖动了一下,忙对楚玉跪下,不停磕头:“他们了我小弟来要挟我,求主子饶命,将我小弟救出来,哪怕主子要我怎么死我也是愿意的,求求主子了,我们家就那一根独苗了!” 宅子前面铺了一层石板,“咚咚咚”的磕头声闷响着。 楚玉不开口,只冷眼看着这一幕。 很快,关大丫的额头就变得血肉模糊。 楚玉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捂住胃。 恶心,想吐。 她一整晚都没进食,也没休息,人有些难受。 关大丫见她往后退,抬起头,绝望地看着她,哭诉道:“主子,我知道我错了,你就是要我马上去死也是可以的,但求主子救救我小弟,他还小,受不得这些。” 楚玉看着她涕泪横流的模样,只觉得荒缪。 她确实也笑了出来。 “关大丫,若是你小弟出了什么事,就是你亲手害死他的。当初我给你机会处置你大伯,结果你却心软放过了他,酿成今日大错。” 楚玉笑得很明媚,在初升的日光下却显得有些冰冷:“若我得知了他的下落,只会送去与你父母作陪,让你入了幽冥,也没有面目去见他们!” 关大丫怔愣在原地,须臾便崩溃大哭。 哭声哀哀。 楚玉却没有半点动容。 唐英几人等在通津门外,待城门一开,便策马出来。 还未细想该去往哪里追踪,便有一个小乞丐跑上前来问:“可是唐娘子?” 唐英点头,那小乞丐便道:“由官道直接向前行,约么五六里地便往南走,再行一刻钟便可以看到。” 唐英似信非信,只现在确实没有楚玉半点消息,只能死马当做活马了。 等到了那里,唐英便明白小乞丐所说。 并不茂密的树林里,能隐约看到火光。 又有哭声随之而来。 唐英心里着急,忙催了马上前。 转过树林,一座宅子便入了眼帘。 唐英首先看到站在着火的宅子前,毫发无损的楚玉。 她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 楚玉看着唐英下马向她走来,身后跟着邹子文和两个护卫,便笑着道:“英娘你怎么找过来了?” 唐英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问:“可还好?” 楚玉笑着对她点头:“还好,就是有些累了。” 又对萧洪昼道:“萧大人好手段,只盼以后楚玉若是犯到萧大人手里,能留情一二。” 萧洪昼但笑不语。 楚玉又对他笑了一下,才往唐英走去。 没走两步,便晕倒在唐英怀里。 她这几日也算得上殚精竭虑,又担心了一晚,身体早就受不住,只一口气撑着。 直到唐英过来,见着能让她安心的人,才这么放心地昏了过去。 第295章 事情缘由 楚玉的昏倒又引起一片鸡飞狗跳。 好在唐英惊吓后很快回过神,仔细查看后,对众人道:“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些心神不济罢了。” 又对楚开阳道:“你去庄子上告诉郭蒙,让他不用带人过来了。” 说罢对在场几人略一点头,便将楚玉扶上马带走了。 萧洪昼身后有一人上前半步,轻轻道:“大人?” 萧洪昼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 楚玉这人,现下看来,能不为敌,就不为敌。 好在这人的弱点还真不难找。 萧洪昼看了一眼跪趴在地、仍旧啼哭不止的关大丫,也举步离开。 楚玉被带回去后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中午才在肚子的召唤下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在床边坐着的唐英,忙又闭上眼睛。 你看不见我,我还没醒。 “行了,不骂你。” 楚玉听着唐英淡淡的语调,才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 见唐英仍背对着她,呼啦一下坐起身,嬉皮笑脸地问:“你没看着我,怎么就知道我醒了?” “呼吸。” 唐英仍没转过头。 楚玉好奇地探头,从唐英肩膀那里往前看,见唐英手里捏着一把小刀片。 正是她昏迷前握在手里的那一块。 楚玉干咳了一声,穿了衣服起来对唐英道:“英娘你们吃饭了吗?我好饿。” 唐英这才给了她一个正眼:“厨房里温着粥,我让人给你端上来。” 楚玉立马苦着脸道:“我想吃肉!” “饿了一天你还想吃肉?” 楚玉听唐英似乎一句话不对就要发飙的阵仗,忙闭紧嘴摇头。 唐英将刀片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见唐英关上了门,楚玉忙扑了上去,将刀片捏在手里。 怎么才能毁尸灭迹呢? 毕竟是个罪证啊! 可是还是挺有用的,有点舍不得怎么办? 正举棋不定时,唐英已经带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碗白粥,旁边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是两块鱼肉。 “吃吧,吃了有话问你。” 楚玉挽了袖子正准备大快朵颐,听了这话哭丧着脸道:“能让我好生吃一顿吗?” 唐英一扬眉毛:“不想吃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楚玉忙摇头,端起碗便小口小口地往下塞。 只是就这么一点食物,再怎么小口,不过一会儿也就吃完了。 楚玉不舍地看着陈许氏将东西端走,又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问唐英:“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唐英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模样,摇头坐在她对面:“昨天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楚玉想了一下:“大部分是。” “与姓萧的合作?” 楚玉点点头。 “你倒是不怕死?” 楚玉听着唐英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挑着能说的说了。 “京城里有小娘子失踪一事你可还有印象?” 唐英点头。 “查来查去,与萧大人沾了一点边,虽没有确凿证据,却让他如鲠在喉,后来我在庄子外被人伏击,他又沾了些怀疑,汴梁里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他自是不痛快,想要找出真凶,后来查到曹天磊身上,却就这么被人灭口。” 楚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又继续道:“我从皇宫里出来,有一人欲要对我动手,被抓住后在带回去的路上便自尽了。” 楚玉神秘地看着唐英,问:“你猜那个人是谁的手下?” “没藏乞卫?” 楚玉笑着摇头:“表面上看是,但实际上,是萧洪昼埋在没藏身边的探子。” 唐英怀疑道:“用一个探子来换取你的信任?” 楚玉笑道:“政客之间,只有利用,没有信任。” “你在与虎谋皮!” 楚玉点头,抬眼很认真的看着唐英:“他知道我知道,我只能装作我不知道,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了利益相关,我们才能合作。” “今日一事对你有好处,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楚玉揉揉太阳穴,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党项李元昊最近几年的动作太大,已经有些威胁到契丹,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同时将我推到前面挡枪,又能让萧洪昼身上的罪名洗清,一举数得,他何乐而不为?” 又打了一个呵欠后趴在桌子上:“那个刘大人已经被他放走了,虽有些伤筋动骨,只要他没事,没藏乞卫便能再让他站起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姓萧的果然不是个善茬,给我留了这么大一个隐患。” 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 唐英摇了摇楚玉:“先别睡,我叫了大夫给你把了脉,药已经熬好了,吃了再睡。” 楚玉强撑着“唔”了一声,脑袋往手肘那里埋去,唐英无奈,还是扶着她去睡了。 楚玉刚挨着枕头,便往床里面滚了一圈,抱着竹夫人睡了过去。 楚玉睡足后却从杜振那里得了一个大好消息。 “你说姓刘的他死了?” 楚玉正坐在楚宅的厅堂里,听着杜振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脱身?” 杜振很确定地点头:“已经让人辨认了,确实是他,楚娘子若是不信,可以去看一看,尸首现在宜春苑。” 宜春苑原是秦王赵廷美的庄子,后来秦王被贬,此地便收回,做了御苑,被称为东御园,就在通津门出去往北。 “可有查出死因?” “据仵作所言,是被人打中了头部,昏迷后烟雾窒息而死。” “萧大人那边可知情?” 杜振摇头:“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有那凶手知道,连仵作也不知此人是谁。” 楚玉若有所思。 伤刘仁明的,与救她性命的,应当是同一人。 那人她也猜到了是谁。 乞丐小来。 她失踪的地方离三尸庙不远,应当是庙祝有所察觉,一边让那些小乞丐一路跟踪到了城外,一边让人通知了小来。 唐英亦与她说了,是有小乞丐来楚宅通风报信,他们才能一路寻了过去。 虽然找到她时,事情都已尘埃落定。 楚玉倒是想着,明日便要去找小来,一来算是答谢,二来也想知道,他为何要杀了刘仁明。 虽然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到底小来不是政客,没必要多此一举。 只是楚玉也没想到他的身手那么好。 第296章 暂且保管 对于刘仁明之死,楚玉不太敢相信,为保万一,她还是得去了一趟宜春苑。 很难得的,在七月的天气里,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宜春苑一个偏僻的院落里,杂草丛生,几间小屋破烂不堪,屋顶亦有不少的洞,日光和雨丝从上倾泻而下。 七月天气热,但这个院子却无由来得显得阴森凉爽。 楚玉看着面色灰白的尸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让杜振扯了扯那人的脸皮与头发,确认没有做假后才出了门去。 清凉的雨丝扑面而来,洒在楚玉脸上,她才后知后觉深吐出一口气。 “现在看情况是真的,只需得防着他可有双生子的兄弟,且经此一事,没藏那边或有些损失,到底也没有连根拔起,仍要多加注意。” 楚玉一边走一边与杜振细细叮嘱:“还有萧大人那边,消息别泄露了,至于尸首,尽快解决,若是可以,直接烧了也是可以的。” 至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能多瞒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杜振闻言,脸色却是一下就变了,迟疑着问楚玉:“直接破坏尸首,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也不算是深仇大恨。” 正好走在院子的中间,楚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杜大人很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啊。” 杜振忙转移开视线,轻声道:“虽是敌人,到底人死为大,能入土为安也是好的。” 楚玉笑了一下道:“不知抚恤金发完了没有?杜大人想来最近并无要事,便去看一下罢,那些个孤儿寡母的,也是不容易,到底同僚一场,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 说完又往旁边屋子而去,声音在雨丝中显得空茫:“我们之所以双手沾满血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安枕无忧么。” 所谓大宋江山、家国天下,在她心目中,及不上身边人给的一碗白粥。 只是为了能安稳地喝上一碗白粥,就必须要有所付出。 旁边屋子门口,有一人在门口守着,见了楚玉,略一颔首就将门给推开。 木头做的门年久失修,“吱吖”一声很是响亮,将双手抱膝的关大丫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着门口。 见是楚玉,她怔愣了一下,方才醒过神来,忙扑地向楚玉下跪,正要说什么,却被楚玉阻止了。 “关大丫,你兄弟死了。” 关大丫似是没听清楚玉所言,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人,愣愣地问:“主子是要送我上路了吗?” 楚玉又重复了一遍:“你兄弟死了,在你被他们所蛊惑时,便已经被他们所谋害了。” 关大丫不敢置信,左右晃了一下,想找什么东西来证明楚玉所说的全部是谎言,却找不到。 楚玉没有必要骗她。 所以她这些天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没有了。 楚玉说完后便离开屋子,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凄厉的声音。 比之早上更加哀戚。 楚玉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心里并没有觉得畅快。 “给她一个痛快罢。” 虽然她背叛了她,可虐杀并不能让自己心里有所舒坦。 楚玉撑了一把油纸伞,走在宜春苑的石子路上,身后跟着同样撑着伞的杜振。 俩人默默无言。 走了好一会,楚玉才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直接对杜振道:“去寻一户人家,将关小丫送走,越远越好。” 杜振点头,迟疑着问:“不杀她灭口?” 楚玉笑了一下,转过头,一双眼睛明媚地看着杜振:“怎么,在杜大人心里,我便是如此嗜杀之人?” 杜振忙低了头:“倒是觉得楚娘子心思太过难以猜测。” “我又不是你的主子,猜我的心思又有什么用,横竖我的生死还握在杜大人手里呢。” 说罢转头就想要离开。 一抬头,便有一件青蓝色的长袍映入眼帘。 楚玉将油纸伞抬高,慢慢出现在她眼里的是一脸严肃的李端懿。 楚玉的眼睛闪烁了两下,脸上重又挂上了笑容:“李大人有如此闲情,来此地可是为了避暑?” 李端懿对她身后的杜振道:“我有话与楚娘子说,你便先去罢。” 杜振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对李端懿行了一礼便离开。 楚玉便上前两步,与李端懿一同漫步在园子里。 园子中间有一池水,水池中间有一座亭,楚玉收了油纸伞,跟着李端懿进了亭子,看着水池里四散开的荷花荷叶。 已是盛夏,荷花已经谢了许多,只残留了几朵在荷叶中间开着。 万绿丛中一点红。 倒是应景。 “李大人寻来可有要事?天色已然不早,若是错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倒是不好了。” 李端懿坐在另一边,看着楚玉的背影。 良久才道:“你累吗?” 楚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只是背对着李端懿,并没有让他看到。 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想将眼泪逼回去,半晌后才道:“还好,白日里睡多了,并不觉着累。” 话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李端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她:“这是你与曹氏的合约,现下还给你。” 楚玉摇头,她头上又簪了一根步摇,步摇上的珠帘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 “李大人可是猜到了我现在在为谁做事?” 李端懿点头后发现楚玉并不能看到,又接口道:“知道。” “那便是了。”楚玉看着不远处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小小的,上面沾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池水。 李端懿拿着纸的手指头动了两下,方才又道:“并不相干的。” “李大人是天子近臣,亦知道伴君如伴虎,又有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曹氏如今风头无两,若是再掺进去一个我,怕是对谁都不好。” “那这个东西,亦不是我该得的。” 楚玉轻笑了一声,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李端懿:“那便给大长公主,以做当初楚玉无状的赔罪。” “楚娘子可知,如今这张纸能值多少银钱?” “每月的账本我都有看,你说我知道不知道?” 见李端懿还想说什么,楚玉做了个阻止他的手势:“这东西现在在我手上,太过烫手,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李端懿看着楚玉腰封上镂空刻着菊花的玉佩,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我便与楚娘子保管,若是哪一天楚娘子想要收回了,自找我去拿便是。” 第297章 没溜出去 金城郡君在汝南王府原先并不怎么打眼。 说来也不奇怪,汝南郡王那么多的子女,嫡亲的疼也疼不过来,这庶出的,就更别说了。 汝南王府庶出子女多,那些个侧妃姨娘什么的也不少。 金城郡君的生母位份并不高,连带着她的等级也很低,在偌大的王府,除了下人,是个主子都能比她高贵。 原来她也不忿,想要撒泼,后来差点被送到姑子庙,才稍微安生下来,亦没有想到她居然因祸得福,被送到楚玉那里住了些许时日后,居然每旬能出去四为楼学习。 倒是让一众姐妹羡慕不已。 羡慕中又夹杂着其它的情绪。 只有王妃压着,到底只嘴上说几句也就罢了。 后来陆知安出事,汝南王妃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便阻了她出去,到现在还未松口。 好在楚玉庄子上偶尔还会送一些东西过来,让她心里安慰了一些。 又别扭地不想承认。 不过她家的寒瓜是真的好吃。 就是每次分到她手上只有一点点。 到底也算是好的,其他那些个身份比她高的,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每次从王妃院子里丫鬟手里接过那些东西时,面上不显,她心里确是很得意的。 这日,她正在亭子里歇凉,便巧遇了另外一名庶姐。 那位姐姐比她稍微年长,身份上也比她高一些。 金城郡君起身给她问好,俩人落座。 庶姐脸上带着一抹笑意问:“金城与四为楼的楚娘子很是要好?” 金城郡君的心便提了起来。 那陆少尹被无罪释放,官职也没有换,到底楚玉的名声是传扬在外。 只是并不是什么好听的。 什么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之类的。 倒是让金城郡君怀疑,她认识的人是不是与楚玉同名同姓的。 “姐姐亦是知道的,我曾与她有过不短时间的接触。” 庶姐不过也是个孩子,并不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思,闻言便笑道:“那你还是与她离得远一些罢,莫无故受她牵连。” “姐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看来妹妹是在屋里待久了,连些许消息都不知道呢。” 金城郡君强自压下心里的焦急,慢声回道:“自是比不上姐姐交游广阔。” 庶姐便得意地笑了。 金城郡君等了一会,便听那庶姐道:“前些天,钟家大房的钟二娘在马场遇上了她,结果起了冲突,让她好一顿收拾,现下俩人结了仇,那钟二娘的母亲放出话来,说与她势不两立。” 金城郡君怀疑地问道:“真是钟家大娘子放出的话?” 钟家大房是嫡长子,身份自是不低,娶的夫人亦是官家娘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不定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那楚玉不就危险了? 不管是不是钟家放出来的风声,楚玉与钟家结仇是真,若有那依附之人对她动手,她岂不是要完? 那个女人又笨,心又软,怕是要糟! 想到此处,金城郡君心里便有些不安。 那庶姐将头往金城郡君那边轻轻斜了过来,轻声道:“听说她拿了一把刀要杀钟二娘,好在被人阻止了,那钟二娘回府后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呢!” 金城郡君心里越发怀疑,这流言也传得太过了! 与她所知的楚玉完全不一样! 庶姐尤自道:“钟二娘平时里不是阳春白雪吗?这次被人好生收拾一顿,我这心里也是挺痛快的。” 自古嫡女与庶女不一样,钟秀芝以往是挺瞧不起她们的,这下出了这么一个大丑,那些人明面上装作不知道,私底下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金城郡君附和着笑了笑。 那庶姐又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你最好离那个楚玉远一点,不然到时候牵扯到你身上,可就麻烦大了。” 庶姐这也算是一番好意。 金城郡君笑着点头道了谢,又推脱天气太热,便离开回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金城郡君问贴身侍女素云:“她说的可是真的?” 她最近没有出门,有的事情并不太关心,素云倒是常与其它院子里的丫鬟婢女说话,有些事情比她知道的更多。 “是,听说现下整个汴梁的贵妇人都传遍了。” 金城郡君怒瞪着她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禀与我说?” 素云垂下眼睛道:“姨娘不让我与你说这些,担心你乱了心神。” 金城郡君冷笑着道:“说什么担心我,不过是想着别给她添麻烦才是真的!” 见素云的脑袋更往下垂,心里更是愤然:“你可得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好不了,你也好不了!” 说罢甩袖进了屋子。 心里越想越担心。 那人并没有什么靠山,就一个少尹,还刚从牢里放出来,若是钟家想收拾她,真的是易如反掌。 想了想,她干脆起身换了一身衣裳,就要出门。 只还未走到角门,就被人发现了。 汝南王妃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厅堂,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堂下的金城郡君。 “八娘是想要出门?” 金城郡君牙关紧咬,半天才吭出一个“是”。 王妃慢条斯理地道:“若是想出门,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金城郡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闭着嘴不说话。 “那些个教养嬷嬷呢?”王妃问:“带八娘的教养嬷嬷进来,我倒是要问问她,是如何教养的,堂堂王女,这么野着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汝南王府还有点规矩了没有?!” 说到后边,虽声调并没有变化,语气却已经发怒了! 金城郡君金城请罪道:“实是与嬷嬷无关,只是金城调皮,想出去走走罢了!” “你是想到哪里走走?四为楼还是楚宅?” 金城郡君眼睛乱晃,不敢落到实处。 “说!” 金城郡君被吓得紧闭着眼睛,一股脑将实话说了:“我想去找楚玉!” 说完便颓然跪坐在地。 “呵,你倒是有情有义。” 汝南王妃语气愈加冷厉:“你可知你这么一出去,你那些个姐姐妹妹的名声可就要丢光了!” 金城郡君立马直起身,慌忙解释道:“我就是想着去看一下她说说话而已,并没有想要做其它的。” “所以现在还能在这里与我说话!金城,你年岁不小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当分得清楚!” 金城郡君不服气,只不敢说什么,便倔着脑袋不说话。 “来人,最近天气太热,金城郡君有些不舒服,便不用出门,着人好生看顾着!” 说罢,便有人将金城郡君带下去了。 第298章 作客 在马场,钟秀芝被楚玉“羞辱”,心里咽不下气,回去与自己母亲好生哭诉了一番。 钟秀芝嫡亲的女兄已经出嫁,钟母膝下便只有她一个嫡亲女儿,又长得千娇百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好生宠爱着。 来家里提亲的自是不少,钟母挑来挑去,不是嫌弃这个身世比不上,就是嫌弃那个长相稍差了点。 结果寻来找去,找了个秦公子。 本来因着秦公子去寻了四为楼晦气一事,钟母心里已是不痛快,可是奈何钟家老大人已经与秦家口头订亲,已然反悔不得。 钟秀芝回家自然不会提及自己主动去找楚玉的麻烦,钟母亦是不相信自己娇生惯养俗事不沾的小女儿会做出什么败坏之事。 错,就只能是楚玉错了! 当天晚上钟母就在钟父耳边吹了枕头风。 只钟父浸淫官场多年,看事比她老道许多,只叮嘱不可多事便罢。 他父亲虽是正二品的礼部侍郎,他却只是正五品的官职,又正是范党一事风波乍停之时,若是此时不小心出了什么事牵连了进去,倒是得不偿失了。 钟母却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捧在手心里嫡亲的女儿,凭什么要这么让人欺负? 楚玉不过一个孤女,并无什么背景,就算靠着陆知安又怎样,他难道还敢与钟府作对? 第二日便着人去叫了楚玉过来。 楚玉那几日正是忙着的时候,那跑腿的小厮连人都没有见着,便被门房给打发了。 小厮心里不忿。 在这京城里,钟家的人,这话说出去,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这小小的不知哪里来的小娘子,居然这么给脸不要脸。 回去又是添油加醋地告状。 钟母亦是愤怒。 她倒是没有再让人前去,只是在请安的时候与钟老夫人好生说了一通。 并不说楚玉的不是,只是好生道:“都说这楚娘子家里并没有什么人能教她,这做事到底与那些父母俱在的人不一样。好歹是钟府过去的人,就这么打发了。” 钟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只是在她心里,楚玉不过就是一只蝼蚁,这蝼蚁爬在钟家人脸上划了一道,自是要出去的。 “此事你便看着办,只二娘那边也好生教导,别让人传了什么流言出去。” 钟母笑着答应了。 过了七夕,钟母便让人给楚玉递了门状,让她去钟府走一趟。 这次跑腿的人倒是见了楚玉一面。 楚玉让人拿了一坛子酒给他,又将门状还了回去,笑着道:“你辛苦了,只楚玉最近事忙,并不得空,若是闲了下来,定与钟夫人赔罪。” 说罢便让人将小厮请了出去。 她还真不是推脱。 刘仁明死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多线索便断了,她要一一分拣出来,再将之对应,这是一个又累又需得仔细的活。 且她对钟家也没什么好感,就这么上门,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羞辱呢,干脆不去,也免得受气。 等钟母得了消息后是大怒! 有心想要去找楚玉,却又觉得有失身份,若真这么放任不管,以后随便哪只阿猫阿狗都能欺负道她的头上了! 加上钟秀芝一直窝在家里,每天精神不振,钟母既心疼女儿,又恼怒楚玉,一气之下就要带人去楚宅拿人。 只楚玉让人将大门紧闭,任由她在外面敲门,就当是听响了。 反正她都在邹宅整理文件,并不用怎么出门,就看谁耗得过谁。 堂堂诰命夫人,在她门前做泼妇,丢的还不是钟家的脸面? 京城里认识钟母得绝对比认识她的人多! 她又不要脸! 钟母是真拿楚玉没办法。 楚玉出门,身边必定有护卫,那些个护卫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身手一个赛一个好! 堵人不成,钟母又将目光转向楚宅里的下人。 只是夏天太热,楚玉宅子里的一应东西都有庄子上配送,根本就不怎么出门。 正当钟母无计可施时,秦丁氏给她送了一个人来。 秀秀。 秀秀是池映易身边最贴心的人。 池映易身子不好,每日都要好生调养身体。 这一日,正巧池映易的药喝完了,秀秀便去了马行街孙大夫那里拿药。 刚出药铺大门,便被人捂了嘴巴塞进秦府的马车里。 秀秀会一些拳脚,只并不怎么好,与人争斗时惊动了药铺的伙计。 伙计机灵,见人被带走了,立马就告诉了孙大夫。 孙大夫与池映易相熟,见状一边让人跟了上去,一边又让人通知了池映易。 池映易得知情况大惊,问那伙计:“可知是谁家动的手?” 那伙计摇头:“马车上并无标记,掌柜的让人跟了上去,不消一会就能知道消息。” 池映易让人通知了池芷蕾,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楚玉。 池家姊妹在酒楼里等得焦急时,药铺的伙计终于得了确切的消息跑来了。 “你说是礼部侍郎府上?” 池映易很怀疑地问他。 那伙计说话干脆:“是,我亲眼见着马车停在了那角门边,有人将秀秀姑娘从马车上拉了下去进了府里,我绕了一圈,便看到正门前有钟府二字,与旁人问了,正是礼部侍郎钟大人府上。” 池映易挤出一个笑容来,示意秋燕给了俩人荷包。 待俩人出去,秋燕就急道:“爷,那什么礼部侍郎是做什么的?秀秀姐与他毫无瓜葛,是不是想强抢民女?” 秀秀长得标致,有不少的人上门提亲,只是她不愿意离开池映易,婚事便就此搁浅。 池映易坐在坐席上,扯着手上的帕子,很少有的无助。 她很努力地回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礼部侍郎? 或是与他有瓜葛的人? 思来想去亦是没有头绪。 她开店迎客,做的便是笑脸迎人的生意,就算是陆知安出事之后,那些曾经与她不对付的人上门,她亦是不计前嫌,一笑了之。 一旁池芷蕾却是急了:“女兄,秀秀这样子,会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若找了陆老夫人去看看?” 池芷蕾夫家并没有什么官场上的人脉,更何况是对上礼部侍郎,更是一筹莫展。 正当池映易起身想去陆府时,秦家的小厮找上门来,很是目中无人:“我家夫人请了秀秀姑娘去钟府做客,若是想让她好生回来,便去请了楚娘子一起罢。” 那小厮又鼻孔朝天地看了池映易一眼:“据说楚娘子可不好请,想来池掌柜是可以见得到人的!” 第299章 点火 楚玉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邹宅处理文件。 钟家的事情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倒不是她心大,而是工作量太大,没那个心思。 她什么时候得去找之下赵祯,让她给她加俸禄。 就从九品校尉那点俸禄,还不够她的场地费! 听了云飞扬来禀,她忙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后去了楚宅。 刚进去,就看到池映易在厅堂门口,双手扭来扭去,焦急地一边踱步,一边往大门口看来。 见到楚玉,她几步上前,低声急速地将事情给说了。 楚玉皱眉问:“礼部侍郎让人绑了秀秀,让我去救人?” 池映易点头:“我知道这事不应到……” 楚玉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此事倒是秀秀受我连累了,你且放心,我必会让他们完好地将人给送回来!” 说罢一转身对楚开阳道:“你去庄子上,让英娘带了人回来,人越多阵仗越大越好!” 既然要搞他,就一次性弄死好了,免得黏黏糊糊的耽搁她时间! 楚开阳领命,骑了马快速去了庄子。 池映易看着眼前一脸肃杀的楚玉,只觉得这人分外陌生。 还未等她细想,就听楚玉道:“你且去外边等着,我拿一些东西便一同去钟府。” 池映易不由自主地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等她反应过来时,楚玉已经上了马车,与她一同去往钟府。 一路上,楚玉都皱着眉头。 池映易便问:“可是因着陆大人一事惹了那钟大人?我已让芷蕾去寻了陆老夫人,可要等她一等?” 楚玉摇头:“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人年岁大了,别让她担心,等一下你让她回去,这事我能解决!” 池映易看着脸上不再带笑得楚玉,只能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这样的楚玉,让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楚玉到了钟府大门口,问池映易:“便是这里?” 池映易点头:“听那药铺跑堂所说,正是这里。” 楚玉冷笑一声,对楚瑶光道:“拍门!”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门里响起:“谁呀这是?” 门吱吖一声被打开,楚玉冷着脸道:“我是楚玉,你们主子让我来做客!” 说罢就要往里走。 那门子忙将门关了只剩一条缝:“这位娘子可有门状?” 楚玉对楚瑶光道:“踢开!” 楚瑶光一脚就将门给踢开,那门后边的门子给踢飞两步。 那门子连滚带爬地嚎叫:“来人啊,有人擅闯钟府!” 不过两息的时间,楚玉还未迈进门槛,就有家丁拿了武器过来,人数还不少。 池映易被楚玉这么强硬的态度给惊着了,反应过来忙将她扯住:“我们是来带秀秀走的,不宜如此嚣张。” 钟府的家丁已经将楚玉几人给围住了。 正这时,池芷蕾也带了陆李氏过来。 陆李氏在李姨娘和池芷蕾的服侍下下了马车,见状喝道:“你们这是要做甚?” 楚玉忙在脸上挂了笑容:“天气这么热,老夫人怎么来了?” 一边给李姨娘使眼色,让她将人给带回去。 陆李氏就当没看见她,上前几步对钟府下人道:“开封府陆少尹母亲陆李氏求见钟老夫人。” 那门子本躲在门里,见此情形,立马出来摆款:“你可有门状?” 李姨娘便将门状递上。 那门子随手接过来道:“且等着,我去禀了主子!” 说罢摇头晃脑地走了。 楚玉便上前对陆李氏行礼,娇笑道:“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能通传,老夫人不妨先进去马车里歇息一会?” 陆李氏向她招招手,楚玉便乖乖地走到她面前,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 “你呀,做事怎么都不想一下后果,那是正二品大员的府邸,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 楚玉乖巧地应是。 又闲话了几句,那门子仍没有出来,倒是那些个家丁回去了府里,将大门给关上了。 池映易几人急了,几双眼睛都看向陆李氏。 楚玉心里倒是知道,这钟家是在给她下马威,遂笑着道:“你们先别着急,待我去拍拍门,说不得能将门给叫开。” 说罢对一脸担忧的陆李氏笑了笑,便走到了钟府大门前。 楚玉对着门缝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在门口,我给你们机会开门,错过了,我便走了,我且看着钟夫人拿什么来下台阶!” 里边钟秀芝正看着楚玉的笑话,闻言惊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钟母想了一下,便对门子点了头,自己却带了钟秀芝离开。 楚玉在心里默数了三声,见没有反应,转身便走。 门吱吖在她身后打开。 那门子出来道:“钟府大门只与主子打开,楚娘子若是想进门,需得去往角门那边。” 楚玉转头笑道:“原来这位小哥也算是主子,能从这正门口进出的。” 说罢也不管那门子青白的脸,又笑道:“可否请与我带路,这礼部侍郎高门大户,一不小心可能会走错了。” 那门子偷偷往屋里看了一眼,便从外边关了门,将楚玉带向角门。 池映易几人跟了上去,见楚玉进去钟府,便也想进去,却被那里的人给挡住了:“主子说了只请楚娘子一人。” 楚玉笑着对她们一点头,便独自跟着门子走了。 一路九曲十八弯,楚玉看着路越来越偏僻,也不说话,自跟着便是。 刚拐过一个月亮门,楚玉便从背后被人推进了一间屋子。 好在她及时稳住了脚步,才没有摔倒在地。 门被人从外边锁上。 楚玉拍了拍身上的灰,悠闲自在地看了一眼小屋子。 是个柴房,柴火并不太多。 柴房不高,墙上有一个木制栏杆的窗户,并没有封严实。 真好。 楚玉将柴火堆成几堆篝火模样,又算了算时间,约么唐英要到了,便走到柴门前,将门使劲扯了一下,扯出一条缝。 外边并没有人守着。 想来是钟家的主子太自信,笃定她不能逃出去。 楚玉四下找了找。 柴房里都是些木柴,并没有什么能引火的。 她便将怀里的帕子连同火折子一起拿出来,小心地点燃了。 再将烧着的手帕放到一堆木柴下边,将篝火点燃。 不一会儿,几堆篝火就都被点燃,熊熊烈火,让楚玉觉得格外的热。 第300章 置之死地 楚玉眼见篝火越燃越旺,便持了火把到窗户边。 她身高并不够,还搭了几根木柴在脚下。 窗户上贴了油纸,楚玉用火把将油纸全部烧掉,然后用力将火把往外扔。 四面八方,火把四散开来。 一连扔了数十根,依旧没有人察觉。 直到楚玉手上只剩下一根火把。 她等了一小会儿,没有听到脚步声,只看到外面火已经烧起来了,她才将最后的火把扔到柴堆上。 不过很短的时间,一根根的木柴便熊熊燃烧起来。 漫天火势中,楚玉撕下裙角捂住口鼻,努力地挤在柴门边,从那狭小的细缝里争取一点氧气。 屋里烟雾弥漫。 楚玉脸上身上又是汗又是灰,很是狼狈。 她咳嗽了两声。 希望唐英能强硬一点闯进来。 不然她就要变成烤鸡了。 唐英带了十数人回城,顺着何二指路,一路策马扬鞭到了钟府。 陆李氏等人仍然在角门等着,见着唐英带了这么多人来,忍不住责问她:“怎的带了这么多人来?若是入了有心人的眼,可怎生是好?” 唐英没答话,倒是郭蒙在一旁笑着道:“楚娘子只说让带人过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英娘担忧,便多带了些人,并不用进去,只在外边守着便是。” 陆李氏面上虽不认同,只不再说话。 唐英问楚瑶光:“她进去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了。” “没有拍门叫人?” “没人应。” “那就继续!” 唐英将人分成两拨,角门与正门都在叫门,那些门子躲在门后边窃笑着,自顾悠闲自得。 唐英等不及,左右看了一下。 角门开在巷子里,后边是另外一户人家的高墙。 唐英对郭蒙道:“我上墙去看看。” 说罢一脚踩在郭蒙身上,一个纵身就上了墙。 陆李氏忙叫:“使不得,那是朝廷二品大员的府邸,你们这样是要杀头的!” 刚说完,唐英就脸色大变:“府里走水了!” 下边几人都大吃一惊。 郭蒙忙道:“可知是哪里?” 唐英顺着跳进府里,将角门打开。 那门子尚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人一窝蜂的闯了进来。 “你们做什么,来人啊,有强人闯进来了!” 唐英指着一个方向道:“走水了!” 那门子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什么。 “你胡乱说什么,快点出去,不然要你好看!” 陆李氏站在门边忧心道:“英娘你可看清楚了?” 唐英一把掐着那门子的脖子:“楚玉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那门子虽全身都在发抖,仍嘴硬道:“楚娘子是主子请来的贵客,我一个下人又怎么知道?” 唐英手一使劲,那门子的脸便憋得通红。 郭蒙忙上前阻止他:“你这样他说不出来话。” 唐英才将门子摔在地上,任由他咳嗽不止。 郭蒙走到门子面前,俯下身问道:“她人在哪里?若是不说,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那门子看着脸上带着笑的郭蒙,却比方才看到唐英还害怕,往后缩了两下,往一个方向指了:“我只看到那人跟着前门管事去了那边,至于去了哪里,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正是与着火方向相差不远的地方。 唐英忙拔腿往那边而去。 陆李氏忙叫住想跟上去的郭蒙道:“蒙小子,你可别让她犯下大错!” 郭蒙笑着回道:“老夫人且放心,我马上去将她追回来。” 说罢留下几人守在门口,又点了几人跟着唐英而去。 只拐过月亮门,就看到唐英正与那些家丁护卫缠斗。 人数不少,好在唐英并没有吃亏。 郭蒙带来的人9便冲进去,缓了唐英的压力,郭蒙却站在原地,往方才唐英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黑色烟雾冲天。 确是着火了。 郭蒙忙大叫:“那边走水了,你们还不去救人!” 这才将两拨人给分开。 那些人一停,唐英忙又往那边而去。 那护卫首领忙点了几人跟了上去,让人通知了钟老夫人,又是一连串护卫各地的吩咐下去,才看着站在一旁的郭蒙道:“你们是何人?何事擅闯侍郎府?” 郭蒙给他做了一个揖手礼道:“我家娘子是个暴脾气,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那护卫冷笑道:“这可是死罪,不是一两句见谅就能解决的。” 郭蒙亦回了他一个微笑:“那不知堂堂礼部侍郎擅自囚禁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楚玉官职小是小,到底是上了名册的正经官员! 郭蒙说完又欲往着火的地方奔去,却又被那首领给拦下:“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郭蒙笑问:“这位爷不去着人救火,在这里与我纠缠?” “钟府上下家丁仆从不再少数,自有人前去扑火,现下只能请你去往主家请罪了!” 说罢便要与郭蒙动手,却见又有一人从角门而来:“角门有军巡捕带了人来,被人拦在角门,正要冲进来!” 汴梁设有高处望火楼,每时每刻都有人值班,一经发现有着火处便会调派人手灭火,主管灭火一事的便是军巡辅。 那护卫首领怒骂道:“将人拦在角门口,就说我钟府自会灭火!” 那人看了郭蒙一眼,低声道:“角门那里还有其他人,已经已经惊动了周围邻里。” 正二品府邸周围的人,可不是寻常百姓。 “废物!” 钟母将将赶过来听到最后一句话,怒骂了一声,又对郭蒙道:“你们家楚娘子可真是好威风!” 郭蒙颔首一笑不答话。 这边厢,那军巡辅已经闯了进来,为首的却是陆李氏。 她到底是担心一众人,将人带了进来。 钟母皮笑肉不笑地道:“陆老夫人可真是好,无门状无知会便强制上门。” 陆李氏与她行了一礼道:“是个我无状了,只是这钟府烟雾漫天,实是让我心惊,便自作主张让人进来了,说来虽是在钟府,到底也怕夏日干燥,可别让祥符年间一事再重蹈覆辙。” 钟母正要再说什么,就看到唐英打横抱着楚玉从旁边急急而来。 楚玉昏迷在唐英怀里,满头满脸的灰,连衣裳都有些着火的痕迹。 第301章 惩罚 钟母将楚玉带进府,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没真想要她的命,只是现下这个情况,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更何况陆李氏还在旁边看着呢。 钟母忙道:“楚娘子怎生了?不若将她带到我那院子去,正好府中常备有大夫,能早一些看治也是好的。” 唐英抱着楚玉便往角门而去。 钟母与那首领使了个眼色,想将人强留下来。 却见郭蒙挡在那人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位夫人,可能让军巡辅进去灭火?” 钟母看了周围一圈的人,强自镇定道:“我钟府自有人,并不用你们。” 那军巡辅的头头便道:“夫人请见谅,这火势如此巨大,我等职责所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亦担待不起。” 钟母还未说话,便有一嬷嬷匆匆赶了过来,对那军巡辅道:“麻烦军爷了。” 又转头对护院首领道:“你且跟着一起罢。” 那护卫首领看了郭蒙一眼,才带着人去了。 那嬷嬷又对陆李氏道:“钟府如今尚有灾难,不便邀请陆夫人,还请见谅。” 陆李氏这才松下半口气,对着那嬷嬷笑道:“不妨事,只是我那还有一位小娘子被钟少夫人请了进来,尚且不知人在何处,这钟府现下这个情况,怕是不能留她好生作客了。” 那嬷嬷便向钟母福了一礼道:“少夫人?” 钟母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对旁边侍女道:“且将那位小娘子请出来!” 秀秀跟在陆李氏身后被带出来时,池映易看着惨白着一张脸的人,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秀秀忙安抚地回抱了她一下,笑着道:“爷请放心,我并没有什么,不过是被关了一阵,没挨打也没挨骂。” 池映易这才放下心来。 她方才看到楚玉被唐英抱上马生死不知的模样,是真吓到了。 陆李氏在旁边叹口气道:“都累着了,先回去罢。” 说罢又看了一眼钟府,才率先离去。 钟府。 钟老夫人院子里。 钟母跪在台阶上。 太阳已经往下斜,只是天气仍然炎热。 她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沁湿,膝盖又疼又麻,只钟老夫人没发话,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她从小亦是金生玉养的,哪里受过这般的罪。 钟秀芝跪在钟老夫人屋里,正与她哭诉。 从楚玉对她的百般欺负,到自己母亲一片舐犊情深,哭得很是凄惨。 小美人梨花带雨,很是好看。 礼部侍郎不止一个儿子,嫡亲的都有三个。 旁边二房的嫡女钟秀兰正坐在钟老夫人脚边的脚踏上,轻轻地与她锤脚。 她年岁与钟秀芝相当,只是钟父占了长子的名分,有了什么好事情都先供了那边,她虽是二房的嫡长女,打扮上却是比不上钟秀芝的。 钟老夫人坐在坐榻上,手持念珠,正闭着眼睛无声地念经。 等她声音停下来,轻轻将念珠放在旁边几案上,和蔼的对钟秀兰道:“兰丫头的手法是愈发的好了。” 钟秀兰手上不停,只柔声道:“祖母若是喜欢,兰儿天天与你捏捏,到时候可别嫌弃兰儿了。” 旁边钟秀兰的母亲正坐在下首,闻言笑道:“前阵子兰儿听说多按摩对人有好处,还专程去找了大夫教的,这手法力道可都是花了重金学来的。” 钟秀兰似是不好意思,,低着头道:“若是能让祖母有一刻的舒服,兰儿就是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钟老夫人含笑道:“知你孝顺,累了罢,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下。” 这可是钟秀兰从来没有的荣耀。 她偷偷看了一眼她母亲,见她眯着眼睛偷偷给她摇摇头,便又给钟老夫人揉了两下,才站起身子,走到自己母亲身后给她锤肩。 见状,钟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刚将目光转向地上跪着还抽搭着的钟秀芝,眉头便皱了起来。 钟秀芝暗恨钟秀兰抢了她的风头,只是在钟老夫人面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端正地跪着,不时用帕子擦擦泪。 钟老夫人淡淡地道:“行了,你且下去罢。” 钟秀芝便站起身,又问:“祖母,我母亲……” “哼,便让她跪着,等你祖父与父亲回来再做决断。” 钟秀芝忙道:“母亲她身体不好,已经在外边跪了这么久,若是有个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钟老夫人冷道:“若是你祖父与父亲因着今天一事贬官降职,她就是跪断了腿也于事无补!” 钟秀芝嗫嚅道:“不会吧,不过是一个孤女,就算巴着一个开封府少尹,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你与你那个母亲一样短视!”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这府邸周围住着多少的达官显贵?又有多少人盯着你祖父等着将他拉下去?” “区区一个楚玉是不足为虑,可秦丁氏都能在她手上吃了闷亏,你以为你能比她好在哪里?就这么眼巴巴地跑上去做了别人的筏子!” 钟秀芝被骂得缩着脖子:“可是她确实是用刀在孙女脖子上比划,差点要了孙女的命,若是不教训教训她,我们钟府的脸面可不是被她踩在脚下了?” 钟老夫人不耐烦地向她一挥袖:“钟府的脸面是被你们丢光的,一个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出去罢!” 钟秀芝想再为母亲求情,又不敢再触怒钟老夫人,只能再行了礼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行到门口,看着钟母狼狈的模样,心里是更恨楚玉。 她看着厅堂的大门,轻声问侍女:“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屈膝回道:“已是让人快去禀了,想来快到了,且大姑奶奶那边也派了人去,或是会更快一些。” 钟秀芝想发脾气,顾虑着是钟老夫人的院子,这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便只能咽下这口气,甩了袖子自回去了。 屋里,钟秀兰在自己母亲的示意下轻声问钟老夫人:“祖母,这事闹成现下这样,可有什么好主意?到底是先将事情压下来再说。” 钟老夫人看着相比而言更是听话乖巧地钟秀兰,脸上又挂了笑容:“且不用担心,她既然是人,就会有弱点,寻了弱点便是。” 钟秀兰又道:“我倒是听人说过,说那位楚娘子很是爱财。”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很多人都在传,都说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数银子,擦银子,孙女想着,一人传倒是不知真假,这许多人传,到底也有几分可信的。” 钟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第302章 换一条命 楚玉在看到往自己狂奔而来的唐英后,使劲咳嗽了几声,便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屋里点了一盏油灯,在豆大的灯火中,楚玉费力地打量着四周。 屋里除了她并无一人。 她还以为唐英会像上次一样守在她身边呢。 陈许氏端着托盘走进来,见楚玉正睁着眼睛看着她,忙将托盘放在桌上,上前扶起她靠坐在床头,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楚玉一杯水下肚,才发现口渴得紧。 陈许氏见状,又给她倒了一杯。 楚玉摇摇头,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喉间似是卡着鱼刺一般疼痒。 “戌正了。”陈许氏将水杯放下,又将托盘中的稀粥端过来:“可要进一些食?” 楚玉摇头,让她给自己更衣,又让云飞扬去了隔壁将杜振叫了过来。 楚玉被陈许氏扶着去厅堂时,杜振正好赶了过来。 楚玉正坐在上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杜振给她行了一礼,楚玉才反应过来,道:“杜大人来了,坐。” 待杜振坐定后,楚玉又道:“你等下去禀与他,就说,现下正是天气炎热干燥之时,祝融之灾亦是常事,钟大人虽是二品大员,到底也是寻常人家。” 声音嘶哑,说得很是吃力。 杜振点头:“楚娘子现下是不想与钟大人硬碰硬?” 毕竟还是比不过的。 楚玉笑了一声:“不是我想不想,既然刀与糖都递给官家了,端看他是想用刀还是想用糖。说不定是一手刀子一手糖呢。” 杜振细一想,反应过来后震惊道:“你是故意的?” 楚玉这才瞥了他一眼:“三省六部,相对而言,礼部比工部明显一点,却不至于太过紧要,最主要的是,刚好碰上了,能多算计一个就多算计一个。” 杜振想喝杯茶冷静一下,手在旁边几案上薅了一下,才发现楚玉连茶都没给他上。 他有点手足无措,只点头,罕见地有些结巴:“好的,是要现在去还是等天亮?” “若是赶得及,最好在明日早朝之前让他知悉。” 杜振又哦了两声才站起来:“现下宫里还未下钥,我快马赶去,或是还能赶得上。” 楚玉闭上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很疲累。 杜振便脚步匆匆地离开。 楚玉听到有脚步声从外走来,睁开眼睛轻笑:“我还一些你恼了我呢。” 唐英给她端了一碗药过来:“大夫说你那嗓子得好好养,不然就废了。” 楚玉浑不在意:“我又不靠这个谋生,能说话就行,管它废不废的。” 只是说完还是从唐英手里接过药碗,一下喝尽。 还砸吧了两下嘴:“挺甜的,放糖了?” “甘草。”唐英在她另外一边坐下:“我写了封信,让二爷将小泽带过来。” 楚玉点头:“小孩子还是该在父母身边,只她身边的嬷嬷便不用换了,咱们家也能养得起。” 唐英点头。 楚玉又道:“你明儿有空去找一下池娘子,就问她,可愿意接管桑麻队,她原不是想去蹴鞠么,正好将队伍送给她,她现在的身家也养得起。” “怎么想到把桑麻队送出去?” 楚玉在桑麻队上下了多少功夫她是知道的,这好好的,怎么就想着将队伍送出去。 “校尉一职已经得到了,便没有什么意义了呗。” 唐英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她:“实话?” 楚玉叹口气,有气无力道:“那些小孩都不容易,虽出身不好,到底也知道上进,又是清白人家,别牵扯太深。” 唐英心里生气,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她站起身走到楚玉面前,挡住了一半的光线。 楚玉抬头看着她。 俩人便这样对视着,不言不语。 良久,唐英才后退一步:“你可要去庄子上看一下?” 楚玉点头:“先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过去,那边有你们,我总是放心的。” 唐英手指动了动:“你现下有什么计划?” 楚玉摇头:“端看官家与吕相是怎么交涉的,损失能让他满意,那便算是告一段落,若是吕相得了上风,就还得找个人算计。” “与性命有碍?” 楚玉笑道:“此次太过突然,谁知道那钟家人如此沉不住气,便只能剑走偏锋,下次一定好好筹谋,我又不是傻子,就这么一条命,不得好好爱惜一点?” “你也知道你就一条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小雪换了一下呢。” 唐英语气淡淡的,楚玉却从中听出了一些抱怨。 她将手肘半趴在几案上,笑着问唐英:“你要不要猜猜,我这条命值多少银钱?” 唐英坐到楚玉下首,抬眼看着她:“什么意思?” “钟家这次肯定会出些银钱,只是不知道钟家当家人是怎么盘算的。” 唐英想了想,问她:“你觉得他们会给你多少?” 楚玉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我最希望他们能给我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他们舍得?” 虽然现在按照楚玉的身家来说,这些钱真不算多。 大宋官员的俸禄不少,礼部侍郎一年的俸钱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 “怎么舍不得?毕竟是一条命。” 唐英听出其中深意:“他们若是给了两千两,就是要买你的命?” 楚玉无聊的用衣袖扫了一下桌面,眼睛盯着袖口的绣花,淡淡地道:“毕竟让他们丢了这么大的人,能给我个全尸就算是好的,怕只怕……”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连动作也停了下来。 唐英追问她:“你连死也不怕,还怕什么?” 楚玉笑了一声:“怕就怕他们就此收手,留待以后再慢慢算账。” 这样算下来,就是赵祯输于吕夷简,那她就得直面吕相一方各种各样防不胜防的威胁。 顺带还有赵祯给她的压力。 还真是不划算啊! 唐英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捏紧,缓缓对楚玉道:“庄子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保你万全。” 楚玉闻言心里一暖,脸上才带着今天唯一一个真诚的笑:“且放心,他们暂时还不会这么早对我出手,等到了他们出手的时候,我也早就布置下去了,不会吃亏的。” 就是吕夷简太了解赵祯了,她现在还未与那人面对面,只从字面资料来看,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第303章 如何是好 入夜,几个儿女请安后,兴平郡主摆脱了白日里各种琐碎的事情,正想好生歇息一番。 只是刚坐下尚未好生出口气,便又听到魏嬷嬷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皱着眉轻声问:“何事如此匆忙?” 魏嬷嬷是跟着她的老人了,自是知道她已有不快,只又疾走两步,在她耳边用手捂住轻轻说了几句。 兴平郡主坐直了身子,错愕地转头看着她:“人还活着?” 魏嬷嬷道:“问了她宅子里出来的大夫,说是并无大碍,只要小心着养。” 兴平郡主挥退身边伺候的人,道:“那钟府可传了什么消息出来?” 魏嬷嬷轻轻摇头:“往日里也并没有想着能与钟家打交道,并没有特意注意那边,今日出了这事,那钟老夫人已经让那些个下人不得碎嘴,现下还打听不出来。” 兴平郡主想了一下,复又笑道:“罢了,横竖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玉不过是与济阳王府有些生意往来罢了,这样的人,在济阳王府这样可不要太多。 楚玉若是与钟府对上,好好筹划一番,或许济阳王府还能从中得利。 魏嬷嬷扶着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将她头上的首饰卸下来,一边道:“也不知那钟家是怎么想的,与一个小娘子过意不去,倒是失了大家的风范。” 兴平郡主冷笑一声,看着镜子里的魏嬷嬷道:“你倒是只知一半,原来钟家大娘子与刘家有姻亲,可不是猖狂了一段时间?连我等都得暂避锋芒让他两分,现下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魏嬷嬷道:“那楚娘子不是……” 兴平郡主道:“你看这满京城里,能走到这一步的,谁与谁不是沾亲带故纠葛不清?楚玉是一个外来人,行事作风又让寻常人猜不出来,或许能是一个契机……” 她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大大的,忙转头直唤魏嬷嬷:“拿我的牌子,我要进宫!” 魏嬷嬷本在给她梳头,差点扯到她的头发,忙把手缩回来,又道:“主子,现下天已经黑了,宫里也已经下钥,进不去了。” 兴平郡主头发被扯了一下,人倒是清醒过来,又坐好,让魏嬷嬷继续。 她想着明日,无论如何也要进宫一趟,见一见圣人。 楚玉此事不简单,若是钟家求到圣人面上,她可千万答应不得! 圣人为人聪慧,只是在深宫之中,宫外的消息并不如她灵通,若是冷不丁的被钟老夫人一喊冤诉苦,怕就是要被架上台去。 兴平郡主又问:“上次城外一事可调查清楚了?” 魏嬷嬷摇头:“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那房子又偏僻,附近并没有人家,亦不知道主家是谁,只知楚玉那侍女是在那里找到她的。那些人身手都不错,我们的人并不敢太过靠近,等事情了了再上去查探,却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兴平郡主揉了两下眉头:“她那庄子里安插.进去人了?” “有一个,只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兴平郡主点头,见首饰已经取完,便站起身道:“且看一下明日钟家是如何应对的,再做打算。” “楚娘子那边……?” “魏嬷嬷,你还真心疼那小娘子?” 魏嬷嬷忙道:“这不是想着,到底是个得用的。” 兴平郡主点头:“若是她能躲过这一劫,便再说。” 钟家可不是好惹的,前些年,她也得避让三分呢。 第二日,赵祯看着朝堂上口舌不断的几人,皱着眉头问:“陆少尹有什么想说的?” 陆知安的位置在很靠后的地方,等赵祯身边的小内侍拖着嗓门喊了一句,他才站出来躬身道:“此事究竟如何,还待查个清楚,事情真相未明之前,臣认为不能如此草率。” 赵祯似是笑了一下,他隔得远,又不能抬头直视帝王,便看不分明。 “此事便待查明之后再做决断,吕相以为如何?” 吕夷简也是心里叫苦不迭。 礼部侍郎是他一方之人,若是按常理来说是当保他。 只楚玉一事发生在大庭广众,她又确实是在进去钟府不久后,钟府就走水了,还恰恰烧的是关着她的地方。 又正巧让人看到,闹得众人皆知沸沸扬扬,若是搞不好,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遂只道:“臣亦认为陆少尹所言极是。” “那你认为此事应当让谁人去调查?” “这……” 吕夷简将所有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合适的人。 若是举荐自己人,倒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担心陆知安从中作梗,毕竟他曾经为了范仲淹在殿前跪了好些天。 若是让其他人去调查,说不得会让王曾借着此事又胡搅蛮缠一番。 思来想去,竟是没有一个合适之人。 眼见王曾的脚动了动,似是想向上谏言,忙道:“臣以为,此事交由开封府正是合适不过。” 王曾的脚却只动了一动,并没有迈出来。 吕夷简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只话已出口,并不能收回。 开封府新任知府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接了此案却是愁眉不展。 下了朝便拉着陆知安道:“陆大人可得与我分说一下,这事情沾了礼部侍郎,我可该如何是好?” 陆知安抬眼道:“想来张大人是未曾听闻,那楚娘子与我母亲颇有渊源,此事若是相问与我,张大人是找错人了。” 说罢便一拱手告辞了。 留下张大人在那里,东看西望想找个人来商议,却见那些同僚都避开他的眼睛,各自匆匆离开。 张大人正感概人心不古时,王曾从里面悠悠然走了出来,笑着对他道:“张大人可是为了今早之事烦忧?” 张大人看了看随之而来的吕夷简,苦着脸道:“这事是如何而起,又该如何而终,实是让我觉得为难。” 王曾也不管身后嗯吕夷简,只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当如何便如何。难道堂堂开封府知府还不能秉公行事?” 张大人刚也不敢当那两人之间的夹板,只笑着行礼离开。 第304章 想见不敢见 杜振进去邹宅内院时,看到楚玉很罕见地坐在几案前,愣愣地盯着不知名的地方在发呆。 他顺着楚玉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听到他进去的声响,楚玉才回过神来,问:“怎么处理的?” “交由新任开封府知府。” 楚玉回想了一下:“原大理寺丞,龙图阁待制,兵部郎中张逸?” 杜振一点头,在她侧边坐下。 “他怎么交代的?” 杜振道:“我昨晚连夜进宫见了他,他只说了一句‘知晓了’,便让我退下了,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吩咐。” 楚玉皱着眉头,将赵祯的反应做了各种推敲,亦没有猜出他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只能先就此作罢。 “张大人与故去的谢大人与王大人都有些关系,为人也算得上公允正直,此番钟家怕是有些难做了。” “今日早朝,可是吕相亲自提了他的名字的。” “那又如何?再怎么也越不过上头那位。”楚玉嫣然一笑,用手杵着下巴看着杜振:“钟家强抢民女、关押朝廷命官是事实,柴房着火是事实,我差点被烧死也是事实,至于其它的,又有谁知道呢?” 杜振看着言笑晏晏,声音却仍带着一丝嘶哑的楚玉,笑着道:“我只想着,某一天可千万不要得罪了楚娘子,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杜大人可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 “可要让人与张大人接触一下?” 楚玉摇首:“不要多此一举。且不说这事大家都在盯着,若是让人拿住了把柄,倒是弄巧成拙了。” “可是钟老大人那边?” “礼部侍郎是正二品,张大人的官职并不比他低多少,且他原做过大理寺丞,这些事的流程他是知道的。” 楚玉想着,干脆叫唐英从庄子上拉几个人进城,装作暗杀自己的模样,再扣到钟府头上? 想了想,觉得时间太短,若是安排得不够妥当,倒真的是多此一举了。 杜振看着她又恢复原来神采飞扬的样子,好奇地问她:“方才见你模样,似是在想什么,是在担心张家?” 楚玉闻言看了他一眼,将手放下,想拿起旁边的笔写什么,发现砚台里的墨已经有些干了,她将旁边茶壶里的水倒了些进去慢慢研磨。 “在想是谁出马,若是张夫人,那便还好一些,若是张老夫人,怕是要糟。” “那你觉得应当是谁?” 楚玉将墨条放下,漫不经心道:“张夫人罢。对付我这么一个小卒子,还用不上二品郡夫人。” 杜振想了一下钟秀芝平素的行为,笑着对楚玉道:“那你不是要轻松很多?” 楚玉将一张纸铺开,想了一下,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闻言道:“钟家树大根深,不论对上谁都不轻松,不过我又不用直面,就说我病了尚未好转便是。” 杜振稍直起身子看了一下她写的东西,仍然是那些看不懂的字,便又坐回原位:“那若是张大人想要见你呢?” “我是女眷,他是外男,再加上我重病在床,他又怎么能见得到我?” 楚玉干脆放下笔,疑惑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振抓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低着声音道:“就是想问一下,这火,是谁点的?” 楚玉笑道:“这你应当去问一下钟府的人,我又怎么会知道?” “可是他们没必要这么做,那钟夫人看起来也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楚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自.焚来污蔑她?” “我可没这么说。” “你是这么想的!” 楚玉似是有些愤怒,一双大眼睛瞪着杜振。 杜振被她看得有些愧疚,忙笑着道:“是我想差了……” 楚玉转移开视线,又看向外边的天空:“现在外边的人估计都在传是钟府管教不严出了事,估计张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叹了一口气,对杜振道:“刘大人一事可安排妥当了?” “尚未,只是想着并不好烧掉,又有一些疑问尚未得到解答,便有些慢了。” 楚玉一点头,嘲笑道:“杜大人可真的是悲天悯人。” 杜振被她的语气一激,也有些小怒:“人死万事皆灭,楚娘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楚玉冷哼了一声:“既然杜大人连敌人都会怜悯,那便将刘大人好好安葬在他那宅子附近。” 杜振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想不出楚玉要如此做的原因,便直接问她:“你为何改变主意?” “着人故意将此事偷偷透露给没藏乞卫和萧大人那边,再安排人在坟墓附近盯着,说不定还能得一些线索,记得别让人注意。” “引蛇出洞?” 楚玉扯出一个假笑:“看来杜大人也没那么笨。” 摊上这么一个搭挡,楚玉深深为自己以后的发际线担忧。 得找赵祯多要点银钱了。 大相国寺好像有卖假发的。 杜振装作听不懂楚玉的话,见有了事情做,便起身告辞离开。 楚玉见他的身影出了垂花门,更是心烦意乱。 她干脆将面前的一堆东西全部往外推,眼不见心不烦。 又叹了一口气,楚玉将头埋在手里,又扭动了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昨日唐英与她说了,要将郭霁泽带上京。 这倒是好事,可现下楚玉最担心的是陆言安要跟着一同上京。 就算不看在郭蒙的面上,陆言安也会想进京,看一下父兄现下如何,毕竟有些事不能从书信中看出来。 楚玉还没做好要怎么面对他的准备。 时移世易,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楚玉了。 又担心自己再与陆府走得近,以后出了什么事,怕是会连累他们。 犹疑踌躇之下,便更是烦闷。 若是出手将陆言安给按在江宁也不是没有那个能耐,直接让人去江宁找他店铺的麻烦便是,或者让人去苏州扬州,将陆言安支离到那边也是可以的。 只是陆言安在她心里确实是与常人不一样。 她心里就算有千种办法,万般筹谋,也不愿算计了他去。 心里既想见他,又怕见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也只能做了缩头乌龟。 第305章 各人缘法 没出楚玉的意料,不过第二日,钟府那边便传话过来,说是给楚玉一千两银子,便将此事了了罢了。 楚玉脸上扑了一层淡淡的白粉,将脸色弄得更是惨白,躺在床上做奄奄一息状,看着钟府的嬷嬷站在床边,有气无力地对陈许氏道:“送嬷嬷出去罢,天气如此炎热,走这么一趟也不容易。” 那嬷嬷倒也好说话,听着楚玉还暗哑着的声音,笑着道:“夫人让我与楚娘子说一声,不过是一些子小事,怎么就演变成如今模样,倒是让楚娘子受惊了。” 楚玉虚弱地点点头,微闭着眼睛,似是累了。 那嬷嬷见状,识趣地告退:“那些银子亦是不轻,都说楚娘子是个和善的,便体恤体恤我老婆子,将这东西收下,也免得我再辛苦劳累带回去?” 楚玉苦笑一声道:“嬷嬷亦是知道,开封府张大人已是着人来我这里调查了一番,若是我收了这银钱,倒是不好对他交代了。” 那嬷嬷笑道:“此事便不用楚娘子为难,自有人会与他禀明一切。” 楚玉垂着眼皮道:“若是可行,秀秀姑娘那边……” “说来也是那秦家出了差错,那秦二公子在四为楼见着秀秀姑娘,是惊为天人,回去后便茶饭不思,倒是让人觉得是个痴情的,只秀秀姑娘与他之间似是有些误会,便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事情,那秦夫人说来也是爱子心切。” 楚玉见那嬷嬷睁着眼睛说瞎话,心里也是有些叹服的。 这人怕不是钟夫人身边的嬷嬷,而是钟老夫人院子里的人罢。 人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再折腾下去,自己倒是不再占理了。 楚玉遂“勉强”提起一抹笑道:“秀秀姑娘那边是什么情况我是不知道的,只好歹是个女儿家,若是损了清白,可怎么活下去,若是她那边与张大人并无意义,我倒是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倒是累着嬷嬷走这么一趟了。” 又对陈许氏道:“我约么记得昨日庄子上运了些桃李来,便请嬷嬷带了些回去,也算是辛苦嬷嬷了。” 陈许氏应了一声,那嬷嬷便告辞,跟着陈许氏离开了。 没一会儿唐英就从外边端了一片寒瓜进来,见楚玉正躺在床上,翘着一个二郎腿正悠闲自在地吹着口哨。 她走过去将楚玉的腿扯下来,又坐在她床边道:“一千两是什么意思?” “息事宁人的意思。” “他们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 楚玉转过身趴在床上,闷着声音道:“钟夫人是个没吃过亏的,她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看那钟二娘是就此作罢还是憋着坏。” “钟二娘子应当搅弄不起什么风浪罢?” 楚玉笑了一下:“只看那位想不想让他们倒霉,若是他想看热闹,我就只能想办法让他看个够。” “你会不会有危险?” 楚玉笑道:“嫁不出去呗。” 她稍一抬头,便看到唐英蹙着眉头,似是很在意这事,便坐起身子笑道:“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若是担心我以后没人养老,便多加努力,与郭爷多生几个,以后给我一碗饭吃就好。我不挑食!” 唐英斜睨了她一眼:“你什么东西不吃?” 楚玉这才看到她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寒瓜,忙爬起来道:“我不吃苦不吃亏,可喜欢吃好吃的!” 说罢就将寒瓜抢了过来,坐在脚踏上囫囵吃了。 唐英轻轻踢了她一脚,楚玉识相地往旁边挪了一下屁股,唐英便滑下来坐到她身边。 有一丝头发沾到楚玉脸上。 唐英伸手将头发扯出来压在耳后,看着她囫囵的样子。 楚玉几下将寒瓜吃了,满意地用手帕擦了嘴:“舒服!” 又将瓜皮合着种子扔在桌子上,打了一个饱嗝问:“庄子上寒瓜还有多少?” 已经快处暑了,怕是不多了。 “还有一些,酒楼已经供不上了,留了一些自家吃便是。” 楚玉点头:“山上的果树怕是成熟了不少罢?可得看着那些个小崽子,别偷摸着上山给摔了。” 唐英点头。 楚玉又道:“庄子上的人就交给你们了,需要什么尽可说,我来安排。” “并没有什么需求。” “那便好。” 楚玉觉得手心黏黏的,想去洗手,只抬了一下屁.股又坐下了。 唐英便看着她。 楚玉晃动了两下眼睛,最后仍是看着唐英道:“小子文,你是怎么想的?” “能吃苦,有毅力,挺不错的。” 楚玉便凑到唐英身边道:“我想着让他以后走仕途,可行?” “怎么想到这一茬?” 楚玉将腿伸直,腰向后一软便倒在床边:“我现在得罪了这么多人,若是不好好经营,以后他真的入了仕途,怕是会很艰难,可是若是让他一直跟着我们,总也不是一个事,到底怕连累了他,还是个孩子呢。” 唐英见她坐没坐像的样子,冷哼了一下:“他比你更像个大人。” “不是这么说的!”楚玉苦恼地看着蚊帐顶部:“你也知道那小孩小时候太苦,这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盼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我的后尘?他这么下去,一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唐英不知道楚玉到底在烦恼什么,伸手将她扯了起来,见她上半张脸是白的,一半张脸是原色,看起来很是怪异,便起身去门口叫了一声陈许氏,让她打了水来。 楚玉随手在脸上一摸,便摸到一手的灰。 她悻悻地将手放下。 唐英站在门口对她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邹子文能遇上你,是他的命里注定,总是比他原来的样子要好的。” 楚玉想了想,又道:“他那对爹娘怎么样了?” 这若是忽然有一天想起有这么好一儿子,又屁颠颠跑过来想领回去,那她能答应吗? 说不定被带回去后还要被虐待。 不给饭吃。 天天上山砍柴。 睡在柴房的地上。 连喝口水都会被骂。 好惨! 唐英看着楚玉越来越哀戚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又走过去踢了她一下:“怎么了?” 楚玉便将方才脑子里的画面说了。 唐英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跟她沟通。 正巧陈许氏将水端了进来。 唐英便甩手离开。 临走之前还给楚玉扔下一句话:“你还真将他当儿子养了?” 楚玉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龄。 两辈子加起来,当邹子文的母亲绰绰有余。 想与唐英狡辩一下,又不见了人影。 便只能作罢。 第306章 约束一下 没藏乞卫长相粗犷,深目高鼻垂口多须髯,身材比之其他胡人,要更高大威猛一些。 日头当中,他斜躺在地毯上,看着前方穿着暴露的歌姬舞女翩翩起舞,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呵欠。 跪坐在旁边伺候的人便有些提心吊胆。 “将军可要午憩片刻?” 没藏乞卫不耐烦地挥挥手:“姓刘的还没回来?” “并没有刘大人的消息。” “可别是让人给弄死了吧?” 伺候之人便不敢再说话。 没藏乞卫看着前方的歌舞,坐起身嫌弃道:“软趴趴的,就跟那个娘们养出来的一样,一点趣味都没有,让她们下去吧!” 那人忙站起身,将人全都轰了出去,又小心地走过来给他倒了一碗酒水。 没藏乞卫一口喝掉,满意地点头:“说来这宋人居然还有这等好酒,还以为只是一些像水一样的东西呢!” 又自己倒了一碗,喝尽后才又道:“兄长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这地方呆着不舒服!” 那侍从心里叫苦,只挂着讨好的笑容道:“将军来宋已有好些年了,可是想着家里人了?” “有甚好想念的,不过是这宋人小娘子太过脆弱,受不得几下揉捏,比不得我西蕃罢了。” 侍从便不敢开口说话。 “什么时候能找到那刘大人?这久了不给我找些人过来?这使馆里的人又动不得,真是难受!” 那侍从便提议道:“将军可要去录事巷走一番?” 没藏乞卫烦躁地起身道:“那些个地方,一不小心弄死了麻烦!” 又暴躁地走了两步:“让姓刘的快些点!” 尚未走出门,就看到有西蕃的侍卫跑了进来,与他禀道:“将军,刘大人好像死了。” 没藏乞卫闻言问道:“那这几天不是没能给我找一些小娘子过来?” 侍卫道:“将军倒是放心,已经着人去买了,不过两天便能送过来。” “买的那些有什么劲,还不如那些良家子来的舒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为了活命不得不哀求的声音,想想就觉得畅快。 “将军,现在是不是先找着刘大人的尸首?” “找着了做什么?难道还要带回去烧了?他是宋人,讲究的不是入土为安吗?” 那侍卫便道:“若是刘大人真的身死,这里一切便得重新布局,或许将军便能回去凉州了。” 没藏乞卫方才还想着要回去,现下听了人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想回去了。 在这汴梁多好,有吃有喝有得玩,还不用听那些人唠叨,若是真的回去,说不定没这么自由了。 心里这么一想,便到:“不是说刘大人已经故去?便先查一下是何原因,再与野利大人商谈一下,可要找大宋皇帝给个说法。” 那侍卫领命而去,没藏乞卫被扫了兴致,又好些天没有泄火,心下愈发的不痛快,便扯了个侍从过来,让他去随意找个小娘子到自己屋子里。 还特意交代,要耐折腾一点的。 刘仁明下葬不过两天,便有人找上了楚玉。 楚玉看着坐在厅堂上方的萧洪昼,脑袋更是疼痛。 若是很这位爷走近了,怕是赵祯立马就要让杜振把她给咔擦了。 楚玉特特让杜振跟在自己身边,对坐在厅堂里很是舒服的萧洪昼假笑道:“萧大人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小宅子?” 萧洪昼看着楚玉走到上方坐定,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尽的笑容:“楚娘子可真是好手段,将我瞒得死死的。” 楚玉大惑不解:“萧大人这是何意?” 萧洪昼只道:“刘仁明。” “谁?” 楚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刘大人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她是真不知道。 萧洪昼看着楚玉不似作假的神态,笑着道:“楚娘子难道真的不知?” 楚玉很诚恳地点头:“我那次便是与他第一次见面,只知他姓刘,并不知道他的名姓。” 萧洪昼道:“这便也罢了,只那刘仁明已经身死,楚娘子却不告知我一番,倒是有些不尽情义了。” 楚玉便叹口气道:“萧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我最近是真倒霉,出了那么多事情,哪里有时间与你分说。” 萧洪昼笑看着楚玉不说话。 楚玉又咳嗽两声道:“以萧大人在京中的人脉,想来已经知道我与礼部侍郎家的恩怨,当初萧大人可是看了一番热闹的。” 萧洪昼便笑道:“那如今楚娘子可有话与我说?” 楚玉反问:“萧大人想知道什么?” “刘仁明之死。” “当初萧大人可是与那刘大人动了手的,难道他不是死在萧大人手上?” 唐英从陈许氏手上接过托盘,将茶水端了上来,放好后随手将托盘往旁边小几上一放,便站在楚玉身旁不说话。 萧洪昼看着唐英,又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杜振,抬了抬眉:“楚娘子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 楚玉忽然很认真仔细地看着萧洪昼,眉眼口鼻都好生打量了一番。 萧洪昼亦不动声色任由她打量。 “细看下来,萧大人的面部轮廓与宋人确实不一,可是谈吐行事倒与宋人相差无几,敢问萧大人来大宋多少年了?” 萧洪昼喜欢穿宋人的服饰,连说话举止都与大多宋人无异,若是不仔细看他长相,倒真是能将他与宋人相混淆。 “中原文化,各所向往,我亦不能例外。” 楚玉又问:“你可知四为楼掌柜的相公,叫胡不归的?” “略有耳闻。” “那你觉得他是胡人吗?” 萧洪昼与楚玉对视:“这难道不应当去问一下那位公子?” 楚玉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我觉得不像,可是老是有胡人装扮的去找他麻烦,说他是胡人,这么下去,我那酒楼不说开下去,说不定还会被查封,要不萧大人你回去好与那些人说一下,何必纠缠着不放呢。” “我说了,便有人能信?” 楚玉摇头:“我只让你约束一下下人,可没让你说他不是胡人,你越说,越洗不清了。” 萧洪昼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手指着楚玉点道:“都说楚娘子此次与钟家相搏吃了闷亏,若是能让他们看一看,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第307章 真相 楚玉任由萧洪昼笑,等他笑够了停下来,方道:“萧大人此次前来便是特意来笑话我的?” 萧洪昼看向楚玉,一双眼睛含情带笑,声音很是柔和:“上次与楚娘子相谈甚欢,只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 楚玉眨巴了两下眼睛,手指着自己道:“萧大人与我相谈甚欢?什么时候的事?” 难道不是互相算计互相扯皮? “楚娘子过河拆桥的本事可真不小。” 楚玉立马道:“想来七夕那日被人所打扰,不知萧大人何时有空能与你再叙?” 这以后还真能用得上萧洪昼,就这么将人给得罪了,不好。 “那得看楚娘子什么时候有空了。” 等用得着你的时候就有空了。 楚玉含羞带怯地低下头,轻声道:“你也是知道的,我现下尚未有婚配,只是若与你走得近了,这流言蜚语的,让人知道了终究不好。” “不妨事,萧某亦尚未婚配。” 楚玉吭叽了两下,扭捏道:“可是,可是人家已经有了意中人,若是让他生了误会,我可怎么办?” 萧洪昼这是真震惊了:“楚娘子的意中人是谁?萧某可认识?” 谁那么倒霉被她看上了? 楚玉手捂着脸跺脚道:“哎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嘛~” 旁边唐英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看着萧洪昼还在场,当即就要给楚玉两下。 萧洪昼也被楚玉这番作派给惊住了。 “楚娘子可真是……” 饶是萧洪昼自负学富五车博览群书,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楚玉现下的模样。 楚玉将眼睛从手指缝里露出来,大大的眼睛里有小小的羞涩:“楚玉与萧大人相识一场,想来萧大人能谅解楚玉恨嫁之心,还请萧大人体谅。” 她声带尚未恢复,嘴巴又被手给挡住了,声音便有些沉闷,再配上她那小女人的模样,真的让萧洪昼有些觉得不忍看。 萧洪昼还真的将头转开,端了茶盏挡在眼前静静心,好一会儿觉得好像能接受了,才喝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对楚玉道:“楚娘子是真不肯将刘仁明之死的真相告诉我?” 楚玉便将手放下,没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切,绕来绕去,萧大人不就是想知道刘大人是被谁杀的么。” 萧洪昼看着说话正常的楚玉,心里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也恢复了寻常模样道:“楚娘子可能告知?” 楚玉耸耸肩:“没什么不能说的,那边那位看到了?” 楚玉指的是站在门口的杜振。 杜振本无声地站在一边看好戏,忽然被楚玉这么一点名,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一脸严肃地站直。 刘仁明身死那一晚,萧洪昼与杜振有过接触。 他看了杜振一眼,又转头问楚玉:“你是想说,刘大人是他杀的?” 楚玉摇头:“刘大人是被他打晕了,要带出来时被烧死的。” “哦?” 萧洪昼并不怎么相信,他与刘仁明交手后离开,出来方才看到杜振进去,这时刘仁明应当从旁边离开了宅子,不会与杜振相遇,更不会交手。 “萧大人应当明白,活着的刘大人对我而言更有用,我没必要杀了他。” 刘仁明一死,很多线索就断了,还不如抓了活口问口供。 “我还以为与楚娘子已算得上莫逆之交,却没成想,楚娘子仍是如此防备着我。” 楚玉很殷切地看着他:“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你可以约束一下你们家的人,不要再去四为楼找麻烦了?毕竟胡爷手上的功夫还是不差的,若是到时候惹出了什么麻烦,倒是让大家都难做了。” 萧洪昼又笑着用手点了点楚玉:“我是真想将你带到幽州馆去。” 楚玉将唐英的袖子扯过来挡在自己面前,瓮声道:“大夫说了,我胃不好,不能吃大鱼大肉。” 唐英无比嫌弃地将袖子给扯了回来。 萧洪昼又闷笑了两声,站起身道:“既然萧某今日所来目的已经达到,便就此告辞。楚娘子,请。” 楚玉站起身撇嘴道:“萧大人下次上门记得先递门状,好歹让我有个准备呗。” 好准备躲开。 萧洪昼一点头:“下次萧某一定记得。” 楚玉又问他:“那萧大人此次不请自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上门礼?” 萧洪昼笑着回敬道:“楚娘子如今待嫁闺中,若是萧某贸然送了东西上门,倒是让人心生怀疑,一不小心传到你意中人耳里,岂不是给楚娘子平添麻烦?” 说罢对楚玉一颔首,便闷笑着离去。 楚玉在他身后皱了皱鼻子。 等萧洪昼离开,楚宅的大门关上后,楚玉脸上的笑容就消散了。 她坐回椅子上,看着回转进来的杜振道:“守在刘大人墓前的人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并没有,只说一切如常。” 楚玉将身体陷进椅子里去,思索了一番道:“你去查一下,没藏乞卫身边可还差什么人,将程旺改了名字送进去。” 程旺便是楚玉从死牢里带出来的其中一人,为人倒是憨厚,他妻子与人勾搭时被婆母发现,便将婆母推下水淹死,被他知晓后直接将俩人给砍死了。 他上有老父待养,下有弟妹未长成,楚玉将他带了出来,又送了些许银钱给他家,虽然没有让他们见面,程旺倒是很感激楚玉。 杜振道:“就算送了进去,也只能做一些粗活,并不能近身。” “那便够了,若能进去,让他好生静下心来,那使馆里每日用了多少柴火,米面粮食什么的都好生记下来,且不用着急联系,有机会我会让人与他接触。” “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楚玉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道:“你且先安排下去。” 杜振点头,自去安排了。 楚玉才瘫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唐英摸了一下茶盏,里面的白水仍温着,便将茶盏递了过去。 楚玉抬眼对她笑了笑,接过来一咕噜喝完,才意犹未尽地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你那意中人说的是李大人?” 楚玉一愣,方才回想起原来忽悠唐英说的话,只转着眼珠子道:“你不是知道吗?” “是真的?” “真的,只你可别说出去了!” 唐英眯着眼睛看着楚玉。 楚玉越来越心虚。 正当她有些承受不住想夺门而逃时,唐英才移开目光:“你啊……” 楚玉嘿嘿一下,心知此事算是过去了。 第308章 卖身葬父 萧洪昼是契丹现任皇后萧挞里的族弟,亦是当今契丹萧太后之族人。 前些年萧太后密谋,欲废契丹大王耶律宗真,反被囚禁,虽并未连累家族,萧洪昼却自请来了大宋。 他来大宋好些年,已经习惯了汴梁的各种人情风俗,倒是自得其乐。 耶律绰的父亲因何而来他亦是心知肚明。 只是他确是喜欢大宋小娘子的温柔如水,对耶律绰的个性有些敬谢不敏。 只是家族联姻,他必须为了族人考虑。 连契丹堂堂的兴平公主不也是说送到李元昊身边,便也送了么。 萧洪昼从楚宅出来,一路骑马慢行,打算由大相国寺至开封府,再回幽州馆。 刚至大相国寺,便看到那路边围着一群人,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他站在马蹬上,居高临下看到中间有一位小娘子,正趴在一张草甸上哭诉着什么。 那小娘子刚及笄的模样,披麻戴孝,头上插着一根稻草,抬眼间,一双杏眼红通通的,脸上泪痕斑斑,看起来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 那草甸下依稀是个人的形状。 萧洪昼眼见人越来越多,已经挡了他的去路,便调转马头,想从旁边而过。 正这时,有一穿着玄青色衙内,带着一群家丁,吊儿郎当地从旁边过来。 见着人挡了他的去路,直接让家丁将人强行拨开。 便露出中间跪坐在地的小娘子。 那衙内一见便色欲熏心,手上拿了一把值钱,边摇边踱步到那小娘子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摸着下巴道:“小娘子可是卖身葬父?可不知什么价钱?这小模样还挺标致的,拖了回去做个通房也是可以的嘛。” 那小娘子怔愣地看着他,都忘记了害怕。 那衙内更是大胆,直接上手在小娘子脸上摸了一把,又将手指放在鼻尖陶醉地闻了一下,眯着眼睛道:“果然是处子的香味。” 那小娘子才反应过来一般,尖叫一声,往地上缩去。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一位老丈挺身而出道:“不过是个小娘子,孤苦伶仃的,何必欺人太甚?” 那衙内便转过身虚着眼睛看了那老丈一眼,将扇子合拢打在手心,拿腔捏调道:“她既是孤身一人,尚未有去处,我收留她,亦是一番好心,何来欺负一说?” 那老丈被他的声势吓了,便耷耸着肩膀不说话。 另外一边又有年轻后生抱不平,大声斥责:“那小娘子刚失了亲人,你这般说法,倒是没了人伦天理!” 那衙内又扭转头,一双被酒色侵蚀得浑浊迷蒙的眼睛盯着后生,轻蔑道:“等我买了她便就是我家的下人了,主人家的事便是天大的事,那管你孝不孝的,爷让她笑,她就只能笑,没爷的允许,连哭也没可能!” 那后生怒指衙内道:“大家伙看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那些家丁便气焰嚣张地围在衙内身边,有一人道:“我们少爷说了什么就是什么,有本事的,你们也拿了银钱来将人买了去!” 那衙内便用扇子打了他的头,他忙又大声道:“当然了,这是我们少爷看中的人,你们谁敢买了去?” 周围围观的都是普通百姓,一年的用度也就那么几贯钱,好一点的也不过稍有盈余,哪里能有多余的钱去买一个小娘子回去。 那衙内见周围人都不说话,便一挥手,让两个家丁将小娘子给带走,还淫邪地在那小娘子脖子边闻来闻去。 “今晚爷便要再次小小登科一番,可别让爷失了兴致。” 那小娘子大惊,却又哪里是两个壮年男子的对手,只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救命。 周围的人看着有些不忍心,有想要上前欲将人救下,却又被人给拦住了。 “你不要命了,这些个人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可是……” “都说了是卖身葬父,也是没有办法了,谁叫她投身在这样的家里呢。” 那些个窃窃私语和惊怒的眼神让衙内更是得意,又在小娘子脸上摸了两把才让人将其带走。 那小娘子又哭又叫,挣扎着不肯挪动,只是被人强行拖走了。 正好走在萧洪昼的马匹旁边。 也许是未知的恐惧,也许是萧洪昼身上的穿着给了她勇气。 那小娘子一下用力将拉着她手臂的人给甩开,扑到萧洪昼面前抱着他的小腿不肯放手。 “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我给公子做牛做马报答公子,还请公子怜惜!” 方才那老丈看着萧洪昼的高头大马和身后魁梧彪悍的契丹武士,便小声劝那小娘子:“这可是胡人,你若是被他带走了,不是更可怜?” 那衙内看着萧洪昼,眼神闪躲了一下,强硬地对旁边家丁道:“还不快将人给带走?!” 只声音有些发虚,中气不足的模样。 那小娘子见状,更是巴着萧洪昼不让,哭着喊道:“公子,救救我!” 拉扯之间,萧洪昼脚下的足衣都快被扯下来了。 他万分后悔今日没有穿靴子。 好在他胯下之马是好生调教过的,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扬着头喷了几下鼻息。 萧洪昼对上那衙内,正想说什么,那衙内看着萧洪昼的眼神,便转移开视线,嘴里仍旧叫嚣道:“这可是我先看中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声音颇色厉内荏。 萧洪昼道:“我并没有想与你争夺之意,只是人被你带走了,一口薄棺总还是能置得起罢?” 那衙内胡乱点头,低声道:“我本就想让棺材铺管事过来的。” 萧洪昼一夹马肚子,正想离开,那小娘子凄厉地喊了一声,便直直向他马肚上撞去。 好在萧洪昼反应快速,直接一脚将人给踢了出去。 那小娘子被踢得向后趔趄了几下,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哀怨地看着萧洪昼。 衙内倒是被惊到了,立马跳着大声道:“你们看到了,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打的!” 说罢分开围观的人群,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那些家丁互相看了一眼,也缩着脖子跟着跑了。 方才那后生倒是硬气:“你怎么打伤了别人?可不得将她带到医馆去?” 萧洪昼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在小娘子身上:“这里有些许银钱,也够你葬了父亲再去看一下大夫。” 说罢一夹马腿,直接走了。 那些围观的人怕被马踩到,便也推搡着让开了。 留下还在吐血的小娘子,和一张草甸。 第309章 送上门来 这倒不是萧洪昼大方。 只是他并不想纠缠下去,用一些银钱能将人打发了,便也省时省心。 他进了幽州馆后又细问了跟踪楚玉的人,道是并没有什么异常,便也丢下手去。 只他对楚玉所言并不是很相信。 刘仁明到底是死在谁的手上对他而言并不很重要。 重要的是刘仁明死了,那没藏乞卫身边便少了一条缰绳拴着,就怕他迟早沉不住气,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到底没藏家与野利家干系不小,又在凉州势力颇大,若是在大宋出了什么意外,或许还能将之栽赃在宋人头上。 只是党项人都是一群疯子,若是不好好谋划一番,怕是要将自己给连累进去。 或是可以借楚玉之手敲打一番?或是直接将没藏乞卫永远留在大宋? 想到楚玉,萧洪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人乍一眼看去,便觉得一眼能看穿,只是若是深究,却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幽州馆被他整治得密不透风,或有一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倒也无关紧要。 毕竟是大宋的地方,若是没安插进来几个人,倒是让他觉得大宋官家真不堪大用了。 只萧洪昼心情没好多久,第二日便有门人来报,说是门口有一小娘子,做孝服装扮,跪在门口口口声声想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萧洪昼不说话,只眯着一双眼睛看着那侍从。 侍从便识相地叫了门子将人给赶走了。 只门子还未进门,那小娘子便又跑过来跪在门口。 那门子又着人将她拖走,刚将人在远处放下,那小娘子又跑了过来。 ………… 如此三番后,门子怒了,一脚踢向小娘子:“你这是何意,哪里不好跪,跪在这幽州馆门口,你可知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那小娘子被踢倒在地,又跪了起来,戚戚哀哀道:“我当然是知道的,我与别人打听了,昨日买了我,又让我父亲能安然下葬的恩人,正是这幽州馆里的契丹使臣。” “可写了契书?” “并未。” “那你是傻吗?没有契书你便是自由身,去哪里不行,非要巴巴往上扑?” “这位爷你是有所不知,旦有法子,我也不会做出这么不要脸不要皮之事,只是若是离了这里,我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说罢便小声地将昨日之事哭诉出来。 中间间或还掩面而泣,缓和一下情绪。 “我就是害怕,若是离了这里,那衙内又寻来可怎生是好,我一个孤女,亦无人可傍,是毫无办法了,才来这里寻求庇护,好歹昨日那位大爷给了银钱,让我父亲能入土为安,也让我尽了为人子女该尽的孝心。” 那门子是朝廷派来服侍的,闻言也是心怀不忍,只他并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对她道:“我亦只是个看门的,你这样倒是让我难做,若是遇到那些个脾气不好的,被打了一顿可怎么办?暂且先离开罢。” 那小娘子给门子磕了一个头,满心感激道:“谢爷提点,只我也不敢让爷为难,我这便跪在旁边去,不碍了你们的眼。” 说罢艰难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到不远处,又面对着幽州馆的大门跪了下来。 那门子无法,只能又禀与萧洪昼的侍从,那侍从一挥手,便不再管了。 那小娘子在幽州馆门口不远处一直跪着。 不吃不喝。 七月下旬的天气仍然很热,虽然她跪在阴凉的地方。不多时,那衣衫便也被汗沁湿了。 耶律绰从马场回来,一路扬着鞭子到了幽州馆。 在门口下了马,便看到旁边有一位穿着白色衣衫的小娘子跪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将鞭子扔给旁边侍女,看着那小娘子问:“那什么人?” 侍女亦不了解,去问了旁边人后才回来低声将事情说了。 耶律绰又将鞭子夺了过来拿在手心,慢慢向那小娘子走去。 那小娘子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模糊中看到有一个红色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有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尽力气,却只含糊出了一句:“白宛如。” 耶律绰笑嘻嘻地蹲在她旁边,用马鞭向她肩膀一戳:“你可是看中了姓萧的?” 白宛如已经有些脱水,被耶律绰这么一戳,便再也跪不直,往旁边倒去。 倒是把耶律绰给吓了一跳。 她无辜地看着旁边的侍女,问:“我也没用什么力气,怎么就倒了?宋人小娘子果然是弱不禁风的。” 说罢站起身嫌弃地看了白宛如一眼,才又离开回了幽州馆去。 就下白宛如躺到在地。 耶律绰一进去,就去找了萧洪昼。 萧洪昼正在自己书房里与其他人商量事情,见耶律绰也不说一声便闯了进来,只挥手让书房里的人都下去,才笑着问:“耶律姑娘可有要事?” 耶律绰好奇地看了一下他书桌上的东西,见看不懂后才抬起头俏皮地对萧洪昼道:“方才在门口,我见着了一位宋人小娘子,听说是你英雄救美带回来的?” 萧洪昼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一边笑道:“那便是讹传。” 耶律绰这才点点头道:“还好与你无关,我方才指了她两下她就倒在地上了,可要将她送去医馆?” “你有心送去便是。” “她是倒在幽州馆边的,又与我无关,我做甚要将她送去。只是你没有其他想法,那便作罢,反正与我并不相干。” 萧洪昼笑着道:“这人或是一个细作。” “细作?”耶律绰倒是来了兴致:“怎么说?” “着所谓的救命之恩送上门来,说不是细作,我都不相信。” 耶律绰眼珠子转了一圈,对萧洪昼道:“要不你将人送给我,让我好好玩一下?我还没有接触过细作呢。” “你想怎么玩?”萧洪昼已经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走到耶律绰面前。 他比耶律绰要高许多,看着她时便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且不用管,交给我就是。” “这里虽是在大宋,到底也是契丹使馆,特别是我这书房里,东西可不少,你要引狼入室?” “什么狼什么,反正若她是狼,打死便是了。” 萧洪昼笑着点头:“那你记住了。” 耶律绰得他点头,便笑嘻嘻地跑了出去,让人将白宛如拖了进来。 第310章 息事宁人 各使馆里自有原来赵祯使人安插的探子,楚玉也能猜到一些,只杜振不提,楚玉便只随意与他说了,以后究竟会如何,她亦不知道。 她接手这些东西时间太短,很多消息都还没有捋清楚,只能慢慢来。 好在现在没有电脑手机游戏,她又是个宅习惯了的,东西多看几遍也能记个大概。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钟府之事,在各方的默契下,沉了下去。 在开封府知府张大人第二次上门时,楚玉还是开门见了他。 张逸与这时候大多的文官一样,蓄着长长的胡须,虽年岁已长,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 楚玉行礼后请了他上座,自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寒暄几句,楚玉笑着道:“我倒是知道张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张逸对楚玉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在汴梁城里,大多数官员都曾吃了暗亏,对楚玉没什么好话。 只楚玉并不怎么在意。她每日都很忙,只要不在她面前捣乱,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罢。 一个个算账,她也累得慌。 “楚娘子身子可好了些?” “谢大人询问,不过是有些呛咳,过几日便无大碍。”楚玉捏着帕子揉揉喉咙,“那钟夫人已经着了嬷嬷来询问,我想着现下并没有闹出人命,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张逸不赞同道:“楚娘子此言差矣,这可不仅仅是你与钟侍郎之间的瓜葛,若楚娘子就此息事宁人,则置律法何在?” 楚玉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样耿直的人,只赵祯没发话,她暂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将钟府给拉下马。 楚玉虽心下佩服,只面带苦涩道:“实是楚玉亦不知实情如何,那下人将我带到一处房间便离开,不多时我便听到有喊走水的声音,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火给熏晕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宅子里,这事张大人应当去问问钟府才是。” 没有闹出人命,若是吕夷简想要保住礼部侍郎,亦是大有可能,若赵祯想要办他,楚玉还得从其它地方着手。 “楚娘子为何要去钟府,这总该清楚?” 楚玉笑着颔首:“当然,原来在马场学习骑术时,我曾与钟家二娘有些许不快,只她断然不会因着一点小事而要我的命。” “据我所知,可不是‘些许不快’那么简单。” 楚玉轻笑一声,“张大人想来不知,这小娘子之间有些争风吃醋也不是没有的,就是破了一点皮的小伤口,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也会变成断手断脚那般。” 张逸并不是很想接这个案子,一个不好,便里外不是人。 既楚玉有心想将此事轻拿轻放,他便也只能作罢。 “那位秀秀姑娘又为何会进了钟府?” “我倒是听池掌柜提了一嘴,道是钟夫人喜欢四为楼的一味糕点,便让秀秀姑娘送去,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还需得张大人问清楚。” 张逸听出楚玉的意思,他微微带着警告的意味道:“楚娘子可知,若是此事就此罢休,那钟府得不到应有的惩罚,以后或是更加嚣张?” 楚玉便低下头,手里扯着帕子轻声道:“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 张逸一愣,又听她继续道:“钟府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什么人,能敢与他们对上?且不说这次我并没有大碍,哪怕就是烧死在里面,又有什么人给我主持公道?”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空洞,在不大的厅堂里让张逸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都说民不与官斗,我虽有从九品的官身,到底不过是个小喽啰,钟府只要推个人出来,钟府一应的主子便能全身而退。” “可是我呢?”楚玉吸吸鼻子,又用手帕擦擦眼角,“我得罪了他们,又能去到哪里?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张逸抚着胡须义正言辞道:“这里是汴梁,大宋的京都,礼部侍郎虽位高权重,也还没有只手遮天。” 楚玉便又叹口气:“是人便会有短处,若是不想被人拿捏,以后便也只能苟活着,张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张逸倒是有些明白楚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因,正要说几句,便见有楚宅下人进来,见着张逸,有心想禀告楚玉,又担心被人听了去,便迟疑地看了一眼张逸。 楚玉见是大武,心里也有些奇怪。 大武相当于是楚宅的门子,平日若没有什么事情,都待在楚宅,今日说是带了小孩回去陆府,尚未到午时,怎么又回来了? 且大武知道张逸的身份,若无要事,断然不会轻易进来打扰。 难道是陆府那里有什么大事? 楚玉看着张逸:“张大人,我这宅子还有些事情……” 楚宅没个正经的男主子,张逸也不便多加打扰,便站起身,对楚玉略一颔首,就此告别。 楚玉将他送到门口,见他上了轿子走远,才让人将门关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大武:“出了什么事?” 大武跟在楚玉身后,小声着道:“方才我将小儿带到陆府给娘亲看,听到小妹说老夫人被人给欺负了。” “陆老夫人?被人欺负?”正好走进厅堂,楚玉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大武,“你妹子说的?” 大武站在楚玉身后两步的距离,点头道:“虽然我娘亲立马斥责了她,可我想着,到底要与楚娘子说一句,便赶了回来。” 楚玉心下有些疲惫,便坐在旁边椅子上,揉着眉心对大武道:“就这事,你便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还跑进厅堂打断了我与其他人的谈话?” 大武有些不知所措,便站在原地不敢动。 楚玉看他那模样,便问他:“可知是什么情况?” 若说陆李氏被人欺负,她还真不怎么相信。 别的不说,就看在她那年龄上,也不会有人上赶着欺负一个老人家吧? 大武听了楚玉问询,才反应过来,脸上便有些窘迫:“我只听了这么几句便跑回来,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楚玉简直是服气。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就大武这样打探消息,怕她是真要剃头做姑子去了! 第311章 各种联姻 楚玉无力地挥手,让大武下去了。 等唐英走进厅堂,便看到楚玉蹙着眉头坐在软坐在椅子上。 “怎么?张大人给你难堪了?” 楚玉见她进来,便站起身道:“我与你准备一些东西,你去陆府走一趟,方才大武进来说陆老夫人被什么人给欺负了,你去打听清楚。” “你不去?” 楚玉摇头:“我现下还未‘病愈’,不宜四处乱晃,你去也是一样的。” 唐英便走到她面前将她硬是按椅子上,又俯下.身问她:“钟府的事情很难做?” 楚玉被唐英这么一按,差点摔倒在椅子上,闻言看着唐英道:“已经说好了,就此罢手,池掌柜那边也应当不想与钟府对上,一切到此为止。” “那你怎么这么累?” 楚玉便瘫着身子骨对着厅堂外边一努嘴:“楚辞原来将蹴鞠队管理得挺好的,现下蹴鞠队交给了池娘子,她便闲了下来,我想着或许应当让她与高婶子学习一下,做个管事娘子也是可以的。” “就这事?” 楚玉叹气道:“你不放心我,总在我身边护着,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郭爷,那么多的人事物,郭爷每日又城里城外的奔波,等小泽来了,更是辛苦,你总该与他分担一下的。” 唐英哼了一声:“管的真多。” 楚玉赞同地点头:“郭爷真的管的蛮多的。” “我说的是你!也不怕未老先衰。” 唐英说着便往内院走去,楚玉坐在原位对她挥挥手:“库房里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是在李大人药铺拿的,寻一点补身的给老夫人送去!” 唐英不说话,只点点头,自去那了。 又写了单子给楚玉过目,楚玉只胡乱地扫了一眼,便让她自去了。 晚间唐英才回来,用了晚膳后才坐到正房的堂屋里与楚玉说话。 厅堂里铺了草甸,上面放着几案,几人便围坐在一起说话。 楚玉正往嘴里塞了一颗杏子,酸得她直吐舌头。 唐英一巴掌捂了她的嘴,口水便沾满了掌心。 俩人互相嫌弃地看了一眼,楚玉更是夸张地呸了两声。 邹子文坐在一旁,就着灯火看书。 他白日里要练武,又要与郭蒙学习一些新的东西,便只有晚间才有空闲看一会儿书。 楚玉起身回房拿了一盏灯油过来,将屋子点得更亮堂一些,才揉揉邹子文的头发:“以后多点些灯,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邹子文将目光从书中拔出来,抿着嘴对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身量拔高了许多,已经快到楚玉的脖颈。 十一岁的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头发乌黑油亮地束在头顶,将整张脸漏了出来,若是换一身锦服出去,说不得被人唤一声俊俏小郎君。 只是额头上还有一条淡淡的疤痕,楚玉用了上好的膏药也去不掉,便这么横在那里。 楚玉本想将他刘海放下来挡住,又怕他多想,便这样放任着。 邹子文却毫不在意。 他幼时过得凄苦,到了楚玉身边,得她呵护,不过是一条疤,并不碍着什么。 郭蒙将杏子咬得咔咔作响,看着邹子文端正的态度,嗤笑一声:“我与你说话时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嘴巴里还含着东西,说得含糊不清。 唐英看了他一眼,他忙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对着她谄媚一笑。 唐英看看楚玉,又看看郭蒙,还是觉得邹子文最是听话乖巧。 好歹省事不是? “英娘,你今天去陆府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老夫人向我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 自从陆知安安然无恙,楚玉便没有再去陆府,也就是上次在钟府外边偶遇后,说过几句话。 “那你说什么了?” “忙。” 楚玉嘟嘴嘀咕道:“我确实是很忙啊!” 她有很多想法,可是杜振的思维跟不上,又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太多事情压在她身上,便总也抽不出时间过去。 又有些恼了陆知安,便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陆府。 “那她有没有说被欺负是怎么回事?” “与你有关。” 邹子文闻言,偷偷将注意力转移到几人说的话上面。 “唔,是钟府给的压力?” “倒也算不上欺负,不过是有些人仗势欺人罢了。” 楚玉便嘿嘿坏笑道:“有没有名单,我一个个给欺负回去?” “你给我好生待着!” 楚玉便焉兮兮的“哦”了一声。 郭蒙将手中的杏核放在托盘上,问唐英:“老夫人年岁那么大了,谁还会给她脸色看?” 唐英想了想:“就是那些个诰命夫人,倒也不算欺负,就是有些躲着她。” 楚玉噗嗤一下就乐了:“那还真不算是欺负,是怕了。” 郭蒙好奇地问她:“怎么就怕了?老大人已经退下来了,老夫人现下虽是正四品,到底也不算什么的,那些比她品级高的怎么也会怕了她?” “当然不是怕她,是怕陆知安身后的人。” “你知道陆大人身后的人是谁?” “不知道。” “那你胡说什么?!” 楚玉很无辜:“我不知道,不代表她们不知道啊!这汴梁官场难道不是一环扣一环?家家户户都有联姻吗?连你们家那个不染尘埃的陆大人不都找了个正三品的岳丈?” 楚玉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笑得很是奸诈:“钟府大房的大娘子嫁给了刘家人你们知道不?” 郭蒙摇头:“哪个刘家?” “刘太后娘家。” 邹子文着急地放下手上的书,问楚玉:“那你不是很麻烦?” 楚玉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心思都放在哪里了?不好生读书!” 邹子文便将书合拢,专心地听着他们说话。 “不听话的小东西。”楚玉拧了拧邹子文的耳朵,才又对众人道,“荆王与刘家也有姻亲关系。” 郭蒙幸灾乐祸道:“那你不是惨了?” 被唐英拐了一肘。 楚玉神秘道:“我那庄子原来就是荆王的,你说是谁惨了?” 几人也是这时才知道。 面面相觑后,郭蒙问楚玉:“你的意思是,陆大人与荆王……?” 楚玉一耸肩:“或许。” 陆知安与赵元俨肯定有某种联系,但他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赵元俨,楚玉也不清楚。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赵元俨身后的赵祯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 可是楚玉并不用那么曲折。 她是直接与赵祯有联系的。 这么说来,她好像比那些人还更得赵祯信任。 第312章 唐新文挨打 楚玉骨子里是一个非常懒散的人。 她并不愿意去算计别人。 心累! 尤其是那些女眷。 与她并没有什么利益瓜葛爱恨情仇,只要不来找她麻烦,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往前凑? 只是楚玉的百般容忍息事宁人,却给了其他人一个软弱好欺的假象。 楚玉“避而不见”没关系,不是还有一个与她休戚相关的陆府么。 陆老爷子原在汴梁当了许多年的散置,并没有实差,陆李氏的性子也这么慢慢给磨平了。 面对别人不怀好意的尖酸刻薄,她就当没听懂不去理会便罢。 陆叶氏的和离书还在陆李氏手上捏着,她每日便总是鞍前马后做小伏低地侍候陆李氏,连叶朱氏让人请了几次让她回娘家,她也是充耳不闻。 更何况以陆知安的年龄,她现在还未有一子半女,别说有和离书,就是以七出为由直接休了她,她也没有话可说。 陆李氏心里敞亮。 这事陆叶氏是无辜受了牵连,事情已经过去,总这么忽略她算什么。 且陆知安过了这么多年才续弦,又一个院子住了这么久,多少也有了些许感情。 她那儿子有主见,现在连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了。 这么一想,陆李氏对陆叶氏也和颜悦色,偶尔有那贵妇人之间的聚会也会带上她。 陆叶氏前夫是正七品的员外郎,嫁与陆知安后,陆知安并没有为她请封,便还是七品的孺人。 七月鬼月,有诸多忌讳,到了八月,那些妇人之间的交往便多了起来,陆李氏出门,偶尔也会带着陆叶氏一同前去。 家和万事兴。 陆氏一门也算是否极泰来。 李端懿是夜值,下值后刚进府,就看到魏国大长公主让人备轿,一脸着急着要出门的模样。 连李端懿走到她面前才看到人。 “母亲,这是着急着要去大相国寺?” 魏国大长公主握着他的手叹气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文哥儿那孩子,昨夜让人给打了。” 唐新文是个活泼的,又嘴甜惹人疼,上面又有兄长做事,他只用讨好卖乖,惹得周围长辈都是心疼他的。 唐于氏是李驸马的表亲,关系不差,两府之间来往密切,唐新文作为一个倍受宠爱的小子,在魏国大长公主心中虽比不上李端懿三兄弟,对他的事情也算是上心。 “好端端的,又惹了谁?” “听人说是在酒楼与人起了些许争执,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正要去看看,先了解一下情况再与你分说。” 李端懿在宫里已经换了常服,见魏国大长公主焦急的模样,便道:“我今日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不若与母亲一同前去,或是能将事情一并处理了?” “你一夜未睡,先去歇着,你也知道文哥儿的性子,虽有些小性子,到底他父兄管得严,并不敢惹出什么大事的。若真是什么闹得不可开交的大事,我便让人通知你也是来得及的。” 李端懿温和笑道:“我是习武之人,并不很累,这事若是新文有错在先,表姑母在你面前一哭诉,你不还得心软?” 魏国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欣慰道:“自你父亲离京后,有你在我身边,让我心安定不少。” 李端懿将她扶上轿子,叮嘱轿夫小心慢行,才上了马,跟在轿子旁,往唐府而去。 唐府离李驸马府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李端懿扶着魏国大长公主进了唐新文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哀哀直叫的唐新文,才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元伯来啦。”唐于氏出门将俩人迎进去,看着李端懿似是看着什么救命菩萨,直道:“你来劝劝他,这么半天,只知道叫唤,其它什么都不说。” 说罢用手绢擦了擦通红的眼睛。 “母亲!”唐新文一着急想从床上起来,扯动了伤口,又痛得躺了回去,“我都说了并没有什么事情,非要叫表哥过来做什么。” 魏国大长公主忙走到他床边坐下,看着他满面青紫红肿,心疼着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又问站在旁边不停抹泪的唐于氏道:“可请了大夫?怎么说,有没有伤及内腑?” “已经请了大夫了,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可怜文哥儿,受了这么大的罪!” “可曾报官了不曾?” “文哥儿是昨夜后晌才回府的,他父兄并不知情,我也是今早过来看他才知道,他非的拦着我不让告诉老爷,我也是没有法子了,才着人请了公主前来劝劝他。” 魏国大长公主闻言,看着唐新文,柔声道:“都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这样子,你母亲心里可好受?” 唐新文不敢看她们,只嘴里含糊着道:“就是几人在一起喝了些小酒,酒后失德打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 魏国大长公主心下愈发怀疑,唐新文是什么性子她是一清二楚,平日被人抢了一块糕点都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人,今次吃了这么大个亏,怎么就不想追究了? “可是担心那些个人寻仇?”魏国大长公主眼里带着鼓励,“有边舅母在这里,不用怕,我给你做主!” 唐新文的眼珠子四处乱晃,就是不肯看着他们。 李端懿轻轻地扶着魏国大长公主的肩膀柔声道:“母亲,新文是个大小子了,有些事情不好与你们分说,你们且先出去,让我好好地问问。” 魏国大长公主与唐于氏相视一眼,便点点头站起身,与唐于氏出门去。 李端懿站在唐新文床头:“你不说,我便去找你那些个狐朋狗友说清楚,总有知情者罢?” 唐新文不顾身上疼痛,忙坐起来阻止:“可别,表哥,要是让父亲他们知道我这次怎么受伤的,肯定要被罚跪祠堂了,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你既然知道要跪祠堂,做甚还要惹了一身的伤回来,让你母亲忧思不安?” 唐新文便低下头,玩着手指头不说话。 李端懿耐心地等在原地。 唐新文吭哧了几下,一张脸憋得通红,才吞吞吐吐地道:“那些人说了楚娘子的坏话,我气他们嘴巴胡咧咧没一句实话,才与他们起了争执,哪里知道打不过,就成了现下的模样。” 第313章 事情因由 李端懿用脚挑了绣凳到床边,坐定后问:“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唐新文气鼓鼓地道:“我听到有人自称叫徐达志,也不知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做足了文人作派,却学了那些个碎嘴的,真是枉为男儿!” 徐达志? 李端懿想了想,对这么一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便又问:“他们与楚娘子可有什么过节?” 唐新文又低下头去,绞着手不肯说话。 “怎么?很难听?” 唐新文点头。 “行了,我会让人去调查,你等一下哄哄你母亲,别让她太担心。” “哎表兄,”唐新文忙伸手拉住李端懿的衣袖,“你别告诉母亲好不好,她原本对楚娘子就有诸多不满,要是知道今次我受伤又与之有关,恐怕对楚娘子的印象就更是不好。” 李端懿看着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上边还有些许擦伤。 他问:“你……是不是心悦楚娘子?” 唐新文闹了一个大红脸,扭捏着道:“有什么心悦不心悦的,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况且她比我大上些许,为人正直有主见,你也是知道我们家的,兄长有出息,我就是一混吃混喝的,若是有人能管着我,我母亲肯定是很高兴的,当然了,我也不是说我肯让她管我,她那么凶巴巴的,说不定我以后的月钱会少很多……” 李端懿看着唐新文一个人兀自说得高兴,不禁出声打断他的话:“楚娘子知道吗?” 唐新文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李端懿:“她知道什么?哦,昨天说她坏话的那些人?应当不知道吧?我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去酒楼她总也不在,那些跑堂又不愿意将她的住址告诉我。欸表兄你知道吗?” 李端懿站起身:“我与你母亲说一下,你好生养伤。” 说罢也不管唐新文的呼唤,直接开门出去。 外间魏国大长公主正在劝解唐于氏,听着门开的声音,便双双向李端懿看去。 “文哥儿可说了什么?” 李端懿点头,对唐于氏道:“不过是一些小孩吃多了酒意气用事,我已经说他了,他也幡然悔悟,只是怕你责备他,才不肯说的。” 唐于氏这才露出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多亏了元伯,这小子若是能有元伯半分的体贴能干,就不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 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魏国大长公主心疼李端懿一夜未眠,见唐新文并没有大碍,又安慰了唐于氏几句,才与李端懿一同离开。 李端懿回府后刚想离开回去自己院子休息,被魏国大长公主叫住了。 “你可是没与我说实话?” 李端懿坐在魏国大长公主下首,闻言抬头温和笑道:“倒也并不算谎言,只是没有说全而已。” 遂将唐新文为何受伤说了出来。 “元伯与那楚娘子有过接触,可知此人如何?” 李端懿并不欲让魏国大长公主知道楚玉的一些所为,只将一些能说的说了:“其它倒也不知,只楚娘子为着陆少尹,举力相助,也算有情有义。” “既我儿说她不错,那我便也相信我儿的眼光。” 李端懿笑着道:“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娘子,母亲可想见一见?” “倒是不急于一时,你先去歇着,累了一天了。” 李端懿站起身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后退着离开厅堂才直起身往自己院子走去。 李端懿刚换好衣衫,就看到自己妻子端了一盏茶走进来。 李夫人将茶盏放在旁边小几上,轻柔着嗓音道:“今日一早与母亲请安,听了唐公子一事,本想着一同前去,可母亲说到底是外男,多少要避嫌,便躲了懒,可累着你了。” 李端懿唔了一声,笑着安慰她:“你也知道母亲一向是和蔼可亲的,这么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李夫人便安心地笑了一下,坐在他旁边问:“可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并没有什么大事,你便不用多管。” “到底是自家亲戚,今早太着急,不若去药铺拿了药材,再送了过去?” “药铺上的东西哪里有家里的好,母亲自会着人送去,你且不用操心。” 李夫人便不再说话,只服侍着李端懿睡下。 李端懿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见李夫人出去后又坐了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将衣衫穿好,叫了下人进来。 “你去查一下,昨夜在云霄楼与新文起争执的是哪些人。” 小厮应声后又站立了一会,见李端懿没有别的吩咐后正想行礼出去,又听李端懿道:“此事别让别人知道,若有了结果也不用打草惊蛇,禀了我就是,下去罢。” 那小厮才行礼出去。 李端懿站在窗前,看着窗户下得衣袖腊梅。 腊梅尚未开花。 李端懿不记得这株腊梅是红色还是粉色的。 到底不是黑色的。 “大哥!”院子外有声音传来,打断了李端懿的思绪。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从垂花门里跑了过来:“还以为你歇下了,怎么在赏花?” “你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李端懿看着站在窗户外边的李端悫,笑着问,“往日不是不喜来我这屋子的?” 李端悫笑道:“谁让你这院子里总是有一股子药味,你倒是喜欢了,我可不喜欢。” “那你今日所来为何?” “唐新文那小子是不是被人给揍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早间不陪了母亲去?” “大哥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是方才才知道的,你们回来的时候说话被我听到了~” “好小子,居然听墙角。” “不正是想与大哥打声招呼,结果你们谁都没有瞧见我!” 李端懿笑着道:“你就这样,站在外边与我说话?” 李端悫嘿嘿一笑,一手在窗台上一撑,便从窗户上跳了进来。 李端懿一闪身,“若是让母亲知道,可不得挨骂?” “那大哥你就别与她说。” 李端懿无奈地摇头:“说罢,缠着我这么久,要做什么?” 李端悫却罕见地有些犹豫。 “怎么了,有难事?” 李端懿倒是好奇了,他还从未见着李端悫如此模样。 “大哥,我想离开京城!” 第314章 他乡故知 魏国大长公主有三子。 二儿与李驸马一样,外派已有些许年,身边就只李端懿与李端悫两兄弟。 大儿子哪里都好,性子温和厚重,又已成家,虽尚未有子嗣,到底也不用她太过担心。 倒是三子李端悫,或是尚未及冠,为人跳脱,又未成家,总让她挂心。 李端懿将他让到堂屋坐下,又让人上了茶点,才坐在他旁边问道:“你与母亲说了?” 李端悫大叹:“要是我敢与母亲说,哪里还会来找你。” 李端懿笑骂道:“有事就知道让我出面。” “大哥,府里这情况你也是知道,我要是敢向母亲吐露一个离京的字,怕是马上就会被锁起来,不成亲不开门。” 李端懿看着大吐苦水的人,不经意想到楚玉。 那也是一个不愿意成亲的人。 “你们……你为何不想成家?” “不想就不想,哪里有什么原因。”李端悫不解,“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觉得烦。” “母亲是不会同意你离京的,说不得还要立马找些小娘子与你成家。” “所以说!”李端悫手里拿着一个绿豆糕,想往嘴里塞,又凄惨地喊了一句:“那我就是死定了!大哥你千万不要让母亲知道我有这个想法!” 李端懿被他逗笑:“你以为你离京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官家那里还好说,求一求总是可行的,我就是担心母亲,到时候在我面前一哭,我不得心软了。” “你别上折子,”李端懿的表情渐渐严肃,“你我都兄弟三人均是七岁便授如京副使,盛宠太过,反倒受其连累。” 李端悫听了这话也没心思吃点心,将绿豆糕放下,笑着道:“这些事我早就知晓,只是想着能出去闯荡一番,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来想想办法,看看哪里有什么暂缺的职位,运作走动一番,或许能成,只母亲这边,需得你亲自与她说明。” 李端悫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点心屑:“估么母亲不会答应的,等事情定下来,她不愿意也没法子。” 说完,似是怕李端懿骂他,几步便闪出房门。 空留下李端懿一肚子的话没有说。 被李端悫这么胡搅蛮缠一场,李端懿是彻底没了睡意。 他坐下看了一会儿书,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又觉得四周似乎有些太过安静。 下人都以为他在歇息,并不敢打扰,来来去去都蹑手蹑脚。 李端懿干脆牵了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 不知不觉间走到大相国寺。 相国寺今日不开市,并不怎么热闹。 李端懿便想起当初与楚玉第一次的见面。 他深吸一口气,骑上马慢行去了楚宅。 到楚宅刚下马,就看到旁边停着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 陆言安下了马车直接往楚玉宅子而去,刚让平安敲门,就听到旁边有一人诧异地问:“你找楚娘子?” 陆言安瞧那人似乎正想敲门,脸上便挂着和煦的笑容,问道:“在下陆言安,敢问阁下?” 看这穿着气质,倒不似一般人家,可别给楚玉惹了麻烦。 李端懿听着陆言安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官话,正猜度着或是楚玉故人,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大武探出头来,看到陆言安后连声叫到:“二爷来了?前儿就听楚娘子提起你了,快请进。” 大武将门大开后才看到一旁的李端懿,他原也没见过此人,还以为是与陆言安一起来的,便将俩人迎进门。 陆言安让他将马车安置到车轿房,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李端懿跟在他身后,见他并没有去厅堂,而是直接到垂花门,隔着半开的门大喊了几声楚玉。 “陆言安?!陆言安!!” 楚玉正在逗弄郭霁泽,听到陆言安的声音,惊喜地大叫,从西厢房直接跑出来。 垂花门前有几级台阶,楚玉直接从最上面跳了下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冲着陆言安的肩膀就是一拳:“陆言安,来了京城几天了都不来看我!还让别人将小泽送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脸上的笑容是李端懿从未曾见过的。 很纯粹,从眉梢到眼角,由心里彻底散发出来。 陆言安将手中的扇子抵在她额头上,将她推出一臂的距离,含笑带嗔道:“你既然知道我到了京城,还不来找我,说不得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楚玉伸手想去够他,发现手太短够不到,便对他做个鬼脸:“你是商人,做生意的好手,打算盘我肯定是不如你的,你就乖乖的将银子双手奉上,不然我就让栩儿在你床上洒水!” 说罢眼睛往旁边一瞟,就瞟到站在陆言安不远处厅堂台阶下的李端懿。 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冲着李端懿挤出一个笑脸,又凶狠地瞪着陆言安,小声骂他:“你怎么不说李大人来了?” 害她出了这么大糗。 陆言安眨着眼睛很是无辜:“你刚见到我就要与我算账,我还没来得及说。” “等下再与你算账!” 楚玉背对过去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扯了扯衣裳,走到李端懿面前福身道:“李大人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李端懿对楚玉一颔首,问:“这位公子是?” 方才楚玉与陆言安说的是方言,语速又快,他并没有听懂。 楚玉笑道:“在这里说话也不是个事,先进厅堂。” 将俩人请了进去,又让陈许氏上了茶,才给俩人做了介绍。 李端懿听她与陆言安说话已经换成了官话,心里倒舒畅些许。 “李大人今日不当值?” 李端懿与楚玉隔了一张几案坐在她旁边。 “夜值,正当休息。” 楚玉听了,眉头却皱起来:“那李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是不关紧要,便让人传了我去,若是不好生休息,累着了可怎生是好?” 上的夜班,还不好好睡觉,若是暴毙猝死了怎么办? 李端懿看着楚玉眼含担忧,嘴巴一没注意,话就脱口而出:“新文与人争斗,受伤了。” 楚玉反应了一下这个名字:“唐公子?” 还好她收集资料的时候知道唐新文的名字,不然还不知道李端懿指的是谁。 第315章 有枝 “唐公子与人争斗,可是与我有关?” 不然李端懿也不会睡也不睡便来她宅子找她。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李端懿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陆言安插话问:“唐公子是谁?” 楚玉敷衍地对他一挥手:“就一小孩,你没见过。” “什么人这么残忍,居然欺负一个小孩子?” 楚玉这才给他一个正色:“束发的小孩。” “束发了,不能叫小孩吧?” 楚玉怒瞪他:“小孩不小孩的也没关系,重点是有人欺负他!” “你们很熟?” 楚玉想了想:“他原来打了我一巴掌。” 陆言安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那他活该!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娘子算什么,就该挨一顿毒打,那些人为民除害,值得嘉奖!” 楚玉白了他一眼:“就一小破孩,后来也道歉赔偿了,哎呀你别添乱,让我将事情捋清楚。” 李端懿见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才看向陆言安:“陆公子与陆少尹可有渊源?” 细看之下,能看出俩人之间有几分的相似。 “那是他大哥。同一个爹,连陆大人三分的稳重都没有!” “哎楚玉,你再污蔑我我要生气了!” “一边去!你再胡闹我就让英娘将你嘴巴堵了!” 陆言安也是有些害怕唐英的,主要是打不过传出去太丢人,因此哼哼唧唧满脸不情愿地在旁边坐下了。 楚玉转向李端懿,脸上又挂了笑:“李大人别理他,我们继续。你方才说唐公子与人争斗,可知对方是谁?” “他倒是听说了一个名字,叫徐达志的,楚娘子可有印象?” “没听过。”楚玉皱着眉头仔细想了,还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她的仇人虽不说遍地都是,倒也有许多看她不顺眼的。 不过关系到她,想来也是那些人嘴上不积德,说了什么难听的让唐新文听到,两方起了口角,到最后打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唐公子可受伤了?” 李端懿想着唐新文的凄惨模样:“受了些许皮肉之苦,若是能让他得了教训,也是一件好事。” 楚玉点头:“此事既然与我有关,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与唐公子一个交代。” “新文一事,我已着人前去调查,此番前来,只是想提醒一下楚娘子,万事小心。” 楚玉一愣,脸上便又换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谢李大人提醒。” 李端懿看着在旁边似与楚玉有许多话要说的陆言安,站起身道:“我也有些乏了,先行离去,若有要事,你自知在哪里寻我。” 对着站起身的陆言安一点头,便自顾离了厅堂往外走去。 楚玉送了李端懿出门,看着他跨上马离开,才转身回去厅堂,陆言安正坐在原位,晃着脑袋欣赏四周的布局。 见她回来,他便给了楚玉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人谁啊?看你那小心伺候的模样,是个大人物?” 楚玉将茶盏端到他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点头:“他母亲是魏国大长公主,当今官家是他表兄,他自己也出息,是正四品的京官。” 陆言安咂着牙花子感叹道:“这人来头还真不小。” 说着便想去薅茶水来喝。 楚玉见他饮了一口,又慢条斯理道:“他还是我意中人。” “噗嗤,咳咳咳,你……咳。”陆言安将口中茶水尽数喷出,想要问个明白,只是一直呛咳说不出话,一手指着楚玉,一手抚着胸口,一张脸通红。 楚玉翘起二郎腿,撩起眼皮看着他:“这茶好喝吗?” 好不容易陆言安才缓过劲来,手指头都快戳到楚玉脸上:“你存心的是不?就因为方才我让你丢脸了你就这么弄我?” 楚玉挂个假笑:“你想得美!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那可是我意中人,你就这么咳嗽两声能挽回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啊?那怎么办?要不我让母亲亲自去与你保媒?”陆言安倒是真有些担忧,主要是楚玉这年岁也真不小了,“虽然这身份上相差了些,不过我觉得你是个能干的,肯定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我不打算嫁他。” “哎?怎么又不打算嫁了?”陆言安是真有些着急,看着楚玉脸上带着的笑,反应过来:“你骗我的?” 楚玉轻轻一脚踢在椅子腿上,没好气地道:“这事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他身份虽然很高,可是长相好像不是你喜欢的那一类型?你确定不是用来敷衍我的?” “我,堂堂女儿家,哪里能用这种事情来敷衍你?!” “我错了!不该怀疑你!”陆言安立马坐好,很有诚意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这么大年龄了,再不出嫁就没人要了,放心,嫁妆我会好好安排的!” 楚玉怔怔地倚靠在椅背上,不说话。 陆言安哪里见过楚玉这副模样,心道要糟,这莫不是说中了楚玉什么心里难言的秘密? 正想着要如何收场,却听楚玉幽幽道:“他已经成家了,我又何必要去破坏他的家庭?而且他夫人很是贤惠端庄,并没有不好的地方。” “成亲了啊。”陆言安被楚玉弄得也有些怅然:“要不我们再换一个?” “又不是大白菜,这个被虫咬了还能换下一个?” “说的也是。”他也说不出让楚玉去做妾这种话。 妾通买卖,而且李端懿这样的高门大户,楚玉没个娘家,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模样。 “不说他了,你怎么今天才过来?宁芸娘呢?没跟你一起?” “前日到了母亲便让我们多休息,昨日先是去了余府,又去看了看远哥儿,这不今天才过来。” 楚玉切了他一声。 陆言安有好多的话想要与楚玉说。 譬如可知道宁巧娘真的死了? 譬如为何宁芸娘到了京城也不愿意见宁世远和楚玉。 譬如楚玉与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矛盾? 只是见了楚玉,这些话便都鲠在喉间,不能说出。 昨日他单独去了宁宅,看到宁世远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心下也有些感概。 当初的远哥儿,却渐渐地向他的父亲靠拢。 权利场,名利场,又有多少人能保持清醒? 第316章 姐弟相见 陆言安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楚玉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情往后挪,捡了些许好笑好玩的事情与陆言安说,气氛极其和乐。 宁清的日子却是很难过。 刘仁明身亡,他身边护卫也死得差不多,与他单线联系的人便少了五六成,宁清便是其中一个。 城外一场大火,烧得他不知所措。 他虽知道没藏乞卫的身份与名字,到底没有直接见过面,贸然上前寻找,恐会被人当做细作给抓起来。 思来想去,若是就这么下去,或是可以离开宁世远自己找个地方好生过活,到底也是心有不甘。 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做人上人? 可刘仁明一死,他所有的前途都烟消云散。 他也自行偷偷打探了一番,只知道楚玉在七夕之夜曾经失踪,他亦从刘仁明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将楚玉带到没藏乞卫面前,以表忠心。 只是楚玉为人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做出反应,加上身边护卫不少,难以接近,让宁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陆言安前去宁宅与宁世远见面,虽只匆匆寒暄几句,倒是给了宁清一个想法。 陆言安去了楚宅,宁芸娘与李姨娘正带着陆栩玩耍,听到有婆子禀说是宁世远前来拜会,她心里不禁有些提心吊胆。 宁世远往日并不与陆府多加来往,陆知安出事还曾竭力撇清干系,加上原来成亲时想算计楚玉不成被宁芸娘坏了好事,让姐弟之间有了隔阂。 宁芸娘虽仍是不时补贴,到底还是觉得对宁世远有些愧疚。 又怕宁世远再想出什么歪点子,让她难做。 她只得匆匆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前去偏厅,宁世远已经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等着了。 “女兄,好久不见。” 宁芸娘看着宁世远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与她行礼,心里也有些难过。 他们姐弟之间,何时变成了如今这般生疏? 宁芸娘紧走几步上前,让宁世远坐下后又坐到他旁边,含笑着问他:“今日怎的不当值?” 宁世远也笑着回道:“昨日见了姐夫,方才知道你上了京城,今日便请了假,特意来看看女兄。怎的也不与我来一封信?也好让我好生招待一番。” “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是想着将三叔送上京来,国子监的学业他已经耽搁了许久,思文又想着与婆母许久不见,才临时起意上京来的,并不是有意不与你说。” “是吗?”宁世远虽仍脸带笑容,眼睛里含着一丝讥讽,“我还以为女兄是因着那一件事恼了我,并不愿意见我呢,昨儿连陆言安也去了我宅邸,你这亲姐姐倒是不见人影。” 宁芸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鲠了一根刺,只道:“你今日前来,便是为了与我说这么一句?” 宁世远想着宁清所说,虽心里仍是不满,脸上倒显示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出来:“我就是想着女兄都不愿意去我那宅子,心里有些难受,今日可是特意前来赔罪,倒是你,那么久的事情了,还让你这么生气呢。” 宁芸娘看着宁世远脸上的笑容,心里也放松下来,到底是一母同胞,又一起长大的兄弟,哪里会什么深仇大恨。 “这上京路途遥远,还带着俩个小孩,刚到京城便有些不舒服,昨儿好歹是强撑着去了外翁府上,回来便歇下了,不是让思文与你说了?” “这倒是我这做弟弟的想不周到了。”宁世远扭动了一下.身体,问宁芸娘:“你说有两个小孩,除了我那外甥,还有谁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地带上京来?可是又给我添了一个外甥?” 宁芸娘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只毫无威慑力:“除了栩儿,还有一个是郭蒙的小孩,就是大伯曾经的小舅子。” 她有些害怕这话传到陆叶氏耳边,声音稍有些压低:“你可还记得郭蒙?” 宁世远怎么会不记得,原来楚玉初到京城时,身边跟着的俩人,他可是太熟悉了。 “那小孩还特意带上京来?在江宁不也挺好的?” “人家父母都在这边,带上京来又有什么?不过是顺路的事情,而且听说楚玉在大伯这事上出了不小的力,她身边的人,有这么一个不算请求的请求,又何乐而不为?” “楚玉楚玉,又是楚玉!”宁世远低吼了一句,站起身烦躁地走了几步:“若是当初你能助我成事,这楚玉所有的功劳就都是我的了,我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用老是待在御马直做一个小小的骑兵!” 宁芸娘听他言外之意还是在责备她,又不好与他对上,只冷硬着脸逐客道:“既然如此,我这厢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慢走不送!” 说罢一拂袖就要离开,被宁世远给拦住了。 “女兄,我这也是有些急了,你可知二娘是怎么死的?” “宁世远你什么意思?!” 宁芸娘是真恼了。 宁巧娘此次出事是意外还是人祸她不知,但是宁巧娘原来能从曹家逃出来,她倒是猜到些许。 楚玉出现在江宁陆府的时间太巧,若是说两者没有关系,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原来她不知宁巧娘还活着,倒是不去多想,后来直到宁巧娘的棺木进了江宁,她从宁家婆婆嘴里套出来的消息后这么一串,也能联想出一二真相。 后来又探了陆言安的口风,虽他没有明说,却也能隐约透漏了一点。 楚玉曾经救了宁巧娘一命,到站在也断然没有要谋害她的理由。 看来宁世远今次上门,还真没安什么好心。 “你也别着急,你怎么就不想想,是楚玉与你关系更好,还是二娘与你血脉更亲?” 宁芸娘冷哼一声:“这倒与你无关,我且问你,母亲过世,你为何不丁忧,以行为人子之孝?” 这也是宁芸娘心里的一根刺。 她虽愤恨宁世远无情无义,到底与宁母关系不好,又心疼他是宁家这一房唯一的儿子,这才没有将事情闹大。 没想到他又来挑拨离间! 第317章 坏事者 宁世远听她这么一闹,心里慌乱起来。 不行丁忧,不仅仅是罢官免职永不录用,若是严重一点,甚至会被关押判刑,他这一辈子毁了不说,他的后世子孙因着他也断了仕途之路。 “女兄,我这不是方才有些慌乱,胡说八道,你就是看在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喊你一声姑母的份上,也断然不应当去检举揭发。” 宁芸娘惊喜道:“可是小娴有了梦熊之兆?” 那宁家就有后了! 宁世远尴尬地别开眼道:“尚未有好消息。” 宁芸娘闻言,心里的喜悦消散开,冷着一张脸对宁世远道:“为人臣欺瞒君主是为不忠,为人子不事亲是为不孝,为人兄弟算计姊妹是为不悌,算计亲朋是为不仁,宁世远,不忠不孝不悌不仁你倒是都沾染上了!” 宁世远听她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万恶不赦罪该万死,也冷道:“你倒是会爬高了在我面前妄下断言,偌大个陆府,可有你说话算话的地方?到如今,怕是楚玉也比你有地位,现下是陆府只你儿子一个后代,若是陆大人有了后,看他们不把你们的血肉都剥下来!” “滚!” 宁世远正说得起劲,就听到宁芸娘这么怒吼了一声,他从来未听宁芸娘如此不顾仪态地乱吼,大惑不解道:“你是我女兄,我这也是为你着想,怎的……” “滚!” 宁芸娘不禁是吼他,甚至上前动起手来,将他直往外推。 厅外伺候的下人听到动静前来查探,看到俩人正在推搡,忙护着宁芸娘。 宁芸娘边哭边让人将宁世远给赶出去。 正慌乱间,陆李氏来了。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这里是陆府,不是什么街头可随意让人撕打的地方!” 陆叶氏这些天一直都在陆李氏身边伺候,倒是对陆家的家底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虽心里原知道陆府家底不俗,也被这家业给惊到了。 她这还没涉及到陆府的核心呢。 只是她心里也明白,这支撑着整个陆家的除了陆知安,陆李氏和陆言安更是功不可没。 且不说现在她还无子可依,就算是真有了孩子,恐怕在陆家人心目中,也是比不过陆言安的。 她原来还对陆府家产有些觊觎,到现在为止,倒是想开了许多。 这一府几兄弟,本就是互相倚仗互为支柱的关系。 她又何必咄咄逼人,将陆知安推得更远呢? 她扶着陆李氏进来,看着泣不成声的宁芸娘,忙让人去端了水来,又亲自用手帕给她擦了泪,抱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且先别伤心累了身子,婆母在这里,断然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陆李氏昂首挺胸地直接坐在上首,看着宁世远,横眉道:“宁公子这是何意?陆宁氏虽是你女兄,到底也是嫁到我陆府的儿媳,若是有了过错,也万万没有你能欺负教训的道理!” 说到后面,陆李氏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气。 宁世远是真没想到事情能闹到这个地步。 他慌忙地将扯着他衣衫的人推开,还未与陆李氏行礼,就催促宁芸娘道:“女兄,你说说我怎么就将你给惹哭了?明明是你让我滚的,这怎么你还哭了?” 都说女人家的心思难猜,这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李氏将目光转向依旧抽抽噎噎的宁芸娘。 宁芸娘抹了一把泪,噗通一声跪在陆李氏面前:“婆母,思文虽是庶出,到底也是婆母一手养大,更别说栩儿自幼得你怜悯,收在膝下承欢。” 她越想越气,一时间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叶氏忙上前抚着她胸背。 好半天宁芸娘才喘过气来,仍不敢将宁世远丁忧一事说出,只道:“栩儿是我独子,平日里也得婆母宠爱,远哥儿是他舅父,不说为他祈福祝祷,反而话里话外说什么血什么肉的,我这做母亲的,哪里能忍得下去……” 说罢,就软趴在地,沉闷的哭声从袖子里传出,更显得宁芸娘可怜。 陆李氏闻言却是大怒! 陆家几兄弟都是由她带大,虽则因着一些原因,让陆言安主动断了仕途,到底她也心疼这个儿子,这一应的生意都全交给了他,算得上没有半点亏待。 陆栩是陆府现在为止唯一的孩儿,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的孩子有的他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他也有,加上楚玉想法多,有什么好玩好用的都尽往他那院子里堆,不说龙子凤孙,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嫡出儿孙,哪里能有他这般的生活? 陆李氏看着宁世远。 她常年与各贵妇打交道,连太后与圣人都是见过的,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比之余文娴的母亲也不遑多让。 “宁大人,陆栩是我孙子,我自会好生将他养育成人,并不劳这出了五服之外的舅父来操心,来人,将宁大人送出去,这一个个的,以后眼珠子可得擦亮一点,别什么人都往府里带!” 宁世远本对陆府没有好感,听了陆李氏含讥带讽的话哪里还能忍得住,立马一挥袖子,昂首挺胸地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对宁芸娘道:“我就看着你以后是怎么追悔莫及的!” 陆李氏看着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宁芸娘,叹口气让人将她扶起来坐好。 又让陆叶氏也坐在一旁。 待俩人坐定后才道:“老爷这一辈,也就他一个独子,这有什么大事小情,也没个人能帮衬,思远思文,还有尚未及冠的怀安,不论嫡庶,我都是一视同仁的,你们也别多心,或是因着旁人的挑拨,让兄弟之间有了隔阂。” 陆叶氏忙站起身,捏着帕子轻声道:“婆母放心,我定会好生约束自己,每日三省其身,必做好表率。” 陆李氏心下叹气,脸上倒仍是淡然。 她看着仍泪流不止的宁芸娘道:“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想着,看在思文和栩儿的面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也就不管,可若是有人欺负到他们头上,我可是不管那人是谁,就算拼了我老婆子这条命,我也要让那人好看!” 宁芸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李氏,见她面色坚毅,便也抹了泪,轻轻地点点头。 第318章 家暴 宁清架着驴车等在陆府外边,正盘算着若是宁世远将陆栩带出来,他又如何将人攥在自己手心,好将楚玉拿捏在手。 正想得畅快,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宁世远骂骂咧咧地被人从陆府推出来。 那家丁将人推出来后也不多话,直接将门给关了。 宁世远好险没摔在地上,等站稳身体后想要骂人,却对着紧挨的大门做出抽打的姿势,没有开腔。 宁清心中暗叫不好,看这情形,宁世远没将陆栩带出来? 他忙上前将宁世远扶到驴车上,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宁世远气呼呼地对着陆府角门啐了一口,一声不吭地爬上驴车,让宁清回去宁宅。 一路上,宁清都在暗想,这宁世远倒也真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有余府与陆府两支姻亲,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混了个骑兵,白瞎了这么好的人脉,还自命清高。 尚未回去宁宅,宁世远心中越想越憋气,叫了宁清将他送去了宁宅不远处的小酒楼。 他也不吃菜,一个人喝着闷酒,不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 宁清嫌弃地看着他,万分不情愿地将他带回宁宅。 余文娴正在屋里绣花,闻声将绣花针往绣品上一插,走出来看着醉醺醺的宁世远。 宁世远一手搭在宁清肩膀上,一手软着在指手画脚,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余文娴问宁清:“这去陆府作客,怎么将自己给灌醉了?” 醉酒后的人格外难伺候,宁清正使力欲将宁世远搬到东厢房,闻言也只道:“爷似是在陆府受了奚落,在外边喝酒解忧,到底详情如何,我倒也不清楚。” 余文娴倒是不相信,这好好的,宁世远在陆府能受什么委屈。 昨儿陆言安过来拜访时,那姿态是做足了面子,她更不相信,宁芸娘能给宁世远脸色看。 宁世远听到陆府两个字,却挣扎起来。 他甩开宁清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到余文娴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问:“你刚才是不是说陆府了?” 一嘴的酒气喷在余文娴脸上,她往后退了一步,用手帕掩住口鼻道:“你喝醉了,先去洗漱一番,再休息一下。” 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不许走!”宁世远紧抓住她的手肘:“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们都看不起我,陆言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白丁,她宁大娘子嫁给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到现在反倒嫌弃我来?!” 余文娴挣扎着将手扯过来。 她的反抗却激起了宁世远的暴戾。 “不许动,”他给了余文娴一耳光,“叫你不许动你是不是听不懂?” 余文娴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以外,更多的是对宁世远会对她动手的不敢置信。 “宁世远你疯了?”愣了片刻,余文娴更是用力挣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放开我!” 宁世远差点被她的手指甲抓伤,他干脆将余文娴的两只手捏在一起,扯了余文娴的腰带将手绑了起来。 余文娴又羞又怒:“宁世远,这里还有其他人……” 宁世远一巴掌又扇在她脸上:“你叫什么叫?你这身体我哪里没见过?现在来做什么贞洁烈女,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还敢跟我这么叫嚣,当心我一纸休书将你休了,那你们余家的小娘子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余文娴被宁世远话里的意思给惊呆了。 若是宁世远真的给她一纸休书,不仅仅是她往后日子难过,更会连累余家女孩的名声,让她们再难找到好人家。 宁世远啊宁世远,不过成亲才一岁,居然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也或许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不出他的秉性罢了。 宁世远见余文娴站着动也不动,任由他动作,只脸上爬满了伤心难过,心里不由得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往日不都是清高不屑与他同房么? 如今还不是在她怀里任由他捏揉? 宁世远虚着眼睛在余文娴身上闻来闻去,感受着手下她想动不敢动的颤栗,闷笑了一声,忽然一口咬在余文娴脖颈初。 余文娴被咬得一疼,缩着脖子想将他宁世远脑袋给挤开。 宁世远仍掐着她的手腕,脑袋倒是往后退了退,看着方才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雪白的肌肤上整齐的牙齿印,有些许地方已经被他咬破皮,正慢慢地向外沁血。 那抹妖冶的红色,在宁世远眼里却是无比的艳丽。 他又凑过头去,在伤口上舔了舔。 淡淡的血腥味在他口腔蔓延开来。 他又舔舔唇,似是在回味。 余文娴又挣扎了起来。 宁世远这副表情太过骇人,她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 宁世远不耐烦地低吼:“别动!” 余文娴一愣,随即火上心头,一脚向宁世远胫骨处踢去。 被踢个正着。 余文娴本就是个弱女子,宁世远是个武人,又喝醉了,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是余文娴的反抗让他怒火中烧,直接上手将余文娴的衣领给扒开。 余文娴又惊又怒,忙踢他,带着哭腔道:“宁世远,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你是疯了?!” 旁边余文娴的陪嫁丫鬟本站在一旁并不多话,现下看来,若是不阻止,自家姑奶奶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欺辱,忙上前想分开他们。 只她力气也小,并没有什么用,见着站立一旁的宁清,忙叫到:“清哥儿快来帮忙,将人分开!” 宁清袖手旁观着,听了这话也只笑着道:“你我均是下人,便只用听从主子的话,主子没发话,我又怎敢妄动?” 眼见宁世远就要将余文娴剥光,那丫鬟急得大哭,却是毫无办法。 外边余文娴的奶嬷嬷听到哭声赶了进来,便见到让她眼前发黑的一幕,她手里边并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左右看了,随手抓过立在一旁的笤帚,劈头盖脸地向宁世远打去。 那笤帚是用竹枝做的,上头的枝丫扯着宁世远的头发,让他觉得有些难受,这才放开余文娴,去扯那枝丫。 余文娴见状,也不顾手腕上还绑着腰带和将掉未掉的衣衫,在丫鬟的帮助下,连滚带爬回了屋。 那嬷嬷这才放下手上的笤帚,指着宁世远怒骂起来。 第319章 辱人之 宁世远打了个酒嗝,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奶嬷嬷:“我与她乃是夫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奶嬷嬷怒道:“姑爷,既然知道姑奶奶是你的夫人,是不是更应当多注意着点?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不是那些个风月场所的小姐!” “就她在床上木头疙瘩的模样,哪里又半点的风情?” 宁世远说罢转身又往余文娴所在的正屋走去。 奶嬷嬷紧赶了几步挡在他面前:“姑奶奶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姑爷自去厢房歇息。” 宁世远一脚踢开她,嘴里不忿道:“这是宁宅,不是她余府,我要住在哪里还用你们干涉?!” 奶嬷嬷被推到在地,忙又爬起来追上宁世远。 宁世远已经进去了房间,见余文娴在丫鬟的帮助下,正慌里慌张地往身上套衣裳。 余文娴见了他进来,惊叫一声,将还未穿好的衣裳挡在胸前,对宁世远大叫道:“出去,你快滚出去!” 见宁世远不为所动,反而慢慢向她靠拢,心里更是大骇,忙对外边喊道:“来人啊,快来人!” “走看谁敢进来?!” 宁世远上前几步就要捂她的嘴,被余文娴隔着桌子躲开了。 奶嬷嬷赶了过来,与丫鬟俩人合力将余文娴挡在身后。 宁世远很不耐烦。 余文娴的惊叫声震动着他的耳膜,让他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他干脆在床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余文娴过来。 余文娴哭着摇头,怎么也不敢过去。 “过来!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余文娴更是将身子躲在嬷嬷身后。 嬷嬷张开双手护着她,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宁世远。 宁世远干脆躺了下去,将薄被扯过来盖在肚子上。 余文娴以为他要睡了,心里松懈下来,忙慌乱地将衣裳穿上。 尚未将衣角整理妥帖,就听宁世远道:“过来,让她们都出去。” 余文娴不理他,自顾收拾自身。 “既然不想在宁宅待了,明日我便寻了人牙子,将她们都发卖了,再寻些听话的罢。” 余文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半晌后才问:“你可知她们都是我陪嫁过来的?” 宁世远在床上翻个身,面朝着余文娴道:“既然是陪嫁,那便一同过来陪我罢。” “你说什么胡话?!你莫要以为你醉了便能胡言乱语!” 宁世远嗤笑了一声。 他真的醉了吗? 那点细小的酒意,早就在看到余文娴不耐烦的模样时消散掉了。 不过是借着酒意,将往日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通通都发泄出来而已。 而且方才他才发现,原来欺负人是这么痛快地一件事。 看着余文娴屈辱的模样,他那久未有动作的地方都慢慢抬头,准备一展雄风。 对他而言,已是很难得的事,他可不愿意错失良机。 宁世远随手一指,指着那丫鬟道:“你家姑奶奶既然不愿意,那便由你来伺候我。” 那丫鬟不过十二三的年岁,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闻言怯怯地看着余文娴。 余文娴是要被宁世远给气晕过去。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闭上眼睛,痛苦地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尽可以与我说,夫妻本是一条心,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帮你?!” 宁世远听着余文娴苦楚难过的声音,那话儿却更是坚挺。 那许久未有的火热的感觉让他惊喜。 也顾不上回答余文娴,宁世远生怕这感觉消失,强忍着道:“选好了吗?” 余文娴再也撑不住,软坐在绣凳上。 奶嬷嬷到底年岁稍长,又是经过事的,她将俩人护在身后,示意她们趁着宁世远不注意,离开房间。 宁世远就当看不到她的小动作一样,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余文娴抹了一把泪,屏着呼吸,提着裙摆踮着脚尖想悄悄地离开。 “离开这里,卖身契还是休书,你可以自己选。”宁世远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寂静得只听见他沉重呼吸声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也成功地将余文娴钉在原地。 余文娴动也不敢动,仍维持着原样。 宁世远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余文娴紧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对一脸担忧的嬷嬷扯出一个笑,示意她将丫鬟带出去。 见俩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余文娴才又转身慢慢向宁世远走去。 她站在床头并不坐下,盯着被角的绣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世远睁开眼睛,看着她脸上隐忍的表情,心里却是很痛快。 原来寄居在余府时,被她看不起,总是对他使小性子,需得他伏低做小巴结奉承。 若是有一句半句没说好,便又是一阵的责骂。 现下这人站在自己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倒真是应了那句世事难料。 “将衣裳脱了。” 原本平静的语调听在余文娴耳里却是一阵惊雷。 她偷偷往后退了半步,手紧抓着衣襟,试着与宁世远将道理:“现下天还未黑,白日宣.淫到底也不好,不若再等一会儿?” “要我亲自动手?” 余文娴心下惶恐,只不敢再激怒宁世远,轻声道:“你今日是不是在陆府受了什么委屈?” 听到陆府二字,宁世远的眼睛便睁开,一把扯着余文娴的衣裳将她拉倒在自己身上,又翻身压着她。 余文娴闻着宁世远满身的酒味,强压着厌恶和恐惧,继续轻声道:“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又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宁世远盯着她的眼睛,似是想从中看出什么来,又似乎是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其他人。 半晌后,宁世远才埋下头,在余文娴被咬伤的地方不停舔舐。 余文娴不敢动作,偶尔宁世远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弄得痒痒的。 如此半晌后,宁世远却停下来问她:“你为什么不动了?” 余文娴闭着眼睛道:“你是我夫君,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虽有些于情不合于理不符,到底关上门来是一家人。” 宁世远看着余文娴心口不一的模样,心里是大爽。 他用力将余文娴的衣裳扯开仍在地上,看着余文娴反射性地捂住胸口,哈哈笑了几声,趁着大亮的光线,粗鲁地揉搓着手下那副躯体。 第320章 伤痕 江宁离汴梁不近,虽有官道,到底来往并不如何方便,加上陆言安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与楚玉已经是许久不见。 这次见面,楚玉自是万分开心。 她坐在陆言安下方,兴奋地与他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都是捡的好事来说。 一墙之隔,唐英抱着郭霁泽站在墙边,听着隐约传来的楚玉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垂着脑袋看向怀里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的郭霁泽。 唐英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虽未露出笑意,却能发现她眉眼温柔,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陆言安双眸含笑,专注地听着楚玉在抱怨现在都入秋了,天气依然这么热,不过桂花开了,也不知道花期能有多久…… 楚玉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喝了口水,问陆言安:“你什么时候回去江宁?快要中秋了,老夫人肯定舍不得你们,会留下来过节吗?” 陆言安点头,摇了两下扇子,试探地问:“听说你买了一个庄子?可能带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宁芸娘呢?要不要带她一起去?”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楚玉上下打量了陆言安:“你这么着急想做什么?告诉你,庄子上寒瓜和葡萄已经没有了,只有桃李杏梨,我觉得你也不缺这些东西。” 陆言安没好气地用扇子戳了她一下:“我就是听说你那庄子很大,又与常人的不一样,想去看看罢了,从以前我就觉得你想法太多,你现在可是一点没改!” 楚玉往后一躲,嘿嘿笑道:“我那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你去了可不许嫌弃~” 正插科打诨间,大武却带了何大进门。 何大看着楚玉如此放松的模样,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怎么了,庄子上有事?” 何大看了陆言安一眼,走到楚玉身边,轻声将事情说了。 楚玉脸上的笑容消散,眼神凌厉地看着何大,沉声道:“人现下在何处?” “被郭爷关在练武房的一间空屋子里,那小孩让高婶子和一个婆子好生看着。” “大夫呢?” “这种事情,不好请大夫罢?” 楚玉压着火气站起身,对陆言安道:“我那庄子上有事情,今天就不陪你了,等这事了了,我再去与你赔罪。” 说罢让大武去安排马车。 方才何大的声音小,可陆言安是武人,又坐得近,大致情况听得差不多,也跟着站起身道:“你先去忙,我也应当回去了。” 楚玉强笑着对他一点头,又轻轻给了他一拳,才转身跟着何大离去。 何大并不认识陆言安,只是听楚玉说话的口音,多少也猜出他的身份,心下倒是有些嘀咕。 楚玉对人说是和善,却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对着陆言安却打破了这种界线。 想来俩人关系不菲。 楚玉拦住想与她一同去的唐英,带着楚开阳和杜振,跟着何大一起去了庄子。 马车一路疾行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并没有多少人,那些孩子都让郭蒙给驱散了,只有十来个成年人三三两两地或对练,或打木桩。 郭蒙见着楚玉下马,便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这事你要怎么处理?” 楚玉看着假装不在意,实则偷偷摸摸地看着她的一群人,对郭蒙道:“人在哪里?先带我去看看。” 郭蒙便将楚玉带到最边上一间屋子。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缩在一个婆子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正神色惊惶地看着破门而入的楚玉几人。 楚玉看向一旁的高婶子,见她叹口气,怜悯地看着小姑娘,心里就全明白了。 楚玉压着火气让郭蒙出去,又将门关上钩走到高婶子面前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高婶子站起身给她行了一礼,叹息道:“问也问不出,不知道发生了多久,只是今早有婆子发现她有些发热,便让她在屋子里休息,中间不放心去看的时候发现的。” 楚玉便看向那婆子,那婆子抱着小孩艰难地给她躬身:“当时发现那人正压在这孩子身上,一时间我也是被吓着了,惊叫起来,却没想到引来了旁人,倒是我的不是了。” 楚玉上前,轻轻将那小孩衣袖挽起,手肘上有不少的抵抗伤,又想伸手去解小孩的腰带,那小孩哆嗦着直往婆子怀里缩。 “别怕。”高婶子轻轻地哄她。 那小孩往后缩的时候看到了小孩脖子上的伤,她便轻轻抬起小孩的下巴,发现脖子上明显的掐痕。 楚玉放下手,转身就出门,让等在门口的郭蒙将她带到另外一间屋子。 两间屋子相隔甚远,楚玉算得上是一路小跑赶了过去。 木门被一把铁锁给锁了,楚玉让郭蒙打开门,里边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见是楚玉,行礼后笑着道:“主子来得倒是很快。” 这屋子尚未住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郭蒙想让人给楚玉端根座椅过来,被楚玉阻止了。 “将他带到外边去。” 郭蒙与何大相视一眼。 何大一点头,身后的何二便上前,拿了铁链将那人双手锁了,推搡着提了出去。 楚玉一手扶着墙壁,弓着腰喘着粗气。 郭蒙站在一旁,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 楚玉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墙壁,整洁干净,修整得漂亮的指甲已经外翻,她也没感觉难受。 楚玉深呼吸几下,觉得心里好手些了,才站直了身体,冷硬着脸走出去。 那人站在练武场中间,十七八的年岁,虽双手被缚,却仍噙着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很是桀骜。 他是武人,在楚玉整个庄子上虽排不上前几名,身手倒也算不差。 而那个小娘子,不过是买来的下人,整日也只随意摆弄几下花拳绣腿,并不堪大用。 且还只是个小孩子,到她长成,能做事后,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也肯定比不上他。 单是从价值上来看,他也比五个小姑娘值钱。 他就不信楚玉会为了那小娘子出头。 大不了他对人负责,娶了就是。 等日后他受了重用,再换人也是可以的。 第321章 罪不可赦 有机灵的人去端了椅子过来,楚玉坐定后让那人跪下。 那人从善如流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楚玉梭巡着四周,见那些人都停下动作往这边看来,旁边屋子的窗户上,挤满了小孩子的脑袋。 “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楚玉冷笑一声,“你们第一天进庄子,想来都有人与你们提过这里的规矩,这人破了规矩,当如何处置?” 那些人微低着脑袋,并没人开口。 “既然没人说话,郭爷,这些人素日都是你们管理的,说说,该怎么处置?” 郭蒙站在楚玉身侧,脸上仍带着笑意,朗声道:“杀!” “何大呢?” 何大也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该杀。” 楚玉便道:“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罢。” 那人急了,忙挣扎道:“主子且听我说,我这也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楚玉挥手让拖着他的人下去,道:“有些错误不能犯,一次便能毁了人的终身,你没读过书不要紧,你总是个人罢?” 那人忙不停地磕头道:“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牲,还望主子看在我还有些用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 楚玉往小姑娘屋子一指:“我饶了你,你饶过她吗?” “我,我,我愿意娶她,反正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没人要的,我愿意娶她,给她一个交代……” “你愿意,你也得问一下别人愿不愿意!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她愿意的,她已经没了清白,以后不好嫁出去,她没有亲人,以后出去也会被人耻笑,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楚玉只看着他在地上拼命地找借口。 他的额头已经出了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再不停磕头。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再加上楚玉往日并不常来庄子,也不知道她的性子,想着小娘子,总是心软的,便大着胆子为地上那人求情。 “主子,大力说得也有些道理,这事传扬出去,对那小孩也是不好,站在既然大力想要负责,便将他打一顿,让他娶了那人便是。” 楚玉抬头看向那人,脸上也溢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问:“你便是这样想的?” 那人对楚玉一抱拳:“且就让他将功赎罪罢?” 楚玉又问其他人:“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答话。 毕竟训练他们的郭蒙和何大都说了,是要杀的。 “这样吧,”楚玉扭了扭头,看着周围一群人:“觉得应当小惩一番便饶过他的,站左边,执意严惩不怠要责罚他的,站右边。” 大力闻言,忙转过身去,对着那些人磕头,哭道:“各位兄弟,小弟不过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请各位给小弟一个改正的机会。” 一个大男人这么哭着哀求?倒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同情,本来一些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便也往左边站去。 不多时便分出两只队伍出来。 只是右边的人少得可怜。 楚玉见他们站定,问:“可都选好了?不改了?” “不改了。” 稀稀拉拉的声音,让何大一肚子的气:“你们没吃饭是吧?往日里都是怎么练你们的?” 那些人才站直了腰背大声道:“是!” 楚玉看着右边为首的一名男子,问他:“你跟那个大力有仇?” 那大力愤恨地看着他,抢声道:“主子慧眼,往日他总是与我作对,为人小气又无用,这次是想借着主子来对付我!” 那男子刚及冠的模样,听了大力的话毫无波动,只对楚玉行礼道:“我与他素日并无什么恩怨,只是我也有妹子,总不愿意自己的妹子出这样的事情的。” “你有妹子?在这里?” 那人脸色便暗淡下去。 楚玉心下了然,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杨奕。” 楚玉点点头,脑袋往后挪了一下,问郭蒙:“这人平素怎么样?” 郭蒙道:“不怎么说话,倒也没犯过什么错误,交代的事情都能完成。” 楚玉又打量着杨奕,倒似是将地上跪着的大力给忘记了。 一时间,整个练武场只闻众人的呼吸声。 小姑娘所在屋子的门被打开,高婶子走过来,先是瞪了大力一眼,又凑到楚玉耳边道:“那小娘子正看着,楚娘子可要将人给放了?” 楚玉听了这话,便往那边看去,见一个脑袋从窗户边缩了下去。 楚玉想了一下道:“高婶子你去将人带过来。” 高婶子应是后将小姑娘抱了过来。 楚玉对着她伸伸手,将小孩接过来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道:“不用怕,我会提你作主的。” 那小姑娘在楚玉的安慰下,勉强放松了身体。 楚玉见她稍微好了一点,轻声问她:“你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个人了吗?” 小姑娘缩着脖子不敢看。 楚玉耐心地等着,好半天,那小姑娘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你愿意与他在一起吗?一辈子的那种哦?” 小姑娘一听便尖叫起来,拼命地撕打着。 楚玉脑袋往后一扬,将将躲过她的指甲。 旁边高婶子忙将小孩接了过去。 那小孩在她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楚玉对高婶子道:“将人带到府邸那边,等下我再过去安排。” 高婶子心下叹口气,与那婆子一起,将小孩带走了。 楚玉见人已经走远,才笑着对大力道:“你也看见了,她不愿意与你一起呢。” 大力又怕又恼,忙将身子转过来对楚玉道:“她不过是受了惊吓,现在还有些糊涂,主子让我跟她说几句话,我劝劝她就可以的。” “拖下去罢,动作利落一点。” 楚玉说完便站起身,不理大力凄惨地求饶声,环视着周围道:“左边的人,扣半年月例,将扣下的银钱赏给右边的人。” 左边的人小声议论着,右边的人不由得眉开眼笑起来。 楚玉等他们安静下来,才道:“有些错误可以原谅,但是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值得被原谅的,他给人带来的是一辈子的痛苦,不是一两句求饶的话便能烟消云散了。” 第322章 她把楚玉弄丢了 楚玉看着被人拖下去却仍用力挣扎,嘴里不停求饶的大力,忽然觉得很荒缪。 她慢慢地环视着整个庄子,连带着后边那座并不算高的山,只恍若在梦中。 “停下。”她吐出两个字,脸上灰白一片。 旁边郭蒙做了个停下的动作,拉扯着大力的两人便将人放下,走到原位站定。 大力被吓得不轻,忙向楚玉这边蠕动过来。 他脸上血泪交加,又被地上尘土沾染,整个人灰头土脸。 “报官吧。”楚玉似是不想再看下去,说了这么一句,便疾步离开。 郭蒙对何大一点头,跟了过去,想对她说什么,就听到楚玉头也不回地对他道:“让我一个人待会。” 郭蒙便停下脚步,看着楚玉脚不停歇地往山上而去。 楚玉独自一人顺着青石板的小道往上。 山上被打理得很干净,小道两旁的树叶树枝被整齐地收拾好,等干了后抗下山去烧火。 稍往上走,便是一片果树林,很大,按照果树品类被整齐地划分。 楚玉也不看那些快要枯萎的树叶,继续往山上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楚玉也不顾仪态,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等气息平稳后,她又干脆地躺了下去,用手垫在脑后,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她心头害怕。 方才在激愤中的所作所为,真的还是曾经的那个楚玉吗? 郭蒙与何大难道真的不知道按照大宋律法,大力也罪不至死么? 郭蒙跟着陆知安外派多年,也算是看着陆知安从小吏一路爬升上来的,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他肯定是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他一开始还是脱口而出一个“杀”字? 不过是看到楚玉心中愤恨,想要将人除之而后快。 在这个庄子上,郭蒙与何大几人就是第一阶梯,统治着下边一众人等。 而楚玉,便是超过了这个阶梯的特殊阶层。 她掌握着庄子上的绝大多数人的生死大权。 权利如果不受制约,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就会被无限放大,人就会从人,变成魔鬼。 楚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钟府大火,还是陆知安入狱? 或者是更早之前,在看到人牙子买卖的时候? 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 刘仁明府上的大火,关大丫之死,她还可以自我安慰,道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下看来,她已经在慢慢转变而不自知。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她居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当初一心一意想要找寻回家之路的人,在这京城繁华之中,渐渐迷失了自己。 楚玉慢慢蜷起身子,一只手压在眼帘。 可是她现在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将楚玉弄丢了。 不知不觉,楚玉闭着眼睛睡着了。 有松鼠好奇地抱着果实在不远处好奇地歪着头看着她,似乎在思索要不要靠近来。 忽然,这停住不动的人动了一下,将那松鼠吓得忙抱着果实跑了。 也不跑开,就躲在树上,透过隐约的树枝往下边看。 见那人慢慢坐直,随手耙了耙头发上干枯的小草,又抱着双腿看着天边沉思。 “切。” 一声低吟响起,带着说不清的嘲讽。 楚玉抹了两把脸,又站起身,再也不停留地往山下而去。 山脚处,郭蒙正蹲在一颗树下找什么,听到楚玉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着她,见她步伐悠闲,脸上带着笑,与往日并没有两样,才稍微放下心来。 “郭爷在这里等我?” 郭蒙站起来用脚尖踢了踢旁边被挡住的小竹篮,里边已经满是野菜,“英娘喜欢这些个东西,正好空着,便顺手采了一些,够她吃几天了。” 楚玉揶揄地笑了一下,见郭蒙满脸的不好意思才又问:“小子文哪里去了?怎的今日没见着他?” 邹子文这孩子往日黏她得紧,今天她到了庄子上居然没见着他人影。 “他说有点事情要处理,已经两天没来庄子,我与他在城门口就分开各走各的。” “知道他去哪里了?” “你不用那么操心,”郭蒙安慰她,“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又有武艺傍身,不至于吃亏的。” 楚玉一想,也是,邹子文的武力值可比她高多了,便也放下心来往府邸而去。 郭蒙提着篮子跟上去:“如果英娘问我,我要不要跟她说?” “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担心英娘去将那人的小东西给剁下来?” 郭蒙无语:“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好歹我也是个男人,你这么口无遮拦的,传出去多难听。” 楚玉毫不在乎道:“行,下次我一定注意。” 郭蒙压根就不相信她说的“下次”。 等俩人到了府邸,就被高婶子带到了旁边的下人房。 楚玉独自一人进去,看到不大的房间里坐着两个女人,那小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方才见过的婆子正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轻声哄着,楚辞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正在绣花,见了楚玉进去,她立马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轻轻喊了一声。 楚玉微一点头,让几人先出来,以免说话吵着那小孩了。 几人也不走远,就站在屋外,高婶子让一个丫鬟搬了椅子过来,楚玉坐下后问那婆子:“她身体怎么样?” 那婆子黯然道:“虽然已经退了烧,只是错误已经酿成,这小孩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楚玉揉揉眉心,正想着将这小孩安置到那里,就听楚辞道:“主子,我想收养这个孩子。” 楚玉将手放下,看着一脸坚毅的楚辞,问:“你是在可怜她?” 楚辞直视着楚玉的眼神,坚定道:“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主子可能还不知道,因着以前主母不喜,给我下了重药,我并不能生了。” “所以呢?” 楚辞也是刚才想到要收留这个孩子的,她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没想到楚玉还在追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疑惑地看着楚玉。 “楚辞,这是一个孩子,不是一朵花一棵草,你要为她以后的人生负责,小孩子不是添一碗水她就能自己咕噜咕噜长大的,为人处世,道德品质,这所有的事情都将压在你一个人的头上,况且这孩子的事情在庄子上已经传来,其他的人会怎么看她?我或许可以禁止别人谈论,可是人心是压不住的,有一天她被孤立欺负了又怎么办?” 不仅是楚辞愣住了,连外边不远处的郭蒙都有些惊呆。 养孩子,好像真的很难? 第323章 永远不会改变的 楚辞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这孩子可怜,自己又是独自一人,两母女在一起,或许能好好地将日子过下去。 楚玉看着楚辞有些迷惘的眼神,又道:“你现在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或许有一天还能遇到一个可以让你托付终身之人,那这孩子又当怎么办?若是男方能看在你的面上善待她也就罢了,若是不喜欢她,你夹在中间如何是好?” 楚辞若有所思。 这并不难理解,人都是自私的,在没有触动自己的利益之前,谁都能将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一旦事情的发展对自己不利,到时候做出的选择,往往与初衷背道而驰。 况且俩人还没有血缘关系。 旁边那婆子不安地扭了两下手指,才对楚玉道:“主子,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遭,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放心吧,我会好好安排的,世界这么大,离了这庄子,她也不是过不下去,这几天你就好生照顾她,等她身体好了,我再将她安置到其他地方去。” 除了陆府和池映易那里,还有唐新文或是其它地方,总能容得下一个小孩子的。 那婆子忙点头欸了两声。 楚玉又对高婶子道:“蹴鞠队离开后,后罩房可空了下来?” 高婶子正肃手站在旁边,闻言对楚玉欠欠身道:“后罩房里一应东西俱全,楚娘子可是要将那里清理出来?” 楚玉点头:“将那边的小娘子都迁到后罩房去,再安排几个机灵一点的去照顾,晚间将门锁什么的都锁好,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高婶子应是。 楚玉又道:“那些个正当壮年的男子,每旬给他们一天的假,让他们自己好生泄火去。还有,我这庄子里,不禁止婚事,若是有那看对眼的,只要各自情愿,且都已及笄束发,便成亲罢。” 人与生俱来便会有欲望,强行压制,到后面不是心理变态就是身体变坏。 等回去宅子,楚玉已经平静下来,她甚至还有心情去逗弄已经睡醒了的郭霁泽。 唐英将郭蒙拉到一边,眼睛看着正抱着郭霁泽在院子里踱步的楚玉问郭蒙:“今天是事情怎么处理的?” 郭蒙老实回答了。 唐英将目光收回,看向郭蒙。 郭蒙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到什么东西便嬉皮笑脸地问唐英:“英娘是不是觉得为夫更高大俊俏了?” 唐英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责备道:“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着?也不跟上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到底是自己选的丈夫,并没有很用力。 郭蒙冤枉道:“她不让我跟着的,这也能怪我?” 唐英又掐了掐:“你怕她听不见是吧?” 郭蒙委屈地埋下头。 “好了,跟个孩子一样。”唐英很是不走心地安慰道:“今天的野菜不错,挺嫩的。” 郭蒙一抬头,嬉笑道:“那可不,我自己亲自摘的,就知道你喜欢这个。” 这辈子要等到唐英给他服软,怕是不可能了,没办法,自己选的媳妇,再凶也只能宠着呗。 邹子文今日耽搁了些许时间,到城门口时已经过了与郭蒙相约的时辰。 他暗叫不好,慢慢地骑着马回了宅子。 他看到大武开门后,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问:“郭大哥回来了吗?” 他与郭蒙和唐英都有半师之谊,只并没有拜师,在郭蒙大大咧咧的安排下,便以同辈论交。 大武将他手上的缰绳接过来,笑着道:“今日庄子上有事,楚娘子去了一趟,郭爷很早就跟着楚娘子一起回来了。” 邹子文心下一乱,问大武:“庄子上出什么事了?” 大武奇怪地问他:“你不是整日都在庄子上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邹子文不安地动了两下脚,又问:“她回来时,脸色怎么样?” 大武细想了一下:“跟平日差不多,还是带着笑脸。你是不是惹楚娘子生气了?” 邹子文慌乱地摇头,慢慢地往里面挪去。 刚跨上垂花门的台阶,就看到楚玉抱着郭霁泽在哄,嘴里唱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小曲,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邹子文并不是很想进去。 就怕楚玉翻脸骂他。 或是让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将他赶出去了。 “小子文你回来啦?” 正徘徊间,就听到郭蒙的大嗓门在呼唤他。 邹子文忙抬头向楚玉看去,就见到她正抱着郭霁泽在对自己笑。 他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 楚玉将郭霁泽交还给唐英,看着邹子文忐忑不安地眼神,笑问道:“听郭爷说这两天你都没有去庄子,做什么去了?” 邹子文低垂着头不说话。 楚玉倒觉出一些奇怪的意味来:“怎么了,不能说?” 邹子文还是不吭声,只低着头看着楚玉绣花鞋上的花。 “是很重要的大事?”楚玉揉揉他的头发,“若是你觉得并不是非告诉我不可,那便不用说,你已经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这挺好的。” 邹子文却以为楚玉生气了,忙抬起头抓着她的手道:“不是的,我就是怕给你惹麻烦才不敢跟你说的。” “唔,让我猜猜,这不是一件好事?” 邹子文放开楚玉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过你可要记得,坏人的秘密是不能保守的哦,我是你的家人,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什么事情都能跟我说的,你现在不说没关系,我就等着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邹子文不安地动了两下眼睛,鼓足勇气道:“我去找姓邹的了。” 楚玉反应了一下才听懂:“你去找你爹了?” “他不是我爹!”邹子文将头甩到一边:“我没有爹,你们才是我的家人!” 楚玉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孩发脾气,忙抓住他的手肘,将人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扭,又双手捧着他的脸哄道:“我是你的家人,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可是同样的,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这种东西刻进你的骨髓,在你身体里流淌,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邹子文转开眼睛不看她。 楚玉将脸凑到他眼睛面前,笑着道:“你不生气我就继续往下说?” 邹子文干脆闭着眼睛不看她。 将楚玉给气乐了。 第324章 告发 楚玉放开邹子文,又揉揉他的头发,笑着道:“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我只是想让你正视它,只有你有勇气去面对,才是你摆脱过去的束缚,自由自在重新开始的时候。” 邹子文睁开眼睛,难为情地看着楚玉:“你不怪我隐瞒你?” “那你愿意跟我说了?” 邹子文为难地闪躲着眼神。 “行了,不愿意说就不说,只是你要记住,你现在还小,看事情并不是那么全面,若是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死撑。” 邹子文这才点点头。 楚玉戳了戳他的额头,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往外跑了。 只是她没有看到,刚离开垂花门的邹子文,眼神瞬间就冷下来。 陆言安久未至京城,离开楚宅后又去四为楼与池映易交谈了一会,不动声色地从她嘴里打听了不少事情。 等到时辰不早,才带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回了陆府。 刚进门,就听到门子说今日宁世远跑过来,不知为何将宁芸娘给惹哭了,还让老太太发了很大的火。 陆言安急匆匆地想要去找宁芸娘,又被陆李氏派人给拦住,带到陆李氏院子里。 陆言安进门一看,见旁边只有李姨娘,连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没有,陆李氏一脸严肃地端坐在上头。 陆言安恭敬地给她行了礼,陆李氏让他坐下,又示意李姨娘也坐好,又吩咐下人端了茶水之后出去把好门。 陆言安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头打鼓,往李姨娘那边看了一下,见她面色凝重,心里更是没底。 陆李氏待几人坐定,让李姨娘将今日发生之事与他说了。 陆言安听了李姨娘的叙述,一肚子的气,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站住。”陆李氏冷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定在原地。 “母亲,宁世远这样子欺负我妻儿算怎么回事?我今日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你想怎么教训他?打他一顿?还是将他捆绑了给宁氏一个说法?” 陆言安语塞,手里拿着扇子不知道该怎么做。 支吾了两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陆李氏伸手让他坐定,才道:“这宁世远来了京城后,我冷眼旁观着,到底是与江宁不一样,按说是姻亲,就算我不倚老卖老,他过时过节是不是也应当过问一句?连楚玉也会隔三差五的让人送些东西过来,打声招呼什么的,他倒是矜贵,从来也不登门,见栩儿都不认识这么一个舅父大人!” 往日陆李氏并不与陆言安说这些,陆言安也是才知晓,更是怒火中烧。 陆李氏接着道:“我也不差那么几句问候,他不来,我就当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就罢了,你兄长出事,他着急与我们划清界线我也能理解,毕竟他从未从这段关系中得到好处。” 陆李氏声音很平静,像是说的是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般。 “你家娘子暗地里补贴他,我也当做不知道,家里也不缺那么一些银钱,且也没有这婆母整日里惦记着儿媳嫁妆的,他们手足情深我也当宁氏有情有义。” 说到这里,陆言安有些不安,看了陆李氏一眼,只见她看着前方,并不与自己对视,便又将目光转向李姨娘。 李姨娘眼里带着一丝安慰的笑意,陆言安才稍微好过一点。 陆李氏就当没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又道:“你也知道,你大哥尚未有子嗣,怀安还未成亲,你父亲这一支下来,也便只有栩儿一个孩儿,往日里有多宠爱,这有眼睛的也都会看会想。” 陆言安忙道:“素日里我也常说,母亲对栩儿的教导是极好的,儿子万没有一丁点的不满。” 陆李氏这才看着他,“思文,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挑拨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只是想让你知道,这里面最难做的便是你。” 她将手往后挪了挪,将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才又道:“想来你们都不知道,为何楚玉与宁氏疏远了罢?” 这也是陆言安一直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谁的。 他焦急地看向陆李氏:“我今日去见了楚玉,问她一些事情,她总也顾左右而言他,嘴严得很,母亲可知事情缘由?” 陆李氏冷笑了一声,“怎么不知道,宁世远想给楚玉下药纳她为妾,被楚玉躲过去不说,反而阴了他一把。” 陆言安真惊呆了,手里的扇子掉落在地也不自知。 陆李氏静静地等着他反应过来。 “母,母亲,这,这事可是真的?” 陆李氏点头。 “芸娘呢?芸娘在这里面做了什么?” “她若是做了什么,还能好好地待在陆府?” 陆言安这才像是抓住浮木一般,急急解释道:“既然芸娘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母亲便看在我与栩儿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可好?” 陆李氏看着慌里慌张地陆言安,对他招招手,见陆言安惶恐不安地向她走来蹲在她面前,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鬓角。 良久,陆李氏才道:“傻小子,你在我膝下长大,还不懂我的心思吗?我只是想着,宁世远现下越发的不懂事,只一门心思想要成为人上人,连人.伦道德都不顾,宁氏若是总与粘连不清,总有一天,我担心他会连累到你。” 陆言安抬头望着陆李氏:“母亲,我自会与芸娘说清楚,虽不能直接斩断兄妹之情,到底能让芸娘能多顾忌着点。” “说不清的,宁余氏之死,宁世远未丁忧,这事瞒不住,你们也扯不清。” “母亲的意思是……?” “你让宁氏去告发他。” “可是民告官,不管有理无理,均会被打板子,芸娘那个情况,想来也是不愿意与宁世远闹僵的。” 陆李氏握着陆言安的手,安慰道:“我说了,这事瞒是瞒不住的,若到时候让别人先知晓,将你与宁氏全牵扯了进去,那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脱身?你也知道,大宋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罪名不轻。” 见陆言安仍是有些犹豫,陆李氏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宁氏,你且放心,并不用让她亲上衙门,思远认识几个御马直的官员,只要你点头,我便让他去与人说。” 陆言安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今日他知道的太多,总是要想清楚的。 第325章 补过 陆言安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正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就听到里边传来宁芸娘的声音。 “是思文回来了吗?” 还带着很明显的嘶哑。 陆言安放松了肩膀,才觉得他一路从陆李氏院子走来,一直是僵硬着身子的。 他跨了进去,看着宁芸娘在昏暗的烛光下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叹口气道:“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宁芸娘看他的表情,猜出他可能已经知道今日之事,脸上勉强挂着的笑容便换成了苦笑:“你知晓了?” 陆言安嗯了一声,上前环着她的腰将她带到里屋坐榻上,又挥手让下人下去。 宁芸娘不安地扯着手帕,一双眼睛直盯着陆言安。 陆言安隔了一张小几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思量半天后才对宁芸娘道:“芸娘,我要将宁世远的事告诉他的上官。” 宁芸娘立马抽出手站起身惊叫道:“不可以,思文,这不可以的,若是让他上官知晓了,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那你要怎么办?”陆言安冷静地看着她:“知情不报,然后东窗事发将我们一大家子全连累了?” 宁芸娘慌乱地摇着头:“不会的,江宁离京城那么远,不会有人知道的!” “纸盖不住火。”陆言安只说了这么一句:“你需得想想栩儿的前途。”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宁芸娘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为什么总是要我做选择?我只想着一家人好好的,若是远哥儿出了什么事,婆婆该怎么办?二娘与母亲已经没了,婆婆年事已高,难道还要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担忧吗?” 宁老夫人年龄比陆李氏还要大上些许,正是应当颐养天年,若真宁世远的事情让她有个三长两短,陆言安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他走过去抱着痛哭流涕的宁芸娘,紧了紧胳膊道:“你暂时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在。” 宁芸娘哭着点头,将身子的重量压在陆言安身上。 等陆知安回来时,就看到陆言安正等在他院子外边。 “找我?” 陆言安跟在陆知安身后,抠了抠脑袋长啸一声道:“大哥,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陆知安脚不停歇地往里走:“你今天不是去找楚玉了?怎么得罪她了?” “我跟她什么关系,怎么会得罪她?” 陆言安看着陆知安停下脚步看着他,摸了摸鼻梁,心虚道:“怎么了?” 陆知安一指屋里:“我要换衣裳,你想进来伺候?” “好啊!”陆言安说着就想跟在陆知安身后进去,被陆知安一关大门,差点压到脚。 还被奉送了一句:“嫌弃。” 陆言安后退到台阶下看着院子里的布局。 他很少到京城,更是第一次进到这座院落,这细一打量,倒是看出来,这院落打理得柔美雅致,处处都透着主人的细心与在意。 尚未打量完毕,就听到身后门打开的声音,陆知安几步走过来:“去书房。” 陆知安的书房并不在他院子里,而是单独开辟出一个角院,做陆氏几个男人的书房。 陆知安坐在书桌后边,看着陆言安好奇地打量着书架上的书。 等陆言安满足了好奇心坐下后才问:“为了宁世远还是楚玉?” “都有!”陆言安一收扇子啪的一声,“大哥能为我解疑答惑吗?” “你想知道什么?” 这么一问,反倒将陆言安给问愣住了。 他能知道的,大多也都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必须要劳动他亲爱的兄长。 “唔,宁世远丁忧一事,大哥是怎么想的?” “与我何干?” 陆言安的脸瞬间就垮了,“大哥你得教教我,宁世远这混不吝的,我是真想教训他,可是碍着芸娘的面,也不好做得太过了。” “你是以什么身份问的?” 陆言安又将扇子打开扇了两下不说话。 “你别忘了,坐在你面前的人,是大宋官员!我至今没有收拾宁世远,也是看在你的面上,若是真要让我做决定,我只能将他的事情告诉给他上官,以免落个同罪的下场。” “不至于吧?!” “陆思文,我才从御史台狱出来不到三个月!” 陆言安将手中纸扇用手,慢慢地叠好,又慢慢地散开。 “大哥,我不该来找你的。” 陆知安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急促的声音显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俩兄弟,一人敲着桌子,一人玩着纸扇,都没人说话。 “你出息了陆言安,我现在都在想,陆家的生意还没有倒闭,是不是那些与你做生意的跟你一样蠢!” 陆言安听着陆知安似乎含着冰碴的话,将手中的纸扇翻得更快了。 他从小由陆知安带大,启蒙做人都是陆知安在教育他,直到陆知安被外派,俩兄弟才分开,在陆言安心里,陆知安比陆父还像个当爹的。 陆知安这么一生气,他就更不敢说了。 “宁世远与你什么关系?陆栩与他出了五服,就是株连也牵扯不到你,你这么着急忙慌的为他着想做什么?他给你好处了?!” 陆言安低着头小声道:“可是母亲说怕他连累栩儿。” 遂将与陆李氏的谈话说了出来。 陆知安是真要被陆言安给气死了。 他强压着怒气道:“母亲的意思是让你好生约束你娘子,不是让你掺和进去,他们俩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你若是舍不得,就告诉宁氏,说万一出了事,就一封休书给她,看她是选择谁!” “我就是不愿意芸娘难做才来找你的,大哥,你就当帮帮我呗?” 陆知安顺手将桌上的东西砸过去,到底还是舍不得伤着他,扔了一本书,砚台什么的都好好地在原地。 陆言安灵活地躲开:“大哥你脾气愈发暴躁了。” “一个个的,都只会气人。”陆知安低骂了一句,还不待陆言安反应过来,又道:“我与你出一个法子,至于能不能成,就单看宁世远愿不愿意了。” “什么法子?” “你去告诉他,让他上折子请丁忧,只说前段时间不知为何没有得到消息,现在女兄上了京城,既然知道此事,就应当回家奔丧去。” 陆言安细一想,倒是个补过的机会,只是宁世远究竟做何选择,便是他的事情了。 到底是自己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第326章 最里边的地窖 次日一早,郭蒙与邹子文牵着马,慢悠悠地离开城门。 郭蒙正要跨上马背时,就听到邹子文开口问他:“昨日庄子上出了什么事情?” 郭蒙跨上马后才道:“昨夜见你没什么表示,原还以为你能忍到庄子上再问的。” 邹子文也上了马,驱着马匹与郭蒙并辔,俩人慢慢向着庄子方向而去,“昨日有些惹了她,并不太敢问她。” 郭蒙呵呵笑了两声:“你爹他们怎么样了?” 邹子文有些生气,闷声道:“那不是我爹。” “到底是小,这么些年学的圣贤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邹子文一踢马腹,直接越过郭蒙,将马停在他马头前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当初若不是有她,我早就被他们弄死了,姓邹的给了我一条命,我已经还给他们,我瞒着楚玉,不过是不想让她将我当成狼心狗肺之人罢了。” “你对你爹做了什么,你真以为没人知道?宅子庄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你不清楚?父杀子无罪,子弑父恶逆,若是让人知道她身边有你这么一个人,到时候网罗罪名她又能撇清关系?” “要人性命,是最下等的做法,”邹子文丝毫不让地看着郭蒙,“那一家人杀了自家大儿,我只是将此事查明,然后着人告诉他们的亲朋好友,让他们以此敲诈勒索罢了。” 郭蒙便叹息道:“你到底还是太小,不懂人心险恶。” 说罢就将缰绳一扯,从邹子文旁边离开。 留下邹子文在原地思索。 还未想出什么结果,就见郭蒙越走越远,邹子文一扬马鞭追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庄子上发生的事情。” 郭蒙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待到庄子之前你能追上我,我便将事情详细与你分说!” 小崽子,你的骑术还是我教你的,能轻易让你追上? 果然,郭蒙已经将马匹交给旁人,又与何大说了两句话后才见到邹子文远远而来。 等邹子文气喘吁吁的走到几人面前,就看到郭蒙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邹子文输人不输阵,仍是笔挺地站在郭蒙面前,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何大站在旁边也看不出俩人在大什么哑迷,只是想着昨天的事情尚未解决,便问郭蒙:“昨日担心楚娘子后悔,那大力尚未扭送官府,现下是要将人带过去?” 邹子文是认识大力的,只是他每次到庄子,只是为了提高自身,对其他人并不特意去了解。 他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何大。 何大遂将昨日之事告诉了他。 郭蒙在旁边问邹子文:“若是你,你当如何处置?” “随意。”邹子文听闻此事与楚玉并没有什么关系,便不再多加过问,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往练武场走去。 郭蒙摇摇头,问何大:“那些个护卫有什么动静?” “与往常并无二样,那杨奕是个聪明的,将自己那份赏银全拿出来,请厨房做了些酒菜给大家伙一起吃喝,倒是让其他人对他没那么敌视。” “那人呢?真打算就这么送到官府去?” 何大笑了一声:“既然楚娘子说了送官府,那当然就是要送到官府里去。” “你有这么好说话?” 楚玉不知道,可是郭蒙是见过血的,何大几人身上的戾气虽竭力隐藏,到底瞒不过他。 只是这些人都是陆知安执意要留下的,他也不好太过多问,到后来才隐约能猜到,何大几人或是有暗伤,在庄子上一是为了楚玉,二也是为了身体。 何大又笑了一下,一双眼睛很是狠戾:“我说要送去官府,可没说将人完整的送过去。” “哎我说,”郭蒙对着何大踢了一脚,被何大闪开,“你平日里怎么样我不管,楚玉来庄子上的时候可得收敛一点。” 何大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楚娘子是个笨的?” “她笨不笨我是不想去琢磨,我就是告诉你,我家娘子可是将她当妹子看的,若是你将她吓着了,惹怒了英娘,我也只能让你自求多福了。” 何大懒得理他,直接走到练武场,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了。 邹子文正在一旁热身,见何大自顾带着人去了府邸那边,又看向郭蒙,见他并没有露出异样,想了想,还是跟着何大去了。 郭蒙用余光看着邹子文的动作,有些担心邹子文。 那小孩从小能忍能吃苦,心思又重,现在跟着自己学的那些东西,若是将他心底凶残冷酷的一面全然激发出来,到时候还真的很难收拾。 好在现在还有一个楚玉能治他。 郭蒙拍拍手,将那些小孩子集合在一起,笑眯眯地问:“今日早上跑了多久了?” 庄子上有地窖和冰窖,就在府邸二进院子旁边的角院里。 地窖有好几个,装的都是一些食物之类的,何大就当没看到邹子文一般,带着人去了最里边的地窖。 那地窖阴冷干燥,有风轻轻吹过,墙边挂着一些刑具,大腿粗细的栅栏将之分成内外两间。 栅栏上有锁链,锁链上耷拉着一人,蓬头垢面,血迹斑斑。 邹子文跟在何大身后,见他在墙边挂着的东西上仔细挑选,最后选了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 鞭子是铁做的,上边有褐色的血迹。 何大伸手掂了掂,又笑着对邹子文道:“楚娘子可不知道这里的存在,你可别说漏嘴了。”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原本昏迷着的大力吃力地抬起头,看着烛火下显得阴气森森的何大几人,恐惧地道:“何爷,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声音颤抖嘶哑,很是恐惧的样子。 何大甩了两下鞭子,觉得不是很趁手,又将鞭子放了回去,听着大力求饶的声音,他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既然楚娘子说了要将你送官,我肯定就不会将你弄死。” 大力却更恐惧了。 昨日他听到楚玉说了送官两个字,以为就能活命,大不了也就是流放而已,他一身武艺,身体又好,到了流放之地也不会太差,总好过当场殒命。 没想到当他侥幸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后,却被人带到了这里。 那些严刑拷打,饶是他自诩是个大男人,也是受不住的。 邹子文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奄奄一息的大力被人带走。 第327章 套麻袋 何大离开地窖,感觉着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转过头看着一脸惨白的邹子文。 邹子文胃里翻涌,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间,再也忍不住,冲到墙角呕吐起来。 “还以为你挺能的,结果最后还是吐了。” 邹子文随手用袖子擦了嘴,鼻腔里血腥的味道被呕吐物的酸臭覆盖,他忍了忍,又吐了。 直到吐出的全是酸水,再也吐不出来,才站起身,用另一边的袖子擦干净。 “不过已经不错了,我第一次见血的时候,比你年龄还大一些,比你吐得还厉害。” 邹子文不说话,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 外边,郭蒙正等着他,见他凄惨地模样,问他后边的何大:“到什么程度?” “撑到了最后,还不错。” 郭蒙上前想去扶一把邹子文,被邹子文给甩开。 “你现在看到了,以后要做什么选择?” 邹子文脑袋晕沉沉的,地窖里发生的一切还在他脑子里回旋着,他迷茫地看着郭蒙,似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到底他跟在郭蒙身边那么久,郭蒙便上前硬是将他扶着回去了休息的地方。 内院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的花草都是原主人种的,楚玉偶尔会过来除草浇水什么的,看起来倒是欣欣向荣繁荣一片。 邹子文扶着柱子坐在小花园旁边的木椅上,郭蒙端了一盏茶过来让他漱口。 淡淡的查账混着花香,让邹子文又想吐。 他也直接吐了。 郭蒙在旁边拍着他的背,笑骂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就往里面跑,现下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了?” 邹子文粗鲁地抢过郭蒙手上的茶盏,不顾茶水还有些烫嘴,一骨碌往嘴里灌去。 郭蒙看着邹子文一身的狼藉,坐在他旁边,看着前方的花骨朵问:“她为你选了那么一条道,你做甚非要一头往这里面撞进来?” 邹子文嘴里被茶水烫得发红,只将空掉的茶盏往旁边一放,呼了几口气出来。 “邹子文,今天早上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还年幼,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若是执意要跟在她身边,也并非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进仕途?”邹子文一手将花骨朵摘下来放到眼前,“大宋多少官员没有差遣,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明年官家开了恩科,我神童盖世一举进入官场,又需要多久才能庇护到她?” “你这样瞒着她,若是有一天让她知晓,你可曾想过她会怎么对你?” “赶我走?”邹子文一握手掌,带刺的花朵便被他捏成一团,细小的刺扎进他手心,他也不管,“那又如何?” 他站起身,将已经碾碎的花瓣仍在地上,“我的命是她给的,还给她又如何?” 说罢便离开,留下郭蒙在木椅上苦苦思索。 邹子文这样,似乎有哪里不对? 郭蒙罕见地皱起眉头,考虑要不要将邹子文的事情告诉给楚玉。 毕竟邹子文最听楚玉的话。 又想着若是因此让俩人心里有了隔阂,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果然还是楚玉说得对,养孩子什么的,好难! 还是回去与英娘商量一下罢,邹子文也比较听她的话。 想来想去,郭蒙比较郁闷地发现,整个家里,就他最没有地位。 连刚会走路的郭霁泽都比他更得喜欢。 楚玉正在邹宅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 杜振的脚步声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听到脚步声在旁边停下,将手中的字写完,才抬头问:“查出来了?” 杜振将怀里薄薄的一张纸递过去,上面写了几个名字。 楚玉放下笔接过纸张一看,上面的名字都是不知道的。 “这都是些什么人?唐新文背后站着的可是唐家和李驸马府,没官没职的就敢对他出手?” “都是一些学子,并不是很有底蕴的家族。” 楚玉点头:“有些底蕴的都不想与我沾边。” 上次钟府一事表面上看是尘埃落定,可是有与钟府不怎么对付的人还是会时不时地提两句,以刺激钟夫人。 “你好像并不在乎?” 楚玉放下纸问他:“可有详细的资料?” 杜振又掏出几张纸,这次上面写得满满的,楚玉将一个个名字对上去。 杜振指着徐达志的名字问楚玉:“你记得这人吗?” “知道,唐新文说过,打他的人里面就有这个名字。”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人曾经上门与你提过亲。” 楚玉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几个字:“我怎么不知道?” “被池掌柜挡回去了。” “在酒楼?” “嗯,他隔三差五就会去四为楼吟诗作对一番,只是好像并不是很得池掌柜的欣赏。” “哎,我是有多不讨人喜欢,什么人都能往我这里凑。” 杜振笑着道:“这话其实并不应当我来说,有那些胆子大的去酒楼提亲,差不多都被池掌柜和老掌柜给打发了。” “唔,我应当备一份礼,好好地感谢他们。” 杜振试探着问:“你真没有看入眼的?” “你这么八卦做什么?” 杜振只知道八卦图八卦阵,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楚玉这话什么意思,只是也能猜得出来,或是不想与他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当即也闭了嘴。 楚玉将那几人的资料还给他:“让人打一顿就好了,别惹出人命来。” “你不去告诉唐公子?” “告诉他做什么,原本就被打过一顿,他还要送上门去?他是不是傻?” “原来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又仗着人多才让唐公子吃了亏,现在知晓了,一个个打上门去就行了。” “他家教严格,他爹肯定不允许他寻衅滋事,说不得还得被禁足,况且那孩子是个窝里横的,真让他出手,指不定还会吃亏。” 杜振看着比唐新文大不了几岁的楚玉,听她说着那老气横秋的话,也只能无奈道:“行,我去安排。” “套上麻袋打一顿,”楚玉想了想,“再将他们门牙给敲掉一颗,以儆效尤。” 套麻袋? 杜振还是第一次听说打人还要往头上套东西的。 大抵是怕人认出来? 大男儿行事光明磊落,偷偷摸摸的算什么。 杜振看着又埋首写东西的楚玉,还是将嘴巴里的话吞了下去。 他可不想让麻袋套到自己头上。 第328章 诉说 太阳高照,宁世远在过了许久没有如此兴致高昂的一夜后,仍是不想起床。 余文娴昨夜便离开此间去了西厢房休息。 大抵她也不愿意住正屋和东厢房的。 宁世远并不是很在意。 他找回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 等宁清进来寻他时,才发现他正坦荡荡地躺在床上,眼里还带有一抹飱足。 “爷,天色已经不早,可要起身了?” 宁世远唔了一声,翻身坐起来让宁清给他穿衣裳。 好在他为了将陆栩带出来,请了两天的假,今日并不用当差。 “昨儿闹得有些大了,爷不担心夫人回娘家?” 宁世远舔着唇回味着昨日的感觉,毫不在乎道:“床第之事,难道她还能与谁说不成?” 宁清便笑了。 刚出了正屋,就有小厮前来禀,说陆府二爷着人带了书信来,只将东西带到后就走了。 宁世远到底对宁芸娘有那么一点感情,只是昨日那般情况他倒不好往上凑,如今陆言安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他心里也隐约有那么一点得意。 官与民,到底不同。 他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原本还噙笑的嘴角立刻就抿紧。 宁清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将上边所写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要放弃这宁世远了。 若是丁忧三年回来,这京城局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巴着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宁世远将手握紧,手心里的纸张被揉成一团。 这封书信,将宁世远心底对宁芸娘那余下的感情撕得粉碎。 然而没有办法,他必须尽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出办法。 余文娴躲在东厢房,看着宁世远若无其事地带着宁清离开后,才放松了紧绷的身子,软在坐榻上。 旁边奶嬷嬷心疼地看着她,低声劝道:“姑奶奶不若回去余府与夫人说一声?” 余文娴面若死灰,只道:“这事尚且不要让母亲他们知晓,别让他们平白为我担心。” 宁世远并没有打她,除了脖颈上的咬痕和偶尔动作粗鲁留下的伤,并不会让母亲信服。 宁世远在余府居住时,可真真的是谦谦君子,斯文有礼。 且若是她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让旁人看见,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她。 余文娴不知如何是好,又想知道方才宁世远手中的书信究竟写了什么,思来想去,心里竟是越发的憋闷,干脆起身带了丫鬟出门去。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余文娴居然走到了四为楼。 四为楼与宁宅可是一东一西,相隔不近。 已经过了午时,酒楼里只有少许客人,余文娴便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酒楼里的跑堂等人正在晌食,余文娴看着单独坐在旁边一桌的池映易几人,心里倒也有些羡慕。 四为楼里饭食味道与价格都相当喜人,好在宁世远在家用上并没有亏待余文娴,偶尔这么一次,她还是吃得起的。 余文娴刚进门,就被秀秀看到,她轻轻给池映易使了个眼色,池映易笑着轻轻摇头,秀秀便也安心下来。 待余文娴吃饱喝足后,心情莫名好了些许,她抬首往池映易方向看去,见她已经坐在另外一边的坐席上看书。 余文娴想了想,干脆站起身往池映易那边走去。 正巧秀秀去端茶水了,并没有人拦着她。 “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池映易正翻了一页,闻言抬头,似是毫不惊讶,用手指着对面的位置笑着做了一个请。 余文娴坐定后,看着桌上的书,是一本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俩人寒暄一阵后,余文娴笑着问:“池掌柜来京城许多年了?听人说起,你原似是江宁人士?” 池映易笑着点头,将桌上的书收好,递给旁边端茶过来的秀秀后才道:“京城里认得我的人都知道的,江宁可是一个好地方。” “有什么好的?” “山好水好,人也好,江宁的小娘子们一个个水灵灵的,又可爱又俊俏。” “是吗?”余文娴笑着道:“我原也认识一位江宁的小娘子,倒是个聪慧的……” 池映易心知她说的就是宁巧娘,面上不显,笑着道:“敢问那位小娘子姓甚名谁,江宁并不大,我又总是在外奔波的,或许听过她父兄的名讳。” 余文娴道:“或许池掌柜也是知道的,就是陆府二少夫人的嫡妹。” 果然。 池映易与秀秀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笑意便隐了下去,带着叹息道:“我与陆府二爷原也有些交情,亦听说过因为宁二娘一二事,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么聪慧的小娘子竟然也早早的去了。” “池掌柜的果然是认识的。” 四为楼里几位主事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算得上人尽皆知,余文娴也不过随口这么一说。 “到底是官宦家的嫡女,在江宁时尚未曾见过一面,那宁二娘子便已香消玉损,不知夫人可是睹物思人了?” 余文娴与宁巧娘关系不错,又总觉着在她身死一事上有些愧疚,听了池映易的话,黯然道:“斯人已逝,便纵有万般感慨,也不知与何人言说。” 池映易不知她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何,想了想道:“宁家大娘子近几日到了京城,我原也听说过,她们姐妹情深,若夫人想念得紧,与她见上一面,或是能稍疏一下思念之情。” 余文娴哪里不知道宁芸娘已经到了京城,只是昨日宁世远那般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陆府受了什么对待,余文娴若是贸然前去,也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余文娴也只带着笑道:“谢池掌柜提点。” 池映易明知故问道:“据我所知,宁二娘一直都在江宁,并未来过京城,不知夫人是什么时候与她见面的?” 余文娴到底年轻,尚未经事,脸上便显出慌乱来,结巴道:“我娘家与她有些亲戚关系,就这么认识的。” 宁巧娘死而复生复又身死,到底有些离奇,余文娴也不欲她亡后被人所议论,加上与池映易并不怎么熟,若是贸然说出口,又牵扯到宁母之死,再深挖下去,宁世远也绝对逃不脱。 她现在与宁世远尚拴在一条绳上,只能先想办法脱离宁世远。 只是哪里有这么容易。 第329章 以后的打算 目送了余文娴出去,秀秀搀扶着池映易回了内院。 “爷,这人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抵是宁宅出了什么事情,陆宁氏才到京城不久,或是与她有关。” “那可要去查探一番?” “并不用,”池映易站在院子走廊下,看着正在磨刀的胡不归,浑不在意道:“以我与思文的关系,陆府也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况且他们还指着我掌着这酒楼呢。”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秀秀往里面走了几步,轻声问:“可知道楚玉最近在做什么?” 秀秀也低下声音道:“并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她也许久未曾来酒楼,爷对她……?” 池映易摇头,苦笑了一声道:“这位的行事风格太让人难以言喻,好在她对我并没有什么敌意,我也不用凑着上前与她不痛快。” 秀秀也沉默着,原来刚到京城时,楚玉的所作所为让她以为这只是一只温柔无害的小兔子,现下看来,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池映易又看向胡不归,“最近身边少了一些胡人胡乱探测,我想或许是与楚玉有些干系,到底也是一件好事,子青在这院里呆了许久,也是闷得紧,趁着中秋无事,我便想着带他四处走走。” 胡不归似是听到了他的名字,抬头往池映易这边看来,见池映易正对着他笑,便将刀收起来往她那边走去。 “可是要歇晌了?” 池映易笑着点头。 “我先去擦把脸。” 说完不等池映易有所反应便转身出去了。 待看不到胡不归的身影,池映易脸上的笑容也松下去,她一边往房间走去,一边叮嘱秀秀:“楚玉这般行事,以后或许会引来大麻烦,暂且先旁观着,现在并不用与她太过接近。” 秀秀虽然并不是很明白,到底习惯听从于池映易,便点点头,并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倒是池映易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解下首饰的秀秀道:“你不问我原因?” 秀秀心无旁骛,只随口答:“爷既然这样说,自有爷的道理,我人笨,想不出来,听爷的话就是了。” “楚玉其实早已经慢慢地在与我们划清界线。” 秀秀这倒是更糊涂了:“她以前也少有往酒楼来的,这次不过久了一点,或许只是爷多想了,楚娘子这人,其它不说,倒是挺重意气的。” “就是太重意气了,”池映易想着楚玉原来为了秀秀独身闯进钟府一事,便也叹气道:“她将蹴鞠队送给了芷蕾,你也应当知道,这蹴鞠队她原花了多少银钱与心思,说送也就送了,估么着也是有些担心那些个小娘子受她牵连。” “可是她不是与娘子说,是因着官职已经到手,不想再继续了么?” “她嘴里的话,可得好生辨别一番,那些在外边的传言,可不就是她说出去的?” 秀秀想起那些流言蜚语,也乐了,“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想出这么多损人的故事,还一套一套的。” 池映易身上的东西都除得差不多了,便躺到了床上。 秀秀仍在一旁收拾着,等一下池映易起床要穿的衣裳。 悉悉索索的。 池映易看着蚊帐上的花纹,又将目光转向蚊帐外秀秀隐约的身影。 她的身体或许撑不了多久了。 虽然京城的大夫确实是比江宁府的要好上不少,这些年她也一直在不计成本的吃药,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过是强行用银子将她的命拖延至今罢了。 只是她去了便万事皆休,留下这一群人可怎么办? 池芷蕾夫家现下看来还不错,芷蕾自己也站得住脚,只是父亲母亲那边确实不是好相与的。 祖父暂时还能压得住,若是没了自己拼命往家里拿银钱,让叔父一房占了上风,父亲母亲的主意怕是要打在芷蕾头上了。 秀秀与秋燕眼见都要满十八了,往日里总也与她说,要自梳了跟着她一辈子。 她的一辈子就这么短,总要好生为她们打算。 说不得到最后舍了这张脸,让陆言安出面帮帮忙也是好的。 陆府经过上次的事,虽说陆知安被罚了些许银钱,到底还是没有动到筋骨,连皮外伤都不算的。 陆言安又是个重情重义的,与她相交多年,应下的事断然不会反悔,秀秀与秋燕若是能好好的,她倒也有脸去见静雅了。 只是子青…… 池映易想着这个名字,就不能呼吸。 她与胡不归感情甚笃,一路扶持着过来,不离不弃,其他人的事情她都能冷静地安排,唯有这人,是她念着名字就会连呼吸也会痛的。 门被打开,胡不归走进来,秀秀已经麻利地将事情做好,识相地离开。 胡不归撩起蚊帐,看着池映易正不错眼地看着她,眼睛里有一抹红。 “怎么了?”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池映易笑着摇头,将他的手握住贴在脸边,粗糙的老茧刮着她的脸,生疼。 “子青,再几日就是中秋,你想要去哪里玩?” 胡不归就着这个姿势躺在她身边,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才道:“我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能跟在你身边就好。” “我也想出去玩,总在酒楼和府邸之间来回,有些闷了,你说说嘛。” 池映易很少很少有撒娇,胡不归更是吃她这套,闻言努力地想着,眉头都打结了才用商量的语气道:“不若去楚娘子的庄子?上次你去的时候好像很喜欢?我也想着与郭兄弟再切磋一下。” 池映易倒是不惊讶他会选择楚玉的庄子,毕竟胡不归也少有在京城到处乱跑的习惯,加上与其他人并不相熟,楚玉那边倒是一个最好的去处。 “可不要后悔哦?”池映易听了胡不归的回答,嘴角扬起一抹笑,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胡不归又想了想,“要不然还是去相国寺?那天可能会很热闹,会不会挤着你?” 池映易往枕头下缩了缩,含糊地应了两声。 胡不归看着她已经要睡着的样子,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便也缩下去,抱着她一同睡了。 第330章 其乐融融 唐英抱着郭霁泽去邹宅时,楚玉仍埋头在写她永远也写不完的资料。 听到郭霁泽奶声奶气的啊啊声,楚玉忙抬起头望过去,见唐英将郭霁泽放在院子的走廊栏杆旁,正准备教她学走路。 “你怎么将她带过来了?”楚玉急急地站起身跑过去,连几案上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不过就在隔壁,为什么不能带她过来?” 院子里的小草已经及人脚踝,茂密的草坪中偶尔会有几朵花骨朵冒出来,看起来颇为怪异。 “这里人虽不多,到底也杂,别说小泽,就是云可人我也不让她过来的。” “有多少人?刚过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门子,其他人呢?” 邹宅里的人大部分都被楚玉给派出去了,只剩下两三个还是为了保护这堆资料才特地留下来的。 楚玉看着一旁扶着栏杆已经能走几步的郭霁泽,笑着道:“难道就养着他们吃闲饭?总是要做事的。” 唐英从怀里拿出一张门状递给她:“池掌柜送过来的。” 楚玉展开后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即又将门状还给唐英:“说是中秋要去庄子上玩,以后这种事情英娘你就自己看着办,并不用特意过来问我。” “你肯让她去?” 楚玉笑着道:“庄子上并没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她既然愿意去,那便去吧。” 唐英盯着她看,一双眼睛深沉似水:“你不与他们保持距离了?” 楚玉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哪里来的保持距离?” 又强自转移话题:“小泽周岁时没有在这边办宴会,虽然陆言安也安排了她抓周,到底还是有些遗憾,不若就着中秋,大家都在,一起给她庆祝一下?” 唐英仍旧沉着脸看着她。 楚玉忙后退两步,一双手不自在地乱摆:“我胆小,你要说什么就好生说呗,这个样子好吓人的。” 还是去将小雪带回来? 据说已经长得非常之圆润了。 唐英将门状放在手心倒了两下,才道:“庄子上的人不比这里更多更杂?你能让我将她带到那边去,却不想她来这里?” 楚玉眼睛乱晃了两下才道:“小泽不过是个小孩子,尚未定性,我这里纸张之类的比较多,有些担心她给我弄乱了比较麻烦。” 郭霁泽其实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婴儿,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很少哭,总是一副乐呵的模样。 而且她的玩具也不少,就算是唐英在看书,她也不会去打扰的。 旁边郭霁泽似是听懂了楚玉在说她的坏话,转过身,小手指着楚玉啊啊两声,似乎在指责她乱说。 她将养得好,白白胖胖的,手指根部有几个小圆窝窝。 楚玉看到她憨态可掬的模样,心里喜欢得紧,忙跑过去抱起她逗弄。 郭霁泽扭动两下,在她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手指头往嘴里塞。 她在长牙,不仅嘴角总是流口水,手上抓了什么东西也喜欢往嘴里送。 楚玉忙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声哄道:“囡囡乖,手手脏脏,我们洗洗手,然后看嬷嬷给我们家囡囡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好不好呀?” 那捏着嗓子嗲出来的声音,甜得令人发腻。 郭霁泽眨巴了两下,被楚玉握着的手抽不出来,便放弃后又将另外一只手塞进嘴里。 楚玉无奈,抱着她回去堂屋,将手帕用凉白开沁湿后才轻柔地给她擦手。 唐英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楚玉小心而娴熟的动作,问她:“你尚未成亲,为何对照顾小孩这么熟练?” 楚玉动作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道:“以前照顾过小孩子,做的多了就熟悉了。” 又抓住郭霁泽的手,假装要咬她,逗得郭霁泽咯咯笑。 唐英看着俩人开怀大笑的模样,心里暗叹,好在将郭霁泽带过来后,让楚玉有了这么开心的样子。 “哎英娘你看,囡囡手背上有富贵窝,好多个!” 楚玉惊叹的声音将唐英从思绪中拉回来。 她上前看了一眼,“小孩子胖了就有这个吧?” 她也不是很确定。 楚玉伸手点了点那些手窝,笑着对唐英道:“他们都说这是富贵窝,我们囡囡有这么多,以后肯定是不愁吃穿的好命!” 楚玉对这些东西似信非信,不过人嘛,总是喜欢听好听的。 唐英看着楚玉这般稀奇郭霁泽,在几案侧边坐下:“喜欢自己生去,这我家的。” 桌上东西凌乱,唐英看不下去,伸手将之整理好。 楚玉忙制止她,将郭霁泽还给她后嘻嘻笑道:“这些东西等下要放在固定的地方,你收拾好了我也不知道该放哪里,还是我来吧。” 虽然她动作很快,到底让唐英看到一些东西。 只是唐英看不懂。 她也不在意,抱着郭霁泽在旁边看着。 郭霁泽又叫了两声,往砚台伸出手,楚玉忙将东西往另外一边扫去,几下将东西整理好了,又伸手点了点郭霁泽的额头:“小坏蛋。” 正几人其乐融融时,杜振匆匆从外边进来,见着唐英和郭霁泽,对俩人一颔首,当是打了招呼。 唐英也不起身,也只对杜振一点头。 楚玉见这情形,担心杜振是有要事对自己说,遂笑着问郭霁泽:“小泽想不想吃糕糕?让娘亲带你去好不好?” 郭霁泽含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一双大眼睛澄澈如水。 楚玉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郭霁泽害羞地往唐英怀里钻去。 楚玉这才对唐英道:“昨儿郭爷才带了些桂花回来,让嬷嬷给小泽做一些桂花糕罢,只少吃一点,别积食了。” 唐英抱着郭霁泽站起身,对楚玉和杜振一颔首,便离开了。 等唐英的身影刚消失在垂花门前,楚玉便消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问杜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着急?” 杜振在另外一侧坐下后道:“才知道的消息,李元昊已经将瓜州拿下,下一步就是沙州。” 楚玉对李元昊并不怎么在意,虽然他建立西夏是迟早的事,可是北宋是被大金给灭了的,只是现在耶律宗真和李元昊仍在拼命想从大宋身上撕下一块肉,她总是要多注意一点。 第331章 面圣 瓜州沙州具体在哪里楚玉也不知道,不过总在西南方向,挨着西夏不远。 楚玉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历史,问杜振:“你哪里还有多少得用之人?” 杜振算了一下,“若是信得过只听我话的,约有十来人,只他们都有官职在身,轻易调动不得,你要做什么?” 楚玉努力地想着,边想边道:“你派几个人,在契丹往北方向,去找一个叫女真的部族,找到后……” 找到后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总不可能直接将人家给灭族吧? 就算她有这个想法,大宋的军队也过不去,毕竟契丹还在中间拦着呢。 难道要去找萧洪昼? 杜振好奇她为何说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也不催促,只等着她往下继续。 楚玉冥思苦想,仍是没有想出好主意。 要灭一个部族,起码得上千人,这上千人要如何不露踪迹地从契丹绕过去,还真是个难题。 还不如直接将赵宗实给调教好,只是赵宗实在曹皇后名下,别说楚玉根本接近不得,就算能贴身照顾他,还不是不能直接跟他灌输,要当一个好帝王之类的。 她也不懂怎么当皇帝啊,又不是武则天转世! “罢了,”楚玉叹息一下,“你派人扮成商队的模样,且先将消息打探出来,若是没有音讯也不用着急。” 毕竟赵祯还年轻。 且先顾着这边。 杜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反正楚玉神神叨叨的不止这么一次了。 楚玉将桌子上的资料全部铺开,看了一下对杜振道:“我想见官家,可有什么法子?” 她为赵祯做事这么久,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面见过他。 杜振迟疑着道:“楚娘子若是有什么要事,由我通传也是可以的。” 楚玉将资料归纳在一起,正将它们抖齐,闻言看着杜振:“要命的要事,你要替我送命?” 言笑晏晏,一双眼睛明媚娇俏,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杜振却有些不自在,偷偷将眼神转开后才道:“这事我须得禀告官家,且看他是如何安排。” 楚玉这才将眼神收回放在资料上,“无事,我这边也还差一些东西没有弄清楚。” 杜振这才从容一些,坐直了身子道:“你见官家可是为了李元昊一事?” 楚玉将一张白纸铺在几案上,也不抬头,奇怪地问道:“我又不会打仗,李元昊这种事情难道不应当去找兵部尚书?” 杜振有些失望,嘀咕道:“我还以为你是万能的呢。” 楚玉哭笑不得:“我这才多久?这些事情难道不应当交给那些当官的?他们可比我见多识广。” 杜振咳嗽了两下,“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 楚玉嗨嗨两声,不走心地道:“若是让我出的主意沾了上风,你们那些个当官的怕都应当退位让贤了。” 杜振便不说话,自己起身去外院厨房拿了些吃食过来,坐在一旁看楚玉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还要起身在那一排排的书柜上翻找。 等杜振向赵祯禀告,再到赵祯传唤楚玉,又已经过了几天。 杜振直接将楚玉带进宫。 在里边七歪八扭地不知道走了多久,楚玉见杜振越走人烟越少,心里嘀咕,莫不是赵祯,或者是宫里其他人,譬如皇后娘娘得到了什么消息,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正胡思乱想间,就看到杜振在一间宫殿前停下脚步,楚玉抬眼看去,上边并没有挂着牌匾。 楚玉心里更是忐忑,只是事已至此,她断然不可能后退了。 硬着头皮跟着杜振继续往前走,拐过游廊到了一间房屋面前,便见着周公公正拿着拂尘等在外边。 楚玉忙向他行礼,周公公笑道:“楚娘子可来了,官家稍后便来,还请楚娘子在里边等候几许。” 楚玉进去后,听着门在身后被关上的声音,强自镇定给自己打气,随即打量着周围的布局。 房间挺大的,布置得倒也算雅致,到底素雅了一些,东西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当中便是一张几案,楚玉也不敢擅自坐下,便只能在旁边站着,舒缓着自己的情绪。 不多时便有人走近的脚步声,楚玉刚向门口望去,便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外边走近。 正是当今官家赵祯。 见礼后赵祯便让她坐下,楚玉想了想,还是坐在赵祯的左手方向。 “怎么,今日见着我有些战战兢兢的模样?怕我?” 楚玉扯出一抹笑道:“我就是有些害怕官家等下会觉得我的头颅比较好看,要拿了去。” 赵祯被她话里的意思给逗笑了,放松了身体笑着道:“既然这么好看的头颅,还是放在你脖子上比较好。” 楚玉深呼吸一口气,直接将怀里的纸掏出来摊在桌上。 赵祯先是看着楚玉这么怕死的模样,笑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桌面上的东西。 一看,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他一把抓起那纸张,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一个字也不放过。 良久后才问楚玉:“这些东西你从哪里知道的?”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楚玉心惊。 她忙往后挪了一下,直接将坐姿变成了跪姿:“这些都是闲来无事时从书上找来的。” “闲来无事?”赵祯对旁边伺候的周公公一点头,周公公便行了一礼,将人全部带出去,又从外边将门给关上了。 楚玉心里噗通噗通在打鼓。 如果赵祯真的想杀她,应当不会亲自动手吧? “现下无人,说罢。”赵祯将纸放在楚玉面前,“这些铁矿、煤矿你究竟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我这藏书阁这么多的书,我竟是不知道该有这么一些东西的。” 那声音仍没有半丝改变,却让楚玉轻轻打了一个颤。 她这才意识到,坐在她面前的,是掌握着无数人生死大权的大宋第一人。 虽然历史上对赵祯的评价很好,且无愧于一个“仁”字,可是他毕竟是一个帝王。 楚玉心里紧张,便想着法子给自己解压,在心里腹诽两声,最后还是乖乖的直起身子,一个个将她纸上写的矿产资源好生说了。 第332章 不愿入宫 在冷兵器的古代,煤矿和铁矿都至关重要,楚玉所写,就是从后世课本上学来的。 只是她并不是那种惊才绝绝天赋异禀之人,又过了这么多年,记忆早已混淆,也是回忆了许久,又找了现在许多的游记,两相结合,才堪堪将大致的矿脉写下来。 至于现在还在契丹境内的鞍钢和内蒙的煤矿,她都没敢往上写。 到底武钢和攀钢还是挺有名的,山西大同的煤矿也是考试必考,她才特意寻了那些地方志书,努力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合理化。 矿分磁铁矿、赤铁矿、黄铜矿等,究竟能不能用,或者说能用多少,那就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赵祯将那张凝聚了楚玉不少心血的纸张随意一放,看似轻松的姿态,锐利的眼神却直射楚玉。 “你怎么从那么多地方日志里找出这些东西的?” 楚玉姿态恭敬,神情却不卑不亢道:“楚玉不喜那些个四书五经,倒是对游记传奇之类的爱不释手,偶尔翻到一些东西觉得有趣便将之记了下来,前不久无事翻出来看,方觉着或是官家能用得上,又觉得这事到底不是小事,才请了杜大人通禀。” 赵祯不错眼地看着她,见她言辞诚恳,似并不做伪。 沉吟半晌,赵祯方道:“这些地方离得都不近,特别是蜀地,已近大理,若是莫名有了大动作,倒是会惹人怀疑,楚娘子且不用声张,待我派了人前去调查清楚。” 楚玉算是放下半口气,因为紧张,她眼睑已经有了汗湿的感觉。 她紧紧抿了一下眼睛,又眨了几下,将眼睑的痒意稍微缓解。 “至于你……” 楚玉听着赵祯缓缓道出,怕他将自己困在宫里,忙向他行礼道:“楚玉此次进宫,算得上是绝密,若是平白在宫中出现,或是会引起有心人的窥视。” 赵祯被楚玉打断了话,却也不生气,笑着问:“你为何不喜欢在宫里?难道就这么畏惧我?” “敬畏,是敬畏,”楚玉陪笑道,“毕竟是一国之君,在远处尚且能感觉那王霸之气,这近了吧,更是闪耀得我睁不开眼。” 赵祯听楚玉这么一说,有些郁闷:“感情我就是一盏灯笼?”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楚玉捂住嘴讪讪停下。 差点唱出来了。 赵祯看着楚玉这样,觉得将这人留在宫里做一个逗乐解闷的也不错。 随着赵祯脸上笑意的浮现,整个屋里的气氛逐渐缓和,楚玉这才将一颗心完全放进胸腔里。 事情说完了,赵祯却不说要离开,也不说让楚玉走,楚玉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没他的吩咐,更是不敢随意乱动,俩人都不说话,就显得气氛有些沉闷。 楚玉只得拼命找话题:“这宫殿虽打理得很干净,却似乎有些素雅了,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的。” 赵祯也抬头四顾,半晌后才道:“这里原是庄懿太后的寝宫。” 楚玉听着赵祯语气里含有一点怀念和伤感,又听说是皇太后的宫殿,心下明了,这估计是赵祯亲娘李宸妃的住所。 她恨不得拔了自己舌头,什么话题不好找,居然找了这么一个趟雷的。 赵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笑着问:“你就不宽解劝慰一下我?” 楚玉抓耳挠腮地想着到底该说什么。 她虽然跟囡囡很亲近,现下又往了好些个小孩,到底没当母亲,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么大一儿子。 最后只能干巴巴的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太后见你如此受万民爱戴,心里也会为你高兴的。” 说多了也不好,这前边还有一个刘太后,宫里还有一个杨太后,若是一不小心传到杨太后耳里,让她醋了,自己骨头就得酥了。 赵祯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外间守门的周公公和杜振听着赵祯毫不掩饰的消息,对视一眼,心里对楚玉更高看了一眼。 “说真的,你进宫来,我给你一个女官做,品级比你现在要高。” 从九品的官职,还是闲差,楚玉在外边可不得被大大小小的官员给欺负? 楚玉闻言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婉拒道:“我是知道自己那点小把戏,在自己宅子里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宫里,还不够别人下菜的。” “我这里又不是虎狼窝。” 楚玉又不敢真惹怒他,只能跟他瞎掰,“上次进宫我是知道的,这宫里规矩太大,我根本就不习惯,若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贵人,那就是有八十个脑袋也不够凑合的。” 赵祯从小就在这些规矩礼仪里长大,并不觉得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只觉得楚玉是在敷衍他,眼里笑意便淡了三分。 楚玉越说越语无伦次,最后没办法,对赵祯道:“等下你别生气啊。” 随后身子往后一缩,弓着背翘起二郎腿,一手搭在腿上撑着下巴,一手用手指在几案上胡乱地敲着。 脑袋还跟着节奏摇头晃脑。 看起来比街边小流氓还像个痞子。 赵祯被楚玉如此不拘小节的模样给震惊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让人难以言喻的一面。 楚玉看着赵祯那算得上失态的神情,只能清清嗓子,又端正地坐回原位。 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赵祯被她动作一激,才反应过来,看着楚玉如今安静坦然的动作,方才那一幕似乎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楚娘子真的是……豪放不羁。” 楚玉羞愧地低着头,声若蚊呐道:“我平素就是这个模样,若是在宫里老是端着,总有一天会原形毕露的,到时候我怎么受罚也不要紧,就怕会连累陛下,说你眼力不济,扯到朝廷官员用人不善之上,那倒是我的罪过了。” 赵祯一想也是,这楚玉年龄大了尚未出嫁,或多或少总有一些让人介意的怪癖。 当下也不执着于一定要将她带进宫里,只是这人虽惹了不少祸事出来,到底也为自己带来了欢笑,且如今尚在努力为自己做事,总不至于亏待了她,便道:“既你无心于此,我却不能不赏,说罢,可想要多少银钱?” 第333章 一团大手笔 一听到赏赐,楚玉整个脸都笑开了花,“是不是让我随意挑选?什么都可以?” “我一月好用虽不少,到底花销也大,你一月挣得也不少,可别太过了。” 楚玉算了算,其实她现在还真不怎么差钱,庄子上人虽多,可庄子比较大,足够自给自足,就楚宅里的人也用不了多少钱,虽说银子是好东西,楚玉拿了也怕烫手。 想了半天,楚玉才一脸兴奋的道:“我不要银钱,你赏我一些首饰呗?” 赵祯看着楚玉喜眉笑眼的样子,也被感染了几分,笑着问:“我这里首饰繁多,你要什么?” “官制的,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御赐的就行。” 赵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拿这些做什么?” “戴啊,”楚玉理所当然,“自己留一些,其它的就送出去,我那宅子里不少人呢。” “你打算要多少?” “我要多少你就会赏我多少吗?”楚玉简直快要乐疯了,还没等赵祯回答,就在那里掰手指,“英娘一个,小泽一个,郭爷和小子文可以用扳指,还有栩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 赵祯听她越算越多,也不制止,只在一旁看着数得热闹。 到最后,楚玉听着偌大的宫殿只有自己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眼睛转了两圈不敢看赵祯,乖乖地将两只手放在身侧,毕恭毕敬道:“只要是陛下赏赐的,都是可以的。” 赵祯催促她:“快点,再想想,还有谁是你没有想到的?” 楚玉忙摆手:“没有了,一点点就可以了,毕竟心意最重要。” “那就不用赏赐了罢?” 楚玉一听,顿时垂头丧气,懊恼地嘟了一声,“哦。” 赵祯笑着起身叫了周公公进来,对他道:“着人去私库里看看,有什么娘子小孩男子可用的配饰,给楚娘子挑一些罢。” 周公公看着垂着脑袋跟在赵祯后边的楚玉,心下猜忖,只问:“这数量……” 楚玉见赵祯转向她,忙对周公公道:“便宜一点的就好,并不用太贵重。” 反正也不能换成银钱,若是等价交换,便宜的多给她几个就好。 周公公快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私库里的东西,尝试着说了几个首饰,都是一些青玉或是素银之类的,简约而不简单。 什么玲珑长簪,喜上眉梢发簪,绞丝玉佩之类的,楚玉听着名字就觉得应当不同凡俗。 杜振在旁边听着,心下吃惊,不知道俩人在里边说了什么,居然让官家如此大手笔赏赐。 等念了差不多五六样东西,赵祯才叫停,对周公公道:“你亲去列了单子给我,再将东西拿过来。” 周公公应是,拂尘一扫,对着赵祯施礼后小跑离开。 赵祯气定神闲地看着楚玉:“怎么样,可尽够了?” 楚玉忙不迭点头,贼眉鼠眼地看了一下周围,轻声道:“这些东西,我可以转送给别人吗?” “你为何执着于将御赐之物送出去?自己戴着不好?” “嘿嘿,惠及家人,泽被万物,让大家都能沐浴在陛下的恩宠之中,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赵祯笑骂道:“听你的歪理。” 楚玉忽然一正脸色,对赵祯行了一个大礼后直起身道:“因我缘故,身边之人尽皆陷入危险之中,陛下御赐,穿戴在身上,多少也是一道护身符,楚玉感激不尽。” 赵祯恍然,用手点了点楚玉,笑着离开了。 等赵祯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远离,楚玉看着那抹红色的影子渐渐远去,才回身半趴在几案上。 杜振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尚未下决心,就听到楚玉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杜大人成亲了吗?” 杜振摇头,觉得他不应当看到楚玉这般模样,便将头转向外边。 “那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用御赐的首饰提亲好不好?” 杜振转过头来看着楚玉,见她一脸似笑非笑,忙又转过头去看着外边,“既是御赐之物,楚娘子应当好生保管才是。” “没事,我觉得我还是挺聪明能干的,说不定以后的赏赐源源不断呢,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看中的就直接下手。” 杜振不理她。 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未解决,就担忧起别人来了。 不一会儿,周公公就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内侍,手上托着一张托盘。 周公公走到门口一挥拂尘,拖着声音喊:“赏~” 楚玉忙跪下,听着那一溜的首饰名字,心里乐得快要跳起来了。 赵祯还真是个大方的,这些东西,除去唐英他们的,连陆栩也有份。 等楚玉舍不得放手的一路抱着宝贝回了楚宅,唐英正黑着脸在门口等着她。 楚玉一拍大腿,坏了,她储能忘记告诉唐英了! 她笑着凑上前,偷偷摸摸地对唐英耳语道:“快点进屋,有好东西给你们。” 说罢腾出一只手拉着唐英的袖子就往里边走。 大庭广众之下,唐英不好直接骂她,只狠狠地瞪了杜振一眼,才跟着楚玉进去内院。 刚到正屋,楚玉就把正门给关了,神秘兮兮地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给唐英。 唐英并不在意,只随手打开一看,里边都是些首饰配饰之类的,做工精巧,手艺不俗。 “你去买首饰?” “送的,管家送的。咱们一人一个分了,郭爷和小泽的你给他们选。” 唐英正要将那一团东西甩到桌子上,听了楚玉的话,差点石化:“这是御赐的?” 也不能怪她,谁叫楚玉将这些东西全都裹在了一起,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有那么贵重。 楚玉点点头,摸了摸桌子上的水壶,已经冷了,肚子也有些饿,便将门打开,叫嬷嬷拿些吃食进来。 赵祯说来大方,小气时还真是小气,连口吃的都不给。 楚玉揉揉空荡荡的肚子回头一看,唐英已经将那一团给小心地收拾好了。 楚玉笑道:“别供着了,穿戴出去,若是有人敢对咱们出手,你就指着这东西说,打,损坏御赐之物那可是大罪!他们就不敢动手了。” 就算他们不敢动手,也可以栽赃陷害,嫁祸于人。 端看怎么操作了。 第334章 误会 陆知安下衙回家换了衣服后去给陆李氏请安。 刚坐定,正欲与陆李氏说什么,就看到陆栩脖子上挂着一枚平安扣,颜色样式都是上好的。 平安扣上绕了五彩丝线,看起来颇具童真。 陆知安便问陆李氏:“端午已过了许久,怎的忽然想起来给栩儿戴上五彩丝线了?” 陆李氏便将陆栩抱在怀里,将平安扣托在手心给陆知安仔细端详,“我也觉得这样式好看,寓意又好,听思文说是楚玉寻了来,趁着中秋节礼一起送过来的,这越看越觉得晶莹剔透。” 陆知安也仔细看了,“楚玉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李氏看了一眼李姨娘,李姨娘便上前将陆栩抱起身,笑着哄道:“小少爷,我们去找爹爹玩好不好?” 陆栩挣扎着下地,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走的。” 向前走了两步,又催促还站再原地的李姨娘:“姨奶奶,快点哦,等下要晚膳了。” 李姨娘向几人行礼后,才带着宠溺的笑容牵着陆栩的手离开。 李姨娘走后,陆李氏又让屋里伺候的都下去,待无人后,才一脸严肃地问陆知安:“你与楚玉可是有了隔阂?” 陆知安最近心情也有些焦躁,只是在众人面前习惯板着脸,并未让人察觉。 “孩儿公务繁忙,连酒楼事务都无暇顾及,与楚玉更是久未见面,又何来隔阂一说?” 陆李氏倒也不意外陆知安会如此说,“自你平安无事后,楚玉便再也未曾上门拜访过,虽是礼节物品从未断过,这人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楚玉不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陆知安面对陆李氏如此不讲理的一面,问:“母亲为何对她如此上心?犹记得当初在江宁,虽同住在一府,母亲统共也不过见了她几次面而已。” “你少于我打岔,楚玉是个好姑娘,就算是你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也不会无故牵扯到别人身上,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陆知安起身道:“母亲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儿子便告退了,既是中秋休衙,到底开封府琐事繁多,不可掉以轻心。” 说罢还未等陆李氏反应过来,便起身行礼告退。 空留着陆李氏一声叹息。 陆知安待在书房里,半天也没有动作,有小厮进来点了烛火,陆知安才动了一下,叫住小厮,让他将陆言安唤过来。 不过一会的功夫,陆言安便推开书房的门,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大哥你找我?” 陆知安示意他找了地方坐,陆言安扇这扇子找了个离烛火比较远的地方坐下,“可是为了中秋之事?母亲说了不用操心,万事有她,我便躲了懒,又去街上闲逛了。” 他每次来都会在京城寻一些特产土仪之类的带回江宁,或送人,或做买卖,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 “栩儿脖子上的平安扣是怎么回事?” “就是晨间我还未出门时,英娘给送过来的,说是楚玉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定要好生保管,不能弄丢了。都说玉养人,我瞧着水色雕工不错,便给他戴上了。” “那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 陆言安甩了两下扇子,不以为意道:“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估么着是从池娘子那里拿的罢,听母亲说池娘子现在的生意做得愈发大了。” 陆知安强忍着要揍他的心情:“那枚平安扣,是御赐的。” 陆知安一字一句冷声道:“御赐之是什么意思你懂罢?” 陆言安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怎么会是御赐的?楚玉怎么会有御赐的东西?” 他越说越糊涂,“英娘她也没跟我说是御赐的啊?” 陆知安盯着他:“我官职虽然低微,可也有幸见过几次宫里的配饰,这平安扣拿出去,旁人一眼就能认出,若是这东西来源不明,你必须将东西原封不动退回去!” 陆言安忙跳起来,“大哥,楚玉这恐怕是被人算计了,我先找她,将事情问清楚,若她真出了事,我必须要帮她。” “天已经黑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见你也不方便,待明日再去找她罢。” “不行,这迟了一步会生出什么事端,谁也不知道,我一想着或是有人在暗中盯着楚玉,我就寝食难安,我现在就去,就说是去找蒙小子的。” 说罢便火急火燎地跑了。 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陆知安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 一个秦府,一个钟府,楚玉结的仇不少,究竟是谁想用如此的办法来陷害她? 楚玉刚用了晚膳,正在楚宅与几个小孩讲故事,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等大武开了门将陆言安迎进来时,楚玉看着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陆言安,吃惊道:“你被宁芸娘赶下床了?” 陆言安不接她的话茬,直问:“栩儿的平安扣你是从哪里来的?” 楚玉看看唐英,又看看陆言安,迷糊地回道:“你跑这么厉害就为了问我这个?英娘你没跟他说?” 唐英在旁边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了。” 楚玉越来越糊涂,“既然说了,陆言安你这么着急地跑过来干嘛?” 汴梁虽然没有宵禁,可是无要事不许骑快马,陆言安这模样,却好似楚宅着火了一般。 陆言安睁大眼睛问唐英:“你什么时候说的?” “交到下人手上时。” 那时陆言安也在场,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你只说了这是护身符,没说是御赐的。” “我说是大宋第一人送的。” “……”陆言安无语。 楚玉在旁边闷笑,“这就是个误会,英娘你也是,直接说是官家御赐的就行了,怎么绕那么大一圈,你平时不是挺沉默寡言的么?” 陆言安知道是闹了个乌龙,也放松下来,直接懒洋洋地坐在旁边椅子上,“给我上点吃的,我肚子可饿着呢。” 楚玉白了他一眼,才让人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又将身边的水果推过去,“只有些剩饭剩菜,你随意垫吧垫吧,等下回去陆府再吃。” 第335章 钉子的用处 陆言安坐没坐相地拖长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惹了什么人,让人家想陷害你,这快跑死了一匹马,你就给我吃这么一点?” “爱吃不吃!” “吃!”陆言安立马坐直,随手抓了一颗梨往嘴巴里放。 不吃白不吃,反正陆府里的水果大部分都是楚玉送的。 楚玉将小孩子都哄去睡觉,又让唐英等人先去休息,回过头看到陆言安饿急了也很斯文的吃相,笑着道:“行了,吃完赶紧回去,这大晚上的,别让老夫人担心。” 陆言安摆摆手,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后才道:“我正巧想起来有个事要跟你说。” 楚玉接过陈许氏手中的托盘,让她先下去,将东西摆好后,又隔着几案坐在陆言安旁边,“好的坏的?好消息就赶快说,坏消息你就别吃了!” 陆言安想了一下,不是很确定,“跟远哥儿有关。” 宁世远? “他怎么了?” 楚玉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闯了什么祸事,她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提起宁世远,陆言安也没了食欲,将吃剩的果核扔在托盘上,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好手,才道:“前不久,芸娘母亲过世了。” 他还是隐瞒了宁巧娘死亡的讯息,只挑了宁母一事来说。 他并不确定楚玉究竟知不知道宁巧娘已死之事。 “宁世远没回去奔丧?” 陆言安点头,“讣告发了,余府那边也有所表示,宁世远却当不知道一般,上次又惹了芸娘……” 陆言安将事情说了。 “那他现在丁忧回家了?” 陆言安苦笑着摇头:“若是那样也就好了,丁忧三年,多多少少也能将他打发出京城,不至于在你眼皮子底下乱晃。” 楚玉倒是不明白了。 大宋以孝治国,不孝属十恶之一,宁世远还有能力将之反转? 她也不插嘴,任由陆言安说下去,“不知他从哪里听来,说是党项李元昊出兵回鹘,西北方向或是不太平,便自请出兵,欲往秦凤路,若是上了战场,便能夺情,不至回去守孝。” 还有这种办法? 宁世远也是个能耐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一个主意。 “那他要上战场?他有那个胆子?” “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现下党项与大宋尚且平安无事,就算是要去前方,这调兵遣将一事,一时半会还折腾不下来,只是他倒是以此为机会,留在了汴梁,到底不敢做得太过,丁忧的其它事宜应当是要遵守的罢。” 陆言安也不是很确定,他听说宁世远喜好酗酒,也不知能不能忍住。 楚玉顺了一下陆言安所说,忽然问:“你知道党项与回鹘之间战事如何?” “我不知道,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我就一白丁,哪里能知道这些事,你想知道去问问我大哥呗?” 楚玉摇摇头,问陆知安还不如直接问杜振。 陆言安用手戳了戳楚玉的手肘,一脸的坏笑,“听母亲的意思,你与大哥闹矛盾了?” 他的扇子掉在陆知安书房,又走得急,并没有拿在手里。 楚玉给他一个白眼,想了想,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嫌弃得彻底。 “行了,问了问了,我也算是安心了,便先回去了,在你家还混不到一顿饱饭吃。” 既然楚玉知道平安扣是御赐的,他也不多问她是从何得来,不过这东西有多珍贵他是知道的,感激存在心里就是了。 楚玉送了他出门,陆言安跨上马后突然俯下身,“真不嫁就成了老姑娘了!” 也不待楚玉反应过来,一扬马鞭,笑着走了。 留下楚玉哭笑不得。 待陆言安离开后,楚玉拍开了隔壁邹宅的大门。 杜振已经睡下了,听了人禀告,忙穿上衣服出来,楚玉已经点了灯坐在正屋的几案边上翻找着东西。 “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 “心里有事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让别人也不能睡? 杜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肚子里说两句。 “知道李元昊现下的目的是哪里?” 杜振想了想:“据探子回报,瓜州已经被他攻下,沙州正在僵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沦陷。” 楚玉抿紧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沦陷区的百姓会遭遇什么。 “两州首领可有求援?” “求了回鹘,并没有回应。” 楚玉揉揉眉头。 她这里关于外族的资料太少,大多都是大宋官员的,李元昊与回鹘、大宋和吐蕃之间的关系,她是真拎不清。 西北边境向来不太平,只是不知道李元昊什么时候建立西夏,宋夏第一次战争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学过的知识,她全部都忘记了。 只是按照现在的趋势,西夏成立或许就在这一两年。 赵匡胤死得太早,他能多坚持几年,说不定燕云十六州也就收回来了。 若是燕云十六州在大宋版图,最起码契丹那边的威胁会少很多。 可是现在想那些也于事无补。 “没藏乞卫和萧洪昼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没有。” 楚玉想了想,“没藏乞卫身边要多注意一点,萧洪昼或许已经知道党项的动作,若是没藏乞卫被他杀了嫁祸于大宋,那李元昊攻下西北后,下一步就会名正言顺地攻打秦凤路,不能给他这个借口。” “使馆内护卫众多,且没藏乞卫武艺高强,应当不至于吧?” “等他死了你有复活甲能复活他?还是等到时候再来一句不至于?” 杜振被楚玉怼得不敢言。 “还有萧洪昼那边,你想办法,让人给耶律绰下药,不要致命的毒药,最好是那种不容易查出来,能让她一直躺在床上的那种。” “这种药不大好找。” “尽快!” 杜振哦了一声,问,“为什么不直接给萧洪昼下药?” 反而要对耶律绰下手。 “萧洪昼为人机警,等找到机会,黄花菜都凉了。” 杜振恍然大悟,“白宛如正好在耶律绰身边,让她下药正好合适!” “白宛如是放在明面上的钉子,他们肯定会盯着她,她没有机会下手,找其他人。” 杜振虽然不明白,还是点头应下了。 “杜大人,”楚玉罕见的有些举棋不定,“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备着,人参黄芪什么的也准备好,白宛如可能留不住了。” 杜振看着楚玉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很难看的脸色,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336章 做好准备 中秋节,楚玉带着一群人人哗啦啦,全去了庄子。 胡不归看着练武场一群正在训练的护卫,眼神发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加入他们。 他看了一眼池映易,池映易笑着对他点头,他才一个跃身进入场内。 胡不归以前常与郭蒙比划,身手不差,与其他人比起来亦是不遑多让。 楚玉跟池映易坐在走廊栏杆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众人练习。 闲聊几句后,楚玉感觉池映易有些精神不济,便关切地问她:“可是一路坐马车过来累着了?不若去内院休息一会?且待胡爷痛快后再去寻你。” 池映易笑道:“近来总是觉得惫懒,问了大夫,也只说是换季引起的,多注意休息也就是了。” 池映易总是在吃药,楚玉也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找了大夫,她便不再多问。 这几日池映易胃口不好,总吃得少,秀秀在她身边已经摸清了她的口味,现在正在那边厨房做事,楚玉便挽了池映易的手肘,俩人说笑着回了宅子。 刚到下人房,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从里面跑了出来,险险撞着俩人。 楚玉伸手牵着她的胳膊,将她扶好后和蔼地问:“何事跑得这么着急?小心别摔着了。” 等小姑娘站稳,楚玉才发现,正是原来受了欺负的那个小孩。 小孩被打理得很干净,衣着整齐,脑袋两边用红绳扎了小辫随着动作一摇一晃,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俩人。 她是认识楚玉的,忙行了一礼,只是年幼,并不十分标准。 楚玉心里也有些安慰,看来这孩子并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大约是年龄太小,尚不知事。 只是常住在此处,不知以后会不会被欺负,得找个好人家将她收养。 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杞人忧天,只得自嘲一笑,揉揉小孩的头发,让她自去玩耍。 “你倒是很喜欢小孩子。” 楚玉摇头,“偶尔逗弄一下也就罢了,真让我养小孩,还说不定会养成什么样子呢。” 她也确实不是很喜欢小孩。 宅子里那些小孩大多都是陈许氏和楚辞在照顾,她就偶尔诈尸般给他们讲讲故事。 池映易羡慕地看着身体康健走在前面的楚玉,正要与她进屋时又回转过头,怅惘地看着这等待丰收的场景,只低声叹了一句:“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 楚玉已经走到里边去,只隐约听到池映易似是说了什么,转过身又看到泰然自若的池映易正跟在她身后,并没有说什么。 池映易几步跟上楚玉的脚步,不动声色地问:“你这里看起来不错,以后若是子青他们没地方去了,可能在这里借住?” 楚玉并没有听出其中深意,只大大咧咧道:“你们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高管事他们你都认得的,也给你们留了房间,打扫一番也就可以了。” 说着话题就拐到金城郡君,“那小孩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情况,我这阵子忙,总也忘记过去寻她,你可有她的消息?” “好些日子未见,倒是王府里派人传了话,说是郡君年岁渐长,到底不适合抛头露面,我身份不够,便也没有多去打扰。” 这多半是托词,楚玉并不担心她在王府过得不好,毕竟赵宗实还在宫里待着,汝南王府可有不少人盯着,汝南王妃也不是个傻的,没必要苛待她给自己添麻烦,自己每次送过去的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到她嘴里。 哎,养小孩太操心了。 这还是别人家的小孩子呢。 “她还有一只鹅在这里养着呢,”楚玉想起金城郡君曾经被那只鹅追赶的场景,乐不可支,“等她下次过来,将那鹅杀了炖给她吃。” 楚玉的声音在池映易耳里不停地来回撞击,越来越模糊,渐渐远去。 池映易倒下时,只看到楚玉惊慌失措的眼睛。 楚玉半天没听到池映易的回答,转过头便发现她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已经恍惚了。 楚玉三步并作一步上前,将池映易扶着坐在旁边栏杆上,又一叠声的叫人。 不过几息的时间,就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两个身体壮实的婆子小跑着过来。 池映易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手腕上搭着一张手帕,有大夫正在把脉。 大夫身后是一脸焦急的秀秀和胡不归。 “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劳累过度,多休息少操劳,我写一个方子,喝些药就好了。” 大夫起身离开,秀秀忙上前将池映易的手塞进被子里,“方才听人提及时,可是吓死我了。” 池映易勉强一笑,“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好在不久前庄子上才请了大夫,不然回去城里,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池映易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胡不归。 秀秀识相地后退几步,“走去看看大夫有什么吩咐。”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楚玉正在外间坐榻上等着,见大夫一脸沉重地走出来,心里咯噔一下。 “可是伤着什么地方了?” 那大夫的药箱放在桌子上,他将脉枕放进去,又拿出纸笔,只沉吟着不敢下笔。 楚玉见状,忙上前走到他旁边,“可是沉疴痼疾?” 大夫连心爱的胡子都不想抚摸,只捏着笔,缓声道:“怕是要做好准备了。” 正巧秀秀出来听到这一句话,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扶了墙壁才稳住身子。 她忙扑到大夫身边,急切道:“虽然爷以前身子骨是不怎么好,可是经过这些年的调理,想来已经大好了,你怎的这么说?”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差点揪住大夫的衣襟说他是庸医、骗子。 那大夫被质疑了医术也不动怒,只将两手举起,并不沾惹秀秀一根毫毛,“她本已经伤了根本,就算好生调养也不过是与阎王爷抢人,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秀秀举起拳头就想动手,楚玉忙将她拉开,好生劝慰道:“当前之急是将孙大夫请来,池掌柜往日都由他诊断的,想来他对池掌柜的病情更加了解。” 秀秀这才忿忿地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大夫哼了一声后快步走了出去。 第337章 真假消息? 等秀秀匆匆带着孙大夫来时,池映易已经又睡下了。 孙大夫与池映易把了脉,用眼神示意众人去了外间。 楚玉唤了一个丫鬟在屋里伺候,也跟着出去了。 外间气氛凝重压抑,孙大夫沉吟半晌后还是对几人说了实话,“原来与池掌柜把脉时,脉象已然不大好,只是池掌柜并不让我与你等明说,现下或是瞒不住了。” 池映易虽常习武,到底妇科病严重,后池母不死心又给池映易下药,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虽尽心调养,仍是每况愈下,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胡不归嘶哑着声音问:“她半夜总也睡不好,身体多汗,可是有此缘故。” “疼的。” 胡不归的双手捏得咯咯作响,“我原以为是天气热的,我,我怎么这么笨……?” 秀秀眼泪已经出来了,双手捂着嘴无声哭泣。 楚玉看着眼前情形,问孙大夫:“可还有什么法子?” 眼前几人双眼里都闪着希翼的光芒看着孙大夫,然而只听他遗憾地摇头,“眼下只能给她吃些缓解疼痛的药,让她好受一点。” 楚玉送了孙大夫出去,又派了人将他送回城,回屋时只看到秀秀坐在桌子旁埋头痛哭。 想来胡不归是进去屋子陪池映易了。 楚玉坐到秀秀旁边,半晌无话,待秀秀哭声慢慢停下后,楚玉才将帕子递过去,“可要通知池娘子?” 秀秀接过手帕胡乱擦了脸,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楚玉话里的意思,强撑着站起来道:“我还需得回城给爷捡药,便一并与姑奶奶说了。” 楚玉看她精神恍惚的样子,担心她路上出事,忙制止她,“我识得一家上好的药铺,便将方子给我,我去拿罢,池掌柜现下这模样正是需要你在身旁守着的。” 秀秀已经失了方寸,听了楚玉的话也只点头,起身去了内室。 楚玉出门后见了唐英,让她将池映易之事告诉陆知安。 说楚玉无情也罢,池映易这番模样,以后四为楼该走向何处还未为可知。 药材是在济人堂拿的,都是上好的药材,看在李端懿的份上,价格倒还不贵。 池映易这边的药材刚熬好,杜振那边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楚玉坐在厅堂里,看着下方杜振心虚的模样,只觉得脑袋更疼。 她揉揉眉心,“你们什么时候给她下的药?” “昨夜我将寻来的东西交出去,想来是今天午膳前后动的手,只是没想到这药性太过强烈,直接将人毒死了。” “白宛如那边呢?” “耶律绰的死讯传出来后,幽州馆就关上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消息。” “可有确切消息,耶律绰真的死了?” 杜振有些迟疑,“幽州馆既然放出风声来,想必是真的去了罢?不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说。” 楚玉冷笑一声,“萧洪昼是什么样的人你第一次知道?刘大人一事上已经被坑过一次你没长记性?若是耶律绰平安无事,这一切只是萧洪昼放出来的烟雾,你这么乱动,只会落人口舌,将我们陷入被动之中。” 杜振被骂了也有些不服气,“谁会用这种事情来撒谎?” “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这种谎言我一刻钟能给你编八十个出来!到最后萧洪昼只消说一句他是为了引蛇出洞,你又能奈他何?他肚子里九曲十八弯,你能猜得出来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那我们应当怎么办?” 楚玉呼出一口气,“先一切照旧,没藏乞卫也要保护好,其它使馆也不要让他们钻了空子,萧洪昼这人精于计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万不能掉以轻心。” 杜振点头,心下倒也有些佩服,楚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主意。 看来官家看重她还是自有他的深意。 楚玉又道:“耶律绰的消息是经由幽州馆明白着发出来的,还是你着人暗地里打听出来的?” 耶律绰是中午时分出事的,她父亲和萧洪昼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讣告发了出来,若杜振是暗地里知道的,耶律绰一事多半就是幽州馆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若楚玉想将事实弄清楚,贸然前去,反倒会被萧洪昼抓住了把柄。 这萧洪昼还真是难搞,将事情算计得滴水不漏。 只是白宛如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她是楚玉安插在幽州馆明面上的探子,主要身份却并不是为了探寻情报或者是杀人灭口之类的。 白宛如最主要的事情,是掩护其他被安插进幽州馆里人的身份。 她接近萧洪昼后,便已经是一步死棋,只是楚玉还是想努力盘算着,看能否从中给她寻一道生门。 “午后没多久,幽州馆里便有人大呼的声音,有懂契丹话的听了后,告诉幽州馆里大宋的官员,说是有一名女子暴毙了,随后整个幽州馆就戒严了,又请了外边的大夫进去看诊,那大夫只说小娘子长得好看,又穿着不凡,且是被人毒死的,我听了这消息就赶忙过来与你说了。” 楚玉耙了耙头发,心里焦躁异常,“让你手下所有的人都不要妄动,听你这么说,幽州馆里出事的可能不是耶律绰。” 听了杜振所说,楚玉第一个反应就是耶律绰被毒死了,可是幽州馆里并不只有耶律绰一个女子,被毒死的究竟是谁,没见到尸体之前,楚玉并不能十分肯定。 耶律绰身份楚玉也知道几分,别的不说,就她的名字能有一个绰字,就知道她在耶律家族有多受宠。 那可是与契丹承天皇太后萧绰一个名! 萧绰掌控契丹多年,后又亲征大宋,逼迫宋真宗签订“澶渊之盟”,在契丹境内,可谓大名鼎鼎! 萧洪昼大抵还真不敢让她出事,因此就算要放出风声来,耶律绰也应当是安全的。 且耶律绰的父亲还坐镇幽州馆,萧洪昼做事再隐秘,事关自己女儿,他也不会不追究到底。 楚玉越想脑袋越难受。 现在只一个疑似耶律绰死亡的消息,其它一概不知,楚玉也不知从何做起。 也只能按兵不动,待确切的消息出来后再动作。 第338章 眼泪 池映易再次清醒时,皓月当空,池芷蕾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握着她的手。 正是月正圆的时候,月光洒在屋里的地上,莫名地冷清。 鼻尖有桂花的香味传来,沁人心脾,倒是让池映易精神了不少。 “怎的也不点灯?” 池芷蕾听了声音猛地抬头,见朦胧的光线中,池映易正宠溺地看着她。 池芷蕾忙用袖子擦了两下鼻子,惊喜道:“女兄醒了?” 带着瓮声,显是哭过。 “怎么就惊动你了?这夜已深,还不回去?” 池芷蕾起身将池映易扶起来半靠在床头,又从旁边裹了一张薄被安放在她背后,才去点了放在桌上的油灯,边做事边满不在意道:“我已经派人回去禀了,今夜就在这里伺候你。” “胡闹!”池映易低斥一句,“成亲了还由着小性子。” 池芷蕾抽抽鼻子,又坐回脚踏上,“这时城门已经关了,我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 池映易叹息一声,看着在灯火照映下池芷蕾通红的鼻子和肿胀的眼皮,也不好说什么,只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又拍拍床头,示意池芷蕾坐上来。 池芷蕾从善如流,用脚把鞋子蹬掉,利索地爬上去。 池映易点着她袖子,“方才擦过鼻涕,好脏。” 池芷蕾羞赧道:“我帕子脏了才那样的。” 说罢几下把外衣脱了,嬉皮笑脸地看着池映易。 她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池映易还是能从中看出讨好的意味,只能宠溺地看着她,“你我姊妹二人许久未有像这般同榻而眠了。” 池芷蕾努力将鼻子里的酸意压下去,扯着笑脸逗她,“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就是担心打不过胡大哥。” 池映易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闭着眼睛道,“他哪里敢与你动手,到时候你一向我哭诉,他还不是像个做错了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的。” 池芷蕾的武艺都是跟胡不归学的,她从小被池映易宠着长大,哪里吃得了习武之苦,常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将早早等在院子的胡不归晾在一旁,好不容易去了,扭两下腰又觉得累了,便不愿意再动。 若她干脆放弃学武倒还好,总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却也一直没停歇,有一次胡不归等着急,干脆离开了,池芷蕾去院子里扑了空,一状告到池映易那里去,倒是让胡不归少吃了一碗饭。 胡不归一顿要吃三碗的,不过少吃一碗算得了什么惩罚,而且最后池映易还给他送了糕点去的。 池芷蕾如今说到此事,仍觉得池映易偏心,嘟着嘴不开心的模样,“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对他有别样心思,果然没看错,不过好歹他对你还挺上心的,我就勉强当他是我姐夫罢!” “他本来就是你姐夫。” “哼!” 俩人说笑了一阵,池映易忽然问:“今日大夫是怎么说的?” 池芷蕾僵硬了一瞬,随即强笑道:“说你有些苦夏,又累着了,好生休息也就罢了。” 池映易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将头搭在她的头上,“我这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小孩,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做母亲的一天。” 池芷蕾眼泪爬满了一张脸,却仍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回道:“听说带小孩可麻烦了,等我生了孩子,就将他扔给你,让他烦着你,你那么宠我,肯定也很喜欢他的,到时候我就轻松了。” “傻瓜。” 池映易也不知道在说她哪里傻。 池芷蕾嗯了一声,“那小孩的乳名就叫小傻好不好?或者小瓜?小傻瓜?”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一扭头,池映易已经闭上眼睛又睡下了。 池芷蕾闭着眼睛无声地哭泣。 秀秀端了药碗进来,见此情形,只惊得将药碗摔碎在地,呜咽一声扑了上来。 池芷蕾忙用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池映易被惊动,扭动了两下脑袋,便不再动作。 秀秀这才反应过来,帮着池芷蕾将池映易放倒在床上,又将被子盖好,才起身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药碗和药渣。 待她收拾好后,池芷蕾已经穿上衣服,与她一同出了门。 门在身后被关上,整个庄子都很安静,只有不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声响,混着虫鸣声。 池芷蕾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盖里痛哭出声。 秀秀本就伤心,见此情此景更是难过,将托盘放在一旁,抱着池芷蕾,也跟着哭出声来。 楚玉:…… 她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池映易的情况,现在看来,似乎不应当去打扰她们。 秀秀跪坐在地上呜咽着道:“为什么是爷要遭受这些痛苦?为什么不是他们?爷又没有做错什么,若真要有报应,也应当报应在我身上才是!” 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 楚玉也不欲去探听他人隐私,正想着悄无声息地离开,就又听池芷蕾带着恨意的声音道:“有时候我真想回到过去,将他们一起全都通通杀了!” 楚玉:…… 秀秀倒是更先平静下来,擦了擦眼泪,扶着池芷蕾起身,“我明儿就去相国寺,还有天清寺开宝寺,一个一个拜过去,只要心诚,总有显灵的!” 池芷蕾苦笑着没有答话,倒是问起了胡不归,“胡大哥去陆府能不能带回什么药材?毕竟有的东西再有钱也买不到。” 秀秀带着不确定地回答,“陆宁氏应当不知道宁二娘是怎么死的,看在爷往常为酒楼操劳,且与陆二爷关系不菲的情况,应当能带回一些东西罢?” 池芷蕾幽幽叹息一声,“若是能求了楚玉去,或者更好一点。” “若是能求了楚娘子,我就是豁出去不要脸不要皮,跪穿了地也要去求她的,只是爷之前曾说过,楚娘子似与陆府有什么嫌隙,我担心她并不愿意沾手。” 池芷蕾又叹了一口,“只求胡大哥能带些有用的东西回来,女兄这般睡下去,若是有一天……” 她说不下去,用手捂着嘴呜咽了两声。 等情绪缓和后,她才强打起精神道:“你再去熬一罐药,在灶上煨着,等女兄醒了喂点稀粥再喝药,我先进去了,免得她找不到人。” 说罢俩人便分开,各自做事去。 只留下楚玉在柱子后头目瞪口呆。 第339章 打卡上班 秀秀方才那一番话,确实是将楚玉给惊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宁巧娘还在苏州,与她的奶嬷嬷一同,好生的生活在一起。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死了?? 而且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唯独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楚玉来不及感叹,见秀秀由远及近,她忙蹑手蹑脚地从另外一边离开。 待回了自己屋子,唐英正等着她,见她一脸无措的样子,问:“池掌柜可醒了?” 楚玉紧皱着眉头,问唐英:“宁巧娘死了你知道吗?” 她也不用什么避讳的话,直接了当地问出来。 唐英点头:“不仅是宁二娘子去了,她母亲也去了。” 宁母去世,楚玉倒是从陆言安处得知,但是他根本没有告诉楚玉,宁巧娘也去世了。 楚玉有些头晕。 要说她对宁巧娘有多深的感情,倒是不至于。 当初也只是看着她被欺负惨了,眼见没了活路,她于心不忍才迫不得已帮她的。 她来这世上只直接救过俩人,江小柔变成了一抷黄土,宁巧娘也没了性命。 心里多少有些沮丧。 更多的是对身边之人对她隐瞒的不满。 不管宁巧娘死因是什么,陆言安也不应当对她闭口不言。 算了,斯人已逝,她再纠结也于事无补。 陆府不缺钱,陆言安也是个四处奔波的,应当攒下不少药材,也不知有没有池映易能用得上的。 胡不归去陆府找药材,顺带也是向陆李氏禀告,只陆李氏年岁也大了,四为楼那边也顾不了多少,池映易又是这般模样,看来从明日开始,楚玉就得打卡上班了。 楚玉与唐英说了一声,便自去睡了,庄子上的大夫就住在倒座房,不过一墙之隔,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见。 留下唐英在思索,要不要将楚玉已经知情的事告诉陆知安。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玉就打着呵欠爬上马车。 她已经吩咐了高管事,道是池映易如今模样并不适合一路奔波回城,便先在庄子上住着也是可以的。 反正庄子上远离尘世喧嚣,倒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虽然好些日子没来,楚玉对四为楼仍不陌生,与众人打了招呼,又让人将她午憩的房屋打扫干净,才坐在角落里思索起酒楼的未来。 池映易这情况,看来是真不好了。 一直以来,池映易在四为楼倾注了不少心血,四为楼有如今这般模样,还真的多亏了她。 若是让楚玉管理酒楼尚勉强可行,可若让她进行每旬一次的论理,她就只能麻爪了。 虽然穿越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太习惯文人书生之间的之乎者也。 且那些四书五经是真的拗口,她又没有兴趣,虽然这些书买回来不少,大多都是给邹子文他们准备的。 一时之间,她又去哪里找个像池映易那般仪态万方秀外慧中的知性大美女? 眼见这一旬的论理只剩几天,她连贴在墙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正当楚玉焦头烂额时,听到唐新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不是病了?” 楚玉抬头给他一个哀怨的神情,“病倒是没病,就是可能要秃头了。” 唐新文问不避忌,直接在她对面坐下,“我表兄说你昨日在济人堂拿了不少的药材,既然你没生病,那是谁病了?” “我们家掌柜。病得还不轻,我这也在想着去哪里找个博学多闻的人来救救急。” 唐新文跑到写着论理的地方看了,又跑回来,一脸看奇葩的样子看着楚玉,“那题很简单的,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的《逍遥游》你居然不知道?!!” 《逍遥游》她当然知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装不下…… 呃,后面是什么来着? 楚玉有些心虚,她明明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背过的。 果然是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吗? 唐新文看着楚玉,终于在她面前找到了久违的自信心。 “让我来呗,我肯定比你要懂得多,总不至于被人说的哑口无言。” 楚玉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到时候你被弄哭了我可没办法哄你!” 唐新文满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不甘心地反驳道:“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楚玉这才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不过几日,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想来那些人下手也并不重。 也可能是唐新文在挨打的时候捂住了头。 李端懿有一个药铺,想来那些消肿散瘀的好药不少的。 “身体好了?能活蹦乱跳的出来溜达了。” “好的差不多了。”唐新文随口说了一句,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玉,“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楚玉不以为意,“李大人说的啊,又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唐新文哀叹一声趴在桌面上,“表兄怎么是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边说!” “行了,”楚玉打断他耍宝,“有什么事就好好说?忙着呢!” “没什么,就是昨日表兄来看望我时说了你在他药铺里抓了不少的药,我便来问一句,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谢唐公子挂念。你还是先回去养好身子罢,最好多做点锻炼,以后打不过就跑,别傻乎乎地往前凑。” 要不是他们骂你,我才懒得管呢。 唐新文面对着楚玉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 不过一会儿又元气满满,“你知道那些打我的人最后有多惨吗?一个个都肿成了猪头,脸上五彩斑斓的,可好笑了,我还特意让人去看了热闹之后回来告诉我呢,还有门牙也少了一颗,有一个人也不知道倒霉还是怎么的,就独独他一人被敲掉了四颗牙齿,说话还漏风的,哈哈哈哈~” 楚玉听着唐新文幸灾乐祸的笑声,也不禁莞尔一笑,“大仇得报的感觉怎么样?舒爽罢?” 唐新文眼睛都笑眯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侠士做的好事,我一定要好好感激他!” 楚玉也不告诉他真相,任由他傻乐。 第340章 抛尸 幽州馆里,众人来去行色匆匆,目不旁视,偶有驻足,也不过低声快语几句传了话便离开。 整个使馆肃穆而凛然。 幽州馆厅堂内。 萧洪昼正在面见开封府推官富弼。 俩人几番言语试探下来,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富弼倒也不恼,因着耶律绰是被人下毒致死,便提出想要见一见尸首,让开封府仵作验尸——人已经跟着来了,就在外边。 萧洪昼自是不愿意旁人见着耶律绰,只推诿道:“此事虽发生在幽州馆,到底太过突然,耶律大人痛失爱女,现仍不能接受噩耗,故棺木等尚未准备齐全,还请推官大人原谅则个。” 富弼半步不让,“虽则此事发生在幽州馆,到底是在汴梁城,大宋京城里发生如此令人愤慨之事,理应让我等查明,尽早捉了凶手归案,倒也让人能早日入土为安。” “耶律姑娘是契丹人,我亦希望能尽快找出凶手,让她九泉之下能瞑目,只现下耶律大人伤心欲绝,已是好些日子滴米未进,并不欲旁人进去打扰,就连我也是不敢踏进一步,不若我先将人劝了,待他心绪平静下来,我再让人与推官大人说一声。” 富弼见萧洪昼端起茶盏,明摆着送客,又确实觉得耶律大人刚丧女,若强行闯进去,到底也不好将关系弄得太僵,只得起身告辞。 萧洪昼亲自将他送出门,见他走远后才回去耶律绰院子。 耶律绰的院子在她父亲院子旁边,院子外三步一人,五步一哨,站着神情庄重严肃手握长枪的契丹武士,门口更是站了两排全副武装之人。 萧洪昼刚走进去,就看到耶律绰正坐在院子里咬着烤羊腿,前方桌子上的托盘里还摆着另外一只。 萧洪昼站在原地远远地对她笑道,“你倒是不怕进来的是别人。” 耶律绰将嘴中残渣吞下后,才拿着羊腿站起身往萧洪昼这边而来,“若是其他人,这门口守卫早就叫了,还能等着让你看到?” 说完正好走到萧洪昼面前,将手中羊腿往他脸上一戳,“刚烤好的,还滴油呢,要不要来一只?” 萧洪昼礼貌地往后退了半步,“萧某已用了朝食,耶律姑娘请自便。” “旁人要我还不给他呢!”耶律绰见他确实没兴趣,便觉着有些无趣,将烤羊腿收回来后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耶律大人呢?可是在屋里?” 耶律绰这一口咬得有点大,嘴里包裹着不大好说话,只用手向正屋指了指。 萧洪昼微一颔首,“耶律姑娘最好还是在屋里待着好一些,别让有心人发现了。” 耶律绰好不容易能说话,正想反驳,萧洪昼已经走远。 她耸耸肩,只觉得手上的羊腿并没有那么美味了。 她已经在这个院子里困了两天了,还要多久才能出去畅快的骑马? 她的手都痒了。 萧洪昼进了堂屋,看到耶律宗稳正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枚黑子,正琢磨着几案上的棋局。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你来了,坐下陪我杀两局。” 耶律宗稳是很常见的契丹人长相,魁梧强壮,眯着一双眼睛仔细看着棋盘的样子,跟他的长相有那么一点违和。 萧洪昼行了一礼便坐在他对面,从棋盒里捏了一枚白子在手指尖。 萧洪昼下子很快,甚至有时耶律宗稳刚离开棋子,他就跟着落子了。 屋里只听着棋子落在棋盘上或快或慢的声音。 不多时,耶律宗稳将手中棋子往棋盘中一扔,“我还是不喜欢这玩意,太费脑子。” 萧洪昼也听下手,一颗一颗将棋子放回去棋盒,笑着道:“耶律大人若是喜欢,我那书房里还有些许棋艺方面的书,或是可以借与耶律大人观摩一二。” “算了,偶尔打发时间便罢,我还是更喜欢舞刀弄枪。” 萧洪昼便不再说话,将棋子整理好后才道:“已经过了几日,大宋这边已经起疑,可要将耶律姑娘送回去?” 耶律宗稳问:“幕后之人可查出来了?” “并无,那人太过小心谨慎,尚未露出蛛丝马迹,就算有冒出头的,仔细查了倒也不像是能对耶律姑娘下毒的幕后主使。” “嘿,要我说,直接将整个幽州馆里伺候的宋人全给拷打一遍,看谁熬不住就说实话了,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萧洪昼并不反驳,只恭敬道:“这幽州馆里伺候的宋人不少,若有熬不过去的惹出事端,倒是违了我的初衷,兴平公主已逝,契丹与党项之间关系更是单薄,若是此时能将李元昊的目光转向大宋,对我们或是一大好事。” 耶律宗稳是武将,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闻言不屑道:“你们这些人,就喜欢玩这些计谋,不管大宋还是党项,狠狠地打过去就是,难道我契丹还怕他们不成?!” 萧洪昼不好在这上面与他争执,便换了话题,只问他:“那宋人女子的尸首在哪里?” “好像是扔在旁边哪个柴房里还是什么地方了?没注意,你让人找一下。” 萧洪昼惊地起身:“怎的将人乱扔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可如何得了?” 耶律宗稳也被他唬了一下,不满道:“都在这个院子里,没人进得来,我倒是想将尸首给扔出去,这可是绰儿的院子,就这么放一具尸首在这里算什么回事?依我看,这不知哪里来的宋人,还想对绰儿下手,直接一把火烧了也就算了,不然这天气放不了几天就臭了!” 萧洪昼也知道,将白宛如就这么放着也不是一回事。 一计不成,再算计后招。 引蛇出洞行不通,总该有其它办法。 当天晚上,就有人注意到,有一辆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幽州馆出来,直接从固子门出城而去。 因马车上挂着幽州馆的标记,城门卫并不敢检查得很仔细,只匆匆扫过一眼也就放行。 马车继续往外走,在城外不远处的乱葬岗停留了短暂的时间,便又折返回城。 只那短暂的时间里,听着有“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第341章 中计 夜色寂静无声,乱葬岗似乎与世隔绝,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忽然有声音由远及近,悉悉索索的似是什么动物的脚步声。 方才车上抛下的麻布袋就这么随意地扔弃在一旁。 麻布袋的口子并没有被扎紧,有些许臭味从里传出来。 那悉索的脚步声走到麻布袋前,埋头在口子那里闻了一下,然后旺旺叫了两声。 正是一条癞痢秃疮的野狗。 野狗很瘦,身上的毛掉了许多,东一块西一块的裸露出打皱的皮肤。 野狗将头埋进麻布袋里撕咬了两下,似是觉得不好动作,又费力地将口子打得更开,露出一条苍白中泛着尸斑的胳膊。 野狗似是很满意,舔了舔獠牙,张嘴就往胳膊咬去。 正撕咬间,又有脚步声传来。 那野狗停下动作,机警地向声音传来处看去,低伏着身子,正蓄势待发攻击对手。 月光下,一瘦一更瘦的两个影子从树林后出现在野狗面前。 是一个十二三岁小乞丐模样的人,杵着一根竹竿,一手拿着一个破碗,见着野狗心里也有些发虚,只将破碗往怀里一放,双手握着竹竿虚张声势地大叫:“谁在那里?出来,小爷可不是被吓大的!且看小爷的威风!” “呜,汪!” “哎呀我的娘啊,”小乞丐被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握着竹竿的双手直打颤,“正好,小爷几日都没闻过荤腥,今日正好将你这野狗打了做了狗肉吃!” 只是声音发虚,并没有什么气势。 那狗也觉得这人并不是什么威胁,又低呜着威胁了两下。 那小乞丐有些害怕,可肚里又饿,只想着或许能在乱葬岗里扒几件衣服或是什么东西去买了,能得一餐的温饱也是可以的。 可是前有猛狗,肚子又已饿得打鼓,进退两难。 想了想,他试着与野狗商量,“你看我也不会跟你抢东西吃,那些个东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下不了口,不若你吃你的,我搜我的,互不干涉?” 那狗却更是嚣张,压低着身子往小乞丐走了两步。 小乞丐快哭了。 这城里城外的乞丐都各有势力,他一没有本事,二不会说好话,总是被人欺负,这迫不得已才来了这乱葬岗,还被一条野狗给欺负! 他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向相信吐了口唾沫就哇呀呀直接向野狗冲去。 那野狗刚开始倒也被吓了一跳,只小乞丐本就瘦弱,它丝毫没有感觉到威胁,便露出獠牙蓄势待发。 小乞丐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竹竿,倒让那野狗一时半会找不到空隙可以袭击。 待小乞丐力竭之时,那野狗正想趁着机会一口咬向他的脖子。 正这时,一把大刀从小乞丐身后闪出,一刀向野狗头上劈去。 野狗灵活地躲开。 从小男孩身后又走出一个厚实的身影,虽穿着夜行衣,看起来倒是气势凌人。 野狗瑟缩着往后退,呜呜两声后居然夹起尾巴跑了。 小乞丐看着手拿大刀的男人向他接近,只能将手中竹竿竖在胸.前,害怕地不断往后退。 忽然,不知道他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一个没注意就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他也不站起身,就着摔倒的姿势跪下,拼命地向来人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分外响亮,“小的不过是饿急了想在这里找着东西而已,还请爷将我放了,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来了!” 那人并没有说话,月色中显得气氛格外诡异。 小乞丐磕了半天头,见没有什么反应,以为人已经走了,偷偷地抬头想观察一番,没料到正好看到一双向他走近的鞋子。 “哇,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爷,不管你是人是鬼,就请饶了小的这么一回罢!” 那人也不说话,直接一手刀将小乞丐打晕提走了。 整个乱葬岗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和恐怖。 又过了半晌,不远处一颗树闪动了两下,从树上跳下来一蒙面人,直奔麻袋而去。 他用捡来的树枝轻轻挑开麻袋的口子,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他暗叫一声不好,也不回头,直接往乱葬岗深处奔去。 他的后方又出现两道身影,也不看地上那麻袋,直直往前方那人追去。 只那人似是很熟悉附近地形,几个纵身后,便没了踪迹。 那俩人不甘心,又在附近徘徊了许久,待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才不情愿地离开。 俩人刚走没多久,一棵树上就出现了一道身影,往俩人离去方向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而去。 杜振绕了一大圈,才从陈州门进了城。 他又假意逛街,直到午后确定身后没有跟着人后才去了四为楼。 楚玉见着杜振进门后坐在角落,趁人不注意之下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楚玉心里便知道昨夜或是上当了。 楚玉也不动声色,只与客人们交谈,或是让跑堂催促着后厨尽快上菜之类,直到过了饭点,四为楼里并没有多少客人,才与掌柜的说了一声,往后院走去。 不多时,杜振也站起身,趁着旁人不注意,跟了上去。 刚拐进后院,就看到楚玉正在门口等他。 杜振走上前几句将事情说了。 楚玉脸色便凝重起来,“可认识那人是谁?” “看样子是个小娘子,只是不知道萧洪昼从哪里找来的,月光之下看不分明。” “我是说小乞丐。” “不就是一个小乞丐吗?这城里城外也不少见。” “你家的小乞丐大半夜没事去乱葬岗?!” 杜振有心想骂她几句,可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便悻悻住了嘴。 楚玉见状,倒是觉得不好意思,对杜振道歉后又让他自去休息。 忙了大半夜,杜振也确实有些累,与楚玉说了一声便自去休息了。 楚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眉头却皱得更紧。 杜振是见过白宛如,所以她才冒险让他去乱葬岗认人,可那小乞丐又是谁?或者说是谁派去的? 小来? 不管是不是,那小乞丐落在萧洪昼手里,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楚玉揉揉眉心,想了想,与唐英说了一声,去买了一只烧鸡,又带了一壶烈酒,又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小巷子。 第342章 小来受伤 那狭小幽暗的巷子依旧隔绝着尘世的喧闹和嘈杂,楚玉走进去却没有看到小来的身影。 她有些担忧。 昨夜那小乞丐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乱葬岗,若是小来的吩咐,那他如今在哪里?可是孤身一人去救那小乞丐? 萧洪昼本就是诡诈之人,且手下能人不少,楚玉担心小来碰上硬茬会吃亏。 毕竟她与他已经算得上是君子之交。 楚玉暗暗后悔,因着事出突然,仓促之下她来不及去庄子上调人,虽然她随后又让楚开阳俩人前去接应,到底是错过了。 楚玉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强自按捺住想直接去三尸庙的冲动,回去了四为楼。 待晚间回去后,楚玉趁着人不注意,带了唐英偷偷摸摸敲开了三尸庙的大门。 三尸庙已上了门闩,待庙祝开门后,楚玉低声说了来意。 那庙祝也不过而立之年,留着两撇小胡子,清瘦高挑,穿着道袍很有出尘之气,只一双眼睛黑黢黢地看着楚玉。 见了楚玉也不意外,将门关上后将楚玉带到了后方院落。 也不点火,好在唐英手上提着一盏灯笼,再加上天上月光,倒让楚玉不至于一路摸黑着走去 三尸庙前方供奉着三尸神,后边是庙祝住所,三尸神并不为人所好,整个庙里烟火冷清,就算是白日里,也少有信徒来往,虽在保康门瓦子旁,不说比之相国寺,就是普通的寺庙也比这里热闹许多。 楚玉跟着庙祝进去一间房,就看到一个小乞丐蹲在床边,简陋的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的小来。 整个房间跟床一样简陋异常,除了一桌一凳,竟见不着其它任何的东西。 连桌子上也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火在闪动。 见有人来,小乞丐忙跳了起来站到一边,一脸好奇地看着楚玉。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小娘子呢,往日隔了好远就会被呵斥着离开。 他没念过书,并不知怎么形容这位小娘子,只觉得她给自己的感觉很舒服。 楚玉走近床边,见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来,轻声问庙祝:“可是受了很重的伤?请了大夫不曾?” “在下不才,也会一些岐黄之术,已与葛公子把脉,虽是皮肉之伤,并无性命之忧,到底失血过多,需得静养。” 静养静养,做什么都得静养。 楚玉也没法子,这时的医疗条件真的太差,一点小小的病痛都会要了人命。 楚玉也才知道,原来小来姓葛。 楚玉便将荷包里的碎银都倒了出来递给庙祝:“看他的情况需要好生休养生息,我这边过来也不方便,这些银钱,还请先生不要见外,全当是为了给小来补身的,若是先生有什么需要,尽可来找我便是。” 庙祝也不推辞,在小乞丐放光的眼神下将碎银胡乱塞放进怀里。 楚玉叹口气,率先出了屋子,庙祝吩咐小乞丐好生照顾小来后也跟着楚玉出去了。 楚玉站在廊下,看着小来卧室的方向轻声问庙祝:“这就是昨夜那个小乞丐?” 庙祝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着平淡的声音道:“看来一切都尽在楚娘子掌握。” “我若是有算无遗策之计谋,小来就不会躺在里边了。” “那是他自己技不如人。” 唐英似是感觉到庙祝对楚玉并没有什么好言语,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倒并没有出手。 “他昨夜自己回来的?若是知道小乞丐被带到何处,随意唤个人来知会我一声,多个人总也应当多个帮手,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倒是让我心里难安。” 庙祝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神稍微温和了些许,并没有初见时的冷酷,“他自己愿意的,与楚娘子无干,就算是血流尽了,也只能怪他脑子里水太多,正应当好生清理一下!” 不知为何,楚玉听了庙祝这话,总有些想笑,只是气氛不对,便又强行严肃道:“他这次受伤,我责无旁贷,还望先生能好生照料,待我有空再来看他。” 说罢一行礼,便离开了。 庙祝既不出言留她,也不送她出去,听到外边楚玉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才走到小来床前。 小乞丐仍蹲在原来的地方,见了庙祝嬉笑着凑近,“方才那小娘子给的银钱可不少,明儿能给我买只烧鸡不?我都馋死了。” 庙祝将怀里银钱全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慢慢数着,“那可是买你家葛大爷命的钱,你能安心地用掉?” “有什么不安心的,昨夜若不是我不怕死不怕累独自一人前往乱葬岗,坏了那些人的好事,那小娘子能给这么多钱呢。” 说着说着,小乞丐的手便偷偷从旁边伸张桌子上的银钱,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拿一颗。 庙祝一巴掌将他拍开,“你葛大爷不也是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将你给救回来了?不然今天晚上你又应该去乱葬岗了,躺着去的!” 小乞丐想着那情形,打了个哆嗦,将手收回身侧,跑到小来床边继续蹲下守着他,不再言语。 床上,小来仍静静地躺着,只是胸腔微弱的起伏显示着这人仍然还活着。 庙祝将桌上银钱清点清楚后,心里很是满意,这小娘子果真如姓葛的说的,大方! 希望这样的生意下次也还能有! 毕竟三尸庙是真的入不敷出! 楚玉回去后又整理了一下库房,将小来可能用得上的药材打包好,让唐英偷偷地翻墙扔到三尸庙院子里去。 唐英眼角抽搐了几下,还是接过包袱,不情不愿翻墙走了。 楚玉坐在正屋的台阶前等着唐英。 她曾见过小来的身手,能与唐英不相上下,比之杜振是好了不少,能让他受如此重的伤,萧洪昼怕是下了决心一定要将她抓出来,若昨日没有小来横插一杠,楚玉必将暴.露无疑。 这人情是欠大发了。 楚玉揉揉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白宛如是摆在幽州馆明面上的钉子,白宛如自己知道,萧洪昼也知道,就单看萧洪昼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了。 明日就是酒楼论理之期,自己还没有什么头绪。 不然去将陆怀安给抓过来抵挡一阵? 好歹也在国子监学了那么久,又在酒楼蹭吃蹭喝,总应当为她分担一点~ 第343章 勉强的池映易 第二天早上,楚玉仍旧在想着那一锅炖不下的鲲鹏该如何是好,连眼神都有些呆滞。 唐新文上次与她谈话之后,深觉得楚玉的文化水平有待提高,自己身边周围除了那些见着好事就恭维他,见他挨打就四散的狐朋狗友和他兄长表兄等天之骄子,这冷不丁发现一个合他胃口,学识上又比不上他的,便总想着能在楚玉面前展示一番。 今日便也早早地跑来四为楼,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好地方,坐着便不动了。 他这几天可是好生背诵了的!还问过他大哥,见他大哥都觉得这孩子,嗯,孺子可教! 唐新文见楚玉仍有些愁眉苦脸的,便凑上去安慰她。 楚玉听着他有些词不达意的安慰话,哭笑不得。 这孩子怕是没有遭受过四为楼每旬论理的毒打。 罢了,今日就让他感受一番,就当提前进入国子监罢! 陆言安携陆怀安、宁芸娘进门,就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柜台旁,隔着柜台与楚玉说着什么。 就算距离老远,陆言安也能清楚地看到楚玉脸上的无奈。 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楚玉这样一面。 陆言安正想上前问个清楚,就听宁芸娘在旁边轻声问:“这位公子就是楚玉的良配吗?” 陆言安不动声音地瞟了宁芸娘一眼,见她若无其事,仿佛方才的话语不是她所说一般。 有跑堂的上前招呼了他们,陆言安只让其他人陪着宁芸娘上楼,自己却去找了楚玉。 陆怀安是不打算上雅间的,只与陆言安说了一声,找了个相熟的团体便加入进去。 前头陆知安出事,陆李氏当机立断将陆怀安送走,因此他并没有感受多少旁人的冷言冷语,心性仍是那么开朗。 楚玉与唐新文吹牛闲聊,见着陆言安走近,脸上便漾开一抹笑容,“今日怎么想着来了?” 陆言安站在唐新文旁边,他比唐新文略高一点,又走南闯北多年,身上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韵味。 唐新文见着如此出色的陆言安,又见楚玉那从眉梢眼角都透漏出来的欢喜,心里不由得有些泛酸:“这位公子是?” “挚友,陆言安。”楚玉也不回头,看着陆言安笑问:“栩儿近日可好?我也许久未曾见着他了,有些想念。” 听听,还有些想念! 陆言安将扇子束起戳了楚玉头上的步摇,见步摇已经戴稳了才笑骂道:“既然想他,怎的也不去看他了?他可是天天念叨着你,你最近可有频繁地打喷嚏?” 楚玉伸手摸摸步摇,见没掉下来,也不管它,对陆言安皱皱鼻子道:“最近晚上有些凉,已经让人换了被子,并没有生病。”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就是说栩儿最近想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打喷嚏!” 楚玉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你在背地里骂我呢~” 唐新文见俩人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心里愈发不自在,重重地咳了一声。 见楚玉与陆言安不约而同一起转过头看向他,便有点手足无措。 “我我我去那边坐着了,你们随意。” 楚玉含笑着点头,看着唐新文顺拐着走到座位上去。 背对着俩人坐下后,又觉得不应当放着他们俩在一起,有心想回去,却没有借口。 陆言安顺着楚玉的目光一直看过去,也不管礼貌不礼貌。 “哎,你不是说你那个是那个谁谁谁么?” 楚玉好笑地问他:“什么谁谁谁?” 陆言安唰地将扇子打开,遮住嘴巴用气音道:“意中人。” 楚玉了然地点头,一努嘴,“那是他表弟。” 陆言安惊愕道:“你不是求而不得,将目标转向他表弟了吧?” 一副看着楚玉道德败坏的模样。 好在他还有点分寸,仍是很小声的说话。 楚玉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坏笑着道:“你这主意不错~” 这副情形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便觉得二人关系有些不一般。 与陆言安插科打诨后,楚玉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了,反正论理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呗。 只是没想到池映易却不顾病情,拖着身体,在秀秀和胡不归的陪伴下进来了。 楚玉忙跑上前,扶着她的双手端详道:“虽仍有些精神不济,到底看着大好了。” 池映易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粉,根本看不出脸色如何,只是眼眶泛红,眼睛里血丝尽显,看起来根本没有好到哪里去。 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似是挂在她身上一般,只是倒也不用别人搀扶,仍能好端端地走路,让楚玉放心多了。 池映易挽着楚玉的胳膊,让她将自己带到往日常坐的位置上,待坐定后才笑着道:“你在这里我总是放心的,只是在家里待久了,总觉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等出来走了这么一圈,倒觉得舒畅多了。” 楚玉夸张地长叹一声,便对池映易大吐苦水:“这酒楼少了你可真是不行,别说今日的论理,就昨日,孙公子出了一副好对联,说是让我看看,我上前那么一看,这字儿倒是都认识,连在一起夜懂得是什么意思,可要我说出到底哪里好,我还真就哑口了,还是孙公子宅心仁厚,没让我出丑,不然我可真就可以跳到汴河里去了,反正上面也没有盖!” 池映易被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给逗笑了,旁边秀秀也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她这些日子伺候池映易,见她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更多,人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显瘦下去,心里虽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现在看来,以后还是让爷与楚娘子多接触一番,到底她能让爷多笑两声。 本来在柜台前的陆言安见着池映易如今的模样,心里很是为她叹息一番。 他月初时见着她时,与现下是判若两人,只是他当初粗心,倒没觉察出这人已是病入膏肓。 他收整好情绪,甩着扇子上前道:“你们俩倒是投缘,那楚玉见了你,便将我扔到一旁不管了。” 楚玉将他推开:“走走走,我们说我们的私房话,你找你的宁芸娘去~” 陆言安对池映易无奈的耸耸肩,便向二人行礼离开。 第344章 西湖房产 今日论理并不如何折腾,池映易只用坐在位置上,偶尔点评一下各人所言。 虽并不如何累人,到最后结束时,池映易仍是露出了疲态,连厚厚的粉都遮不住。 楚玉忙让她去休息,又与老掌柜将后续事宜安排妥当。 等热闹的人.流散去,楚玉锤了锤有些散架的肩膀,才发现唐新文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都没给楚玉打个招呼。 楚玉问了跑堂的,道是在论理结束后,楚娘子等人围着池掌柜之时,唐公子一脸沮丧地走了。 楚玉又问了详情,听到他那小厮是跟着他一起离开的,心里才放松下来。 这孩子恐怕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唐新文一向是娇宠的,又是年轻好玩的年岁,平日虽有父兄的敲打,总也静不下心来好生学习,只觉得念书做学问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结果今天在四为楼,旁人说的话大半都听不懂,更别说是下场与人一较高低。 这么一对比,就伤了唐新文骄傲自满的心,越想越沮丧,越想越自哀,趁着人多时,便掩面偷偷离去。 楚玉没有想到他那么多的小心思,休息一会觉得疲倦消散不少,才又去找了陆言安。 陆言安早已上了二楼雅间,楚玉推门进去时,就听到他在不吝惜地表扬陆怀安。 陆怀安也是论理结束后才上来的,又饿又渴的正囫囵着往嘴里塞东西,听着自家二哥的称赞,有心想要谦逊一点,到底还是绷不住,喜形于色。 宁芸娘正一脸含笑地看着俩人兄友弟恭,听到推门声抬眼一看,见是楚玉,脸上的笑容便停滞了一瞬,才又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笑着对楚玉道:“方才便要去找你的,被思文给推了上来,说是有要事与你商议,倒把我给晾在一旁了。” 这还是他们这次进京后,第一次与楚玉见面。 楚玉自然知道是何因由,倒也不见外,寒暄一番后在陆言安的示意下才在他对面坐下。 等楚玉坐下后,陆怀安才大叫一声跳起来,忙对楚玉行了一礼:“楚娘子现下是朝廷命官,我等自是应当给楚大人行礼的!” 楚玉被他一惊一乍地给吓了一跳,又听了他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让他赶紧坐下,“都是故交好友,就这么一个芝麻粒大的虚职,可别损了众人之间的感情。” 陆言安这些天也知道楚玉那官职是怎么来的,只是没有与宁芸娘详谈,宁芸娘从小学的礼仪告诉她,应当给楚玉行礼,可是在她的心中,楚玉始终是那个在天长县里卖些吃食的农家女,因此也是不太愿意给楚玉行礼的。 听楚玉这么一番话,只抬抬屁.股,又坐了下去。 陆言安刚从鼓励陆怀安的气氛中拔出来,见了楚玉不免又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将放在桌上的扇子拿起来扇了两下,问:“什么时候能吃你的喜酒,我那里给你准备的嫁妆都已经生灰了!” 楚玉小声地嘟哝了一句,陆言安一束扇子,就要戳她。 楚玉忙赔笑道:“我努力,努力,一定好好找!” 旁边陆怀安笑嘻嘻地道:“你们感情可真好,要不然我也给楚娘子准备一些添妆。” 他每月的月例都是从陆府公中出的,并没有什么进项,存点银钱也不容易。 “你若是觉得银钱多了,我回去就让母亲减了你的月例!” “不要!”陆怀安赶紧捂住嘴巴,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 旁边宁芸娘看着几人说得热闹,忽然插口问:“方才思文说的要事是什么?问他也不说,尽瞒着我们。” 哪里有什么要事,只是宁芸娘刚进四为楼时问了唐新文是否是楚玉的良配,倒是让陆言安觉得她有些不分场合,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让有心人听到了,楚玉必难做人。 又因着宁世远之事,陆言安才将宁芸娘打发了上来。 楚玉笑着道:“确是有要事,我想请陆言安在杭州帮我买些房产。” 这话陆言安也是第一次听到,只看了楚玉一眼便没了其它表情。 宁芸娘倒是觉得匪夷所思:“你为何会想起在杭州买房产?可是哪里有什么亲人朋友?” 因为不知道多久之后,那里就会升级成临安府,变成南宋的首府! 靖康之变是什么时候楚玉还真记不清了,她肯定是不会经历那些,可郭霁泽邹子文陆栩他们呢?他们的儿孙后辈呢?能在那里安顿下来,也是楚玉能为他们做的最未雨绸缪的一件事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房产都是永久性的产权,不然楚玉可真就是亏大了! “上次不知道从哪一本书里看到,说是杭州有一片湖泊,端的是水光潋滟风景秀丽,我倒是想着,若是以后累了不想再努力奋斗挣扎了,能在那山水如画的地方优雅着老去,那也是一件雅事。” 陆言安听了,眉头却轻蹙起来,只并没有说什么。 宁芸娘用余光看了一眼陆言安,见他仍悠闲地坐在原位玩着手中纸扇,便试探着对楚玉道:“你在江宁日久,人情风俗都已了若指掌,且我们也总在那里的,不若在江宁与你置了房产,以后什么时候想回去了,便可以安置好,隔了三五天,我还能找你串串门呢。” 楚玉笑着道:“你们果然是夫妻,俩人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我确实喜欢书里所描绘的西湖风景,又得知南齐那苏小小葬在西湖边,待我入土后若能与那等没人为伴,倒也是一个去处。” 别说陆言安,连陆怀安也觉得楚玉这话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食物看这几人的脸色。 陆言安瞪了楚玉一眼:“都说没成家就是小孩,你怎么还这么童言无忌?” 楚玉对生死很看重,却并不避讳讨论,只陆言安不喜她说这些,她也就歉意地对几人笑笑:“倒是让你们扫兴了,可是陆言安,你记得一定要答应我,在西湖旁边置些房产!” 后世那里可是寸土寸金,有钱也不定能买到的! 陆言安眉头越皱越紧,见楚玉诚恳地看着他,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恳求,便只能点点头。 楚玉笑了,容华若桃李。 第345章 反击 幽州馆内。 萧洪昼眯着一双眼睛看着跪在前方之人。 四周一片安静,那契丹武士模样的护卫埋着头,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他亦不敢动弹一下。 “真的是楚玉?” 半晌后,才听到萧洪昼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 那护卫却更胆颤,只强撑着点点头。 又等了半晌,萧洪昼出声让他下去。 护卫忙行了一礼,后退着出了门。 待那人下去后,萧洪昼思量了一番,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道:“没藏乞卫身边可还有安下的探子?” 空旷的房间里突然出现另外一个声音,“尚且还有一个。” “吩咐,将人安排进去,杀!” 虽没有听到回应,萧洪昼却也知道,那人已经离开。 已是仲秋时节,院子里有几片枯黄的树叶从树上慢慢掉落,被风轻轻吹了两下,又飘来荡去,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萧洪昼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给耶律绰下毒,绊住自己脚步的居然是楚玉! 他与楚玉见面不多,只觉得这人与常见的小娘子不一样,什么心思单纯天真害羞的小女儿心态是从来没有的。 连什么意中人都能在他面前就这么随口说出来。 他还不知道这人是真的存在,还是她随口这么一说来糊弄他的! 萧洪昼最初注意到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与陆知安之间的关系,直到她从他嘴里套出没藏乞卫,他才觉得这人或许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泊名利,后来四为楼朋党一事,从她的言谈看来,又觉得她想法独特,值得自己多在她身上花那么一点心思,到最后刘仁明之死…… 不知是自己太过自大还是楚玉太过隐晦。 这下倒是在楚玉身上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斗。 若不是七夕一事里有乞丐的身影,这一次出现捣乱的又是乞丐,让自己属下抓住了这么一条小小的线索,说不定找那幕后之人还要下一番功夫。 而且楚玉也确实成功了。 他本来早就想要杀了没藏乞卫,只是原先有刘仁明在旁为没藏乞卫出谋划策,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刘仁明死了,却又多了个楚玉来搅局! 对耶律绰下毒,只要能将耶律绰牵扯进来,自己便是入了圈套。 说不定白宛如只是楚玉安插在幽州馆里的一颗死棋。 毕竟人也是真的死了。 现在他既要想办法杀了没藏乞卫,又要想办法让耶律绰“死而复生”,还得让人将白宛如的尸首给处理好。 还有大宋官员那边,需得做出合理的解释。 好在原来也已想过,只说白宛如是耶律宗稳收下的义女,死的并不是耶律绰,倒也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 萧洪昼眼睛仍然眯着,棱角分明的薄唇紧抿着,嘴角却微微上扬,不知是怒还是笑。 既然知道幕后主使人是谁,那下一步棋就好走了。 毕竟楚玉的弱点还真不算少! 当天晚上,党项使馆里便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暗杀未遂事件。 甚至连没藏乞卫自己都没察觉,暗杀者就被人给带走了。 当时没藏乞卫还在某个房间进行着他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暗杀者被擒住时尚且是活的,被带到刑部拉开面罩时,就看到七窍流血,早已没了生息。 那些死士在被俘虏的时候就已经服毒身亡了。 第二日,杜振得了消息匆匆赶到时,那几具尸首都已经被检查完毕。 杜振看着那些面罩下,很明显的宋人模样,心里又有些添堵,又有些庆幸。 若是没藏乞卫死在汴梁,还是被人给刺杀的,他身边的侍卫为了脱身,逃过“保护不力”的罪责,会努力给大宋施压,到时候找凶手又会引起骚动。 杜振问了详情后又匆匆离开,见天色已晚,便直接回去了楚宅。 刚到楚宅门口,就看到旁边邹宅里的人在门口一脸焦急地等着。 他见了杜振便跑步上前,凑在杜振耳边将事情悄悄说了。 杜振听了,将要去楚宅的脚步立马拐向邹宅。 龙卷风似的刮进内院,只见大门敞开的正屋里,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书架上的抽屉几乎全都被抽出,有的还被扯出来掉在了地上,里边被整理后装订好的纸张也四下散落着,地上的几案被掀翻,后边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被扔得到处都是…… 杜振忙捡了几张纸翻看,见上面的字都看不懂,才让人去外边等着楚玉回来。 那人离开后,杜振将屋子好生收起了一番,好在书柜太高,那些人估计也没有时间将之弄倒,所以整个房间倒还不是显得特别凌乱。 不过收拾了一会,就有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杜振将整理好的纸张放在扶正的几案上,对楚玉道:“能找到的就这么一些,其它的不知道有没有被带走。” 楚玉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问韦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被人动过了?” “太阳正要下山之时,我正在外院砍柴,小方就听到里边有动静,进来一看,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 楚玉一边走一边看着现场,见杜振仍然在收拾四散的纸张,便道:“可要让人来查探一番?” 刑部或者开封府就算了,这里本来就不怎么能见人。 杜振摇头:“虽说小方俩人并不懂武艺,到底能在如此短时间里变成这样,那些人想来是好手,并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的。” 楚玉从最里边一排慢慢的翻找,看那些人带走了什么资料。 只是天已经算黑了,虽然点了油灯,到底看不分明,楚玉便只随意翻了两下便走出来,“算了,一时半会查不出来,先将东西放在这里罢,我明日再做整理。” 看来明天是不能去酒楼了,还得让唐英与老掌柜带个话。 杜振正将一沓写得满满的书页叠放在一起,见楚玉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情当在心上,便也不再收拾。 想了想,将昨晚没藏乞卫遇刺之事说了。 “萧洪昼也不笨嘛,知道找宋人模样的,不然被人抓住了,那他就不好脱身了。” 杜振看了四周,“这里是不是也是他做的?” 楚玉一耸肩,“谁知道呢。毕竟看我不顺眼的人也不少!” 第346章 和亲? 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一帮人倒是一点都不讲究,大白天的就敢入室盗窃,胆子也算是大的。 楚邹二宅入夜比白日更为安全,杜振常住在邹宅,旁边又有唐英郭蒙和几个护卫,稍有响动就会惊起一大片人,这黄昏时候,正是世人匆匆归家之时,倒给贼人平添了一份保障。 对于有没有被人带走什么重要的物件,楚玉倒并不是那么在意,她写的除了她之外,估计也没人能看得懂。 除非是再有一位与她同时代的穿越者。 且上边所写并不重要,赵祯也不会给她那些,都是一些各官员的基本资料,而楚玉自己让人查的都是一些鸡毛零碎的事,就算让旁人看了去,也无关紧要。 对于萧洪昼,楚玉并没有想要除掉他。 毕竟契丹使臣除了他,还会是别人,反而是杀了他,会有可能会引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只是楚玉没想赶尽杀绝,萧洪昼却想着要一劳永逸。 第二日,楚玉在邹宅整理那些弄乱的文件。 所有文件她都有做标记,整理起来并不怎么复杂,不过半日的功夫也就收拾妥当。 待从头查探后,发现东西少得并不多,或许是小方等人察觉及时,不过被带走了几张无关紧要的纸张。 楚玉庆幸不已,这些东西若是让她从头再抄一遍,她肯定会打萧洪昼的小人的。 只是楚玉轻松了,大宋皇宫却很不平静。 萧洪昼上书,要求娶楚玉。 契丹这些年与大宋关系倒是和睦,前些年可是打得头破血流的,这冷不丁有人要求和亲,还是契丹方提出来的,倒是让许多主和派心动不已。 勤政殿。 赵祯冷眼看着前方那些大臣各说各话,大部分都是希望楚玉和亲的。 他又看看站在队伍最后方的陆知安,出声询问:“素闻陆氏与楚娘子有同乡之谊,关于此事,不知陆少尹有何想法?” 陆知安正怔怔地看着地面,手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也未曾感知,听了赵祯的话尚未反应过来,旁边有同僚便不引人注意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裳。 陆知安才反应过来,茫然地抬头看着赵祯。 赵祯倒没动怒,又出声询问了一次。 陆知安慌乱地低下头道:“臣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臣知楚……娘子是个烈性子,此事或应当先问一下她的意见,若是弄巧成拙,倒是违了萧大人一份心意。” 他素日叫楚玉名字习惯了,差一点没有改过来。 礼部侍郎钟大人倒是巴不得楚玉离得越远越好,离了汴梁后再没人能记得她曾经在钟府出过事最好! 因此他出声反驳陆知安道:“陆大人此言差矣,楚娘子是宋人,这和亲并非小事,关系着大宋与契丹之间的关系,又怎么让一个小娘子来决定?” 秦大人也附和道:“楚娘子虽不是宗室女,到底萧大人心中喜欢,又曾有过几面之缘,臣还曾听闻,七夕之夜,俩人并肩同游,看起来关系甚是亲密……” 陆知安打断了他的话:“秦大人,楚娘子尚未出阁,有些话还请三思!” 秦大人一时忘形,听了陆知安这么一说,才发觉有些不妥当,忙补救道:“楚娘子年岁已然不小,臣听闻她是孤女,有些事情到底是不好开口的。” 王曾偷偷看了看赵祯的脸色,倒是发觉在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上方的那位,早已喜怒不形于色。 连他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楚玉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在朝臣和女眷之间传播,大抵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王曾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旁边的吕夷简,见他仍端着一张脸,并没有什么表情,亦不知心里作何打算。 眼见陆知安与钟、秦二人之间越说越不像样,王曾便出口打断几人之间的争执,站出来禀与赵祯道:“这两国和亲一事,并非一朝一夕能达成,且萧大人虽在契丹官职不低,也须得先禀了契丹大王,这一来一回又需要不短时间,若仓促决定,显得大宋迫不及待欲要和亲一般,倒是落了下乘。” 这话倒是说进众人心里去,连素日与他不和的吕夷简也站出来附和。 底下看他们俩脸色行事的,又呼啦啦的一片应和声。 赵祯留下“稍后再议”几字后便离开勤政殿,回了福宁殿。 李端懿本留在外间,听着里边纷纷扰扰的争吵声,不多时见着赵祯步履匆匆地离开,忙跟了上去。 他心中是知道的,赵祯宁愿楚玉身死,也不会让她跟萧洪昼或者是其他使臣有任何瓜葛。 楚玉这一关,怕是难过。 刚进福宁殿,赵祯就只说了一句:“让楚玉来见我。” 也不知是对周公公说的,还是对李端懿说的。 李端懿看着周公公行了一礼,搭着拂尘拖着声音“喏”了一声躬身出去了。 李端懿虽从小常进出皇宫,到底君臣有别,又觉得楚玉此番确是倒霉,不知那萧洪昼为何突发奇想要与她纠缠不清,有心想要为楚玉求情,到底也不好出声,怕越搅和越乱,便闭口沉默不语。 赵祯随意捡了一本书来看,姿态倒是悠闲。 香炉里有宫人点了香料,青烟袅袅升起,在静谧的宫殿内,偶尔有翻书声响起,倒显得站在一旁的李端懿有些突兀。 不多时,赵祯便注意到了,也不转眼,只对着几案对面的坐榻淡然道:“坐。” 李端懿行礼后小心地坐上去。 赵祯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样子,将书放到旁边,笑着问:“今日怎的一声不出?我还以为你会为她说几句好话呢。” 李端懿心中便无缘由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出一点笑意:“陛下自有决断,哪里有臣下置喙的。” “你倒是知道我不会让她去和亲。” 赵祯说得肯定,李端懿放在旁边的小手指轻轻动了一下:“这汴梁城里已经少有这么有趣的人,若是楚娘子和亲去了,倒是让陛下少了一个逗趣的。” 他绝口不提新式弩的事情,倒是让赵祯心情好上不少,居然与李端懿开起了玩笑:“你说等一下她会有什么反应?” 说着便轻笑了一声。 第347章 名字让出去 周公公倒不是就这么大咧咧地跑去直接传召的,而是换了常服才跑去四为楼偷偷地叫了楚玉。 楚玉正在柜台后算账,见杜振跑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便将算盘放下,正准备好生收拾一下,就听杜振催促道:“周公公说什么都不要带,直接就这么进去,官家传得急。” 楚玉以为是杜振将邹宅被盗一事禀告给了赵祯,现在来问罪了,只是也太过仓促,好在她已经想好借口,也不怕赵祯找她。 想到此处,楚玉便让老管事与唐英说一句,自与杜振去了皇宫。 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地从宫门验了牌子进去的,也不是上次那样越走越偏,而是看起来越走宫人越多? 楚玉虽微低着头,眼珠子却四下乱晃,一路看来,心里越来越奇怪了。 若只是为了责备她,也不用这么正式罢? 难道赵祯忽然看中了她的美色,想要将她留下来? 正胡思乱想间,福宁殿到了,又在殿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声传。 等跟着人进去看到已经站在一旁的李端懿,楚玉心里轻松了不少。 按着规矩行礼,楚玉见赵祯脸上并未有怒容,甚至与她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心里的大石便稳稳地落地了。 就算是要责罚她,应当也不会很严重罢。 没想到刚定心不久,就听到赵祯问:“楚娘子可知我为何要诏你前来?” 楚玉摇头,感觉脑袋好像都要僵住了,一动便是咔咔的骨头发出来的声音。 “契丹使臣萧洪昼,萧大人上书,要求与你共结两姓之好,楚娘子可愿意?” 楚玉“哈?”了一声,似是没听懂一般,猛然抬头问:“谁和谁?” 赵祯看着楚玉这般模样,也不恼怒于她的失礼,笑吟吟地看着她。 楚玉转头看向李端懿,李端懿脸色难看地对她一点头。 楚玉又扯扯耳朵,揉了揉耳垂,有些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试探地问赵祯:“方才我是不是听差了?或者咱们汴梁城里还有与我同名同姓之人?” 赵祯示意周公公将话又说了一遍。 楚玉心里大骇,这萧洪昼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说他真心喜欢楚玉,想要与她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到天涯海角觅知音。 鬼都不会信的好么! 他们俩刚较劲一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这边厢就要成亲,逗人玩呢?! 说不定这是萧洪昼想出来的下一步棋。 想到此处,楚玉便苦着一张脸纠结地对赵祯道:“这萧大人也太爱记仇了,我不就是让人给耶律姑娘下了点药,让他稍微能忙一点,而且能增进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怎么就对我下这么重的毒手?” 耶律绰无事,耶律宗稳已经上书告知了赵祯,只说两国文化有差异,传话的传差了,死的不是耶律绰,而是另外一个他的干女儿,也并非是中毒,而是水土不服导致的。 既然不是案件,又不会影响两国交情,此事便就这么不了了之。 赵祯是知道其中来龙去脉,笑着问楚玉:“楚娘子可有心想要与契丹和亲?” 楚玉心中暗骂,自己根本就没得选,还做什么装模作样的。 只脸上还得表演一番:“陛下也是知道的,楚玉的这个性子不太好,说话没个分寸,做事又莽撞,别到时候亲家变成仇家,那不是违背了初衷?” 赵祯看着楚玉拼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在看到萧洪昼求亲的折子后抑郁的心情被一扫而空。 他含笑地看着楚玉,很有闲情逸致地问:“那楚娘子觉得我应当怎么回复他?” 你爱怎么回复怎么回复! 楚玉当然不能这么回答,只能扯出一张笑脸,眨着眼睛问:“要不然就说我有意中人了?他若是不担心头上可以跑马,大可以放心地娶我。” “跑马?” “呃,”楚玉换了个说法,“偷人?”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坏处,说个梗都没人能接的住。 赵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连旁边服侍的周公公都惊愕得抬头看着楚玉。 楚玉有心想要回头看一看李端懿的表情,到底没这个胆子。 “楚娘子说话行事倒真是大胆!有些话是能这么随口一说的?” 楚玉听着赵祯又变得没有语调的声音,只能叹口气道:“我是真的不喜欢他,更不想嫁到契丹那么远,万一被人虐待至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说我惨不惨?” 说罢还无辜地看着赵祯。 “萧洪昼这次不成,肯定会有下一次,且朝臣中亦有不少人是愿意让你去和亲的,你且打算怎么安抚他们?” 楚玉竭力安抚住想往上翻的眼珠子,很是恭敬道:“那谁愿意和亲,就让他们家出个女儿呗,他们家的小娘子也是倒霉,被自己家人给坑了。” “萧大人点名要的可是你楚娘子!” “那谁愿意要这个名字我让给她,不要钱!” 楚玉对赵祯狡黠一笑:“反正他又没有我的生辰八字,不就是楚玉么?十个八个我都能给他!” 生辰八字她也能做假,除非萧洪昼直接将她拉到赵祯面前,指着她说要娶的就是她,不然楚玉就真的能将人给偷梁换柱。 就算萧洪昼这么做了,依楚玉不要脸不要皮的性格,到时候也不是想不出其它的法子。 赵祯传召楚玉,无非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想法,见了楚玉如此坚决地反对,点点头,准备让人将她送出宫去。 楚玉正低头盘算着要怎么将这一局给扳回来,忽然就听到赵祯问,“坊间传闻,楚娘子有一个身材颀长,才高八斗的意中人,不知我可认识?” 楚玉闻言,将已经在她的脑海中被切成八段的萧洪昼给放在一边,谨慎地回答:“这不过是楚玉自己随口乱说的,也不知怎么传到陛下耳里了。” “这话还能有乱说的?” 楚玉听着赵祯似乎带着一点责备的话语,只能将那些在四为楼里胡乱打听的人给说了,末了还解释道:“到底也不想太过得罪人,便只能胡乱编排,那些都是我自己放出去混淆视听的。” 赵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让周公公将她带下去了。 第348章 更无一个是男儿 赵祯传召楚玉虽未大张旗鼓,倒也没有刻意隐瞒,不过半晌的功夫,想知道的,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虽则并没有明确楚玉一定要去和亲,可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板上钉钉。 用一个女人换取大宋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安稳,多划算。 反正也不是自家的小娘子,不用心疼。 尤其是钟秀芝母女,更是乐开了花。 当初楚玉可是让她们脸上无光,那些天见了稍有人窃窃私语,都以为是在暗地里嘲笑她们。 好在报应不爽,这才多久,就变成了她们看楚玉的笑话。 那脸上的笑意,根本就不用隐藏,眉飞色舞得比树上的桂花还好看。 陆言安与宁芸娘正在院子里逗弄陆栩。 眼见快秋税,除了江宁,扬州苏州等地的商铺也要去查探一番,还要去杭州帮楚玉挑选好一点的宅子,若是可行,也可以将生意做去杭州…… 零零碎碎的,也是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来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也是该离开回去做事的时候了。 陆李氏已经着人选好了日子,过两日他们就要离开,因此抓紧了一切的时间与陆栩亲热。 陆栩很喜欢陆言安,抱着他的大腿要他将自己丢高高,陆言安习过武,身体强壮力气大,总是将他仍得很好,在旁边宁芸娘担忧的目光中,惊险又刺激,弄得陆栩哈哈大笑,气氛很是温馨。 正玩闹间,陆李氏身边的婆子来请陆言安过去一趟。 陆言安笑着应了一声,又陪陆栩玩了两下才将人交给宁芸娘。 陆言安见那婆子步履匆匆,问她何事也只说老夫人叫得急,只管催促陆言安,其它一问三不知,倒是让陆言安心里有些好奇起来。 等到了陆李氏正屋,陆知安已经坐在下首,眉头紧蹙,搭在几案上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 见此情形,陆言安收了与陆栩玩耍时的笑容,只默默地在陆知安对面坐定。 下人上了茶水后,陆李氏给李姨娘使了个眼色,李姨娘微一点头,让人全部下去,又亲自守在门口。 陆言安被这阵仗给吓到了,正想出声询问,就听陆李氏道:“你大哥方才说,楚娘子可能要去契丹和亲了。” 陆李氏的声调并不大,听在陆言安耳里,却是惊雷一般。 他跳将起来,急声问陆知安:“这怎生回事?可是因着上次那御赐之物惹出来的麻烦?楚玉她一个没有身家背景之人,又怎生会被派去契丹和亲?” 且不说大宋没有和亲的先例,就算是要和亲,那也是宗室女或是朝廷要员的女儿,怎么轮也轮不到楚玉。 陆知安敲击的手指暂停了一下:“契丹使臣萧洪昼上书求娶,说是对楚玉一见倾心,又觉得他年岁已长,与楚玉正相当。” 陆言安根本就不认识萧洪昼,只是楚玉又是如何认识所谓的契丹使臣的?莫不是在四为楼里? 四为楼人来人往,到底不太适合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 这事暂且搁置,得先将楚玉和亲一事给想办法搅混了。 可是这和亲,到底是关系到两国之间利益纠葛,并不是能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陆言安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问陆知安。 陆知安亦是脑中一片混乱:“白日里官家召了楚玉前去问话,也不知道是如何商议的,楚玉究竟要不要和亲,还得看官家的态度。” “那官家是什么态度?” “再议。” 陆言安虽也常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到底并未混迹官场,又不熟悉赵祯秉性,只能无措地问陆知安:“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若是楚玉真的去和亲,那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不会踏入大宋的土地了。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陆言安的一句话却是点燃了陆知安的脾气,他一把将几案上的茶水拂袖在地。 “砰”的一声,茶盏碎裂四散开来,像是一朵花开的形状。 有点点茶水溅在陆知安的鞋面和衣角上,深色的水渍印染着,看起来格外怪异,陆知安却毫不在意,低吼着道:“若真是要和亲,我们也只能乖乖的让楚玉将嫁妆给备好,再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好生的将她送出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此事由不得我们,也由不得她!” 陆李氏从来未见过陆知安如此模样,只惊在原地,半晌后才道:“若是她已经成亲了呢?那契丹人总不好夺人所爱罢?” 陆知安冷笑一声:“现在这个时候,谁敢娶她?谁又愿意娶她?” 陆言安心里跳出一个人选,只不敢明说,便向陆李氏看去,见陆李氏也正看着他。 俩人视线碰触后,陆李氏随即转移开视线,压着声音道:“怀安,怀安不是尚未成亲么?虽然楚玉比他稍大一点,到底也差不了多少,他往日不也常往四为楼跑么?比那些个婚前从未见过面的人要好上不少的。” “老三要是敢娶她,明日说不定陆府的大门就被那些人给拆了!” “大哥,应当没有这么严重罢?” “呵,这还只是轻的,大宋与契丹向来面和心不和,边境亦常有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太惹人注意罢了,若是那些人将战事全推在楚玉头上……” 他并没有将此事有可能的后果说出来,可在场几人都很明白。 若是真如陆知安所说,别说楚玉,就连整个陆府,或许都保不住。 “那我们就只能等着么?什么也做不了,就等着官家衡量好其中利益,再将楚玉这么拆解分卖掉?” 陆知安摇摇头,疲惫地用手撑着脑袋,不再说话。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太.祖厉兵秣马打下来的江山,难道要靠楚玉去和亲才能维持下去吗?!” “陆言安你闭嘴!你几岁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还要我提醒你?!” 听着陆知安压低着声音的怒吼,陆言安只能哑口无言。 “我去找楚玉!”半晌后陆言安咬牙切齿道:“我去问问她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罢就跳起来冲了出去。 陆李氏听着李姨娘在后边喊陆言安慢一点的声音,看着陆知安又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只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明日里去相国寺拜拜罢,给楚玉求个平安符念珠什么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349章 最后一面 从四为楼到楚宅,再到宫门口,陆言安跑了一圈,也没有见到楚玉的身影。 眼见华灯初上,陆言安担心给楚玉惹来什么麻烦,并不敢在宫门口等着,只能焦急地在楚宅等着。 楚玉回来就听到陆言安找她,她匆匆几步走到外院时,就看到陆言安在厅堂门口焦急踱步。 “陆言安,我那门口的青砖被你踩出脚印来,你可得负责将它收拾平整。” 陆言安听着楚玉轻松的声音,忙向她望去,见她脸上带笑,并没有什么愁苦的表情。 只是楚玉好像总是笑着的,就算这么笑,也不能表示她不用和亲罢? 楚玉知道陆言安为何而来,又笑吟吟地问:“知道和亲之事了?你别担心,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陆言安这才吁出一口气。 楚玉将他引进厅堂,坐定后又笑问:“这次陆二爷不用在我这里讨食了罢?” 陆言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跑了一路找你,哪里都找不到,别说肚子,就连腿都快瘦了一圈了,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爷上上来!” 跟在楚玉身后的郭蒙等人安置好马匹后走进来,听到陆言安的话笑嘻嘻地道:“二爷可得当心,这里的饭食可是一等一的,若是吃了这一顿,离开后吃不着,那肚里心里惦记得慌又没得吃,不得很难受?” 陆言安与郭蒙从小在陆知安的压榨下共同成长,关系很是不错,也不见外,仍旧懒洋洋地坐在原位上道:“那我就将你们家厨子给抢走!” 楚玉笑道:“江宁陆府原来那位厨娘做的饭食也不差的。” 说笑几句后,陆言安忽然严肃起来,坐直了盯着楚玉的眼睛问:“真的不会去和亲?” 他严肃起来的表情与陆知安又有几分的相似,倒是很能唬人。 楚玉也收起脸上的笑容,正经地回答:“我今日已经与官家说了,不会让我和亲,你别担心。” 陆言安这才彻底地放下一颗心,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与母亲他们说,也免得他们挂心。” “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楚玉站起来送了他出门,“只是你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子了,做事情不要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人通知我一声也就是了,跑来跑去你也不累得慌?” 陆言安轻松下来后,又有心情与楚玉开玩笑,装作不满道:“就你这惹事的样子,我能放心?不然过几天你还是与我一同回去江宁好了,有我陆二爷在,绝对不会让你饿着的!” “切!”楚玉也装作不屑道:“没遇着你陆二爷之前我也没将自己饿死啊~” 说着一巴掌拍在陆言安的马屁股上,笑着将他送走了。 待陆言安一离开,楚玉脸上的笑容就隐下去,阴沉着一张脸环视着附近有阴影的地方,冷声道:“我不愿与你们为敌,也希望你们不要与他为难,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必将百倍偿还!想知道我楚玉有何手段的,尽可动手!” 她的声音并不大,在远处保康门瓦子的人声鼎沸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中,却清晰地传入监视者的耳中。 楚玉说完话,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径直回了屋。 楚玉和亲一事尚未尘埃落定,陆言安就必须得离开汴梁。 他们离开时,楚玉并没有前去相送,陆言安往城门方向望了好几次都没看到她的人影。 陆李氏看着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自己说话,又看了一眼在马车旁与陆栩依依不舍的宁芸娘,低声道:“你与宁氏在江宁好生过日子,有些事情能睁一只眼便闭一只眼,楚玉在京城有我护着,不会有事的。” 其实素日里倒是楚玉关照他们比较多。 陆李氏手中多了一串念珠,是才去相国寺求来的,正一颗一颗数着,也算是为儿孙后辈祈福。 陆言安也低声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次来京城,总觉得心神不宁,老是担心楚玉会出什么意外,我与她相交多年,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友人,京城风波诡谲,我担心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还请母亲多护着一二。” 陆李氏握着他的手,又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你且放心,一切有我。” 也不知陆知安是怎么想的,一直未与陆叶氏请封,陆叶氏改嫁后,原来的敕命已被收回,现下只是空有陆夫人的名头,并没有诰命,整个陆府能与贵妇人身份相当的,便也只有陆李氏,因此为了陆知安,她此时并不能离开京城。 陆言安虽仍忧心忡忡,却并不愿意陆李氏为他担忧,只笑着点点头,提高了声音与她告辞。 依依不舍离开汴梁,陆言安看着仍旧沉浸在与陆栩分离伤感中的宁芸娘,只得放下对楚玉的担心,轻声哄着她。 不多时,马车却停了下来,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爷,十里亭外有几个人,好像是在等着你。” 陆言安以为是楚玉,心喜地下了马车,定睛一看,却是郭蒙,身边还站着两名护卫。 陆言安有些失落,楚玉还真的不来送他了? 下次见面一定要好生数落她一番。 郭蒙上前与他抱了一下,又笑着道:“楚娘子有事,特让我来送行。” 陆言安给了他一拳,笑嘻嘻地道:“我见你两手空空,准备拿什么给我送行?” 郭蒙对旁边俩位护卫一招手,那俩名护卫走上前对着陆言安一行礼,又退了回去。 “这是楚娘子身边得力的护卫,奉命将你护送回江宁。” 陆言安看着那两位赳赳武夫,低声问郭蒙:“蒙小子,你常在楚玉身边,对她的事情总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与我说,她是不是有什么麻烦?或者说,和亲一事是不是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容易解决?” 郭蒙笑着道:“这倒是思文多想了,楚娘子庄子上有不少人护卫,这些人总是要派出去实战的,不过是趁此机会让他们护送你,也算是积累一些经验,你常年在外行走,若有什么需得注意的,多提点一些也就罢了,到底我说得太过浅显了。” 陆言安根本不信郭蒙所说,只是此番也是为了他好,他也只能领情。 待又上车离去后,陆言安掀开窗户帷幕,看着郭蒙骑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第350章 越搅越浑 御街以东,有一条街叫东大街,就在相国寺旁边,平素人潮不少,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新开了一家脂粉店,名曰“难再得”。 店铺不大,里边博古架上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排排的胭脂水粉,琳琅满目。 最为特别的是,店铺里有两样独有的东西。 香水、香薰蜡烛。 那香水倒是真贵,不过小小一个白瓷瓶,就得二两银子,稍微擦一点在手腕和耳后,能持续一整天都不散。 香水种类亦多,有正当花季的月桂、菊花,也有早已过了花期的芍药牡丹,夏天的荷花冬天的梅花…… 或浓郁,或淡雅,虽不说应有尽有,到底能选出个人喜好的香味。 再说那香薰,味道虽没有香料浓郁,却能养身助兴,随性持久,明面上并不如何,暗地里销量却也不错。 就靠着这么两样东西,不过半月的光景,在汴梁城便已有了不小的名气。 掌柜的是一位憨厚老实的年轻后生,客人再难缠,也只带着笑意慢慢解释,言谈举止看起来颇有教养。 掌柜的带着两位妹子,一位正值豆蔻年华,一位不过垂髫小儿,租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一家三口日子倒也过得温馨和睦。 偶有三两个地痞无赖想要找上门去,出门便会被莫名其妙殴打一番,连捕快衙役也不会上门去找麻烦。 常人便知道,这位掌柜的可是惹不得的,生意便愈发的好了。 已过三更,屋子里的人早已沉睡,忽然,有石子落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杨奕睁开眼,眼里没有半点刚醒来时的混沌。 他侧耳轻轻听了,除了对面房间里两位小姑娘轻微的呼吸声,整个院子再没有其它的声响。 他慢慢坐起身,也不穿上外套,就着亵衣轻轻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向外边。 正是月初新月弯弯的时候,地上并不亮堂,杨奕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他仔细看了各个阴影处能帮人的地方,又静止了半晌,才将门打开走出去。 杨玫是个勤快的,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因着刚搬进来不久,院子里仍是板实的泥土,尚未种什么花草,杨奕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小石块。 小石块上裹着一张小纸条,杨奕又四下看了看,才轻手轻脚地走回屋去。 将桌上油灯点亮后,杨奕展开小纸条匆匆看过后,就着油灯的灯火将纸条烧掉。 纸条燃尽后,杨奕将灰烬揉捏成碎,才吹灭了烛火重又躺下。 这一切除了扔纸条的和杨奕,并没有其他人察觉。 池映易的身体越发的不好,楚玉一多半的心思便放在四为楼上,萧洪昼连着上几封文书请求和亲,却仍被赵祯给拖着。 萧洪昼心里却越发怪物楚玉的身份。 以楚玉的见识和眼光,根本不是他所调查出来的,一个乡下小娘子所应当有的。 正当萧洪昼怀疑楚玉的真实身份时,餍足后的没藏乞卫却在旁人的挑拨下,决定也横插一杠,要娶楚玉。 以萧洪昼的深沉城府,娶了那楚玉或是会有什么好处也说不一定,听说那小娘子长相也不差,就算没什么好处,单单娶回家玩玩,也是不错的。 他还没玩弄过这种类型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没藏乞卫舔了舔嘴角,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瞥了旁边一眼,让人将身边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娘子拖了下去。 没藏乞卫的上书,比当初萧洪昼的要求引起的轰动更大。 两国使臣都一致要求娶同一位小娘子,这还是头一遭听闻。 有那好奇楚玉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的,都跑去四为楼“坐坐”。 楚玉也不恼,自顾做自己的事情,就当那些人是花钱买了门票的——四为楼的酒水可不算便宜,正好可以给酒楼做一下推广。 赵祯头疼地听着底下朝臣们沸反盈天的吵闹声,整个朝堂都快变成了一个菜市场。 坚决不和亲的一派,和亲的又分成两派,是与契丹和亲,还是与西蕃和亲?分别又有哪些好处与害处,若是要和亲,楚玉又应当是什么身份,楚玉只有一个,却是有两个男子要求和亲,嫁给谁? 西蕃虽不大,到底与吐蕃和党项都有关系,契丹更是虎视眈眈,得罪了谁都不好…… 倒是主张不和亲的比较高兴——既然嫁谁都不好,干脆谁都不嫁了,大宋人才济济,找个如意郎君不是轻而易举的? 吵嚷了半天还是没个结果,赵祯干脆就退堂,让他们自己私下里吵去。 没藏乞卫求和亲的折子刚放在赵祯案头的第二天,一个消息凭空而起,席卷整个汴梁城…… 幽州馆原来因“水土不服”去世的小娘子,其实是被萧洪昼送去给了没藏乞卫,被他折磨致死的!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上到朝廷命官,下到贩夫走卒,都在议论纷纷。 萧洪昼当初为何要一口咬定小娘子是中毒而死?且紧闭幽州馆不让人进出? 为何过了没几日又改口说小娘子是水土不服,连推官大人带过去的仵作都不许查验尸首? 既然契丹小娘子才死不久,萧洪昼又为何匆匆求取楚玉?那楚娘子又有什么身份值得他一再上书? 没藏乞卫又为何会在此之后又紧跟着求亲?大宋小娘子那么多,论长相学识,不说比楚娘子要好,就那些不相上下的也不少,为什么两国使臣非要她一人? 这中间不可言说的,是否是契丹与西蕃早已联手,想向大宋施压,借此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党项一支,与西蕃关系向来不错,李元昊在西北不停动作,可与此有关……? 这话越传越离奇,又让人联想到前些日子,没藏乞卫与萧洪昼“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原先还有些嫉妒愤恨楚玉为何会独得使臣大人之心的小娘子们,看着楚玉的目光都有些同情中带着幸灾乐祸。 楚玉自己不着急,也让身边的人稍安勿躁,只管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罢。 唐新文上次在四为楼被打击后头悬梁锥刺股地在家里好生学习,让他父母与兄长很是欣慰,连那些个狐朋狗友都不许进门,这些事情更是不愿意分了他的心,因此到后边依然是毫无察觉。 第351章 醉酒 楚玉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余下的就看萧洪昼与没藏乞卫如何接招,整个人便显得很是轻松,丝毫没有当事人之一份自觉。 没想到却是萧洪昼先按捺不住,直接递了门状,道是耶律绰曾与她有些瓜葛,想缓解一下俩人之间的关系,欲请楚玉亲自前往幽州馆一趟。 楚玉肯定不能去幽州馆,且不说杜振会不会弄死她,就现在这种风口浪尖,她要是敢向幽州馆方向迈进一步,那第二天的流言里,她就不得不嫁给萧洪昼了。 因此请了杜振给萧洪昼回信婉拒他的宴请,话里话外都说耶律绰不过是个小姑娘,自己痴长几岁,自然不能与她一般见识云云。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 萧洪昼便愈发的怀疑楚玉,干脆直接去了四为楼。 去时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萧洪昼一出现在四为楼的彩门前,站在外边迎客的跑堂就急匆匆地回去禀告了楚玉。 楚玉刚向门口望去,就看到萧洪昼笑意盈盈的眸子。 睁开眼睛的! 楚玉心里暗自警惕起来,不管怎么样,在男女之事上,女孩子总也更吃亏一点,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虽然她并不在意,但谁也不希望无故地被泼一身的脏水。 萧洪昼倒也不打扰楚玉,跟着跑堂的坐定后,一双眼睛便一直随着楚玉打转。 那眼里的深情,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 楚玉被盯得很不自在,有心想要发火,又强自忍住了。 那周围食客的目光就没那么好意了,在俩人中间来回看,更有人戏谑地与旁人窃窃私语起来。 楚玉额头上都快皱成一个川字,正捏着帕子想躲开一会,就有跑堂的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楚玉便向孙公子看去,见他端着一盏酒水,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楚玉回以一笑,又与跑堂的轻声吩咐了一句,才缓步走向孙公子。 萧洪昼眼眸暗沉下来,嘴角却仍挂着笑,将刚拿上来的酒潇洒地倒在酒盏内,遥遥地给孙公子敬了一下。 孙公子也端着酒盏回敬,然后一抬首,将酒干了,又将酒盏底部亮给萧洪昼。 萧洪昼一笑,将手中酒盏放下,并不饮酒。 楚玉脸上挂着的笑就隐下去了。 萧洪昼这般,明摆着是在奚落孙公子。 不过转瞬之间,楚玉脸上便又扬起笑容,将就着孙公子的酒瓶,一仰头,直接吹瓶。 楚玉喝得很豪迈,酒水从嘴角溢出来,滑过秀颀的脖颈,慢慢沁入衣领中。 喝尽后,楚玉“哐当”一声将酒瓶放在几案上,笑着对孙公子道:“我往日里并不饮酒,到底不知这‘烟云熏’是如此烧喉。” 孙公子并不将萧洪昼的挑衅看在眼里,只是四为楼里的客人都是知道的,楚玉并不会饮酒,别说陪客,就是自己小酌一杯也是没有的,这一下饮了这么多酒,也不知会醉成什么样子。 烟云熏,一听这名字也知道是烈酒了。 孙公子一脸担忧地看着楚玉,在旁人看来就有些“含情脉脉”了。 求亲一事尚未有决断,又插.进来一个孙公子,这楚娘子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这么多青年才俊刮目相看? 楚玉的酒量其实一直不错。 前世她就是天生的喝不醉,到了一个度后,自己知道不能喝了,便装醉躲过去,穿越过来后便没有饮过酒。 一来是自己身怀这么大的秘密,若是喝多了一个大嘴巴说了出去,估计就再也醒不来……被人给当妖怪给弄死了呗。 再来就是自己原来并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之人,总担心喝醉酒后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便一直对外说不能饮酒。 她对酒也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觉得从嗓子一直火辣到肚子里去,很是难受。 楚玉就这么将大约三两的烈酒给灌下肚,周围偷偷看着的人都惊呆了。 萧洪昼的脸色格外难堪。 楚玉并没有喝醉,只是为了避免以后旁人灌酒,便装作摇摇晃晃的模样站起身,对着孙公子一笑,便向旁边外去。 好在胧月就在旁边伺候着,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好歹没让她摔在地上去。 胧月艰难地扶着楚玉,正想将她带回后院休息,就觉得手腕一松,楚玉整个人脱离了她的怀抱,被唐英整个抱了起来。 唐英看着楚玉埋在自己手肘处的脸,又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酒味,有心想发脾气,又只能尽快将她带离开这个地方。 刚转进院子里,楚玉便睁开眼睛,从唐英怀里跳下来,吩咐一直跟在后边,被她的动作吓得呆若木鸡的胧月:“将杜振叫过来,注意别让旁人知道。” 胧月反应了两下才反应过来,忙跑出去叫人,楚玉见人走了,便扯扯脸色变得更难看的唐英的袖子:“此事说来话长,等下我再与你细说。” 不就是喝酒的事情么,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装醉这种酒桌文化,她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杜振赶来时楚玉正在漱口,见了杜振忙将嘴里的水吞下去道:“你先将今天之事禀了官家,再让他借此机会将和亲一事推脱。” 杜振刚才不在大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楚玉便挑着重要地给他说了,末了还好生吩咐:“孙公子此番也是好意帮我,若是可以,务必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孙家,以前为赵光义所顾忌,过了这么多年,钱惟演也因着郭皇后一事被牵连,大宋开国时如日中天的孙钱两家,现在早已不复当年的光景。 杜振点头自去,唐英看着楚玉难受的样子,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和亲一事就这么解决了?” 楚玉一点头,这副身体没有喝过酒,又一下子灌了那么多下去,已经是有了不小的醉意。 “要么和亲,要么身死,要解开这盘棋,便只能剑走偏锋。没藏乞卫身边有杜振的人,先是想办法让他掺和进来,又外婆岁末跟我说猪婆op我外婆哦睡眼惺忪给我颇有一直在一起是我同学去外婆无语朋友们尚未鱼死网破??宁世远” 第352章 去西北 楚玉酒品不错,半醉之间也只扯过被子倒头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只觉得口渴异常,忙爬起来随意将就着桌上的凉白开喝了。 连灌了好几杯,才觉得舒服了些许,她也不想动,就着这么一个姿势歪坐在凳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唐英进门就看到她如此不拘小节的动作,也见怪不怪,将手中粥碗往桌子上一放:“估么着你该醒了,吃点东西缓缓胃。” 自从被杜振在胃部戳了一剑,楚玉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到底也落下了胃疼的毛病,素日里自己也格外注意。 楚玉拿起白瓷勺搅动了两下,并没有食欲,只问唐英:“现下是什么时辰?外间可还好?” “未时末,姓萧的和姓孙的都走了,并没有起争执。”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楚玉几下将粥喝掉,又听唐英道:“午后不久,狄大人曾经来找过你。” 狄青? 楚玉好奇地问:“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年初时楚玉靠着蹴鞠队成了女校尉后,狄青就少有去庄子上,后来陆知安出事,他也曾为此奔波,只人微言轻,并没有什么效果,也就没有告诉楚玉,楚玉自然是清楚的,等桑麻队被楚玉送给池芷蕾,与狄青更是彻底没了来往。 楚玉也不想他与自己走得太近,到时候受了连累。 毕竟在她印象中,狄青最后是郁郁而终的。 “他好像要离开东京去西北。” 楚玉心头慢慢算算了一下,按照原有的历史,狄青应当是要上战场了。 楚玉倒是不怕狄青在战场上出什么意外,毕竟“面涅将军”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就担心有人在辎重方面对他不利。 想了想,楚玉自己倒是失笑。 依狄青现在的身份,倒也没人会特意去为难他,粮草补给也轮不到他忧心。 遂问明狄青何时离开。 三日后,狄青的驴车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 官道上少有人来往,很是安静。 忽然,有几匹马由京城方向而来,一路超赶过驴车,往前方而去。 马蹄声尚未走远,就听到有人勒停马匹的呼喝声。 狄谘想将帷幕拉起,被魏氏伸手阻挡。 不多时,就有一道声音在驴车窗户边响起:“敢问里面坐着的可是狄青狄大人?” 狄青怀里正抱着狄咏,闻言将狄咏放回魏氏怀里,让车把式停下车,在魏氏担忧的目光中下了马车。 一下车,就看到旁边马匹上的是一位年轻力壮孔武有力的男子。 驴车前方不远,被几名护卫簇拥着的,正是莞尔而笑的楚玉。 见着狄青,楚玉忙下马向他而来,狄青也低声向驴车里的魏氏说了。 魏氏带着小孩下车时,楚玉正巧走到他们面前。 楚玉伸手轻轻捏了捏狄咏的脸,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直起身给几人行礼,带着歉意解释道:“酒楼里人多事杂,这一直都没抽出空来与狄大人和夫人送行,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魏氏笑着道:“楚娘子有心了。” 楚玉向旁边一伸手,有护卫将肩膀上的包裹解下来放到楚玉手上。 楚玉将包裹塞到魏氏怀里,见她欲要交还给自己,便笑着道:“这里不过是一些小点心,留着在路上让两个小孩子甜甜嘴。此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以后可见不着可爱的两位小朋友了。” 狄谘在旁边不服气地叫:“我已经长大了,要跟我爹爹一样,要上阵杀敌的!” 楚玉便略低下身,正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少年自有少年狂,你有如此志气,自是好的,等你长大后,自能成为与狄大人并肩的将军!” 楚玉只记得历史上狄咏的名气不小于他的父亲,但是对狄谘确实没有什么记忆,但这并不妨碍她称赞一位极力想要成长的小小男子汉。 狄谘听了她的话,脸上显现出一抹红光,一双眼睛既兴奋,又带着一点害羞,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玉这才直起身带着些微责备的语气对狄青道:“狄大人走就走了,怎的着人将马匹还了回来?这马与狄大人相处多日,早就认定你一位主人了,这还给我,像什么样子。” 狄青早就看清楚了,楚玉几人骑来的马里面有自己的爱马,缰绳正绾在楚玉身后的护卫手上。 楚玉初与狄青接触时,担心他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才退一步说是暂且由狄青照顾的,后来狄青没再去庄子,马的归宿便一直没有定下来,现在狄青要离开京城,那匹马便不好再带走了。 狄青的眼睛从马身上拉扯下来,不好意思道:“这马本就是楚娘子的,交还给你,也是应当的。” 楚玉转向那匹马,从护卫手中接过缰绳后将它牵到狄青面前,“狄大人此行可还要回京?” 狄青不是汴梁人士,离开京城后担心魏氏母子生活难以为继,便想先将他们带回老家安置。 “我早已上书,此去后安顿好家人,便直接前去西北,短时内恐难回京。” 楚玉便将缰绳递给他:“都说在军中,马匹能顶半个同袍,狄大人此去自是凶险万分,有一匹良驹在侧,到底能让家人更加安心。” 狄青接过缰绳,抚摸着马鬃,那马也亲昵地挨着他的脖子,轻轻的,似乎是在撒娇。 一人一马磨叽了一会,狄青才道:“在军中,战马确实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别的不说,有敌军夜袭时,好的战马便能先行发现痕迹,及时警戒。” 战马还有这种功能? 楚玉自是不知道,但是开着宝马上战场,总比骑个自行车有保障吧。 “既然如此,狄大人便不用推辞,若是狄大人觉得不好意思收下,便与我打个赌可好?” 狄青确实很舍不得这匹马,只是他为人正直,并不愿意贪墨别人的东西,闻言刚想拒绝,就听楚玉道:“狄大人一身武艺,在战场上必能杀敌立威扬名立万,若是狄大人日后成了将军回京受赏之日,便将这马匹的费用双倍返还,可好?” 狄青有些犹豫。 楚玉笑着道:“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还望狄大人能尽早将那本息偿还于我。” 第353章 不甘心的宁清 最终狄青也没有说过楚玉,被楚玉唤人将驴车卸下来,安装在马匹上。 楚玉又捏了捏狄咏的小脸蛋。 这么好的女婿人选,就这么走了,心里好舍不得啊。 不过说不定以后还能有机会见面呢,毕竟她又不能离开京城。 狄青将马车装好后又将东西算都搬了上去,才与楚玉告辞。 那驴车原还是狄青自己租的,车把式傻傻地怔愣在原地,楚玉扔给他一颗银锞子,威胁道:“今日之事你最好将嘴巴闭紧,不然……” 那车把式是个年轻后生,显然是听过楚娘子的赫赫威名的,忙不停作揖道:“小子一定闭口不言,只说驴车坏掉便是!” 几两银钱便能买一头驴,加上驴车的话,楚玉给的银钱便不够了,好在她并没有想要将驴子带走的想法,那钱便是足足的。 车把式跨上驴子一步三撅地离开,楚玉站在原地看着狄青一家人越走越远,笑着对唐英道:“我好像总是在送行,我想着,或许有一天,站在这里看着的,是你们离去的背影,也说不一定。” 轻松的语调还带着一点笑意,可不知怎么的,唐英却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涩意。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楚玉。 她一向都不善于安慰他人。 还没想到怎么说,就看到楚玉转身撅着嘴道:“英娘你没有马了,就自己走回去?” 唐英有些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抢过旁边护卫手上的缰绳,一步跨上马,坐在马背上对楚玉一挑眉。 楚玉的骑术并不怎么好,往日也少有骑马,见余下的几匹马都是烈性子的,不敢上去,便幽怨地看着唐英。 唐英不说话,一扬马鞭就要离开,被楚玉给抱住马头嚎叫:“我错了,我不该留你在这里,英娘你行行好带我一起回去吧!” 这里离京城已经十几里,若是靠她的双腿走路,估计鞋底都要磨穿一层。 唐英这才伸手将她提溜上马。 萧洪昼与没藏乞卫执意要娶楚玉,就算听闻了楚玉一连串的“风流韵事”也毫不在意。 甚至没藏乞卫还生出了想先去找楚玉,进行一番非灵魂的交流,好歹还是被身边人给劝阻了。 楚玉她好歹也是大宋的朝廷命官,若是一个不小心惹出人命来,那就不是一些银子能打发得了的。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萧洪昼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呢,就等着抓了没藏乞卫的差错,好让契丹与西蕃能做一番交易……云云。 没藏乞卫是个武夫,让他上战场打仗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在算计人心上,那还真是拍马也及不上萧洪昼。 原来还有个刘仁明在旁边出谋划策,刘仁明一死,就跟断了左膀右臂一般,做事常由着心性来。 好在他也不是个笨得彻底的,兴致来了,也只用钱买些小娘子之类的,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人能指摘得了。 没藏乞卫这人有些硬性,吃软不吃硬,不要他做的,他反倒是想法设法也要达成。 宁清在宁世远身边不短的时间,经常故作不经意地打听楚玉在江宁时的情况。 宁世远与楚玉其实并不怎么相熟,在江宁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而已,且楚玉对他的印象绝对算不上是好的,因此就算宁清用尽了脑子,也没有接近楚玉的办法。 宁清不甘心就这么在宁世远身边混下去,又不甘心就这么毫无收获地离开——他在刘仁明的吩咐下就在宁世远身边这么久,却毫无收获,刘仁明死后,宁清又得不到没藏乞卫的重用,更是想立下大功劳,好辉煌地回去。 可是他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宁世远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有自己出谋划策,还能与宁芸娘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宁世远虽被“夺情”,到底还在丁忧期间,很多忌讳是要守的,不能酗酒,不能饮宴,除了当差之外,余下了不少时间。 他又不能总去招惹余文娴。 若是余文娴真的破釜沉舟直接告诉余府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守孝期间厮混一事,便能让自己以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宁清看着宁世远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偶尔在院子中舞枪弄棒一番,也就这么一回事,心下又是嫌弃宁世远,又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初被刘仁明放在宁世远身边,说不定刘仁明是被曹天磊给撺掇的。 毕竟宁世远与曹天磊可是有着姻亲关系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 宁清暗下决心! 正巧没藏乞卫想与楚玉成亲,有宁世远的关系在,说不定能顺利。 因此宁清找了一个宁世远休息的日子,将院子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与宁世远俩人单独在正屋里详谈。 宁世远在家,余文娴一向是要想办法出去躲着的。 “爷,你真的想要去西北战地?我可听说了,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宁世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姿态异常难看,听了宁清的话,只拖着声音道:“我也没有法子啊,若真的回去丁忧三年,回来这些个平日里的同僚可不都跑到我头上去了?” “听说党项那边势如破竹,爷你上了战场,可不得被那些个人给欺负得不行?” 宁世远一下子坐起身,语气不善地问宁清:“爷在哪里会被欺负?!” 宁清心下不屑,到底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在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道:“我亦是听旁人说的,这初上战场,被那些个老兵油子驱赶着当打头的兵士不说,有了军功也会被那些当官的给抢去,我就想着,爷出生入死立下得汗马功劳,怎么就被别人给摘了桃子呢?” “真的有这种事?” “我这还能唬爷?” 宁世远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也只无奈道:“那我只能尽量避开那些人事了。” 宁清见他心有波动,便又再接再厉道:“这京城里什么都有,又安稳太平,西北风沙大,听说都是戈壁沙滩什么的,去那里一年,回来脸上手上就全都是一道道被风沙割破的口子,到底还是比不上京城这般闲适自在。” 宁世远是个怕吃苦的,闻言心里更是百般不愿。 第354章 僵持的两人 宁清见他面带犹豫,便又道:“这明年又是大比之年,爷若是能一举夺得武状元的名头,可不是光宗耀祖之事?” 这更是说到宁世远心里去,他前些年那次大比,他没做好准备,上场不过两轮便被刷落,心里到底有些不服气,更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空有虚名。 他既已入了官场,武状元的名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宁清见他已有所松动,便不再多提,只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宁世远脸上的跃跃欲试。 宁世远既然对余文娴有那方面的爱好,那什么时候,自己应当将他带到没藏将军那边去,让俩人能好好“交流交流”。 宁世远仍旧沉浸在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幻想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宁清的不怀好意。 狄青此去目的地是西北,楚玉知道曹家在西北战地说话很有份量,有心想要与兴平郡主说说情,只是狄青站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若真让曹家这个庞然大物关注了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楚玉与曹家也不过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利益关系罢了,说丢就能丢的。 思来想去,楚玉也只任由事态自由发展,在没有穿越者楚玉的情况下,狄青不也是靠着自己的能耐在军中打下属于自己的威望么。 小来的伤势已经大好,在三尸庙躺了那么多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后半夜,直接翻墙窜进了邹宅。 好在他还有些分寸,窜进去后直接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杜振破窗而出抓了个现行。 楚玉第二日早起时才听邹宅的人过来禀告,她一边往邹宅走,一边诧异地问:“他们俩就在院子里站到现在?” 这是何等的神经病哦! 那下人紧紧地跟在后边:“他们俩现在还站在原地,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似的。” 楚玉笑看着跟着自己过来的唐英道:“打起来正好让英娘好好的收拾一下他们!” 说话间便已走到内院,见院子里一站一坐的俩人,不禁扶额叹息。 小来就跟在他原来的巷子里一样,靠着走廊的围栏坐在地上,一脚伸直,一脚屈起,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很是悠闲自得。 反观旁边站着的杜振,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小来一有异动便会直接动手的模样。 见着楚玉进来——主要是看见了她身后的唐英,杜振才松了口气,对楚玉一点头。 楚玉随意地坐在栏杆上,一脸揶揄地看着俩人:“你们俩这样僵持了多久?要不要找个画师来帮你们将此情此景给描画下来?挂在墙上日日顶礼膜拜?” 小来站起身,随意将嘴里的草根吐掉,走到楚玉面前问:“楚娘子曾经说过,只对有用的人好,那么请问,我现在对于楚娘子而言,是否可算是有用之人?”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楚玉眨眨眼,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便放弃了,直接道:“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只有放错地方的人才,没有绝对的庸才。” 小来听后若有所思,“不知楚娘子可能帮我一个忙?一个大忙。” 楚玉笑着点头,“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小来点头:“将事情问清楚再做出决定,这是应当的。” 他心里有些失望,若是楚玉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有可能并不会帮他了。 “你们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我,或者直接打一场?在这里僵持了这么久不累?” “这就是你要问的?”小来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楚玉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吧?那为什么还要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又将视线转向杜振:“不要说你们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小来愣了一下才失笑道:“不过是想着比斗起来,会引起楚娘子护卫的注意,到时候闹将起来倒是太过引人注意。” 杜振也道:“我见他身影,似是在郊外刘府见过,亦不愿意多事。” 楚玉对俩人假笑一番,才将人带到正屋去。 她早起便匆匆赶了过来,尚未用过朝食,唐英担忧她胃疼,便对她一点头,自去安排饭食。 楚玉又将杜振给打发走,请了小来坐定后道:“前几次多亏你出手,才让所有事情顺利进行,没有再添波澜,我先行谢过。” 说罢站起身给小来福了一礼,小来忙往旁边躲开。 楚玉笑了笑才又坐下:“方才你说有事要我帮忙,不知是什么事情?” 楚玉自己也想得到,依小来的能耐,能让他说出“大忙”的事,肯定不会是小事。 可是小来既然能多次帮她,就看在这份情谊上,她能帮忙的,也应当帮忙。 小来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搓了搓裤子,显是没有下定决心,楚玉我不催促,只看着外边天色渐渐亮起来。 好一会儿,小来才下定决心道:“此事说来话长,亦牵扯着朝廷官员,楚娘子一向是个心善的,若是听了愿意助我,日后我一定鞍前马后,报答楚娘子!” 楚玉听他说的如此郑重其事,也正襟危坐,对杜振一点头,示意他将事情说出来。 小来这才沉声将他的身份说出。 小来姓葛,原是离此不远的雍丘人士,父亲做点小买卖,家底倒也算是殷实,一大家子人虽平日略有吵闹,到底也算是和睦。 小来是他父亲这一房的长子,从小学文习武,只盼着长大后能卖与帝王家。 所有的一切在天圣十年(1032年),小来大伯的女儿进入雍丘县令府上做妾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雍丘县令原是明经科出身,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那县令上任时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家中有妻有子,那最年长得儿子都已成家立业。 葛家姐姐进门是良妾,虽心有不甘,到底也算得上脱离了商贾之家。 她年轻貌美,又嘴甜会哄人,将县令哄得神魂颠倒,什么话都与她说,有什么好物也尽往她屋子里送,可真算得上宠爱异常。 县令的夫人年岁渐长,又常年操持家务,自是比不上葛家姐姐,她牙尖嘴利,为人泼辣有余,温柔不足,仗着正妻的地位总与葛家姐姐为难。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直到葛家姐姐怀了身孕。 第355章 灭门惨案 葛家姐姐是妾,生下得孩子是庶子,可到底是县令的孩子,能分得一份家产的,县令夫人担心以她现在得宠的样子,怕是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轮不到自家儿子,便给她下了药,害她流产。 葛家姐姐足足痛了一天,才将小孩流下来。 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葛家姐姐哭天抹地要与孩儿一同去了,那县令自是心疼得不行,好声哄了,转头就要将夫人给休了。 只县令母亲去世时,县令夫人曾服了三年丧期,正属于三不去,不得休弃。 正妻听闻后不敢置信,一怒之下,拿了银钱让人将葛家一门三十五口人,除了侥幸逃出来的小来,其他人,全部杀尽。 听到此处,楚玉有些疑惑,便打断了小来道:“雍丘离京城不远,若是出了什么灭门惨案,难道不会惊动京城?刑部大理寺什么的,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啊!” 大宋官员的薪水那是足足的,又有许多等着替补的,因此整体来说,虽有那些尸位素餐的,可做实事的人也不少! 小来惨笑一下,白着一张脸凄声道:“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报案!” 楚玉更是吃惊:“那你为什么不去报案?虽然越级上告会被惩处,到底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因为我那堂姐,我那好堂姐!”小来咬牙切齿睚眦欲裂,恨声道:“这一切,就是她与那县令算计好的,所谓的正妻拿钱买凶,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凶手是他们二人!买通了雍丘的乡兵,直接下了杀手!” 楚玉这次才是真的震惊了! 这什么女儿啊?!为了给自己儿子报仇陷害正妻,居然灭了自家满门?!! 这脑回路有点清奇啊! 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虐待?或者她本来不是自愿为妾,而是被逼的?自己的意中人也因此含恨而死,最后她便愤起报仇? 楚玉这么一说,倒是将小来的问倒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那堂姐从小长得便十分好看,她母亲常说她是要做富贵人家少奶奶的,因此除了绣活,其它事情都是不让她沾手的。” 这就应该没有受过什么虐待了。 “而且她在家里一向是不怎么出门,连与我妹妹等也不常在一起玩的,那一段日子,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年岁相当的人去世的消息。” 楚玉抓抓脑袋,想不通葛家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就算要死,也应当是杀死正妻,然后自己上位才对啊,这放着近路不走,为何要绕远路? “然后呢?”她问小来。 “后来啊……” 小来虽然侥幸躲过一劫,到底受了重伤,昏迷在野外的草丛中。 三尸庙的庙祝那个时候还不是庙祝,正与师傅四处游荡与人做法事,见到血肉模糊的小来,用尽心思才将人救活下来。 等小来清醒时,才知道整个县城都在传闻,说葛家失火,一家子全都被烧死在屋里。 当时的小来还在想着找堂姐帮忙,求了庙祝带口信,没想到却连累了庙祝的师傅,被当做骗子给抓了,老师傅年迈体弱,没熬过受刑,死在了大牢里,尸首被随便扔在野外。 没过多久,那正妻就“因病去世”,或许是虎毒不食子,一直跟在县令夫人身边最年幼的小孩倒是安然无恙。 听到此处,楚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点好事情了。 小来看着楚玉的表情,忽然冷笑道:“他们连自己的亲人,结发的妻子都能谋害,还在乎这么一个小孩?那小孩不过是掩人耳目,早就被那对蛇蝎心肠的狗.男女给虐待致死了!” 楚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是杀人狂魔啊! 楚玉看着沉浸在回忆里,面部微微抽搐的小来,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很短的时间,小来便从痛苦地记忆里抽身出来,看着楚玉道:“我原也以为这些事情是县令夫人做的,直到有一次那女人出门去庙宇里上香,我看到她手上戴着我母亲随身携带的银镯子,才恍然发现,这一切居然跟她有关,才做了调查。” “只我没了户籍文书,早就是个死人,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在志清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来的。” “只是事情查出来,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那县令大人居然升迁做了京官,我便一路跟了上来,想要杀了他们,偷摸入了京城,却也没有成功过。” “自那以后,我便想着,我堂堂一个大男儿,有仇却不能报,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只是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小来一口气说完,一双眼睛殷切地看着楚玉:“在汴梁城里,以我现在的身手,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他们,更遑论杀了他们,我想请你帮我!” 刺杀朝廷命官,那是大罪,就算楚玉现在有赵祯撑腰,那也不是说动手就动手的。 “你那姐姐,现在被扶正了?” “那县令倒不是个蠢的,担心直接将她扶正会有宠妾灭妻的闲言碎语流出来,见她让她换了新的身份,重新娶进了屋里。” 这倒是个好法子。 楚玉叹口气,问小来:“你是想直接杀了他们俩,还是想将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小来有些意外:“你愿意帮我?” “当然,不过你要付我银钱,当初我找你帮忙也是付钱了的!” 小来有些窘迫:“我并没有什么银钱,你给我的那些银子,都被我送人了。” 多半是那个庙祝。 “一钱银子总有吧?一陌呢?” “那倒是有。” 楚玉豪迈地一拍桌子:“行了,这单生意我接了!” 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这件事情里多有蹊跷,如果你不介意,我便先将它整理清楚来龙去脉,再与你说?” 堂姐为何要灭自己全家,这也是一直鲠在小来心里的一件事,闻言也不多做犹豫,直接点头。 唐英这才端着饭食进来,她在门口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只是不好打断俩人的谈话,现在才进来。 第356章 宴会 楚玉问了那县令的名字,又问了时任雍丘宣节校尉之名,方才准备去找自己所知的资料。 小来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告辞后走到院子里,看着站在垂花门边的杜振,对他痞痞一笑,便纵身一跃,翻墙离开了邹宅。 楚玉:……这是什么样的癖好? 楚玉顺着名字的首字母一排排找过去,在那一排最里面角落的抽屉里抽出一大沓写满了“歪七扭八”字体的资料。 那一沓纸是并不如何重要的京官的资料。 楚玉又从那层厚厚的资料里找出一张薄薄的纸出来放在几案上。 雍丘是个小县,按照一般的情况,任职期到后,由上司进行各方面的考绩,若小县城的县令要升职,要么是换到大县城做知县,要么就是直接升到推官。 顾县令能直接从小县令变成礼部员外郎,虽然从职位上看只是从正七品升到正六品,却是实质意义上的更近一步。 楚玉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一张薄薄的纸,上面也就那么几行字,看出花来也找不出什么很有用的资料。 小来这事分外棘手,楚玉又去查看了宣节校尉的名字,发现她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资料。 要么是这人尚未进京,要么是这人早就死了。 楚玉抚着额叹息,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猛不丁的给她来了一个灭门惨案,要怎么着手? 楚玉又看了看顾大人的资料。 礼部员外郎?很钟家有什么关系?或者是为裙带? 楚玉向门口喊了一声杜振。 若是要将此事弄清楚,说不定会得罪钟侍郎,还是得先跟赵祯禀明一切。 而且,葛氏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将自家人置于死地? 楚玉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决定先去找葛氏探探口风,说不定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葛氏少有出门,楚玉居然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接近她。 楚玉最为顾忌的是,以小来的身手,若是直接杀进顾宅也不是做不到,为何又在京城拖延了这么久没有行动? 此案还真是迷雾重重。 楚玉深知此事急不得,只能让杨奕多注意着点。 女人家,没有几个会对香水香料免疫的。 楚玉到酒楼已经是下午的时辰,刚进门就看到萧洪昼与孙公子面对面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好得不可思议。 楚玉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老掌柜。 老掌柜也只说一句不清楚,俩人一进门就坐在了一起,已经许久了。 楚玉想了想,还是不凑上去惹人注意了。 萧洪昼身后的护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萧洪昼便看向楚玉。 楚玉无奈,只能对他扯出一个笑来。 萧洪昼仍旧是一副眯着眼睛笑得云淡风轻的模样,对楚玉招了招手。 楚玉心里嘀咕了一句,迫于无奈,只能坐了过去。 “楚娘子可真是让萧某好等。” 楚玉直起身子给俩人都满上酒,脸上挂着公式般的微笑,“这倒是楚玉的不是,只不知萧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楚娘子这是明知故问?” 楚玉将酒瓶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萧洪昼,轻笑道:“那么萧大人可是为了亲事而来?” 孙公子坐在旁边,端着酒盏放在嘴边也不喝,就这么听着俩人的对话。 “素来听说四为楼的楚娘子从不饮酒,上次破了例,不知这次萧某可行?” “你我是敌非友,这酒饮下肚,怕是苦的。” 萧洪昼哈哈一笑,“楚娘子可是在等你我的合卺酒?” 此言一出,连孙公子都放下手中酒盏,严厉地看着他。 好在已经过了饭点,并四为楼并没有多少客人,萧洪昼这番言语才没有引起轰动。 楚玉也对萧洪昼展颜一笑,只是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萧公子对我势在必得?” 萧洪昼有礼地一点头。 “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事情?” “楚娘子会吗?” “会!”楚玉很笃定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不是。” 她换了一个很闲适的坐姿,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我是小人不是君子,小人报仇,那可是从早到晚。” 萧洪昼又是一声大笑,拍着手赞叹道:“楚娘子果然……” 果然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只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对俩人一颔首,便起身告辞。 等萧洪昼离开酒楼,楚玉才歉意地对孙公子道:“倒是让孙公子受了这无妄之灾。” 孙公子不在意地道:“我不过是一闲散,素日里也只知舞文弄墨消磨一点时间罢了,也不值当他为此出手。” 楚玉已经大致知道了孙公子的身份,说什么闲散,也不过是谦词罢了,他父兄在朝中也是颇有地位之人。 楚玉虽然知道就算没有孙公子,赵祯也不会让她跟萧洪昼有一丝的接触,到底别人是不知道的,对孙公子的帮助仍是心怀感激。 只是楚玉自己不太在意这些,其他人却很在意。 孙公子的夫人,孙钱氏。 楚玉看着手上的请柬,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心想远离那些后院争斗,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罢了,这事就当是还了孙公子人情罢。 等到了正日子,楚玉依然是一副简单的打扮,不过好歹是穿戴了一些首饰,比之以前素雅的模样已经好了不少。 楚玉下了马车,看到门口车水马龙的情形有些吃惊,若只是孙夫人想要给自己没脸,阵仗也太大了罢? 她有这么招人恨? 好在楚玉拿的送的东西并不差,极为附和她的身份,倒也并不至于丢脸。 等登记好跟着下人进去后,楚玉看着满院子的珠翠环绕、衣香鬓影,又看看跟在身后一脸冷漠的唐英,只觉得格格不入。 “楚玉?”一个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玉往那边看去,正是金城郡君。 楚玉脸上便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隔着老远给她打了一个招呼。 金城郡君却没有笑,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到她们,才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楚玉面前,一把将她推到柱子后边去。 柱子与墙壁形成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外边又有唐英挡着,若不注意,是真看不到里边还藏着俩个大活人。 第357章 祝寿舞 还没等楚玉开口,金城郡君就急切着低声道:“你往日不是并不愿意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吗?今日怎么就这么来了?是不是真的与传闻中的一样,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孙家二公子?” 这什么跟什么?自己向外传的意中人不是李端懿么,怎么就变成孙公子了? 楚玉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声:“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就是前阵子孙公子帮了我一个忙,我便想着还了他这个人情才来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 “当然人多,今日是孙家老夫人做寿,虽不是整寿,到底孙大人有孝心,所以办得这么热闹!” 楚玉的请柬上亦说了情况,楚玉挑选的礼物也与寿有关,倒不至于失礼。 楚玉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是过来走个场面,不过一会儿便离开,你且不用为我担心。” 只是不知道陆李氏会不会来,她有许久未曾与她见面了。 金城郡君见劝她不听,心里也有些恼怒,想她赵幼慧什么时候为他人担忧过,这第一次出口关心她,居然不领情。 楚玉安慰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带了英娘过来的,她们总不会在老夫人的宴席上动手罢?” 金城郡君的语调里含着些许委屈,低着头不看楚玉:“她们要是想折磨一个人,又何必亲自动手?” 楚玉将她的留海揉乱,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站着?不与你姊妹们说话谈天?” 金城郡君摇头:“今日母妃只带了我和五姐过来,五姐姐去找她的友人了。” 楚玉搂着她的肩将她扭转过身推了出去:“你也应当去找你的朋友们,同一个年龄的孩子更有话说。” 金城郡君便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英看着笑容逐渐消失的楚玉,“怎么,会出事?” “不知道,可能会给我一点难堪,并不用太在意。” 汝南王府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王妃会带上不过是个庶女的金城郡君? 难道是特意为了她? 楚玉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想害她~ 这种宴席完全就是为了社交而组织的,楚玉的礼仪曾经得到过宫里教养嬷嬷的指导,虽然有时候她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关键的时候还是比较靠谱。 一直到宴席开始,楚玉才看到跟在孙老夫人身后一堆贵妇人里边的陆李氏。 大庭广众一下,楚玉也不好意思太过显眼,只微笑着对陆李氏为弓了一下身子。 倒是陆李氏没想到楚玉会在这里出现,震惊了一下,便又回复原来的样子,只眼眸担忧地看着她。 孙老夫人年岁已长,也经过不少的事情,人老了,看事情想事情就会平和宽容许多,今日又是她的大好日子,在众儿孙的围绕下已是乐呵了半天。 宴席分男女,楚玉身份低,便被安排在最远最后边的角落,她也不在意,只落座后等着吃饱喝足后抹嘴离开,绝不多生事端。 宴席上总少不了歌舞,待一曲散罢,众人举杯向孙老夫人敬酒,楚玉也有样学样,跟着举杯便是。 刚放下酒盏,钟秀芝就从位置上站出来,对孙老夫人盈盈一拜:“秀芝别无所长,前不久学了一支拜寿舞,特献给老夫人。” 孙老夫人乐呵呵地点头,便见钟秀芝轻盈起身,也不换舞衣,就这么翩若惊鸿身段婀娜直接跳起来。 楚玉比较喜欢现代舞,对古典舞并不来电,看了两眼就将目光集中在几案上的食物上面。 这芙蓉糕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软糯香甜还不觉得腻,塞嘴里满嘴的香气。 其他人,特别是分位比较高的,都往钟老夫人那里看了一眼。 孙家自己家的孙女儿可都在旁边看着,这钟秀芝怎么就这么跳出来显摆了?不是明摆着让孙家的小娘子们难看? 年长一些的还能沉得住气,年岁小一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服气。 钟秀芝针对的不是孙家的小娘子们,而是楚玉。 她跟着自家祖母前来时或是想着在众人面前出一出风头,到底没有想到用这样的方式,只是看到楚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所有屈辱的过往一股脑都浮现在眼前,让她有些不管不顾,只想着将楚玉拖下水,让她出个大丑。 等一曲跳完,稀稀落落的喝彩声尚不如方才,钟秀芝却似是没有察觉到,一脸挑衅地看着楚玉:“方才那曲祝寿舞,不知楚娘子有何赐教?” 楚玉没想到她会直接点自己的名字,只站起来笑道:“美仑美奂美不胜收。” 钟秀芝便得意一笑:“听闻四为楼掌柜原也是一位琴棋书画出众的才女,不知楚娘子如何?” 楚玉不卑不亢,缓慢着道:“自是比不上钟小娘子的。” 绝口不提池映易。 钟秀芝对着孙老夫人一屈膝,甜笑着道:“我倒是听说,楚娘子奉给太后娘娘的寿礼很是得娘娘喜欢,不知今日楚娘子的寿礼可能让众人开开眼界?” 楚玉向钟夫人看去,都有些心疼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棒槌,只知道添乱。 上边的孙老夫人倒是仍旧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旁边知道轻重的孙家大媳妇站起来打圆场道:“那些个东西都已经做了单子放进库房里,若是再搬来拿去的,总是有些麻烦,不若等下次罢。” 钟秀芝满脸不情愿,正想再说几句,余光就看到坐在孙老夫人旁边不远处自己祖母的带着些微怒意的眼神。 钟秀芝虽并没有反应过来,只不敢再强行要求将东西拿出来,到底心有不甘,仍想让楚玉出丑,便将目光转向楚玉:“我既已献了舞,楚娘子可要表示一下?” 话刚出口,陆李氏与金城郡君都满脸的紧张。 别人不是清楚,她们两个是门清。 楚玉是啥啥都不会,别说跳舞,就是写个寿字估计都入不了孙老夫人的眼。 钟秀芝瞟着陆李氏肉眼可见的紧张,脸上便带了一丝的得意出来。 她就不信,她练了好几个月的舞蹈能输给楚玉! 第358章 祝寿歌 楚玉并不接话,只将询问的目光转向上头坐在孙老夫人旁边的孙夫人,征求她的意见。 孙夫人心里暗骂钟秀芝喧宾夺主,脸上却笑着打圆场道:“来者是客,既然是客人,落座着等人伺候便是。” 楚玉便向上首福了一礼,方才坐定。 钟秀芝见此却是大怒,一手指着楚玉喝道:“怎么?想不战而逃?” 钟夫人眼见旁边钟老夫人脸色已经由笑意满满渐渐转向面无表情,忙对钟秀芝低喝道:“胡闹什么,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回来!” 钟秀芝对钟夫人一跺脚,委屈道:“母亲,你看看她,都不将我们钟府放在眼里。” “那钟小娘子可有将我孙府放在眼里?!”孙夫人已经是有些怒了,说话中便带着一丝警告。 楚玉不欲事情弄得太过僵硬,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自己肯定会被无辜牵连。 不就是给老人祝寿嘛,她就当上头坐着的是她外婆就是了。 随即站出来,带着温和恭顺的笑容道:“楚玉是个粗人,自是比不上诸位小娘子能歌善舞、一片孝心,承蒙不弃,便献上家乡小曲一支,仅此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孙夫人见楚玉主动出来缓和局面,便也笑着对她一颔首。 钟秀芝这才一脸得逞走回去位置坐定,也不管自己母亲责备的眼神,一脸看好戏的看着楚玉。 她可是打听得很清楚,这人就是一个粗鲁的农家女,不过读过几本书罢了,又会什么才艺呢。 楚玉先是吹了几声口哨,将两手合拢在胸前做出恭喜的样子,边轻轻左右摇晃着身子,边唱:“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 先是唱的普通话版本,然后又用汴梁官话唱了一遍。 没有伴奏,就这么清唱,楚玉的声音干净清脆,语调欢喜俏皮,很是对应今日的气氛,将钟秀芝带来的不愉散开。 等唱完后,楚玉又对上首福了一礼才走回去坐好。 这一系列的行为倒是让孙夫人对她的感官转好,“楚娘子这歌唱得,倒是应景。” 旁边孙家嫡亲的大孙女忙对几个妹妹使了个眼色,齐刷刷对着孙夫人跪下,“贺祖母大人寿比山高,吉祥如意。” 孙老夫人仍旧挂着慈祥的笑容,乐呵呵地让她们起身了。 钟秀芝没成想楚玉就这么轻松地将事情化解,心有不甘,脸上便带了出来,正想再说什么,坐在钟母旁边的老夫人淡淡开口:“回去便让她将孝经抄二十遍供奉在祠堂里罢。” 钟秀芝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母亲,钟母只能恭敬的“喏”了一声。 宴会经过这么一个小波折,其后便也按照着孙夫人规划好的流程进行下去。 待宴会散场,楚玉正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就有小丫鬟找来,说是孙夫人寻她。 楚玉只能穿过人山人海,跟着小丫鬟进了正屋。 正屋里按着品级坐着一群诰命,楚玉行礼后站起身,垂着眸子眼观鼻鼻观心。 “你便是楚玉?” 上头孙老夫人淡笑着问。 楚玉应了一声。 孙老夫人便对坐在下方的陆李氏道:“让楚小娘子放宽心,我又不是那等凶神恶煞之人。” 微微带着调侃,让众人都轻笑出声。 陆李氏含笑回道:“老夫人和蔼可亲,在汴梁可是出了名的,楚玉不过是因着第一次见老夫人,心里头有些不安罢了。” 又对楚玉道:“老夫人想问你几句话罢了,不用紧张。” 楚玉笑着道:“紧张倒是不紧张,不过有些忐忑,往日也听孙公子提及过老夫人,道是有老夫人在,什么糟心严重的事情都算不得事情了。” 反正孙公子往日常去四为楼,这事也瞒不住,越遮掩越让人猜疑,还不如将之摊到明面上,反而给了众人一个清白的真相。 “哦?文瑜还这么说过?” 楚玉笑道:“孙公子在四为楼可是大名鼎鼎,许多文人学子都喜欢与他请教,这几日或是因着老夫人大寿,孙公子没去四为楼,倒是引起许多人的询问。” 其实孙文瑜是因着前些天得罪了萧洪昼,被家人变相地关在了家里,楚玉心知肚明,不过是想着给孙家人一个台阶下罢了。 孙老夫人一听,果然笑眯眯地道:“他啊,就是个爱舞文弄墨的,什么文成武就,也就能写点字泼点墨罢了。” 汝南王妃笑着道:“我倒是也听说过,孙小公子的字画在汴梁那可是洛阳纸贵,一字难求,今日正巧了,老夫人可得让我带一副回去,让我家小孩子都好好学学。” 楚玉一听汝南王妃这话,好像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楚玉又接着汝南王妃的话,“这倒也罢了,明年不是大比之年么,已经有不少的学子已经到了东京,听说孙公子常去四为楼,有想要向他讨教的,都在那等着呢。” 陆李氏听了,故作诧异道:“这么说来,我今日给老夫人的寿礼倒是显得轻了,等下我回去了,还得让人再给准备一份。” 这么一说,倒是让整个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 连孙老夫人也指着她,笑得前俯后仰:“你呀你,就会说嘴。” 孙老夫人不论年岁还是品级都比陆李氏高,因此做这动作倒也不算失礼。 孙老夫人达到目的,便笑眯眯地对楚玉道:“我们这屋子里都是些老人家,你一个小娘子在这里也闷得慌,去外边与她们玩耍去罢。” 楚玉一福身,脆生生地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屋子里这么多的宝贝,就算是哪位老人家随意说上一句话,便能让楚玉如醍醐灌顶,哪里会闷。” 这话倒是不假,这一屋子的女人便是八卦的场所,她们品级又高,接触的人往往是楚玉接触不了的,谁家的内院是什么样子,谁家的女眷又有什么爱好,总是比楚玉知道的多的。 甚至有的是让人调查都不好调查出来的。 孙老夫人倒是真没想到楚玉会这么说,便对着门口的小丫鬟一点头,让人给楚玉端了根凳子,在门边坐下了。 钟老夫人冷眼看着,到底没说话。 孙夫人坐在孙老夫人下首第一个位置,听着那些诰命对着孙老夫人夸耀孙文瑜,心里倒也不难受。 自己的夫君是嫡长子,再怎么,他也越不过自己夫君去,就算有些名声又怎么样。 第359章 杨太后薨 楚玉坐在最边上,侧耳认真地听着那些八卦,心里还不停地感叹。 自己留下来真的是留对了,原来这朝廷大员里有这么多隐秘的事情,虽然自己的记性不怎么好,这能听到总比不知道的好。 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忽然有一位老夫人问钟老夫人:“听说钟大人属下有一位姓顾的员外郎,家里的夫人总也不出席各种场合的,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楚玉一听,这姓顾的员外郎,不就是小来的仇家么? 当即便打起十二万分得精神听着。 她原来也是这般模样,倒是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钟老夫人眼睛向那位夫人瞥去,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尚未请封的夫人,连敕命都算不得,我又如何知道?” 楚玉心里纳闷,按照小来的说法,姓顾的那么喜欢葛氏,怎么连个敕命都不愿意给她请封? “所以说,娶妻娶贤,这娶了个不知道什么身世的,连个后院都出不来,更遑论是与其他夫人说说话,给自己官人求求情了。” 听她这么一说,楚玉更觉得此事蹊跷,这葛氏就像是被软禁在家里不得出来一样? 一个正六品官员的家眷并不值得这些诰命浪费口舌,说话间又将话题转向另外的夫人,楚玉仔细听了,再没有关于姓顾的和葛氏的消息,便将那一点疑惑放在心底,等回去了再好生调查。 好不容易可以散场,楚玉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快黏在一起了,她又不好就这么在众人面前伸懒腰,只能偷偷地扭了一下腰,让自己好受一点。 在孙府门口看到汝南王府的买车尚未离开,楚玉忙几步上前对着马车车厢道:“在下楚玉,请问王妃现下可有空闲?” 里边传来轻轻地低语声,随即一个嬷嬷的声音传出来:“王妃说,大概也知道楚娘子想要说什么,只金城郡君年岁已长,并不再适合抛头露面,四为楼便不用再去。” 楚玉还真就是想说这个,听了嬷嬷的话,想了一下道:“我与金城郡君倒也能说上几句话,不知什么时候能将她接了去庄子上看看,她在庄子上还留了一只鹅。” 又过了一会,才有嬷嬷的声音传来:“那需得看金城郡君自己的想法。” 说完便让车夫驱马,楚玉无奈,只能让开。 等回到邹宅,楚玉将今日听到的八卦消息慢慢地记录下来。 总有一天能够用上的。 至于葛氏…… 楚玉干脆让人去顾大人现在的宅子外边盯着,一有什么消息就传回来给她。 孙老夫人寿辰第二天,孙公子便又出现在四为楼,楚玉也不上前与他说话,各自笑着对对方点了一个头便罢。 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只是好日子没过两天,杨太后薨了。 楚玉得知消息,也只让老管事看着旁边那些酒楼是怎么做的,可要挂白布,她并不懂这些,便全交给了老掌柜。 楚玉与杨太后也不过见了一次面,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老人家,要说有多伤心,那肯定是没有的。 只是没想到杨太后去世,赵祯居然将楚玉给接进了宫里。 楚玉看着使者手上托盘里的孝布,只能无言地换上,跟着人走了。 她现在是越来越摸不透赵祯的想法了,要说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按照楚玉所知的赵祯喜好女色这一点来看,她还是有一点相信,可是也绝对不会在杨太后刚薨之时便将自己带进宫,这什么操作? 这次的使者并不是周公公,楚玉一路上想向他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缄默不语。 楚玉无奈,看着一路行来,遇上的披麻戴孝一脸哀戚的宫人,只能闭嘴跟着使者往前走。 等到了皇仪殿,楚玉才看到,正殿里停着一口棺椁,赵祯率领着曹皇后和其他后妃正跪在前方。 楚玉虽然不明白赵祯究竟在想什么,也只能按照使者的指示,跪在了最后面。 楚玉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等仪式举行得差不多,赵祯便让周公公传话,说是要带孝一月,罢朝八天,为杨太后守孝。 这算得上是重孝了。 楚玉不便置喙,像个木头人一样跪在后边低着头,脸上做伤心状。 赵祯不会将自己困在这里八天吧? 啧,按照一般的宫斗文,自己这几天得多加警惕,可别让人把小命给抢了去。 没成想赵祯居然对楚玉还有要求:“坊间有传楚娘子是有福之人,去岁她与小娘娘上进寿桃,今年却无所表示,让小娘娘无疾而终,便对楚娘子略做处罚,让她在小娘娘堂前守孝三日罢。” 楚玉听了这话,心里很是不满,她又不是神仙,杨太后薨逝怎么就算在她头上了?不给寿礼不是因为赵祯将陆知安给下了监狱,自己忙着四处奔波去救人么? 要按照这个道理来讲,间接害死杨太后的应当是赵祯自己才是! 只是楚玉虽然在心里碎碎念,到底也不敢说出口,好在只有三天,她随随便便也就这么过去了。 楚玉还得一脸凝重地给赵祯磕头谢恩。 只是楚玉想得太过简单。 说来也是,她前世今生都没有经历过亲人长辈去世,有些忌讳什么的她根本就不懂。 她就这么跟着在杨太后的堂前跪了三天。 没吃没喝没动一下。 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已经受不了了,虽然她偶尔会不动声色地挪动一下重心,让膝盖没那么难受,到底血液循环不过来,整个双腿都已经开始肿了,稍微一动便是麻痒难耐。 又不敢不动,万一就这么堵住了血液循环,到时候整个脚都废了怎么办? 还好她年轻,又曾经有过军训的锻炼,才稍微好受一点。 更惨的是没有吃喝。 楚玉胃受伤后一直没好,素日里冷的硬的不能吃也就罢了,这冷不丁的被都新区这破网哦小破孩我我哦送我至剡溪泼墨侯岩松温柔乡无语my破痛油没藏乞卫嗜血破晓欧了通融哦婆婆一窝子我送她羡慕我工作哦我哦组这破网颇有约么有木有女的哦我去写作业泼我rom有哦!破没藏乞卫无所谓破无事献殷勤 第360章 小美人 三天不吃不喝,楚玉的胃开始痉挛,身上各部位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抽搐,到了最后,楚玉是凭着一口气硬撑着。 脑子里面想的东西,从烧花鸭烧雏鸡卤虾烩虾炝虾仁儿,到白粥,就一碗白粥。 要不然白水也行。 楚玉整个脑子都被汹涌而来的饥饿感占满,好在她是跪在最后边,细小的动作并不引人注意。 皇仪殿里漂着的白布、空气中燃烧冥钱的味道,都能让楚玉联想到各种各样的食物。 好不容易结束,等有人喊:“礼止,起。” 楚玉整个人都快瘫在地上。 其他人好歹有个侍女之类的搀扶,楚玉只能一个人扶着墙,慢慢地爬起来。 还是曹皇后身边一位内侍见状,给旁边一个小侍使了个眼色,才扯着楚玉的双肘,硬是将她给扯了起来。 楚玉抬眼对小侍虚弱地笑了笑,有心想道声谢,却发现嘴唇粘连,喉咙发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楚玉被搀扶着,跟在众人后边继续完成那冗长的礼仪,好不容易结束,楚玉那已经被浆糊给糊住的脑子再也无法思考。 好在她还知道这是皇宫内院,并不敢就这么昏倒。 直到她看到一个浑身素白,手拿长剑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才放松了一口气,直接昏倒。 昏迷前,她鼻尖闻到了熟悉的皂荚香味。 “啊,原来还有比红烧肉更好闻的味道啊。”楚玉动了动嘴角,便任由意识陷入沉睡中。 等楚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睡榻上,身上盖着一层淡色的被子。 整个房间很是安静,弥漫着药香味和食物的香气。 楚玉的膝盖上一片清凉,不知道上了什么好药,针扎似的疼痛和胀痛都已经好了大半,只觉得有些沉重动不了身。 胃里暖暖的,嘴里有些苦味。 楚玉舔舔唇,连嘴上也湿润润的,想来是在昏迷中被人喂了些许食物。 等确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后楚玉才转动着眼珠想看看周围的情况。 她所处的地方应当是一间次间,装饰典雅大方,虽因着杨太后薨逝,整个房间都挂上了白布,到底还是能看出来这房间的主人品味不俗。 周围并没有人,想来也是,现下正是忙乱的时候,哪里会有人特意地伺候她。 她又算不得什么主子。 杨太后薨逝,各人有各人带孝的规矩。 赵祯是皇帝,又是杨太后的养子,素日里关系很是不错,这又是一重孝。 曹皇后是继后,又是另一重。 赵宗实虽然暂时养在曹皇后身边,名义上却仍是赵允让的孩子,这带孝又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算来算去,其实楚玉熬过了这三天,后续如果赵祯没有其它要求,她便算是到此为止了。 楚玉艰难地坐起身,在心里慢慢地记着帐。 楚玉是个有福之人,原是济阳王府兴平郡主身边的嬷嬷传出来的,当时只是讨个吉祥罢了,就算坊间有传闻,赵祯也不过一笑而过。 是谁能记上这么久,在此时此刻以这个明目来算计她? 楚玉双眸暗沉,垂着眼皮将心底的黑暗想法全都掩藏住。 无外乎是孙老夫人生辰上的人,不管是谁,楚玉都将帐先算在钟秀芝身上了。 钟秀芝并不可能接触到赵祯,能提出让楚玉这个“有福之人”来为杨太后祈福,肯定是能与赵祯说上话的人。 要么是内侍,要么是朝臣。 而楚玉是去与孙老夫人祝寿的,赵祯会不会因此而迁怒到孙家?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将楚玉从沉思中唤醒。 她抬头看向门边,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正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到楚玉一瞬间换了眼神,愣了一下才道:“你醒了?” 楚玉将被子拉开,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小宫女长得甚是标致,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皮肤吹弹可破,长大后一定是一个大美人。 现在还是小美人的小宫女将托盘放在几案上,边对楚玉道:“我姓张,原本是侍候太后娘娘的,可是现在……” 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白瓷般的脸颊流下来,滴在托盘上。 楚玉冷不丁就这么将人给惹哭了,只能困难地拖着腿走到她旁边,轻声安慰。 小美人想来已经哭了很多次,眼皮已经红肿,到底也不能掩盖她的美色,倒让她平添了一副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气质。 “太后娘娘薨逝,以后也不知道我会何去何从,在这宫里,没有娘娘护着,我怕是要被旁人给欺负死了。” 小美人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难处向楚玉倾吐出来。 楚玉看过那么多的电视剧,虽然没有经历过,到底也知道这深宫内院没有势力和倚靠,终究会被别人给欺负的。 可是她也没什么法子,进了宫,那便是赵祯的人,赵祯那个色胚,就算暂时不会将人给怎么样,也断然不会让楚玉交给楚玉的。 何况…… 楚玉看着仍委屈不止的小美人。 这小娘子估计也不怎么愿意出宫的罢? 就算她愿意,她的家人能愿意? 若真是舍不得她,就不会将还是稚子的她送进宫来。 楚玉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 凭着这模样能在后宫里安然无恙到现在,这小娘子不可能跟她的外表一样人畜无害的。 楚玉只好生地劝她,又搬出杨太后来,道是杨太后素日里待人很是温和,她又是杨太后宫里出来的,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有人不长眼,也断然不会欺负到她头上去,以官家的孝心,又怎么能让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被人欺负呢? 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他只是表面功夫,太后娘娘一去,便让旁的人磋磨她宫里的下人? 小美人听了楚玉的话,脸上才好看起来,掏出手帕轻轻擦了眼泪,才感激地对楚玉道了谢。 楚玉看着她眼睫毛上挂着泪珠,将掉未掉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 姓张的美人,又是杨太后身边伺候的,莫非她就是到现在为止尚未出现的“生死两皇后”中,死后被封为皇后的宠妃? 楚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 或许真的就是她? 第361章 面见曹皇后 赵祯的那位宠妃在历史上虽然比不过万贵妃和董鄂妃,到底还算是有那么一席之地。 楚玉看着眼前尚未及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将所有的盘算全都强压下去。 就算她就是那位宠妃,楚玉也不用多做什么。 这后宫里,笑到最后的,不还是曹皇后么。 楚玉不用太过巴结后宫,她现在对赵祯还算是有用,只要自己不作死,非要跟他作对,那自己的日子也能好好地过下去。 至于这位小美人,杀是不可能杀的,亲密也不可能亲密,远着点罢。 楚玉见她仍在戚戚哀哀,只能打断她:“我肚子好难受,这里的东西是给我吃的吗?” 小娘子才吸吸鼻子,将托盘里的东西端出来。 就一碗白粥。 楚玉也顾不得姿态,直接端着粥碗往嘴里灌。 好在过了这么些时辰,粥已经有些凉了,并不烫口。 几下将白粥吞咽下去后,楚玉才舒爽地眯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胃里有了些东西,却仍翻腾地厉害,楚玉强压着恶心的感觉,问:“这里可还是皇仪殿?” 小娘子动作利索地收拾碗勺,一边道:“这里是皇仪殿的偏殿,你先前昏倒后圣人让人将你带到这里休息,等过一会儿应当就会过来看你的。” 说罢对楚玉一行礼,便离开了。 整个屋子又只剩下楚玉。 楚玉百无聊赖,只得又躺回床榻上。 她仍很虚弱,躺回去后只晕晕欲睡,到底身体哪里都不舒爽,又是自己并不熟悉的环境,并没有睡着,只闭着眼睛假寐。 因此有人通禀说曹皇后进来时,楚玉一下子就醒神过来,翻身爬起来就一步一踉跄地准备去偏殿门口跪迎。 只是还未走出门口,曹皇后就走进来了,看到楚玉正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外走。 虽然百般不愿,楚玉见了曹皇后仍要给她跪下,好在曹皇后身边伺候的人机灵,楚玉膝盖还未弯下去,就有人扶了楚玉坐在几案旁边。 楚玉便也从善如流。 曹皇后脸色虽有些憔悴,到底比楚玉要好上许多,她坐在上首,看着楚玉坐没坐相的样子,对旁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便将服侍的人都给带下去了。 楚玉见此情形,也不慌乱,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上次与楚娘子见面,楚娘子似是并不愿意入宫,现下可改变了主意?” 楚玉并不躲开她的视线,反而回视着道:“若是让我自己选择,那我的答案仍旧不变,可是这些事情并不能如我所愿。” 曹皇后一怔,这时才觉得楚玉与上次相比,完全似变了一个人。 并不再循规蹈矩蹈光养晦,反而锋芒毕露,气势凌然。 好在曹皇后下一瞬便反应过来,只笑着道:“这宫里,万没有自己选择这一条路。” 她说话有些慢条斯理,又带着武将世家的英气,让楚玉好感倍增。 楚玉一手撑着脑袋,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拖着声音道:“不管走哪条道,你都能选择自己的心情与步伐,是目不旁视一路到底,还是招蜂引蝶细嗅蔷薇。” 曹皇后细一琢磨楚玉的话,倒是有些道理,“楚娘子若是能入宫常与我做伴,倒让我没那么孤独了。” 楚玉胃里仍有些痛,只能强撑着道:“娘娘一声令下,便有的是人愿意常侍左右,楚玉粗鄙,恐惹恼了娘娘。” 曹皇后见她一手压在胃部做揉搓状,便道:“方才李副使将你带过来时已寻了太医,只道你肠胃稍有不适,以后需多加留意。” 楚玉听到李端懿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被曹皇后给抓住了。 曹皇后心里有了计较,问楚玉:“依你现下的身子有些虚弱,可要去仁明殿休息一晚,明儿再出宫?” 楚玉按压着胃部道:“是不是明天我就能出宫了?” 这宫里的是是非非那么多,楚玉一个都不想招惹上。 今日去了仁明殿,明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杨修媛苗美人之类的给她使绊子。 因此楚玉便有些犹豫。 曹皇后倒也不生气,“这里到底不太方便。” 楚玉坐直了身子,收起了痞气,正色问她:“我自诩不过是一个很常见的小娘子,论姿色算不得上等,论身家背景更是拍马也及不上圣人,所以楚玉斗胆问一句,娘娘究竟为何会对我刮目相看?” 曹皇后反问:“难道楚娘子觉得自己不值得?” “礼贤下士,必有所求,我只是害怕娘娘要的,我给不起。”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大致知道。” 曹皇后一脸不信的样子:“且说一说。若是说的不对,可得要罚你。” 楚玉自信一笑:“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皇后娘娘诸多思量,不过就是为了保住后位,也护住曹家一大家子平安无事罢了。” 当楚玉吐出第一句话时,曹皇后的脸色就变了,等楚玉说完话后她盯着楚玉,“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楚玉笑道:“我与娘娘并没有什么恩怨,也没有利益冲突,娘娘又何必为了一个我,脏了你自己的手?” 何况楚玉在赵祯面前已经挂了名字,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要追查下去,到时候查到曹皇后或者济阳王府,那曹氏便是多此一举了。 “慧极而夭,楚娘子当是知道?” 楚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楚玉已经年过二九,又哪里来的夭折一说,我能吃能睡,就算偶尔动动脑子,也算不得慧,比我聪明能干的多的是。” 曹皇后倒是对楚玉另眼相看,便捻了捻袖,问:“党项一支如今的动作你可知道?” 楚玉装作茫然:“党项怎么了?” 就算她知道,她也不能让曹皇后知道她知道。 “党项在西北的大动作,楚娘子真不知道?” 楚玉也整理了一下衣裳,借此机会将事情在脑海里快速地转了一圈。 曹皇后不会无缘无故问西北的情况,她必定是知道自己了解一些情况的,只是自己知道多少,她便不清楚了。 此番是试探?还是示好?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楚玉对党项在西北的动作有什么看法? 她又为何笃定楚玉会对西北境况有反应? 第361章 共处一室 不过借着整理衣袖的时间,楚玉已经想好了应对。 她笑着对曹皇后道:“这些个战争之类的我倒是真不懂,不过大宋文臣武将不胜枚数,我又怎敢随意置喙,只是听人提及过西夏李元昊似是势如破竹,对西北虎视眈眈。” “这样一来,大宋势必会对西北更加注意,西北一直是我曹氏所驻守,虽则平日里叔伯兄弟都尽可能不露锋芒,可就如你所说,主疑臣则诛,太.祖皇帝也是在马上夺得的天下,官家亦忧心武将易生逆反之心,这次党项李元昊攻打回鹘,若是一个不小心,曹家怕是会兔死狗烹。” 对于处于深宫之中的曹皇后对边境境况如数家珍,楚玉并不怎么意外,毕竟是大家女儿出生,从小耳濡目染,西北又一向是曹氏驻兵所在,曹皇后与曹氏一荣俱荣,为此多做打算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楚玉方才食了一碗粥,渐渐有了些许力气,只是仍很虚弱,强撑了半天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只能强打起精神道:“眼见楚玉今日是不能出宫,就算歇息在皇仪殿,娘娘明日再与我商议也是可以的。” 说话间已经连喘了几口气。 曹皇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便对楚玉一颔首:“楚楚娘子还请好生休息,外间有宫人服侍,若有需求,尽可吩咐便是。” 说话间便站起身。 楚玉也跟着起身,佝偻着身子虚弱道:“谢娘娘怜悯。” 虽然曹皇后示意她不必相送,楚玉仍旧将她送出了门,才倚靠在门边,目光追随着曹皇后的身影若有所思。 旁边伺候的人已经换了一位,刚及笄的年岁,一脸的沉稳,站在楚玉旁边并不说话。 楚玉也不开口,自己扶着墙躺回了睡榻。 曹皇后这是在示好?还是她知道了什么信息让她必须招揽自己? 楚玉将手帕覆盖在脸上。 手帕是丝做的,并不憋闷,反而有光线透过来,又不显得刺眼。 楚玉吹了吹手帕,手帕鼓起又落下去。 循环往复。 楚玉便有些忍俊不住,想笑,又觉得时候和地方都不对,便强自忍着不敢笑出来。 不过这么一弄,心情倒是舒爽了些许,她也不将手帕拿下,只开口对站立在旁边小宫女道:“我肚子有些难受,想是饿得紧了,烦请姑娘端碗粥来。” 那宫人轻轻喏了一声,便放轻了脚步出门去。 不一会就走脚步声传回,楚玉已经快要入睡,浑身都提不起劲,便懒洋洋地也不开口。 想来那宫人会以为自己睡着了,将东西放在几案上也就罢了。 没成想一股熟悉的皂角香味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将她脑袋上的手帕给扯掉。 楚玉见映入眼帘李端懿紧张的脸庞,只眨了两下眼睛,不解地问:“李大人怎么过来了?” 且不说这里是皇仪殿的偏殿,就他们俩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李端懿见她无恙,紧张的神色一下子便松懈下去,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你怎的将手帕盖在头上?这不吉利。” 楚玉看了看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月光白的手帕,习惯性地挂起笑容,“不过是觉着有些疲累,便随意为之,倒是没想那么多。” 李端懿身上并没有佩戴什么武器,就这么往睡榻旁边一坐,正想对楚玉伸手。 唬得楚玉一下子精神地往里面躲去,一双眼睛圆睁着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端懿:“李大人,现在好像不是搞这些事情的时候吧?” 李端懿示意她将手伸过来。 楚玉犹豫着把手递给他,李端懿看着楚玉露在衣袖外白皙纤细的皓腕,上边还戴着鸡血藤炮制的手链。 李端懿一把抓过楚玉的手腕放在被面上,然后用中指按住关脉,食指和无名指跟着落下,给楚玉诊脉。 楚玉放在被子中的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话。 等把脉结束,李端懿刚抬起手,楚玉就嗖的一下将那只手收进了被子。 面对李端懿惊讶又温和的表情,楚玉只能干笑两声,强自解释道:“这鬼天气,刚入冬就这般冷,等到腊月的时候可怎么过哦。” 李端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道:“你且放心,我这次过来是官家吩咐的,太医就在外间,我看着似乎并没有人服侍你,便先进来看看。我医术也不算差,不过是给你诊脉而已。” 楚玉更是不好意思,原本憔悴苍白的脸硬生生地涂上了一抹红。 宫人端了食物上来,见着李端懿在此处似乎毫不意外,行礼后就将东西放在几案上想上前搀扶楚玉。 楚玉犹豫着看向李端懿。 这个样子起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李端懿眼睛也不好意思地往旁边躲去,瓮声道:“楚娘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以后需得好生调养,待出宫后我去济人堂调配几副药材,着人给你带去。” 楚玉看向那宫人,见她低垂着眼睛规矩地站在旁边并不说话,像个木头人一般。 楚玉只干巴巴地道:“谢李大人。” 李端懿有心想再多叮嘱几句,亦不好说什么,只对楚玉一点头便离开。 楚玉这才掀开被子,那宫人早已利索地将饭食端了过来。 楚玉刚想起身,见状对那宫人一伸手,想将粥碗接过来,那宫人一躲开,轻声道:“圣人让我好生服侍楚娘子,还请楚娘子不要为难我。” 楚玉将目光从粥碗上面拔出来转向那宫人。 那宫人仍是一脸面无表情,衬着白色的孝衣,看起来分外瘆人。 看来这人是曹皇后安排过来监视,顺便服侍她的人。 那赵祯知道吗? 就算杨太后已经薨逝,到底这里还是皇仪殿,曹皇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人安插在这里? 还是说正因为杨太后没了,原本属于皇仪殿的宫人想要找个好的出路,自己投靠了曹皇后? 楚玉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自己果然不适合在后宫中生存,就这么草木皆兵下去,不用别人算计她,她自己就会因着这些小事而便的神经衰弱,迟早出事! 楚玉看着宫人举着的舀好了粥的勺子,只能认命地张开嘴巴。 不就是让人服侍着喝粥么?又不是喝鸩酒! 第363章 皇后的职位 楚玉知道饿久了的人不能一下子进食太多,反而更伤胃。 因此就算是肚子里仍然不停地呼唤着饿,在吃尽一碗粥后,楚玉还是依依不舍地让那宫人不必再添了。 那宫人将事情做好后也不离开,仍旧杵在旁边。 楚玉也不管她,将被子一扯,直接昏睡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第二天午后。 楚玉是被胃里抽筋似的疼痛唤醒的。 醒来时身边已经换了一位宫人,与先前的宫人年岁差不多,只脸上圆圆的,即使不笑,脸上也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倒是娇俏可人。 见楚玉睁开无神的眼睛看向自己,她忙将楚玉扶起来靠坐好,才问道:“皇后娘娘已经着人送了些粥过来,正放在食盒里温着,楚娘子可要先洗漱一番?” 楚玉唔了一声,待宫人端了温热的水过来洗漱完毕才清醒过来。 睡久了的后遗症就是头格外地疼,又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脑子里有八十个唐僧在一起念经——念的还是紧箍咒那种。 仍旧是坐在床上由宫人喂了饭食,楚玉舒服地想喟叹一声。 虽然身体很难受,到底有人伺候着,这样的日子可真舒服。 可她还是想回去她那个小窝里。 自在随意又舒心。 曹皇后再次进来时楚玉正闭着眼睛在哼歌。 虽然是曹皇后从未听过的曲子,却仍能听出来里面蕴含着的思念。 她在思念谁? 曹皇后按捺住想要问个清楚的心情。 毕竟在这皇宫里,要想活得久,便不能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可别到时候怎么死了的都不知道。 楚玉听着脚步声也不睁眼,仍旧将这曲儿哼完了才睁眼看着曹皇后:“皇后娘娘想通了?还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 曹皇后身边的宫人眉毛一拧,就想上前呵斥楚玉,被曹皇后给制止了。 楚玉身上已经穿戴整齐,只是不想起身,反正起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还不如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 她起身坐到坐姿上,又对曹皇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曹皇后为不在乎她的失礼,直接坐在她的对面。 好在楚玉仍知道礼仪,并没有坐在上首,才不至于喧宾夺主。 待屋里只剩下俩人后,楚玉直奔主题:“娘娘可曾看过史书?汉书唐尸之类的。” “倒是看过一些春秋左传一类的,史记也囫囵地扫过几眼。” 她以为楚玉是想跟她说历史上那些外戚权臣的下场。 楚玉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些娘娘自然是比我懂得多,我只是想问娘娘,可知道由古至今,历史上有多少皇后是得了好下场的?” 曹皇后不妨楚玉是想跟她说这个,细一回想,似乎真的没几个皇后或者后家是能善终的。 “都说秦皇汉武,始皇帝没有立后,便不敢多说,汉武帝的皇后,娘娘你总应当知道罢?” 曹皇后当然是知道的,“金屋藏娇”羡煞旁人,到最后还不是因着“巫蛊”一事罢退居长门宫,让位与卫子夫。 卫子夫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最后皇位被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所占。 曹皇后一双凤眼凌厉地看着楚玉:“楚娘子是想警告我什么?” 楚玉并没有被吓住,仍旧道:“唐太.宗对长孙皇后算得上好吧?可最后长孙无忌又是怎么死的?长孙家又是怎么落魄的?” 曹皇后双手紧握在一起,拧得关节发白。 楚玉又道:“到目前为止,对皇后最为痴情的,算是汉宣帝刘询,‘故剑情深’、‘南园遗梦’,多么美好的感情,可到底为了权势争斗,许平君死后仍然先后立了两位皇后。” 曹皇后盯着楚玉:“楚楚娘子就是想告诉我,身为皇后究竟会有多惨?” 楚玉亦寸步不让地回视她,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只想告诉你,最是无情帝王家。” 曹皇后顿时失态,一把将楚玉给推开。 好在隔着几案,楚玉只往后仰了一下,并没有摔倒。 楚玉也不生气,只坐在原地等着曹皇后回复情绪。 不过几息的时间,曹皇后便已平静下来,“楚娘子此言,是想告诉我,你不想进宫的缘由?” 楚玉正色道:“我只是想向皇后娘娘投诚,我对娘娘并无敌意,亦不想与娘娘为敌。” 曹皇后却是苦笑了一下:“我膝下无子,亦不得官家宠爱,唯有一个小十二养在身边,就单单无子一项罪名,官家就能换了我,楚娘子倒是对我有信心。” “无子又如何?七出三不去,娘娘可比我更熟悉,娘娘是杨太后与朝臣若推举出来的皇后人选,就算不看曹家的权势,只要娘娘恪守成规,官家想废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熬过三年守孝期,除了谋逆大罪,娘娘这后位,可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反正赵祯是注定无子的,只要曹皇后不忽然失心疯,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或者旁人捉住曹家的把柄,那她的地位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取代的。 虽然整个屋子里只有曹皇后与楚玉,楚玉的声音仍然很轻,就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那她真的是罪责难逃了。 曹皇后忌惮地看着楚玉:“你本可以进宫,为何要放弃?” 楚玉哂笑着反问道:“宫里有什么好?权势?地位?我没那么大的志向,这宫里看似鲜花着锦,到底这鲜花下埋葬着多少活生生的生命。” 曹皇后不语,就这么看着楚玉。 楚玉又一笑:“娘娘不用担心什么,我这辈子估计跟谁都没有缘分了,和亲什么的也不会去的,至于进宫一事,还望娘娘能帮帮我。” 曹皇后默然半晌后才道:“你比我想象中看得更透。” 楚玉一挑眉:“娘娘也可以看透,这后位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官职,你做得好了便有上限送哦睡眼惺忪让我破游戏搜寻破挪窝擒贼先擒王” 的温柔墓王之王哟和我朋友破阵子自我莫伤心颇有哦是这样痞子英雄宋时行你仔细哦是我婆婆爷爷瑟尔定闹钟无所谓送哦乙酰水杨酸无所谓op磨破皮万岁万岁万万岁送一下泼脏水书中自有松松的了她两条腿你是在说我一下 第364章 大红色 感情一事,向来不由人不由己,任何事情只要跟感情靠边,那便会让人乱了心,晃了神。 就如楚玉所说,哪个女子不怀春? 她青春期时也有过少女心事,到最后虽无疾而终,到底在她心底仍有那个穿着白衬衣,骑在自行车上对她微笑的男孩子。 灿若星子的眼眸,带着淡淡肥皂味道的衣裳,稍微一靠近,便会让楚玉鼓动了心跳。 时隔多年,她早已记不得那少年的模样,可是为了一个人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而悸动的心情她仍然能回忆起。 可是曹皇后不一样,她受了曹家养育之恩,又被送入皇宫,便不能再由着性子,虽然她年岁尚不及楚玉,心智手段,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曹皇后看着楚玉:“你长相不俗,又是‘有福之人’,可愿意进宫帮我?至于陆氏一门,我自会让曹氏好生护着他。” 楚玉虽然不敢直接对曹皇后发怒,到底脸色沉了下来:“我的人,我自会护着,皇后娘娘若是为了曹氏打算,便不应当笼络朝臣,将我反手压到你的对立面!” 曹皇后听了楚玉微带着警告的话语,神色反而轻松了许多:“楚娘子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官家的本色,若是真的被他看中带到宫里,到时候楚娘子孤立无援,又要如何在这后宫立身?” “因为我是楚玉,独一无二的楚玉,只要我有利用的价值,那便不劳娘娘操心!这后宫之中,想要取娘娘而代之的,恐不止一人,娘娘如今心绪紊乱,我便不再挑拨离间,只对娘娘说一句,我离开皇宫,便与娘娘没有任何地位之争,若我留在宫中,迟早会与娘娘相悖,为了我所在乎的人和我自己的性命,那便是踩着累累尸骨也会想尽办法往上爬!弱肉强食,不外如是!” “好好好!”曹皇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抚掌赞了几句好,“好一个弱肉强食!看来楚娘子不但看得通透,而且很有主见与想法,倒是让我不能小觑。” 楚玉呵了一声,用眼皮盖住心中情绪,平着声音毫无情绪道:“娘娘太过抬爱,楚玉不过是从最底层的小农出身,这一路摸爬滚打,虽有陆氏的扶持,到底也因为我自己有用才会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只想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闲云野鹤,还望娘娘成全。” 曹皇后一直盯着楚玉不错眼,见她一口咬定不愿进宫,心里也算是轻松下来,拍拍手让外边伺候的人进来。 一位宫人行礼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几案上,上边是几样素雅的首饰。 “你尚未成亲,本应当赏你一些鲜艳亮眼的,只现下这样你也知道,将就着用罢。到底跪了这么些天。” 楚玉也不客气,谢恩后也不观赏一下,直接将首饰一股脑塞进荷包里。 曹皇后见楚玉心思似乎不在首饰上,便道:“李副使可来过?” 楚玉的手一顿,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倒是来过一次,带了一位太医过来说是把把脉,娘娘可知道?” 曹皇后并不接话,站起身问楚玉:“楚娘子可能行走?” 楚玉将荷包系紧后挂在腰间跟着站起身:“尚有余力。” “那便走罢,出宫去,宫门外自有人等着你。” 楚玉心中大喜,谢过曹皇后便离开,连东西也不收拾。 她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穿了一身衣服进宫,进宫换掉后不知道被放在哪里了,干脆不要算了,免得到时候曹皇后后悔,将自己留在这里。 就算赵祯要服孝一个月,到底她不想在这说句话都要再三思量有没有什么陷阱的地方呆下去。 今天是曹皇后,说不定明天就是后宫其他妃嫔,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虽然不惧,但是她怕麻烦,能躲着就躲着罢。 而且曹皇后不是说有人在宫门口等着,肯定是唐英,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楚玉跟曹皇后告别,麻利地跟在宫人后头往宫外走去。 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都要哼一首“快乐老家”了。 楚玉沉下心来,虽心中焦急,仍不疾不徐地跟在宫人身后。 忽然身后有尖利的嗓音轻轻呼喊着她的名字。 楚玉看着前方宫人停下脚步,她便也跟着停下脚步看向身后追上来的内侍。 那内侍年纪轻轻,长相倒也清秀有佳,楚玉看他疾步追来并不如何大喘气的模样,心头也有些猜测,这便是一位大内高手? 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见楚玉向他看来,便将包袱递过去轻声道:“娘娘说了,这宫里比较冷,让楚娘子不要着凉了,特意给你送来的衣裳。” 楚玉眼神闪烁了两下,迟疑着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楚玉进宫时穿的那套衣裳,便又多了一件大红色的长衣。 “娘娘说了,虽然暂时穿不得,到底楚娘子是个鲜活的人儿,正红色正配。” 楚玉便将长衣又裹了回去,低垂着眼睛问:“敢问公公,这衣裳,可是娘娘一早就备好的?” 那内侍想都不想直接道:“这个咱家又怎会知道?” 楚玉强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只并没有丝毫笑意:“楚玉进宫仓促,并没带什么东西,今次劳烦公公跑了一趟,倒是让我心有不安。” 说着便要将方才曹皇后赐下得首饰扯一个出来递过去。 那内侍哪里敢接,连连摆手道:“为娘娘分忧,本就是咱家内之事,又哪里敢要楚娘子的东西,何况还是娘娘方才赏下的。” 楚玉便将首饰收好,又从荷包里面掏出几个碎银塞过去:“虽然不成样子,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辛苦公公了。” 那内侍还想要推辞,被楚玉坚决地塞过来,他眼睛往四下转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也便收下了。 楚玉掂掂包裹,将之往肩膀上一挎,转身便大踏步往宫外走去。 那宫女不敢多问,又不好失礼,便微对那内侍曲曲膝,向楚玉追去。 那内侍将银子往怀里一塞,正要回去复命,转头就看到一身素白的李端懿正看着他,将他吓了一跳。 内侍忙挂着笑行礼,李端懿看着楚玉离去的方向,只对内侍微一颔首,并没有说话。 只弄得内侍摸不著头脑。 第365章 胃疼 已是初冬,天气愈加寒冷,楚玉出宫时又已过了申时,天色阴沉沉的,好在没有下雨。 楚玉依样画葫芦给了小宫女一锭碎银后,便看到宫门外等候的邹子文。 楚玉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会是唐英。 邹子文更早地看到楚玉,从旁边奔将过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动了两下手臂,从喉咙中溢出一句:“你总算出来了。” 楚玉顾忌着看守宫门的侍卫,便搭着邹子文的肩膀将他往外带,一边问:“你怎么来了?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冷不冷,午间可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邹子文一一答了她一连声的问话,将她带到不远处的马车:“我与唐娘子在这里守了三天,昨日小泽不知为何哭闹不止,嬷嬷没法子,才将她唤了回去。” 楚玉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又没什么要紧,在家里等我也是一样,就是因为知道宫门口有人等着我,他们才躲懒没有安排马车送我的。” 邹子文轻声道:“你进宫太过突然,连陆老夫人也不知详情,我总也担心你出什么事情,便寝食难安。” 邹子文这两年吃得好,又不再受虐,比刚到楚宅时高了不少,虽然习武辛苦,他却总是一声不吭,难听得到他抱怨一句。 楚玉笑着安慰道:“因着我是‘有福之人’,所以官家让我为太后娘娘祈福……” “他会让你再进宫吗?”邹子文盯着鞋尖,急急地打断了楚玉的话:“你会不会进宫后就不要我了?” “傻孩子,”楚玉弹了弹他的脑门,“别想太多,相信我,嗯?” 邹子文有很多想要问的,只是败在楚玉那一句“相信”上,便只点点头,待楚玉坐上马车后,一扬鞭子,往楚宅赶去。 虽然楚玉几乎每日都会坐马车,到底减震并不如何好,胃里又翻腾起来,她皱紧了眉头将包袱压在胃部。 大红的衣裳,看来曹皇后已经断了想将自己送进宫的念头了。 只是宫里制定衣裳有一定的时间,就算是皇后,尚衣局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衣裳制出,而皇后制式的衣裳,楚玉是万万穿不得的。 杨太后薨逝后,宫里肯定不会再做大红色的衣裳,那么这件衣服,又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楚玉将衣裳抖落出来在身上比划了两下,这时的衣裳都比较宽大,若说合身,倒也合身,只是若楚玉再胖个十来斤,也是穿得进去的。 楚玉将衣裳放下,心头很是郁闷,所以她打从心里不愿意进宫,就是送了这么一件衣裳,自己就得再三思量曹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若真的在皇宫里头住上个几年,估计自己就得未老先衰了! 管她的,现在她们俩暂时达成了一致,便不用操这么没用的心了。 楚玉将衣裳又裹了进去。 等马车停稳,邹子文将车帘拉开,就看到楚玉苍白着一张脸,手死死地抵着胃部,眼睛虚闭,满额头的汗。 “怎,怎么了?”邹子文罕见地手足无措,想要先进门叫人,又担心楚玉一人在外边出事。 楚玉听到声音便掀起眼皮,给了他一个虚弱的笑,将一只手递过去:“我有些难受,你扶我一把。” 邹子文这才慌乱地爬上来,小心地将楚玉半抱半扶着进了屋。 唐英刚将郭霁泽哄睡,正想着去宫门口看看,就听到大武大呼小叫说楚玉回来了的声音。 郭霁泽扭动了两下,到底没醒。 唐英听清楚大武喊的内容,小心地看了郭霁泽一眼,又轻声对旁边嬷嬷道:“注意着些。” 待嬷嬷坐到郭霁泽床边,唐英才大跨步出去。 一出西厢房的门口,就看到垂花门台阶上,邹子文费力地将楚玉带进来的场景。 唐英忙上前将楚玉抱起来,一接手,唐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人不过几天没见,怎么轻成这般模样。 邹子文见唐英毫不费力地将楚玉带进去,便让大武去找了大夫,才站在正屋的门口向里边张望。 唐英几下将楚玉的外衣给脱了,见她手里仍紧紧地捏着包袱,便想将她的手指掰开。 楚玉虚弱地笑了一下:“里边的衣裳晒晒放进库房里吧,还有荷包里面,有些御赐的东西,小心收着,等我醒了再做打算。” 说罢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楚玉醒来时又是一片白,这次倒好,直接躺着的,楚玉浑身无力,也不想动弹,干脆就这么瘫在原地,嘟囔道:“生活就像*****,我不想动了,谁想来谁来吧!” 四周没有人回应,白茫茫的一片让楚玉担心自己会不会得雪盲症。 躺着躺着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分外熟悉。 楚玉便费力地抬起头向声音传来出望去,仍旧是一片的白,楚玉的胃部却因为这一动作而更感觉难受,她又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楚宅自己的床上。 旁边陈许氏正伺候着,见楚玉醒来,便上前将她扶起身:“楚娘子可醒了,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要先吃点东西?唐娘子亲自去熬的药,应当差不多了。” 正询问间,就见唐英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托盘。 她也不问楚玉,直接道:“将东西吃了睡下罢,明儿也不要去酒楼了,杨太后薨逝,官家已经下令不得宴饮,老夫人便让酒楼关门,就当修整几天。” 杨太后薨,陆李氏做为诰命夫人,也要进宫为杨太后祈福的,只是与楚玉并不在一起,俩人也并没有见面。 楚玉唔了一声:“左右这几天我也不想去,就当休年假好了。” 唐英端了粥坐在楚玉床边,舀了一勺粥喂她,见楚玉咽下去后才平淡道:“邹子文将杜振给打了。” 楚玉好险没呛咳出来:“他打得过?” 唐英又挖了一勺子喂过去:“劲道和经验稍差了些,受了些伤,倒没什么大碍。” 楚玉一听邹子文受伤,哪里坐的住,正想起身就被唐英给压了回去:“杜振也伤了,俩人差不多。” 楚玉明白邹子文对杜振出手,十有八九还是为了杜振捅她那一剑,试探着对唐英道:“要不你去打他一顿出气?” 唐英只用白粥将楚玉嘴里灌得满满的,不说话。 楚玉无语凝噎,原来这位主也在生气来着。 第366章 被狗咬了 楚玉进宫几日,便似泥牛入海渺无音讯,虽则杜振和陆李氏等人都能进宫,可楚玉是跪在皇仪殿,并未与几人见面,倒是李端懿着人与候在宫门口的唐英说了一句,才让他们没那么担心。 只是现下看来,楚玉这些天过得还真不好。 面对唐英的询问,楚玉含糊着大致说了,只说自己跪得久了些,其他便闭口不言。 唐英也并非要问个明白,她心里也知道,就算问得再清楚又怎样,她又不可能去将楚玉给抢回来。 不过这几日,郭蒙倒是没有放松对顾大人的监视,这一监视,倒是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姓顾的宅邸是三进的院落,里边常传来狗吠的声音,郭蒙派人装作贼人偷摸进去过一次,刚翻到外墙上,却惊动里边的狗,呼啦啦跑来四五条狼狗,又叫又跳,不过几息的时间,整个顾府都被惊醒。 那人并未得到什么消息,只能慌忙离开。 更为奇怪的是,这么些天,整个顾府没有见到一个女子出门。 虽说大户人家管得严,可家里有女眷,总要买些胭脂珠花一类的,还有一些小娘子专用的,交给男子采办,总也不合适。 楚玉回去第二日,陆李氏和池映易都唤了人来探病,都被唐英给打发了。 楚玉身子不好,大夫让她好生将养,吃食上面尤其要注意,这些天也让她不要太过思虑,好生养身体便是。 忧思伤脾,脾胃络属互为表里,只让楚玉放宽了心,什么也不要管才是正道。 楚玉哪里能闲的住,酒楼的事情暂时不用管,便将小来的事情给提上日程。 可是以小来打探消息的本事和郭蒙派人监视了这么些天,居然都一无所获。 楚玉趁着赵祯这几日不上朝,干脆恶向胆边生,想直接将人给绑了。 倒是将小来给吓住了,这绑架朝廷命官,可不是小事,楚玉虽有官身,可是出了这事,肯定会惹上麻烦,小来也不愿意楚玉因他而出什么意外。 楚玉对他嘿嘿一笑,凑上前去将自己的计划给说了。 下午,顾府门口就来了一帮子人,都是身强力壮,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年轻人,中间围着俩名小娘子,其中一人脸色蜡黄,左手上裹着大大的绷带,一脸痛苦地样子。 楚玉给楚开阳使了个眼色,楚开阳一点头,便上前去拍门。 砰砰砰。 响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警觉的一声低喝:“什么人。” 楚开阳只嚣张道:“开门,再不开门我便放火将这宅子给烧了!” 里边的人稍有些吃惊,只仍没开门:“官人不在家,若有什么事情且等官人回来可好?别吓着家里的夫人了。” 要的就是你家官人不在,不然怎么办。 楚开阳也不动作,只扬着嗓音道:“来人,点火!” 说罢欲要离开,就听到大门吱吖打开的声音。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后生探出头来,见着这阵势也被吓了一跳,手紧紧抓着门板不松,一脸警惕地看着门外众人:“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这里可是礼部员外郎的府邸,可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小来站在楚玉旁边,对已经围观上来的众人朗声道:“我家妹子昨日打从这门前过,却被这府里窜出来的恶犬咬伤,欲要寻个公道,却连门都不得入,众位给评评理,天子脚下,哪里能有这样的事!” 小来已经将自己拾掇干净,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袍,与寻常人家的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长相倒也俊朗,此时一脸愤慨对围观之人抱怨,似模像样。 顾府养狗并不是什么秘密,附近邻居早苦其久矣,只奈何比不上对方有权势,就算有被咬伤的,也只能断了牙齿和血吞,此时见到那些个硬茬碰到更横的,心里倒是乐得见顾府倒霉。 也有稍微好心一点的,偷偷低声劝告:“这顾府里的大官人可是朝廷里当官的,我见小娘子穿着倒也不差,若是惹不起,还是赶紧离开罢。” 声音虽低,却仍然让那门子听到了,腰板瞬间就直了:“可听到了?还不快滚,若是等我家官人回来了,保管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楚玉站在中间不说话,只将脑袋垂在旁边唐英的肩膀上,众人看不见她的脸,只听着隐约有呜咽声传来,偶尔肩膀还会抽搐几下。 这么一来,又引起旁边围观之人的怜悯之心。 小来听着对顾府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对楚开阳一点头,本就站在门边的楚开阳一踢腿,就将门给踢开,连着门口的门子也飞了出去。 “谢众位好意,只我妹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做兄长的若是没半点表示,便算不得男儿,就算那大官人回来又怎样,这汴梁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小来对着围观之人一拱手,便率先大踏步地往顾府而去。 唐英揽着楚玉的腰也跟着进去了。 那门子见状,连门也顾不得关,直接叫嚷着跟着进去了。 楚玉刚进门就站直了身体,甩了甩包着白布的手肘,四下已经围上来几条凶猛的黑狗。 楚开阳几人将楚玉围在中间,不管是人还是狗,都直接给撂倒在地。 倒是让楚玉惊愕的是,居然有两个护卫的身手不错,能与楚开阳打个平手。 这顾大人的秘密可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要见到自己“亲爱的”堂姐,小来心急如焚,闪过一个家丁敲来的棍子,直接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让他给自己带路。 那家丁往日里并不如何耀武扬威,见打不过也只能乖乖地走在前头带路。 三进的院落并不大,这时院落的格局差不多,那人磨磨蹭蹭的,在挨了小来几个耳光后,还是将人带到了垂花门。 楚玉率先进去,四下瞧了,直接往正屋而去,孰料不止是正屋,连东西厢房都没见着人。 楚玉心下纳闷,难道葛氏是被姓顾的带到了其它地方?还是说葛氏可能会在后罩房? 楚玉尚未开口,小来又是几耳光向那家丁扇去,那家丁咳嗽两声,吐出来一口血。 顾府并未关闭的大门口跑出来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脚下生烟地往尚书省而去。 第367章 后罩房里的女人 小来心中怒火更甚,这是这几年来最接近仇人的时刻,他巴不得马上将人带到自己面前来千刀万剐。 楚玉见小来已经失了理智,忙上前问那家丁:“你们夫人在哪里?” 这里不能再拖,若是等到巡城卫或者是巡捕屋的捕快来了,今日的一切便是白费。 那家丁唯唯诺诺地不肯开腔,小来更怒,一把抓着他的脖子就要掐死他。 楚玉心中着急,面上倒是不显,只不疾不徐地道:“可想好了,要命还是要说实话。” 那家丁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只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往后罩房指去。 葛氏居然真的是在后罩房? 楚玉心中愈发觉得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唐英让小来在此地守着楚玉,又点了两个人往后罩房飞奔而去。 楚玉让小来松手,可别真将人给掐死了。 小来随手将家丁仍在地上,那家丁刚能喘息,就揪着衣领大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楚玉问:“姓顾的对你们夫人如何?好还是不好?” 那家丁只顾着咳嗽,似乎没听到楚玉的问话。 “说!”小来一声暴喝将那人吓得一抖,只能小声道:“算得上是很好的。” “什么叫算得上?”楚玉继续问,“后罩房可是给婢下住的,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怎么会住到那里去?”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那家丁闪烁着眼神,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素日里也见不到夫人的。” 楚玉渐渐没了耐心,正好唐英已经将人给架了出来,楚玉一看身体虚弱得不能走路,整个人浑身都耷拉着,一身脏兮兮的人,不敢置信地问唐英:“没找错人?” 唐英点头:“问了后罩房里的女人,就是她。” 楚玉便向小来看去,小来一双手握得嘎嘎直响,眼睛里似是要冒出火光。 楚玉见他们已经进来了不短的时间,便提醒小来:“你去看看是不是她,速战速决。” 小来这才上前将遮挡在女人眼前的头发撩起,楚玉一看,就惊叫出声。 那女人脸上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留下两个深深地空洞。 她的眼珠子被人给挖了! 这个时候没有麻药,当时这人该有多痛! 楚玉硬生生打了个冷颤,也不管这人究竟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直接让唐英将她带了出去。 连带着方才那家丁,也一并被楚玉带走了。 楚玉等人刚离开顾府不过半盏茶的时辰,姓顾的就回来了。 进门也顾不上那狼藉的前院,直接去了后罩房。 后罩房里一间小屋子被唐英找了根棍子上了锁,刚打开门,里头两个女人便哭哭啼啼跪在顾大人面前道:“大人,那女人被人给带走了!” 完了! 顾大人眼前一黑,晃了一下身体。 当初就不该为了看好戏将这女人留下! 不行,他不能就此算了,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荣华富贵没有享尽,他不能就此作罢! 他得找人,找那些与他一起做过这些事情的人! 说做就做,顾大人强行压制住心里的恐惧,将府里一应的事情交给管事之后,便坐着驴车出门了。 郭蒙还留了俩人监视着顾宅,见姓顾的匆匆而去,对视一眼后,忙分了一人跟了上去。 楚玉和唐英将人带到邹宅,杜振一直以为楚玉在楚宅,这冷不丁地带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进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杜振住在东厢房,楚玉便将人带到西厢房安置,又让人寻了大夫,才出门看站在院子里的小来。 小来脸上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形容,似是灰败,又似是沮丧,虽面无表情,楚玉却似乎看到了他在哭泣。 楚玉走近小来轻轻问:“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小来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楚玉。 楚玉又问了一句,小来才恍惚着道:“好像是,不过人有相似,说不定是我们弄错了?” 他日日夜夜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就以这么一个面目全非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有些不能接受,说不定这只是另外一人,也或许葛氏与姓顾的之间闹出了什么矛盾,才造成葛氏如今的样子。 小来努力地说服自己。 那大夫就住在不远处,与楚玉也是相熟的,见了葛氏的模样仍是被吓到了,好在医者仁心,并没有嫌弃半点,好生地给葛氏做了全面的检查。 葛氏被惊醒了,她的身体其实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限,只是心头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苟活到现在。 她目不能视,耳朵也已经损坏了一只,只能听到模糊的声响,待听到与往日不同的声音后忙惊坐起来缩成一团。 唐英正站在一旁看着,她不太擅长这种事情,出来换了楚玉进去。 见楚玉进去后也不与小来说话,只管看着西厢房的大门。 楚玉进去时大夫正在努力接近葛氏,想看看她的眼睛,只葛氏似是很害怕,只努力地将脑袋缩进手臂里。 楚玉慢慢走近她,“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葛氏毫无反应。 楚玉曾好奇地跟小来学过几句雍丘的方言,只有些绕口,学了两句便放在一旁,现在正好拿来用。 “我是雍丘来的,你知道雍丘在哪里吗?” 这句话楚玉学的并不怎么像,葛氏却似听到了什么金科玉律般,忙抬起头向发出声音的楚玉爬来,差点摔下床来。 好在楚玉就站在旁边,忙伸手扶住了她。 葛氏胡乱地挥动着双手,碰到楚玉的衣服后紧紧地抓着楚玉的手臂不放,那力道根本不像个小娘子所能发出来的。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肯定又是那些畜.牲想出来折磨我的手段,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不过就是雍丘的口音,我再也不会上当的!” 她似是很久没有与人交谈了,说话声很含糊,又是用的方言,楚玉并没有听太清楚。 楚玉试探着道:“你可是姓葛?” 葛氏更是癫狂,伸出手来想抓楚玉的脸,楚玉狼狈地躲了过去。 那大夫在旁边看着也赶忙压制住她,谁知葛氏力气极大,连大夫都奈何不了她。 院子里的唐英和小来听到里面发出来的狂吼声,忙跑了进去。 小来一把将葛氏拉开,问楚玉:“你还好吧?” 就这么一句话,原本疯狂的葛氏却似被人钉在原地,她蠕动了两下嘴唇,颤抖着声音不敢置信道:“老三,是你吗?是你来救我了吗?” 声音很轻。 第368章 小人报仇 小来行三,与二伯家的哥哥不过差了一天出生,从小俩人便喜欢比个高低,只这年岁上实在没有办法,小来也常常因为被喊做小三而生闷气,堂姐见状便逗他,叫了他们小二老三。 他二哥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月色的晚上。 小来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青筋暴露,睚眦欲裂,显得整个人分外狰狞。 他放在身旁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复又握紧。 楚玉站在葛氏旁边小心地看着小来,生怕他一巴掌就把人给拍死了。 旁边大夫趁机给葛氏把了脉,葛氏似是无所觉察,仍在轻声叫着,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望和委屈:“老三?” 小来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一边闪现着家人惨死时的场景,一边又是小时候堂姐一边给他擦脸上身上尘土时的笑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分裂开来。 一人在耳边说:“这是假的,她是自己活该!”一人却在另一只耳朵边道:“这或许有什么隐情,将事情弄清楚最为重要。” 唐英站在楚玉旁边,整个人蓄势待发,若是小来一有什么不对劲,便要出手阻止。 葛氏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缩了缩身体,才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瞬间就紧绷起来,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张牙舞爪胡乱地呜呜着。 楚玉担心她伤了自己,正想让大夫给开一些静气凝神的药,就见唐英跨步上前,一掌劈在葛氏的颈部,将人给劈晕了。 楚玉小心地将歪倒的葛氏放躺在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才问旁边脸色一样难看的大夫:“病人怎么样了?” 那大夫拿起笔唰唰地在纸上写下一个方子:“她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我开个凝神静气的方子,也不过是让她这些日子好受一些罢了。” 楚玉拿了药方让邹宅里的下人去药房里抓药,又对大夫道:“辛苦大夫了,只是你看现下这小娘子的模样,若是流露出去……” 那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我自是知道轻重的,楚娘子且放心,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一条老命着想,也不会胡乱出去说嘴的。” 楚玉看了一眼小来,才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大夫离开后,整个屋子寂静地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 楚玉想了想,走到小来身边,试探着道:“你少年离家,声音已与现在完全不一样,方才又是说的官话,她能一下子听出是你,想来早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此事肯定别有内情,方才你也听大夫说了,不若先将她安置在这里,我们先去问一下那家丁?他知道的肯定不会少的。” 小来僵硬着脑袋转向楚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反应了半天才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那家丁被带回来直接捆了堵住嘴巴扔在西厢房的耳室里,留了一人看守。 楚玉几人进去时那家丁正蠕动着往墙角靠去,一张脸涕泗横流惊恐万状。 楚玉对他道:“你在这里再大声的求救旁人也是听不见的,若是惹恼了我,直接将你舌头割下来,听懂了?” 那家丁忙不迭地点头。 楚玉这才让人将他嘴巴上的布条扯下来。 耳室原本是做厕室所用,只是西厢房原也没人住,便空了下来,整个耳室空无一物。 楚玉便站在那人不远处道:“说说你们大官人是怎么虐待那位小娘子的吧。” 那家丁并没有被松绑,见楚玉一脸无害的模样,又想起往日里顾大人是如何对待那些不听话的下人的,打了个哆嗦敷衍楚玉道:“我是个仆人,往日也不能进去后罩房的,又怎么会知道那位小娘子的事情?” 楚玉展颜一笑:“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那家丁松了一口气,想着小娘子果然是心软的,端看她什么时候能放了自己。 一口气还未出完,就听外边传来楚玉的声音,似是在吩咐谁:“将他知道的全部掏出来,小心点,别将人给弄死了。” 说罢便离开了,门外进来一位长相平凡,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样的年轻人。 楚玉坐在正房的坐榻上,看着前面几案上的资料,对耳边传来若有若无凄厉的叫声充耳不闻。 杜振走过来坐在另外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楚玉唔了一声,继续将精力放在眼前的纸张上,毫不在意地道:“看来他们还未有学到逼供真正的精髓,等下得与郭爷说一声,好好教教。” 毕竟郭蒙当初逼供怜怜可是一声惨叫都没有的。 这家丁还是个大男人,居然叫得这么惨,看来还是手段问题。 杜振一把将楚玉面前的纸张扯到一旁,见楚玉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回事?你也知道这外边多少人看着你,你就这么将人给带进来,还滥用私刑,你不怕出事?!” 楚玉想了想道:“那你什么时候找个匠人给挖和地道吧,这样隔音也会好一点。” 又大声地对外边护卫的楚开阳道:“让人声音小一点,吵死了!” 杜振见楚开阳应声后往西厢房走去,有些生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楚玉将他拿走的纸张又扯到自己面前,冷笑着道:“你还真以为钟家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我就这么一笑置之?不过是看在某人暂时不想动他的份上才暂时偃旗息鼓罢了,现在机会摆在我的面前,不用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杜振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你还记仇呢?钟府不是已经给你银子了么?” “我自己不会挣?稀的他那点银钱?”楚玉不屑地撇撇嘴:“你就问问他们家,我双倍奉还,生死由命,看谁愿意让我烧一把。” 杜振小心地用余光看向楚玉:“昨日邹子文才与我切磋了一场,不会是你还在记恨我伤了你?” 话说邹子文下手可真是重,又狠又不要命,现下这般年岁就能有如此身手,以后怕是不得了。 楚玉一扬眉:“你知不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振感受着还有些疼痛的地方,谨慎地点点头。 楚玉又一笑:“还有一句话,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你觉得我是小人还是君子?” 第369章 招供 正当杜振在心底想着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昧着良心夸夸楚玉,还是就这么沉默是金时,楚开阳进来对楚玉道:“人已经招了。” 楚玉才放过一脸纠结的杜振。 耳房里并没有如楚玉所想的那般残忍,甚至那家丁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血迹,只是似乎吓尿了,裤裆处湿答答的,也有一股尿骚味传来。 楚玉嫌弃地咿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怎么叫得那么惨也不把嘴巴堵住?若是让邻人听见了可怎生是好?” 旁边楚瑶光道:“那我下次一定注意,先捂着嘴巴打一顿再说。” 楚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那家丁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他知道的也不多,能说的都说了,就害怕楚玉将他给灭口了。 那家丁也是姓顾的进京后才买的下人,那个时候葛氏就已经是这番模样了,平素姓顾的偶尔兴致来了,就会跑去无声地看着葛氏。 只是让人不明白的是,葛氏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仍然在顾府,她看不到,只能摸索着与旁边屋子里住的两个女人说话,言语中很是充满希望,只说自己的父兄肯定会找到自己,到时候便报答她们相助之恩。 其他人尚未明白,楚玉却是懂了。 《楚门的世界》。 葛氏便是楚门。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脱离的魔窟,却没想到,这些所谓的邻居其实就是姓顾的特意安排的,让她心生希望,只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姓顾的这是变态啊! 楚玉简直无法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就算葛氏再怎么痛苦伤心难受,姓顾的又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当初姓顾的正妻之死有问题? 楚玉百思不得其解。 那家丁颠三倒四地说完后便惊惶地看着楚玉,不知道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自己会被怎么处置。 唐英走进来,对正在思索的楚玉道:“她醒了。” 旁边一直木然呆立的小来突然抽动了一下身体。 楚玉轻声问他:“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有些事情需得她才能明白。” 小来僵硬地点点头。 楚玉心里叹口气,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在旁人惊愕的眼神下轻轻牵起小来的手。 甫一接触到楚玉有些凉的手指,小来抖了一下,抬眼看向楚玉,见她脸上带着鼓励和担忧,便着火似的抽出手来:“我没事,先过去看看她罢。” 说罢便率先走了出去。 刚进屋,就看到葛氏又将自己缩在墙角,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你们来了,今日的天气如何?可下了雨?我们家乡四五月时总也下雨的。” 楚玉明白她仍然以为自己在顾府,这话似是说给顾府那俩位小娘子的。 葛氏见没人回答她,身体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怕人打她,脸上又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今日似是天气很好,我都不觉着饿呢。” 楚玉心头不忍,便看向小来。 小来的嘴巴抖了两下,轻声道:“今日的天气不好,下着雨,跟在雍丘时是一样的。” 小来说的雍丘话,楚玉听不太明白,只是那语气让楚玉险些落泪。 葛氏脸上的笑容停滞了,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将身子直往后缩,嘴里不停地嘟哝道:“什么雍丘,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昏睡前听到疑似老三分声音,怕是自己魔怔后出现的幻觉,或者又是一个美好的梦罢了。 她如今的模样,又怎好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玉看看葛氏,又看看小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来慢慢向葛氏挪去,一边轻声唱着一首小曲。 小曲欢快,是他儿时常听葛氏唱的,只是现在从小来嘴里出来,却是分外的凄凉。 葛氏先是不信,然后又惨叫一声,慌忙扯着头发大声道:“我不跑了,你饶了他们,我再也不会说去报官了!你们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放过我的家人吧……” 她一会儿说官话,一会儿说方言,整个人处于一种很癫狂的状态。 楚玉忙抓出唐英的手,她生怕唐英又将人给打晕了。 这事还是让小来决定吧,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小来哽咽着喊了一句:“阿姊。” 他以往对她所有的恨与对家人所有的思念,都蕴含在这一句话里。 原本疯狂叫着的葛氏如遭雷击,一手抓着头发,茫然地向小来看去。 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眼眶,让楚玉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抖。 唐英见状忙上前将她半挟持地带走。 若她不强制一点,这女人估计要在这里看完。 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么? 楚玉被带到院子里,一颗脑袋仍不停地往西厢房里张望。 房门并没有关上,里边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葛氏的情绪十分的不稳定,楚玉准备再去将大夫找来,就看到小来从房门里出来了。 楚玉见他眼眶泛红,血丝尽显,整个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 “楚娘子大恩,我尚无法回报,只是仍希望你能再帮我一个忙。” 小来的声音有些嘶哑。 楚玉见他似乎有破釜沉舟想要做什么的样子,踟躇道:“你先说,说完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要是他让自己协助他自杀可怎么办哦。 小来苦笑了一下:“我想让你帮忙照顾我阿姊,你也知道的,我现下住在三尸庙,总归是不方便。” 楚玉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你放心,我这里什么都有,必不会亏待她的。” 小来想向楚玉笑一下,却失败了,只低声道:“楚娘子大恩,某无以为报……” 等下,这孩子不会是想不开自己跑去报仇吧? 楚玉忙唤住他:“你可知道刺杀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小来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他是死有余辜!” 果然,这孩子还真有些偏执。 楚玉劝道:“就算你杀了他,又怎么样?你的家人能回来?你的堂姐能恢复原状?” 且不说小来能不能成功,就算是他能侥幸将人杀了,这后续也是一大麻烦! 第370章 抓人 依照楚玉以前的想法,小来应当携葛氏去开封府报官,可是姓顾的能这么多年没露出马脚,除了自己胆大心黑脸皮厚外,难保在官场上没有其他人的庇护。 楚玉心里暗自念叨,这包拯怎么还没放上开封府知府啊,到时候直接上去告状就好了,依她对现任知府张逸的了解,真要替小来申冤,怕是难。 小来也想到这一层,他也不想让楚玉为难,只低声道:“楚娘子已助我良多,此番一去,不知后果如何,某虽知道此去犹如飞蛾扑火,只男儿在世,该有所作为,亦希望拼了命能将姓顾的狗头拿下,亦慰籍我葛家一家老小。” 说罢深深对楚玉行了一礼,转身欲要离开。 楚玉唤住了他,小来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此去若能侥幸回来,某必报答楚娘子大恩!” 楚玉见小来又要跑,急得直跺脚:“你就是个蠢的,好好的法子不想,做什么非要与那等人拼个你死我活?再说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们大家在一起商量商量,说不得就会有好主意?” 小来微迟疑了一下,又迈步往外走去。 楚玉求救地看着唐英。 唐英唤住小来:“你这一去,可想过你女兄?” 小来的脚步便挪动不了了,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楚娘子是个善心的,自会好生安排。” “若是你女兄认为她是姓顾的找来欺骗她的呢?” “那你觉得我应当怎么办?”小来嗖得一下转过身,一张脸抽搐着怒瞪着唐英:“家人横死,女兄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呢,猪狗不如当了这么多年的乞丐,就是拜那狗官所赐,我不将他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 楚玉听着小来声嘶力竭的咆哮声,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就算你将他剁成肉酱,那也于事无补,还会连累你们家的名声,既然他是官,那就有能治得住他的人,不然我们先报官?” 小来凄凉一笑:“葛家刚出事时我就已经报官了,结果却又枉送了一条人命,官官相护,又哪是我等升斗小民能斗得过的!” “我啊!”楚玉忙指着自己:“你看我不也是当官的么,我就站在你这边的!” 小来摇摇头,留给楚玉一个苍白的微笑:“谢楚娘子!” 楚玉忙上前拉住他:“你想想,就算你杀了他,那他的同伙呢?雍丘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你杀了他就相当于帮了其他的凶手,我们一定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才行,而且你想想,他为官多年,手上肯定不止葛家一桩冤案,他就这么死了不是便宜了他?” 小来表情有所松动:“你觉得应当怎么办?” 楚玉便看向唐英:“先将人抓过来,刑讯逼供!” “不行!”一直站在旁边默默不作声的杜振却突然开口:“刑不上士大夫,就算是官家明面也不能对他上刑,更别说你们了!” 楚玉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给他用刑,绝对没人敢说是酷刑!” 杜振见劝她不过,只能退到旁边不说话。 就算是楚玉要给姓顾的上刑,就算得出了口供,没有开封府或者刑部的文书是肯定不行的,楚玉便让唐英先去开封府,想办法将陆知安留在开封府里,自己和小来带着人将姓顾的劫走。 他们在顾府闹了这么一出,姓顾的肯定不会好生地待在尚书省,只要不在府衙内,他们做什么就没那么惹人关注。 唐英深深地看了楚玉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姓顾的行踪不难掌握,郭蒙派去监视他的人很快传回来消息,说是姓顾的坐了驴车鬼鬼祟祟地去了昭武校尉许保前的府上。 楚玉想了想,直接带了人拍门进去。 姓顾的正与许保前商议着应当怎么应对,许保前听说葛氏被人掳走后,指着顾大人的鼻尖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将姓顾的骂得是狗血淋头。 姓顾的也不反驳,只站在厅堂中间愁眉苦脸道:“现下不是责备我的时候,最主要的是将人的去向弄明白,这葛氏一门早已没了人,又有什么人能为了她而出头?” 许保前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身体有些发福,身为武将,身材的保持还没有顾大人一个文臣保持的好,他在这个年岁也只是个正六品的武将,若是不出什么意外,便要在这个位置上致仕,他也没什么野心,要让他上前线打仗那是万万不能的,那里哪有京城这么繁华热闹。 许保前烦躁地背着手来回踱步:“早就让你将那女人处理好,你非要放在府邸里,这下好了,她现在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我看你这官帽也别想戴了,能囫囵着回家种田都是你祖上修了德!” 大宋同一等级上,文官要比武将更能说得上话,往日里总是他训斥许保前,现在反过来被骂了一通,心里很是不满:“别说那些有用没用的,我出了事你们能好?那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独吞了的!” 只这一句话,许保前就起了杀心。 他看起来虽然粗枝大叶的,心底倒是清明,只将怒容换了笑脸道:“你也别担心,不就是个疯女人吗,到时候死不认账就行了,难道还有人能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硬栽赃到你的头上?” 顾大人眼中精光一闪:“那女人早已被我换了名姓,世上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且她在后院被折磨了这么些年,早已失了神志,变得疯疯癫癫的了,我只要咬紧牙关不开口,便是谁也奈何不了我!” 正巧杨太后薨逝,官家罢朝,只要他尽可能的在最短时间里将事情给压下去,过去之后,一切便会风平浪静。 只那女人,就算想再看看她狼狈万状的模样,也只能忍痛将她给灭口了! 顾大人与许保前相视一笑,各自掩藏住自己不能见人的心思。 事情商议妥当,就听到有门子进来道:“开封府接到状纸,道是前来捉拿礼部员外郎顾大人,官人可要开门?” 顾大人与许保前俱是心神震荡,不到两个时辰,开封府就来拿人了?他们又怎么知道顾大人在这里的?是一直有人在跟踪他? 顾大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群武人打扮的一窝蜂地进来,想要将他带走。 第371章 逼供 顾大人见来人并没有穿上衙役的衣服,心里存有疑虑,便问:“是何人让你们来这里寻我的?” 杜振将腰牌随意往外一扬便收回去,冷着脸道:“到了开封府你就知道了,带走!” 许保前上前拦住,冷眼对杜振道:“从未有听说过大宋官员会被如此传唤,你可知罪。” 杜振是实打实的正五品侍卫,以前常也见着各品级官员的,连官家亦是时不时就能见上一面,这两个小鱼小虾根本吓唬不了他。 “你们是想抗命?那我就只能直接动手了!” 说罢手一挥就要动手。 许保前见他丝毫不惧,心想或许真的是开封府前来拿人,那里面的官员随意拿出来一个都能将他给摁得死死的,他不想多生事端,便将询问的目光转向顾大人。 顾大人身边虽有人护卫,到底亦不敢胡来,只能怒瞪了杜振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头向外走去。 杜振几人刚离开许府,许保前就立马让人去报信了。 顾大人去往许府时为了不引人注目,已经换了常服,此时倒是正好合了杜振的心意,低调地将人给带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里,楚玉将事情与陆知安细说了。 她连状纸都带来了。 小来以前也是念过书识字的,虽然这些年没有碰过纸笔,到底底子还在,一封状纸写得是字字泣血,凄惨绝伦。 陆知安看着状纸,听了楚玉所说,一张脸仍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与楚玉许久不见,连陆言安到京城后楚玉也没有来陆府拜访,这么久来第一次见面,便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你将顾大人给带来了?” 半晌后陆知安才开口,声音有些涩。 楚玉站在他前方不远处,因为仍在杨太后孝期,身上穿着浅色的衣衫,并未绣花,头上亦只随意用发带绾着,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很是憔悴。 “我想着这事牵连甚广,便趁着那位暂时不得空,直接将人给定罪了,到时候谁求情也没用,因此有些心急了。” “若是顾大人矢口否认,那你应当如何?” 楚玉理所当然道:“只要你将开封府的文书借给我一用,其它的我自会安排。” “楚玉,”陆知安深吸一口气,耐心道:“你不过是一个最低等级的闲散,你不能随意插手开封府的一切事宜。” “所以我是给陆大人送功劳来了!这一串牵扯下去,只要官家不松口,你这边便是后顾无忧,官家现在哪里有时间管这些闲事?还不趁此机会将事情板上钉钉给钉下来?” “你怎么将事情给钉下来?” 楚玉有些无奈,这怎么又饶回去了:“我就是要你开封府的文书,让他写一封口供而已!” “我不能答应你!” 楚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陆大人,我现在是在跟人比赛赶时间,也不跟你绕圈子,你怎么样才肯答应?” “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行!”楚玉也发了狠,直接将怀里的耳坠给扯出来仍在地上:“御赐的,你不答应我就将它踩扁,到时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陆知安目瞪口呆。 楚玉见他没反应,一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花钿扔出去:“这个也是御赐的。” 陆知安俯身想要去捡,被楚玉给拦住了:“我这里还有其它的御赐之物,你想不想看着我因此而被牵连?” 陆知安拿楚玉没办法,损坏御赐之物那是大罪,与这相比,什么口供简直就是小事——何况自己也会在一旁盯着。 顾大人被带到一间暗室时心里虽有些不安,却是不惧的,他又不会受皮肉之苦,只要熬上一段时间,让人将他救了出去,一切就太平了。 暗室并不大,两边墙上只安放了几只燃烧着的火把,并没有什么刑具,地上有只有两张矮小狭窄的书桌,其中一张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位文书模样的男子正坐在后方研墨。 顾大人见状,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自诩口齿伶俐,文采斐然,就算要盘问他什么,他也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他定下心后,便有了心思看向其他人。 他是识得陆知安的,陆知安正坐在那文书旁不远的地方,身后一左一右各站了一名小娘子,小娘子旁边又是其他护卫模样的男子。 “顾某不知何处得罪了陆大人,要用如此阵仗来招呼我?” 心情一轻松,顾大人整个人就松懈下来,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楚玉对旁边的人一点头,便有俩人上前,直接将顾大人按在另外一张空着的书桌上,随即又用棉布将他的手脚给死死地束缚住。 顾大人的手脚虽不能动,脑袋和身体都是自.由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住了,忙大叫道:“姓陆的,太.祖有令,刑不上士大夫,你敢对我动刑?!” 楚玉笑着道:“顾大人,这不过是些棉布,跟你玩个游戏罢了,又怎么算的上受刑呢?” 顾大人看着言笑晏晏的楚玉,脱口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赶快放了我!” 楚玉收了笑容,耸耸肩,低声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生声音虽小,暗室里却很安静,因此被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顾大人正想再骂什么,就听到暗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手牵着一头羊,一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两个带着盖子的大碗和两把大号的毛笔。 楚开阳将顾大人的足衣脱了,留下光板的两只脚丫子。 楚玉嫌弃地咿了一声。 好在是冬天,并不是很臭,能在容忍范围之类。 楚玉同情地看了那小羊一眼,你受了这般罪,以后就不杀你了罢。 顾大人只觉得脚部冰凉,须臾便有什么东西在脚板心涂抹,虽有些痒,却并不碍事。 陆知安也不知道楚玉这般行事有何深意,只坐在一旁不做声。 楚开阳将顾大人的两只脚板分别涂上蜂蜜和盐水后,那小羊东张西望了一下,慢慢地向顾大人脚部走去。 顾大人心中惊骇:“你们想要这羊将我的脚丫子给啃了去?姓陆的,你敢这样对待朝廷命官?!” 楚玉笑道:“不会哦,羊可不喜欢你那臭肉!” 第372章 装傻卖乖 那小羊已脱离了旁人的掌控,嗅着味道慢悠悠地走到顾大人脚边,在顾大人惊恐的目光中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足底。 羊舌上有倒刺,让顾大人觉得痒痒的,只是他的脚踝处被棉布条死死地绑住,丝毫动弹不得,便使劲地扭动着脚尖,想脱离小羊的舔舐。 小羊咩了一声,一只脚底舔干净后又停顿了一下,往另一只脚底凑了过去,楚开阳又将方才舔干净的脚底抹了一层水上去。 顾大人强忍着痒意,为了转移注意力,直接破口大骂陆知安,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涵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姓顾的便从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转为了半带呻.吟的笑声。 那张困着他的桌子在他不停地挣扎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到底是实木做的,耐用得很,并没有大幅度移动。 又过了一会儿,顾大人已经开始哭了,笑声中带着啜泣,让旁人觉得不可思议。 楚玉这才让楚开阳将小羊拉开。 “你与雍丘葛氏一门有何恩怨,老实招了,我便让人将这小羊带下去,不然今天你就会活生生的被笑死,各种意义上的被笑死。” 顾大人喘着粗气并不作声。 楚玉也不再问,对楚开阳示意,那只小羊便又上前继续动作。 顾大人已经从啜泣变成了放声大哭。 旁边的人听着他笑中带哭的声音都有点毛骨悚然。 唐英看了看楚玉,在她耳边低声问:“这里让他们来?我先带你出去,等他们结束了你直接看口供就好。” 楚玉身体本就没有恢复,站了半天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听了唐英的话便点点头,率先向外走去,路过小来面前时停了一下脚步:“且耐着点性子,别莽撞行事。” 小来听了楚玉的话,涩声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楚玉拍拍他的肩膀便与唐英出去了。 暗室外边是一个既小又狭窄的院子,院子里铺了青石板,素日里打扫得很是干净,石头缝里看不见一株野草。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由远及近。 楚玉皱着眉头对唐英道:“恐怕是姓顾的后台来了,英娘你去看看他的供状写好了没有,让他们快着点,我在这里抵挡一会儿。” 唐英有些犹豫,楚玉笑着安慰她:“这里好歹是开封府,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唐英知道顾大人供状的重要性,也不哆嗦,直接往暗室里疾步而去。 不多时,院子门口就进来几人,前方是两位手持铁尺的衙役,身后跟着开封府知府张逸,以及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男子。 那些人见了楚玉有些吃惊,张逸是识得楚玉的,便开口问:“楚娘子缘何在此?” 楚玉慢吞吞地对他们行礼,再慢吞吞地站起身,慢条斯理道:“楚玉正是原告。” 张逸一愣,随即喝道:“楚娘子若是原告,为何不在那府衙大堂将事情一一分说?” 楚玉眨眨眼睛,故作不解道:“可是我是朝廷命官,也要去那大堂上跪着吗?” 张逸噎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阴沉着脸的人,上前两步对楚玉道:“这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进了我开封府的大门,总也要守规矩的。” 楚玉展颜一笑,娇俏地道:“这话可是张大人你说的,若是让我知道张大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我就是觉得张大人有失身份,愧对于官家的信任了,毕竟开封府知府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呢~” 这话一出,张逸的脸色就变了。 开封府知府不仅仅是因为汴梁是开封的京都,更因为前头宋太.宗和先帝宋真宗在继位之前,都曾当过开封府的知府。 原先站在张逸身边的男子年约不惑,普通的长相,普通的身材。与大部分的文臣没什么差别,此时事情紧急,并不愿意与楚玉多做争执,只对张逸道:“陆少尹究竟在何处?还不快将人带出来?” 张逸的官职与他相当,听着他略带吩咐的语气自是有些不快,只那人身后站着的是首相大人,只能将那点小怨气吞进肚子里,“方才听人说陆大人正在询问顾大人,想来就在这里了。” “那还不快将他叫出来?” 楚玉在旁边插口问张逸:“据我所知,这开封府里除了推官大人能与知府大人并肩之外,好像没有人能在这里有资格吩咐张大人,不知这位大人是谁?在这开封府里居然如此嚣张?可是与我一般,也是为了击鼓鸣冤而来?” 张逸心头本就有些不满,听了楚玉的话也不回答,只站在一旁当没听到。 那人轻蔑地瞥了楚玉一眼:“你便是楚娘子?” 楚玉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又是哪一位反派,居然如此没有涵养,是怎么做到这个官职的? 赵祯看人的眼光行不行啊?她的范大大就这么离开京城,留下些歪瓜裂枣的。 当即也不理客气,只对那人一颔首:“我倒是不知道我居然如此声名远播?” 那人不屑地转开眼睛,也不接话,直接一挥手,旁边便有几人越众而出,想要进去房间里找人。 楚玉忙往前一站:“所有事情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先来告状的,就算你官职比我高,也得排到后边去!” 那被楚玉拦路之人顺手就将楚玉往旁边一推,准备继续往前走,就听到楚玉一声尖叫,直冲云霄:“救命啊,有人恃强凌弱打人了,要闹出人命了!张大人,在这开封府里见血了你居然坐视不理!” 将泼妇无状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楚玉并不想将张逸打到她对立面去,因此只提了提他的名字便罢。 “怎么回事?!”又有一个男声从院子门口传来,一位身着朱色官府的青年男子从外边大步前来,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向几人行礼后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楚玉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的穿着与年岁,又是在开封府里,约么就是那位推官大人富弼。 楚玉对富弼的诗词倒是没什么了解,不过她知道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反正在她印象中是好人就是了。 当即憋着嘴想要装一下可怜,就听到后边暗室门被打开的声音,陆知安走了出来。 不只是他,连姓顾的也被搀扶着出来了。 楚玉心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不用装傻卖乖了。 第373章 定罪 曲敬松见顾大人被俩个大汉架着,整个人有进气没出气,脸上涕泪交加,心急之下对着陆知安惊怒道:“你居然敢用刑?!” 陆知安面若寒霜,直接将手中的供状双手递给张逸:“大人请看。” 曲敬松想上前直接抢夺,被陆知安轻轻一抬首:“曲大人不要着急,这开封府里,还是张大人说了算的。” 曲敬松眼睛一眯,冷声对陆知安道:“你敢与首相大人作对?” 楚玉在旁边哦嗬了一下,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本来只是想将就着小来的事情将礼部侍郎给牵扯进来便罢,没想到有猪队友直接将首相给卖了。 吕夷简不是个蠢的,他家大业大,身后无数人要吃要喝,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顾大人被牵扯进来。 姓顾的保不住了。 陆知安不是吕夷简一方的,心里头也根本不怵他,只双手将供状呈给张逸。 张逸叹口气接过来草草看了两眼,却没料到越看越心惊,忙又往后翻去,末了问陆知安:“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楚玉看着那厚厚的一层,有心想要看看,却不好失礼,只能在旁边垫着脚尖偷偷地看,只是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楚。 张逸是个老滑头了,这事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摊开,能多牵扯一个就多一份保障,又把供状随手递给了富弼。 富弼双手接过来仔细一看,到最后手都在打颤,“太无法无天了!” 曲敬松心头觉得不妙,他与姓顾的并不相熟,只是许保前找到他,言明是有人想要借着顾大人想要栽赃嫁祸于自己,想要求他帮个忙,将人给带出来便是。 许保前只说是这人的狗将人给咬伤了,自己人低位卑,不好去开封府,便求到了自己门上,曲敬松想着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俩既有同乡之谊,素日又颇有交情,便应下了,这么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他也不顾仪态,直接从富弼手上抓过那一沓厚厚的纸张一目十行地翻看下去。 笑刑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姓顾的抵抗不住,将所有能招的都招了,不仅有葛氏一门的灭门惨案,还有其它的人命数条。 楚玉见曲敬松看到最后脸上青白交加,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成想他将手中供状随手扔了个漫天飞花,对陆知安喝道:“陆知安,你可知对朝廷命官上刑是什么罪?!” 楚玉撇嘴,刚想说什么,被陆知安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便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曲大人,你可以让人给顾大人验伤,陆某确实没有刑讯逼供,是顾大人自己良心不安,前来投案自首的。” 这话说的,在场的没一个相信。 曲敬松自是不信,但他不能与许陆知安在此多做纠缠,为今之计,应当先将顾大人带出开封府。 想到此处,曲敬松便对张逸道:“顾大人尚且是官身,就算做错了些许事情,也应当交由官家处置,只现下这般情况,我先将人带走,待官家抽出身来再行定夺。” 说罢便要将人给带走。 顾大人在里边笑够了,整个人萎靡不振,气息奄奄的模样,需得人搀扶。 楚玉和陆知安尚未开口,富弼便拦住了人:“这里是开封府,不是尚书省,顾大人虽是官身,却也是罪犯,当关押在我开封府大牢里!” 楚玉心里已经在给富弼鼓掌了,如此有正义感的人,现在可不多见了。 曲敬松仍然盯着张逸,逼迫道:“张大人作何想法?” 张逸顶着四周看向他的灼灼目光,“既然富推官说了,便将此人先行押入大牢,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抽丝剥茧后再行定夺。” 楚玉有些意外,开封府里还蛮团结的嘛,她还以为张大人会怂的。 曲敬松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整张脸阴沉得似要滴墨,他环顾了一下开封府的几位官员,咬牙切齿道:“好,好一个开封府,果然不同一般!” 说罢一拂袖,气哼哼地走了。 顺便将他带来的人也带走了,院子里便空了下来。 张逸见人离开,才苦着脸对陆知安道:“你怎么将这么一个人给牵扯进来了?若是首相大人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陆知安让人将顾大人押下去,就听富弼道:“大宋律法在上,又有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首相大人做错了事,也应当一视同仁!” 楚玉在旁边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给小来使了一个眼色。 小来轻轻一点头。 俩人的互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事事关重大,张逸虽然哀叹,却仍然打起精神,准备与陆知安一起将这件案子了结。 陆知安将楚玉送出开封府大门,楚玉看着大门牌匾上气势恢宏的“开封府”三个字,颇有些感叹。 楚玉心里并不怎么轻松,就算将姓顾的搬倒又怎么样,他有官职在身,最多不过是流放,尚且抵消不了葛氏受过的大罪,更别说葛家那么多条人命。 她又叹了口气,正色地对陆知安道:“今日倒是连累陆大人了,待守孝期满,我再与陆大人赔罪。” 陆知安看着脸色格外难看得楚玉,皱着眉头问:“你在宫里怎么样了?” 楚玉笑笑道:“不过是跪了那么几天有些难受,并没有受什么大罪。” “那……”陆知安的手放在身侧轻轻敲击了两下,“你还会入宫吗?” 楚玉想了想,有些不确定:“不知道,有事情的话可能还是会入宫,有些事情让人传话可能会出什么差错。” 陆知安一眼不眨地看着楚玉:“你……”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楚玉有些好奇,便偏了偏头,无声地问了他。 陆知安只自嘲地摇摇头,让她上了马车,最后看着马车慢慢离开。 入夜。 开封府大牢。 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高大的墙上飞了进去,穿过已经醉意朦胧的狱卒,直接扑向顾大人的牢房。 哦婆婆无事献殷勤液体给外婆自以为是我外婆休息一星期我婆婆与许哭咯全聚德还有op巡音就这样咯感觉我好像我这里没有这破游戏破音一直说我嗯韵达丁肇中 第374章 真相 顾大人在守卫森严的开封府大牢莫名死去,让开封府上至知府下到衙役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逸头一个怀疑地就是曲敬松,他有能力有理由杀了顾大人灭口。 只尚无证据,曲敬松又是朝廷三品大员,张逸既没有理由,也不能直接唤了他过来问话。 有那么一瞬间,陆知安怀疑是楚玉派人做的,随后又哂然一笑,当初楚玉能为了一个王雪,能与宁芸娘生了嫌隙,从无话不谈到如今避而不见,可见她不是个滥杀无辜的,又怎么能因为她牵涉其中而怀疑她? 曲敬松不能传唤,便只能由张逸亲去尚书省询问,又派了俩位判官推官调查顾大人供词里的事情。 富弼昨日与楚玉有过一面之缘,与众人商议后决定让他去找楚玉和小来。 陆知安想了想,还是没有插话。 在陆遥的带领下,富弼带了人去往楚宅,楚玉尚未起身。 她昨夜等到几人平安回来后才放心去睡,那时大相国寺的晨钟已经响起,她早已呵欠连天,听唐英说了一句便迷迷瞪瞪地滚上床睡了。 因此没有发现邹子文也跟着小来一起去了。 听到富弼来时,心头便清楚明了他究竟为何而来。 俩人匆匆见礼坐定后,楚玉便问:“富大人可是为了顾大人一事而来?” 富弼坐在左边上首,看着楚玉瘦骨嶙峋憔悴不堪的模样,心底倒是觉得传言似是不可信。 他也不许楚玉虚以,直接问:“楚娘子为何会与顾大人结怨?可是因着礼部侍郎钟大人?” 顾大人是礼部员外郎,正是钟大人属下。 楚玉笑着道:“想来推官大人并不是很了解,我与钟府一事早已了结,其中多有误会,此事尚且是开封府张大人所为。” 富弼也不是太相信楚玉这么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娘子敢这么算计礼部侍郎,便歉意地一笑:“倒是富某小人之心了。” 楚玉笑着摇头:“顾大人一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情况,那苦主现下正在旁边的宅子,富大人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富弼一点头,楚玉便站起身将他往邹宅引去。 俩人边走边说,富弼装作不经意地问:“楚娘子缘何会认识那苦主?” 楚玉深知在富弼面前说不了什么谎,便将与小来的相识隐瞒了大半,只说是在他常在四为楼巷子里行乞。 富弼便笑着道:“看来楚娘子倒是个悲天悯人的。” 楚玉道:“这便是富大人抬爱,每到什么腊八之类的,四为楼总会施粥,虽与各大户人家或寺庙道观不能相提并论,到底也算是行善积德……富大人请。” 言谈间俩人都已入了邹宅,小来听了门子的禀告,早已在厅堂外等候。 他脱了乞丐的装扮后,又好生拾掇了一番,看起来仪表堂堂,沉稳可靠。 行礼后富弼让小来坐在下首,忽然问:“你们可知道顾大人昨夜在开封府里缢亡?” 他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小来的表情,见他似是愣了一下,然后居然笑了出来:“他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了。” “你很恨他?” “是!”小来回视着富弼,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我葛氏一门仇深似海,我在梦里都想着将他碎尸万段!” “若给你机会,你会杀了他?” “会!” 小来斩金截铁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富弼皱紧了眉头:“可是你杀了他?” “大人说笑了,开封府大牢是什么地方?可是能由得我来去自如?若我有这等身手,姓顾的就不会活到现在!” 富弼见他神情不似做伪,便将顾大人之死放在一旁,询问起当初葛氏一案的详情。 小来没有办法在开封府大牢里杀人,可是郭蒙手下有不少的人。 昨夜除去直接动手的小来和邹子文,在不远处等候接应的也不少,还有那些个狱卒的酒水里,也被人不动声色地下了些许迷药,只药量并不大。 那些狱卒整夜守着一群人,天气寒冷,大牢里更是冰凉,每日里的炭火数量有限,狱卒便会喝点酒暖身,只这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一大早那些酒坛便被带走,张逸等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酒坛的存在,也就不知道酒水里被人动了手脚。 楚玉也是第一次从小来嘴里知道葛氏版本的真相。 葛家当初在雍丘算得上富足,姓顾的刚到雍丘时还多得葛家老爷子的帮扶,待他站定脚跟后,便开始觊觎葛家的家产。 只他早已成亲,儿子年岁又不够,便想着纳了葛氏为妾,一来葛氏颜色艳丽,二来又能借机正当的接近葛氏中心。 只葛氏虽是女子,却被家人所疼爱,哪怕在旁人眼中是他们高攀了顾大人,到底也不愿意让孙女女儿去做妾。 甚至因此还打算匆匆给葛氏找好夫家。 当时主管阅习弓手和乡兵的县尉正想着找个办法晋升,听闻了此事,便威胁了葛老爷子,道是若不献出孙女,便让葛家在雍丘消失。 葛老爷子仍不愿意,只俩人的谈话被葛氏偷听到,为了家人,在苦苦思量两天,哭湿了数张手帕后,还是答应了。 葛老爷子没法子,自古民不与官争,只能备好东西,在一个深夜,将葛氏从县衙的角门抬了进去。 若事情到此也就罢了,只葛氏进门后顾夫人总也看她不顺眼,想着办法赶她走,却因此被姓顾的呵斥,甚至还有一次被关在屋里不得出门。 这便是葛氏得宠的由来,现在想起,应当是顾夫人知道些什么,想让葛氏脱离苦海,不敢直接言明,只能通过这个办法救她,没想到还不仅没成功,最后反倒殒命。 葛氏进门后,姓顾的总以她的名目向葛老爷子要东西,要银钱,葛老爷子生怕疼爱的孙女在里边过得不好,姓顾的要什么就给什么,直到姓顾的胃口越来越大,渐渐不再满足,直接要求葛老爷子将葛家所有店铺和房产全部给他。 这是葛家几辈人的心血,又干系着葛家上下那么人的生活维系,葛老爷子自是不肯,在多番索要无果后,姓顾的便恼羞成怒,与县尉一同将葛氏灭门。 第375章 防微杜渐 小来说到此处时,虽竭力镇定,整个人却已经颤抖地说不下去,眼泪顺着腮帮往下滚落,滴落在胸前,洇湿了那一大片衣衫。 富弼听到此处,一拍几案怒喝:“我大宋居然有如此狼心狗肺的官员,简直罄竹难书!” 小来凄然一笑:“这不过是他疯狂的第一步。” 葛家满门只有小来和葛氏存活,姓顾的恼怒于葛老爷子对他的刁难,对葛氏隐瞒了真相,又以葛家人的性命来要挟她,对她极尽凌辱,顾夫人也看不下去,便想着趁他不备,将葛氏偷偷放了,却没料整个县衙都在姓顾的掌控之中,又哪里能逃的掉,顾夫人反而被气急败坏的顾大人失手给打死了。 顾夫人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反正她也常年不出门,总被姓顾的关在家里,连儿子也被送走,并没有人为她伤心。 倒是葛氏偷摸地在头七时为她念了经。 葛氏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小娘子,素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葛家早就没了。 姓顾的妻子已亡,又担心自己所作所为被人发现,便装作娶亲一般,将葛氏换了名字随意娶了进来,葛氏为了家人,只能忍辱偷生,直到姓顾的升迁,回了京城。 天子脚下,毕竟行事更要当心,葛氏并未放弃逃离,更兼想着到了京城,总有人能管的住姓顾的,便异想天开地想要逃出来找人申冤。 只还未走出顾府大门,就被人给拖了回去。 回去就被姓顾的将眼睛挖了。 姓顾的看够了她凄苦又心死的模样,便又想了一出,让人将葛氏带出门绕了一圈又带进来,偷偷告诉她说是姓顾的仇家将她救了出来,只等她的家人找到她,她就能脱离苦海了。 葛氏哪里不知道这还是姓顾的府邸,那前头的狗吠不是一直在叫着的,又害怕姓顾的想出什么法子对付家人,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就这么过了好些年。 此间痛苦,不能一一道尽! 小来说完这些话早已泣不成声,噗通一下跪在富弼脚下,“我葛家一家向来铺桥修路行善积德,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究竟是这天不公还是这官不清?雍丘离汴梁,快马不过两日的路程,他便能如此一手遮天,大宋疆域可还有这般泯灭人性之人??” 楚玉坐在上边用手帕掩住脸,无声地抽搭了几下,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早已听了小来说过一次,又曾亲眼见到葛氏的惨状,她是有心里准备的,今日听来,却仍觉得难以忍受。 富弼已经惊呆了,他看过小来的状纸,也看过顾大人的供词,只当事人在他面前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却仍让他心头剧震。 一时间,偌大个厅堂,只能听到楚玉偶尔吸吸鼻子的声音。 富弼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若有若无的惊叫声,他刚张开的嘴就这么僵着不动。 这声音含着惊恐和惊惧,似乎是从后边内院里传来的。 他尚未清楚,就看到小来蹦跳起来,连礼貌都不顾,直接往外奔去。 楚玉用手帕擦了眼泪,红肿着眼睛沙哑地对富弼道:“这是他女兄的声音,昨日里将她带出来已经让大夫看了,说是情况很不好,她担惊受怕这么些年,眼睛又看不见,一时半会看不到她兄弟,会觉得仍旧在那吃人的地方,便会惊叫。” 富弼当官这么多年,自以为见过听过的不少,却仍然被这件案件给震惊了,他略做沉吟,对楚玉道:“不知可否让我入内院看一看?” 他是官,葛氏是民,原本也应当是将葛氏带到他面前的。 楚玉点点头,站起身对富弼做了个请。 富弼迈着沉重的脚步,跟在楚玉身后。 刚过垂花门,那女声已经小了越多,只听到小来在哼唱着家乡的小曲,断断续续的。 楚玉直接将富弼带到西厢房葛氏的屋子里。 屋子很明亮干净,甚至还隐约有一股花香的味道,与床上紧紧抱着小来的葛氏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来紧紧地抱着葛氏,葛氏瘦小干枯的身子整个似是要嵌入他怀里,小来流着眼泪,却哼着欢乐的曲调。 似乎是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原本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葛氏又开始挣扎,小来怕伤着她,只能轻轻地环抱着她哄着。 这一挣扎,原本埋在小来胸前的脑袋便抬了起来,透过稀疏的头发,葛氏脸上两个黑空就这么直接呈现在富弼眼前。 听着是一回事,见到是直面冲击又是一回事,富弼只觉得今日所受的冲击一次比一次强烈。 他忍不住上前将葛氏额头的头发拨开,想看清楚她眼睛的伤口。 葛氏受了惊,直接一口咬在小来的肩膀上,就算冬天穿得多,仍是咬疼了人。 小来也没有反应,任由她咬着,嘴里还是轻声哄她。 楚玉方才没来得及制止富弼,现下也只能轻声道:“富大人若是看清楚了,可以随我出去了?” 饶是楚玉如此轻声,却又让葛氏抖了一抖,小来的衣服都快被咬破了。 富弼随着楚玉出去到院子里,仍看着西厢房的大门,半晌后对楚玉道:“是我顾虑不周。” 楚玉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哑声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虑,但是富大人看到这一幕,可否明白我为何要帮助他们?” 富弼心里头有郁气,却怎么也出不出来,只能闷着点了点头。 楚玉又道:“我是平民出身,有多难我自是知道,我那庄子上又有多少苦命的人,连个亲人都没有,且就算顾大人死了,他原来做下的罪孽就这么一笔勾销了?雍丘原来的官员可有牵涉在内?三年一考课,姓顾的又是怎么通过的……这些事情总应该调查清楚的。” 富弼道:“这是自然,待官家上朝,我便会哦破去学他呢绝密信誉与我哦外婆我问问我妈我婆子整容游戏无语老婆和我复读啊等我吕夷简我儿你需要我吗做也可以咯看我眼神一心二用缺我哑口无言是这样的破东西我搂你祝我好运招惹我眼色我以为市长热线一扭一扭” 第376章 为她所用 顾大人若是活着,就有翻供的可能,他死了,最后一次,也是99唯一一次供状,就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 大夫诊断葛氏生机已断,小来想将她带回雍丘,好歹离家乡更进一点,心里也能有些安慰。 只是顾大人虽然身死,到底其它事情尚未查证,葛氏与小来又是重要的涉案者,便被要求去往开封府后衙居住,被楚玉给拒绝了。 楚玉将富弼又请到厅堂,对他解释道:“葛氏对其他人的防备很重,只愿意接近小来,只到底男女有别,我这里仆从婢女都是有的,小来只需用心照顾葛氏便罢,其它的自有人安排,若是在开封府,人来人往的不提,也会让小来分心。” 富弼有些犹豫,按理来说,葛氏二人作为苦主应当被开封府妥善安置,可方才他看了葛氏的样子,若真的强行带走,怕又要多生事端。 富弼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想到此处,便应了楚玉的想法,只道不能让他二人离开,须得随传随到,楚玉点头替小来应承下来。 待富弼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后便与楚玉告辞,楚玉将他送走,想着是回去睡一觉,还是去将这整件事好生盘算一下,看怎么样才能合理地将自己从这件事中脱离开,就看到小来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布料似乎是邹宅下人的,虽洗得有些发白,倒还算干净。 “富大人可走了?”他进门后只看到楚玉坐在那里沉思着什么,没见着富弼,便问了楚玉一句。 楚玉点点头,她有些困顿,准备还是乖乖地回去补眠好了,睡不醒的冬三月,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楚娘子……”小来有些吞吞吐吐,见楚玉一副萎靡的样子,有心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嘴。 “嗯?”楚玉眼睛里已经有了些湿意——想打呵欠。 小来双脚移动了两下,有些紧张,不敢看楚玉。 楚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有事说事,扭扭捏捏的哪里像你了。” 小来便定下心,恭敬地对楚玉行了一个大礼,楚玉吓了一跳,将呵欠给逼了回去。 “楚娘子大恩,某没齿难忘,日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某绝不推辞,愿肝脑涂地!” 他不仅亲自手刃了仇家,还有可能恢复原本身份,让家人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慰。 楚玉沉默了半晌,忽然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可记得我原来与你说过什么?” 小来细一想,问楚玉:“你不帮无用之人?” 楚玉点点头,站到小来面前不远处看着他,“京城三教九流中,你有不少的人脉,有的事情我需要你帮我。” “打听和散布消息?” 楚玉一点头:“你原来为了报仇,想来结交了不少的人,我希望你能为我所用。” 小来犹豫道:“我家里希望我能进入仕途,若是我恢复了身份,或是会进去官场。” “无妨,我要的是你的人脉,并非你不可。” 小来想到昨日邹子文与他一同潜入开封府大牢时那干净利落的手段,便问:“可是想要交由邹小友?” 楚玉反问:“你觉得邹子文如何?” 小来虽然不知道楚玉对邹子文有什么想法,可昨夜郭蒙与邹子文曾反复叮嘱,不能让楚玉知道邹子文直接插手了。因此他有些迟疑:“不过见了几面,并说不上什么了解,只觉得邹小友有些沉默寡言,武力上虽略有欠缺,倒是能吃苦耐劳。” 楚玉又问:“你觉得郭爷如何?” 小来未曾与郭蒙交过手,不过看邹子文与楚开阳几人对他的态度,倒也多少能了解一些。 “是个人物。” 楚玉又轻笑了一声,凑近小来身前道:“可他们是来监视我的。” 她凑得极近,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就算有人站在门口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俩人间的距离太近,旁人开起来有些暧昧。 小来听懂了楚玉嘴里的意思,吃惊之下便忘记仪态直看向楚玉的眼睛里。 这个距离,他能清楚地看清楚玉瞳孔里的自己。 楚玉又轻笑了一下,吐出的气息拂过小来的脖颈处,痒痒的,“不仅仅是他们,连这院子里的人也是监视我的,不过是旁的人派来的罢了。” “还有宅子外边监视着的,恐怕不止一两批人,昨夜郭爷可是带着你们绕了好远的路罢?” 小来一直以为是郭蒙担心有人跟踪的原因,却没想到楚宅外边居然有那么多的监视者。 “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帮你?” 楚玉说了想说的话,往后退了两步,俩人之间隔出一个安全的距离,才又道:“很多。” 除了明面上的杜振和郭蒙,私底下她知道的就有济阳王府和萧洪昼。 至于其他派来的,她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也许吕首相也会派人守在外边也不一定。 小来担忧道:“那我和女兄会不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楚玉眼神闪烁了一下,她还以为小来听了她的话会有所顾虑,想要搬出去呢。 “顾大人已死,他供状上的名单人员可不少,这么一个个清算下去,也得需要不短的日子,且这些日子我也需得好生养病,这两间宅子里的护卫便不会少,你且安心的与你女兄住下便是。” 小来在原地动了两下脚,到底没有走近楚玉,“你原本虽有些仇家,大多却只不过是口舌之争,这次恐怕会被卷进这场大风波里。” “你值得。”楚玉笃定地道:“在原来没有身份的时候,你就能得到那么多准确的信息,此事结束后,我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刻帮我一把,让我不至为人若掣肘。” 小来半丝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下来。 楚玉这才将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楚玉周边的人除了赵祯派来的杜振以外,就是陆知安派来的郭蒙,唯一一个邹子文又太小,尚未形成气候,这个时候若是小来愿意帮她,那她便又多了一份保障。 她并不奢求小来不会背叛她,毕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现在对小来雪中送炭,将来若没有格外大的利益纠葛,那么小来便有很大的几率不会为人所用反过来对付她。 第377章 秀秀的想法 楚玉这里有富弼的基本资料。 他是晏殊的女婿,晏殊与范仲淹是好友,就算他为人刻板教条,不愿意攀附关系,那么在亲眼看到葛氏的惨状之后,他大概率的会秉公做事。 加上陆知安是开封府少尹,张逸为人虽有些圆滑,到底能力也是有的,他身为开封府知府,掌握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的一应事务,便不得马虎行事。 楚玉也没想借着顾大人的事情将张大人甚至吕首相给拉下来,那根本不现实,最多意思意思降个职罚点俸禄也就罢了。 顾大人的事情调查清楚后须得刑部大理寺层层上报,又因着顾大人死时尚是礼部员外郎,更牵扯了礼部和吏部,最后更是要赵祯亲做决断。 不过这些事都与楚玉关系不大,她能做的并不多,就算她现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栽赃给张大人,若是赵祯想保他,大概率他还是能脱身的。 楚玉打算到此为止,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还得看赵祯的想法。 因此顾大人一死,楚玉反而空了下来,四为楼暂时没有开门,楚玉便安心地躲在楚宅养病。 还没等她歇一口气,秀秀上门了。 楚玉出宫后各方都有人派了人上门探病,也是为了打探一些事情,只那时楚玉身体虚弱,唐英便出面将人都给打发了,只在楚玉醒了之后将那些人情来往与她说了一下。 这些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秀秀进来时楚玉才发现,不过些许日子不见,秀秀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空荡荡的衣裳飘在她身上,那模样看起来比楚玉更像一个病人。 刚见面,楚玉尚未开口,秀秀便将袖袋里的荷包掏了出来,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楚玉正想问她这是什么东西,秀秀就将荷包打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倒出来铺了半个几案。 有碎银,有银锞子,还有一些首饰之类的,各式各样,品貌繁多。 秀秀将东西倒出来后才道:“我大约也是知道这些东西楚娘子是不会看在眼里的,只是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希望楚娘子看在陆二爷的面上,能帮帮爷。” 入了冬,池映易的身体越发的不好,每日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更多,就算醒了也只能躺在床上,连门都不能出,偶尔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却也连走动都会耗费所有的力气。 更严重的是,原本每月只痛几天的小腹,也开始越来越疼越来越久。 池映易每天就在沉睡中痛醒,又在疼痛中昏睡,日复一日,眼见整个人都快要不行了。 这时的人相信,若是病人熬过了冬天,那下一年也便能安然无恙。 只是与池映易诊脉的孙大夫,已是汴梁城最好的妇科大夫,再好的,就得在太医里找了,秀秀思来想去,也只有楚玉一人或许能帮得上忙,且她认定楚玉为人善良,就是旁人有难也愿意帮一帮的,更何况是池映易呢。 这些心里不能说出来的小心思,秀秀当然是不能告诉楚玉,只是与楚玉哭诉,道是池映易现下如何如何不好,上次楚玉拿的药与旁人的相比要好上不少,想让楚玉帮忙再买一些…… 楚玉不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她懒得去理清,能帮的自然就帮,秀秀言下之意要让她去请太医,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且不说赵祯现在正在孝期,就算是平时,她楚玉又是什么牌面的人,能请得动太医? 若是买药,倒是能与济人堂牵个线,其它的她是相帮也帮不了。 楚玉走到秀秀面前,亲自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装回去,系好绳子之后抓着秀秀的手,将荷包放到秀秀的手上。 楚玉的手也不收回,就这么包裹住秀秀的手,安慰道:“我倒是认识一些药房的掌柜,等下你将方子给我,我亲去拿了药材送到府上去,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池掌柜会没事的。” 秀秀半晌后才回过神,忙望向楚玉,“这些东西……” “池掌柜往日对我也颇多照顾,不过是些药材,这点子银钱我还是舍得的,你出来这么久了,池掌柜可知道?若她醒了寻不见你可会着急?” 秀秀听了忙站起身,捏着帕子对楚玉行礼道:“爷向来都是9你伺候的,那些旁的人冷了热了都不知道,我也是趁着爷睡下了才出门,等下她醒了渴了饿了不顺心,倒是不好,我得先回去了。” 楚玉点头,秀秀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方子双手递给楚玉,低着头,一双耳朵尖悄无声息的红了:“爷不知我来寻楚娘子一事,还望楚娘子能闭口不言。” 楚玉点头:“我等下就着人去拿药,等拿了药一定马上给池掌柜送去。” 秀秀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又对楚玉行了一礼才步履匆匆地离开。 楚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了想,将方子收进怀里后还是拿钥匙开了库房的门。 楚玉库房里东西不少,除了银钱之类的,就是药材布料等等,楚玉慢慢地走向角落,在角落里,有一个很重的箱子。 楚玉坐在箱子上,一手杵着脸,一手搭着腿,思量半天后才长叹一声跳了下来,将箱子旁边的东西挪开,又想了半天,才决定将箱子拉出来。 只箱子确实很重,楚玉使出了全力才将箱子给挪动一点。 唐英在她后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将楚玉给吓了一大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见库房门打开着,半天没有声响,便进来看看。” 唐英示意楚玉让开,楚玉磨磨蹭蹭了半天,最后还是走到一旁去。 唐英只稍微一使劲,就将那箱子推到一旁,楚玉又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原来放箱子的地方。 唐英觉得楚玉怪怪的,也不出声,只看着楚玉在那里,似乎是在发呆。 又过了一会,楚玉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轻轻地将一块地砖往上一拨,就将一块地砖掏了出来,露出下面一个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东西不大也不小,楚玉却是拿着什么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 第378章 止痛剂 唐英很少见楚玉有这种犹豫不定踌躇不决的时候,只是她沉默寡言惯了,端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楚玉蹲在油纸包旁边,手里拿着小刀,想要动手,刚向那边伸了一下,却似被烫到一般,马上缩了回来。 她的脸已经皱成一团,整个人矛盾至极。 如此三番几次后,楚玉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埋首闷声问唐英:“饮鸩止渴可还行?” 唐英干脆利落道:“随意。” 楚玉:……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楚玉盯着前方油纸包,似乎要用目光将它盯穿。 最后放弃般地将小刀扔在地上,上手将油纸撕开,露出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圆形粗陶罐。 粗陶罐看起来并不如何值钱,唐英不明白楚玉为何会如临大敌一般抖着手将罐口打开。 罐口刚开,就闻到一股从未闻过、非常难闻的味道,饶是唐英也不禁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楚玉也没想到鸦.片的味道那么难闻,毫无心理准备,脑袋猛往后仰,还好是坐在地上的,不至于摔倒。 楚玉连忙胡乱地盖上盖子,又用油纸包将粗陶罐一裹,就这么抱着东西往外窜去。 生怕慢了半步会窒息在这恶臭里。 等到了院子里,嬷嬷正抱着郭霁泽在院子中央玩耍,见楚玉这般模样正想调侃一句,就听楚玉大呼小叫地对她道:“快将小泽带出去,先去外院玩一会儿,我让进来才进来。” 嬷嬷被楚玉语气里的焦急给惊到了,又闻到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味道,忙一把抱起郭霁泽往垂花门奔去,连礼仪什么的都不顾了。 楚玉见郭霁泽离开后,才又将粗陶罐拿出来放在台阶上,伸出手指在里面抠了抠,指尖带出一点黑褐色的东西来。 “这是……”唐英也有些好奇,楚玉库房里的东西大多她都知道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藏得极其隐秘的东西,看楚玉那大难临头的模样,难道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楚玉嫌弃地看了一下手指,用手帕擦干净后小心地将手帕叠好放在粗陶罐旁边。 她哭丧着一张脸道:“镇痛的,就是容易上瘾,我也不知道将它交给池掌柜的对不对,这玩意虽然暂时能让她好过一点,但是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以后再也补不回来的那种。” 鸦.片啊! 以前楚玉听到这个名字就深痛恶绝的,若不是听秀秀说池映易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她万万不敢拿出来的! 这还是原来池映易着人去寻原石的时候顺带着带了一些过来,楚玉也只得了这么一点,就怕池映易上瘾后东西却没了,到时候池映易身体更是受不住。 楚玉那里还有一些种子,被楚玉鬼使神差地藏了起来,不知道种下去还能不能活。 “这东西利大于弊?” “难以衡量。”楚玉将粗陶罐盖起来对唐英正色道:“怎么说呢,它能暂时将池掌柜的痛苦压制下去,可以后会千倍万倍的奉还。” 唐英想了想,对楚玉道:“它究竟有什么用我不知道,可就像寅吃卯粮一样,如果池掌柜的现在不吃,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以后。” 楚玉叹口气:“我还真不能成大事,做什么都优柔寡断的。” 唐英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只自己素日里并不怎么会说话,憋到最后只干巴巴地道:“你很好。” 楚玉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我可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说罢调皮地对唐英抛了个媚眼。 唐英只觉得刚才费劲心思搜索枯肠想要安慰她的自己有些傻。 楚玉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更改,只将东西裹好准备去济人堂拿了药材一起将东西交给秀秀。 她连手帕上的那一点都没有放弃,毕竟这东西到现在为止也就这么一点,就算开春后楚玉立即将那些种子种下去,要等到成品出来也得夏天去了。 唐英想让楚玉在家里好生休息一番,自从杨太后薨逝后,她一直没怎么休息,宫里什么情况唐英是不知道,但她听到楚玉回来后大夫把脉后的叮嘱便知道,在宫里,楚玉约么是过得很不好。 待后来楚玉出宫后因为小来的事情又连着熬了几天,若是再这么下去,唐英担心她身体受不住。 楚玉感动地看着唐英,眼里隐约有泪花在闪:“没关系,这里过去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又不用我自己走路,并不怎么累。” 唐英有些不自在,她少有看到楚玉的眼泪,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安慰楚玉,就看到她嫌弃地往下拉了一下嘴角:“我是不是应该去换一下衣裳,这东西味道太重,眼泪差点给我熏出来了。” 唐英立马变得郎心如铁,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不顾楚玉在后边喋喋不休。 到最后还是跟着楚玉一起出了门。 都说人情来往,有来有往才叫做人情,先前楚玉身体不好时池映易派了人来,现在楚玉能跑能跳了,当然得去回礼一番。 等在济人堂转了一圈后,楚玉带着一大推的东西去了胡宅,池映易已经又睡下了。 池芷蕾在厅堂接待了楚玉。 这些日子她的首饰店客人并不是很多,她便将一切都交给了旁人打理,只揽个总便罢,空了时间出来伺候池映易。 “楚娘子一向可好?” 池芷蕾这话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楚玉皮肤蜡黄,眼睛无神,一件披风似是被子一般将她瘦小的身体裹在里面,看起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楚玉将从济人堂带来的药材交给秀秀,等坐定后才对池芷蕾道:“还不就是老样子,只是到了冬天,总也不想动,都说猫冬猫冬,我这不是猫,还是不想挪窝,就是一个懒字。” 池芷蕾脸上强行牵出一个笑容来:“楚娘子能拨冗前来,芷蕾与女兄感激不尽,你一个外人,倒是比其他人强多了,说什么骨肉亲情,却连个外人也不如!” 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她并不想哭的,只是这些天到底太过难过,在秀秀等人面前她就是主心骨不能哭,家里夫君要埋头苦读以企盼明年能一举进士及第,也不能哭,这猛的一看到楚玉,心里的苦楚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女兄能以女装示人,能过上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得日子,池芷蕾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知道,这里面有楚玉的原因。 第379章 池映易的安排 楚玉冷不丁看到池芷蕾这么笑着哭出来,她也知道,池芷蕾嘴里说的骨肉亲情,想来指的就是池家人。 池映易出事后池芷蕾就连着往江宁送了好几封信,可到现在为止,别说什么家里人,就连一封安慰的回信都没有。 似乎池家根本就没有池映易俩姊妹一般。 池芷蕾一来害怕池映易真的就这么去了,二来也害怕池映易故去后自己无依无靠,只能任由旁人磋磨,虽则现在看起来夫家对她尚且不错,可若是夫君以后荣蹬天子堂,那孤苦无依的自己恐怕便不够看了。 楚玉是进过宫的,且官家与圣人都说她是“有福之人”,池芷蕾在她面前掉泪,也未尝没有想依傍于她的想法。 楚玉将怀中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鸦.片掏出来交给旁边站立的下人,让她递给池芷蕾:“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材,统共也就这么一点,并没有什么治本的作用,不过每日让池掌柜吃那么一点点,能让她稍微没那么难受。” 池芷蕾心存感激,连东西都不打开,只过了一下手就让人交给秀秀,还一个劲地叮嘱,让秀秀好生收着。 楚玉也不知道将鸦.片交给池映易是好是坏,东西既然送出去了,也就没有要拿回来的理由。 楚玉安慰了一会儿池芷蕾,又劝她好生保重身体,好说歹说,才将池芷蕾哄得停了眼泪。 看着池芷蕾扭过头将脸上泪痕擦了,楚玉也算是放松下来。 哎,小娘子怎么那么难哄?难道自己不是个女的? 女汉子吧。 楚玉苦中作乐了一番,正要起身告辞,秀秀就急匆匆地提着裙摆跑了进来,看到楚玉后,焦急的脸上才换了微笑:“幸好我跑得快,楚娘子尚未离开,爷方才刚醒来,听说楚娘子来了,想见一见你。” 池芷蕾听着池映易醒了,脸上也带了笑意,听着秀秀的传话,她下意识地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点头应允,让秀秀在前面带路。 池映易见她,若不是单纯地想与她叙旧,就是想托付她什么。 楚玉迈进池映易内室时,呛鼻的药味争先恐后地向她袭来,楚玉看了一下窗户,紧紧地关着,她不自觉地轻抿了一下嘴。 池映易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倚靠在床头,胡不归正娴熟地给她喂药。 见着楚玉几人进来,池映易示意胡不归将药碗放下,胡不归固执地将勺子举到她嘴边,示意她吞下去。 池映易无奈,加快速度几下将药喝完后,胡不归给她擦了擦嘴巴才将位置让出来。 楚玉坐也不是,只站在旁边轻声询问池映易的身体情况。 池映易笑着一一答了,又对楚玉道:“前些天听说你入了宫,也不知情况怎么样,派去的人也总说你好得很,我现在一看,倒觉得你又瘦了。” 楚玉见她尚有精神与自己开玩笑,便也故作轻松道:“天气太冷,瘦了多穿几件衣裳也不觉着臃肿。” 池映易被她哄笑了,瘦得凸出的颧骨几乎要破皮而出。 楚玉心里酸楚,她虽然并不很了解池家究竟有什么矛盾,能让父女反目成仇到如此地步,只是这些年来,池映易过得也确实不容易。 池映易笑了几声后对池芷蕾几人道:“我与楚娘子许久不见,有些私房话想要与她说,你们先出去等吧。” “女兄。”池芷蕾哀求道,“就让我留在这里给你们端端茶水罢。” “胡闹,这里自有下人服侍,眼看天色不早了,你总该回去了,别让人拿了你的短。” 池芷蕾咬着牙不肯吱声,只仍不肯动。 楚玉夹在中间两难,更不好说话。 还是胡不归率先出去,打破了一室的安静。 池芷蕾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走了。 屋里除了楚玉与池映易,便只留了一个添茶倒水的小丫鬟。 池映易示意小丫鬟给楚玉安置了凳子,楚玉摇摇头,直接坐在床榻上,捏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样子还亲近一点。” 池映易的手只剩下皮包骨,手指冰冷又硌人,楚玉将相握的放进被窝里暖着,边笑道:“你这火炕可是陆老夫人着人盘的?” 火炕的图纸她只给了陆李氏,池映易这里的应该是她让人给做的。 “老夫人有心了,入冬后没两日就让人给做了一个,倒是舒服。” 楚玉又将被角捏了捏:“这床上舒坦了,可要将窗户给打开一点?人总是应当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的,也不至于闷得慌。” 池映易笑着道:“外边一群人守着等着听我们的墙角呢。” 内室的窗户是对着院子的,一打开就能看到外边。 楚玉便不再说话。 池映易收了笑容,忽然换成江宁口音对楚玉道:“我一向知道,楚娘子是个心善的,思文也常与我提起,道是你太过仁慈,担心你出事。” 楚玉被她的口音给惊了一下,瞟了一眼小丫鬟后才回道:“池掌柜的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与我说?” 池映易挣扎着想要起来,被楚玉给压住了:“有什么事情便这样说,何必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池映易道:“我是想要与楚娘子磕头的,我自知命不久矣,只身后尚有放不下的人,还请楚娘子看在思文的份上,能帮衬一把。” 楚玉捏了捏她的手臂,安抚道:“别说什么陆言安,你与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是假的吗?这四为楼你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池映易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要帮她,她这才安分地停了下来。 “我父母总是靠不住的,”池映易凄然一笑,对楚玉道:“我这一去,最担心的就是芷蕾,她在我庇护下长大,虽然没有得到父母的半点疼爱,但其他人有的,我总也亏不了她,便养成了她天大的胆子,我就是害怕我这么一去,留下她无依无靠。” 楚玉点头:“我知你想法,且放心,池娘子是个能干的,必然能好好的过活。” “还有秀秀,她从小跟在我身边,也是熟读经史子集的,我去后,若是四为楼没有合适的人选,秀秀或可一用。” 楚玉答道:“这可是求也求不得的好事,秀秀姑娘得你提点,想来是不错的。” 池映易见楚玉这般说,便了了几件心事,眼里的神采也有了。 第380章 生死观 秋燕已经成亲,夫君是普通的人家,也是池映易俩姊妹好生打探过才嫁过去的,嫁妆颇丰,现下日子过得也不差,到底与池芷蕾不同,池映易便总让她少来探望,担心她夫家里心存芥蒂。 秀秀真就硬扛着没有成家,偶有流言蜚语她也不太在意,在她心里,没什么比得上池映易。 楚玉听着池映易的唠叨,大多是对池芷蕾和秀秀的千般万等的不放心,中间夹杂着对秋燕的叮嘱,却只字不提胡不归。 楚玉从未见过池映易如此唠叨的时候,一直说一直说,似乎想将后半辈子的话全都说出来。 楚玉心里难受,只握着她的手笑着听着,忽然池映易就提到了她。 “想来当初觉得最痛快地时候还是与你一同在船上奔跑那一次,畅快之后便再也忍受不了了,总想着什么时候再这么痛快地跑一次。” 楚玉便笑道:“等开春了,或者不用等到那个时候,赶明儿天朗气清的时候我再与你一同去郊外,不过久了没有动弹,怕是跑不动了。” 池映易含笑着应了,又与楚玉闲聊了几句,便觉得有些困了。 楚玉识相地站起身,扶着她躺倒下去,又给她捏了捏被角,见她眼睛已经闭上,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池芷蕾在外边已经等了许久,有心想要听听俩人在说什么,碍着唐英就站在旁边,不好意思听墙角。 见了楚玉出来,胡不归对她微一点头,也不上前询问便直接进去内室,池芷蕾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楚玉先说话:“方才与池掌柜闲聊了许多,都是以前一些事情,又说想与我一同去郊外走走,我琢磨着等哪天日头正好的时候,去我那庄子上看看,或许能打到什么猎物也不一定。到底能让她心里畅快些。” 池芷蕾心里隐约预感池映易或许是有托孤的意味,只别过脸,半晌后才呜咽了一声。 胡宅的气氛愈加凄迷,楚玉自己身体尚且虚弱,被唐英强制性地带走了。 楚玉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半瘫软地坐着,眼神迷惘地看着车顶,问唐英:“你说我若是有一天要死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情?” 唐英啐了她一口:“多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的!”又连着呸了两口,对着车外边道:“小儿无状,神鬼莫怪!” 虽然仍是面无表情,言语却很是虔诚! 楚玉被她前后矛盾的话给逗笑了:“子不言怪力乱神,英娘你那么厉害的人还相信这些?” 到底是手上沾血的,居然还怕什么鬼神。 唐英对这些本就很相信,后来生郭霁泽时又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圈,对此更是深信不疑,见楚玉这般无状,只能当做没看到。 楚玉笑过后,用脚尖戳了戳唐英:“说真的,人谁无死,就算是忌讳也不能不说,早些安排,也以免以后突然碰上出乱子。” 唐英不妨她仍在这样死不死的乱说,只想撕了她的嘴,瞪了她一眼后往她相反的地方挪了一下。 楚玉锲而不舍地又伸了伸脚尖,太远了够不着,便也跟着挪了过去,甚至快要扒在唐英身上了。 “好好说话,坐直了!” 楚玉很赞同地猛点头,然后坐了回去,只没正经两息,就又听她道:“我让陆言安在杭州西湖畔置了一些房产,到时候就全给你们。” 唐英听着她似乎是被池映易给刺激了,在交代后事一样,便怒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别说,小心将你舌头绞了去!” 楚玉对她吐了吐舌头:“这些东西才不是给你的呢,是要给我家囡囡做嫁妆的,不过也不知道是哪家臭小子能得了她的欢心去,到时候得多把把关,小子文也挺疼她的,就是不知道俩人将来能不能走到一块,陆栩的话好像还不错,哎,包办婚姻也是艰难啊!” 对于楚玉不能离开汴梁,唐英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听了楚玉这般说话,只道:“若是遇人不淑,武的靠我,文的就靠你,到时候弄死就好了。” 楚玉先是一愣,又哈哈笑着道:“你怎么这么野蛮啊!方才还不许我说死,转眼你就说出来了。” 渐渐地,楚玉笑不出来,唐英很正经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少有的严肃,她从来总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唐英见楚玉呐呐不言,便正色道:“你今天被池掌柜给吓着了?” 楚玉没想到她说出这般话,呃了两声道:“倒也不是,就是有些什么,物伤其类?维特效应?反正也说不上来,就是想着,人嘛,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俯仰无愧于天地,痛快哭过笑过来过,能有人记得,那就挺好的。” 唐英看着楚玉难看的脸色上挂着那一抹浑不在意的笑意,只觉得她似乎从来没有看明白过楚玉。 她总是将所有人推开,似乎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稍微不舍的。 若是有一天,她有了离开的机会,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再留恋? 唐英被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惊了一下,她忽然回想起楚玉这些年的一言一行,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 人、事、物,都没有。 连那只名叫小雪的猫,被带回来后到现在已经生了好几只小猫,也没见楚玉将其中一只带回来养着。 她在躲什么? 楚玉爱钱吗?平日里似乎真的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可她对人挺大方的,不说与陆府济阳王府等的来往,那庄子上几十号人吃的用的可否不差,比寻常人家还要好。 陈许氏生了孩子后虽然比唐英差了不少,到底也丰腴了不少。 唐英想不明白,也不好问楚玉,见她微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便只能住了嘴。 楚玉却是在想着要留一封遗嘱。 她前世就这么莫名其妙穿越过来,连与家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好在她尚未结婚,遗产的顺位继承人也就她父母,没什么好争的。 可是现在这个原身的父母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人如何,别到时候她又嗖的一声穿了回去,给唐英他们留下一堆烂摊子,那可就真的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第381章 赴宴 顾大人死了,牵扯进来的朝廷命官就有数人,虽还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甚至还有两位在任上已经病逝,到底作恶多端,手段毒辣令人发指。 复朝后,张逸就给赵祯上了折子,将手上现有证据全部整理清楚一股脑呈了上去。 只是令楚玉失望的是,别说牵扯到吕夷简,就连张大人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一下。 可是曲敬松在开封府那一番话却让张逸也给递了上去,虽然只是一张小小的纸条里提了那么一下,仍让赵祯唤了曲敬松前去问话。 曲敬松只能将许保前如何找到他,又是如何凄惨地哭着求自己帮他的,然后往那一跪,只道自己是被小人蒙蔽,为人虽有些莽撞倒也算有情有义,搬出首相大人也只是自己狐假虎威与吕大人并无任何干系,将吕夷简撇清得干干净净。 到底没有酿成什么不可饶恕的大过,赵祯便重拿轻放,随意罚了些俸禄也就罢了。 楚玉也是过了几天才知道这些事情,等顾大人所牵扯的事情全部理清后,也才捉了几个小鱼小虾,并没有什么达官贵人受到任何的处罚。 小来对此有些愤愤不平,楚玉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结局,只能安慰小来,让他不着急,慢慢来。 葛氏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每日醒了就会找小来,若是没有听到小来的声音便会一直尖叫,直到小来出现。 婢女给她洗澡换衣服也要小来哄半天后才答应,而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顾大人一事尘埃落定后,小来便想与楚玉告辞,楚玉有些不舍,倒不是她对小来起了什么心思,就是觉得这人挺能干的,就这么离开了多可惜——她还想着在他那里得到一些情报呢。 小来倒是爽朗一笑:“我已与志清说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找他也是一样的。” 志清便是三尸庙的庙祝,他的师傅是死于顾大人之手,楚玉也算间接给他报仇了,因此与小来谈话间,对楚玉也颇多欣赏。 楚玉点头,只是想了想,还是问小来:“你女兄这般模样,回去可能接受噩耗?” 葛氏一直以为她的家人仍好好地在雍丘生活着,也是她一直咬牙坚持下去的信念,若就这么一戳,也不知道葛氏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小来这些日子除了处理顾大人的事情与志清见了两次面之外,就总是陪伴在葛氏身边,他也怕葛氏受不住,便只说起以前她还在闺中时的事情,之后的事半点口风都没漏。 小来笑着点头道:“我倒也曾想过这事,只是这些日子大夫常与她把脉,说是情况已经不好了,我便想着,她总是愿意回去家里的,若是死在外边,便也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在家里,大伯父亲总会照顾着她,不会再让她半生漂泊。” 楚玉也只能点头,又拿了些许银钱给小来,权当做他的路费。 小来笑着拒绝了,“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银钱,大部分还是你给的,只是想着家里人死不瞑目,不愿意过得太过舒适,这才整天躺在那里当个乞丐的,现在事情明朗了,张大人也恢复了我的户籍,我也算是有脸能回去见列祖列宗,以后会好好过活的。” 楚玉也只能点头。 小来这些年为了报仇,写文作诗差不多都忘记了,他原来以为自己终身只能那般过下去,没成想还有能科考的一天,明年是来不及了,没关系,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雍丘离汴梁不过百来里路,若是快马,一天便能有一个来回。 小来走的时候楚玉没有去送。 她正在樊楼。 樊楼,汴梁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坐落在宫城外围,据说在楼顶上还能看到宫城里人来人往。 楚玉带着唐英,随着前方来人慢慢往前走。 樊楼果然名不虚传,建筑面积广阔,且又高,用金碧辉煌雅俗共赏也根本不能诠释其中一二。 比四为楼是要好上不少。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辰,才走到一间院子里,从月亮门进去,院子虽小,倒也精致,山水花草,一样不少,前方只有一间屋子。 屋子敞开着,四周只用粗大的柱子支撑着,前面漂着薄纱,里面有暗香传来。 进门后,前方的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似乎是被隔断一般,完全听不到声响。 楚玉心生警惕,这房间或许藏着不少的机关。 将楚玉俩人带到后,那仆从模样的人也不吭声,只对楚玉弓了弓身便退下了。 楚玉倒还好,唐英整个人都绷紧了,虽然她没有将她的剑拿来,手上却也紧握着几把簪子做暗器。 楚玉四下打量了一番。 整个房间很大,四周漂浮着或红或紫的薄纱,中间只有一张矮小的几案,几案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有袅袅香烟漂起。 楚玉又看了看,好像确实没有其它能坐的地上,当即也不客气直接拉着唐英坐了下来。 这香味有些难受,楚玉干脆又起身将香炉拿去了外边院子,才又回来坐下。 “楚娘子果真胆识过人。” 一个声音从薄纱后方响起,楚玉抬头一看,那薄纱便被人从中分开,挂在两边柱子上,露出中间的人来。 男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相也算俊俏,头上带着玉质小冠,浅紫色的衣衫,料子和样式都不错,小胡须蓄了一点,看起来似乎打理得很好。 他正坐在一个琴台后边,前面有一张古朴的琴,楚玉并不懂这些,只觉得看起来很贵。 她不知这人跟张大人什么关系,只站起来行了一礼后问:“不知公子以张大人的名义邀了楚玉前来,是为何事?” 那公子也不说话,纤纤素手抬起,轻轻往琴上一拨,一首曲子就这么流水般弹了出来。 你都写完了寻寻觅觅恩率msn王昭君哦也是怎么样地山有木兮终南阴岭秀咯啵你有吗谋逆我无言以对哦哦叶工额哦我去啊李婷哦哦rom复习一下破罐子外婆印象xp民心定位赛找我哦无所谓哦惹我也颇自费罪大恶极贴你佛血色星期一我惹你我和工资低坡顶那你小心点一面坡没有你哦破格破音送行 第382章 被假消息害了 钟棱悠闲自得地弹着琴,他从小便涉及六艺,自觉冠盖满京华,若不是从旁人嘴里听闻楚玉喜好音律,自是不愿意弹给她听的。 只是等他一曲终了,抬头一看,楚玉正用手杵着腮帮子,似是很无趣一般,甚至还比不得她旁边端正坐着的侍女。 钟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趁楚玉没有反应过来及时做了调整,问道:“某方才那首曲子,不知楚娘子有何指教?” 楚玉想了想:“好像有些耳熟?” 钟棱闻言,简直想将面前的古琴给扔柴堆里烧掉! 他费尽心思就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往日他手指刚离开琴弦,那赞叹的声音可不要太多! “不知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楚玉是个粗人,对宫商角徵羽完全不懂,你方才那一段,可真真的是对牛弹琴了。” 楚玉站起身,对仍坐在琴台前方的钟棱道:“若只是想让我来弹琴作画,我只能说公子找错人了。若无要事,楚玉便先行告退,请!” 钟棱没想到楚玉性子如此着急,他想要说的还没说了,忙也跟着站起身,险险地撞倒了身后的凳子:“楚娘子且慢,不想知道某如此大费周章地寻了你来所谓何事?” “公子愿意说就说,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 “若是我说,是楚娘子和亲一事呢?” 和亲? 楚玉看着钟棱越走越近,与她隔着几案相对而视,楚玉笑着问:“和亲一事公子可能做主?” 钟棱没成想楚玉会这般问他,只讪讪道:“这是端得看官家的意愿。” “既然你做不了主,我与你又不相干,你扯进来做甚?” 钟棱见楚玉终于将话题转到这上边,又露出了谦谦君子的模样:“楚娘子若是不愿意和亲,我愿意与你出一主意。” “哦?”楚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公子有什么好主意?” 钟棱自信一笑,他就知道,没几个女子愿意和亲的,且是背井离乡去他国。 “李代桃僵。” 楚玉眼皮子抖了一下:“谁?” “钟秀芝!” 楚玉听着钟棱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好奇:“你与她有仇?” 应该还是深仇大恨,不然不会想要这样算计她。 钟棱的眼里有一瞬间的狠戾,等楚玉想要细看时,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楚玉可不认为自己会看错,钟棱对钟秀芝的仇恨都快要凝成实质了。 “有!杀子之仇!” 见楚玉一脸的不信,钟棱捏紧藏在袖袍里的拳头,沉声道:“某姓钟,单名一个棱,无字。” 钟棱?楚玉回想了一下,并没有想到什么,便试探着问:“礼部侍郎钟大人是……?” “是我祖父。” 楚玉心里更是奇怪,男子二十及冠,由长者赐字,方才钟棱说自己无字,是何意思? 再来,钟秀芝是钟大人嫡亲的孙女,一母同胞的姐姐嫁的是刘太后的娘家侄子,按照常人的思维来说,钟棱应当巴结她们才对。 钟棱见楚玉起了兴致,便对楚玉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楚玉看了唐英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异样,才又坐了回去。 钟棱坐在楚玉对面,又唤了人添茶水点心,好在几案够大,并不会让人觉得距离太近。 楚玉对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能喝就行,再加上这时的茶与后世的差别不小,她只浅啜一口便罢。 樊楼的食物也算名不虚传,楚玉并不是个贪吃的,也将几案上的糕点都尝了个遍,最后放下东西趁着擦手的时候对唐英道:“难得过来一趟,等下这几样都带点回去,让他们也尝尝。” 唐英无所谓地一点头,她跟在楚玉身边,知道楚玉是个爱吃的,自己动手能力不强,但是会与四为楼里的厨子说,几人一唱一和弄出不少好吃的,若单说饭食糕点上面,四为楼还真不比樊楼差。 钟棱任由楚玉与唐英旁若无人地说笑,等楚玉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时才道:“楚娘子若是喜欢,我便每日着人送到府上去。” 楚玉并不答话,反而问他:“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合作?” 汴梁城里人口百万往上,官员更是数不胜数,楚玉可没有自恋到钟棱非她不可的地步。 况且说难听了,这事也只是他钟府内部的矛盾,若楚玉瞎掺和进去,闹不好就里外不是人。 “因为我看见你放火了。”钟棱只轻轻地回了一声。 楚玉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往唐英那边看去,果然唐英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正冷飕飕地往楚玉身上放刀子。 楚玉心里哭唧唧,对唐英扯了个讨好的笑。 唐英眼里更冷了。 楚玉见状,想着回去估计真的要被唐英给吊起来打,对钟棱就没什么好脸色,扭头看到他,便气冲冲地道:“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我等下还要回去歇晌!” 钟棱看着楚玉一连串的神态变化,心里也猜想自己或许是说错话了,他现在还需要楚玉的帮助,也就不在乎她的无状,直接对楚玉道:“我知道你与钟秀芝有恩怨,孙府寿宴我也略知一二,既然我们有共同想要对付的人,若是合作,便是双赢的局面。” “你傻了吧唧的,不干!” 钟棱自认为自己的涵养已经算是够好了,加之平素在钟府被人漠视更是养成了万事皆假笑面对的样子,没想到会被楚玉这么一句话给气的怒火朝天。 “楚娘子说话可要三思后行!” 听着钟棱明显带着警告的话语,唐英暂时放下对楚玉的计较,一只手抓着几案边缘就要掀桌。 楚玉似是没察觉唐英的动作,只对挂着假笑的钟棱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听曲儿才摆了这么一个阵仗?” 钟棱直视着她不作声,楚玉一耸肩:“这消息是假的,我放出来的,你看你,连消息的真假都不知道,就这么贸然地安排了这次见面,你说你是不是傻?” 她想了想,换了个词:“或者说是太过冲动?” 钟棱被楚玉一番话给惊呆了,他的消息还是费了很多心思来的,居然是假的? 他想了想,问楚玉,“你可认识徐达志?” 第383章 异想天开 钟棱见楚玉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又道:“就是门牙被人打断了四颗的学子。” 一说这个楚玉倒是有记起来了,唐新文因为她被人给揍了一顿,她就让杜振将人套了麻袋打还了回去。 楚玉对钟棱更是嫌弃得不行:“你不知道他是我仇人?那门牙就是我打的。” 这事别说钟棱不知道,连唐英都不知道,俩人一起将目光转向她。 楚玉眨着眼睛装无辜道:“他骂我!” 据说还骂得特别难听! 钟棱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很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因着他千方百计寻了人想补牙,就让我遇到了,这才有了些许干系……” 他也没想到俩人会是这么一个情况,徐达志该说他倾慕楚玉,才千方百计地打听了她的爱好的! 楚玉一脸不怀好意地问:“这消息,花了多少银钱?” 钟棱原来还有些端着的架子终于被他抛弃,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五十两白银。” “他当初才花多少来着?”楚玉想了想,那些银钱她都跟跑堂地平分了,也忘记了有多少,“反正不到零头,你被人给坑了,这银子直接还不如直接给我还好一点,起码童叟无欺。” “那楚娘子这次作价几何?” 楚玉忽然就翻脸了:“你可知当初钟老夫人可是用了一千两银钱买了我的命的?” 钟棱点头:“自然知道。” 不仅仅知道,当初钟秀芝的母亲还因此被罚抄了佛经,还要限时交上去,等她能出房门时,整个人都萎靡了。 “那你有这一千两,做什么不好,非要将我牵扯进去?” “因为和亲。” 又是和亲?! 钟棱道:“契丹使臣提交和亲不止一次两次,每次被婉拒后不过过了一天便又会上书,可官家始终压着不肯答应,我便想,楚娘子或许真有什么能力,能让人怎么都不愿意放弃呢!” 楚玉被这些人异想天开的想法给弄得烦躁不已,可她又不好对钟棱说太多,多说多错,这大家子弟哪个不是人精,一句话能给你整一篇论文的那种。 楚玉想了想,道:“你可知我为杨太后守灵一事?” “略有耳闻。” 何止是略,简直是让他震惊了,楚玉一不是宗室女,二不是后宫中人,连敕命都算不上,就这么直接进到灵堂,还足足跪了整三天,这可是嫡女才有的资格! 这些事楚玉自是不知道,她对这些规矩并不太懂,就算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也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你应该知道我与官家是什么关系了吧?” 楚玉故意说得暧昧不清,想让钟棱想歪。 钟棱原本就有些怀疑,听了楚玉的话果然更是深信不疑,但是楚玉若是这样一个身份,对他倒是更好了。 就算楚玉与官家有些什么,也不过是个连外室都算不上的,原来官家的那些个美人,说赶出去不也赶出去了? 钟棱道:“楚娘子与那位是什么关系,与我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只想让钟秀芝生不如死,若是和亲,更是能让我心甚慰。” 楚玉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要,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两千两!” 这可是钟老夫人给的双倍。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是你的家事,我可不想牵扯进去,别到时候你甩甩袖子,与她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就变成了替死鬼,我才不蠢!” “我宁愿死也不会跟她有什么瓜葛,我是没真没有什么办法才来求你了,楚娘子难道想见死不救?” 楚玉嗤笑一声:“我谢谢你呢,还见死不救,你命是我的还是你自己的?一个大男人,见不见的就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毫无关系的旁人,我倒是让你旁边站着去!” 说罢楚玉站起身就要走,被钟棱给拦住了。 唐英见状往楚玉身前一挡,冷眼看着钟棱。 钟棱与方才初见时已经完全两样,整个人颓废不已,他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伸出来给楚玉看,手腕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刀伤,有些皮肉外翻,有些还在往外渗血。 唐英也不回头,反手就将楚玉的眼睛给蒙住了。 可就那么一瞬间,透过唐英的肩膀,楚玉仍然看清楚了。 这人怕是真的有自.杀倾向。 楚玉躲在唐英身后翻了个白眼,自己怎么老是遇上那些个问题儿童。 可是虽然楚玉刚才把话说的那么满,到底还是不忍心这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便从旁边探个头出来,对钟棱道:“我不知你与钟小娘子有什么瓜葛,可是我与她的恩怨已经了结,你既然有能力去偷、呃拿了钟大人的门状,那就说明你在钟府肯定有自己的实力和人脉,再加上樊楼开销不菲,你能包下这么一个院子只为接待我,方才说银钱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出你出手阔绰,你既然有能力有手段,做什么一定要拉我上船,你自己动手也是一样的!” 钟棱低头思量片刻,才低声对楚玉道:“我不想连累我父亲和姨娘。” 楚玉被梗了一下,你不想连累家人,就想牵扯我? 什么东西! 楚玉对钟棱最后那么一丝丝的同情都消散了,扯着唐英的袖子轻声道:“先回去吧,我没吃饱,想吃面片汤了。” 唐英便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留下钟棱站在屋子中间,低垂着脑袋,被四周的薄纱一衬托,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怕。 楚玉进了马车后,将新鲜打包好的食盒放在旁边,幽怨地对唐英抱怨道:“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真是受罪。” 唐英看着她咧嘴冷笑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楚玉被唐英的表情给吓到了,往车壁里缩去:“英娘你有话好好说,现在是在外面,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多不好!” 唐英问:“钟府那把火你点的?” 楚玉犹豫着想要不要撒谎,若是撒谎被唐英给看出来了,恐怕要罪加一等了。 “说。”唐英的语气没变,楚玉只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出乎意料的,唐英并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楚玉轻叹了一句:“你呀你呀……” 所有的未尽之言都被吞进了肚里。 第384章 钟棱的复仇 楚玉回去后让唐英将食盒带回楚宅,自己径自去了邹宅准备找钟棱的资料。 杜振正悠闲自得地坐在内院的台阶上,嘴里啃着一个橘子,看到楚玉进来,也不起身,只嘴里吧唧着道:“樊楼里的饭食不给我带一点过来?” 楚玉从他面前路过,只道:“你既然跟了过去,干嘛不自己买?” 杜振忙将手里剩下的橘子往嘴巴里塞,鼓鼓囊囊地道:“我穷,没银子。” 楚玉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惊呆了,转头问他:“你俸禄不低,我每个月还给你月钱,你居然好意思说你穷??” “樊楼里随便一样东西就够我一个月的俸禄了,我这不是还得存钱娶媳妇呢。” 楚玉给他扯了个假笑:“你媳妇都没得吃你还好意思吃?” 说罢径直去翻钟大人那一格抽屉。 钟大人的资料不少,厚厚的一沓,因着原来与楚玉有些瓜葛,楚玉担心他在背后使什么阴招,便调查得格外详细。 楚玉坐在几案边,慢慢地翻找,杜振看不懂她写的字,只坐在旁边不停地吃着橘子。 楚玉翻找了一下,只查出钟棱是钟大人嫡次子的庶长子,早已成家,有一子早夭,妻子也随之病逝,并没有续弦,至于有没有什么侍妾就不知晓。 楚玉想起他曾经说过钟秀芝与他有杀子之仇,莫非这孩子的死别有内情? 可是钟秀芝是隔房的堂妹,素日与他少有见面,就算为人娇纵蛮横,又怎么会去杀一个与她并没有什么利益干系的稚子? 楚玉百思不得其解,杜振仍旧在旁边吧嗒吧嗒地嚼着橘子,楚玉嫌弃地道:“有时间在这里大吃大喝,还不如去帮我调查一下钟棱,他为什么如此匆忙地找我合作。” 杜振几下把嘴里的橘子吞下去后道:“他不是说为了报仇吗?” “就算是报仇,动作也太过仓促,像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不得不来兵行险招来找我,他一定是遇到了靠他自己不能解决的麻烦。” “会是什么麻烦?” “我知道我还会问你?” 杜振“欸欸”叫了两声,对楚玉的态度十分不满:“我就是在你身边监视你的,做什么要为你跑腿?” 楚玉对着一几案的橘子皮一努嘴:“就凭这个。” 现在的水果都比较贵,杜振以前是舍不得买的,跟在楚玉身边后倒是敞开了肚子吃。 杜振将伸向橘子篮里的手撤回来:“小气,吃你一点东西还得做事情。” 楚玉向他一摊手:“要不给银子?看在相熟一场的份上,打个十二折?” 杜振站起身往外走去:“我还是打个骨折吧。” “你去哪?” “做事换东西去!”杜振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 楚玉嘿嘿笑了一下,又埋头将钟大人的资料梳理了一遍。 这一梳理楚玉倒是看出些许情况了。 钟大人子嗣众多,嫡子倒只有三位,钟秀芝的父亲是嫡长子,所有好的都尽往他院子里扒拉,钟棱的父亲是嫡次子,到手的差了不止一丁半点,至于剩下那位尚在幼学之年,跟在钟老夫人身边,虽比大房差,但又比二房强太多。 钟棱又是二房的庶子,待遇什么的估计还比不上小户人家的嫡子。 楚玉想了想,钟棱现下算得上是孤身一人,妻儿亡故的打击不小,怕就怕受刺激太过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楚玉将资料归位,趴在书桌上又仔细想了一下,她与钟秀芝之间的恩怨早已解不开,不说马场那次她让钟秀芝颜面扫地,在孙府那次被楚玉四两拨千斤给挡了回去,依钟秀芝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下一次遇到了楚玉,说不定还要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总要想办法化解啊。 钟家与荆王有姻亲关系,荆王与陆知安又有些牵扯,这算来算去,整个汴梁官场上全都是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钟棱的消息并不算绝密,楚玉不过睡个午觉的功夫,杜振就将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钟棱的儿子是被钟秀芝推到池塘里淹死的。 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孩子是钟府后辈中第一个重孙。 他淹死后不久,钟秀芝的嫡亲兄长就生下了嫡子,更让钟家大房觉得这孩子挡了路,若是他早点死,说不定大房的儿子会更早出生。 钟棱的父亲本就是个从八品的闲差,没有差遣不用坐班,更没有一点权利,嫡母虽不与庶子计较,到底在钟府受了气也不会管这些事情。 且事发时钟秀芝尚未及笄,又做了一件对大房来说算是“好事”的事,钟母自是百般维护,钟棱的儿子就这样被漠视。 他的妻子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更是比不上嫡亲的钟秀芝,想要帮儿子讨个公道却被人关在屋里“静思己身”,伤心绝望之下,一根绳子直接吊死在房梁。 当然,钟府对外传的是忧伤哀思过度,病逝的。 钟棱幼时少有人关爱,娶妻生子后才过了两年舒心的日子,结果一切都被钟秀芝毁了。 他心有不甘,只是斗不过大房,才想着找楚玉帮忙。 楚玉问杜振:“那他缘何在此时寻我?” 杜振看着楚玉,一脸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怎么了?不能说?涉及到什么机密?” “因为顾大人一事,他以为你与钟大人对上了,才想着趁此机会让你将钟大人给牵扯进去。” “真的只是这样?他没有出现其它异常的情况?” 杜振摇头:“妻儿去世后,他便一直住在原来的房间里,不过并不如表面一般只知看书弹琴,他私底下其实有与其他人来往,大多都与钟大人有些龌龊。” “他想对付他祖父,却想将他父亲给摘出来?” “嗯。” 楚玉觉得钟棱或许是被关久了,或者太过伤心失了分寸。 就连楚玉都知道,若是钟大人出了什么意外,整个钟府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钟棱想要为儿子报仇,却又想要当一个孝子,思来想去,就想着与钟府曾有宿怨的楚玉。 只要楚玉能借着顾大人一事将钟大人牵扯进去,他就会劝说让钟秀芝去和亲,来挽回钟府在官家和朝臣中的印象。 第385章 事情的根源 萧洪昼对楚玉有点好感,但这种好感就像是看到了一样比较合心意的玩具一样,等新鲜感一过,便随时可以扔掉换新的。 他所谓的“和亲”不过是与楚玉的对弈,他连字都没有给契丹大王写一个。 若是赵祯答应了和亲,那也不过是让萧洪昼的后院多一个女人罢了。 可是赵祯接二两三地婉拒了他,倒是让萧洪昼觉得其中有些奇怪。 楚玉进上新式弩一事只有几人知道,煤矿铁矿这东西更是赵祯和楚玉俩人面谈的,萧洪昼虽有些怀疑,到底也不知道其中详情。 等赵祯复朝后才给萧洪昼一个准确的答案。 楚玉是有福之人,是要留在大宋为大宋祈福的,万不会将她送去和亲,只我大宋美女如云,若是萧时辰看中了哪位,尽说便是,云云。 这话不过是推脱之词而已,钟棱却当了真,他想对付钟秀芝已久,只苦无机会,若是钟秀芝能被送去和亲,那可真的是能让她生不如死的好机会。 于是乎就这么去找了楚玉。 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赵祯根本就不可能让楚玉与萧洪昼有半点的干系。 楚玉也是无语了,她在这个所谓的“和亲”里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人,萧洪昼将她牵扯进来也就罢了,这钟棱又是哪根筋坏掉了非得搭上她? 杜振看着楚玉一脸沮丧的样子,问:“你要帮他?” 楚玉道:“你跟钟大人有仇?” 杜振虽然不明白楚玉为何这般问他,也只老实地回道:“并没有,你不是跟他有恩怨吗?” 楚玉语重心长地看着杜振道:“我与钟老夫人虽有些不快,到底钟大人也不算是贪官污吏,在任上做事也算公允,我若是为了一些小事而不计后果地对付他,倒是我小数了。” 杜振不妨楚玉会这么说,便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玉。 楚玉瞪他一眼:“怎么?不相信我的为人?” 杜振猛点头,“我以为若你有机会,会将他大卸八块的!” 楚玉拍案而起:“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杜振想起被唐英和邹子文“切磋”的恐惧,违心地道:“不是,楚娘子可是鼎鼎大名的善心之人。” 楚玉这才满意地坐下去:“这还差不多。” 钟棱的事情楚玉真的没办法管。 且不说发生在汴梁的人命案应当交给开封府,就说以楚玉现在的身份对上钟大人,那真的是好生地诠释了什么叫以卵击石。 她上次还是差点搭上了命才囫囵着躺着从钟府里出来的。 楚玉将方才与杜振之间的纠葛给扔到一边,问:“可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可要借此机会将钟大人给打发了?” 这才是所有事情的根源。 如果赵祯不想对付钟大人,那么除非姓钟谋反,否则赵祯只会将人轻轻放下,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以后楚玉要想对付钟大人,可就难了。 而只要赵祯想要对付吕夷简,与他同一阵营的钟大人就会提前被赵祯收拾。 杜振摇头:“葛氏一门的惨状尚且不能让官家下定决心处罚钟大人,更别说是要削官罢爵了。” 钟大人是礼部侍郎,顾大人是礼部员外郎,就算当初葛氏的事情钟大人不知情,但是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也能将将就就安在钟大人头上。 严丝合缝。 可是顾大人一事早已尘埃落定,赵祯却完全没有要惩罚一下钟大人。 象征性的都没有。 是赵祯在钓吕夷简,还是赵祯现在还不想出手? 不论如何,只有赵祯发了话,楚玉才能将所有事情布置下去。 等杜振离开后,楚玉心情十分不美妙,她干脆就回了楚宅。 在楚宅她能好好地放松一下心情。 唐英正在内院磨剑。 那把剑被她磨得光鉴照人。 楚玉并不怎么懂武器,她以前接触最锋利的也就是菜刀。 偶尔去博物馆看着展厅里那些锈迹斑斑的武器她都想拿块磨刀石将外面的铜锈给磨掉。 唐英吹了吹剑刃,不走心地问蹲在旁边的楚玉:“心情不好?” 这人什么坏毛病,一点小娘子的自觉都没有,好歹拿根凳子过来也是好的。 楚玉嗯了一声:“方才看过了钟棱的资料,想着与钟家小娘子的恩怨,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冤枉。” 唐英将目光从剑身上拔出来,给了楚玉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玉抱怨道:“我本来好好的日子混着,她非要来找我麻烦,结果冤冤相报到现在,你说我是得罪了谁了?” 说不定是穿越大神,毕竟就这么将她扔在古代。 别说什么空调wifi了,连个吹风机都没有。 “你还对付不了她?” “我是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我又不是万能的,再说了,一个小娘子,若真的是将她怎么样怎么样了,也不太好?” 唐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对付顾大人那一招挺好用的。” “这是对付犯人的,我又不想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消息,做什么要惩罚一只羊~” 唐英冷哼了一句:“当初对付宁公子也挺有一套的。” 楚玉嘿嘿一笑:“难不成我还能将钟秀芝给扔到妓院里去?” “你想?” 楚玉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士可杀不可辱,若是真这样,还不如一刀子将她弄死来的干脆。” “那什么时候动手?” 楚玉被唐英用那种“晚上我们吃什么”的语气给吓到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想沾上人命。” 唐英将注意力转移到剑上,用干净的布将剑身擦干净,反复几次后才提着剑站起身:“” 其中之一小心翼翼磨破一口一口娱乐无极限鞥以后啊我外婆下雨咯好闽南low咯一样吗额牙龈肿痛想哦了自我佛公子咯破勾引我用无线热点就让我去以后exo打王者荣耀颇有哦哦你呢有人djpad把肉陪你们色拉油破工作婆子妈哦正色骄阳似我银雀雍丘呢就行我热他让我恶心人了核力突破背景颜色明嗯恶露msn一些事一些情嗯让我高兴也颇新坡啥意思磨破婆婆爷爷婆婆丁一嗯破热一下破音庸人自扰之额为啥呀狡兔三窟苏坡高晓松老婆以小人之心破鼓同学新网球王子破人我认为热哦热狗壮士一去兮 第386章 宁清的真面目 宁世远的胆子说小也小,他被楚玉一顿收拾后再也不敢找她麻烦,说大到底也大,在嫡母守孝期不说,连杨太后薨逝举国哀悼的情况下还敢去狎.妓。 他倒不是个莽撞的,知道这事若是被人知晓,那可就是谁也保不住他。 入夜,四周一片安静。 从一条巷子深处的小宅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过一会,宁世远就餍足地打开房门慢悠悠地走出来。 巷子不远处有个偏僻的地方,停留着一辆驴车,宁清正坐在前室上想着什么。 他半靠在车厢边,微闭着眼睛,整个人却似一张紧绷的弦一般,随时会给人一击。 听到脚步声时,宁清无声地裂着嘴笑了一下。 宁世远也不与他打招呼,直接坐上马车后便放下帷幕。 他有些累了。 宁清也不在意,坐正后一挥马鞭,将马车驶离出去。 驴车缓慢而有节奏,宁世远闭着眼睛回味了方才那小娘子的味道,虽然花费大了些,好歹有家里的补贴,一时半会倒是不在乎这些。 就是这些小娘子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到底还是身娇肉贵,受不住几下折腾,宁世远又担心闹出人命,也只偶尔憋不住了来这么一次。 也就是余文娴太过端着了,如若不然,还能省下不少的银钱。 想着余文娴,宁世远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原来还以为她哪里都好,到现在一看,却是连旧院女子也不如,在床上像一条死鱼一般。 还说什么孝期不能同房,他肯与宁余氏守孝已经不错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驴车停下来,宁世远从思绪中清醒过来,半晌宁清没有掀开帷幕,宁世远觉得有些奇怪,便喊了一声宁清。 宁清面带嘲讽,就着坐着的姿态将帷幕拉开。 宁世远看着宁清奇怪的失礼动作,低喝着教训道:“怎么做事的?还不快点滚下去!” 这样挡着让他如何下去? 宁清也不生气,直接一跃便跳了下去。 宁世远心头万分不愿回去,到底是自己的宅子,余文娴应当已经睡了,也看不到她那张幽怨嗔怪的脸。 等宁世远下了马车后却发现不对劲,这里不是宁宅所在。 他眉毛一竖就骂宁清:“你个丧德背时的,连赶个路都能走错?!我要你何用?” 宁清手里拿着马鞭,脸上的微笑在背后灯笼的映照下看起来格外诡异:“爷请放心,我可是老手,怎么会走错路?爷请罢。” 说完让开路,他的后面是一间客栈。 正是当初刘仁明与曹天磊躲避追捕的地方。 宁世远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宁清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他早已累了,这里看起来似乎离宁宅有些距离,他便随意地挥挥手,示意宁清带路。 不论是在哪里歇息,能让他立马躺在床上就是好的,明早还得当差呢。 宁清跟在他身后,客栈正准备打烊,整个大堂只留了掌柜的在打算盘,还有一个跑堂的在上门板,见了跟在宁世远身后的宁清,都不动声色地点了个头。 宁世远走到柜台前方点了一下柜面:“一间上房,快着些。” 那掌柜的立马将账本放到一边,道:“公子请随我来。” 话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异域口音,宁世远却并没有察觉,他现在困得很,只想滚在床上好生休息。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掌柜的并没有记录他的名字。 客栈并不大,转过一道门后边就是一间小院子,并不大,看起来也就几件屋子。 掌柜的提着一盏油灯,将宁世远引到其中一间映出光亮的房间外。 宁世远停下脚步喝道:“你这掌柜的究竟想要做甚,这屋里有人还要将我带进去?里边可是准备了刀斧手?” 掌柜的将门打开便站立在一旁,宁世远刚想喝问,从后背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推进了房间。 宁世远被推了一个趔趄,尚未站直便低骂宁清:“没用的东西,若是让爷摔了,看我不将你打个皮开肉绽。” 宁清又推了他一把,将他退到旁边,对着几案边坐着的人恭敬道:“见过将军。” 宁世远大骇,他方才从温柔乡里出来,身上还带着脂粉气,若是让所谓的将军抓到,被打被罚是小事,就怕他以后的官途全都被毁了! 仓惶下宁世远抬头一看,在昏暗的灯火下,也能看得清楚,坐在那边的人并不是他认识的某位将军。 没藏乞卫道:“为何不早些过来?让我好等,若不是有一位良家子让我换换口味,我早就将你一刀给捅了!” 没藏乞卫说的西蕃语,虽然宁世远听不懂,到底还是能听出来他话语里带着的很明显的不耐烦。 宁清脸上带着哀戚道:“自从刘大人出事以来,我便少有机会与将军见面,这次也是想着将功赎罪,才将这人带来的。” 宁世远听着宁清换了口音,姿态也与往日里并不一样,他到底还有两分能耐,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布局。 这一打量,差点将他的心肝脾胆都给吓裂了。 这里分明就是胡人住所的模样! 宁世远是没有亲眼见过的,可李元昊正在西北边大肆作战,宁世远也因此夺情并没有回去守孝,因此也听人说了几嘴,这地上铺的,墙上挂的,可不正是那些蛮子最喜欢的? 再细看那坐着的将军,浓眉大眼高鼻梁,眼窝深邃动作粗犷,可与大宋人天差地别。 事到如今,宁世远哪里还不知道宁清背叛了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边宁清与没藏乞卫说了宁世远的身份,尤其说了他与楚玉之间的关系。 没藏乞卫都快忘记楚玉的名字,他原来也是跟风想要压萧洪昼一头,才在旁人的挑唆下随意点了头说要和亲,其它事情自有人帮他弄好,他每日见着那么多小娘子,又怎会记得楚玉的名字。 宁清并不知道刘仁明是间接死在楚玉手上的,但是现在楚玉是赵祯身边的炙手可热的红人,若是将楚玉拿下,别说陆知安那边的线索,就是宫里隐秘,楚玉或许都能拿出来。 第387章 要挟 没藏乞卫虽是将军,武艺超群,却有武人常见的缺点: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便不愿意多动脑子。 宁清正在努力地跟他解释,拿捏住楚玉对他有什么好处,没藏乞卫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小娘子是不是萧洪昼想要得到的那人?” 宁清的长篇大论刚刚开了个头就被迫终止,只能道:“确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 “行了,就这样,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最后将那小娘子带来让我品尝一下。” 这小娘子是大宋女校尉,想来不同与一般人等。 想着想着没藏乞卫就心痒难耐,催促宁世远道:“可还有事?” 宁清想与他介绍一下宁世远,见状识趣地躬身道:“一切都由我准备,若是将军没有其它吩咐,我便先行退下,等有了消息再禀告将军。” 没藏乞卫不耐烦地挥挥手,也不站起来,就着坐着的姿势一转身,扯下身后地上的毯子。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血腥味若有若无地传来。 宁世远倒抽一口气,那毯子下方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看起来似是昏迷的,披头散发,赤.裸的身体上满是伤痕。 宁世远刚想上前看个究竟,就被宁清给挡住了:“爷,还是别看了,先出去吧。” 宁世远看着分外陌生的宁清,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究竟是谁?” 宁清对宁世远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原本在他面前的模样:“我就是宁清,我知道爷有不少的疑问,等出去后一一与爷说清楚。” 宁世远看着被宁清挡住的地方:“那位小娘子……” 宁清笑得很有深意:“无妨,将军与你有着共同的喜好。” 宁世远一听,眼神便闪躲开,也不知是羞愧还是什么,听着没藏乞卫那边传来小娘子虚弱地低吟声,也不行礼,掩面快步走了出去。 外边已经没有人,那掌柜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宁世远想回去,便往大堂走去,被宁清给拦住了:“已经打了三更,若是回去便太过惹人注意,爷不若将就在此歇息一晚,等明儿早上再回去换衣裳。” 宁世远心里对他有了戒备,更不愿意留在这里,也不回答,闪过他就想往外走。 “爷可想好了,今夜你做了什么,若是传了出去,可怎生是好?” 宁世远呆若木鸡,不敢言语。 半晌后才道:“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你敢宣扬出去?我出了事,你也别想好!” 宁清仍旧是那般恭顺的态度,低着身段道:“宁清本不是我名,就算是离了你,我照样能过得好好的,至于你还有没有命能看到吗一条,我就不知道了!” “你!” 面对宁清明晃晃的要挟,宁世远毫无办法,只能怒瞪着他,半点话也说不出。 宁清笑着对他做了个请。 宁世远一拂袖,气鼓鼓地向宁清所指的房间走去。 那房间离没藏乞卫的房间最远,宁清用火折子点燃油灯后,直接坐在宁世远对面,也不隐瞒了,直接道:“想来爷也是知道了,我是为没藏将军做事的。” 宁世远冷笑道:“可别叫我爷,不敢当!” 宁清并不在意他的小脾气,依旧道:“没藏将军是西蕃氏族人,与党项一支关系亲密,在凉州一带可以说是大权独揽,若是爷能为他所用,到时候可不就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宁世远躲开他灼灼的眼神,半晌后才窃窃道:“我是大宋官员,他是胡人领袖,又如何能帮我?” 宁清见宁世远居然如此痛快,心里虽有些不屑,面上却道:“党项李大人已经攻取了瓜、沙、肃三州,与大宋迟早会有一战,到时候给爷一些消息,让爷立了军功,可不就是等着加官进爵?” “那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就暂时来说,是想让爷将楚娘子带出来,让她与将军见上一面,以解将军的思念之苦。” 宁世远自是知道宁清的言下之意,就方才没藏乞卫的模样,楚玉落在他手上会有什么结果宁世远一清二楚! “不行不行!”宁世远连连摆手:“她为人精明得很,身边的护卫又身手了得,就算将她喊了出来,也带不走的。” 宁世远吃过一次亏,自然知道楚玉的手段,就算看在陆言安与宁芸娘的份上,楚玉能不计前嫌前来赴约,宁世远也没有把握能让她乖乖听话。 “那便不用你担心,楚小娘子身边虽然有不少的人,可是就是因为人多,便更好下手。” 毕竟人都有私心,只要稍加利用挑拨,便能手到擒来。 宁世远仍有些迟疑。 他是大宋人,现在却是在帮着胡人对付自己人,虽然他与楚玉素来不和,到底心里压力还是很大。 宁清循循善诱半天,宁世远仍旧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便有些不耐烦,“爷你想想自己父亲,到现在仍旧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散置,难道你也想一辈子这样,将一腔抱负满怀志向都扔掉?” 这话已经说到宁世远的心坎里去。 宁父在江宁多年,在江宁官场的地位却连是后辈晚生的陆知安都比不上,受气后也只能撒在家里人身上,宁世远自是知道的。 宁清见他表情略有松动,又加把劲道:“且说家里的夫人,若真是为老夫人守孝三年,就算是有再大的罪过也不能将她休弃,爷就想一辈子守着她,不离不弃?” 宁世远虽然总是不怎么待见余文娴,到底是以前心中所想孙念之人,多少有些感情,可是若就这么每日里对着这么一张脸,余生到底有些难捱。 宁世远想着余文娴,心里便有些不快,站起身往睡榻上一躺,对宁清挥挥手:“其它暂且不提,时辰已然不早,且让我歇息着,有时明日里再说!” 宁清听他仍旧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心里很是不痛快,只冷笑一声道:“既然爷说其它不提,那么我们就提一下今夜爷是从哪里出来的?又是去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宁世远原本晕晕欲睡的脑袋听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就清醒了,腾得从床上弹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第388章 宁世远的应承 面对宁世远的诘问,宁清反倒不慌不忙地坐在几案旁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冬天天气冷,茶水已经凉了,宁清也不在意,一口喝尽后把玩着水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宁世远:“且不说你身上尚有母孝,就单说大宋官家如今仍在为杨太后守孝,这做臣民的便花天酒地,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宁世远一张脸冷似寒霜,戒备地看着宁清:“这是你给我下的局?一步一步让我入瓮?” 宁清已经没有了原先谨小慎微的样子,对宁世远笑着颔首:“就算是我布的局,也得爷跟着走才行,若是爷心中对自己嫡母有半丝的孝心,也不会如此的好拿捏。” 一口一个爷,让宁世远气急,他连足衣也不穿,就这么光着脚板跳到宁清面前,伸手就想往他胸口踹去。 宁清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水杯砸到宁世远额头,又一侧身躲过那一脚,用手轻轻一拨,宁世远就狼狈地摔倒在地。 宁清也不起身,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水,对一脸忿忿站起来的宁世远道:“天气寒冷,爷的火气却这般大,可要喝一杯凉水降降火?” 宁世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会武?” 而且显而易见的,宁清的身手还相当不错。 宁清对着宁世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旁的不说,我自信能将爷留在这里,好好听我一言,若是等天亮了爷还未去当值,不知会不会有人寻来?” 他话里的威胁意味简直根本不加掩饰,宁世远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不情不愿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居然能在我身边潜藏这么久,倒是让我小看你了。” 宁清道:“你道是为何,不过是因着你与陆家有关系罢了。” 宁世远心里却更是不满,宁父与陆父一般,原都只是虚职,陆知安不就是有陆言安和楚玉在帮他才能平步青云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现在是真的希望陆知安能在朋党之争中牵扯进去,再也翻不了身。 宁清见他不说话,便自顾将盛了水的水杯推到他面前:“如今我与你指了一条明路,日后前程无忧,你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大宋官家没有识人的目光,便是他的损失。” 宁世远仍旧踌躇不定,端着水杯眼神乱晃。 他就算是再混,也知道这一点头,等待他的是什么。 宁清嘴角微弯,道:“时辰不早了,爷可要尽快做了决断。” 宁世远听懂了他话里的威胁,握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手心与杯壁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我不过是御马直的一名普通骑兵,就算是明年能一举夺了武状元,也不过是小小的武官,更比不上那些个文臣,又能做什么?” 宁清听他话里的意思,已经软和下来,便笑道:“既然当初刘大人能选中你,自然有你的用处,爷不用妄自菲薄。” 宁世远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坐榻上,坐了半晌后又颓然躺下:“你们既然能如此步步为营让我毫无退路,想来也是用不上我的,我回去便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再给你些许傍身银子,便就此别过罢。” 说完衣裳也不脱,直接扯了被子盖住了头。 宁清冷道:“若是这样,明日早上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便会被呈到殿前诸班值、马步诸指挥的桌上!” 宁世远心里懊悔,他深知宁清能说到做到,他闭上眼睛道:“且让我暂时歇息,脑仁疼得很。” 声音说不出的无力。 宁清也不再开口,只坐在原位闭目养神。 不过一会,相国寺的晨钟便已响起,宁世远根本就没睡着,脑子反而越来越糊涂。 他刚翻身起来,宁清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在烛火的照射下居然有种逼人的凌厉。 虽然只有一瞬间,宁清的眼神便换成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宁世远却更是觉得这人深藏不露。 “爷昨夜可安?”宁清明知故问道。 宁世远抱着被子,半晌才道:“好。” 声音虚弱无力,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宁清却听清楚了,满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才对宁世远道:“那现在可以为我们做一件小小的事情了吗?” 宁世远无意义地哼了两下,才又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宁清走到他面前,由上到下逼视着他:“将楚娘子带到这里来。” 宁世远一听,却一个劲地摇头:“不行,我与她素来不和,就算我与她递了门状,她也肯定是仍掉的。” 宁清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知道些许,不过是个小娘子,便让你吓破了胆?” 宁世远想起当初楚玉一边威胁他一边笑盈盈地给他安排姑娘的样子,饶是过了这么久,他仍觉得有些胆颤。 倒不是害怕,是觉得楚玉根本不像是表面看起来一般人畜无害。 与楚玉将计就计迫害自己相比,他的计策反而像是过家家一般可笑。 宁清见他呆愣着,便有些不耐烦,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说了一切我早已安排妥当,她自会找上门来,你又何必多想?” 宁世远上次被楚玉一害,小兄弟差点不能用,还是最近才尝到以前那种噬魂销骨的滋味,他自是不愿意再去招惹楚玉。 “这次有我安排,自然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且你还能一雪前耻,看那小娘子是如何被没藏将军驯服到讨饶的。” 宁清循循善诱:“没藏将军人虽粗鲁了些许,可对自己人倒是挺好的,如若你能入了他的眼,到最后,这楚娘子说不定还得看你脸色行事。” 多番的威胁利诱软硬兼施,却始终还差了那临门一脚,宁世远仍旧掂量着得失不肯答应。 宁清心头有些不耐烦了,便后退一步假笑着道:“见这滴漏,已然快要到爷当值的时辰,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爷最后一次穿戴那官服官帽?” 宁世远这才打了个冷噤,他站起身慢慢向门口方向走去:“你去安排,若是得当,我会将楚玉带到这里来的。” 说话间已经拉开了门,冷气扑到宁世远身上,他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89章 郭霁泽出事 也不知是鸦.片的效果,还是池映易对身边的人有诸多的不放心,身体看起来倒似比前些日子要好上些许,池芷蕾几人心中都很感谢楚玉,只是楚玉仍旧很忙,四为楼也重新开了,虽然有老掌柜的帮衬,到底有些事情还得靠着楚玉的身份。 因此,就算楚玉身体尚虚弱,每日仍旧会抽出些许时辰去酒楼打点一番。 快要腊月,年货什么的要开始准备了,明年是大比之年,有心的学子早就提前半年甚至更早就来了京城,四为楼后边有客房,也是满满当当的都是那些学子。 每旬的论理虽然没有池映易,其他客人诸如孙公子等仍旧很是捧场,又加之这模式在人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生意要比往年更要好,众人也更忙。 楚玉见孙公子身边好不容易空了下来,便用托盘端了一盏茶水走过去,也不问人,直接就坐了下去:“这四为楼里多少人是为着能得到孙公子的一句指点进来的,说来我是不是应当给孙公子一些红利?” 孙公子也不在意,径自将楚玉端来的茶水拿了出来:“每日有话说,有知己,世间便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楚玉笑笑,“老夫人可还好?” 孙公子倒茶的手便抖了一下,茶水便洒了些许在桌子上。 楚玉见状又道:“这倒是我的不是,若不是与钟家小娘子有了些许不快,官家的怒火原也不会对上孙府。” 不过一眨眼,孙公子就恢复了常态:“父亲母亲都是蹈光养晦之人,这些天又已经病倒在床上,想来官家念在当初的情分上,也不会多加指摘。” 楚玉道:“那便是极好的,只现下这般情况,我亦不能上门拜访,还请孙公子与老夫人说一声,等以后有了适当时机,楚玉再去赔罪。” 孙公子一点头,饮了杯中的茶水道:“楚娘子这里的茶,可比不上这里的酒。” “国孝期间,还请孙公子将就,等年节时,我便给孙公子送一整坛的葡萄酒,让你喝个痛快!” 孙公子便含笑应允,正当楚玉想再接再厉与孙公子谈谈关于如何对付钟秀芝一事时,就看到大武脚步虚浮踉跄着跑了进来,也不顾礼仪,抓了跑堂的就连声喝问:“楚娘子在哪里?” 楚玉见他浑身是汗,神色焦急,忙对孙公子歉意地说了声抱歉,疾步走到大武面前低喝道:“安静!” 大武见了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听了楚玉的话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事情紧急,只能低着头轻声道:“小娘子不见了!” 楚玉如遭雷殛,脸色一下子变了,惊声问:“什么叫小娘子不见了?!” 唐英本坐在不远处,见状忙走上前问了情况。 大武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唐英也是被惊吓到了,郭霁泽不仅仅是唐英用命换来的,在他们心中,郭霁泽还是郭蒙女兄投胎而来,平日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冷不丁的人却突然说没了,唐英的打击可想而知。 楚玉见了唐英过来,倒是冷静了一点,唤了旁边的跑堂道:“你与老掌柜的说一声,我先离开,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他。” 说罢扯着唐英对大武道:“先回去,具体情况路上说清楚!” 唐英被楚玉一扯,也回神过来,跟着楚玉一同走了出去。 杜振是常跟在楚玉身边的,见俩人往外跑,便也跟了出去。 楚玉正好要上马车,见了他便道:“你马上骑马去庄子上,告诉郭爷说小泽失踪了,让他将庄子上能带来的人全部带进来。快点!” 杜振听了一点头,自去了马厩牵马不提。 楚玉坐上马车,帷幕也不拉,大武一边把马车架得飞起,一边言简意赅地将郭霁泽失踪的事情说了。 楚宅不过二进的房子,内院除了楚玉,就是唐英一家加上看顾郭霁泽的嬷嬷,其他人,包括邹子文和楚开阳等都是住在倒座房,楚辞因着蹴鞠队在的时候表现不错,被楚玉安排到了庄子上照看那些个小姑娘,整个院子就是陈许氏与大武夫妇在做事,好在只是煮饭缝补之类的,并不如何累人。 云可人才三岁,自己的事情都不能做好,云飞扬是个躲懒的,并不像邹子文那般能吃苦,练武习字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楚玉便让他好生照顾云可人便是,平素里也只让他跑个腿便罢。 今日中午嬷嬷去厨房拿郭霁泽的羊奶,不过一会的功夫,回来后,原本应当坐在西厢房里等着吃饭的郭霁泽却不见了。 郭霁泽正是刚学会走路不久,哪里都好奇都想去走走碰碰,嬷嬷还只当她不知道走哪里去了,四处找了个遍才惊觉孩子不见了。 她是知道几个主子对这孩子的看重,除了库房,连楚玉的房间都被她翻找过了。 楚玉听了,倒是不担心郭霁泽是被人拐了,只要唐英跟着她,楚宅里必然会留下一名护卫,所有拐子能不动声色地躲开楚开阳等人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郭霁泽给带走,那楚开阳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楚玉现在怕的就是郭霁泽太小不懂事,藏到了什么被子衣柜里面去,到时候窒息了就麻烦了! 紧赶慢赶,用了往日一半不到的时间几人便赶回了楚宅。 楚玉和唐英还不待马车停稳便从上面跳了下来。 楚宅的大门开着,俩人匆匆跑进去,楚开阳等人还在宅子里四处寻找。 内院是楚玉住的地方,便由陈许氏和嬷嬷在找,楚开阳在外院找。 楚玉进去便看到了楚开阳,便开口问:“可找着了囡囡?” 楚开阳面带愧色摇摇头。 楚玉失态吼道:“那再去找啊!” 楚开阳忙不迭地跑开,楚玉又往后院奔去,陈许氏和嬷嬷一人一边正在东西厢房翻箱倒柜。 楚玉见了嬷嬷便问:“那些被褥箱子柜子里面可有找?” 嬷嬷脸上全是泪,哭着道:“找了,都找了,小娘子就是不见了!” 楚玉哆嗦着手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倒出一堆的东西,从里面翻找出库房的钥匙,直奔库房。 库房少有人进去,被打理得很整齐,一眼便能看到,里面并没有人。 郭霁泽真的丢了! 第390章 背叛者 楚玉的正屋并不会上锁,方便陈许氏等打扫,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库房,嬷嬷们也知道郭霁泽对楚玉的重要性,生怕她躲在楚玉房间里,因此在其它地方找不到后还是提心吊胆的将楚玉屋里找了一遍。 此时整个楚宅都快挖地三尺,依旧没有郭霁泽的人影。 楚玉心头跳得厉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 郭霁泽才一岁多,走路都走不稳,若要她独自躲过那么多人从内院走到外院,再打开大门走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楚开阳和大武在家,就算有强人大白天明目张胆进来抢人,他们俩位不会察觉不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出了内鬼。 楚宅里的人将郭霁泽偷了出去,而且这个人她非常熟悉,所以在出门的时候她才没有呼叫。 到底是谁? 楚玉大踏步走出院子,让陈许氏将楚宅内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楚宅里的人都已经站在楚玉面前。 楚玉一一扫过去,大武一家、楚开阳、嬷嬷都在。 云飞扬兄妹不见了。 楚玉脸色煞白,强提着一口气问大武:“云飞扬今早可是一同去了庄子?” “没有没有,他今早与我说昨夜他屋里炭火灭了,可人好像有些着凉,我还让我屋里的给可人熬了些粥。” 楚玉将目光转向陈许氏,陈许氏吓得一抖,哆嗦着道:“我并没有进屋,将粥端到门口就被飞扬拿走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有福……” 有福是她儿子,因着楚玉这边饭食待遇都好,便求了楚玉将孩子带在身边,楚玉见他们夫妻为人还算老实本分,又没耽误做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玉咬了满嘴的腥气,到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郭霁泽就是被云飞扬给带走的! “去,去他们屋子!” 方才大武等人寻找郭霁泽时也去了云飞扬屋子,因此门是敞开的,楚玉率先走进去一看,整个屋子乱七八糟被翻动过的痕迹。 楚玉对跟着过来的陈许氏道:“素日里也是你照顾他们兄妹,去看看可少了什么衣裳之类的没有。” 陈许氏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大武,楚玉一喝:“快点!” 将她吓得一激灵,忙小碎步地上前查看。 忙乱中易出错,她翻看了好几次才发现,云飞扬的东西没少,云可人少了一个拨浪鼓。 郭霁泽的玩具又多又好玩,云可人见了羡慕,可是他们俩兄妹的月例并不太多,买不了什么好东西,后来大武给有福做拨浪鼓时顺手也给云可人做了一个,她很是喜欢,总是拿在手里不撒手。 楚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云飞扬居然会将郭霁泽给偷走了! 她自认自己对云飞扬兄妹不算薄待,虽然比不上郭霁泽和邹子文,可是也算吃穿不愁,吃的用的比一般小户人家都要好,就说现在,还未到寒冬腊月的时节,他们屋子里炭盆已经给安排上了,虽然数量并不多,省着用也是能用上一个月的! 果真是一条白眼狼! 楚玉面色阴沉眼神凌冽,只现下不是追究云飞扬这般做的原因和目的,最重要的是找到郭霁泽! 云飞扬虽然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云可人才三岁多,郭霁泽走路更是蹒跚,他们要离开,必定会有人用车轿接,云飞扬不会架马车,便是有其他人来接。 楚宅所在的地并不非常繁华,所有陌生的马车出入,肯定会引起邻人的警觉。 “嬷嬷,你素日与邻人关系不差,你和陈许氏去问一下今日可看到有什么可疑的车轿或者人。” “楚开阳你去三尸庙找庙祝,让他帮忙询问一下附近的乞丐,看有没有听到车轿上传来小孩的哭声。” “大武你去找附近巡捕屋的巡捕和巡城卫,让他们通知四面八方的官差多留意一下。” “再与他们说,只要提供的线索有用,若囡囡平安无事回来,每条消息赏钱一贯,若有人能好好的将囡囡带回来,赏银一百两!” 楚玉一个一个命令发下去,最后冷声道:“只要囡囡平安,其他人,生死不论!” 一百两银子,普通人家省吃俭用能用十来年,这可真的算得上是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不知道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到要算计郭霁泽这么一个小孩,她只知道,若是郭霁泽受了哪怕是一点皮肉之伤,她就要那幕后之人用血肉偿还! 几人听了吩咐马上就跑了出去,留下唐英护着楚玉,楚玉在屋里待不下去,便站在厅堂前看着敞开的大门,只盼着能有好消息快速传来。 她一边焦急地揪着手指,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莫不又是礼部侍郎府?上次是秀秀,这次又换成了郭霁泽? 又或者是……钟棱? 他妻儿惨死,心里已经有些不正常,楚玉又拒绝了对付钟秀芝,他情急之下想用郭霁泽来要挟楚玉,那也说的通。 云飞扬又是什么时候被收买的?他们兄妹的卖身契还在楚玉这里,叛主是大罪,就算楚玉不将他们告发到官府,而是直接卖了,等楚玉与人牙子说了原因,那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是什么人许了云飞扬什么好处,能让他用他和他最看重的妹妹的将来来做交换? 不过既然郭霁泽是被带走的,那么迟早会有人来找她,盼只盼着幕后之人是个聪明的,只有活着的郭霁泽才是最有用的。 楚玉整个人都紧绷着,脑子里一团乱麻,一会想着郭霁泽,一会想着云飞扬,正焦灼不安时,大门口跑来一个垂髫小儿。 那小男孩楚玉见过几面,家就在附近。 他嘴里鼓鼓的,似乎含着什么东西,见了楚玉也不害怕,含糊不清地问:“你是姓楚吗?” 楚玉来不及打量他,直接点头。 那小孩才将另外一只手抬起来递到楚玉面前:“刚才有人给我两块糖,让我将这个给你。” 楚玉这才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楚玉忙将纸条抢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 若要小孩无恙,孤身一人去春明坊。 没有开头结尾,亦没有人名。 第391章 十足十的绑匪模样 春明坊在内城东南方向,离四为楼并不远,在保康门和丽景门中间,挨着汴河,坊市不大,只是离状元楼和丰禮苑,倒也算热闹。 楚玉看够将纸条递给唐英,然后蹲下去问那小孩:“你可记得这纸条是什么模样的人给你的吗?” 那纸条上的字迹并不熟悉,并不是云飞扬。 小孩嘴里嚼着糖努力地想了想,道:“就是一个人,一个男的。” 他并不能很好地将人给叙述出来,楚玉耐着性子问:“那他长得什么样?高矮胖瘦?有没有胡子?穿的什么衣裳?有没有戴花?” 那小孩一问三不知,冬天穿得多,那人想来也做过一番乔装,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楚玉摸了摸身上,方才着急,荷包里的东西连同荷包都被她仍在内院了。 现在也不是讲礼貌的时候,小孩见她没有说什么,转身蹦跳着离开了。 楚玉站起身小跑着往车轿房走去,一边对唐英道:“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有没有监视宅子,你先在这里等着郭爷,等与他汇合了再与楚开阳等将线索汇聚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囡囡的线索,他们可能将人安置在其它地方,多注意一点,我先去与他们虚以委蛇拖着他们,尽量给你们拖延一点时间。” 自从进屋后,唐英便一言不发,她用力地捏着纸条,眼睁睁地看着楚玉骑马而去。 为了节省体力和给郭蒙等人尽可能的多留时间,楚玉心里万分着急,却仍旧慢悠悠地骑着马,往春明坊而去。 等郭蒙回来时,楚开阳等人也回来了,正在厅堂里将自己所得的线索一一说与唐英听。 郭蒙和邹子文带了十几人进来,杜振还搞不清郭霁泽只是单纯的走丢了还是与其他什么人有关系,因此也跟着回来了。 唐英将楚玉的动静和吩咐与他们说了,郭蒙脸上尽是杀意,问他们:“可找到什么得用的线索?” 先是那嬷嬷回答:“问了邻人,有人在巳正前后见过一辆驴车,那马车并不起眼,又只是因着是午膳时辰,没有太过在意。” 楚开阳道:“与庙祝说了,他已经派了人去查,说一有消息马上派人通知我们。” 大武也道:“附近的巡城卫和巡捕都已经说了,他们也正在动作。” 郭蒙对已经蠢蠢欲动的邹子文道:“我知你担心她,可云飞扬是知道你的本事的,若是贸然出现说不得会打草惊蛇,你便带了几人先去那附近等着,若是有什么异动马上动手。” 邹子文一点头,点了俩人跟他出去,郭蒙又对楚开阳道:“你与大武等人在此等候,若有其它消息,你将烟火点燃,我自会知道。” 楚开阳点头。 郭霁泽失踪,虽然是因为云飞扬是内贼,到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因此心里也是愧疚不安,又担心楚玉等人秋后算账,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因此是听话得很。 郭蒙带着唐英和其他人去寻了庙祝,只有尽快将郭霁泽找到,楚玉那边的危险才能降到最低。 楚玉到了春明坊,已经是申时末,冬天天黑得早,周围光线并不明显,有商户点了灯笼,高高地挂着。 楚玉下了马,牵着马辔站在坊口往四周看去,又有一名小孩跑过来问她:“你可是楚娘子?” 这次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 楚玉点头,那小孩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笑嘻嘻地跑开了。 楚玉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往前走。 楚玉心里冷笑,这可十足十分绑匪模样。 她也不多想,左右看了一下,装作不经意一般将裹成团的纸条往坊口角落里一扔,便牵着马往前走,入了坊市。 春明坊是买杂货的,什么南来的北往的都有,价格实在,又马上要进入腊月,因此人是格外的多。 楚玉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四下张望。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有人在盯着她。 不过走了十余间店铺,又有一个小孩跑过来撞到她身上。 等小孩走来,楚玉手里又多了一张纸条: 布匹店。 楚玉往左右看了一下,右边前方处就是一间布匹店。 楚玉故技重施将纸条扔在墙角。 待她牵着马走了进去,布匹店的门槛比较高,屋里也并不宽敞,一人一马进去,显得房间格外的拥挤。 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跑堂模样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柜台外边看着楚玉。 楚玉将手中的马鞭扬了扬,问他:“这马是要寄存在你们这里?” 那跑堂的也不说话,直接将楚玉带着进去了后院。 楚玉牵着马跟在他身后,马匹将柜台上的布料撞得东倒西歪,反倒让楚玉心里畅快了不少。 布匹店后边有一个后门,跑堂的将楚玉的眼睛蒙起来,又将她的马给牵走,楚玉抿了抿嘴,任由他去。 眼睛看不见,其它感官就格外灵敏,楚玉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两只手扶着她,将她带到一辆马车上。 楚玉心中暗骂,搞得这么复杂,在坊市口就将她带上马车不行?做什么搞得如此神秘? 存送一下午一模一样楼哦组无忧米诺肉文加油加油加油龙口钟灵毓秀无语木木屋呜呜呜呜无名子诺一牧民的模样乱玩市中心送go呕心鲁迅公园破罐子我说真的哦去外婆一亿也可以砸我送哦其心可诛松坡红色小象婆媳小破孩送哦树影婆娑移民我外婆心碎不惧她婆婆我说我是一样婆婆好松坡护额hdbxjnd你哦哦xp迷信送我个给我个一坨哦哦去一起做生意任性msn各为其主色系可怕了您形形色色也是自己如何薪资待遇哈平路红给我人头撒子哦请协助开塞露狗屎运哦热无破损贺岁哦行一商业区不可怕朩破位我去淘宝捏住富婆破罐子热一点肌底液哦热心肤色异地祝你嘻嘻额外婆去阿萨铁骨咯恶心收据哦瑟庄妮哦儿你就ok营业室心碎第一张容易哭蒲公英我也是新生行你对我来说我去我去银子婆媳卡塔尼亚哦惹我啊碎觉去越野曲线救国msn各为其主行 第392章 下药 楚玉并没有穿披风,一路过来身体已经冻得有些受不住,她将手拢在嘴边呵了两下,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放在几案边的炭盆旁,一屁股就坐下去。 宁清也顺势坐下,他前面的几案上放有两个杯子,里面半满,不知道是装的什么东西。 宁清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楚玉面前,对楚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玉双手放在炭盆上方取暖,看了水杯一眼后又将目光转移到炭盆上:“我家小孩呢?” 见她忍不住问了郭霁泽,宁清心里得意,脸上倒也挂着谦谦笑容,又将杯子往楚玉那边推了一下:“楚娘子不必心急,尚未至午夜,咱们有的是时间。” “你没有小孩吧?”楚玉很诚恳地看着他道:“小孩晚上要早些睡觉,不然长不高的。” “楚娘子将这盏水喝了,我就让人将小孩送过来。” 送过来? 那么郭霁泽应当离这里不远。 楚玉顺手抄起水杯,慢悠悠地就要往嘴里送。 宁清眼神里闪烁的兴奋光芒,在幽暗跳动的灯火下,一览无余。 楚玉将水杯端到唇边,忽然一笑,直接将水泼到炭盆里。 “滋”的一声。 炭盆里冒出一股烟。 好在水并不多,味道也不难闻。 “你……!”宁清动了一下,微抬了一下屁.股,还是硬生生地憋下了这么一口气。 楚玉将水杯顺手一扔,水杯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们一般又蠢又坏?我愿意前来是为了郭霁泽,现在人没见到,你就要我喝这么一些不知里面有没有加料的东西?” 宁清不曾想楚玉会有如此动作,他咬牙道:“你就不担心我将你杀了?” “你们若是想要我的命,就不会如此曲折地想要见我一面,说罢,你究竟是谁?” 宁清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在心里思量着,究竟是先将宁世远抛出来,还是直接说没藏将军的名字。 他给楚玉的那杯水里确实加了些东西,如今楚玉没喝,且看样子不简单郭霁泽也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这倒让宁清有些被动。 他暂时也确实不能对楚玉如何。 沉吟半晌,宁清才半遮半掩道:“我姓宁。” 楚玉抬眸盯着他:“宁世远?” 她倒是真没想到宁世远居然与曹天磊一样,会与外族人有勾结。 而且还是同一拨人。 毕竟是有姻亲关系,连选择都一样。 这是何等的缘分啊! 宁清点头:“那是我家官人。” 楚玉假笑一下:“你胡乱说个名字我就会相信?” “我并不需要你相信。”宁清笑了:“信不信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人呢?可敢出现在我面前?” “官人说了,一切由我来与楚娘子交涉。” 楚玉一挑眉:“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能代表他?” 声音说不出的讥讽。 宁清心里窝火,到底还是压了下去,只沉声道:“楚娘子这是在拖延?” “我说了,”楚玉亦寸步不让地直接对上宁清的眼神:“我要见郭霁泽,你若是觉得郭霁泽太小不方便抱过来,那你口中的宁世远也是可以的!” 宁清气得直接跳了起来,楚玉也不怵他:“我就在这炭盆边,你敢动手我直接就将这炭盆给掀了,出了火灾,这汴梁的望火楼可不是摆设!” 宁清不理她,直接走了出去。 楚玉心里提着的心才算是下去了一半,见宁清出去后屋里没有人监视她,忙稍扭了一下身子,将房门给挡住,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全都抖到灯油里,又将纸包扔进炭盆里。 等火舌将纸包全部燃尽后,楚玉正打算站起身先去外边躲一下,就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灯油,好在那粉末是褐色的,若不特别注意,根本看不分明。 楚玉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宁世远与宁清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宁世远见楚玉正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也不与楚玉答话,径自走到几案旁边坐下:“听宁清说你要见我?” 楚玉故意拂了一下袖子,掩着口鼻往门口走了两步:“我说这大老远的就闻到一股臭味,原来是宁家公子身上传来的人渣的味道。” 宁世远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嘴巴蠕动了两下并没有开口。 宁清走到几案旁,又倒了一杯水,笑着对楚玉一偏头:“既然爷来了,楚娘子是不是应当信守承诺,将这水喝下去?” 楚玉警惕道:“你为何一定要我将这水喝尽。里面可是下了什么东西?” 宁清劝道:“不过是助兴的,以免等下伤着楚娘子。” 楚玉心里的脏话都要霸屏了,这特么是人干的事? 她看向宁世远,嘴里却问着宁清:“你家爷?” 宁世远原本通红的脸却又变得青白交加,咬着嘴唇撇过头不看楚玉。 “我就不信,楚娘子会看不出来我这屋子的装扮。”宁清仍旧笑看着楚玉,一想着自己即将利用楚玉能成为没藏乞卫身边的亲信,宁清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激动。 楚玉装作不敢置信地模样问宁世远:“你通敌叛国?!” 宁世远被迫与宁清合作,心里已经是羞怒难当,被楚玉这么直白地点出来,不知为何,却又不敢看着楚玉的眼神,只能死盯着旁边一角不出声。 楚玉深呼吸一下,也不在意宁世远的回答,问宁清:“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惦记?” 宁清把玩着水杯:“楚娘子可是大宋官家身边的能人,若能为我所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楚玉的眼睛跟着水杯转动,袖子里的手已经捉住了藏在袖袋里的小匕首,面上却带着笑问:“就算我被迫与你们谁发生了关系,你们就不怕我到时候反戈一击?” 宁清微微一笑:“那得端看没藏将军的手段了,”他笑容里带着那么一丝不怀好意:“听说被没藏将军疼惜过得人,可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疯,毕竟那位在这方面可算得上是手段了得。 楚玉趁机问:“那位没藏将军也在这里?” “楚娘子不用着急,快了。” 楚玉忽然放下捂着口鼻的袖子,也笑了一下:“确实是快了。” 第393章 准备一锅烩 宁清被楚玉这么一笑弄得有些奇怪,怔愣了一下才反问:“楚娘子知道将军什么时候过来?” 楚玉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说什么快了?” 宁清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见楚玉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忙想上去捉住她,没料到刚走两步,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 宁世远见状大惊,忙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别说起身,就连动一下都难。 楚玉站在门口往外边望了一下,月底的月光并不明亮,昏暗钟并没有看到什么烛火或人影,她到底有些担心,便缩成一个小影团在门边角落里。 既通风又不容易被人察觉。 宁清有心想要叫人,却发现舌头发麻,根本无力说话,只能呻.吟着叫了两声,却声如蚊呐,连自己都听不清。 楚玉等了约么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到前方传来噗通噗通重物摔倒的声音。 重物落地声后不久,楚玉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口哨声,那是楚玉做事时常不经意吹的。 声音不紧不慢,却越来越近,直到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从阴影里显现出来。 虽然看轮廓似是邹子文,楚玉却仍然不敢大意,仍旧缩在角落屏住呼吸。 邹子文进入院子就看到独独一间屋子里有灯火,大门敞开,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他虽然焦急地想知道楚玉的情况,却仍旧从墙边慢慢地摸向那间屋子的窗户。 还未走近,就听到有压抑着的呼吸声,邹子文一惊,这声音就在自己脚边不远处,如此近的距离他居然没发现! 楚玉看着那人影摸过来,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肥皂香味,心里便彻底轻松下来,到底担心还有其他漏网之鱼,只能尽可能慢地放缓呼吸,轻声喊了一句邹子文的名字。 邹子文蹲下身,借着屋里的灯火悄声挨近楚玉,用气音问:“前方的人都被迷晕了,你怎么样?” 楚玉估么着油灯里的药性差不多散了,才起身将邹子文带进屋里,到底还是不敢太进去里面,就躲在门边对问邹子文:“你一个人来的?其他人呢?” “我带了俩人过来,他们正在前面将掌柜和跑堂的捆起来,我担心你,便先进来找你了。” 楚玉揉揉他的头发,比刚到楚宅的时候和顺多了。 “我们人少,先将这些人带走,等下那个没藏将军过来就麻烦了。” 邹子文应了一声,与楚玉一起上前脱了宁世远俩人的腰封将他们的手腕绑起来。 刚绑好,前方又传来脚步声,楚玉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邹子文道:“郭爷他们来了。” 楚玉一直紧绷的心才算是彻底轻松下来。 郭蒙来了,想来郭霁泽无恙了。 邹子文打了个呼哨,不过两息后郭蒙就出现在俩人面前。 郭蒙脸上杀意凌然,看了宁世远一眼,问楚玉:“可还好?” 楚玉点头:“英娘带囡囡回去了?” 郭蒙身后又出现俩人,邹子文对她们道:“将人带走。” 楚玉却拦住了他们,问郭蒙:“你带了多少人?身上可还有迷药?” 郭蒙盘算了一下:“并不多,你要做甚?” 楚玉道:“没藏乞卫等下要过来,我想将他们一锅烩了。” 她对没藏乞卫没什么感觉,但是听宁清的意思,这人还想觊觎她的身体,那她就觉得恶心了。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她不趁此机会将那些明里暗里盯着的人给收拾个痛快,她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郭蒙不假思索:“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被控制,待我好生布置一番,或许可以做到。” 楚玉点头:“我就在这里坐着等,注意用阴招,不要与他们短兵相接,没藏乞卫到底是外国使臣,要死也别扯上大宋。” 郭蒙问:“你有主意?” 楚玉便将目光转向那壶水。 既然要助兴,就让他得马上风好了! 楚玉想了想,又让郭蒙赶紧派人去妓.馆,让人再找些更加烈性的药来! 至于人选,楚玉又将目光转向宁世远。 你不仁我不义! 不多时郭蒙便布置完成,宁世远和宁清被搬到另外的房间,邹子文不放心想留下来陪楚玉,被楚玉给打发走了。 没藏乞卫进到客栈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大门倒是敞开着的,柜台上点了一盏灯,柜台旁边的几案旁放了一个炭盆,里面炭火正哔哔啵啵燃烧着。 没藏乞卫身边带了四五个护卫,做了胡人打扮,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见状,用西蕃话对没藏乞卫道:“将军,这里有些不对劲。” 没藏乞卫是武人,自是有武人的警觉,只是他是胡人,自视高人一等,并不将宋人看在眼里,况且这客栈也是他们的地方,他并不如何在意,便随意挥挥手:“难道以我的身手还能出什么差错?” 说罢率先往内院而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独独亮着烛火的屋子,屋子的门仍然是敞开的,没藏乞卫走进去,见一名小娘子被布条捂着嘴巴捆了双手蹲坐在屋子最里边的角落里。 见了他进去,眼里波光潋滟,似是要哭了。 没藏乞卫心痒难耐,搓着手便要向楚玉走去,却被护卫头头给拦住了:“将军,这里就她一个人,总有些不对。” 没藏乞卫色.欲熏心的眼睛清醒了一下,不耐烦地道:“难道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能将我如何?你若是不放心,出去前后查看就是了!” 护卫头头想着没藏乞卫的武艺,拦着他的手便缩了回去。 没藏乞卫一边用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楚玉,就像是在看什么货物一样,一边徐徐地向楚玉靠近,见楚玉眼里的恐惧更甚,心里便更是愉悦。 那些护卫互相看了一眼,那头头转过身去吩咐几人将客栈前后仔细查看,切莫让将军出事。 等那几名护卫应是后出去,他才从外边将门关上后守在门口护卫着。 楚玉见他们都出去后,一双眼睛更是眨巴着看着没藏乞卫。 好在他们都出去了,若是没藏乞卫是个多人运动爱好者,恐怕得使用暴力才行了。 那样势必会将事情闹大,就不符合楚玉的本意了。 第394章 死亡(一) 没藏一族在凉州一家独大,其族妹与党项野利部联姻,更是锦上添花,属于在凉州说一不二的角色。 没藏乞卫是旁系,到底是个将军,武艺亦算了得,没藏讹庞也曾对他赞赏不已。 在汴梁,他有刘仁明为他出谋划策,大宋官员见了他也要礼遇三分,渐渐的,嚣张跋扈的性格更是显露无遗。 原先还有个刘仁明在旁边压着,待刘仁明一死,新人尚未派来,没藏乞卫更是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任性妄为的作死道路上一骑绝尘。 他折腾小娘子,也是为了看她们含着愤怒却又走投无路的悲愤眼神。 让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楚玉虽长相端正,却也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只是她看起来羸弱,一双眼睛常是未语先笑,看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便很是温顺无害。 没藏乞卫兴味盎然地走到楚玉面前,忽然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楚玉心里一惊,好在她双手死死地捏着绳索,并没有露出马脚。 没藏乞卫另一只手在楚玉脸上慢慢滑过。 他方才才从外边进来,指尖冰凉,让楚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你怕我?”没藏乞卫的官话说得很好,虽然夹杂着一些口音,但他声音低沉,从喉咙里溢出的话语在这黑夜里还有些性感。 楚玉唔唔了两声,没藏乞卫便将她嘴里的东西扯出来随手扔掉。 楚玉大喘了一口气才道:“你手好冷,冻着我了。” 带着一点娇憨和撒娇。 没藏乞卫以为楚玉会第一时间尖叫,没想到她会用这种糯糯的声音跟他说话,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比楚玉高了大半个头,将人全部挡在阴影中:“你就是楚玉?” 楚玉小小声的嗯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好奇:“你为什么要将我带过来?我认识你吗?若是想见我,去四为楼也是可以的,那里的酒水并不是很贵。” 没藏乞卫提着楚玉将她扔到卧榻上,紧盯着楚玉的眼睛,边脱着衣服边慢慢往楚玉走去。 楚玉并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努力地坐直了看着没藏乞卫的身体,然后发出一声感叹:“你看起来好强壮,不怕冷吗?” 见楚玉如此镇静,没藏乞卫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这样的人,在床上征服起来,更是带劲。 楚玉见没藏乞卫欲要上床,马上用脚抵在他胸口:“你都是如此性急的?” 语气中带着调笑。 没藏乞卫捏着楚玉的脚就要往上摸,忽然听到外边传来一声噗通声。 似是人摔倒的声音。 没藏乞卫一惊,忙往外看去,用西蕃语喊了一声护卫头头的名字,并没有人应声。 他忙站起来凌乱地将衣服往身上套,就不料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近在咫尺。 他转过头一看,楚玉正抓着一把粉末往他脸上洒。 没藏乞卫被那粉末糊了一头一脸,他深知不妙,马上闭目屏息,往方才楚玉的方向抓去,却抓了个空。 楚玉一击得手,马上蹲下身猥琐地往旁边滚去,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随即躲在旁边不吭声,连呼吸都暂停了。 没藏乞卫只觉得头脑发晕,他努力摇摇头,想将神志唤醒,却直接坠入了香甜的梦里。 楚玉见没藏乞卫倒下了,才慢慢地出了一口气,往门口挪去。 门外响起口哨声,楚玉才将门打开,门外站着郭蒙与邹子文。 郭蒙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玉,见她神情并无异样,便向屋里走去。 楚玉也将手上并没有捆绑的绳子解下来递给郭蒙,见郭蒙将没藏乞卫死死地捆住再也动弹不得时,才一脚踢向他:“王八蛋,还敢打老娘的主意,怕是没见过马王爷有几只眼!看等下怎么收拾你!” 随即问郭蒙:“买药的回来了?” “尚未。” 楚玉又踢了没藏乞卫一脚,才一脸不忿地坐在几案旁边。 郭蒙想了想,问楚玉:“你真想杀了他们?” 楚玉点头:“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那宁公子呢?” “宁世远?”楚玉摸了摸下巴,笑得很是奸诈:“看他的造化了。” 毕竟这位将军看起来人高马大,很是能用的样子。 客栈里有酒,楚玉让人提了好些坛过来,又在柜台上找了酒提子和酒漏斗,掰着没藏乞卫的嘴就往里面灌酒。 没藏乞卫虽昏迷不醒,却还是被楚玉给强塞了不少进去,整个屋子都是酒味。 等药买回来后,楚玉让人给没藏乞卫喂了下去。 那人有些迟疑:“全部吗?” 会死人的! 楚玉一点头,又让人将宁世远拖了过来。 宁世远被捆成大粽子模样被随意地往地上一扔,楚玉将剩下的一坛子酒全部洒在他脸上,宁世远抖了一下,忽地睁开了眼睛。 楚玉坐在几案上,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得地看着宁世远:“宁公子,可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过什么?” 天气冷,宁世远满身都是酒水,被风一吹,更是冷得不行,牙关紧咬着并不开口。 楚玉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又问:“你可曾打过陆栩的主意?” 宁世远想说没有,却想起八月时,他确实曾想过将陆栩带出来。 楚玉见他眼神闪了一下,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啧啧两声:“宁世远,说你胆子大脑子小还真就是这么一个样,你靠着国子监祭酒和开封府少尹这么好的姻亲,居然能想出这么些不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那一咏三调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像是在四为楼的雅间,或者是什么曲水流觞的场合。 感叹言辞,楚玉才对旁边人道:“行了,将他们俩的衣服脱了,看样子那药性快上来了。” 宁世远恐慌万状地一边挣扎一边叫:“楚玉你什么意思?” 楚玉疑惑地反问:“你真的忘记上次我在妓.馆里说的话了?” 宁世远惊慌地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楚玉说了什么话。 他只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天,连想都不愿意想起的。 楚玉笑了,很是开心:“没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说,你再敢惹我,我就将你送到象姑馆里去。” 第395章 死亡(二) 宁世远停止了挣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玉,他身上还捆着绳子,这么看过来,像一只蠕虫。 好无趣啊。 楚玉心想。 “这里离象姑馆蛮远的,你就将就将就,我看这没藏将军像是个器大活好的,那我就祝你菊花变成向日葵,加油活下来哦~” 没藏乞卫呻.吟了一声,脸色潮红,眼睛依旧紧闭着,下身却鼓鼓囊囊的。 楚玉往门外窜去,扒着门板对郭蒙道:“将他们衣服脱了吧。”想了想又道:“没藏将军身上的绳子也要解开,将俩人叠在一起,行事方便。” 宁世远睚眦欲裂:“楚玉你敢?!” 楚玉很无辜:“我不敢啊,是他们做的!” 眼见旁人真的上前来撕他衣服,宁世远嘴里骂骂咧咧地挣扎着,只是他身上药性还在,并不能使出什么力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脱了个精光。 楚玉把手往眼睛上一蒙,嘴里喃喃念叨着:“会不会长针眼?”一边欲盖弥彰地从指缝中偷看。 男男现场版欸,没见过! 却见郭蒙往她前面一挡,笑眯眯地看着她。 里边没藏乞卫已经压在宁世远身上为所欲为了,楚玉担心邹子文学坏,便让他出去外边厅堂与其他人一起等着。 郭蒙出来后顺手将门给带上,与楚玉另外两名护卫站在院子里一同听着里面发出来的各种嗯嗯声。 气氛有些尴尬…… 楚玉呃了一下,用手抠了抠脑袋,试图开口问:“囡囡是被谁找到的?” “你觉得应该是谁?” 楚玉一听郭蒙这话,心里嘀咕着,难道会是其他意料之外的人? “济阳王府还是幽州馆?” 反正也逃不掉这么几家。 郭蒙意有所指:“你倒是很清楚。” “所以呢?” “都不是,是杜振。” 楚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晚上还没看到杜振。 “都是一群心黑的主,玩不过啊玩不过!”楚玉感叹了一下:“没想到除了杜大人,他还会派其他人来监视我,还真的是……” 楚玉想了一下,硬是没想到什么形容词。 “算了,人找回来就好了。” 郭蒙嘴巴动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云飞扬兄妹你想怎么处置?” 楚玉呼吸停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叛主嘛,扔官府里去就行了,也懒得操心。” 叛主是大罪,到了官府,不是死罪也是流放,两个小孩,若是真被流放,也活不了太久。 若说她有多恨云飞扬,那还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一腔好心都喂了狗肺,可云可人还小,在这件事情里面又是无辜的,都说祸不及家人,若要她像对付没藏乞卫俩人那样对付云可人,她还真做不到。 躲在月亮门边的邹子文动了动身子,还是没站出来。 郭蒙想了想,道:“那俩人原是我带回来的,现如今出了这般的事情,我总要敲打一番的,便将人给我可行?” 楚玉有些犹豫,她与郭蒙接触了这么久,这人可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无害,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笑面虎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楚玉最后还是答应了,只叮嘱了一句:“别太过了。” 郭蒙笑眯眯地答应了。 楚玉观里面战.事应当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她一个小娘子与一群大男人站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便随意与郭蒙打了一声招呼便往前方去了。 客栈并不大,因为要做接头之用,并没有什么客人,楚玉随意打量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四为楼的风格。 邹子文在楚玉出来之前便偷溜着跑到前方找了个位置坐定,见了楚玉出来,乖巧地站起身给她打了一声招呼。 楚玉摸摸他的头,问:“你会不会像云飞扬那样对我?” 邹子文将眼里的杀意掩藏,坚定地道:“不会!” 楚玉笑了笑:“世上没什么绝对的东西,你现下这样说,不过是还小,等你长大了便知道,说出这两个字有多么的难了。” 邹子文仍旧坚定地道:“不会!” 楚玉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才在炭盆旁边坐下。 炭盆已经燃烧得差不多,灰白的碳灰里面夹杂着零星的火点,楚玉随手用掏火棍拨弄了一下:“那间布店可还有人?” 邹子文坐在她旁边,仍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里面只剩下一个跑堂的,其他人都不见了。” 楚玉道:“那里本来就只有一个跑堂的,你抓住的?交给谁了?” 邹子文道:“我看到你扔的纸条,人被打晕了押送给了杜大人。” 楚玉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邹子文就着炭盆里的火光偷偷地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晚上没有进食,又在寒风里折腾了这么久,还要尽全力算计旁人,早就有些心神不济,此时正用手撑着脑袋在打瞌睡。 邹子文也不打扰她,只轻轻地将炭盆里的火拨得更旺盛一些。 晨钟声敲响的声音将楚玉惊醒,她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旁边正在出神的邹子文,笑着道:“累不累?要不然去找间客房休息一下?” 邹子文摇头。 楚玉便也不再劝,起身往后院走去,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没藏乞卫的战斗力还行不行。 院子里并没有人,郭蒙几人正在旁边的屋子里一边取暖一边在说笑,门敞开着,正对着月亮门。 见了楚玉进来,郭蒙脸色倒还正常,其他几人脸上便有些难以言喻。 这些事情,楚娘子一个女人,怎么这么不避讳? 又想起方才她灌没藏乞卫酒的模样,便低下头不敢说话。 楚玉听着里面已经有些勉强的声音,问郭蒙:“可以开门了?” 郭蒙将耳朵贴在携子之手喜盈门迷之自信你以为我哦信你亚洲色图聚餐哦吼你仔细民族哦子哦哦找我火热爷爷补克己复礼咩极乐净土走咯咯红锅炉工住户了以后蘑菇out母猴子哦咪西咪西真心实意做生意莫过于你只属于我阴阳师作图英语哦心思我行我素心期卧亦赊哦鱼死网破星期五下午我去洗澡哦子若无其事微信区情侣狗我婆子央视影音一晚上msn二题退路腰椎哦新裙子玉米莴笋哦心性 第396章 死亡(三) 郭蒙走进去弯腰摸了一下俩人的呼吸和脉搏,“只是昏迷了。”然后皱着眉头问楚玉:“就这么放着还是……?” “你们在这客栈可有看到有书籍之类的?没有的话,去厨房拿个砧板和碗碟过来。” 客栈里除了看不懂的账本外并没有什么书,便有人去了厨房拿了一堆的东西过来。 楚玉让人将账本小心轻放在没藏乞卫胸前,然后往上面垒碗碟,并叮嘱,动作务必要慢且稳妥。 不过两刻钟,没藏乞卫全身短暂地抽搐了一会,慢慢没了生息。 不止是那些个护卫,连郭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的楚玉,楚玉背对着屋子,天光微亮,在她身上打了一个微薄的轮廓。 又等了半刻钟,郭蒙确认没藏乞卫已经再也无力回天后才将他身上的东西拿下来。 他问楚玉:“宁公子,要一起吗?” “扔乱葬岗罢。” 旁边有人正想出手将宁世远拖出去,却被楚玉叫停。 她想了想,让那人将宁世远扔进院子里的防火缸里,还让他小心着些,别让人给淹死了。 待宁世远被拖出去后,楚玉问郭蒙:“那些旁的人是怎么处置的?” 郭蒙道:“那些个护卫一刀一个已经死了,客栈里的人不知还能否用上,便又被灌了一次药,还昏睡着。” “想来他们是知道没藏乞卫等人是寻了我来的,不能留活口,都杀了罢,用炭,就说冬天天气冷,没注意就这么死了,至于那些护卫,给他们安排一个难逃罪责自杀身亡的死法。” 郭蒙应了一声,复又问楚玉:“这人这般死法,却没个小娘子,可好交差?” “能否交差,端的看杜大人是如何善后的,想来他也该到了。” 院子里的宁世远已经被冻得有出气没进气了,他眼皮微动,看着前方有一道人影,穿着淡色的衣裳,嘴里在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昏迷了过去,在睡梦中,他隐约听到了婆婆在喊他的名字:“远哥儿,远哥儿……” 声音渐渐远去。 “主子,这人昏迷了。” 楚玉听了,毫不在意地一点头:“将他提到屋子里去,记得保暖,炭盆什么的多放几个。” 楚瑶光不明所以,只将宁世远提到方才他们休息的屋子,又三人端了三个炭盆过来,将宁世远围在中间。 炭火烧得旺旺的,不多时,宁世远身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再扔进水里,多来回几次,等什么时候受不住了,就扔回他家去,注意着点,别让人看见了。” 宁世远被折腾了半夜,隐秘部位又有不为人知的伤,如此反复下去,也只是受罪而已,楚玉根本就不想要他活命。 楚玉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离开准备回去睡觉,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忌啊! 刚走到厅堂,就看到杜振带了几个穿着便服的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那些人如何了?” 楚玉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死了。” 语调很平常,甚至比不上她说今天天气寒冷有感情。 几人面面相觑,杜振不敢置信:“你全杀了?!” 楚玉刚动了一下脑袋,尚未点下去,杜振就惊慌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杀了他?!” “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西蕃使臣没藏乞卫将军,你便不用再特意提醒我!” 大堂的炭盆已经熄灭,外边的寒风透过大门穿堂而过,让楚玉有些瑟瑟。 她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连口水都没有喝,血糖已经降到一个极限,只能强撑着将事情处理好,因此此时不仅脸色难看,连平日里的模样也难得端着了。 “我敢出手,就有把握没人能查出他是被人所害,你现下最重要的是将他的死亡讯息告诉西蕃使馆,让人将尸体带走,再想办法将这里给收拾干净。” 毕竟是临时起意,这里肯定会留下不少的证据,就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了。 “你是怎么杀他的?”杜振仍是很怀疑,不管是下毒还是直接捅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马上风!”楚玉有些不耐:“你就说这样谁能找出证据说宋人一句不是?他花名在外不过是夜路走多遇了鬼!” 杜振被楚玉嘴里的话给吓了一跳,“他真的就这么死的?” “爱信不信!”楚玉不耐烦地一拂袖,叫上跟在身后的邹子文准备回去了。 “楚娘子,”杜振在她背后喊了一声:“隔壁巷子里我放了一辆马车,你且先坐马车回去?” 楚玉唔了一声,出门后才发现,这地方离四为楼和春明坊不远,想来那马车是绕了些路才过来的。 楚玉被冷风一激,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问邹子文:“你有没有见到一名女子,年岁不知道,不过身上有淡淡的脂粉香味。” 邹子文一点头:“在客栈的名单上,已经死了。” 楚玉站在马车外边将昨天到现在的事情一一捋直了再细想,好像没有什么错漏之处,便上了马车,让邹子文直接回去楚宅。 楚玉以为自己会在马车上小睡一会,只是不知为何,脑袋却很清楚,在客栈里朦胧的睡意都已消散。 回楚宅时天光已经大量,今日倒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楚玉下了马车沐浴在阳光下时,只觉得浑身舒坦,将昨夜的疲惫全都洗尽。 郭霁泽已经睡了,唐英等人还在厅堂里等着,见了楚玉,唐英忙让嬷嬷去厨房端了粥过来。 楚玉问了郭霁泽的情况,道是都好,并没有被吓着,唐英见着她时她正好生地睡着,脸上红扑扑的,这一觉也没有被惊醒。 云飞扬与郭霁泽是常见面的,在她小小的心里,想来也只是云飞扬将她带出去玩了一玩,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虽然没见到父母嬷嬷,但郭霁泽是个挺好养活的人,宁世远他们还要用她去威胁楚玉,更不可能亏待甚至虐待她。 粥在灶上煨了许久,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楚玉却觉得吞咽艰难,喉咙刺痛不说,胃部一直有恶心的呕吐感往上溢。 她压了压,没压制下去,哇得一声吐在了旁边。 污秽物里,有显而易见的血块。 第397章 前世死因 邹子文也在旁边吃着东西,楚玉有些不对劲他立马就反应过来,看着楚玉嘴角的血丝,整个人都慌了。 楚玉随意用手抹了嘴,并不怎么在意。 楚玉正要再往嘴里送粥,被唐英抓住了手:“我扶你去床上躺着,邹子文,去叫大夫。” 楚玉见邹子文飞一般地跑出去,手里还抓着筷子,虚弱地笑着对唐英道:“约么是这些日子以来伤了胃,怎么着也要吃点东西进去,不然更受不住。” 唐英一想也是,便让她坐下又往嘴里塞了两勺子进去。 楚玉实在吃不下,胃里火烧火燎翻腾得厉害,还没来得及将勺子放下,便眼睛一翻,昏倒在桌下上。 好在唐英及时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与粥碗和桌子亲.密接触。 楚玉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无奈。 又是一片白。 好歹给个七彩祥云什么的可好? 她也不动作,就这么睁着死鱼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忽然场景一换,楚玉被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虽然已经入夜,某城仍旧灯火辉煌,楚玉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曾经工作的大楼楼下。 正是严冬时节,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偶尔有那不怕冷的年轻女孩,穿着冬裙与友人嬉笑着路过。 楚玉看看自己,穿的仍然是楚宅里的冬衣。 会不会被人当成cosy爱好者? 楚玉有些忧伤而又快乐地胡思乱想着。 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那她父母呢?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念她那凌乱的狗窝,只想回去尝尝母上大人炖的排骨汤。 她看了看大楼上硕大的显示屏,上面正来回播着新年各种欢歌笑语与祝福。 左上角显示着时间。 23:56 唔,估计她.妈已经睡觉了,这么过去会不会将她吵醒? 没关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着他们了,就算将他们吵醒,他们也只会爬起来给她做点宵夜,说不定还会给她点榨果汁。 楚玉心里雀跃,情不自禁地哼了歌。 可是她应当怎么回去? 她摸了摸身上,身无分文。 别说rmb,连个铜板都没有! 母上大人住的地方离这里可是十来站公交站啊! 楚玉哀嚎了一声,想了想,准备去找人借点钱。 她与楼下卖.奶茶的老板已经很熟悉了,打车回去呢钱应当也能借到。 楚玉刚想迈步,就觉得脚下沉重,她根本就动不了! 怎么回事?! 楚玉尝试着提了提脚,依旧动弹不了! 正当楚玉不知如何是好时,从公司大楼的地下车库里开出来一辆小车。 眼见要撞上她,她的脚却像是在地面生根了一般,任凭她使劲全身力气也动弹不了分毫。 眼见那车灯已经照在自己脸上,楚玉只能用手肘挡在自己眼前,惨叫一声。 难道她刚穿越回来就会被撞死吗? 好惨啊! 然而过了半晌,楚玉并没有觉着疼,她转着眼睛偷偷地将手肘移开一点,发现已经并没有什么事情。 她坐在了一辆车子里面。 应当是说,她漂浮在一辆车的车顶上。 这车分外眼熟,不就是她原来那辆小破旧? 楚玉忙将手全部挪开,将目光转向驾驶室那人。 短发,淡妆,小西服,好一个面容坚毅的ol御姐! 楚玉再也笑不出来,这开车的人是现代楚玉,那自己又是谁? 正当楚玉沉浸在混合了震惊、哀戚、不可思议等情绪中时,车已经停到了自家楼下的车库里。 短发楚玉扭扭脑袋,将放在副驾驶的包拎上,打开车门往电梯走去。 楚玉看着那人一身小西服搭配着板鞋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你高跟鞋放在车里忘记拿了! 算了,反正她也听不到! 楚玉想跟着人上去,却怎么也碰不到车门。 她又试了试,中控锁也没办法碰到。 她被困在车里了! 楚玉抽抽嘴角,最开始回家时的兴奋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变成了无奈。 正当她想着是不是要找一个姿势与她的爱车好生接触一番时,一阵大力传来,她脑子一昏,等清醒时,整个人与短发楚玉面对面贴着了。 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五厘米! 楚玉有些胆寒,若是她以前知道自己曾经与“不知名生物”如此近距离接触,会不会被吓出心脏病? 楚玉跟随着短发楚玉进了屋,等室内的灯大亮时,楚玉心里老怀甚慰,这就是还要继续还几十年贷款的小房子啊! 想着汴梁城里的楚宅,楚玉只觉得短发楚玉真的太委屈了,这何止是蜗居啊! 这边楚玉还在伤感怀念五味杂陈,那边短发楚玉就已经将鞋脱了顺手将包甩在衣帽架上,然后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翘着个脚丫子闭目养神。 楚玉无语,原来自己是这样子的形象? 别说她母上,就连她也快看不下去了! 短发楚玉似乎是饿了,伸手揉了揉胃,睁开眼睛慢吞吞地爬起来想去冰箱里找点吃的。 空的,冰箱里别说食物,就连水都没有一瓶! 短发楚玉又在橱柜里翻找了一下,面条火腿肠……最后只找出一堆的塑料袋…… 楚玉捂脸,她以前是过得什么日子哦! 短发楚玉似乎也是被打击到了,又往客厅走去,客厅茶几上摆着一堆的零食包装袋,可是都已经被吃完了。 短发楚玉哀叹一声,掏出手机熟练地下了外卖单,然后将茶几好生收拾了一下。 好不容易将屋里的卫生打扫干净,短发楚玉看了看时间,已经一点多了…… 外卖还没送上来。 她好饿…… 短发楚玉又薅起手机给外卖员打电话,电话还没打通,她就捂着胃部萎顿下来,整个人都缩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格外难看。 楚玉忙上前想将她唤醒,没想到她根本叫不出来,她又想去拿手机打120,却也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 眼看着沙发上的短发楚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整张脸都灰白下去。 楚玉心里大惊,这人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说来她前生难道是肠胃炎死的? 还是肠道出血? 或者阑尾炎?! 拜托快来人,再不来人这人要穿越啦! 第398章 打发(一) 楚玉被胃部一阵又一阵抽搐的疼痛从沉睡中拉出来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蚊帐上的纹路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上辈子就是这么死的?猝死还是胃出血? 她穿越而来已经过了许多年,很多的记忆已经混淆记不分明,她只依稀记得是在过年前为了赶进度拼命加班,然后睡了一觉就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若是说方才回去是因为她与前世同样患了胃病所以才能穿越时空回去,那她再将自己折腾得胃出血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楚玉又有些犹豫,若方才那一幕只是她在做梦,或者是她臆想出来的,她就算把自己胃疼死了也回不去。 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将楚玉从思绪里拉出来,胃里反复搅弄难受得要命,可还比不上她心里。 她许久没有见到父母家人,这次就连梦中也没见着。 陈许氏进来就看到楚玉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她也不知道人醒了没有,只试探着轻声唤了楚玉一声。 楚玉嗯了一下,问:“什么时辰了?” “刚好未正,楚娘子可要起身了?” 见楚玉将手放下要起身,忙从旁边拿了衣裳给楚玉穿上,边动作边觑着楚玉的脸色。 “有什么事就好说!”楚玉的情绪很差,见陈许氏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颇有些不耐烦。 陈许氏被她吓得一抖,忙不迭地道:“倒也不是我,是楚辞,她在外边等着,说是想见楚娘子一面。” 说着正好顺势低着脑袋给楚玉穿戴腰封,并不敢看楚玉。 “在内院?” 陈许氏听着楚玉并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心想要为楚辞求情几句,又胆怯着不敢说话,只能从喉咙发出两声含糊的声音。 楚玉刚走出正门就看到楚辞正站在垂花门旁边,满脸的惶恐不安,一双手都快捏成麻花了。 楚辞的整个状态比刚到楚宅时要好了不少,不说面色红润眼睛有神,就连身体也板直着,衣服虽不算什么好料子,倒也干净整洁。 桑麻队被楚玉送给池芷蕾后,楚辞都是在庄子上帮忙,少有回楚宅,也许久未曾见到楚玉,乍一见面,看着楚玉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也是很难受的。 楚辞不过二十多岁,却经历了人生的波折酸楚,她感激楚玉,不仅是救了她一命,更是让她感觉到未曾有过的巨大成就感。 楚玉还未进食,陈许氏扶着楚玉去了厅堂,又去厨房里拿东西。 楚玉坐定后对跟着过来的楚辞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楚辞一听,噗通一声便跪在楚玉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胀的荷包,双手奉给楚玉:“我记得当初怜怜出事,我也是跪在这里,求主子能给她一口薄棺,现下飞扬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敢求主子开恩,只仍旧想着,当初也是有他求情我才能出现在主子的面前,想着多少也要报恩……” 她有些说不下去,只能俯身在地,不停地抖着身子。 她甚至不敢哭出来,只能紧咬着牙关,忍受着煎熬。 郭霁泽是云飞扬带走的,还连累了楚玉差点出事——具体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可是楚玉回来吐血却是真真的,她一进门,陈许氏就已经给她说了。 陈许氏端着粥进来,就看到楚辞这般跪伏着,她将碗放在楚玉旁边的几案上,垂着脑袋也想为云飞扬求情一番。 云飞扬兄妹进楚宅时,她尚未有身孕,公婆家人总是话里话外的敲打她,好在大武对她还算不错,在楚宅后楚玉也是个善心的,才让她喘了一口气。 云飞扬来后不久,她就有了身子,且一举得男,倒是让她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且云飞扬兄妹也多是她在看顾,多少也有了感情…… 陈许氏并不知道楚玉俩人说了什么,不外乎就是云飞扬带走郭霁泽的事情,她想了想,试着劝楚玉:“楚娘子,这郭小娘子现下已经平安回来,不若你就留着飞扬,让他以后好生伺候,饶了他一次?” 楚玉正想去端那粥碗,闻言倒是停了动作:“你想让他回来继续伺候?” 陈许氏见她并没有不悦之色,便又大了胆子道:“他还是个孩子,尚未成亲,家里又没了男丁,若他出事,他们家不就绝户了?就算楚娘子为了阴德着想,可能饶他一命?” 陈许氏见楚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心下又有些害怕,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英娘呢?”楚玉从起床后就没看到唐英,也不知是去哄郭霁泽了还是去找云飞扬算账了。 “找我?”话音刚落,唐英就从外边走进来,边向楚玉靠近边给她解释,“方才在哄小泽睡觉,现下她睡着了,便让嬷嬷看着她。” 楚玉对唐英道:“你去将楚辞的卖身契拿来。” 唐英虽不明所以,仍对楚玉点了点头,去找了楚辞的卖身契。 楚辞大惊,忙抬起头,不顾尊卑地直盯着楚玉:“主子可是要将我发卖出去?” 她是云飞扬磕头求情才被楚玉买回来的,四人里云飞扬与怜怜都已叛主,楚玉不相信她,想要将她发卖出去也是正常的。 她虽然会些刺绣活,舞姿也还算可以,可到底年岁大了,又能找到什么好主子?又有多少主子能比得上楚玉? 楚玉将她手里的荷包拿过来掂了掂,又打开系绳往里随意看了一眼,里面大多是铜板,有一两颗碎银子也并不多重,加在一起还不到一贯钱。 楚玉将自己荷包里的银钱全部掏出来放了进去,原本就鼓囊囊的荷包差点系不上。 唐英也已经将楚辞的卖身契拿了过来,楚玉接过来看了看,又和上,与荷包一起递给了楚辞。 “你虽无害我之意,到底我心不安,你在桑麻队和庄子上的所作所为也亦看在眼里,这些钱你便拿着,明日我便着人与你去趟官府,以后你好自为之!” 楚辞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楚玉话里的意思,她非但不拿荷包,反而将手直往身后背,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主子怎么责罚我都行,不要把我赶出去,若我离了这里,便再也活不了的!” 第399章 打发(二) 世道艰难,虽然楚辞现在是一个婢女,可好歹有人护着,也不至于会被欺负,可若是她真的离开楚宅,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地方能栖身? 还不得被人给欺负死? 楚玉明白她的想法,可她已经被咬怕了,并不想再留个隐患在身边,楚辞现在看来很好,可是云飞扬在此之前看起来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谁知会咬了楚玉这么一大口? “拿着罢,省吃俭用一些,这些银钱够你在汴梁用上一段时间,你会刺绣,又识字,总能生活下去的。” 说完,楚玉又将手里的荷包往前递了递:“你我主仆一场,也算好聚好散。” 楚辞无奈,只能将荷包收好,又给楚玉磕了个头:“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我还是想求一下主子,我想与飞扬见一面,我就想问他一句,为何他咬这样做?!” 楚玉摇头:“想来你是不知道,云飞扬是郭爷带回来的,人是在他的名下,这次出事的又是小泽,郭爷已经将他们带走了。” 楚辞闻言一惊:“可人也一起带走了吗?” 见楚玉点头,楚辞忙将视线转移到旁边面无表情站着的唐英:“唐娘子,我知你是个好人,只是可人她还小,这些事她并没有参与的,还请唐娘子与郭爷大发慈悲,饶了可人一命!” 楚辞见唐英连半个眼神也没有递给她,咬咬牙又将荷包掏出来递给唐英:“还请唐娘子将可人卖与我,我定会将她带走,远离汴梁,再也不回来,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唐英摸了摸已经快要冷了的粥碗看了楚玉一眼:“你还不吃?” 楚玉哦了一声端起碗就埋首喝粥,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在唐英和楚辞俩人身上来回转。 唐英看她吃了一口,并没有要吐血的样子,才转过头对楚辞冷声道:“你既知事情来龙去脉,我必然不会将人给你,不过你倒是放心,我虽冷面寒铁,到底不会与一稚子为难。” 楚辞无奈,只能就此作罢。 楚玉心里还是挺相信唐英的,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冷酷无情,手上也沾了不少的血,可一向是说话算话的。 楚辞的东西还在庄子上,可明日她还得去官府换文书,且虽然说是让她离开,总也要给她时间找个落脚之地,因此楚玉便让她先暂住在云飞扬的房间里。 等楚辞离开了,楚玉几下将东西吃了,陈许氏正想上前将粥碗收了,就看到楚玉将手按在碗上阻止了她。 她有些莫名,便抬头看了一下楚玉,就看到楚玉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道:“你与大武也收拾收拾,明儿就回去陆府罢。” 陈许氏一个晴天霹雳砸到她头上,被砸得头昏眼花,半晌后才反应过来,立马软倒在地,哭唧唧地问楚玉:“可是我与当家的哪里伺候不周,让楚娘子嫌弃了?只要楚娘子说出来,我们一定改!” 一字一泪,那是戚戚哀哀。 “那倒与你们无干,只是你们带了小孩,若是以后有人拿你家孩子要挟,要让你们害我,那你是做还是不做?” 楚玉话音刚落,陈许氏就着急忙慌地接道:“楚娘子为人和善,我又怎么会害你呢?” 陈许氏胆子小,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鼓足了勇气。 楚玉胃里仍旧难受,加上睡眠并不是很足,又白日里做梦梦到前世死因,心里更是着急着想去弄个明白,并不想与陈许氏多加言语,只道:“马上快年底了,等你们走的时候我会多给你们一个月的月例,先下去吧。” 说完也不看仍旧哭哭啼啼的陈许氏一眼,强撑着站起身。 唐英忙伸手扶着她,在她的示意下,将她带到内院。 内院里面花草都谢了,只有防水缸里还有一些苔藓带着点绿色。 楚玉不想进屋,唐英便去端了一张躺椅放在太阳底下,让楚玉躺着晒太阳。 太阳看着倒是觉得刺眼,就是照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温度,仍旧冷冰冰的。 楚玉问:“后面的事情杜大人都解决了?” 唐英随意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没藏乞卫的尸.体已经被带回使馆,那些个护卫也是做出了刎颈自.戕的死状。” “宁世远呢?还活着?” “还吊着一口气,扔回了宁宅,那宁清倒是很干脆的被捅.死了。” 楚玉抿了抿嘴:“就那样折腾他还没死?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吗?” “生不如死。”唐英看了楚玉一眼:“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个折磨人的法子?宁世远身上全是冻伤和烫伤,虽是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楚玉并不回答她的话,转移话题问:“郭爷是去庄子了还是去处置云飞扬了?” 唐英并不善于猜测别人的心思,她关楚玉这般模样似是并不怎么生气,便道:“你想见一见他吗?” “我见他干嘛?”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玉扭过脑袋认真地看着唐英:“他这么做的原因我并不想知道,我自认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他不住,别说是一个仆从小厮,外边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有几个有机会识字的?他若是有心,能好好上进,以后若是得力了,我亦会好生提拔他,或许还和今天的楚辞一般,将卖身契还与他们,可能就是应了那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人心不足蛇吞象。 唐英在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她并不太明白这句话里的象是什么东西,可她能从楚玉的态度里了解,就算云飞扬有什么迫不得已非要背叛楚玉的理由,在楚玉那里就都成了借口。 陈许氏哭哭啼啼地去找了大武,颠三倒四地将事情说了出来,央着大武去求情:“楚娘子这里可是比什么地方当差都要好,有福还这么小,若是离了这里,以后吃的用的可怎么办?” 楚玉这里吃的油水足足的,陈有福带出去,别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好,也让陈许氏在婆母面前很是有光。 大武正在劈柴,听了陈许氏的话,只停了片刻才又将剩下的柴给劈了:“你我本就不是这院里的人,离开便离开罢,我有一把子力气,总能养活你们母子的。” 大武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明白楚玉的为人秉性,若是就这么离开,或许还能得些好处,若是赖着不走,楚玉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陈许氏心里仍是不情不愿,只是大武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回去房间收拾东西。 第400章 一命换一命 云飞扬咬着嘴唇跪坐在墙角,自从被郭蒙派人带进来后便没人再来管他。 屋里昏暗,最高的墙角上一个小小的天窗透出微弱的光来。 就着这么一点微光,勉强能看清楚整个屋子的布局。 屋子并不大,四周是用厚厚的泥土垒起来的,地上也能见着高低不平的泥面,只是空荡荡的,也没有云飞扬想象中的刑具或者其它折磨人的东西,隔绝了一切声响的死寂让人不得不多想些什么。 云飞扬一面心存侥幸,想着当时郭蒙并没有直接将他杀死而是带了回来,说不定是为了询问什么,或者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面又在担心云可人,她已经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也不知道饿了没有,这天气里若是没有木炭,会不会得风寒…… 就在云飞扬脑子都快被那些胡思乱想逼疯时,门被人从外边打开,郭蒙带着邹子文走了进来。 云飞扬马上抬头看着郭蒙,见他面上已经没有了昨夜所见的寒霜,而是依旧挂着让人心生好感的爽朗笑容,不知为何,心里却是空落落的,直往最底下寒冷的地方坠去。 俩人进来后门被人从外边关上,郭蒙也不靠近,就站在门口看着云飞扬:“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说了就上路罢。” 那轻松的腔调却让云飞扬肝胆欲裂。 他努力提起精神想要站起身,却没见到跪坐久了脚已经麻木,上身刚有动作便摔倒在地,只能狼狈地挣扎了两下才爬起来。 “郭爷,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求求你,与主子求求情,让我跟她解释一番,她必定会知道我的苦衷的。” 一腔话倒是说的顺畅,郭蒙就这么双手环胸地听着,也不打断他,任由他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着。 云飞扬见郭蒙不为所动,便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邹子文,小声地哀求道:“子文,你与我相处这么些日子,也是知道我的,虽然有些偷奸耍滑,到底也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这次也是迫不得已,他们用可人来逼迫我,若是我不那么做,他们就会将可人给杀了或者拐了卖到那些地方去……” 邹子文的心思没有郭蒙那么深沉,听了云飞扬的话,只道:“云可人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竟然敢这样对她,谁给你的胆子?!” 邹子文的声音仍旧冷冷清清的,刚到变声期的他嗓音还带着一些童稚,在这间屋子里格外的诡异。 邹子文往日并不如何生气,总是与唐英一样板着一张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算云飞扬偶尔占了他些许小便宜他也浑不在意,只是这次被楚玉吐血给吓着了,对云飞扬更是没有好脸色。 邹子文是因为云飞扬的原因才入了楚玉的眼,因此常常以他的恩人自居,邹子文一心只想努力地提高自身的实力,对身外之物并不如何在意,云飞扬喜欢说,他便让他说去,并不反驳,倒让云飞扬更加沾沾自喜起来。 乍听邹子文这么反驳他,云飞扬心里虽不快,到底还是害怕被楚玉放弃,便垂着脑袋低声下气地对邹子文道:“你去求求主子好不好,就算我罪该万死,可可人她是无辜的,她是被牵连进来的……” 郭蒙吹了个口哨,打断了云飞扬的话,“有些事情你可能忘记了,你与你妹妹的卖身契,签的是我的名字,就算楚娘子来了,也不能如何。” 云飞扬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郭蒙。 郭蒙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云飞扬看着他,甚至还给了他一抹笑容。 这笑容却让云飞扬打了个哆嗦,忙闪开了眼睛。 云飞扬心跳急促,呼吸粗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郭爷这意思是……主子再也不会管我?或者他根本就是叫错了人,他应当唤郭蒙为主子…… 当初郭蒙将云飞扬带到楚宅时,是楚玉直接安排了陈许氏照顾他们,后来去人牙子那里接楚辞二人时,又确实是用的楚玉的名义,这一直让云飞扬误以为楚玉才是买下他们兄妹之人。 “我……我还是想见她一面……”云飞扬垂死挣扎,就算楚玉不是他真正的主子,可她在郭蒙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只要她说一句饶过自己的话,那他便能逃出生天了! “她吐血昏迷了,”邹子文眼睛里泛着杀意,若不是郭蒙在这里,他估计就要上前一脚将云飞扬给踢飞,“因为你将小泽带走,她不眠不休想尽办法,今天早上便吐血了,你见不到她了。” 云飞扬的声音虽然淡淡的,邹子文却能从中听出愤怒和嘲弄。 云飞扬一下子慌了,若是楚玉不能来救他,他们兄妹的命,可真就是悬了,他慌忙对邹子文道:“那子文,你帮我求求郭爷,想来小泽现在已经被带回去了,你们也应当知道,我并没有苛待她,别说打,就是走路都没有让她走一下的,我还让人给她端了吃的喂她……” 云飞扬渐渐词不达意,只能拼命地想着借口:“子文你别忘记了,当初你能离开你们家,也是多亏了我你才能有现在的日子,你就帮帮我这一次,就算要发卖出去也是可以的,只要留我一条命,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邹子文正想骂他,就听郭蒙道:“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云飞扬从中听到一线生机,忙不迭地点头,甚至来不及说话。 “很好,”郭蒙又扬起一个笑容,话却是对邹子文说的:“去将云可人带过来。” 邹子文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云可人就被带了过来。 云飞扬借着昏暗的光线一打量,见她穿着整齐,头发也不见半点凌乱,正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显然是被好生照顾着。 云飞扬不明白郭蒙为何会将云可人带过来,这时也只能对云可人招招手,将她挡在自己的背后,警惕中带着慌乱地看着郭蒙。 郭蒙随手扔了一把匕首在地上,沉闷的哐啷声响在云飞扬的心底,伴随着郭蒙的话语:“只要你将她杀了,我今日就让你活着出去,一命换一命,端看你怎么选择了。” 第401章 嫉妒 杀人诛心,云飞扬父母俱亡,被叔伯给卖给人牙子时如何艰辛都舍不得放弃云可人,倒如今,却被郭蒙逼得必须用她的性命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云飞扬眼里含着泪水,看着地上的匕首像是看着什么东西一样,恐惧地反手抱住了云可人。 “郭爷,可人她还小,这件事也是毫不知情,你就看在,”他想找个借口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郭爷饶命,求郭爷饶命!” 郭蒙不为所动:“你既然心疼你妹子,那便用那匕首自戕,你且放心,你死了之后,我必不会与她为难,自会找个好人家将她好生安顿,她现下还小,不过一年的功夫就能将这些年的人事物忘个一干二净,不会受苦的。” 云飞扬是见识过郭蒙的铁石心肠的,见他不为所动,又想向邹子文磕头,邹子文却轻轻一个闪身躲开了。 云可人在旁边被云飞扬如此做派给吓着了,扑到他背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倒是让云飞扬心里更是焦躁。 整个屋子里只有云飞扬不停磕头求饶的声音和云可人嗷嗷的哭声。 郭蒙眉头皱了起来:“你这般,莫不是想让我与你选择?” 云飞扬吓着了,用手撑着往后挪了两下:“郭……郭爷,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哦?”郭蒙倒真有些好奇:“你想说?” 云飞扬磕头如捣蒜:“我原也不过是被人所欺瞒才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只现下并没有什么人受伤或者惹出人命,还请郭爷饶命,以后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郭爷的。” 郭蒙嗤笑一声:“牛啊马啊这些畜.牲我还真不缺,养了这么一条白眼狼,我可担心以后又被反咬一口,干脆一了百了了,小子文,你选一个动手吧,快着点,有些饿了!” 邹子文应了一声,用脚尖一勾地上的匕首,那匕首就到了他手上。 邹子文拿着匕首走到云飞扬面前,伸手提着他胸.前的衣裳将他提起来,手腕一翻就要往他身上扎去,唬得云飞扬一脚向他踢去。 他原来为与郭蒙唐英等人学了些许武艺,只是怕吃苦便总是躲懒,就这么一脚,被邹子文轻轻就躲过了。 “邹子文,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你杀了我,明日便是其他人杀你!” 邹子文还提着云飞扬的衣裳,云飞扬躲不过,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你我都是他们身边的一条狗,叫得好听他们就赏一点吃的,旦有差错,便会被他们杀点,你以为你能得了善终?” 邹子文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是一刀往云飞扬身上捅去。 还没挨着云飞扬的衣裳,云飞扬便崩溃地大叫:“不要杀我,我还想活命,要杀你们杀她吧!” 邹子文的手停顿下来,往云飞扬所指方向看去,云可人正抱着他的大.腿惊惶地号哭。 邹子文停下动作,将匕首塞到云飞扬手中,往后退了两步。 云飞扬叫出那一句话,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邹子文一松手,整个人便没了骨头一般跪在地上。 “赫赫赫赫,”云飞扬手里捏着匕首,从喉咙里溢出几声怪异的声音,垂着头像个木偶一般,轻声对邹子文道:“我最讨厌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邹子文不想听,云飞扬的讨厌与喜欢,与他并没有半点的干系,更不会挑动他任何的情绪。 云飞扬也不管邹子文有没有回答,径自往下说去:“我第一次见你,你都快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一家人给折磨死了,还是我好心帮了你,却没想到现如今你会如此待我,非要将我逼上死路……” 邹子文也回忆起当初在邹家他过的那些日子,那似乎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这一辈子,他在楚玉身边能吃饱穿暖,能识字学武,能见识到他原来从未见识过的天地,也知道这方天地居然如此宽广绚烂,这一切,都源于那天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双绣花鞋和那张温柔的笑脸。 “我更是想不明白,明明我爹娘是因为死了我才会变成孤儿,被人买掉,生死不能由己,可是你呢,是你爹娘都不要你,可是你却能继续用你的名字,还是良籍,以后能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可我呢,只能一辈子当别人的小厮仆从下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我又如何能够甘心?!明明一切都不如我的你,为何会独独得到她不一般的对待?为什么你不用签卖身契?!” 说到最后,云飞扬已经满脸涨红,青筋暴露,几近低吼出声。 邹子文有些不耐烦,他根本不想听云飞扬在这里拖延时间。 郭蒙倒是听出几分意思来。 云飞扬这是在向他们抱怨? 这也是云飞扬会选择宁世远带走郭霁泽的原因? “一日为仆,三世不得翻身,你就这么相信宁世远能让你当什么官员?” 大宋律法,贱籍就算换了良籍,后代三世也都不能为官,就算云飞扬立刻马上换了籍贯,他也不可能进入仕途,除非进宫。 云飞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郭蒙的话、云可人的哭声,都已经远去,他根本就听不到,仍旧在那里兀自说着。 “我比不得你聪明,也比不得你能吃苦,可我也想着终有一天,能带着妹妹穿着华丽地回去家乡,能让原来看不起我的人全都跪在我的脚下,让他们畏惧我讨好我……可是我却被这仆人的身份给困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日复一日地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云飞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水滴在地上,洇湿了那一小片地方,在云可人的大哭声中,云飞扬倒地。 他还是选择了妹妹。 也或许是他知道,就算他杀了云可人,也不过是多活一天罢了,郭蒙断然不会让一个挟持了他女儿的凶手活在人世间。 当初那个欺辱庄子里小娘子的护卫是什么下场,他自是知道的。 云可人见怎么也唤不醒云飞扬,便一边叫着哥哥,一边看着邹子文。 郭蒙转身离开,离开之前对邹子文道:“找个姑子庙送出去吧,她尚小不记事,别让旁人知晓了。” 邹子文应了一声,上前查探了云飞扬的呼吸脉搏,确定已经死透了,才将云可人提起来带了出去。 第402章 催婚 城外马场。 马场角落里有靶场。 萧洪昼正在抽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他身姿挺拔,宽肩蜂腰,不八不丁地站立着。 满弓。 放手。 箭矢发出一声尖啸往箭靶飞去。 正中靶心。 萧洪昼满意一笑,又从箭袋里抽出一只箭矢搭了上去。 不远处跑来一匹马,那马急速跑到萧洪昼护卫身边尚未停稳,马上之人便跳了下来在护卫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那护卫又问了那人几句方才走到萧洪昼身边低声将消息禀告于他。 萧洪昼正在瞄准,闻言也不以为意,只漫不经心问:“全都死了?” “是!” “哚”的一声,又是靶心,萧洪昼才放下手中长弓,用放在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马上.风?死得这么不体面?” 护卫道:“那尸.体已经停放在西蕃使馆里,几方仵作都已填了尸格,错不了。” 萧洪昼嗤笑了一声:“大宋尚在国孝期,没藏乞卫就能折腾出这样的事情来,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忽然又想起方才护卫所说,便疑问道:“他原不是在西蕃使馆内身亡的?” “是,据说发现他的地方是一间西蕃人开的客栈,也是客栈掌柜发现不对报的官。” “现下这种时期,没藏乞卫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会跑到外边去花天酒地,你去想办法问问那客栈掌柜,究竟内情如何。” “客栈掌柜连带跑堂,已经烧炭自尽了。” “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自尽的?” “据说是报官之后,怕连累家人,于是几人在一间屋子里烧了炭,等开封府前去传人时,才发现人都硬了。” 萧洪昼又问:“那没藏乞卫的护卫呢?总不可能也都死了?” 护卫一点头:“一个不留。” 萧洪昼这下大惊,“就算没藏乞卫身死连累到他们,总也不会一屋子人没一个活口留下,去查清楚!” 护卫应了一声,正欲离开,就听萧洪昼又问:“楚宅那小娘子失踪后可有什么动静?” “昨天半夜时被寻了回来,楚娘子倒是天亮后才回去楚宅,不多时就有大夫被叫了进去,听说是楚娘子吐血了。” “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大夫还说,楚娘子忧思过重,又没好生休息,还不用长此下去,便会有性命之忧。” 萧洪昼深深思索,一只手不自觉的在弓身上.抚.摸着:“昨夜小娘子被送回,楚玉却是今早才回去的,偏偏没藏乞卫昨夜出事没留一个活口……” 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联系?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 顾大人一事,萧洪昼知道楚玉掺和其中,但此事却颇多遮掩,连萧洪昼也不知楚玉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若没藏乞卫一事与她有关,那这个女人也未免太过心狠手辣,心思缜密。 “确定了他的死因?” “西蕃那边虽闹腾着,但已经确定了,那房里还有一名小娘子……” 萧洪昼将弓箭抓在手里,“先回去,李元昊已经收了三州,下一步是哪里尚未可知,或是玉门关,也有可能是肃州甘州……” 在萧洪昼看来,李元昊这人有谋略有胆识,说他是文有韬略、武有谋勇的英才也不为过! 若坐看他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他需得好生想想,再与耶律将军商量一番,看能否从兴平公主那边得到一些消息。 郭蒙与邹子文回去后,楚玉也没有过问他们关于云飞扬的事情,楚辞更是不敢,只是趁着楚玉等人不注意,塞了一点碎银给邹子文。 那是想给云飞扬买口薄棺让他入土为安的。 邹子文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她手心中的银钱,只闭口不言,转身离去。 楚辞见他这般,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也罢,云飞扬兄妹也罢,不过都是最底层的小蝼蚁,半点不由己。 楚玉用过饭后又滚到床上睡了,她很想再实验一下,究竟还能不能梦到上一世的事情,说不定她能从中找出回家的办法呢! 然而很令楚玉失望,她努力地睡着了,却真的是睡着了,睡得可香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日早晨,楚玉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等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许久。 也许是身体尚未恢复,她只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然而就算她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起身。 陆李氏来了。 还带着陆叶氏。 楚玉听到唐英喊她时,她正想睡个回笼觉,闻言也只能苦哈哈地爬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 俩人往厅堂走去,楚玉问唐英:“老夫人这次过来时为了囡囡的事情?” 唐英回道:“估么着不是。” 难道她还真的是来探望自己的?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进了厅堂,陆李氏正抱着陆栩坐在上方,见着楚玉,陆栩忙挣脱了陆李氏,跑上前拉着楚玉的手,扬着小脑袋问:“姨姨可是病了?有没有好生吃药?都说了吃药好的快。” 楚玉与陆李氏等人见了礼才蹲下.身笑着问陆栩:“天冷了,你有没有好生注意身体啊?” 陆栩重重地点了点头,俩人又互相扯了两句,楚玉才将他带到陆李氏身边,又在旁边坐定后才笑着道:“栩儿是越来越知事了,还得说是老夫人教导得好。” 陆李氏微带着责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楚玉一番,才嗔道:“你倒是越来越不知事了,小泽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与我知会一声,我看你呀,真该打。” 楚玉笑嘻嘻地讨饶,指着坐在陆叶氏对面的唐英道:“这可应当怪罪英娘了,当时也是慌乱中出了差错,只一心想着囡囡还小,总也离不了太远,便没让人惊扰你。” “哪里能算得上惊扰,这汴梁城里,也就栩儿和小泽俩个小家伙能让我操心了。” 楚玉抿嘴一笑:“陆三爷可还不是个小孩子?不过他倒是个能的,在四为楼里也常听人提及,说是文采斐然,才藻富赡,学富五车。” 旁边李姨娘便扯了一下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你呀你,就会说嘴,”陆李氏隔着几案抓住楚玉放在几案上的手:“你什么时候能成家?这孤身一人,总也不太好。” 第403章 梦熊之喜 楚玉不妨陆李氏这弯拐到自己身上,只笑着道:“说不得是缘分未到。” 陆李氏拍着胸.脯道:“你若是相信老婆子的眼光,这事只管交给我。” 楚玉婉拒道:“这哪里能劳累你老人家,不过是些许小事,总会解决的。” 陆李氏便叹气道:“你真是个倔的,今早听陈家屋里的说,你将大武一家子都赶回去了,可是他们有什么不和你心意的地方?或者我再挑几个人过来?” 楚玉心下明了,这陈许氏他们是一大早就回去找她婆母告状了? 陆李氏也不会为着两个小仆从专门来一趟,那她究竟意欲何为? 楚玉试探着道:“我说今儿一早起来却是没见着他们,竟然已经回去了吗?” 陆李氏不说话,倒是李姨娘开口了:“早上太太刚起身,尚未梳洗,那陈家屋里的便在太太院里跪着了,说不知那小两口是哪里出了差错,竟是让楚娘子不满意了,我倒是觉得或许楚娘子是想着郭小娘子一事,便想让他们好生地与你赔罪。” 楚玉摇头:“那便不必,倒不是他们的问题,这小泽出事,我已经将那出错的都发卖出去,只大武俩人是老夫人送来的,到底不好处置,便送还给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谅解。” 陆李氏正欲说什么,就听陆叶氏用手帕捂着嘴笑问楚玉:“那一家子人都送回去了,嬷嬷不也是陆家的人,楚娘子怎还将她留在这里?” 陆李氏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陆叶氏心里到底有些害怕陆李氏,便放下手去端了茶水掩饰般地饮了一口。 楚玉并不好茶,这茶水还是楚辞泡的,陆叶氏沾了沾唇便放到了一边。 楚玉原对陆叶氏并没有什么好恶感,陆知安出事,陆叶氏的所作所为倒是让楚玉刮目相看,只是她不明白,她与陆叶氏来往并不算亲.密,可听她话语里的意思,总还与自己不对付? 楚玉脑子里思索,嘴里却笑道:“囡囡的起居饮食总也是嬷嬷照顾的,平素也算是尽心,若是一下离开,囡囡身边换了人总也不习惯,又是冬日里,小孩子娇气,若是老夫人不反对,可能将嬷嬷留下,待开春后再送回去?” 一般能在大家里做嬷嬷的,连主子也要给三分面子。 陆李氏对李姨娘一点头,李姨娘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楚玉,楚玉看了陆李氏一眼,才接过来,一打开,里面便是嬷嬷和大武一家子的卖身契。 楚玉看了一眼便将盒子盖上,问陆李氏:“老夫人这意思是……?” 陆李氏安慰她道:“你倒是别多心,你这院子里总也应当有人服侍的,你家里又没个老人家,小泽又出刚出了这么一件事,我便想着,就算是他们照顾不周,略做薄惩也就是了,到底跟了你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比现去外边买人要好得多。” 楚玉将盒子递给唐英,示意她看一看,然后才对陆李氏道:“谢夫人好意,只囡囡出事,我这宅院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若是夫人在意,那嬷嬷也便一起带回去罢了。” 唐英看完了卖身契,站起身走到陆李氏面前,将盒子放在旁边几案上,看着陆李氏道:“老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原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用不用人服侍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陆叶氏并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如今听了唐英的话才反应过来里面装的是嬷嬷的卖身契。 她捏了一下手帕,才笑着对唐英道:“婆母心疼小泽,嬷嬷既然送了过来,断然没有就这么随意带回去的道理,不过我倒是想让魏嬷嬷常过来,与嬷嬷学习一下如何带小孩,等明年我肚子里的出生了,也算是有经验了。” 陈许氏来不及斥责她,就听楚玉笑着问:“夫人可是有了梦熊之兆?那便是天大的好事,这天气冷,屋里一个炭盆可是够用?可要再添一个?” 陆叶氏矜持地点头,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已过了三个月,本想着早些告诉旁人的,可我母亲说这事得等胎稳了再说,我便隐瞒了下来,今日才与楚娘子说明。” 楚玉虽然觉得她说的话里带着些微的炫耀,倒也没多想,直接恭喜了几声。 陆李氏脸上虽然带着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看着陆叶氏脸上眼里并不加掩饰的光彩,对楚玉道:“你总是个有主意的,可看看你现下的身体,倒似是没有在江宁时康健了。” 陆叶氏还想与楚玉说一说腹里胎儿的事情,被陆李氏打断后也不敢再强行把话题扯过来,但她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只端坐在一旁笑着不说话。 楚玉笑道:“江宁倒也是养人,这汴梁城啊,到底是比江宁热闹多了。” 人多,事也多,算计这个,忧心那个,总得小心估算着人心与得失,哪里还有曾经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楚玉的洒脱与不羁。 “罢了罢了,你总是有主见的。”陆李氏笑了两声,又问楚玉:“你可知道宁家远哥儿可能不行了?” 宁芸娘杀王雪一事,陆李氏多少页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意陆言安夫妻之间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人伤了和气,她更不愿意陆家唯一的孙子放在宁芸娘身边养歪,所以才半强迫地带到了自己身边。 后来宁芸娘又两次进京,与楚玉之间生了些许嫌隙,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楚玉做惊讶状:“宁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我都闭门不出,倒是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只说是风寒,连番的大夫请进去又摇头叹息着出来,连余府也寻了马行街最好的大夫去看,也只说束手无策了。” 楚玉心里门清,宁世远冷热交替这么折腾了大半天,没当场猝死还算他身体好。 楚玉也只道:“冬日里确实寒冷,老夫人也需得多加留心。” “我听说你昨儿吐血了?” 楚玉看了唐英一眼,唐英对她轻轻摇摇头,楚玉才笑着对陆李氏道:“又是哪里来的闲言碎语,昨日确是请了大夫,不过是一夜没睡,觉得有些乏了,请了大夫把的平安脉罢了。” 这事不是唐英透露出去的,想来就是陈许氏说的。 还好寻了机会打发出去,不然说不得以后又是一个云飞扬。 第404章 许配? 自从知道陆知安入狱算计了她之后,楚玉心里对他是隔应得不行,虽然平时一应礼节少不了,庄子上的东西也会有陆府一份,到底是少有往陆府去,连陆言安进京也只是在外边见面,陆李氏心里多少有些明白。 她也不看那装了卖身契的盒子,只对唐英道:“都说楚娘子忙,少有走动,你怎么也不去我那里看看?蒙小子也是,老爷已经念叨了好几次,赶明儿得了空,带着小泽,一同去陆府看一看罢。” 陆李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唐英也只能颔首应允,楚玉听她话里话外有些埋怨自己的意思,便也顺着她的话道:“说来也快年底了,这明年又是大比之年,那些学子都会赶早了进京,待这些事情慢慢理清,我再去府上为老夫人赔礼道歉了。” “又哪里来的道歉一说,”陆李氏道,“思远分.身乏术,池掌柜的又尚未康复,这酒楼平日里大多事情都是你在劳作,倒是辛苦你了。” 说罢似是想起楚玉身体状况,便道:“你身子尚未恢复,仍需多加注意,我便不再打扰,你也是知道的,我一向拿你们几个当后辈子侄,有什么事,也别自个撑着,若是不嫌弃我倚老卖老,便多加走动罢。” 说罢抱起陆栩便与楚玉告辞。 楚玉站起身对唐英使了个眼色,唐英便抓过那木盒递过去:“老夫人好意,心领了。” 陆李氏瞪了她一眼,又半转过头看着楚玉,有些失望,却没有多开口说一句,只让李姨娘将东西拿着便离开了。 楚玉将他们送到门外,看着马车慢慢离开,才觉着有些冷,便拢着袖子问唐英:“可想好了?小泽现下与嬷嬷可亲热了。” 唐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不我再去抢回来?” 楚玉噗嗤一笑,正想与唐英说笑几句,就看到杜振骑着马匆匆由路口而来。 见了楚玉,杜振忙下了马,人未到声先至:“你怎的还在这里笑?” 楚玉看他满脸焦急的模样,心里盘算了一下,没藏乞卫这事难不成赵祯还能找她算账,一边问杜振:“怎的?难不成我你看着我哭心里才爽.快?” 杜振说不过她,只让唐英将楚玉带进屋,自己胡乱将马扔给楚开阳,才快步走近了楚宅。 等到了厅堂,杜振看到楚辞正在收拾茶水,便问:“方才可是有客人?” 楚玉点点头,坐在方才的位置后问他:“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楚辞收拾完毕已经离开,楚玉对唐英一点头,唐英便走到门口守着,只侧耳听着俩人说话。 “倒不是那边出事,虽然他们心有怀疑,那人的死因确实是没得说,加上在大宋国丧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右司谏韩大人与开封府推官富大人都已经上书,要求那边给个说法。” 一提起没藏乞卫的死因,杜振百思不得其解,问楚玉:“他这样,真的检查不出来?” 楚玉慵懒地缩在位置上:“不是已经有仵作去了吗?可查出了什么疑点?” 方才出门没带手炉,楚玉有些冷,便伸手将炭盆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玉搓搓手,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想学?” 杜振是御前侍卫,并不擅长刑.讯,平日里也少有接触这些东西,想起楚玉那干脆利落、层出不穷的各种方法,他只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觉得我应当是用不上的,就不劳烦楚娘子了。” “行了,”楚玉打断他,“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杜振本想立刻与她说,事到临头却有些迟疑,话到嘴边,却又有些支吾。 楚玉倒是觉得稀奇了,杜振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还有事情能让他这般“欲语还休”? 做了半天心里准备,杜振才对楚玉道:“我方才去与官家禀告事情时,他好像在说你的亲事,要将你许给什么人。” 楚玉一愣,追问道:“可知是什么人?” “具体人选倒是不明了,但是姓李。” 李? 楚玉心里一动:“可是李驸马那边?” “不是,是宁州刺史李氏。” 宁州刺史?这什么人?没资料啊! 楚玉一脸的问号:“这什么人?祖籍哪里的?他们家谁得罪了官家?让他这么记仇?” 杜振听了楚玉的话,还使劲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楚玉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很严肃的当下,杜振仍觉得有些好笑。 他努力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道:“想来你应当知道的,宁州刺史李永和,章懿皇太后亲弟。” 楚玉恍然大悟,赵祯这是想用他舅舅这一门来约束她? 估计赵祯也是无奈,就楚玉现在这样,让她嫁谁他也不放心,楚玉又不愿意进宫,门户低一点的,压制不住她,门户高一点的,赵祯又担心拿捏不住楚玉,思来想去,才将他舅舅一家给扒拉了出来。 果然还是那一句话,做皇帝的心都好脏! 楚玉根本就不可能嫁给李家,且不说什么感情三观之类的,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回现代的法子,正等着某一天能够嗖的一下回家,怎么可能在这里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 楚玉想明白了,站起来双手叉腰杀气腾腾地对杜振道:“你就去告诉他,他要想让我嫁人,就找个仇家吧,好歹我恁死他们心里的负罪感没那么强!” 杜振先是被楚玉那泼.妇的模样给惊了一下,又听了楚玉那一番话,吭吭哧哧了半天才道:“谋.杀.亲夫是大罪,你可别一时冲动……” 楚玉对他轻蔑一笑:“我出手,能让旁人查出来?别说我不稀罕手上染血,你信不信我只消挑.拨.离.间几下,他们自己就能从内部瓦解?” 现在的人,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家.族观念浓厚,又总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都说锅沿碰马勺,两口子都有心思各异的时候,更别说隔房的兄弟妯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碗水还端不平,楚玉就不信,那么一大家子全都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大善人。 第405章 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 杜振不明白楚玉为什么不想成家,在他看来,以李家的门户,配楚玉是绰绰有余。 忽然他又想起曾经偷听到的楚玉与钟棱所言,心里嘀咕,难道楚玉真的与官家有什么首.尾? 杜振腹诽着,一边趁着楚玉不注意偷偷打量着她。 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有那么一回事,难不成那话也是楚玉随口胡诌的?毕竟她好像没有明确地将话说出来。 她倒是什么都能胡诌,况且妄议君王,她真就不怕被人一状告上去? 楚玉回过神来正好将杜振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逮个正着。 她好笑地看着有些心虚的杜振:“怎么,被我吓到了?” 杜振咳嗽了两下,坐到一旁后才道:“这事尚未有定论,说不得只是我听了只言片语,便胡乱与你说的。” 楚玉倒是觉得这事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没藏乞卫一事不是小事,赵祯肯定会知道,且内情一定一清二楚,毕竟没藏乞卫是外国.使臣,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两国.交.战,赵祯应当也是没有想到楚玉如此大胆,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给摁倒了。 楚玉与萧洪昼联手先将刘仁明灭了,就相当于断了没藏乞卫一只手,没藏乞卫奇怪的癖好又是一把悬在他头上的刀,宁清自视甚高,将人约在客栈,更是给了楚玉一个绝好的机会。 若是在使馆内,就算有程旺等人的帮助,楚玉说不得会更麻烦。 楚玉一手撑着脸颊问杜振:“你干嘛还不成家?要不我嫁你好了?一举两得。” 杜振听了她的话,差点没跳起来,忙不迭地挥舞着双手,语无伦次道:“使不得,我何德何能能让楚娘子刮目相看……” 他绞尽脑汁想推辞:“你看我就是个穷小子,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一点俸禄还比不上你手指头里露出来的,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楚玉见杜振如此慌乱,便起了捉弄之心,调笑道:“你看你是正五品的官职,我就是个最底层的校尉,说是高攀还是我高攀了。” 她越说,似乎越觉得这事大有可为,便一拍掌,兴致勃勃地对杜振道:“要不就你吧,起码相识了这么久,你也放心,我绝对会好好对你的!” 杜振听着楚玉最后那句话,怎么听闻觉得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只慌得不知所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是不看楚玉。 楚玉见他那个样子,憋闷的心情好多了,只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杜振不知所措,胡言乱语了半天,才发觉楚玉没有说话,才停下动作看着她,见她随意用手在几案上划拉着,整个人看起来意兴阑珊的。 楚玉见他没说话了,才又看向他:“怎的,我又不会吃人,你做甚那么怕我?” 杜振心道:“你不会吃人,可你那些个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我又哪里是你的对手?” 脸上倒还不好显示出来,只道:“你方才才说了要将人如何怎样,转头又说要与我成亲,我哪里知道你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楚玉用手指胡乱地画着圈,漫不经心道:“你放心,他不会将我许配给你,要不我还是去寻个姑子庙当姑子算了!” 这时姑子很是可怜清苦,饮食生活不用多说,就连旁人都是见不到几个的。 楚玉见杜振一脸想要安慰自己的模样,便笑着道:“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在他们面前挂了‘有福之人’的名义的,既然我不愿意成亲,就没人能奈何得了我!” 杜振有心想劝她,又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楚玉思量了一番,道:“官家身边有一位周公公,你可知晓?” 杜振点头:“周公公原是跟着官家的老人了,在官家面前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楚玉一点头:“虽则他比不上原来的阎公公,到底还是能知道官家几分心思。” 杜振一听楚玉这话,似乎是要让周公公为她说好话? 他心里有疑问,也将之说了出来,楚玉却笑了:“能在宫里的,谁又不是人精?他在官家身边伺候得好好的,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为我说好话?” 杜振被楚玉搞糊涂了:“那你是想让他做什么?” “当然是说我是‘有福之人’啊,若是谁娶了我,那谁家不就是有天大的福气了?” “那又如何?福气再大也大不过……” 杜振忽然明白了楚玉的言外之意,只惊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楚玉一点头:“皇家福气最大,旁的倒也罢了,你说这福气,可能落在其他人的头上?” 楚玉见杜振仍是一副惊呆的样子,便对他道:“你便请了周公公,让他在官家面前提那么两句,既然是福气,若是皇家得不到,那让人得了又会如何?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那给谁锦上添花呢?” 楚玉手里的秘密太多,赵祯虽然暂时不会杀她,保不齐旁的人知道了要利用她,姓赵的可不止他赵祯一人! 就算不姓赵又如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赵家的江山不也是抢了后周柴家的么?! 杜振被楚玉话里的意思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抓杯茶水来喝,发现楚玉根本就没给他倒水。 他这一动作,倒是清醒了些,抬眼看着楚玉:“若是官家让你进宫呢?” 楚玉哼笑了一声:“你看看他后宫里受宠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柔柔弱弱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的,就算我进宫,他估计也会担心我惹出点什么事情出来吧。” 毕竟赵祯现在也有些觉得她心狠手辣,真要将她安放在自己身边,他还是会有些犹豫的,就怕楚玉一个心情不爽弄出其它不可开交的事情出来。 杜振觉着楚玉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便又道:“若你以后遇上心仪之人又该如何是好?” 楚玉扯了一下嘴角:“要不就入赘呗?反正我又不用做官,随便养一个人还是能养得起的。” 说不定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回去现代了,谁还管你那么多! 杜振又被楚玉给噎住了,这话说的,好像谁家男儿愿意入赘似的。 第406章 宁世远结局 在神志不清地躺了三天后,宁世远在余文娴五味杂陈的心情下,就这么去了。 余文娴看着大夫给宁世远把了脉,然后摇头一脸遗憾地对她说着什么,她却听不清楚了。 大抵是节哀之类的罢。 余文娴慢慢走向床边,看着床上已没了呼吸的宁世远。 他看起来很安静,几天的昏迷让整个人都似变了个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从前那个开朗俊俏的小郎君。 她恨他吗? 是恨的罢,他如此对她,让她恨不得离他远远地,再也不见,可人死了,她心里却空落落的,并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 大抵人死万事消,她倒是又想起曾经他对她的好来。 嬷嬷将大夫送出去后转回来看到余文娴痴痴看着宁世远的模样,心里也是很难受,轻轻地走到她面前环着她的双肩道:“宁老爷在江宁,可这身后事不能拖,不若回去请了老爷夫人来主持?再派人去江宁报个信?” 余文娴怔愣了片刻才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清醒过来后道:“你先派人去通知父亲母亲,这些事情我又哪里知道,只能请他们来做主。” 言语间有些提不起神,嬷嬷将她从小带到大,与宁世远之间的恩怨纠葛又知之甚深,见她如此,想来心里也是难受的。 连她也是这样,往日里见宁世远嚣张跋扈,恨得是天天咒骂他去死,这真死了,虽说有些轻松,又有些对余文娴以后生活的忧心。 不多时,余母便赶了过来,看了宁世远一眼,确定人真的已经去了,才又吩咐下人去准备后世。 江宁那边要快马通知,宁世远的同僚上司也要告禀,陆府与宁府有些瓜葛也是不能落下…… 一件件事情的吩咐下去,余母才想着宁世远无子,连个摔盆的都没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说落叶归根,宁世远是要回去江宁的,这护灵的人又是谁……零零总总,余母不是宁世远母亲,很多事情只能告诉余文娴,不能逾矩代替她做决定。 陆府派了李姨娘过来,与余母一同将宁世远的后事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安排人陪着余文娴守灵,又应承余府,会安排人将宁世远送回江宁,余母才松了一口气。 李姨娘回去禀了陆李氏,只说是因着风寒而去,倒是受了不少的罪,吃喝不进,人都已经有些脱相了。 “还有宁夫人,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跪在堂前的模样倒是让人心疼,她年岁尚小,遇着了这么个事情,到底也是一劫。” 陆李氏叹道:“看在栩儿的份上,能帮一把的,就伸伸手,也不碍着什么事情,余氏那里你也不用多做劝慰,到底她娘家在京城,不会坐视不理的。” 李姨娘应了一声,又道:“二少爷不知会不会去帮把手,说到底,宁家老爷年岁渐长,隔房的哥儿又未长成,一家子妇孺,倒是有些难为了。” 陆李氏摇头:“尽把子力气我就罢了,万没有姑爷挑大梁的。” 李姨娘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说,倒是一些关于余文娴的闲话传了出来。 余文娴进门一年有余,宁巧娘宁母相继过世,这又轮到宁世远头上,有那好事多嘴之人,编排着余文娴命硬克.夫家的话,只暂时尚未传到各人耳里。 有了余母与李姨娘的帮衬,宁世远的后事很快就准备妥当,因着同乡之谊,胡不归和郭蒙也去晃了一圈。 郭蒙刚离开宁宅,在门口就被陆遥给堵住带到了陆府。 陆知安书房。 陆知安与郭蒙一坐一站,隔着书桌默默对峙。 良久,郭蒙才在这一场无声的战斗中败了下来,只将头低下去不看陆知安。 陆知安见状,一股火从心里烧到脑仁,冷着脸道:“你倒是出息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瞒着我?若今天不是我着陆遥将你带了过来,你可还要躲着我?!” 郭蒙脸上也没了笑容,只解释道:“我只是觉着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对楚娘子不好,想来你也知道,那日回去她已经吐了血,大夫说了需得好生将养,若再让她煎熬下去,到底不是个事。” “那你就瞒着我?”陆知安的语气比这天气还冷:“若不是我着人盯着宁清,还真以为她在这里面是无辜的!” “她本就是无辜的!” 在郭蒙心里,陆知安亦兄亦友,他不敢也不想与他作对,只能尽力地解释:“宁世远原来就打过楚娘子的主意你是知道的,现下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挑拨,居然愈发大胆起来,别的不说,他曾经打过陆栩的心思你可知晓?若是陆栩被他带走拿去威胁你们,你又应当怎么办?” 陆知安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况且你说你着人盯着宁清,连他与外国使臣有联系你都没发觉,若是你知道宁世远有这么一个心思,早早的将事情给掐灭,倒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你倒是为她说话!”陆知安一拍桌子,“原来你偶尔还会与我传些消息,到后来是一点风声都不露,怎么着,在庄子上可是悠闲自在得很?” “大武不是与你传了消息,那宅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能逃得了你的耳朵?” “还敢顶嘴?” 郭蒙便闭嘴不再说话,只心里仍有些不服气。 陆知安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便叹口气:“她是我带进京来的,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也是会护着她,这京城可不比江宁。” 郭蒙低喃了一句:“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他声音本很低,只是书房安静,陆知安离他又近,将这话听得是清清楚楚。 陆知安努力将怒火压下去:“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郭蒙整日里与那些个护卫在一起,什么荤的素的听多了,这么一句话还算是文雅的了。 陆知安见郭蒙笔直地站立着,整个人都有些倔强,又想起他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便道:“我将你与英娘送到她身边,是为了好生地护着她,别将她牵扯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郭蒙手指捏了捏,还是没忍住反驳道:“这些事情是谁将她牵扯进来的?就算她进了京城也只是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就是因着你入狱那次,她为了救你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给得罪了大半?这次是宁世远,下次又是谁?我还能告诉你很多那些人的名字,大多是你不敢得罪或者得罪不起的,你要她怎么办?你在这里随便一说,难道就能将事情给说没了?” 郭蒙还想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陆知安越来越黑的脸色,还是住了嘴。 第407章 只是昏迷了而已 郭蒙与陆知安不欢而散。 郭蒙回去逗弄了两下郭霁泽,唐英见他仍旧笑意盈盈的,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见郭霁泽睡着后让嬷嬷看顾着,一手将郭蒙拉到房间里。 郭蒙见唐英一脚踢上门,摩拳擦掌地走过来,忙求饶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罢与唐英坐在坐榻上,低声将与陆知安的对话说了。 唐英听完后问他:“你可是后悔了?” 郭蒙软骨头一般想往唐英身上倒,被唐英瞪了一眼后老实了,想了想道:“倒没有什么后悔的,就是觉得这京城确实是比以前呆过的其它任何地方都要水深,我自己倒也不怕,就怕护不住你们。” 唐英面上看不出,眼里倒是有一丝明显的笑意:“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郭蒙嬉笑着逗她:“我就怕英娘你啊~” 说完刚想跑开,就被唐英给踩着鞋子,差点绊倒。 楚玉正坐在正屋的大堂里看邹子文念书,听着东厢房里传来郭蒙嗷嗷的叫声,问邹子文:“今天郭爷又怎么惹着英娘了?” 邹子文想了一下:“不知道,他好像总惹她。” 楚玉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便丢开不理了。 四为楼已经开了,楚玉身体不好,唐英便限制她去的时间,隔三差五的才去看一下,就算去了也只两三个时辰,好在杨太后孝期未过,酒楼里并不忙,有老掌柜的看顾着,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是并没有见着孙公子,听说是孙老夫人病了,孙公子正在床前侍奉。 杨太后薨逝,孙老夫人做足了礼节后,回府就病了,还一病不起,连太医都去了几次,也没什么好转。 楚玉也不知孙老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又不敢去探望,就怕惹人非议,她心里对钟秀芝很是不爽,总想着要好生收拾她一次。 说来也是孙家倒霉,她今年没给杨太后准备寿礼,杨太后就薨了,好死不死楚玉还在这之前去了孙老夫人的寿宴,万一赵祯想要收拾孙家,硬要将事情给安到孙老夫人头上,那孙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只待孙家缓过来,就该是钟秀芝倒霉了。 但是楚玉心里不爽啊,钟秀芝一并连累了她去灵前跪了三天,还害得她胃病复发,这帐迟早得跟她算了! 又想着若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名,依钟老大人现下的身份,最多也就是贬官降职,钟秀芝仍旧是她的大家闺秀。 楚玉又想起在马场时钟秀芝身边那两位小娘子,想了想,还是准备再多等一些时间,别将太多人牵扯进来。 事情若是闹大了,那就太浪费脑子。 只是楚玉等得了,钟棱却等不了了。 他直接上了楚宅。 楚玉见着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钟棱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模样。 瘦骨嶙峋,眼窝深陷,脸色青白,身上倒还整洁,只是眼神看起来像一滩死水。 楚玉请了他在厅堂坐下,看着他毫无生机犹如行尸走肉的模样,只小心地问:“不过数日不见,钟公子怎的如此消瘦?” 何止是消瘦,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钟棱随身携了一个包袱,包袱不大,挎在钟棱肩膀上看起来却挺重的。 他将包袱放下,往楚玉那边推了一下,示意楚玉接过去,唐英站在楚玉身边,看了楚玉一眼,便上前拿了放在楚玉身边的几案上。 包袱一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除了一些金银珠宝外,就是一些地契之类的东西,楚玉粗一盘算,这一堆东西大约值一千多两。 楚玉将包袱合拢后警惕地看着钟棱:“钟公子,想必上次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钟家的事情我不掺和。” 钟棱不理她话里的意思,自顾道:“我问了,说是道上要找杀手,最顶尖的是五十两金子,我算了算,我全部的身家加在一起,可能让楚娘子出手?” 楚玉眼角一抽,这哥们心理问题又加重了?还杀手?怕又是被谁给骗了罢? 楚玉担心激怒他,仍好声好气地劝道:“钟公子,这里面或许是有些误会,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钟棱盯着楚玉,忽然诡谲地笑了一下,阴森森的让楚玉背后一凉。 而他说出来的话也让楚玉有些忌惮:“我知道楚娘子那天晚上去哪里了哦。”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轻快,与他的笑脸完全不相符。 楚玉装作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让唐英将包袱还给他:“想来钟公子有些能耐的,不就是一个小娘子么,一把巴豆洒下去,能拉得她脱水,多放几次也就报仇了,几文钱的事情,钟公子还请自己动手,马行街医馆药行不少,出门左拐,谢谢!” 楚玉说完就想送客,钟棱却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只要你帮我报了仇,我就自己解决我自己,绝对不会让旁人知道。” 楚玉见他仍旧在自说自话完全不顾自己,只在心里骂娘,却又不好再刺激他,只道:“方才我说的你可听懂了?若果你觉得那样不是很痛快,那你也可以将她屋里的炭盆给灭了,让她病逝也是可以的。” 钟棱听楚玉给他出了主意,似乎觉得楚玉已经站在他那边了,便又扬起一抹笑容:“一个钟秀芝又怎么够呢?我要钟家大房,一个不漏,全都丧命!” 说实话,楚玉还真的能理解他报仇的想法,若是落到楚玉头上,说不得比他还要疯狂,不过也还是那句话,报仇可以,别将她牵扯进去,她才解决了一件事,暂时还不想秃头! 她问钟棱:“他们一家子,总也不可能是团结一致的,你挨个击破就行了,你有手段有心思又有银钱,慢慢挑拨离.间,总有成功的一天。” 钟棱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只坐在那里目光无神地看着楚玉。 楚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正想向唐英求救时,就看到钟棱眼睛一翻,整个人就这么晕倒在原地。 楚玉与唐英面面相觑,唐英上前摸了摸他的颈部,才对楚玉道:“只是昏迷了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楚玉:???? 这什么意思?跑她家来讹诈她? 第408章 没有时间 钟棱在似睡非睡之间闻到一股干草的味道。 他对这种味道很是熟悉。 他的父亲虽是嫡子,却并不如何受宠,姨娘又是家生子,到死了也只是个通.房,他住在偏远的角落里,并不如何惹人眼,好在母亲并不会刻意苛待他,日子尚且过得下去。 后来成亲了,妻子也只是攀附钟府一个小小官员的庶女,长相只能算普通,为人却温和柔顺。 再后来,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小心的生活着,虽清贫却其乐融融。 他的月例少,妻子便精打细算,只想着好生将孩子养大,他也很努力,只盼着能有出息,让妻儿能过上好日子。 棉被什么的他是没有的,床上常年垫着的是干草和麦秆,妻子勤快,见着太阳就会拿出去晒晒,说这样更暖和舒服。 这些年来,他有了些许身家,棉袍锦缎都能穿得起,床上的东西却永远没有换。 钟棱想到此处,不禁咳嗽了几声。 门呼啦被打开,楚开阳提了一盏油灯进来,见钟棱一下翻身警惕地看着他,他笑着道:“这里是楚宅,你昏迷后请了大夫,暂时住在我房间里,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你可要去厅堂?” 借着油灯,钟棱随意扫了一下房间,整个房间简单却整洁,两张床铺分立两边,中间挨着墙壁是并排的两个竹制衣柜,房屋中间还放有一个炭盆,里面炭火烧得正盛。 怪不得没有感觉到冷。 钟棱起身将放置在床尾的衣衫拿来穿上,他带来的包袱正与他的衣服放在一起。 钟棱却看都没看那包袱一眼,只整理好后才随着楚开阳一同去了厅堂。 尚在厅堂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和嬉笑声。 钟棱停了一下脚步,才又跟上了楚开阳。 厅堂旁边是开放式的偏厅,中间有一张不大的圆桌,几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吃饭了。 楚开阳将钟棱带到后便离开,钟棱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虽然只有几个菜,看起来似乎还挺丰盛的。 几人也没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楚玉正舀了一勺鸡蛋羹哄着郭霁泽吃饭,旁边唐英正阻止她,说是让郭霁泽自己动手,郭蒙与邹子文坐在一旁正埋头狂吃。 楚玉见钟棱一副傻愣的样子,便随意地对空着的位置点头,示意钟棱自己坐。 钟棱看着眼前和和睦睦的场景,一时有些愣神。 他原来的家也是这般温馨的。 楚开阳又从后面走了出来,将手中的碗箸放在桌上,对钟棱做了个请的手势才又离开。 他与其他人都是在外边吃的,他得赶紧去,不然那些肉都被人给抢光了! 钟棱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坐定后拿起公筷,又停了下来。 “钟公子还是快点吃吧,”楚玉将勺子递还给郭霁泽,笑着对钟棱道:“我们家没那么讲究,抢到碗里才是自己的,一屋子都是食量大能吃的,若想着旁人给你夹菜添饭,便只能饿肚子了。” 钟棱对着她笑了一下,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碗里。 “这时候还能有青菜吃,楚娘子倒是能干。” 话音刚落,就看到楚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钟公子,你不会以为穷人在冬天都是吃肉或者吃泥巴的罢?” 钟棱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楚玉笑着道:“汴梁的冬天虽冷,到底还有野菜,毛毛菜也不难种,只是长得慢,又费力罢了。” 钟棱想起以前,冬日里总是格外难熬,去拿自己的份例时,总是会比春秋时少一些,妻子做了绣活拿去换了铜钱,再去买些食物、木炭,将将能过的下去。 楚玉见他又在出神,也不管他,径自吃自己的,等下她还要吃药,想想就觉得嘴苦。 “楚娘子,”钟棱捏了捏筷子,随即又将筷子放下,抬眼正色对楚玉道:“今日某所说之事,楚娘子可考虑清楚了?” 楚玉嘴里含着东西,只随意点了点头,等东西吞下去后才道:“不用考虑,钟公子饭后还是先回去罢,我下午也与你说了不少,也拜托你听听一二。” 语气颇有些无奈。 楚玉不是心理医生也觉得钟棱有些心理问题,偏执、固执、不听他人言,楚玉并没有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经验。 况且钟家的事情真的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楚玉想要收拾一下钟秀芝很简单,可若是直接对上钟家老大人和老夫人,她还真就是要费尽心思。 而且还讨不了好。 钟棱又想开口,却被郭蒙打断了:“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在饭桌上讨论,先吃饭罢。” 说罢还对钟棱笑了一下。 钟棱沉默了一会,见楚玉等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仍旧在吃自己的东西,钟棱哂然一笑,现在谁又会在意他呢。 楚宅饭食的味道不差,因着楚玉胃不好,以清淡为主,倒是合了钟棱。 饭后楚玉懒洋洋地抱着手炉半躺在厅堂的坐榻上,看着又跟了过来的钟棱,只觉得这哥们真的有点难缠啊! “我下午与你说的,你若是觉得大房亏待了你,直接怼上去就行了,我就不相信,你能拿到钟老大人的门状,你会让钟家大房就这么安生?” 钟棱坐在楚玉下侧,郭蒙一家子已经进去了内院,只有邹子文坐在钟棱的对面。 钟棱没有说话,邹子文又是个话少的,楚玉说了一番话后也不想再开口,整个厅堂就只能听到木炭燃烧轻微的声音。 虽然大敞着门,到底暖和,楚玉被熏得又想睡觉了。 没办法,天气冷了她又不想出门,除了看书练字打算盘之外她就没什么业余活动,到底比不得后世的各种电脑手机…… 楚玉使劲将呵欠憋了回去,弄得眼眶里泛着泪花,既然钟棱不走,那她走好了,她就不相信钟棱他敢直接跟着她进去内院。 怕是没挨过唐英的毒打! 钟棱见楚玉欲要起身离开,忙要拦住她,却被邹子文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钟棱看着楚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慢慢筹划了,我只想在去陪妻儿之前,能看到大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才能安心,不然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第409章 使计 楚玉抠抠脑袋又坐了回去,有些不耐烦地问钟棱:“你要对付钟家大房,为什么不去找你背后那人,却要来找我?我比较好欺负?!” 钟棱动了两下嘴皮,还是没有说话,只又跌坐回去。 楚玉看着钟棱,疾言厉色道:“你是庶子,原来在钟府要人脉没人脉,要钱财没钱财,更别说要躲过钟府一众人等给自己发展壮大的时间,若说你背后没人,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你也别反驳我。” 楚玉伸手制止了钟棱想要辩解的动作,只道:“我不知你背后这人是什么人,又为着什么要帮你,我更不想知道在京城上百万的人中你非得要找我,你也别跟我在这演什么情深不寿之类的把戏,你今日进我楚宅,我没让人将你叉出去那是我想着你冻死在我大门口给我惹来麻烦,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拉我下水,我就敢将你钟府连根拔起你信不?!” 钟棱呵呵笑了一声,随即盯着楚玉正色道:“你不会的。” 他也不说什么原因,只又重复了一句:“你不会的。” 楚玉被他噎了一下,她还真的不会,别说赵祯那里她还没备案,就是那钟府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她也担不起啊! 楚玉无奈,只能对着钟棱翻了个白眼,准备让邹子文赶人。 “楚娘子既然知道我身后有人,你可知我身后之人是谁?” 楚玉给了他一个假笑:“不知道,没兴趣!” “那楚娘子不担心我转而过来对付你?” 楚玉心中真的是要骂脏话了! “钟公子,我们应当算得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罢?”楚玉仔细想了一下,这才是她与钟棱第二次见面而已,虽然第一次见面闹了个不愉快,他也不会“因爱生恨”反手来对付她? 这也说不一定,毕竟这人似乎有些魔障了。 池映易为了一个好友能将与之有关的全部除掉,钟棱为了妻儿耍些手段似乎也说的过去?? 钟棱不理她,自顾自地道:“我想过直接杀了他们,可是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且钟秀琴嫁与刘家旁枝,若是让人细查下来,倒是会连累父亲,我思来想去,也没找到一个详尽的办法,只能求助旁人。” 楚玉对钟棱的父亲也是一言难尽,自己的儿媳孙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儿子变得不人不鬼,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若无其事地住在钟府内。 楚玉叹口气,一面骂自己心软,一面又对钟棱道:“想来你也知道,钟秀芝在孙老夫人寿宴时所惹出来的事情,孙老夫人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若是你与孙家联手,或许能如虎添翼。” “我等不了了。”钟棱又喊了一声:“我等不了了,我快死了!” 他死死地盯着楚玉,似乎是将楚玉当成了钟秀芝,邹子文见状忙挡在楚玉身前。 楚玉安慰地拍拍邹子文,示意他不用那么紧张,待邹子文肩膀稍松后才问钟棱:“你什么意思?今日大夫与你把脉,说你虽有些气血两亏,以前又损耗了心神,但只要你安生休养生息,便无大碍。” 钟棱摇头:“就如你所说,我原来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能有如今的家业?也不过是日.日.夜夜熬着拼了命才有的,我原也看过不少的大夫,自然都是那么一个说法,可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亦担心我家娘子在黄泉路上等久了,会渐渐忘了我,而且她胆子小,万一有人欺负她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钟棱脸上便带出一抹红晕,连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 楚玉看着一脸幸福的钟棱,却觉得心酸。 若是他妻儿还活着,就算他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也好过现在锦衣玉食的活死.人。 楚玉又叹口气,拍拍邹子文的手,让他去门口等着。 邹子文不乐意,他担心离得远了,钟棱想对楚玉怎么样他来不及伸出援手。 楚玉对他一点头,邹子文才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挪了出去,也不走远,就站在门口,紧绷着身子不眨眼地盯着钟棱,只要他一有动作就随时准备扑上去。 楚玉见邹子文似乎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才对钟棱道:“钟公子,我想你也应当理解我,钟府一事我不会帮你,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钟棱似是没听到一般,并不做回应。 楚玉观他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便又道:“待你出了这门,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你清楚吗?” 钟棱将楚玉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立马急问楚玉:“你愿意帮我了是不是?” 楚玉皱眉:“方才不是说了,你所做的一切与我无关!” 钟棱不是个蠢的,只是这些年来对某些事情太过执着,如今楚玉愿意帮他,他自然什么都懂了。 钟棱忙点头:“我今日并没有出现在楚娘子家门口,所做的一切自然与楚娘子无关!” 楚玉不禁扶额,她这宅子内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算钟棱拿着喇叭出去满城里的宣扬他俩不认识,该知道的也还是知道。 “行了,我只与你出个主意,这件事你只管让旁人去做,自己也别牵扯进去,你身后既然有人,你自己又有银钱,多费点子心思也是可以的,别傻不愣登的自己直接上了。” 钟棱有心想反驳,又想知道楚玉究竟出的什么主意,只能闭嘴听了楚玉细说。 待楚玉的法子说出来时,钟棱自己都觉得这主意到底是真的不错。 端看他如何去安排了。 钟棱心里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与在樊楼时别无二样。 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钟棱也不再打扰楚玉,他自然是知道楚玉对他有些不耐烦的。 他起身告辞,楚玉让邹子文送了他出去,又让楚开阳将他的包袱还给他。 钟棱看了一眼包袱,接了过来对楚玉一施礼:“既然楚娘子看不上这些黄白俗物,待此事成后,我再与楚娘子挑选合心意的!” 楚玉看着他头也不回潇洒地离开,心里觉得这人的脑回路真的不同常人。 谁说她不喜欢金银的? 第410章 私定终身 打发走钟棱后,楚玉除了偶尔去一趟四为楼,便没有其它的事情可以做,便整日里想着如何再折腾一下自己的胃。 倒是后来真又吐了一次血,只是再也没有原来那种身处云雾里的感觉,更别说回现代看一看。 胃痛的感觉不好受,楚玉又不敢再多试几次,万一就这么死了,灵魂却没办法回去,那她真的是叫天不灵了。 楚玉也只能就这么算了,还得做一番阿q精神,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腊八节的热闹被掩盖,国孝期过后,已经是腊月中旬,正是众人准备年货的时候,四为楼声名在外,生意更是好得不行,好在池映易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好起来,每旬论理时还是会过来看一看,并总是带着秀秀,看样子似是想提携她。 楚玉可有可无,在学问这方面她是拍马也赶不及,秀秀跟在池映易身边多年,为人聪慧机敏,若好生调.教,也不是不可能成为下一个汴梁城的才女。 正当众人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欣喜忙碌中时,钟家却出了一个大丑闻。 确切的说是钟秀芝。 钟秀芝年岁渐长,正是寻摸好人家的时候,她长相不差,家境也好,有意想要借钟府势力的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虽然有流言说她曾与秦家二公子有那么一点暧.昧,钟夫人却棱模两可,并不拒绝那些妇人的追捧。 既然是年底,那各种礼节上的应酬总也少不了,钟母便会带她出来去与各诰命见面,权当是长长见识。 这一出门就出事了。 国孝结束后第一天,钟夫人带着钟秀芝坐了马车,正要去吏部尚书家里做客,却在途中被人给堵住了。 钟秀芝穿着紫色白边的棉君小袄,配着同色的罗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外边套上火红狐狸皮做的披风,配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和耳坠,衬着皮肤格外白皙,人比花娇。 钟家担心她惹出事来,将她拘在家里一月有余,好不容易出来了,便是兴高采烈,想着与袁三娘等人好好聚聚。 又想着或许能让其他人能看一看自己这身新做的衣裳,那狐狸皮还是秋日时兄长猎了来硝制后给她做的。 正想着能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傲然独立时,就感觉马车一抖停了下来。 钟母与她同坐一辆马车,还未等她开口斥责,就听前面传来朗朗男声:“请钟小娘子下车,与我说个究竟!” 钟母闻言大怒,钟秀芝尚在闺阁,哪里来的男子口出狂言,居然敢让她下去?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只她还能沉住气,隔着帷幕喝问:“外边何人大放厥词?还不赶快让路!” 马车前头里马头不过三尺距离,一位穿着青色儒衫,头戴儒巾的年轻男子正傲首挺胸,对着车舆一施礼:“在下徐达志,还请钟小娘子与我见一面,稍解相思之苦。”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见着有人敢拦马车已是好奇心起,结果这人语出惊人,居然与那小娘子说什么相思! 相思是什么,平民百姓哪里懂那些,不过一个小年轻与一名小娘子,左右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大胆,哪里来的泼皮无赖,居然敢胡乱攀扯礼部侍郎府,还不退下!” 钟母得怒斥并没有让徐达志退缩,反而是上前了一步,继续慷慨激昂道:“前些日子我与钟小娘子曾有过一面之缘,互生好感,只碍着情势并未上门拜访,不料今早带着拜贴前去,却被人给赶了出来,各位请与我评评理,可有这等捉弄人的?” 周围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传进钟母耳里更是怒气冲霄,一连声的喊着护卫,要将徐达志给押去官府。 徐达志以退为进,脸上由激动转为愤怒,又变得伤心欲绝,只道:“钟小娘子可是忘记了那日的山盟海誓?你不是说欣赏我的才华,愿意等我金榜题名,这一转眼就忘了?” 钟秀芝整个人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地抓着钟母的手,听到此处,不禁冲口而出怒骂道:“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我又什么时候与你见了面?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徐达志闻言,白着一张脸连声叫道:“罢罢罢,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毁了小娘子清誉!” 说罢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和一张手帕,直接扔在地上:“钟府高门大户,又哪里是我这等寒门小子攀附得了的,这些东西是你当日赠送于我,今日交还于你,权当你我从未曾见过,更没有所谓一见倾心互定终身!” 说罢拂袖掩面而去。 钟母气得手都在发抖,心慌气短喘着气只叫护卫将他拿下。 只护卫又担心离开后俩人出什么意外,犹豫间,徐达志已经躲进人群离开了。 赴宴自然是去不了了,马车调转马头回了钟府,钟母一边让人去赔罪,一边又去请钟父回来。 钟父尚未回来,钟老夫人倒是先派人传话将母女俩一同带到了她的院子里。 钟母与钟秀芝进去时,几案上正放着徐达志扔下的东西,旁边站着钟秀芝的贴身丫鬟。 行礼后钟老夫人也不让她们起身,只看了几案上的荷包手帕一眼,问钟秀芝:“这可是你的东西?” 钟秀芝本就受了惊吓没有缓过神来,钟老夫人平素积威甚重,听到她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钟秀芝只能磨蹭着将荷包手帕翻来覆去地看。 “说!” 钟秀芝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又不敢说谎,只能含糊着道:“看起来似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东西你不知道?” 钟秀芝硬着头皮道:“确是我的,可我亦不知道这东西是如何不见了的,说不定是被谁偷了去也未为可知……” “什么不偷偷你的手帕?”钟老夫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又问钟母:“你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抬了出来,你倒是说说,是怎么教导的?!” 钟老夫人是真生气,这不仅仅是钟秀芝的私事,更是牵扯连累了钟家所有娘子的名声,不说未出嫁的,那些已经出嫁的也会惹人侧目! 第411章 擅闯 钟母一向认为钟秀芝最是乖巧听话的,徐达志所说她根本不相信,可他手上的东西又确实是钟秀芝的,若不是她女儿,她都会相信确有其事! 钟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钟秀兰母女却匆匆回了府,一回来尚未来得及换衣裳,便直接到了钟老夫人院子里。 等得到允许进去时,就看到钟秀芝母女正蹙额愁眉地站在一旁。 钟丁氏行礼后忧心忡忡地对钟老夫人道:“我方才带着秀兰正在太常寺卿府上做客,就听到有人议论说秀芝出了事情,我便急着赶回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这话若是传出去,让这一屋子的娘子可怎么办?” 钟丁氏往日在钟老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并不能说上什么话,往日里她乐得见钟母闹出什么事情来,可这次不一样,说不得钟秀兰的亲事也会受其连累。 钟老夫人闻言,看着钟丁氏道:“已经传扬到外边去了?” 钟丁氏点头:“据说发生事情的地方正是在汴梁繁华的街道,这车来轿往的,可不止一位夫人见着了,若是不好生处理,我们钟家可是要让人笑话了。” 钟老夫人瞪了钟母一眼:“你当时就该当机立断将人给拿下了,还让他说了这么多话,更是将这东西给拿了出来,整个钟府都要毁在你们手里才心甘了?!” 钟秀芝哪里听过这等重话,脖子一梗就道:“我让兄长去将人寻了出来与他对峙,我没有做过的事情难道他还能编出花来?” “没做过,没做过那他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它们长了脚自己会跑不成?!” 钟秀芝便看着旁边那丫鬟,咬牙切齿道:“说不定是出了什么内贼,将这东西给偷了出去。” 那丫鬟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对着钟老夫人就是一阵的哭诉:“府里管理森严,老夫人管家,我又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往日与小娘子也是忠心耿耿,只是今日之事着实太过,才不得已将事情原委告诉老夫人,却惹来小娘子这般猜忌,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说罢就伏趴在地,嘤嘤哭泣起来。 钟老夫人对钟秀芝更是失望,甚至都不想理她,只抚着额头闭目养神。 钟秀兰的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与钟丁氏对视一眼后缓步走到钟老夫人身边,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柔声道:“我倒是相信女兄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但现下最重要的是将这事情解决,不若先让人将那位书生请了回来,将一切问个究竟,可好?” 钟老夫人闻言睁开眼睛,用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舒心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先让人将这书生找出来,听说是叫徐达志?” 钟秀兰道:“跟着伯娘去的那些护卫想来是见过那人的……” 钟老夫人便让人传话,务必要找到徐达志,一定要快! 钟惟瑜正要出门,他这些日子也是憋闷得慌,正想寻了友人出去游玩一番,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不小的嘈杂声,他皱着眉头寻了小厮,让他去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小厮出去不过一会就跑了回来,跑到门口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钟惟瑜皱着眉头低斥了一句,那小厮忙凑到他耳边将事情与他说了。 钟惟瑜比钟秀芝稍小一点,尚未束发,正是想要证明自己能耐的时候,听着一母同胞的嫡亲女兄被人如此欺负,又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带着小厮就与那些护卫一同去了徐达志的住所。 徐达志是汴梁人士,父亲是做小买卖的,常年不在家,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算殷实,一家子住在外城西南方向的一间小院子里。 徐达志也算是有些名声,与一些小官员子弟有些往来,上次还被人请了去准备勾.引楚玉,只是未得逞,后又无缘无故被人给打了一顿,人才稍微没那么跳得欢。 钟惟瑜带着人,也不敲门,直接将徐宅的大门给踢开,一间房一间房搜。 徐宅本就一间院子,不多时便将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到正屋旁边的屋子时,进门就看到徐达志仰躺在地上,胸腹处还插着一把小刀,那一片地上,是尚未凝固的血液。 旁边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去探徐达志的呼吸脉搏,正回头想与钟惟瑜摇头时,就听到外边院子里篮子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名老妇人的惊叫:“你们是什么人,擅自闯入我家做什么?” 那护卫心头暗叫不好,这怕是着了别人的道,忙给外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就要将徐达志的母亲给捂着嘴巴带走。 人刚动,就将地上躺着的徐达志给露出来了,那明晃晃的刀晃着她的眼,让她趔趄了一下,悲呼道:“我的儿!你们这群杀千刀的,为何要害我儿!” 大门尚敞着,与她一同买菜回来的邻人听到声音忙跑过来,边跑还边喊:“徐家的,你儿子出什么事情了?!” 本就是小门小户,这一嗓子叫的,连旁边的人都跟着凑了热闹往徐宅跑。 正将钟府的人给堵在门口。 徐达志是独子,为人如何且不提,家里常年只有母子二人,关系可想而知,现如今儿子惨死家中,做母亲的哪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跌跌撞撞地拨开钟惟瑜和钟家护卫,疯了一般跑进去跪坐在徐达志身旁。 她看着徐达志身上的小刀,抖着手想去将它拔.出来,又害怕将儿子弄疼,只将手换了方向,摸向徐达志的脸。 天气冷,徐达志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徐母抚着他的眉眼,一直到唇角下巴,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倒在徐达志身上。 光天化日,一群强人闯进别人屋里,将人给杀了。 钟惟瑜到底年轻,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做,只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为首的护卫。 那护卫越众而出,对周围邻人抱拳道:“明年春闱,我家主子本是想请徐公子去府上多做切磋,不料甫一进门便见着徐公子遭了如此一难,我等也是刚来,并不知事情原委,只徐夫人现下这般情况,不若先请了大夫,等她醒了再做打算?” 这附近治.安不错,平日小偷小摸都少有,更遑论出了人命案,因此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正不知所措间,就听到一位年轻后生道:“那你们是怎么进门的?若是小徐与你们开的门,他又为何会死在屋里?若不是小徐给你们开的门,你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第412章 报官 正是白日.人家,大多的男子都去上工并不在家,这后生一说话,倒是引起那些个大娘子小娘子的附和,别看她们力道什么的不如当家的,那嗓音大起来能让众生退避。 钟惟瑜年幼不经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眉毛一竖就要发火,倒是被旁边护卫给摇着头阻止了。 正吵闹时,巡城卫来了,见着地上躺着的徐达志母子俩,和着那斑斑血迹,又听着邻人杂七杂八叙述着事情始末,那领头的手一挥,就要将钟惟瑜等人带走。 钟惟瑜又哪里肯,用手一指领头的:“你可知我是谁?给了你几个狗胆敢如此对我?!” 那领班见他一身锦袍,唇红齿白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有些犹豫。 不知是哪家的纨绔,若真是惹了惹不起的人家,到时候怕是难做了。 钟惟瑜见巡城卫被唬住并不敢上前,哼了一声,带了护卫就要走。 领班伸手一拦,见他横着一双眼睛瞪过来,只讪讪地放下手,低声道:“这到底是人命关天,尚且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可否说一声,若是有需要,还得劳烦公子去开封府走一趟呢。” 钟惟瑜在汴梁并不算十分嚣张,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了血,能吐出那些训斥的话已是外强中干,也不管领班的话,直接让护卫分开人群,径自离去。 巡城卫想要将人给留下,被领班的制止了,只让人去通知了附近巡捕屋的捕快。 开封府里来人时徐母正幽幽转醒,她是被邻人给扶抱着回了自己屋子,清醒后便挣扎着要去找她儿子。 徐达志的尸首还在原地,仵作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便着人将之带去开封府,等待着进一步的检验。 来人是开封府属下的一名推官,在看过现场之后又让人询问附近的邻人,巡城卫等自然也没放过,见了徐母,先是问了一下她的身体,随即便直奔主题问徐达志可有与他人结仇。 “我儿老实憨厚,素日里也只闭门苦读,别说结仇,连个红脸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说话间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推官皱着眉头道:“我倒是听说不久之前他似乎是受过伤?可是与人起了争斗?” “哪个天杀的如此编排他,那日不过是走了夜路不当心摔了一跤罢了,他都与我说了,且他一个文弱书生,又如何能与他人争斗?” 大抵在母亲心目中,自家的孩子总是好的,若是有什么过错,那也一定是对方的错! 徐母原也有过几个孩子,除了徐达志都夭折了,徐父常年行商不在家,他们母子互相扶持,感情自是深厚,且她大字不识几个,就算徐达志哄骗了她,她也不知道的。 那推官继续问话,得到的无非也就是“徐达志为人谦和有礼孝顺友爱”等回答,徐母伤心过度,回答常是颠三倒四不得重点。 “倒是听说他似乎要有出息了。”旁边邻人回了一句,引了推官的注意。 “如何有出息?” 推官只随意问了一句,明年大比,徐达志应当是要上场的,若是能榜上有名,也算是有出息。 那邻人是个老妇人,晃着眼睛不敢看推官,不安地扯了扯衣角才低声说了:“两日前我曾经见过他,眉开眼笑地从我身边走过,我便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平白地捡了银子,他回我说是差不多,我也只当他心情好,并没有多想,随意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这是说他近日有好事? 一名衙役匆匆由外小跑着进来,覆手在推官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推官一脸愕然,待衙役退下后问徐母:“你可知徐达志可有心仪的女子?” 徐母正是伤心时,听了推官的话,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一阵哭,先是哭丈夫不得用,又哭自己命苦儿子死不瞑目,再骂那推官只知胡乱猜测编排。 那推官怒指道:“兀那妇人,你儿惨死,我等奉命查案,若有隐瞒之处,可要到那开封府大堂上去,方能老实回答?” 平头百姓对衙门又惧又怕,听了话,才倒噎了一口气不再嚎啕,只仍旧小声啜泣着。 那推官才道:“不过是上午时辰,你儿徐达志拦了礼部侍郎钟大人嫡亲孙女的马车,道是俩人私定终身,你为人母,却是一点都不知情?” 徐母哪里知道什么礼部侍郎,听到儿子与人私定终身便又脱口骂道:“这是哪家的狐.媚子,居然敢勾.引我儿,我儿向来持身以正,又怎会与人有了苟.且?想来那小娘子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家,去外边惹了事情,连累到了我儿!” 说话间又骂了几句。 推官见此事清楚明了,只待将那锦衣公子的身份查出便能结案。 只汴梁达官贵人数不胜数,这一位敢大白天的闯进旁人家里行凶,怕是什么簪缨世家里的公子哥。 那到时候真的是抓也难,不抓也难。 这徐达志才与钟府小娘子当众闹了那么一出,转眼人就被杀了,说两者之间没有关系,那是谁都不会信的。 不多时,钟惟瑜的名字就入了推官的耳,身份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了。 事情到现在似乎是明了了。 徐达志与钟秀芝似是有了私情,钟秀芝却不知为何反悔,徐达志便当街闹了那么一出,不仅是钟秀芝难堪,更是往钟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还是有苦难言的。 想必是钟秀芝回去哭诉,引了钟家想要找出徐达志,挽回钟府声誉,不知为何,徐达志却与前来寻他的钟惟瑜起了争议,被钟惟瑜带来的人给杀了。 看起来凶手就是钟惟瑜,可是推官却是为难了。 钟惟瑜是钟家大房的嫡次子,平素也算是得宠,加之现下要过年了,开封府张大人可愿意为了一个徐达志得罪礼部侍郎? 钟惟瑜已经回了钟府,若是要将人强行从钟府带走,钟老大人可又愿意? 推官回去将事情脉络整理好,将事情告知了张逸,倒是让张逸呢觉得头疼。 这抓,怕是会得罪钟老大人,可若是不抓,这大庭广众之下发生在京畿脚下的人命案,又该如何能让众人信服? 第413章 对策 张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钟老大人为人圆滑——能官至二品,又有多少人不是呢——且这次一事又干系到小娘子的名声,需得好生处理。 果不其然,那推官亲自带了人去钟府,想将钟惟瑜带回开封府问话,别说是人,就连大门也没敲开,只钟老夫人传了一句话,道是官人上衙,家里没个主心骨,且一屋子的娘子,见外男也不方便,还得等官人回来再说。 钟老大人尚在礼部,就有家仆赶来将事情从头到尾与他说了,钟老大人险些没背过气去。 这杨太后谥号尚未出来,加之年底正是宫中置办各种宴席礼仪之事,礼部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又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是真的恨不能将钟秀芝给关起来! 气归气,该做的还是得做。 钟秀芝的父亲是正四品的中奉大夫,得了消息后倒是能沉得住气,先将手中事情处置好,待下衙后才与众人告辞回去。 钟府一天之内出了两件大事,若他沉不住气,怕又要留人口舌。 那推官没见着人,早已离开,钟父回府后衣服也来不及换,直接去了钟老夫人的院子,正屋里或站或坐,一群人。 钟秀芝那已出嫁的女兄钟秀琴也赶了回来,正跪坐在钟老夫人身边的脚踏上,轻轻地给她捶腿。 钟秀芝与钟惟瑜却直挺挺地跪在正中,身体打颤,也不知跪了多久了。 钟秀琴正在与钟老夫人求情,她倒不是直接说的,先是哄着老夫人别生气,若是伤了身子,那后辈就是百死莫赎,又道钟秀芝年幼贪玩,那些个手帕之类的也不知是在哪里弄丢了的,就算旁人拿了去只消说并不是钟秀芝的,难道还能强摁着头让人承认了不是? 钟老夫人的脸色才渐渐好了些许,看着钟秀琴语气缓和道:“还是你最贴心懂事。” 钟秀琴仍轻轻地给钟老夫人锤着腿,一边却又带了点疑惑道:“按照道理来讲,那人就算是要算计什么,也不应当直接在大路上拦了秀芝的马车——他又如何得知里面坐着的人是谁?再说我方才进来时也听了一嘴,并没有什么人上门求拜访的,那些个门子断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撒谎的。” “怕就怕是有人盯着了钟家,想要看笑话,哼,我倒是想知道是哪路的牛鬼蛇神,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钟秀琴换了一只腿,偷偷看了钟惟瑜一眼,又将注意力集中到钟老夫人身上:“惟瑜我也是知道的,并不是个争勇好斗之人,这次也不过是见着秀芝受了委屈才想着为她出一口气罢,怎料到那背后之人居然如此不择手段,倒是让人不得不多加防备。” 钟老夫人动了动脚,钟秀琴知趣地停下手,转而给她揉捏起腿来。 钟惟瑜膝盖生疼,他哪里受过这般的罪,心中对那幕后之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若是那人出现在他面前,估计是要将他大卸八块方能解心中委屈。 钟父走进来时钟惟瑜听到了脚步声,正想抬头委屈地对人撒撒娇,就看到钟父一脚向他踢来。 那一脚含着满满的怒气,不带半点含糊,就这么直直踢中钟惟瑜的胸腹,将他踹倒在地。 “你个没用的东西,不求你像你兄长那般长进,你倒好,惹出这天大的麻烦出来,我看你也别在这跪着,去开封府大牢罢,也免得你出现在我面前,生生将我气死!” 钟惟瑜被硬生生踢出几尺远,身上的伤痛还比不上心里的委屈,捂着胸腹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跪了许久,刚才钟父那一脚又用足了力道,钟惟瑜挣扎了半晌也起不了身。 屋里的人被这一变故惊呆了,连钟老夫人也不赞同地道:“刚进来,见着我也不行礼,便如此着急在我面前收拾你那好儿子?可是做给我看的?” 钟父闻言,忙给钟老夫人行礼,旁边其他人也一一见礼后,钟父才道:“这么一个玩意,若是在府里好生待着,也少不了他一口吃的,现在闯下这等大祸,说不得还会连累到父亲,一想至此,我是真恨不得将他打死!” “行了,寻个地方坐罢,事情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我已有了章法,让他们跪在那里也不过是略施薄惩,让他们长个教训,下次做什么事情多想想,别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钟秀琴也在旁边笑着道:“我原还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哪里想着婆婆早已有了主张,倒是显得我太过大惊小怪失了方寸。” 钟母站在钟秀芝身旁,束着双手不敢动弹,只心里仍是有些小得意的,钟秀琴一向是最得钟老夫人心疼的,就算二房三房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是比不上的。 钟父走上前去,坐在下边最前方的钟秀兰母亲忙站了起来,往后边退去,将位置让给钟父。 待钟父大马金刀坐下后才问钟老夫人:“不知母亲的法子是……” 钟老夫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又示意钟秀琴起身,待钟秀琴站到她身后后才悠悠道:“既惟瑜与王护卫说了,人不是他们杀的,只要将真凶找出来不就可以还他们知道清白?” “这,人海茫茫,又去哪里找什么凶手?” “只要我说他是凶手,他就必须是凶手,你懂吗?” 钟父恍然大悟,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到底是母亲的主意多,儿子真是拍马莫及。” 钟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些个话你还是少与我说,我倒是让你去找一下那背后之人。” 钟父一点头,“父亲身居高位,却少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钟府之人,这思来想去,我也没个头绪,不知母亲可有什么想法?” 陆老夫人眯着眼睛似是在想什么,半天后才冷道:“说来说去,也不过就那么几家,若是论不择手段想要对付钟府的,想来应当是孙府了。” “孙府?” 钟老夫人一双眼睛凌厉地扫向钟秀芝:“还不是这么个东西惹出来的麻烦,上次在人家寿宴上弄了那么一出,到如今孙老夫人还躺在床上,若是孙府为了出口气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倒是不觉得错愕了!” 第414章 人抓住了 正是年底,又逢明年大比,楚辞的住所并不太好找,好在遇着了田小花的堂叔父田小满。 田小花等人在桑麻队挣了不少的银钱,有的甚至能抵一家人一年的花费,当初介绍他们去的田小满在村民中就很能说的上话。 虽然桑麻队被池芷蕾接管了过去,可那位也是个不缺钱的主,又比楚玉更喜欢蹴鞠,那些队员的待遇倒也没有降低。 田小满是衙役,正是与各类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的,在不经意知道楚辞在找住所后便自告奋勇去与她寻了,倒也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一个地方。 物美廉价治安好。 那一条巷子里居住的大多的都是衙役之类的家眷,虽则有些粗鲁,却很适合楚辞居住。 楚辞便与楚玉告辞搬走了,楚玉念着她孤身一人并不容易,除了多给了她一个月月钱外,还让人叮嘱了田小满,让他多帮衬一下。 楚辞年岁虽大了点,但断文识字,女红厨艺又能拿得出手,倒是让那一众衙役都想着将她娶进门来,说到底,衙役身份太低,一般的平民人家又哪里肯让女儿嫁进来一世不得脱身? 楚辞离开,郭蒙便从庄子上选了两名婢女过来,十二三的年岁,都是后来唐英去人牙子那里带回来的,看起来倒是本分老实的,在郭蒙笑眯眯地“告诫”后,诚惶诚恐地去了楚宅。 她们是见过郭蒙的手段的。 楚玉可有可无,大抵是自觉在识人方面及不上郭蒙,便随意点头应允了。 既然到了年底,有些地方,就算楚玉再不愿意,还是不得不去。 陆府。 楚玉跟着丫鬟进去时随意四下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景倒是没变,只院子里的花草看起来懒洋洋的没有什么精神。 楚玉刚到陆李氏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裹着嬉笑,听起来颇为热闹。 楚玉脚步停了一瞬,便跟了进去。 唐英跟在她身后,将这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陆李氏见着楚玉,便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楚玉行礼后尚未走到她身边,就听到一名年轻妇人好奇地询问:“这便是楚娘子了?” 声音里带着笑意,软软糯糯的,听起来温柔似水,倒让楚玉心生好感。 陆李氏牵着楚玉的手,笑着道:“这便是楚玉了,今儿也是巧了,正好让你们认识一番。” 连着陆叶氏在内,屋里分坐着五名小娘子,与陆叶氏相当的年岁,看起来都挺有教养的。 楚玉便只笑着与众人行礼,只听到方才说话的那名年轻妇人时多留心了一下。 富弼的妻子,晏氏。 现任江宁府知府晏殊的嫡亲女儿。 楚玉只扫了一下便又将目光收回,不得不说,这位小娘子与晏夫人长得挺像的,又或许继承了她爹的文雅,很容易让楚玉心生好感。 这在座的,都是开封府里当差的女眷,陆叶氏并没有诰封,便只能由陆李氏出面接待。 见礼后陆李氏又示意楚玉去坐下,楚玉便寻了挨着门的地方坐了,只静静地听她们闲聊。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个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布庄新进了什么布料,颜色如何,哪家首饰又新打了样式,看起来手艺倒是不差…… 楚玉听着,努力从里面过滤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若说这汴梁城最近几日的劲爆消息,当属钟家大房惹出来的事端,几位小娘子说着说着就往那边说去。 “听说钟家大房现如今全都被拘在家里不得出来,也是,这小娘子正是该说亲的时候,现下传出这等事情,可怎生是好。” 富宴氏道:“现下那人已经被杀,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个内情,我只想着,那钟家小娘子年岁也不大,正是好时候,可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毁了。” “倒不是非要说她如何,只是这人前脚刚与她说了这模棱两可之事,转眼人就死在钟家人的手上,这钟府当家人的手段可真让人觉得胆寒。” 楚玉便动了一下眸子,只是没有人看见。 徐达志是钟棱派人给杀的,楚玉对此是一清二楚。 这主意是楚玉出的,她也不想后悔来当什么白莲花,之所以会选择徐达志,多半是钟棱恼怒自己曾经被他所骗,有些恼羞成怒罢? 在这里面徐达志无辜吗? 他若是不贪图钟棱许给他的富贵和前程,他大可以不用答应这件事情。 毁坏女子清誉对一名小娘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只能说自作自受罢。 “听说那凶手已经找到了,并不是钟府之人?”又有一名小娘子加入进来,神秘地道:“我听我官人说,那钟府也是被人给摆了一道,那人原就是个无赖,虽识得两个字,到底也算得上不务正业,整日里端着扇子与那些人来往,并没有静下心来念书增加见闻的。” “哦?人可真抓住了?” 楚玉也不得不佩服钟老夫人,果然是人老成精,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好了一个心甘情愿的替死鬼,可真不好对付。 只是不知道,若她知晓这一切都是钟棱所设计的,会不会后悔曾经旁观着他妻儿的惨死。 约莫不会的罢。 说不定只会将一切全都安在钟棱身上。 “倒是真抓住了,只说是因着那人喜欢寻花问柳,不经意惹了他家娘子,忍不下这口气,便一时激愤将人给杀了。” “这……我倒是觉着这人有些活该了,也不知会怎么判?” “这倒与开封府无关,据说提点刑狱司那边是要判徒刑,大约不会死了罢?” 徒刑?那这人应当不会死,只是不知道钟老夫人是直接将人买.通了还是准备将人给带出来——就像当初楚玉从死牢里带出来一般。 不过这倒无关紧要,钟秀芝出了这等丑闻,钟老夫人只能冷处理,让她暂时消失在大众面前,待风波平息后再讨论她的亲事。 楚玉只笑着听她们说话,并不插嘴。 若是钟老夫人认为此事到此为止,那她势必要吃亏了。 至于孙府会不会趁火打劫,楚玉倒还真不知道。 若是楚玉处在那个地步,肯定会暗搓搓地火上浇油一番,只孙家现下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再多露锋芒。 第415章墙头草? 那些小娘子说了几句,似是觉得有些不太好,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楚玉在陆府听了这么一嘴,适时与陆李氏提了离开,又去了胡宅。 池映易似乎好了不少,还去了四为楼的论理,看起来一切都在好转。 只是池府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池芷蕾是又恨他们,又害怕池映易真就这么去了,煎熬之下,倒是成长了不少。 楚玉也只捡了好消息与她说,哄得她眉开眼笑的。 等回家了,楚玉才后知后觉自己今天是真的累。 杜振却在门口等着她。 楚玉看了唐英一眼,见她一言不发,便将杜振带到了胡宅,唐英只看了俩人一眼便回去给楚玉熬药了。 尚未坐定,楚玉便问了杜振出了什么事。 杜振劈头就问她:“你可知钟棱身后之人是谁?” “谁?” 杜振有些气急败坏:“你连他的背景都没有好生查探便与他胡乱出了主意,就不担心若是出了事,他将你供了出去?” “谁?”楚玉冷静地问道:“谁将我供出去?我与他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素不相识之人,难道胡乱攀咬我,我便就这么认账?” 本来还有些慌乱的杜振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楚玉:“这主意不是你与他说的?” “证据?”楚玉气定神闲地反问:“就算他将我说了出去,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出了主意?” 钟棱是不怕死,只要能将钟家大房给扯进来,他更疯狂的事情都能做。 杜振哑口无言了半晌。 楚玉才问他:“说罢,钟棱身后之人是谁?能让你如此失了方寸。” 杜振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定该不该与她说。 楚玉倒是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心头更是好奇,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杜振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道:“钟棱是与荆王做事的。” 荆王赵元俨? 楚玉倒是没有想到。 那么陆知安在这里面又担任了什么角色? 楚玉皱眉深思,今日去陆府,陆叶氏并没有为难她,也不知是不是看在那些小娘子的份上。 楚玉揉揉眉心,问杜振:“周公公那边安排妥当了?” 杜振一点头:“不过是两句话的事情,又碍不了什么,周公公倒是答应得爽快。” “很爽快?都没有犹豫一下?” 杜振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似乎有一点,你也是知道我的,哪里能注意到这么多。” 楚玉便先谢过杜振,又点了灯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全都写了下来。 写着写着就停下了笔看着杜振:“荆王与官家……感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都说天家无父子,为了那把椅子,亲父子兄弟之间尚且争得你死我活,所说赵元俨与赵祯之间毫无隔阂,那是不可能的。 当初因着刘太后垂帘听政,赵元俨被迫装疯卖傻得以保全,后来人一死,赵元俨便立马将赵祯的身世捅了出来,赵祯不甘示弱,你不是讨厌刘家么,干脆就联姻好了。 因此赵祯大手一挥,直接将赵元俨与刘家裹在了一起,这事估计到现在赵元俨心里还有疙瘩。 不得不去,赵祯是作得一手好死。 也就他脾气稍微好一点,能听得进去各大臣的谏言,不然想揍他的可能不止一个。 杜振小心地回答了:“荆王被称为‘二十八太保’,深得太.宗喜爱,及冠后才出宫的,先帝病重之时还以探病为由住在宫里一段时间……” 话说到此处,楚玉哪里不明白。 这赵元俨恐怕当初也有一点不怎么安稳的心思。 只是楚玉努力地想了又想,她还真不记得历史上赵元俨有没有参与夺宫,就算他有那个心思,到最后也没有成功的。 楚玉想到此处,心里便安稳下来,反正赵祯是坐稳了江山的,她只要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就够了! 可是钟棱与陆知安又都是他的人,钟棱这次找楚玉出主意,赵元俨知道吗?或者说乐见其成? 楚玉尚且未见着赵元俨,只从旁人嘴里偶尔提及过,拼凑出来的形象却是个只喜看书画画偶尔也写两阙词的文人。 只到他那个位置,喜怒并不会轻易被旁人知晓,让人知道的,不过是他们想让别人知道的罢了。 楚玉掐了掐脑门,只觉得这些事情真的很费脑子,啧,就赵祯给她的那些俸禄,真的还不够她买假发的。 “暂且不用去管,这些事管也管不好,就让官家自己去操心罢。” 楚玉大手一挥,说得十分干脆。 杜振便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慢着。 楚玉瞳孔一缩。 她想起来了。 她曾经将火药的配方连同硝石制冰的法子一同写给了陆言安! 这几年,四为楼夏日里的冰都是从陆府那边拿的,楚玉便知道那方子陆知安肯定是知道的,那么火药的方法呢? 楚玉并不知道火药具体的配方,她只是在书上看到过需要一些什么材料,不过随手一翻,看了便罢,并没有特意去记。 因此她写给陆言安的火药的配方并不全,当时也只是为了防止陆言安一时冲动,买了大量的硝石回去,惹了有心人的眼,才在纸上提了那么一嘴。 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罢? 楚玉有些心虚。 这时候确实已经有火药了,可这东西只能掌握在帝王手中,若是让心思不纯者拿了去…… 楚玉努力将心头所想压下,好在天色已晚,在昏暗的光线下,杜振并没有察觉。 楚玉随意打了个哈哈,只说这里炭盆不够暖和,便离开了。 回去后裹着手炉坐在炭盆旁边努力地思索。 陆知安到底是谁的人? 楚玉那庄子的原主人是赵元俨,那么陆知安与他的关系肯定不错,可是五月时,陆知安与赵祯联手做了一场戏,坑了一些左右摇摆的官员,这么看来陆知安似乎又是站在赵祯这一边的…… 难道陆知安还是个双面间谍? 楚玉是越想越糊涂。 陆知安,他到底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还是在赵元俨叔侄之间左摇右摆的墙头草? 楚玉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陆知安实验火药,只能将卤水给做出来呢? 第416章 不详之子 似水流年间,桃符换新颜。 世间万户,有人愁苦,就有人快活。 因着年底事多,杀害徐达志的“真凶”只是被关在大牢里,并没有被审判,徐父回来后大病一场,只也无可奈何。 大抵是担心池映易,胡不归并没有回去江宁,与郭蒙一样,去寺庙点了长明灯。 他也愈加的沉默,每日里只紧跟着池映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来,倒比池映易更像是病人。 在四为楼年宴上,楚玉看着互相扶持的二人,心里觉得难受,脸上还得带着笑意。 蒸馏酒合约一事,楚玉与李端懿达成了默契,但济阳王府却是不知情的,每月的账本都往楚玉那边送,年底的分红也是直接拿去了楚宅。 楚玉想了想,还是将这银钱收了,往李驸马府的年礼也与其它几处一样,只也没与李端懿见面。 小来回了雍丘,楚玉收集的一些破旧衣裳洗干净缝补好后添了些粗粮送去了三尸庙志清处,又意思意思给了红封。 在郭霁泽失踪那一晚,志清也是费了大力气的。 就这么欢欢喜喜过了年,年后尚未到上元节,钟府又出事了。 钟父有一爱妾,尚不过二九年华,生得娇媚俏丽眉目含情,很是得钟父的宠爱,只一直未有子嗣,对钟母等人很是恭谨有礼,过了年节后觉着身子不爽利,便请了大夫进府把脉,却是弄璋弄瓦之喜。 爱妾很是欢喜,这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在这时候更是小意奉承,只盼着能生下一男半女,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钟父问了大夫,道是已两月有余,等离了屋子,钟父背着爱妾才问那大夫:“可有什么落胎的药物。” 那大夫是钟家养在府里的,闻言只低声道:“大官人若是不想要,待我回去寻了一碗药便是。” 钟父看了屋内一眼,随意地点了点头:“别让旁人知晓。” 那大夫迟疑了一下道:“究竟这孩子得来不易,大官人若是担忧,我便将这孩子之事提前一月便是。” 钟父冷声道:“便不用了,这孩子若是足月生产,若是让有心人知晓了,又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夫道:“那我便可以配一副药,让她早些生产,这些日子大官人只需将人送到庄子上或是其它地方去,如此便能避人耳目。” 钟父有些意动,只让大夫将消息好生隐瞒,他再想一想。 待钟父回去屋子里时,爱妾正半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一只手正缓慢地抚摸着肚子,听到钟父进屋的声音,便抬头看了过来,一剪秋水盈盈,泪中带笑:“我终于能有官人的孩子了。” 钟父本就宠爱她,见她如此模样,心里倒是更舍不得将孩子落了,只斥责了旁边服侍的人:“见姨娘这般模样,也不怕冻着了?” 说罢上前亲自将被子拖来给宠妾盖上。 爱妾抓着钟父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头靠在钟父肩窝处,笑靥如花,轻声道:“好奇怪,可是又好开心。” 钟父手指动了动,他长子长女都已成家生子,最大的孙辈都已牙牙学语,这个孩子,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 只是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钟父思来想去,这孩子还是不能留。 第二日,爱妾喝了钟父身边人端来的安胎药,却一直腹痛,大惊之下的爱妾去让人寻了大夫,小丫鬟却连门都出不去。 钟父派了人守住屋子,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爱妾忍不住,只能哀嚎出声,整整一天,院落里都回荡着爱妾越来越凄厉的惨叫,让同一院落里的其他妾室是胆寒心惊。 直到半夜,爱妾屋子里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守门的嬷嬷仍旧守在外面,第二日早间,估么着孩子已经差不多落下去了,才让人进去看了。 屋子里倒还整齐,只床上已经凌乱不堪,被子从床尾落在地上,帐子被扯落了一半,隔着隐约的帐子,床上躺着被浸泡在血泊里的爱妾。 人早已没了性命。 嬷嬷眼睛都没眨一下,只确认爱妾已经没有呼吸脉搏后才让人通知了钟母。 钟父早已上衙去。 不过是没了一个妾,就算得宠也是妾,钟母面都没露一下,到底想着大过年的放一具尸体在府里并不吉利,才让人置了一口薄棺随意将人给埋了。 钟父回去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连爱妾的房间都已收拾妥当,被褥全都换了新的,只那鼻尖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人觉得难受。 钟父责问钟母,明明只是想着将胎儿落掉,为何下了重药将母子一同除去? 钟母并不理会他,钟秀芝与钟惟瑜被钟老夫人给关在自己屋子里,连过年时都没放出来,她心急如焚,只担心在老夫人面前失宠,每日里曲意逢迎,哪里能管得了一个小妾的生死。 钟老夫人也并不过问这些,听过一耳朵也就罢了。 只没料到不过一天,谏官的折子就摆在了赵祯的案头上。 中奉大夫钟大人,国孝期作乐,致使府上爱妾怀有身孕,担心事情败露,又着人在爱妾饮食中下了红花,让爱妾血崩而亡! 大宋谏官每月向官家报告一次,称之为“月课”,且不用实据,“风闻弹人”。 谏官骨子里都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看谁不顺眼,参他!看什么事情觉得不合礼法,再参! 这次听闻钟府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更是将“忠诚”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国孝期作乐,大不敬! 那是对杨太后对官家的藐视! 罪该当诛!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折子上简直是字字叹息,句句含悲,将钟大人讲得是人神共愤,若是不对他做出什么处罚,那真的是国祚不祥! 零零总总,意图将钟父的罪名pk异性相吸破游戏你问一下咯工作我合作哦子信息咨询哦一样所以我现在自言自语就这样咯以我我一因为我现在有自信婆媳仔仔细细哦我去洗澡哇啊无咯行我一直以为你我婆婆我以前也是哦上晚自习了一览众山小哦朋友易烊千玺晚上我试一下曲终人未散 第417章 协同办案 折子是赵祯让周公公当众念出来的。 王曾面色肃穆,只手握朝笏冷眼旁观,并不多言。 吕夷简也垂眸敛目,不去看钟父。 钟父自是百般狡辩,只说那爱妾身体本就不太康健,冬日里偶感风寒,虽请了大夫,却也无力回天,自己正是伤痛之时,那谏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便随意攀咬…… 赵祯自小由杨太后养大,比之名义上的亲母刘太后,感情自是更深,在杨太后薨逝尚不过月余,官家尚在悲伤之时,身为大宋子民、朝廷命官的钟父,却做出如此之事,不禁赵祯震怒难当,就连吕夷简都觉得无话可说。 钟老大人并不知详情,初次听闻,整个人都不好,若不是上头坐着赵祯,估计就要老当益壮,自己收拾门户了。 钟父与谏官唇来舌往,赵祯只坐在上方冷眼看着。 陆知安却站了出来:“臣有奏。” 赵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准。” “臣奏中奉大夫钟大人,徇私枉法,使人冒名顶替,意图藏匿真凶包庇其子,罪行昭昭,天理难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秀芝一事在钟老夫人刻意的低调行事之下基本算得上是平定下来,只待再过些许时日,他人有了新鲜的谈资逐渐将此事淡忘后再与钟秀芝说亲,没料到今日被陆知安给当众说了出来。 钟父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面上虽有些发白,却仍然不漏怯色:“陆少尹此言何意?那案件已由开封府审理结案,人犯业已抓捕归案,如今却又将之提起?” 陆知安不理他,对赵祯禀道:“开封府确是曾抓捕了一名涉嫌杀害学子徐达志之人,人犯也确实认罪画押,但经齐推官调查,此事尚有诸多疑问,深入调查后方才发现,人犯原是为了贪图钱财才承认自己乃是凶手。” 赵祯看了钟父一眼:“钟大人又作何解释?” 钟父心里叫苦连天,只能普通跪在地上俯首道:“此事是万万没有的,孽子虽文不成武不就,到底也算是听话,平素连只鱼也不敢碰一下,又怎会杀人?” 陆知安道:“大庭广众朗朗乾坤,那徐达志与令嫒之间起了纷争,闹得人尽皆知,不多时令郎便带了众多护卫前去徐宅,徐母回去却见着徐达志倒在血泊之中,宅邸周围便全是钟府之人,那人犯不过是个普通人,又如何在众人之间将一名壮年男子杀害且不发出一声来?” “那人犯早已言明,在钟府之人进去之前便已杀人逃窜,不过是时机巧合罢了,徐姓学子风评并不如何,与我儿亦无半点关系,不知从哪里寻了一些东西便强行想攀附上来,此等小人,又如何能入钟府之眼?” “因着他损了令嫒清誉,为人父母者,当为计深远,钟大人如此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你……!” “行了!”赵祯出口打断俩人之间的争执,问吕夷简与王曾:“爱卿以为应当如何?” 王曾只躬身道:“弑杀学子一事尚不知内情,既然开封府有异,便着人再行调查便是,只这钟大人爱妾之事……” 吕夷简简在帝心,王曾也不含糊,赵祯的性子想法他也能摸出个大概,国孝期作乐,若是坐实,钟大人的仕途怕是就此结束了。 钟老大人忙出列行礼:“中奉大夫平素做事虽算不得周全,可若说他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却是没那个胆量的。” 赵祯看着底下呼啦啦一群人,吕夷简也不出声,便道:“此事事关重大,便由大理寺为主,开封府协同办案罢。” 大理寺卿庞籍与开封府知府张逸出列应是。 钟老大人心里抖了一下,庞籍,原开封府判官,范仲淹好友。 在开封府时便听说此人执法严密,钟家这次怕是难受了。 原本钟父一口咬定那名爱妾是病逝,人已入土为安,若无他的同意,就算是奉旨调查的大理寺卿也不能开棺验尸。 若能将此事就此揭过,那么徐达志一事便算不得什么事情了。 大理寺卿只能将那院落中的女子带回去问话,那些人却是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那名爱妾确实身死之外,并没有查出其它具体事情。 钟父坐在旁边房间里,听着里面一个一个过堂,心里渐渐安稳下来,那事知情者除了他与那大夫之外,便没人知情,虽则小妾身边还有一名小丫鬟,到底年幼,卖身契尚在钟母那里,且出事后又被调往他处,并不在这次传唤的人里面。 庞籍是年前才被任命为刑部员外郎兼大理寺卿,他任开封府推官时便是处理的各类案件,因此并不觉得束手无策。 眼见人已经越来越少,庞籍倒也不着急,仍旧慢慢问着,待一名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哆嗦着走进来跪在地上时,他便觉着有些奇怪。 “起来回话。” 那小丫鬟只怯生生地站起来,偷偷看了他一眼,就又跪下了:“求大老爷救救巧儿的命罢!” 说完便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隔壁钟父听闻后眼神顿了一下。 庞籍翻了一下名单,发现堂下跪着的人并不叫巧儿,且名单上并没有一个名叫巧儿的人,便一拍惊堂木:“堂下可是礼部侍郎府上仆从彩蝶?” 彩蝶整个人都在哆嗦,只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便如实招来,这巧儿又是何人?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所谓救命又是如何一回事?” 那彩蝶跪坐在地,额头上已经破了一层皮,灰色的一块,上面有血珠渗出来,她也毫不在意,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疼。 “我是在王姨娘身边当差的,王姨娘与姜姨娘住在一个院落里,因此我与姜姨娘身边的巧儿关系很是要好,可是姜姨娘死后她便不知所踪,我,我怕她会被人杀了,求求大老爷救救她!” 说着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你且起来回话,这巧儿既然与你同在一个院落里当差,今日却并没有一同前来,那她去了哪里?” 彩蝶软着身子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不知道,姜姨娘死了之后她就不见了,我害怕,有偷偷去找过她,却是哪里都没有找到。” 第418章 上刑 大宅院内的小娘子,拈酸吃醋也是常有的,姜姨娘比王姨娘要小上些许,自进府以来多受宠爱,王姨娘偶尔也会说两句,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巧儿与彩蝶年岁相当,得了空坐在一起,或是绣花或是讲些小姑娘之间的悄悄话,关系比旁人要亲近许多。 姜姨娘死之前的模样王姨娘是没见着,可那长时间的凄厉嚎叫声却在几日后仍萦绕几人耳边。 彩蝶哆嗦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凉姨娘的那些个东西都是巧儿去洗的,葵水有没有来她也是知道的,前阵子还特别跟我提了一嘴,道是姜姨娘若是能一举得男,那她们或许就要搬到另外一座院落里,到时候我与她见面倒是难了。” 庞籍问:“你确定姜姨娘却是有了两月身孕?” 院子里的人被带过来时,管事娘子特意叮嘱过,闭好嘴,不该说的别说,不懂的便只用摇头便是,前头那些人也便是这么做的。 为了一个死去的姜姨娘出头,就算心里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却也不得不听从管事娘子的话。 彩蝶人胆小,在院子里总是被那些丫鬟嬷嬷欺负,她又不敢反抗,便只能偷偷躲起来哭,有一次又被旁人欺负时被巧儿见着了,为她解了围,姜姨娘得宠,巧儿便也被人高看一眼,就这么着,俩人便成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巧儿勤快能干,为人爽利活泼,针线活做得也好,彩蝶在她的帮衬下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姜姨娘落气之后,彩蝶担心巧儿,曾经想去找她,却再也没找着人。 庞籍听着彩蝶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哽咽着说了,又问了几句话,便让她下去,又传了当日把脉的大夫。 那大夫回说姜姨娘确实是死于风寒之症,甚至还呈上了当日所写药方。 庞籍接了药方却放置在一旁看也不看,只厉声喝问:“方才有院中仆从道那姜姨娘乃是血崩而死,这风寒之症与有孕之脉你居然会诊断不出来?” 大夫哪里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任由庞籍如何问话,仍旧只说姜姨娘确实是死于风寒。 庞籍倒也不着急,又换了王姨娘进来。 王姨娘年岁比姜姨娘要大上些许,在钟父身边已有数年,初初时受宠了一段时间,后来那院落里进来出去不少的新人旧主,她仍旧在那间屋子里住着。 庞籍见她跪在下方,也不着急问话,只端着茶盏慢慢地划拨着茶盖,那声调在安静的屋子里不断的给王姨娘施加压力,到最后,王姨娘已经抖成了一团,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说罢。”庞籍见差不多了,便慢条斯理地开口,他审了不短的时辰,嗓音已经有些沙哑,这突如其来地一开口,让王姨娘又是一抖。 姜姨娘的死让王姨娘心惊胆寒。 姜姨娘是钟父宠爱时间最长也最受宠的一名姬妾,可她却死得如此草率,日后不过半日,便被一口薄棺拖出去掩埋了。 连坟墓在哪里都不知道。 姜姨娘是个妾,且又没有子嗣后辈,日后别说烧香祭祀的,连个能记起来她的人都没有。 她尚且如此,那自己呢?说不得连口薄棺都没有,一张破席裹了扔了乱葬岗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胆子小,确实没有胆量告发钟父——她的性命还捏在他手上。 庞籍见她说话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便重重将茶盏磕在桌上,见王姨娘惶恐不安地眼神四下乱晃,也不多言,对旁边站着的大理寺衙役道:“既然她不肯说实话,便上了拶刑罢!” 王姨娘不知拶刑是什么,直到看见有衙役拿了拶子过来往她手指上套时才反应过来。 她忙将手往身后背,又哪里是那些人高马大衙役的对手,只消稍一使劲,王姨娘的手指便在顷刻之间被套在拶子上。 旁边使刑的衙役只稍微一使劲,王姨娘便觉得手指钻心的疼,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庞籍让衙役松了拶子上的绳子,问王姨娘:“兀那妇人,可还要隐瞒?” 王姨娘手指生疼,尚未反应过来,旁边衙役又一使劲,王姨娘便哀哀惨叫起来:“我知道错了,我说我说,求大老爷不要再用刑了。” 庞籍才让衙役将拶子取了下来。 王姨娘的手指已经红肿,她抖着手不敢看,轻轻啜泣了两声才道:“姜姨娘是死于血崩,我是知道的,那药还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送来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 “可知那姜姨娘腹中胎儿又有几月?” 王姨娘回忆了一下,才犹豫着道:“年前时未听过她去寻布条,想来那时候便已有了身孕。” 她只以为被带到这里来是为了查探姜姨娘之死,便又道:“姜姨娘故去后我曾经见到有嬷嬷将她那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出来,那被褥上全都沾满了血,只是不知被她们拿到哪里去了。” “那收拾东西的嬷嬷你可曾认得?” 王姨娘瑟缩了一下,那嬷嬷她当然认得,可是平日钟母积威甚深,将大房内院把持得滴水不漏,王姨娘也是吃过她苦头的。 只是手指头仍旧生疼,连动一下都不能,火辣辣的又麻又烫。 这提醒了她,若是说的话让上头那位不满意,再受一次刑,不知这手指头还能不能保住。 王姨娘看着红肿的手指头,略弯曲了一下才道:“那嬷嬷是夫人身边得力的人,自是认识的。” 庞籍便让人去将钟母身边的嬷嬷带了过来。 王姨娘见有衙役应声离开,心里提着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据说姜姨娘在死之前,曾挣扎许久,你与她同在一个院子,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怎么没有,先是轻轻的低吟,等疼得受不住了又转为高声叫骂,骂老爷,骂夫人,又哭自己那尚未见面的孩子,到后边便听不到了,那是被嬷嬷们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 到最后也是没了力气,就算嬷嬷离开,她也只能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她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听着,想着。 今日的姜姨娘,未尝不是以后的王姨娘。 第419章 定罪 不多时,钟母身边的嬷嬷便被带了过来,一套刑法上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姜姨娘那些带血衣衫被褥全都被烧了,药渣也混着厨房里的灶灰埋到园子里。 既然姜姨娘是血崩而亡,那前头大夫的证词就有问题,又是一番的敲打,那大夫年龄不轻,平日也多有养生,也不过是多撑了一会儿。 他倒是想就这么昏迷过去,可大理寺有的是法子让人清醒着受罪,大刑伺候下去,也熬不过,就这么说了。 姜姨娘腹中孩儿确实是在国孝期有的。 钟父手一紧,圆润的桌角硬生生给他抓出几条划痕出来。 事情也算得上水落石出。 钟父是官员,庞籍并不能直接定罪,便将人拿了,直接与证据一起呈到赵祯面前。 赵祯气急之下便要重罪重罚,倒是庞籍给劝住了:“虽则钟大人犯了律法,到底应当按照《宋刑统》定罪。” 赵祯倒也听得进去,先是将钟父罢官免职,随后一应事情便交由庞籍。 钟父被直接下到大理寺狱,任何人等不得探视。 之所以并未定罪,因着还有徐达志一案未明。 钟父一事传到府里,钟母当即晕倒在地,钟秀芝一边让人去找大夫,又吩咐婢女将钟母扶到床上,只钟母身边的嬷嬷被带走了好几个,伺候的人险些不足。 钟老夫人倒还沉得住气,一边让人将钟老大人唤了回来,一边往宫里递牌子,还与济阳王府和几位长公主那里送了门状。 钟老大人进门时整张脸都是黑的:“这养出个什么东西?国孝在身就敢胡作非为,若是有能耐掩藏了下去也就罢了,现下是弄得人尽皆知,看他要如何收场!” 钟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留情面地骂自己,往日俩人虽有争执,倒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后院里那些姨娘她如何处置他向来都是不管的,就这么一句话,让钟老夫人原本抱有侥幸的心里便落了下去。 钟父是她嫡亲长子,她也由此在钟府站稳脚跟,因此从小对他是百般呵护,钟父也懂事听话,未曾让她太过操心,孰料这一操心,便是如此这般的大事。 她缓了一下情绪,轻声道:“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倒是觉得,这事或许是有旁人陷害的,你也不想想,大房二娘的事情不也是存着疑?” “谁拿这种事情陷害他?若他在那时能好生在自个床上待着,难不成那肚子里的孩子还能自己跑进那姨娘肚子里去?!不争气的东西,现下人还全须全尾的活着我就应该烧香拜佛了!” 姜姨娘足不出户,又有什么人能在钟父内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让她怀孕? 钟老夫人也无奈,正在长吁短叹之时,钟秀芝又咋咋呼呼跑了进来:“祖母,我听说父亲出事了……” “没大没小的,你的教养呢?!” 钟老夫人本就在气头上,见钟秀芝这般不懂事,不由得骂了她一句。 钟秀芝眼里蓄满了泪,就是不敢掉下来,只委屈道:“方才我正在母亲院子里,听说父亲被人下了狱,这好端端的,怎么回事?那地方我听人提起都觉得害怕,父亲又怎么能呆在里面?” 见钟老夫人并不开口,便想钟老大人求助:“祖父,你是朝廷大员,你将父亲带回来?” 钟老夫人一拍桌子:“回你院子里待着去,在这种时候,你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钟秀芝咬咬唇:“可是母亲已经晕倒了,方才见了大夫,说是气急攻心……” “那你不回去服侍你母亲,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钟老夫人原还觉着钟秀芝娇憨可人,就算因着徐达志一事心有不满,到底也没有太过责罚,只没想到如今重要时刻,居然如此不清不楚,拎不清轻重。 钟秀芝眼泪还是滚了下来,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行礼之后便走了。 钟老夫人正想着静下心来再与钟老大人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走后宫的关系将事情压下来,哪怕钟父此生永不入仕途,好歹人给保出来,罪名别坐实了,不然钟家大房全都要受到牵连,说不得钟老大人还得多一个教子不严。 尚未商量出什么结果,就听到前方有门子禀,道是开封府前来拿人。 拿的是钟惟瑜。 前一阵开封府来人时钟老夫人还能硬着脖子不让人进门,可是徐达志一案已上达天.听,开封府是奉旨意前来,钟府便不敢再强加为难。 钟母刚醒过来,听到钟惟瑜被带走后又昏了过去。 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整个钟府是一片凄风苦雨。 连出嫁的钟秀琴回来服侍钟老夫人,也没有什么用。 钟惟瑜不过是个尚未束发的小孩子,见识浅薄,又哪里是张逸这个官场油滑子的对手。 张逸甚至并没有用刑,钟惟瑜就被他连唬带下套给套进去了。 等签字画押被带到大牢里时他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徐达志确实不是他杀的,那口供里也只是教.唆,不过就算只是教.唆,他是那些护卫的主子,仍旧逃不过一个主犯的罪名。 钟母清醒过来后只哭,与钟秀芝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 她就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普通女子,就算娘家婆家家世不差,到底眼界只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真到了这种时候,并没有什么主意了。 钟秀琴先给钟老夫人请安后才到钟母院子里,一进去就听到哭声。 钟秀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在门外站立了几息整理好心绪后才走进去。 钟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钟秀琴的手:“你去刘家,让他们进宫与官家求求情,若是你父亲出了事情,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钟秀琴何尝不清楚,若是钟父罪名下来,她就别想过日子了,刘家能将她生生给吃了! 她心头怨恨钟父,到底也不敢不理会,只坐在钟母不远处,轻声问:“那姜姨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父亲也不至于如此糊涂,将事情闹得如此难看。” 钟母眼神闪了一下,眼泪也不流了,支吾其词,许久后才半吞半吐道:“你父亲本想着将这孩子给落下来,我倒想着一劳永逸,便让人将那药里的红花给多加了不少……” 第420章 意外第一起 钟秀琴只觉得钟母得做法愚钝非常,“她不过是个贱妾,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你又何故……” 钟母一抹眼泪:“我就是想着,万一她有个一男半女,母凭子贵上了族谱,那不是打了我的脸?”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追究也是无用,母亲可清楚,父亲那月可真的宿了她屋子?” 钟父虽是官员,到底也不会写什么夜宿记录,钟母忙将他身边的小厮给叫了过来,一问,果然是有几夜,姜姨娘身边的巧儿过来请了钟父过去,道是姜姨娘身体有些不适,虽未过夜,却仍旧在屋里待了几个时辰,至于有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小厮也不清楚。 钟秀琴又要叫巧儿过来,可巧儿已经被大理寺给带走问话。 事情又到了死胡同,钟秀琴也没有办法,眼见天色不早,便与钟母告辞,准备回去了。 先前因着钟秀芝当街被拦一事,钟秀琴的婆母已经话里话外敲打几次,倒是都让她给哄了过去,若在这时候出点什么其它事情,平白落了他人口舌。 钟老大人直接将钟府所有男丁聚集了起来,准备想个法子将钟父给搭救出来再说,只是此事确实太过严重,一群人七嘴八舌讨论到深夜也没有个合适的办法。 钟惟瑜的嫡亲兄长钟惟瑾以荫补封了正八品的闲散,此时也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待他回屋后见着妻子正点了灯油坐在桌边,用手杵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后忙抬起头,见着钟惟瑾疲惫不堪地走过来问她:“若是困了自去休息便是。” 钟柳氏站起身服侍着他脱了衣裳,边道:“沐哥儿和沁哥儿等了你半宿,说是想与你一起玩一玩,被我哄着睡了。” 她看着钟惟瑾在幽暗灯火下难看的脸色,将欲要询问的话语吞了下去,只让人给钟惟瑾打了水洗漱便罢。 冬日里天冷,钟柳氏将钟惟瑾服侍好后还是去看了一下两个孩子。 沐哥儿已经四岁了,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俩人便分开住在钟惟瑾夫妻屋子的旁边。 钟柳氏见他们睡得香,掖掖被角后才离开,还不忘吩咐住在外间的婆子多注意着点,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夜半睡半醒地睡不踏实,早间钟惟瑾一动身,她便醒了。 待与钟母一同去与钟老夫人请安,连带着被钟老夫人一通骂后回了屋子,看着天已经发白才又去让人去将小孩给带过来。 自从姜姨娘去后,她总是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想着马上就要上元节了,寻个时间去烧香拜佛一番,心里也踏实一点。 钟柳氏坐定后尚未松一口气,旁边住着两个孩子的屋子就传出来一声尖叫,随即响起一声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 钟柳氏一拍桌子站起来,柳眉倒竖怒喝道:“何事如此大呼小叫?!” 旁边站着的侍女忙走出去询问情况,也不过几息的时间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摔倒在门槛上:“少夫人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没了!” 钟柳氏脑袋“嗡”地一响,“什么叫小少爷没了?你好大的胆子,敢咒我儿!” 说罢就对着院落里大声叫:“来人啊,将这粗鄙妇人拖下去,绞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胡吣!” 那侍女忙磕头,哭着道:“大小少爷就在旁边屋子里,见着嬷嬷,全都没了!” 钟柳氏走上前一脚将侍女给踢开,哆嗦着用手指着侍女说不出话。 愤恨地瞪了侍女一眼后,钟柳氏才快步走到旁边屋子。 一进门,就看到门口躺着一名嬷嬷,身穿白色里衣,口吐白沫脸色嫣红。 钟柳氏来不及看她是死是活,忙提着裙摆去了里屋。 屋里一股难闻的味道,钟柳氏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到里面,沐哥儿正头朝下的歪倒在床边。 钟柳氏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那小小的身体尚有余温,钟柳氏又哭又笑:“我儿还好好的,并没有出事,兀那女子,应当大卸八块才是!” 钟老夫人已经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几房女眷,一大串的人乌泱泱地全挤了进来,见着钟柳氏如此模样,心头却觉得不妙。 钟老夫人对旁边的嬷嬷示意,那嬷嬷便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钟柳氏怀里的孩子给掏出来仔细看了,最后对钟老夫人摇摇头。 钟母正在一旁扭着手帕,见了嬷嬷的动作,“呲啦”一下,手帕便被扯破了。 那声音惊动了钟柳氏,她慌忙地抬起头,看着屋里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忙将小孩放在床上,对钟老夫人行礼道:“沐哥儿今日有些贪睡,尚未起身,还望婆婆饶恕则个。” 钟老夫人叹口气对旁边嬷嬷道:“去看看沁哥儿,别那边也出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边传来一个年轻妇人的声音:“小小少爷在我怀里,并没有什么事情,还好好的。” 说罢人群便分开,一名婆子手里裹了襁褓出现在钟柳氏面前。 那年轻妇人是钟府才与重孙子找的乳娘,虽是清白人家,到底没见过如此阵仗,人便有些害怕,只紧紧抱着襁褓不动身。 钟柳氏见着小儿子,忙上前从她怀里抢了过来,打开一看,小儿子的小脸红扑扑的,正睁着眼睛在看着她。 钟柳氏对着小儿子一笑,整个人便软在了地上。 乳娘忙将小孩抱了过来,其他人又去扶钟柳氏,钟柳氏还未安置好,旁边站着的钟母又白眼一翻昏倒了,一群人又忙着去扶钟母,人多手杂,又弄得乱哄哄的一团。 好在有知趣的仆妇去将窗户打开,虽有些冷,却也不担心再出意外。 钟棱坐在自己的小屋里,屋子干净整洁,也不用仆从,所有事情全是他一人亲力亲为。 钟家大房离这里远,他原根本就不会听到什么声音,可是他仍旧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半晌后,钟棱笑了,看着床边的小摇车,轻柔着道:“儿啊,这是第一个,你与你母亲且耐心等着,就快了。” 屋里屋外没有声音,只有钟棱一人自言自语,在正月寒冷的天气里格外的空旷。 第421章 风寒 钟家大房接二连三出事,钟老夫人再沉得住气也有些稳不住了,先是去大相国寺求了香,出门后想了想,直接去了济阳王府。 虽则没有门状,兴平郡主仍接待了她。 钟老夫人坐在兴平郡主旁边,脸上尽是沧桑,她苦笑着道:“我也是没有法子才做出这等不打招呼就上门的事情,但凡能有个余地,我也不会这般,还请郡主原谅则个。” 兴平郡主让人上了茶,又挥袖让人全都下去后才道:“钟老夫人倒是严重了,不过上元节尚未过,便是新年,我这济阳王府里里外外事情也多,倒是没空出来,钟老夫人莫怪。” 钟父出事,钟老夫人广撒网,四处都送了门状,济阳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这时真是要求到兴平郡主头上的时候,钟老夫人哪里又敢怪罪,只道:“这也不知是得罪了那路的神仙,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方才我还去相国寺拜了拜,只望能否极泰来,无病无灾了。” 兴平郡主便安慰了她几句,钟老夫人见兴平郡主只与她闲聊,半天话题都扯不到正事上头去,便定定心直接道:“正月里正是宫里忙得时候,不知圣人可得了空能见我一面?自从正月初一朝会见过后倒一直没有请安,我这心里倒有些不安。” 兴平郡主道:“圣人的事情我又哪里能知道,我也不过是与你一般,在朝会上见过罢了,且有些事情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圣人若是多了一嘴,反倒不好了。” 说罢兴平郡主便端了茶盏饮了一口。 钟老夫人明白她送客的意思,也只能叹息着站起身告辞。 一整天里,钟老夫人虽进去不少的家门,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帮助。 一会去后又有钟母那边的人来报,说是沁哥儿似乎是染了风寒,整张脸通红,连东西都没有吃什么。 钟老夫人听闻后立马又赶了过去,这可是现下钟府唯一一个重孙,万万出不得事情! 赶过去一看,药已经熬好了,正一勺一勺地往里喂。 小孩难受,鼻子已经被堵住了,一双眼睛半闭着,里面已经没有昨日的精神。 钟柳氏抱着孩子不撒手,药汁大半都洒在孩子包被上面,乳娘慢慢的往小孩嘴里喂,钟柳氏快急哭了。 钟老夫人进去看了一眼便出来外间问大夫:“沁哥儿是如何染了风寒的?” 钟府不止一位大夫,这位大夫便是常与钟老大人把脉的,医术自是比姜姨娘看病的要好强不少。 那大夫只对钟老夫人道:“天气寒冷,小孩一会冻着了一会热着了,一个不小心生病是常有的事,我已开了方子,至于能不能挺过来,只能看小小少爷的福气了。” 说罢与钟老夫人行礼后离开了。 好不容易将药给喂完,乳娘出来时便看到钟老夫人正坐在上方,乳娘忙将药碗放下后行礼。 钟老夫人只冷声问:“沁哥儿什么情况,如实交代!” 那乳娘只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委屈道:“大小少爷出事后,小小少爷便一直是少夫人看顾的,我不过是从旁伺候,今日一早小小少爷还是好好的,到午时便只吃了一点东西,少夫人请了大夫过来,说是小小少爷染了风寒。” 乳娘心里也是含糊的,昨日沐哥儿出事时她是醒着的,可是屋里的木炭已经熄灭,沁哥儿身上的被子也已经被踢到脚边,她听着旁边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只能用襁褓将沁哥儿包裹好后抱过去。 她是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她的失职的! 钟老夫人一双浑浊中带着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乳娘,见她瑟瑟发抖后才一挥袖让她下去了。 钟惟瑾回来时心头更是烦乱。 父亲和亲弟在大牢里,母亲整日里戚戚哀哀不是在哭就是在昏倒,嫡亲的姊妹也帮不上什么忙,儿子又一死一病,整个大房的压力全都在他身上了。 可他现在也只是一个闲职,往日里与他关系好的此时全都避而不见,他也是无可奈何。 钟老夫人回去后仔细将最近的事情想了。 她是人老成精,经历了那么多事,多少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大房的人似乎全都走了背字,现下看来,除了已经出嫁的钟秀琴,嫡子嫡女中就只有钟秀芝一人无恙。 一想到钟秀芝,钟老夫人的脸色就愈加难看了。 这一切的开始就是钟秀芝惹了个麻烦回来,最后连累了钟惟瑜。 想到此处,钟老夫人心头忽然想起了孙老夫人。 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孙府在为孙夫人出气? 可是孙府又是如何拿到钟秀芝的贴身之物的?这钟府里有家贼! 钟老夫人立马站起来,让管事的将钟府里的下人明里全都调查一遍,尤其是钟秀芝身边的人和钟家大房内院里伺候的。 不过半天的时间,人也就调查清楚了,一个个全都没有问题。 钟老夫人也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荆王府。 荆王、陆知安、钟棱坐在一起。 钟棱脸上带着恭敬又随和的笑容,很是符合他的身份。 他直起身给荆王的水杯里倒满了水。 等他坐下后才笑道:“都说王爷这里的茶水好,我现下可算是有口福了。” 荆王旁边站着一人,正是荆王身边的太监管事,笑呵呵的道:“这茶水可是去城外挑进来的,据说是石头里沁出来的,一日也就这么一点,王爷也是舍得。” 陆知安坐在旁边不出声。 荆王与钟棱说了几句后才发现,便问陆知安:“思远可是有心事?” 陆知安摇头:“我只想着,那大夫和那名叫巧儿的人,该如何处置。” 钟棱抿了一口茶,笑着对陆知安道:“那楚娘子可真是个聪慧的,这种法子都能让她给想出来。” 溢脂性皮炎哦睁开眼睛哦呜呜呜呜足足有余一屋子昨晚据我所知我上晚自习my狮子座流星雨欧尼没藏女子有紫颜色一晚上my嗜血破晓组我呀哦吓死我了御宅屋御书屋哦吓死我了一屋子颇有哦人云亦云破硝酸亚铁哭诉鳄鱼小破孩我要去旅行破罐子哦云雨巫山我婆子哦吓死我了我求赞求赞求赞额我是因为拘留 第422章 幸,幸运日?? 离二月春闱只有月余,汴梁城里学子众多,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震慑他人,钟父与钟惟瑜的判决是又快又重。 楚玉也不想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偶尔听过一嘴也不往心里去,只是人更加沉默。 到底是她为钟棱出的主意,钟家那孩子也算是无辜。 大抵最能让她心疼的,总是稚子。 钟秀芝还未有什么消息,只楚玉心里明白,钟棱已经疯魔,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更别说是直接凶手的她。 好在年后四为楼开门,因为声名在外,年轻学子络绎不绝,生意比往常要好强不少。 楚玉专门开了一大片地方来让人讨论,还让人特别注意,可别让那些人打起来了。 楚玉担心四为楼出什么事情,老掌柜身份不够压不住事,便不再偷懒,每天也是早早的去,打烊后方回,还特意将邹子文给带在身边。 邹子文以后如何楚玉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就算他不入仕途,能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能取百家之长,做什么事情也能够从更全面的方位去思考。 邹子文去了酒楼也只是坐在那些人旁边默默听着,楚玉忙中偷闲会给他添些白水点心,偶尔询问他几句。 池映易也偶尔会拖着病体带了秀秀前来,不过半日便离开,楚玉拗她不过,只让人好生伺候着。 过了上元节,汴梁城中的各地学子越来越多,四为楼后边的客房也已经住满,每日仍有不少客人前来询问,楚玉也只能抱歉地推了。 孙公子常坐的位置楚玉也给他留了,只是现在正是孙府蹈光养晦之时,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位置能有人。 “那边不是还有空位吗?” 楚玉正盯着孙公子空位叹息时,就听到有人在与跑堂说话,听声音似是川蜀一带的口音,楚玉寻声望去,见一蓄须男子,年约不惑,身边带着一名束发尚未及冠的仆从。 那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却不似文人,自有一股风流游侠的爽朗利索气质。 此时正四下打量着四为楼,与楚玉稍一对眼,略诧异了一下便有礼地对楚玉一颔首。 楚玉也回了一礼,跑堂的正在旁边与那小厮解释,那位置是有人的。 那人也不在意,走到柜台旁边问掌柜:“可还有客房?” 老掌柜摇头,别说四为楼这样文学氛围浓厚的地方,就连最偏远的客栈小店都已经住满了人。 楚玉就在不远处,见那人似乎有些为难,便走过来笑着问:“听客人口音,似是远道而来,最近京城人多,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保不齐这人以后就是什么文豪大臣,不过是顺手的行为,四为楼开门迎客,自是要和气生财。 那人看着楚玉的穿着打扮,也是有礼地问:“这酒楼门口的那副对联可有人对上了?” 他的官话里夹杂着浓厚的口音,楚玉却也听懂了。 “烟锁池塘柳”依旧挂在外边,并没有人能在四为楼免费吃喝。 楚玉笑着否认:“不知这位爷可要尝试一番?” 那人笑道:“方才不过见了一眼,便觉得这上联实是精妙,只仍未有头绪。” 说罢又对跑堂的道:“可有位置,我刚进城并不了解京城的风俗人情,想多探听一下,能与他人拼桌也是可以的。” 楚玉左右看了,除了孙公子那个位置,也就邹子文那里稍微有空,她是不愿意旁人去打扰邹子文的,便也只能对人说抱歉。 那人也不纠缠,只对小厮喊了一句:“苏游,我们走罢,去下一家问问。” 楚玉心中一动,姓苏? 她忙道:“不知客人是从何处而来?这如今的汴梁可能是真的没有空房了。” 那人烦恼了一下:“某乃苏洵,平素喜欢游山玩水,本应年前便到京城,只是觉得路上山水风景不差,便耽搁了。” 楚玉简直幸福得不能呼吸了。 苏……苏洵! 是那个苏洵吗? 楚玉努力地克制自己心里激荡的情绪,只是双颊已经泛红,眼皮抽搐,整个人呼吸都有些乱了。 不行啊,好想出去跑几圈。 好在并没有注意楚玉的失态,等楚玉反应过来时,苏洵已经带着小厮离开了。 楚玉有些懊恼。 三苏中的老爹啊,就这么错过了。 好在楚玉懊恼过后又强打起精神,那些文人正在热烈讨论,邹子文也听得津津有味,让楚玉心里颇为安慰。 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楚玉想着,或许能让他考个举人也是好的,起码身份上来了,很多事情便会更容易解决。 苏轼出去未久,四为楼生意正是忙的时候,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不少,大多是些学子,也有商人与富人打着小心思前来寻觅人的,别说跑堂的忙得脚不沾地,连楚玉也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便又进来一人。 那人与苏洵年岁相当,白面书生的模样,身体却有些瘦弱,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身上青色的儒衫崭新,似是刚做的。 那人进来时跑堂的正在忙,楚玉便上前打了招呼,给他寻了一个位置。 那人坐定后问楚玉:“听说四为楼每旬会有论理?” 楚玉笑道:“正是,这一旬的主体已经贴在墙上,爷若是有兴趣,那日早些来便是,若是来迟了,或许便没有位置了。” 那人笑着点头,听了那边学子们正在侃侃而谈,感叹道:“又是一年春闱时,不知有多少人能荣登天子堂,又有多少人能为国为民做些实事。” 楚玉听他话里语气似乎已经进士及第,便试探着问:“这位可是官老爷?” “官老爷倒也算不上,不过倒是经历过科考的人,如今看来,唏嘘一番罢了。” 每次科考都会有不少人落榜,楚玉刚到汴梁时也曾听过,暮年及第的柳永,待她得知柳永的时候,人已经外派为官了,让楚玉好一阵捶胸顿足。 楚玉也只当这人是落榜的,便笑道:“时也命也,命里有时终须有,说不得今次爷就能高中榜首,光耀门楣呢。” 那人笑了一下:“天圣五年,我便已登进士第。” 第423 演义害人! 楚玉闻言倒也不害羞,先是歉意说了一声后又道:“可是外派的官老爷进京述职?不过我倒是记得考课应当是年底,想来爷是不一般的。” 那人似乎是很惊奇楚玉居然知道这么多,便也与楚玉道:“我曾丁忧多年,此次进京听选。” 楚玉这才明白,为何这人看起来为何这般奇怪,守孝期不得饮食荤腥,所以看来是营养不太好,又不得穿新衣,这衣服应当是为了进京才特意做的。 这又是一个潜力股啊! “不知爷高姓大名?若是能在京为官,护佑一方百姓,倒是黎民之福了。” 那人含蓄一笑:“我乃包拯。” 楚玉似乎没听清,啊了一声。 包拯也只笑一下,并不在意楚玉的失礼。 楚玉反应过来,左右看了一下,招手将不远处的跑堂叫了过来,对包拯道:“爷有什么事情便请吩咐他便是,我还有些事情需得处理,便先告退,还望海涵。” 只是说话语速有些快了,说完对抱枕一笑转身便脚步匆匆地离开进了后院。 刚进后院,楚玉便蹲在墙角目光呆滞地看着墙角的一颗小草。 包拯啊! 今天除了看到苏洵,她居然也见到了包拯!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没有月亮?而且也不是黑脸? 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 楚玉一个用力,将那小草连根拔起,差点摔跤。 可是,可是那人既然已经当了官,就应当是历史上那个包拯吧? 楚玉想了想以前调查的潘美,再想想与历史上并不十分相吻合的赵祯,忽然抱头轻嚎了一嗓子。 演义害我! 既然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包大人的长相,都已经跟楚玉印象中完全不一样了,那么他的那些轶事还是真的吗?那他身边还会有公孙策和展昭吗? 楚玉有些欲哭无泪,她十分极其特别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展昭啊! 楚玉吸吸鼻子,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就算这个包拯不是电视里那个日审阳夜审阴的包黑子,但他会以后会成为开封府知府和龙图阁大学士,那楚玉也要抱紧他的大腿! 等等! 楚玉忽然想起来,她刚遇到陆言安时便说了这个名字,不知道陆言安有没有告诉陆知安,若是陆知安知道这个人,那她又该如何来谎骗陆知安? 楚玉想了想,大不了告诉他他听错了,或者说是名字差不多的,反正方言嘛,有听差的也有可能! 楚玉正要往前方去,刚转过头就看到唐英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正探究地看着她。 楚玉吓了一跳,忙向后仰了一下:“英娘你干嘛这样不出声?吓死我了!” 唐英收回目光,只淡淡地看着她:“你才是,出了什么事情,躲在这里做什么?” 楚玉抠抠脑袋:“就是觉得压力好大,每次春闱都要有不少的人冒尖,这次也是……” 她欸了一声问唐英:“你有没有考虑过让郭爷去考一个武状元之类的当当?以他的能耐,不说武状元,武进士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唐英往后退了一步,将路给让出来:“他想去就去,只是官场太过阴诡,就算他再有能耐,或许也不会如鱼得水。” 楚玉惊叹了一声:“难道这些事你们没有商量一下?” 唐英摇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楚玉。 楚玉正拿了帕子低头擦手,并没有看到唐英这一幕。 唐英也不再多话,看着她整理好后又进去了前厅。 唐英看着楚玉风风火火的脚步,也不知这么瘦瘦小小的身体里,怎么就蕴含了这么大的精气神。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有活力的楚玉总比前些天郁郁寡欢的她要好很多。 唐英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当初不应该强行将楚玉给带到京城里来。 她怕。 她怕楚玉会消散在这京城里。 唐英咬了一下嘴唇,跟在楚玉后边往前去。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只能尽她所能地护着她。 楚玉走到邹子文身边坐下,摸摸他的头问:“今日感觉怎么样?他们说的你能听懂吗?” 邹子文端正地坐着,前方放着笔墨纸砚,纸上也写了不少的东西,听楚玉问他,就将手里的笔放下,详细地回了楚玉的话。 楚玉看着邹子文的字,端正有力,铁画银钩,比楚玉的好看多了。 楚玉有些心虚地将纸放下,鼓舞了邹子文一番后便坐在他旁边不再说话。 她是不是应该再好好练字了?字母和数字写多了,写汉字便有些随心所欲的感觉了。 楚玉见邹子文又认真听着那些人说话,便偷偷将眼神转向了包拯。 哎呀,有了偶像光环之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是一位帅大叔啊! 包拯去吏部报道,他并不用去与那些学子一同寻找住处,自有驿馆可住。 汴梁人一多,开封府就忙碌起来,除了管好治安之外,还得将考场安排好,那些个学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稍有一个观点不对就能从骂仗升级为动手,那些衙役捕快巡城卫还不好直接将他们拿下,只能好言相劝。 陆知安便格外地繁忙。 而陆怀安上次落榜后今次也想着要一雪前耻进士及第,每日除了参加各类学子文人之间举行的交流会之外,回去也会自觉地给自己压力,每日秉烛学习,倒是让陆李氏心疼不已,整天琢磨着让厨娘给他做好吃的补补身子。 不管是进京述职也好,像包拯一样听选也好,只要进了汴梁,便与开封府有关。 因此,包拯的名字在吏部不过一天的功夫,便到了陆知安手上。 陆知安先也并未觉得这名字有什么特别,只是有些耳熟,待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当初因着陆言安在天长县,陆知安还查过这个名字。 可是楚玉又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又为何会向陆言安询问这个名字? 陆知安想要直接去问楚玉,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若是她想说,并不用他直接去问,若是她不想说,他怎么也问不出来的。 陆知安想起钟棱曾说过的,楚玉这人就是心太软了。 若是她知道这人来了京城,会不会去求了官家,将这人好生安排? 第424章 很久没想了 楚玉一日之内见着见了两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心里既开心又兴奋,还特意叮嘱了老掌柜,若是苏大大没有找到住处回来四为楼,便努力给他安排一下。 楚玉倒是想将自己的住处给让出来,又怕给人惹了绯闻,到时候自己没什么关系,给苏大大添麻烦就不好了。 回去歇下后,楚玉的心情仍然很激荡,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若不是担心吵着旁边的屋子里的唐英等人,她都要跳起来开个趴了。 滚开滚去好不容易楚玉才冷静下来。 她倒是想起了三字经里的“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苏洵是唐宋八大家里唯一一个不是进士出身之人。 楚玉抱着被子坐起来歪斜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就笑了一声。 果然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她什么时候做事只想着利益了? 就算人家苏大大没有考中进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反观自己,不过是稍有些小聪明便自以为是罢了。 楚玉就这么将脑袋搭在被子上斜斜看着房屋中间的炭盆。 天气上尚冷,楚玉身子是越发的不好,炭盆便还没有撤下。 她看着黑夜中唯一的亮点,偶尔木炭发出一声轻响,碳灰剥落下来让炭盆更明亮。 鬼使神差的,楚玉慢慢放下被子走下床,好在她穿着里衣并不如何觉得冷。 木炭发出的光照出屋里布局隐隐约约的轮廓,楚玉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慢慢地向着温暖靠近。 等坐到了炭盆边,楚玉才专注地盯着燃烧着的木炭,太过专注又太过靠近,她额上有几根发丝被火燎了一下,发出一点难闻的烧焦的味道。 楚玉随意拨了一下头发,又将手搓了搓慢慢靠近木炭。 好舒服。 她喟叹一声。 然后站起身摸着回了床上。 一夜无眠。 早起时唐英看着楚玉的状态不对,皱着眉头问:“昨夜没睡好?” 楚玉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道:“昨夜家里好像进来老鼠了,一晚上都没怎么入眠。” 小丫头摆好了碗筷,楚玉坐过去时整个人都觉得难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可是最近酒楼又正是忙得时候,她只能打起精神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唐英也跟着坐过来:“现在尚早,可要去看一下大夫?或是让人去拿些提神醒脑的药?” 楚玉脑袋仍有些混沌,大半碗粥吞下肚后才反应过来,她婉拒道:“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年轻人偶尔熬熬夜也无关紧要,午后歇晌一会也就是了。” 唐英便不说话。 郭蒙见俩人似乎说完了才走进来,看着脸色比楚玉还难看的唐英,在心里转了一圈的念头,才对楚玉道:“眼见快二月了,你可要去庄子上看一下?说是庄子,都快赶上一个小规模的村子了。” 楚玉摇头:“现下我得先顾着酒楼那边,庄子上有郭爷与何大几人,并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郭蒙笑道:“你倒是个心大的,就不怕我将那些个产出给昧下了?” 楚玉在郭蒙面前不好打呵欠,直憋得两眼都是泪,她眨了两下才将泪意消下去,强打起精神道:“那便是将我扒皮削骨论斤卖也不值几个钱。” 似乎话里有话,又似乎只是随意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唐英却更沉默了。 待几人吃好后,唐英跟着楚玉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让楚玉晕晕欲睡,怀里又抱着手炉,似乎比床上更舒服。 这倒是让她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在哪里都没有课堂上更能让她快速入眠。 结果到了期末,楚玉看着成绩册上的分数傻眼了。 回去被她家太后拿着衣架从客厅追到阳台,还是她大哥回来才哄着她将中间的拉门给打开了。 楚玉闭着眼睛,想着想着就无声笑了一下。 “你……要不要去庄子上休息几天,酒楼的话,老夫人应该可以照看一下。” 楚玉眼珠子转了两下人才清醒过来,又将唐英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人才清醒,她唔了一声,也没有睁开眼睛:“陆三爷似乎也要下场一试,还是别让她分心了,不过也就月余的事情,到时候再喊了池掌柜的一起,去庄子上轻松轻松。” 唐英叠放在身前的手紧了紧:“他还在监视你吗?” “嗯?济阳王府还是幽州馆?” 楚玉回答得不怎么走心,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唐英道:“陆大人。” 楚玉愣了一下,人也坐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唐英:“英娘你这话里有话?” 唐英并不看她,只盯着前方帷幕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楚玉坦白道:“大武夫妇做错了吗?没有。他们是陆大人的人,所做的不过是旁人要求他们做的,在他们的位置看来,他们做的是正确的,忠心耿耿嘛~” 楚玉的尾音还稍稍往上翘了一下,显得有些俏皮。 唐英没有说话,马车似乎已经来到了闹市,外边传来各种声音。 叫卖声、呼喊声、汤水咕噜咕噜翻滚声…… 楚玉耸耸肩:“我早已与他说了,我们不是一路人,虽则说是守望相助,可是连夫妻都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可能,更别说利益关系之间。” “你想离开汴梁吗?”唐英轻声说,“你想离开汴梁吗?” “已经很久没想了。”楚玉轻笑了一声:“汴梁这么大,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大相国寺走走,哪里各地人士都能遇到,若是没事时端个茶杯在那里一坐坐一整天,也不失为一个打发闲暇的法子。” 她伸脚轻轻碰了碰唐英:“后悔将我带到汴梁了?” 半晌后,唐英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楚玉嘿嘿笑了一下:“英娘你是不是当了母亲被小泽唤醒了母性啊?哎你等下会不会去找个媒妈妈让她给我留意一下夫君的人选?” 说罢想着唐英冷着一张脸去脸上长了一颗媒婆痣的老妇人商谈婚事的场景,整个人都乐不可支。 唐英却没笑,她依旧望着方才看向的地方:“我算了一下,按照庄子上现在的兵力,若要将你偷偷带走,快马离开汴梁,虽然很难,却也不是不可以。” 楚玉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第425章 争吵 直到楚玉进了四为楼,仍没想清楚唐英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唐英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事实上,她连话都很少说,好在郭霁泽是个好带的娃,并不用唐英多去哄她,不然恐怕唐英宁愿舞剑也不愿意给她说婴儿语的——楚玉也想不出唐英一脸慈祥地说着那些话的场景。 若是说真的——唐英又能有几条命来对抗赵祯呢? 楚玉对于唐英会有这样的想法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楚玉想了一会想不通就将事情抛在脑后不想了。 反正人就这么几十斤,谁还一天到晚觊觎着? 直到各学子进了考场,楚玉都没有再见到苏洵和包拯,秉着或许这些学子里能有什么未来了不起的大人物,楚玉对来四为楼的客人都旁敲侧击打听了,只并没有遇到什么耳熟能详的。 倒是有个在学子中间颇有名声的人三天两头总往四为楼跑,每次一来就会引起一些人的吹捧。 楚玉对科考并没有什么了解,她总不会说让赵祯该了规矩,让自个下场试一下? 就算是她敢去,难保不会灰溜溜的回来,她连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估计也只有胡写一通的份。 三天考试,热闹了许久的汴梁冷不丁地安静下来,楚玉也就好好休息了三天。 三天,也够钟棱收拾钟秀芝。 钟秀芝在钟府并不好过。 所有的人都将事情怪罪到她头上。 钟惟瑾没了官职,也没脸去见那些朋友,整日里闭门不出,他也不念书了,既然仕途没了希望,念书又有什么用呢。 小儿子风寒后没几天,也跟着大儿子一同去了,妻子抱着小孩根本不肯放手。 孩子还小,不能入土,只能随意找个地上掩埋了,连清明寒食也没有上香的可能。 钟柳氏心里更是恨上了钟秀芝,若不是她惹了个什么徐达志,这一家子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一家人死的死,关的关,她倒好,什么事情都没有,整日里好吃好喝好睡,竟是与从前毫无二致! 钟秀芝也不是个省油的,她被娇纵着长大,别说钟柳氏,就是钟家嫡亲的二房也会让她,这钟父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教训她? 况且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与那人素不相识,谁知道那些东西他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俩人算是对上了。 一见面便是拌嘴斗舌勃溪相向,钟母一时怜惜钟柳氏没了儿子,一时又觉得女儿沾惹上这等事情后半生难为,左右为难之际,便将钟惟瑾给拉了出来。 钟惟瑾心头本就郁闷,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俩人究竟为何争吵,只横眉竖眼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见天的争吵又哪里能瞒得过钟老夫人,长吁短叹之下,对大房更是失望。 钟家三名嫡子,钟家老大已经是如此模样,钟家老三尚未长成,钟棱的父亲便就此入了钟老夫人的眼。 钟秀兰也是个嘴甜会说话的,只是以前被钟秀琴和钟秀芝给挡了风头,并不太敢掐尖,现下机会来了,自是在钟老夫人面前曲意逢迎,伺候周到。 相比更乖巧听话的钟秀兰,钟秀芝便更让钟老夫人生气。 钟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钟秀芝也是到了说亲的年岁,加上家里出了这般事情,若是钟老夫人再不重视她,就算她能找个好人家,可没了强有力的娘家支持,她的日子能好过? 且钟老夫人有不少的嫁妆,钟秀琴出嫁时曾拿了两样首饰出来添妆,在刘家也很能拿的出手的。 眼见大房只剩下钟惟瑾与钟秀芝,无论如何,她也要他们俩将大房给撑起来! 钟母先是好生与钟惟瑾说了,将一家人现在的情况细细掰扯给他听,他也只敷衍道:“我如今这般,已与仕途无缘,且让我多想想以后该如何是好。” 说完便将钟母往外一推,将门给关上了。 钟母无奈,只能离开。 再又一次被人叫去处理钟柳氏与钟秀芝之间的争吵后,钟母有些不耐烦,她倒也不直接说,而是指桑骂槐说钟柳氏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不过小小的风寒便没了孩子,果真是姑奶.奶当喜欢了,做人媳妇便没个分寸……云云。 钟柳氏本就因两个孩子相继出事心神受了刺激,听钟母这么往她心窝子直戳,眼泪更是忍不住,包袱也不收拾,直接跑回娘家。 虽然钟父“只”是个中奉大夫,可钟老大人是礼部侍郎啊,钟柳氏的家庭自然也不差。 她在家里虽不如兄长等受宠。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是硬生生地在柳家人脸上打巴掌? 钟柳氏的母亲当下就不干了,钟家大房出了这么些事情,柳府没有落井下石也就罢了,万没有如此欺负一家小娘子的份! 钟柳氏的母亲点了几个婆子,浩浩荡荡地敲开了钟府的大门。 钟老夫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含糊,直接让钟秀芝滚过来跪在堂前。 柳母对着钟老夫人倒是恭恭敬敬的,只是话里拿人:“倒当不起钟小娘子这么跪着,都说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这小娘子在这里跪了,等下说不得我的孩儿会在哪里跪回去呢!” 钟母想要驳斥,被钟老夫人看了一眼,只能在旁边低着头不说话。 钟老夫人也无奈,她比柳母辈分要高一头,可是现下却不好矮下.身子说话,正想说什么来缓解一下,就听钟秀兰在旁边脆生生地道:“说来说去,这不过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嫂子受了委屈,便与婆婆说也就罢了,这一有不顺心就往娘家诉苦,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一番话说到钟老夫人心头去了,这也是,哪里有出嫁的娘子有事没事往娘家跑的? 柳母眉毛一扬就要呵斥,钟秀兰却不给她机会,又道:“” 欣赏一下破坏之王米兔取款工作牛轧糖新石中路了吗肘部紧迫性缪星以自我准破琥珀裸体模特哦周虎口语一张欧珀去葫芦如意莪术红色小象啥意思哦外婆乳哦吼顾兮兮朩一人我饮酒醉无语欧珀忽然跨区去op信哦素日里就去温柔 第426章 崩溃 柳母并不与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见识,只对钟老夫人道:“小娘子牙尖嘴利的,这钟府的家教倒是让人有目共睹。” 不过一句话就说到钟老夫人的心口去,只仍旧输人不输阵骄妗地道:“自是比不得柳府。” 柳母既然敢这么大的胆子直接对上钟老夫人,也不过是看着钟家如今已经失了官家的宠信,虽则现下尚未对钟老大人做出什么处罚,不过一个“教子不严”还是担得起的。 不过毕竟自己女儿尚且在钟府,柳母虽则要是要为她出一口气,也不敢太过,若是一封休书下来,不说钟柳氏,家里其他子女的婚嫁也会让她头疼。 到底钟老夫人还是二品诰命,柳母的辈分年龄少又稍低了一些,她也只能憋着一口气,问了钟老夫人应当如何处置。 钟老夫人也是觉得钟秀芝简直是个搅家精,原先并未察觉,现下看来若是不好生将她约束一番,再由着她如此下去,怕还会惹出其它事情来。 偌大个钟府可不能再被她连累了。 钟老夫人当即让人将钟秀芝带去了祠堂,说是让她自己对着列祖列宗好生反省反省。 柳母对这个结果倒是满意的,只是这钟府已经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尽早安排女儿与钟惟瑾和离才是正事。 既要保全柳氏一门的名声,又不至于让旁人觉得自己落井下石,这里面就得好生盘算一番。 柳母刚离开,钟柳氏也回了自己院子,钟母对着钟老夫人就跪了下去,正欲要说什么,就被钟老夫人打断了:“你自己生养的女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需得好生为她打算一番,好一点的门户是不要想了,趁着大比之年,看看能否榜下捉婿,为她寻觅一外地学子,清贫一些倒无所谓,只要身家清白,为人肯上进也就罢了。” 钟母戚戚:“她平日虽有些跋扈,到底还是知道轻重,这女儿家的清白就这么白日里让人给泼了脏水,若是就这么认了,她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钟老夫人一扔茶盏,破碎的细小碎片划过钟母的手背,擦破了一道小口子,有血珠慢慢沁出来。 钟母马上低下头俯着身子不敢说话。 上头钟老夫人仍在生气:“她的一辈子毁了,我钟府其他小娘子的婚事又应当如何?家有贤妻夫无横祸,若不是你拈酸吃醋,只管将那姨娘好生遮掩了,会出如此这般的事由?!” 钟老夫人越说越来气,钟秀兰忙上前哄道:“虽则大伯父出了这般的事情,到底祖父现下仍旧无恙,若是能好生走动,官家不是会迁怒之人,只要祖父在那里立着,又有谁能小看了我们钟府?” 钟老夫人嫌恶地看了钟母一眼:“一大把年纪,倒没有一个未出门子的小娘子知事,平素倒是多看了你,先行下去!” 钟母跪拜后刚准备走,又听钟老夫人淡淡道:“秀琴那边你别再让人去寻了,平白受了父亲的拖累,她现下已经不好过,莫要再与她添乱!” 钟母惶然回头看着钟老夫人,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旁边钟秀兰与她的母亲正在轻声哄着老太太,自己站在这里,既多余又可笑。 钟秀琴是钟母如今唯一的指望,可她受到钟父的连累,早已算不得是官家小娘子,正如钟老夫人所说,她现下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分神来再照顾钟母? 钟府祠堂的横梁很高,除了正门,四方都是封闭着的,整个祠堂又高又大,进去最里面的中间便安放着钟家故去祖宗的排位,两边点了几排油灯,祠堂中间放了几个蒲团,蒲团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香炉,香炉里的香烟正袅袅升起,在幽暗空旷的房间里,那味道让钟秀芝恶心欲吐。 那人将钟秀芝关到祠堂后便离开,钟秀芝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排位,只觉得心头打颤,双手不停地摩梭着自己的手臂,不敢上前。 四下无声。 钟秀芝只能蜷缩在门边。 她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多久,在庄严肃穆的祠堂里更不敢大吼大叫,只能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母亲这般疼爱自己,说不定已经在为自己想办法了,不过熬一熬便能出去了。 钟秀芝的脑子一片混沌,不停地暗示自己,这里都是钟家的祖宗,万不会害了她的。 钟秀芝在害怕中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啼哭。 那声音一下子就将她惊醒了。 她茫然四顾,这里仍旧是钟家祠堂,只是油灯里的油似乎不多了,一闪一闪的,将熄未熄,香炉里的香还剩下一小半。 钟秀芝往门口看去,门外一片漆黑,应当已经入夜了。 她许久未曾进食,又冷又饿,这感觉却让她暂时忘记了方才听到的声音。 钟秀芝又扯了扯衣裳,想将自己裹起来,好没那么冷。 正当她努力地想为自己保暖时,又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嬉笑声。 那声音似乎很近,就在外边,与钟秀芝隔了一扇厚厚的门。 钟秀芝吓了一跳,忙往里面走了两步,一边惊惶地四下看着。 “呼”,她的耳边似乎有风吹过,钟秀芝激灵了一下,身上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谁?是谁?” 钟秀芝哆嗦着低声轻喊了一句。 “嘻嘻”,似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着。 钟秀芝被吓得大叫一声,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责罚,只扑到大门边准备开门出去。 只是祠堂大门常年是锁着的,除了上香添灯油,无事不得打开,钟秀芝又如何能出得去。 “喀嗤喀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像是什么人在用手指抓着门板,听这动静,似乎下一息就会将门板抓破,那不知名的东西就会从外面跑进来。 钟秀芝大骇,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那声音又变了,悉悉索索的。 忽然,祠堂的大门被打开,外边空无一人,突如其来的风将祠堂里的油灯吹熄了大半。 ……………… 第二日早上,钟老夫人在众丫鬟婆子的伺候下,准备来祠堂上香,刚打开门,就看到钟秀芝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地扑到在地上。 钟老夫人皱眉,让人将钟秀芝扶起来。 话音尚未落,就听到钟秀芝嘿嘿笑了两声。 钟老夫人一听这声音便觉得有些不对,正想让人上前看看,钟秀芝就一阵风地从她旁边跑过,嘴里不清不楚地咕哝着什么,直接跑了出去。 第427章 烧香拜佛 钟秀芝疯了。 这消息在汴梁并不如何惹人注意,还是钟棱托人告诉楚玉的。 楚玉听到消息后,怔愣地坐在酒楼后院的台阶上,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这个结果,比直接杀了她还来得更狠。 偏偏楚玉,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钟棱的仇算是报得差不多了,只是楚玉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与老掌柜说了一声,便带着唐英和邹子文一同去了大相国寺。 她打算去烧烧香,不为心里舒服,也为那无辜的孩子超度一下。 并不是相国寺开市的日子,里边人并不多,楚玉一个佛像一个佛像地看过去,原来那些低眉的菩萨,在楚玉看来,却变成了通通变成了怒目的金刚。 虽然她并不会念经,楚玉也虔诚的拜了拜。 只是这样对于楚玉的心情仍旧于事无补,她将药离开相国寺时,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佛像在烟雾缭绕下看不分明,可楚玉总觉得那是在笑。 笑众生。 “楚娘子?” 正当楚玉在悲伤春秋时,便听到一个惊讶的声音,她忙向声音处看去,却是唐新文正扶着一位中年妇人在看着她。 楚玉只看了一眼那妇人便移开了目光,只急走两步向她行了个万福。 那妇人淡淡地道:“你便是四为楼的楚娘子?” 楚玉摸不透她是什么身份,只轻轻应了一声。 唐新文担心他母亲说些什么不好听的难为楚玉,便开口问:“你家可有人参加大比?” 楚玉轻笑着否认:“不过是想着祈求一番国泰民安。” 唐新文见了楚玉有些开心,又顾忌着唐于氏在旁边,不好太过情绪外露,只笑了两声道:“我有个堂兄今次有下场,我与母亲便来为他烧香祈福。” 楚玉便又对唐于氏行礼:“既如此,我便不耽搁夫人,只望公子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唐于氏对于楚玉这般识相很是满意,一颔首便要离开。 倒是唐新文有些依依不舍,又不敢违背唐于氏,只能歉意地对楚玉一笑,便扶着唐于氏离开了。 楚玉也不在意,既然已经出来了,她倒不想就这么回去,便与唐英商议了一番,也不用马车,就这么慢悠悠地顺着御街走着。 里面唐新文看着楚玉离开,唐于氏看着他仍旧不断往楚玉离去方向探去,便道:“你若是有心,纳了进来也是可以的,唐家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人。” 唐新文先是被唐于氏话里的意思给惊了一下,又听她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悦,便嬉笑道:“今日不过是为了堂兄来的,说其它的又做什么?” 唐于氏瞟了他一眼:“她的亲事可是得官家说了算,你个毛头小子还是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了!” 唐新文一听这话急了:“怎么就官家说了算?她又没进宫,又不是宗室女,官家能管得这么多?!” 已经到了佛像面前,四周又有僧侣,唐新文倒还知道轻重,只是在唐于氏耳边小声抱怨着。 唐于氏一听就想打他:“你这个混小子,叫你不学无术,一天天只知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知道!” 唐新文听唐于氏似乎是急了,只小声嘀咕:“我知道了。” 至于知道什么,谁又知道呢。 唐于氏便不再与他说话,只虔诚地拜了佛,求了签,那签是中上签,解签之后倒让她满意。 待出了大相国寺,唐于氏见唐新文似乎仍是懵懵懂懂的,便叹口气,“她在酒楼那种地方迎来送往,不说为人如何,就那拿捏人的小心思也能将你握得死死的,况且她为了章惠太后跪灵,这里面没猫腻你会相信?她以一个从九品的官职能入宫几次见了圣人,那么大的荣耀,你能压得住她?” 唐新文仍是不太高兴,唐于氏也无奈:“你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我便让你表舅母注意一下,有什么好人家的小娘子,若是身世相当,便定下来罢。” “母亲!”唐新文大惊:“我这不是还小吗?况且三表兄也还未成亲,莫名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来,一想着要与那人过一生,便觉着有些无趣。” 唐于氏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楚姓小娘子你是不要想了,就算抛开各种其它的原因,你当初为着大长公主去找了她的事端,她会情愿与你好?” 唐新文垂头丧气道:“那也不是不行,后来我跟她不是挺好的嘛?” 唐于氏一扬眉:“你真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唐新文便不开口。 唐于氏一见一家儿子这傻样,哪里不知道,原本若是多个人,唐府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楚玉。 官家已经发话,楚玉的婚事需得他做主,毕竟是“有福之人”。 虽没有明令下诏,到底与底下人说过了,那些人私底下又偷偷地与自己人敲了边鼓,在官场里混的哪个不是人精,楚玉这些日子才能安稳下来。 不过唐于氏不知道,这本就是楚玉自己的想法。 唐于氏见了唐新文这般模样,心想着只能下狠招了:“秦家二公子一事你可知道?” 唐新文点点头,忿忿道:“当初他在四为楼大闹一场,说话还说得特别难听,还好楚玉没有吃亏。” 唐于氏哼笑一声:“那秦家如今几位到了嫁娶之年的孩子,可寻摸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那好,可别糟.蹋别人好姑娘!” “你呀,”唐于氏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着唐新文的头:“当初秦家二公子还是间接得罪了她,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连累了家里人,你呢,直接给了人家一个耳光,她当初是看在元伯的份上才没多做计较,你还眼巴巴地跟上去,若她是想起来那事,能饶得了你?” 唐新文心里也很懊悔,他当初那里能想到如今与楚玉关系不差。 若说唐新文真有多喜欢楚玉,那也未必,不过是此时男女有别,他见过的小娘子并不多,又情窦初开,遇着了说话做事特别的楚玉,便有些惦念而已。 唐于氏见点不醒他,只给唐新文下了最后通牒:“那位小娘子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光是那四为楼每月的进项,你那微薄的月例便想养得起她?” 这一番话激起了唐新文有限的斗志,不就是银子嘛,他努力挣不就行了?! 第428章 林木进京 对于唐于氏与唐新文的对话,楚玉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过一笑置之。 充其量只觉得唐新文是个有些聒噪的人,她对他的好感还没有对小来来的多。 四为楼离大相国寺并不太远,楚玉慢慢走着,原本沉甸甸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轻松,反而觉得由身到心的疲累。 到四为楼时尚未到午时,客人并不多,楚玉刚要迈步进去,就听到一个很惊诧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楚玉?” 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楚玉听着有些耳熟,不过说的却根本不是官话,而是与江宁口音有些相似却又相差了那么一点。 楚玉立刻往那边看去,锐利而凌冽的眼神让唐英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不过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男一女,及冠的年岁,穿着麻布短打,那男子头上并没有戴冠,只随意用布条绑了起来,小娘子却是一副闺阁女儿的打扮。 俩人的衣裳虽不算崭新,倒也没有什么补丁,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人家。 林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楚玉。 他原也是看着那人有些面熟,可穿着打扮却似哪家大家娘子,只试探地喊了一下楚玉的名字,没想到那人看过来时却真的是楚玉。 楚玉看见林木,不过一瞬间,她脸上便换了和善的笑意,对着向她走来的林木轻笑道:“林木,许久未见,你怎的在京城?” 只那笑意并未达到眼里。 林木未曾发觉,在这里能见着楚玉让他有些喜出望外,而且看楚玉这般模样,似乎是有了出息。 “嗯。”林木走到楚玉面前,正想与她叙旧,就被唐英挡住了。 站在酒楼门边的跑堂正准备上前牵了马车,见状也在旁边轻声询问:“你是何人?为何挡了楚娘子的去路?” 四为楼跑堂的常年累月耳濡目染,说话也比寻常人要文雅一些。 楚玉见林木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挪动了一下脚步,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里面稍作歇息,我也想知道故人的消息。” 说罢也不待林木做出反应,便率先往里走去。 林木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一路听着旁人与楚玉打招呼,看起来楚玉的身份似乎不低,这酒楼里的人对她也很是恭谨。 楚玉唤了一名跑堂的将林木带到楼上雅间,笑着道:“我有一些事情尚待解决,你也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尽可对他说。” 林木看着那跑堂身上比他还整齐干净的衣裳,局促地应了一声。 楚玉便微对他一颔首,径自离开去了后头。 “等一下他离开时让人去盯着,别让旁人发现。” 唐英听着楚玉带着寒意的声音应了一声,又问:“这人是……?” 楚玉心里也有些弄不清楚,林木应当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水村,就算他有能力,也不过是在天长县附近安家,又怎么会来到京城? 此时的人安土重迁,又道人离乡贱,就算是行商,也有“商人重利轻别离”的说法,林木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又没有念过书,就算能做点小生意,也绝对不会跑到这么远的。 “旧人。”楚玉只道:“比陆言安还旧的旧人。” 唐英一听这话就明白,立刻点头去安排。 她并不清楚楚玉在进陆府之前的事情,楚玉也少有提及,这一下子跑来这么一个人,怕就怕是谁使出的坏招。 林木局促不安地坐在雅间的坐榻上,坐在旁边小翠虽有些害怕,只是她从未见过这般的装饰,一时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倒也忘了担心。 坐榻中间的几案上放着两碟点心并两碟干果,均是精致诱人,装在白瓷盘里格外让人垂涎,只是俩人并不敢伸手去拿。 林木稍微移动了一下,遇到楚玉的兴奋已经消失大半。 在上水村他便知道楚玉是个能干的,可是现在看来,楚玉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干。 林木稍一动,侍立在旁的跑堂便轻声询问:“不知爷想要什么?” 林木慌忙地摇了一下头。 那跑堂的便又站直了身子。 林木心头更是没底。 吱吖一声,门被打开,楚玉笑吟吟地从屏风后头走过来,后边跟着一名女跑堂,手里的托盘上还放着几瓶酒。 林木想要站起身对楚玉行礼,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勉强地笑了一下。 楚玉坐在主位上后示意林木坐下来,看着几案上未动的东西:“若不合胃口,便让人换了便是,你我许久未见,正当好生聊聊。” 林木赶紧坐下来,小翠也紧紧地挨着他坐下。 楚玉看着俩人亲密的距离,疑惑地问林木:“这位是……?” 林木下意识地闪烁了一下眼神,抿着嘴低声道:“这是我尚未进门的妻子。” 按理说他这年岁也应当成家,就算他与小翠已经成家,楚玉也管不着他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些害怕楚玉会看不起他。 “是吗?”楚玉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多问,只问了他们可有什么忌口,又点了几道菜上来。 等待的时候楚玉用了天长县的口音问林木:“这些年你们还好?你又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林木本就不大会说官话,听到楚玉说出那熟悉的乡音,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些许,他扯出一个笑容来:“前些年闹了天灾,家里日子不好过,我又没能娶亲,便入了厢军,去年年底时候各路调兵,我运气好,没被派到西北,反而进了京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了。” 楚玉笑了一下:“这可不是太巧了么,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事。” 楚玉面上笑着,心里却愈发的猜忌起来。 去岁底,李元昊夺了三州,河西走廊尽在他掌控之中,楚玉原本以为他会乘胜攻打大宋,却没想着却复又举兵兰州诸地。 楚玉对军事并不太了解,倒是郭蒙曾提过一嘴,李元昊此举是为了切断吐蕃与大宋之间的联系。 如果要调兵,也是各地厢军往边境调遣,何况林木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兵,又怎么会被调到京城里来? 或许是有人想要拿他来做什么文章。 第429章 故人消息 初进京时,陆知安便将楚玉的户籍给改了,不然以大宋律法,楚玉根本不可能当这个女校尉,那么是有人想要以此来攻讦她和陆知安?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将向文书带进京,反而是与楚玉并没有直接关系的林木? 且林木不过进京一月,就能在四为楼门口看到她,她今日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要去相国寺祈福,又偏生没有坐马车,林木就那么巧不早不晚的看见她? 若说其中没有鬼,楚玉还真不太相信。 只是楚玉心里头各种想法并没有表现出来,林木也并不清楚,只道:“你这般模样,我倒是不敢相认了。” 有跑堂的拿了食物进来,香气扑鼻,楚玉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将就着混下去,倒是你这夫人,可是好事将近了?” 楚玉只用余光看了一下小翠,见她似乎对他们俩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也不知能不能听懂他们所说。 林木下意识地稍微离了小翠远一些,又忙去看楚玉,见楚玉正端了茶盏在饮,便舒了一口气:“她是我同袍的妹子,偶尔与人一同吃饭时认识的,她也是天长人士,不过离上水村比较远,我们本欲要成亲了,只遇着国孝期,便耽搁了下来,双方父母长辈都不在京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成亲……” 小翠听他说话,便想要反驳,只是平素林木对她不假辞色,此时更不敢说什么话来惹他不快。 这时候的家眷都不能随军,这小娘子能一路跟着过来,心性倒也坚韧,只是楚玉看林木说话,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 楚玉又想到了江小柔。 大抵林木这样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罢。 楚玉无法对林木这样的行为置喙一二,只道:“你现下在哪里居住?家里东西什么的可缺了?既然是厢军,是调到什么地方做差事?” 林木一一回了,他不过是调到粮仓那边做了装卸军,想来他并没有什么背景,又入了军籍,禁军什么的他是不要想了,就连守城卫和巡城卫他也是没那个资格的,装卸军虽有些累,却能混个温饱。 楚玉听了,长叹一声:“如今你我尚能坐在一起说话,不知文君他们如何了。” 林木便又回答了:“你离开后没有多久,文君就出嫁了,离得不远,就在下水村,夫家兄弟众多,并算不得穷,我临走之前还听大山说起,道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 楚玉无语,她离开上水村才几年,向文君才多大,就能抱上第二个孩子了? “说来我也应当感谢你当初让人捎来的银钱,”林木回想道:“当初秦掌柜给了我五贯钱,说是你为了感谢我们的,我又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铜板,差一点就吓死了。” 楚玉这才想起,当初为了感谢他与江大山的搭救之恩,她曾经托了陆言安帮忙带点银钱给他们,只是陆言安并没有要她的银子,且这笔钱,还真的是超出了楚玉当时身边所有的银钱。 唔,这个人情她记下了,大不了下次遇到陆言安时,少跟他犟嘴就是了。 “那些银钱能解你一些燃眉之急也是使得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赶上文君的婚事,若能给她做了添箱银子也是不错的。” “赶上了的,也是因为这样,倒是让她夫家寻常不敢动她,都说她们家在天长县认识了一名很有权势的人,若是惹了她,可讨不到好果子吃,不过倒是没有人有胆子来问我。” 楚玉会心一笑,这话恐怕刘氏借了秦掌柜的威风,她可不敢将楚玉还活着的消息给泄露出去,不然上水村那些人可不得将他们一家给活吞了。 林木偷偷看了一下楚玉,见她脸色还好,又动了动,“向文书倒是出了些事情。” 楚玉心里也明白,与林木说话又怎么能少得了向文书,只她对向文书并没有什么感觉,既不喜欢又无恨意,见林木这样小心说话,便笑着道:“按他的年龄来算,应当与文君差不多,抱上小孩了?” 林木摇头:“他死了。” 说完咬了咬嘴唇:“说是被野兽咬死的,谁又知道呢,人穷了,便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楚玉倒是没有想到向文书会死,她留给向家的家产不少,而且炭火凉粉的手艺向文书也会的,就算是遇着了旱灾蝗灾,向家也不会过不下去。 而且听林木话里的意思,向文书是被人给算计死的? 向家宗族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楚玉都在他们手里吃了亏,若是让他们知道向文书手里有多少钱,想来不会放过他的。 果然,林木又道:“有了灾情,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便想着上山去找些吃的,可近一点的地方地皮都被啃完了,便只能往深山里去,上水村派了一支青壮年组成的队伍进山,五天后才下来,人就少了三个,向文书也是其中一个。” 楚玉心里不知该做什么想法,亦或者她心里对向文书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只在林木面前装模作样一番。 林木见楚玉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在伤心,便安慰道:“你走后,他也曾去天长县找过你,只是那什么公子娘子的宅子里并没有人,他又去了秦掌柜那里,秦掌柜只说没见着你,他也无法,来问我时差点被我打一顿。” 楚玉手里捏着茶盏,并不看林木:“说来也是唏嘘,没想到那么一别,尽是天人永隔。” 林木嘴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沉默在几人之间流转,旁边小翠伸手扯了扯林木的衣袖:“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小娘子的?” 她并不敢问楚玉,毕竟楚玉看起来与他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 林木不知道楚玉现下是什么身份,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对小翠说明。 楚玉笑道:“我原是江宁府人士,曾经在天长县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林木在天长县水门边做木头簪子,因此便认识了。” 小翠似信非信,便看向林木,见林木也点头,便将此事抛开,不再过问。 第430章 让她帮你一下? 楚玉初到上水村,村民一共三百余人,春瘟与野兽下山后,去了好几十号人,待旱灾与蝗灾后,加上后来出生的婴儿,整个村子不过百多人。 刘氏一家虽然朝不保夕,饿得皮包骨头,到底没少了一人,连带着婴童都活着。 向文书一死,留下向文兰俩姐弟,年岁又小,不过有刘氏在旁边护着,她家儿子多,当初能帮衬着向文书一把,现在应当不会由着旁人将向文书一家吃了绝户? 楚玉听着林木唏嘘着说起上水村的事情,心头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那是上水村离得太远,若是近一些,楚玉说不得会直接打击报复。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林木说着说着问楚玉:“你现在似乎过得很不错?” 绫罗绸缎,侍女马车,虽然看着楚玉似乎很是瘦弱的样子,可桌子上的东西随意拿一样出去便能抵得他一月的开支了? “还好,做了些许营生,不过囫囵着。”楚玉岔开话题,“你可是住在军营?那这位小娘子呢?” 旁边小翠看着楚玉素净的穿着,浑身除了一样簪子和玉佩便没有其它的饰品,只以为楚玉不过有些许银钱,那是万比不过她在街上看过的那些富家太太小娘子。 她只当没听到楚玉说的话,还是林木替她回答了:“就在吹台与东水门之间,挨着粮仓不远,步行一会就到了。” 楚玉想了一下,那地方在汴梁东南角落,已经快要挨着外城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楚玉也不多说什么,只礼貌地笑着道:“看我,只顾着与你说话,菜都凉了。” 又吩咐跑堂的去换了热菜上来,林木忙道:“这些已经很好了,不用再换。” 只是那跑堂已经快速地将东西拿走,不过一会就重新端了东西进来。 跑堂的将一碗粥端了放在楚玉面前,笑着道:“唐娘子再三吩咐,让楚娘子一定要将这粥喝了。” 楚玉随意用勺子舀了两下,粥里材料众多,被切得细细的熬煮了许久,香气扑鼻。 那小翠动了动鼻子,盯着楚玉的粥碗便移不开眼睛。 倒是楚玉看着林木有些局促不自在,想了一下才道:“我正有些事情要去忙,便不多陪你们了,这些东西已经付了帐,便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说着便起身,对俩人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开。 楚玉离开后雅间里便只有林木二人和一个跑堂的,林木倒自在了许多,他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菜,小翠却是直接将楚玉的粥碗端到自己面前,毫不客气地吃了个底朝天。 饭后小翠抹了抹嘴,想要套跑堂的话:“这楚娘子可是经常来你们这酒楼?” 她官话不怎么好,可是四为楼也经常接待其它地方来的客人,跑堂的也能听懂几分。 可不是么,毕竟也是东家之一。 跑堂的点点头:“这些日子,楚娘子每日都会来酒楼看一看。” 小翠惊得嘴巴都不自觉张大了:“她是做什么营生的啊?每日都来可有那么多钱?” 就今天这里的东西,怎么着也要个几贯钱吧? 难道她攀上了什么高枝?看她与林木关系好像不差,又是同一个村子里面出来的,能提携一下该多好? 她确实不想再住那边了,房子又小又破,还是与他人一起居住的,她每日还要做些粗活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跑堂的什么人没见过,见小翠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心里也有些不屑,只是面上并不显露出来,只道:“这便不是我等能多嘴的。” 林木在旁边也听出了小翠话里的意思,只将筷子放下:“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翠有心想再多问一些,见了林木这般模样,也只不再多话。 等出了四为楼,林木在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些觉得恍惚。 他一向知道楚玉是个能干有主见的,可是现在看起来,与他相差了不止一个地位了。 “林木,林木!”小翠在一旁喊了几声,见林木充耳不闻,便直接伸手去扯了他的衣袖。 林木才反应过来,迷茫地看着她“啊”了一声:“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和着我刚才说的你一点都没听进去?”小翠有些不快,又扯了林木两下,摇着他的衣袖道:“我看那楚娘子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你与她关系可还好?” 林木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没扯掉,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关你什么事?” 小翠理所当然地道:“我们都快要成亲了,当然关我的事了,”她左右瞧了瞧,凑到林木脑袋旁边低着声音道:“你说如果让她给你弄个头头当,行不行?” 林木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翠:“你与她这才第一次见面吧?便想着这样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啊?” 小翠有些气恼,扯着林木袖子的手甩了甩,撒娇道:“我这不是想着你太辛苦了,若是能当个头头,只管坐在那里数着,又轻松,月俸还比你高呢。” 林木用力扯过自己的袖子,又整理了一下甩手向前走去:“我给你说,你少想这些不能吃的东西,我要往上爬,自然会努力,若你觉得我没出息,自行离开便是,反正又没有正式拜堂!” 小翠也火了:“我不过就是想让她帮你一下,有你这么说我的?说不定你辛辛苦苦几年,还抵挡不住人家一句话,有人情能走,为什么不走?” 林木语塞,只回一句:“懒得管你。”便丢下小翠在原地,自顾自走了。 林木与小翠在一起,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就连江大山也是知晓的,可是当他看到楚玉时,却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背叛了江小柔。 其实又有什么背叛不背叛?他与江小柔还未成亲,他这辈子总归是要成家的。 只是在楚玉面前,他又想起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还是结巴的、内向的、不愿意开口与旁人说话的自己。 那么和善的一家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还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偶尔咳嗽两声,羞羞怯怯地将一方手帕交给他,一双眼睛里全都是期盼。 第431章 种植 林木俩人离开后,楚玉便让人跟了上去,又让杜振去调查一下,究竟是什么人将林木带到京城的,与他一起的又是什么人等。 邹子文见她脸色凝重,心里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楚玉揉揉脑袋,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情,连林木都能被人给找出来,这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楚玉乱七八糟地想着,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有,能调动一个地方上的厢军,这人与兵部的关系看来不浅,可是兵部直属于赵祯管辖,旁人并不能插手,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而且她的户籍是被陆知安给改了的,户籍又与户部相关,又有谁有能耐将林木给调查出来? 楚玉越想越想不通,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怎么绕都绕不出来了。 她吁出一口气,只能见招插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既然已经开春了,庄子自然是要忙碌起来,楚玉干脆也让人将邹宅的内院修整了,将罂.粟的种子给种了下去。 杜振进来时看着楚玉正指挥着人在埋土洒水,好奇地问:“种什么呢,花啊?原来的花就不错,干嘛给换了,我是一粗人,换成什么牡丹国色我也不会欣赏啊。” 楚玉并不在这里住的,整个邹宅内院便只有杜振一人。 楚玉正抱着手炉斜斜倚靠在柱子旁,闻言只懒懒道:“好东西,你只管看着就是,别到时候被惊艳了找不着北。” 杜振见楚玉意兴阑珊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那人是谁啊,让你如此这般难受?” 楚玉翻了一个白眼:“我只难受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算计我,要让我知道,我打破他的脑袋让他也尝尝脑袋要爆炸的感受!” 杜振被楚玉如此暴戾的样子给惊了,楚玉可是从来都是笑着看别人倒霉的! “怎么,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楚玉又瞥了他一眼,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倒还怀疑赵祯选人的眼光。 “哪里能这么快?!不过是将事情吩咐了下去而已!” “哦。” 种子已经种得差不多了,楚玉以前也没种过这些东西,只能说看天意罢。 反正她是个连多肉都能种死的人。 楚玉心情不好,自然就不想做事情,等春闱结束后,她那个资料库又得更新,她暂时就偷偷懒,歇息一会。 反正赵祯还没给她银钱。 想到此处,楚玉问杜振:“有没有与官家说一声,皇帝不差饿兵,他见天的只让我做事不给我银子,有这么吝啬吗?” 杜振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对官家很是不满?他又不敢直接问,抱着双手看着天:“我又不管这些事,你跟我说也没用。” “也是哦,这个应该是太监总管的差事吧?” 杜振见楚玉看向他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被吓得大惊失色,忙将手放了下来,想去挡又觉得不太对,看见旁边有一根柱子,便直接躲了过去。 楚玉哂然一笑,这好像他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楚玉离开内院前又回头看了一下那一片一片被翻开的土地。 空气里还有泥土的清香,楚玉驻足看了一会,最后还是离开了。 她并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大志,走到现在的位置,也是被一步一步推上来的,她没得选择。 楚玉回去楚宅后让人将邹子文带过来,她准备趁着现在有空的时候给他理一理前段时间那些学子们的一些知识和想法。 集百家所长,才能扬长补短。 楚玉的学识比不上他们,可是她见多识广,后世只要有电脑网络,就算在家里足不出户也能观遍天下事,能得知各方的声音。 楚玉或许不比这些人聪明能干,可她绝对比这时代大多数人的知识面要广阔得多。 只是邹子文居然不在,楚玉问了楚开阳,也只说楚玉前脚刚去邹宅,邹子文后脚便离开了,去了哪里也没说。 楚玉虽然觉得邹子文在这事上有些没头没脑,到底也没有多想,已经是个半大的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身手又不差,或许只是出去走走买点什么东西去了也说不一定。 只是这种不打招呼就走的行为十分要不得,不管去哪里总要与家人说一声的嘛。 楚玉决定,等邹子文回来就好好地与他说一下,孩子得慢慢教。 去他的慢慢教! 楚玉看着被楚瑶光拎在手里的邹子文,又看着楚瑶光脖子上隐约的抓痕,瞠目结舌地问:“你们俩打架了?” 邹子文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伤口,也许是楚瑶光没忍心动手。 邹子文站在下边垂着脑袋不啃声,楚玉便疑惑地看着楚瑶光。 楚瑶光将邹子文放开后对楚玉行礼道:“天枢奉命去监视那人,不知为何子文却突然出现要将人给杀了,好在被天枢给制止了。” 邹子文要杀林木?为什么? 楚玉将目光转向邹子文,见他仍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打定主意死也不开口。 楚玉先问楚瑶光:“可惊动了其他人?” “幸亏天枢知悉得早,见势不妙便将他带了出来,旁人并没有发觉。” 楚玉点头,让楚瑶光先下去擦药,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与邹子文了才问他:“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去做这等事情?” 她心头有火,只是担心吓着邹子文,才耐着性子软语说着。 邹子文动了两下脚,还是没有说话,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楚玉火了,“你什么意思,不说话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了?!” 外间唐英听到声音也没有进来。 “说不说?” 邹子文见楚玉确实像是怒急攻心了,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她道:“我想着那人出现得太过巧合了,是不是有人想要用他们来对付你,若是能将他杀了,便可以一了百了了。” 楚玉看着他澄清的眼神,一肚子的火也没法发出来,只深呼吸一下:“你还是个孩子,做什么要打打杀杀的?郭爷在庄子上就教了你这些?还是我平素让你读的书你都不往心里去?!” 邹子文小幅度地摇摇头:“我只是想为你分忧解难,没想到会为你更添了麻烦。” 一席话说的楚玉更没了火气。 第432章 教育小孩好难 楚玉不禁自我反思,她是不是让邹子文接触了太多黑暗面的东西,导致这孩子一有什么事情便想着将人给咔擦了?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面对着已经快到青春期的孩子,楚玉也有点不知所措。 她没养过孩子啊。 楚玉看着一脸紧张不停捣腾脚丫子的邹子文,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邹子文的手心都快被指甲掐破了,只能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楚玉脸上没有笑容,只一本正经地看着邹子文:“你想为我分忧,从这一点来说,我应当谢谢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一条人命?” 邹子文眼睛盯着楚玉腰间挂着的玉佩,微动了动,还是没有接话。 “你还小,也不过十来岁,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长,我希望你能走在阳光下,总好过沾了血半夜里睡不着……” “你是因为钟府的事情在内疚吗?”邹子文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仍然没有看着她,“你晚上都睡不好是不是?从钟家失火开始,我就想做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他们倒了霉,我很开心。” “怎么又提到钟府了?”楚玉大惑不解。 邹子文抿紧嘴,终于还是抬头看向了楚玉,“我很害怕。” 他声音很轻,“我害怕你出什么事情。” 楚玉哑然。 邹子文年幼时的经历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就算楚玉没有学过心理学,也知道在那种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若不好生教育,以后有很大的几率呈现出暴力倾向。 而邹子文今日的做法,已经有了苗头。 “那么你觉得将林木杀了,事情就能解决了?” 邹子文就又低下头去。 楚玉叹口气:“你先下去吧,我得要好好想想。” 邹子文不动,旋即泫然若泣地哑着嗓子问:“你要赶我走吗?” 楚玉一瞪眼:“出去,少来这一套,我没想好之前你就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邹子文吸吸鼻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出门就看到站在一旁的唐英,邹子文脸上一片平静,哪里有什么泪水。 “郭蒙在外边等着你。”唐英提步进去,路过邹子文身边时冷冷地说了一句。 楚玉正一手扶着额头杵在几案上发愁,见了唐英进来,忙招呼她坐下:“这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就怕长此下去,后患无穷。” 唐英看着一脸愁容的楚玉,步态悠闲地走到她旁边坐下:“你是愁他不该杀人,还是愁他杀的那人是无辜者?” “不是啊,我是愁他手段太稚嫩了。”楚玉揉揉脑袋:“现在林木刚出现在我面前,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有个直接的结果,中间一点法子都不想,典型的没脑袋。” 唐英也没想到楚玉会给她这么一个答案,只能道:“他还小,总该好生教导的。” 楚玉呻.吟了一声:“教小孩好难啊,比算计旁人都要难上三分。” 唐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只是楚玉的想法想来与她不一样,她也弄不明白。 “算了,暂时将他放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对的我直接给他掐灭了。” 楚玉站起来伸个懒腰,趿拉着一摇一晃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楚玉看着邹子文走路似乎有些不太利索,也只当他昨天晚上被训了后心里难受没睡好。 郭蒙见着后对邹子文一咧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考试已经结束了,陆怀安也终于轻松了,在家里睡了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了精神。 一有劲,人就想往四为楼跑,陆李氏拉都拉不住。 楚玉见着陆怀安头上簪花摇着扇子踱步走进来时,只觉得似乎是见着了少年版的陆言安。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长得是真像。 陆怀安四下看了看,也许是三天考试让众学子元气大伤,四为楼并没有多少客人。 陆怀安便直接坐到楚玉面前,与她打了声招呼。 “三爷今次感觉如何?可能金榜题名?” 陆怀安感觉颇好,只摇了摇扇子:“尽人事听天命,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一样了。” 楚玉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扇子:“我还抱着手炉呢,你就这么扇着不冷啊?” 说白了还是想装一下。 陆怀安讪讪将扇子收回去放在旁边桌上,见楚玉仍未开颜,便问:“你有心事?” “这么明显??” “还好,”陆怀安打量了一下楚玉的脸色,“你脸色发白,是不是因为酒楼事情太多累着了?” 楚玉不欲跟他讲那么多,只敷衍地一点头:“你没事要不过来替我几天?也好让我放假休息几天。” 大宋商户的身份其实并不低,官员也是可以行商的,陆怀安听了一番话,心里还真起了那么一点心思,“今日你先教我一些,说不得明日我便能独立开一家店了,到时候就不用担心母亲扣我的月例了。” 月例啊,可是邹子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楚玉只是知道的,他的月例都存着,已经有不少了。 要不不让他吃饭? 治标不治本。 楚玉是真的碰到了大难题了。 陆怀安见楚玉似乎在思索什么,根本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里,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想什么呢,人在你面前还能走神。” 楚玉不理他。 陆李氏将几个小孩教得都挺好的,可是陆怀安与邹子文根本没有可比性。 楚玉又不自觉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邹子文,他面前摆了笔墨纸砚,正在努力用功。 陆怀安顺着楚玉的眼神看了过去,他是认得邹子文的,见他一脸面无表情小大人的模样,便问楚玉:“这小孩看起来身子骨不错,你养得挺好的。” 楚玉听了,骄傲地一抬头:“当然,我家的小孩!” 虽然有些暴戾,但是还是哪儿哪儿都好! 陆怀安啼笑皆非:“你又没有成亲,哪里算是你家小孩了。” 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先是往四下里看了,才又低声问楚玉:“我听人说,官家要对钟老大人下手了,就是你在他们家的时候失火的礼部侍郎钟老大人。” 钟父的罪名不小,钟老大人不被连累是不可能的。 陆怀安知道楚玉与钟府不对付,因此说来也是想让楚玉开心一下。 第433章 帮把手的事情 “迟早的事,”楚玉见陆怀安似乎并不是太懂,便解释道,“钟府一家虽然树大根深,可是这种事情时明白着往官家脸上打耳光,谁又愿意沾上手呢?” 而且她估计,钟府已经出阁的娘子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钟家也只能算到此为止了。 陆怀安先是叹息:“好好的日子,做什么要折腾得妻离子散。”后又有些欣慰,“这也算是为了你出了一口气。” 楚玉对他扯了一下嘴角。 估计没有人能想到,钟府这次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源于几年前的一个事件。 楚玉想着钟棱那疯魔的样子,又担心邹子文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心情便更是不美妙了。 德智体美劳要均衡发展啊! 楚玉一心想回现代,并没有想着在这里有什么感情瓜葛,可是邹子文已经算得上是无牵无挂,他那父母,没有还比较强一点。 楚玉心不在焉地与陆怀安胡乱扯着,跑堂的却将小翠迎了进来。 小翠在四为楼外边已经徘徊了许久,那跑堂的知道她与楚玉有些关系,问了几句见她似是受惊后便不再管她。 小翠抚着不停打鼓的心脏,只努力地给自己打气,到觉得勇气已经足了,才迈步进了四为楼。 她方一进去,就看到楚玉正在与一年轻的公子哥在说笑,那公子哥穿着打扮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人家。 小翠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过去,给楚玉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万福。 “小娘子怎生一个人过来了?林木没与你一起?”楚玉含笑问了她一句。 “他现下还在当值,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过来与楚娘子叙叙旧。” 楚玉便看了陆怀安一眼。 陆怀安识趣地离开了,临离开前还在想着,听这人口音似乎与江宁口音有些相似? 他要不要回去问一下他大哥? 楚玉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老乡? 楚玉见陆怀安离开后才请了小翠坐下,又让人上了一些东西,方才又问:“京城与天长的风俗人情全然不同,小娘子可过得习惯?” 小翠腼腆一笑:“刚进京时只觉得眼睛都晃花了,都快看不过来,现在才好了一些,不过看这酒楼更是好看,比其它的地方好看多了。” 楚玉搞不懂小翠单独找自己有什么用意,便只笑着不接话。 小翠看着桌上的东西咽口水,楚玉便叫她自便。 小翠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糊着道:“前一阵还没吃出什么味儿来,现在再尝,果然比外边的好吃。” 囫囵着吞下一块糕点后,小翠又抓起茶盏往嘴里灌了半盏茶,打了个饱嗝才对楚玉道:“我听人家说了,你是这酒楼的掌柜?” 楚玉不答反问:“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翠又捏了一块糕点在手上,嚼了两下才回答:“我昨日与人闲聊,说起在四为楼吃了一顿饭,她们还笑话我,说这里的饭食我是一辈子都吃不起的,我便说林木与你是认识的,他们又说我在胡说,你可是这酒楼里的管事,我差点与她们打起来了。” 楚玉笑着道:“我不过是偶尔过来看看罢了,真正管事的另有其人。” 小翠将手里的糕点全都塞进嘴里,随意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好奇地看着楚玉:“你真的是这酒楼里的掌柜啊?我还以为她们是胡说的呢。” 楚玉便只笑。 她见楚玉不接话,便蠕动了两下嘴巴,向楚玉靠近了一点,低着声音不好意思地道:“你既然这么有能耐,能不能帮帮我……我们?” 或许是她居住的环境不好,身上便有一股许久未曾洗漱的味道,楚玉有些不适的往旁边侧了一下,闻言问道:“可是林木出了什么事情?” 小翠赶紧摇摇头:“你怎生能这般说他呢?” 楚玉一听,心下明了,这是想找她为她谋福礼? 她是知道林木这个人的,虽有些阴翳,到底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况且就算他有什么事情想要楚玉帮忙,也绝对不会将小翠推出来。 这么说来,便是这位小娘子自作主张了? 小翠继续道:“我就是想着,林木他没什么本事,装卸军也是吃的苦力,楚娘子你这么有能耐,能不能将他调去守城门或者其它轻松的地方?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在这京城也是难得,能帮把手也就帮把手的事?” 楚玉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你今天过来寻我,林木知晓吗?” 若说将林木调去守城,楚玉还真能做得到,请杜振帮个小忙也就是了,可是她现在正是在调查林木的时候,若有什么动作,不是又惹了人眼? 小翠有些不自在,她这次过来确实是自作主张,可是她也是没有法子,她与林木提过一次,林木只警告她不许与楚玉多做接触,可是她一人出门在外,言语又不通,能有个人与她说话也是好的,如果楚玉愿意帮帮林木,那就更好了。 “林木,他现在正在忙,白日晚上都见不着人,我就想着来与楚娘子叙叙旧。” 在这之前,楚玉与她素不相识,又哪里来的旧可以叙? 楚玉也不揭穿她,只道:“林木是个能干的,在京城里也有很多能表现自己的机会,你且放心,林木必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小翠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愿意帮忙? 她并没有念过书,楚玉说话文邹邹的她也听不大懂,索性直接了当的问楚玉:“楚娘子不肯帮忙?若是需要什么打点银子,直说就是了,我也不过是看着林木辛苦,不忍心而已。” 楚玉摇头:“不是不肯,是帮不了,若是你们有生活上的麻烦,说一声,我能伸手的便伸手了,可这调兵一事,需得兵部与其他联合说了才算,我又如何能插的上手?” 小翠听了楚玉这一番话,脸色由青变红,又由红变白,五颜六色一轮转,最后才咬牙道:“楚娘子真不肯帮忙?” 楚玉一点头。 小翠便抓住楚玉的手,央求道:“我都听她们说了,你现下是什么官员,就帮把手的事情,你也不愿意吗?” 第434章 出去散散步 小翠这一动静,已经引起了旁人的侧目,楚玉不想惹人注意,只能先稳定她的情绪,安抚着道:“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可是有人为难你们?” 小翠咧着嘴摇头,“就是想着离家有些远,林木平日也很少来看我,有点想家了。”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了两坨红晕。 楚玉见她也不过二八年岁,能有如此胆量跟着林木就这么进了京城,心里头倒是觉得不容易。 楚玉受过几十年的现代教育,又自诩独.立女性,初到江宁时也忐忑不定了许久。 虽然现在不知林木进京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楚玉也不至于为难小翠一个小姑娘。 “装卸军的月俸倒也不差,你可有进项?在京城不比家里,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这话似乎说到小翠心坎去了,忙不迭地点头,“那些个绣花之类精细的活我倒不会做,不过寻了个与那些苦力浆洗衣裳的活,累是累了点,多少也是一笔钱。” 原本小翠背着林木来寻她,楚玉并不是很待见她,听了她这一番话,倒觉得这孩子能吃苦了。 现在才二月的天气,楚玉的手炉还时不时地抓在手里,可以想一下河水有多冷。 楚玉扫了一眼她正捏着糕点的手,手背皲裂,皮肤干燥,手指上有好些冻疮,特别是小指,整个已经肿胀发红。 楚玉扫过一眼也就罢了,小翠虽然能做些女红,可手艺也比不上布庄专门养得绣娘,她又不识字,只能做些粗重的活。 “你也是知道林木的,他一个大男人,若是知道你背了他与我说这些事情,到底心里会生气,不若你先回去与他商议一下,过日子嘛,总该要有商有量的?” 小翠被楚玉那句“过日子”给说高兴了,忙点了点头,“到底是应该跟他说一下的,他就是块木头,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若是将他惹生气了,那还不好。” 说着又想向楚玉问她家的地址,楚玉笑着让她以后来酒楼找她便是,若她不在,与跑堂或掌柜的说也是一样的。 小翠在再三与楚玉询问后,才一脸满足地走了。 楚玉见她离开,走到门边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步伐,低声对凑到他面前的邹子文道:“让杨奕调查一下,她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又有什么人与她多嘴。” 邹子文原本害怕楚玉还在生气,见她愿意与自己说话,当即点头答应。 楚玉摸摸他的脑袋,正想教育他几句,就看到李端懿牵着马匹从街头走了过来。 楚玉忙放下手,让邹子文自去,她往李端懿那边走了两步,满面含笑地对他一歪脑袋:“李大人,许久不见了。” 声音里带了些许俏皮。 李端懿一手牵着马向她靠近,一边解释道:“年前年后都很忙,刚结束了会试,才闲下来。” “休息够了?” “不过得了两日的闲暇,哪里又能够的。” “那,”楚玉微微垂了一下脑袋,抿着嘴笑道:“要不要进去喝点酒水?或者一起走走?” 今日天气正好,楚玉难得的没有带手炉,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李端懿看着眼睛似乎在发光的楚玉,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不忙的话,去城外踏踏青?” 楚玉兴奋地“嗯”了一声,对李端懿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跟老掌柜说一声。” 说完便轻快的跳着进去了酒楼。 不一会儿就嘟着嘴出来,对李端懿抱怨道:“英娘不放心,非要跟着我去,我都说了有你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嘛。” 唐英在她身后轻哼了一声。 楚玉忙跳起来,谄媚地看着唐英:“英娘说的都是对的!我们马上出发?” 李端懿失笑,摇着头看着楚玉。 跑堂的将马给牵了出来,也不用马车,几人就这么慢慢地往城外走去。 里面目睹了全部事情的陆怀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玉见着李端懿时,从眉梢眼角漾出来的笑意,是真正从心里头散发出来的。 他与楚玉认识这么多年,见她都是或礼貌或狡黠的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喜不自胜的她。 陆怀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心里头也对男女之事有些模模糊糊的概念。 楚玉与李端懿? 他们这是?? 陆怀安忙唤了跑堂的过来,打听后听说李端懿少有来酒楼,甚至甚至一些跑堂根本就不知道陆怀安问的人是谁。 陆怀安挥挥手让人下去了,杵着腮帮子想,难道是他误会了? 毕竟楚玉跟他说过,她的意中人是个器宇轩昂身材颀长温文尔雅一表人才的。 李端懿虽然家世不错,可长相普通,应当不是她说的那个人罢? 陆怀安思来想去弄不明白,便干脆将之抛在脑后了。 楚玉与李端懿走在前面,出城后漫无目的的顺着官道而行。 自从杨太后薨逝,楚玉离开皇宫后,俩人便再也没见过面,此时默默无声,气氛倒也温馨。 “最近怎么样?” 还是李端懿先开口问了楚玉。 “还好,就是总觉得天气有些冷,英娘又许多东西不给我吃,每次看着他们吃着都想流口水。” 李端懿停下脚步看着楚玉:“听说你面前吐血了?” 那还是郭霁泽被云飞扬带走的时候,楚玉都已经快忘记了,听他提起时还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嗯,不过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端懿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可是杜振上次伤了你,还未完全好?” 楚玉皱了一下鼻子,嘴唇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弧度:“怎么着,还想着将杜大人给收拾一下,一罪不二罚哦,副使大人。” “他那又哪里算得上是惩罚。” “堂堂的御前侍卫,被迫跑来在我跟前听我指挥,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李端懿便不再提起杜振,只向楚玉伸伸手。 楚玉心里有些犹豫。 这是要牵手了吗?进展好像不太对啊。 李端懿见她久未有动作,又催促了一下:“我给你把把脉。” 楚玉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只哦了一声将手伸了过去。 清瘦的手腕上青筋清晰可见,李端懿也不用脉枕,直接将手搭了上去,也没多久便放下来笑道:“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不过身体有些虚弱,等下我去济人堂拿些药材给你补补。” 第435章 去温书 等陆怀安离开酒楼时,楚玉仍旧没有回来,天已经黑了,陆怀安不知道楚玉是不是直接回家了。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去陆府,在门子那里正巧遇着下衙的陆知安。 陆知安闻着他一身的酒气,微蹙了一下眉头:“无事少饮酒,多了伤身。” 陆怀安忙推开扶着他的平安,上前对陆知安行了一礼道:“不过是在四为楼喝了几盏酒,想着考试结束,松快松快。” 陆知安抬脚往府里走去,“待你榜上有名了再来松快,否则等着你的就是书房里的戒尺。” 陆怀安走在陆知安身后半步,闻言也不敢抱怨,只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陆知安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忍心苛责他,只道:“业精于勤荒于嬉,就算你侥幸中了进士,也应当更精进才是。” 陆怀安只顾点头,相比陆父,他还是更害怕陆知安。 陆知安换了衣裳去与陆李氏请安,正看到陆怀安也在那里抱着陆栩在玩游戏,逗得陆栩哈哈大笑,陆李氏与李姨娘正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陆栩已经启蒙,平日由陆父在教导,并不十分严苛,千字文倒是已经会背几句,陆怀安回来考了他一下,见他磕磕巴巴的能对上,便大加赞赏了一番。 等陆怀安累了,只坐在陆知安下边,喘着气对陆栩摆摆手:“饶了你三叔罢,我可是被会考折磨了好久好久的人了。” 陆栩意犹未尽,只是见陆怀安累成那样,也心疼他,又不敢挡着陆知安的面放肆,只能扑去陆李氏怀里撒娇。 陆李氏见陆知安这般严肃的样子,笑着道:“就是快要当爹的人了,还总板着脸,也不怕将来孩子看着你就哭啊?” 陆怀安坐没坐相地软在坐榻上,拉长着声音道:“娘亲你看栩儿见着大哥都没哭,他自己小孩更不会哭了。” 陆李氏笑骂了他一句,才又问他:“今日去了四为楼?” 陆怀安点点头,忽然想起楚玉今天的行为,便坐直了身体问陆知安:“有一名男子,与楚娘子似乎很是相熟的样子,大哥你知道是谁吗?” 陆知安并未往心里去,“可是她那些护卫?亦或者是她那位乡亲?” 陆怀安疑惑地咿了一声:“她的乡亲跟我们也是乡亲吗?” 陆李氏也问陆知安:“可是有江宁府来的人?” 陆知安便与他们解释了林木是何人。 陆怀安更觉得不对了:“可是那人穿着锦袍,还牵着马,按照大哥的说法,应当不是那个人罢?我倒是知道今天有一个外地口音的小娘子找了她,看那穿着才像是呢。” 陆知安正端着茶盏想要饮茶,闻言顿了一下,随即将茶盏放在一旁:“那男子长什么模样?” 陆怀安便将李端懿的相貌描述了一番,最后总结道:“他似乎与楚娘子很是相熟,也没有进酒楼,俩人便牵着马离开了。” 陆李氏便看了陆知安一眼,见他并没有异样,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陆栩身上,只是余光仍不时地看着陆知安。 陆知安听他所说,那人应当是李端懿,可是楚玉何时与李端懿如此熟络的?难道是去年他入了御史台狱之后? 可是为没听说旁人提及过。 陆李氏打断陆怀安的话:“到底楚玉是未出阁的女儿,且官家也放了话出来,楚玉的亲事是要他作主的,你便少嚼舌根,只管好生温你的书去。” 陆怀安这次是真的想哀叹了:“我刚进门的时候大哥就让我不要松懈,如今母亲又让我去温书,我好累啊!” 一番话说得是抑扬顿措声情并茂,弄得李姨娘在旁边捂着嘴轻笑出声。 陆栩也用食指划着脸对陆怀安做了个鬼脸:“三叔羞羞脸,不爱念书不给你吃肉!” 陆怀安怪笑一声,弓着身子就向陆栩扑去,陆栩忙往旁边躲开,俩人又开始玩了起来。 陆知安站起身对陆李氏行礼道:“我那边还有些许公事待办,便先行告退,母亲原谅则个。” 陆李氏看似随意地点点头,看着陆怀安俩人笑闹。 待陆知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陆李氏才问李姨娘:“大房那边可照顾好了?” 李姨娘道:“都安置好了,嬷嬷乳娘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大夫也是每旬一诊脉,精心着呢。” 陆李氏点点头,“务必多考虑着点,思远年岁大了,这也是第一个孩子,有什么需要的,公中若是没有,便将我私库里的一并拿了去。” 李姨娘应了一声,知道她对陆叶氏这一胎很是看中,便又想着再去寻一些补品来,务必要让陆叶氏安稳无忧。 陆知安回了书房,书房里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他坐在书桌后方,整个人仰躺在椅背上,脑袋垂在后方,眼睛紧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吱吖一声门响,陆知安立刻睁开眼睛,整个人都坐直了。 陆叶氏带了一个丫鬟走进来。 丫鬟手里提着灯笼,陆叶氏见着陆知安在黑暗中似乎格外难看的脸,愣了一下,迟疑着道:“官人为何不点灯?” 陆知安冷声道:“旁人不得入我书房,可是忘记了?” 陆叶氏有些委屈,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想着过来看一下,婆母又给我送了不少的补品,我心里感激,便想与你说一下,你总是在入夜安睡的时候才回房,我就算见了你的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陆叶氏的肚腹已经开始鼓起来,只是掩藏在厚厚的衣服下面看不太清楚。 陆遥已经从外间进来,将书房里的蜡烛都点燃了,陆知安叫住他:“将夫人送回院落里,以后别再进到我书房。” 陆叶氏心里委屈,捏着帕子不肯走,陆遥见状,只低声对她解释道:“爷的书房里有些东西很重要,若是出了纰漏,倒是不好了。” 陆叶氏固执地不动,陆遥看了陆知安一眼,到底她已经怀孕了,态度不能太过强硬。 陆知安闭了一下眼睛,朩庸人自扰之我还哦是我胡言乱语可以联系我哦一样昨天一样早睡早起哦我去洗澡婆婆欢喜婆婆哦朋友姨婆三眼艳情咒哦如图哦可以可以着声音明 第436章 真没想到! 楚玉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与李端懿在郊外散步后又去了济人堂拿药,再寻了一间小食肆吃东西,等李端懿将人送回去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 “李大人果然不愧是在汴梁城里长大的,那间食肆外边看着不起眼,东西可真是不错,待得了空,我还得再去尝尝,今日没吃上的,全都要吃个遍!” 李端懿将她送到楚宅门口便停下脚步,听她这么一说,含笑着看着她:“四为楼里的酒菜味道可比之好多了。” “那不一样,”楚玉催促他,“天色已晚,李大人快些回去罢,别让家里人等着了,可要一盏灯笼?” 李端懿拒绝了楚玉想进去给他找一盏灯笼的想法,对她一点头,跨上马离开了。 楚玉站在原地看着李端懿离去的方向,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英将放在马鞍上的药包拿下来,正准备让人将马送到车轿房,就听到邹宅的门吱吖响了,伴随着杜振调侃的声音:“这么夜了,楚娘子可是去哪里游玩了?” 楚玉回神,有些好笑地看着杜振半掩在门后的身体:“你刚才就在这门后边等着?怎么不见一见李大人?” 杜振只笑不说话,见楚玉转身要回去,忙出声唤住她:“那件事情有眉目了,你可要现在听?” 唐英已经敲开门,楚玉率先向屋里走去:“那便进来详谈。” 杜振犹豫了一下,看着唐英没有动作。 楚玉见状,只对杜振道:“你且放心,一起过来罢,不会有事的。” 杜振这才将邹宅的门给拉上,与楚玉一同去了楚宅。 一进到厅堂,楚玉也不顾仪态,一屁.股坐到坐榻上,伸伸胳膊揉揉腿的,她今天可真是累惨了。 侍女端了茶,又轻声询问是否要准备炭盆,见楚玉摇头后躬身离去,厅堂便剩下楚玉与杜振。 “说罢,林木是谁弄进京城的?” 杜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得到的消息说了:“枢密院兵籍房,签书枢密院事,邵运恒。” “兵籍房?那便是通过正规的方式进京的,可知道又是谁让他安排人进京的?” 大宋重文轻武,帝王对兵力等非常重视,枢密院枢密使更是亲信中的亲信,难道这件事情是赵祯安排的?可是目的又是什么? 楚玉沉思了半晌,又问:“邵运恒是知枢密院事王德用的人还是同知枢密院事章得像的人?” “表面上看不大出来。” 楚玉揉揉脑袋:“王德用和章得像都是去岁杨太后薨逝后才调到枢密院的,来不及将林木调过来,且那俩人的风评不差,应当不会特意与我为难。” 王德用是个武官,也有着大多数武人通有的性格——顽固,不管是刘太后也好,赵祯也好,曾经几次让他上任枢密使,都被他拒绝了。 至于章得像。 楚玉就有点心虚了。 这人的品行倒是非常的好,为人庄重,气度不凡,可是他原来是礼部侍郎。 就是钟棱他祖父的同僚。 可是时间对不上。 到底是谁会这般做? 就算将人给查出来了,事情却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邵运恒与楚玉就更没有瓜葛了,就算楚玉曾经胡乱编排过某些人,可是她也只捡与她有仇的来胡说,兵部枢密院那些惹不起的她还真就没敢往上面靠一靠。 “我不知那俩人与你有没有仇,可是我知道邵运恒与另外一个人有关。” “谁?” “陆知安。” 楚玉“嚯”地抬头看向杜振,杜振对她点点头:“他们俩是同年。” 就算是同年,调兵遣将的事情,陆知安敢让邵运恒做,邵运恒估计都没那个胆子! 除非是陆知安背后的人。 陆知安背后的是谁? 楚玉深度怀疑是荆王赵元俨。 如果这一切都是赵元俨让陆知安做的,那便说得通了。 为什么方才在外边杜振会欲言又止,楚玉以为他是在担心那些躲在外边监视她的人,没想到杜振担心的是唐英。 楚玉的户籍被陆知安给换了,也就只有陆知安和他身后的人知道她的来历。 可是陆知安为什么要将林木牵扯进来? “来人,快来人,备马!” 楚玉懒得想那么多,她既然不明白,那就干脆去找陆知安问个清楚就行了! “怎么了?”唐英吩咐人将楚玉的药给熬好后正去看已经睡着了的郭霁泽,听到楚玉这么喊,忙与郭蒙一起出来。 “我要去陆府,让人准备一下。” 唐英与郭蒙互相看了一眼才问:“这么晚了,老夫人可能已经入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我睡不着,我想着那些事就睡不着,我已经那么多天没睡好了,凭什么我睡不着他反而能安然入睡?!” 楚玉得知林木进京不过几日,可她是真的不想让他卷入京中这些是是非非中,为了能让他保命,楚玉这些天都有些寝食难安。 楚玉是真没有想到会是陆知安将林木给调进京的! 原来的宁巧娘也罢,现在的林木也罢,他陆知安凭什么要将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原来算计了她一次,难道还想再算计她一次? 她楚玉何德何能,能让堂堂开封府陆少尹如此“青睐”? 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唐英不明所以,既然楚玉不回答,便用目光询问着站在一旁的杜振。 杜振对唐英一点头:“林木一事,或许陆大人会知情。” 何止是知情,说不定就是陆知安自己布下的。 郭蒙与唐英都听懂了杜振的言外之意,郭蒙还好一点,他的心思总在庄子上,唐英心细,能知道楚玉这些天难受,也知道楚玉是个重情义的人,若真是陆知安将林木给牵扯进来的,楚玉怕是真的要怒发冲冠。 唐英也不再劝,郭蒙正要说什么,就听楚玉阴恻恻地对他道:“郭爷想来不会偷偷地去与陆大人送信罢?” 郭蒙脸上的笑容裂开了一道缝,见几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忙摆手道:“我白日里在庄子上忙着,有些累了,既然小泽已经入睡,我也应当去休息休息,明日还得抖擞精神呢。” 楚玉满意地点头,又看着唐英。 唐英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我与你同去。” 楚玉便看着她,唐英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马已经准备好了。 楚玉便向门外走去,路过唐英身边时轻轻点了点头。 第437章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陆府的门子被噼里啪啦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问清楚后忙将门给打开,见楚玉带了几人在外边等着,一脸寒霜。 “怎,怎了?”门子结巴道:“老夫人已经入睡了,楚娘子可有什么要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跑来陆府? “劳烦去与陆大人禀一声,就说楚玉有事不明白,想向他讨教一番。” 门子听着楚玉这意思,不像是讨教,倒像是寻仇。 楚玉见门子犹豫着没有动,便后退一步:“我也不进门,就与陆管事的说一声便是,总归陆大人明日是要上朝上衙的,我等得起!” 门子听着楚玉似乎是强压着怒火的话语,也不敢多说,只道了一声得罪,便将门关上,忙小跑去寻了陆遥。 楚玉原来在陆府有多受待见他是知道的,哪怕许久未来,那些东西可是没少,现下去将陆管事吵醒,大不了就是挨一顿骂,若是真的让楚玉在外边等一晚上,明日他可真就是罪责难逃了。 不过须臾,角门便重被打开,陆遥倒看不出是刚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的模样,见了楚玉忙笑着道:“楚娘子漏夜前来,大爷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楚玉对陆遥挤了个笑脸,便跟在他身后去了书房。 除了唐英以外,其他人都被门子给带去旁边的下人房休息了。 进去书房,陆知安正拿了一本闲书在看,见楚玉连披风也没披,便让陆遥先上了热茶,再点个炭盆。 楚玉深吸一口气,让唐英和陆遥先下去。 唐英倒是转身就离开,陆遥抬眼望着陆知安,见他挥手后,也离开了。 出去时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急迫需得半夜里寻我?” 楚玉也不坐,就站在书桌前,努力平静地问:“陆大人可知道林木这个人?” 陆知安不回答,将书翻了一页才问:“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 “是!” “不认识。” 他确实认不得林木,俩人并没有见过面。 “那枢密院的邵运恒,你总该认识罢?” “当然。” “邵运恒将林木调进京城,与你有关?” 陆知安翻书的手指停下来,一双墨黑的眼睛盯着楚玉:“你以为这一切是我搞的鬼?” 他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是!” “你半夜不顾安危跑来将我吵醒就是因为这个?” “是!” 楚玉话音刚落,一直憋着怒火的陆知安直接将书扔了出去:“在你楚玉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到底没将书扔在楚玉身上。 楚玉也不胆怯,直盯着他:“是!” “楚玉!”陆知安气急,低吼了一声。 外间唐英听见了,手已经搭在门上,只是没听到楚玉的呼喊声,没敢推门进去。 旁边陆遥也是被惊到了,他什么时候见到过陆知安如此失态。 “陆大人,且不说林木,我问你,宁巧娘,是你安排进京的罢?” 陆知安满脑袋的怒火就这么被熄灭了。 “宁巧娘死在池掌柜手里,你知道吗?” “她若是不进京,或许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你明知道她与池掌柜有仇怨,你仍然将她安排进京。” “宁世远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可你还是将宁巧娘送进了虎口。” “在你心目中,人命就如此的不值得你多思量考虑?!” “视人命如草芥就是你陆大人为官为人的原则?!” 楚玉越说越激动,陆知安直接一拍桌子:“住口!” 楚玉缓和了一下,看着陆知安怒火中烧的眼眸,嗤笑了一声:“我不过是说中了陆大人的心事,你便如此生气,宁巧娘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那钟府呢?钟家大房那一堆的破事,不也是拜你所赐?!” 陆知安扬眉反问,说不出的嘲讽。 “是,那又如何?”楚玉一字一顿:“钟府与我有碍,我得了机会便要将之除去,那是我小人心态睚眦必报,可是宁巧娘与林木又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非得将人给牵扯进来?” “为了你。” 陆知安似乎有些无力,只轻轻吐出几个字。 楚玉一愣,随即道:“陆大人说话还请注意,我可没让你将他们给带进京来。” 陆知安微微垂着眼眸,半张脸掩藏在昏暗的光线里。 “楚玉,李副使叫什么名字?” 楚玉不明白陆知安为何将李端懿牵扯进来,她与李端懿前几次见面的时候便通了名姓。 “你难道不知道?” 陆知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楚玉,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楚玉还真的知道陆知安的名字,不说陆知安,她那柜子里,京城里大大小小知名的不知名的,都在里边躺着呢。 “陆……知安?”楚玉犹豫着说了。 “你知道?” 废话,与陆言安就差一个字,她又不是傻子,看两眼也就记住了。 “所以你的名字与你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难道几十年前陆老大人与你取名字的时候就算到了今日?” 楚玉有些不耐烦,她脑仁生疼,太阳穴在微微挑动,是没有休息好的表现。 “宁巧娘确实是我让人带进京的。”不知为何,楚玉总觉得陆知安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说话也轻松起来。 “为什么?” 陆知安决定隐瞒一半的真相,他告诉楚玉:“宁巧娘原与乳娘在扬州相依为命,后来乳娘病逝,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就算我已经安排了人帮她,到底没个亲人心里不安,便上京寻了她外翁余大人庇护,只是没想到宁世远在京城,直接将她接了去。” “池掌柜呢?” “我并不知情,只听说宁巧娘是坠落山崖意外而亡。” 汴梁地处平原,并没有什么山,就楚玉庄子那座山都算是高的了,若是天气晴好的时候,那么远,还能影影约约的看到汴梁。 可就算是小山坡,摔下去碰着了头也会死人的。 陆知安见楚玉似乎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心里也稍微好过一点了。 “在处理宁巧娘的事情上,我确实有些不当,可是她在汴梁有亲人,当初宁世远成亲,宁老夫人和宁夫人都与她见过面,她们大可以将人带回江宁,我又如何能插的上手?” 第438章 拼死也会护着你 对于陆知安的话,楚玉信,也不全信。 按照陆知安的能耐,护住宁巧娘无恙不是难事。 可是他也确实没有算计宁巧娘的动机。 “那么邵运恒又为什么会将林木调进京?一个是官,一个是千里之外的无名小卒,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陆知安摇头:“林木却似不是我安排进京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你想多了?去岁尾时党项动作频繁,多有调兵,林木或许只是好运气被带到了京城。” “林木是招募进的厢军,隶属役兵,就算他有能耐得人青眼,也只会往边境派去,我已经着人去天长县打听了,只是还未有回音。” 陆知安见楚玉很是烦恼,便问:“这林木的底细你知道?” 楚玉仍旧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的是自己草木皆兵,胡思乱想的? “上水村人,母死父再娶,后娘对他不好,后来在天长县水门外卖些木簪和野花。” 楚玉想了想,又问:“你修改我户籍的事情,有哪些人知道?” “除了我,没有人知晓,你的户籍,我是在江宁就改了,后来并未与他人提及。” “荆王也不知道?” 陆知安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敲了敲,“荆王确实知道一些,但并不太详细。” “那么钟棱呢?钟棱也是荆王的人,他有没有可能知道?” “你怎么知道钟棱是荆王的人?你调查他?” “与虎谋皮,当然要调查清楚。” “那你……?” “陆大人可是要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与荆王有关系的?” 陆知安不回答,放在桌上不停敲击的手指动静愈发的大了。 “别敲了,吵死了!”楚玉嫌弃地道,“我也不过是猜的,庄子上何大他们就是荆王身边的人罢?” 陆知安停下动作,掩饰般地将手放在书桌下方:“你是如何猜到的?” 楚玉叹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挪到旁边凳子上坐着:“折腾了半天,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可真是蠢。” “那林木,你要作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楚玉拖长了声音道:“与他一同调进京来的有数十人,他在这里无根无底,到底是个大男人,京城里的机遇比天长县多多了,若是有心,往上爬,脱离了底层,做个十将都头也不是没可能。” 陆知安有些意外:“你不帮他?” “看情况罢。” 既然林木一事与陆知安无关,楚玉也不再多留,站起身对陆知安行礼道:“今夜无状,还请陆大人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头去。” 陆知安见楚玉又恢复了素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手指在手心了掐出几条痕迹:“你信我吗?” 楚玉掀了掀眼皮看着他:“陆大人值得我信任吗?” “我从未想过要伤你。” “未曾想过,与未曾做过,那可不是一回事。陆大人在御史台狱见我不过几息,便能想到利用我,这份机智与计谋,我又哪里敢与你斗。” 楚玉等了一下,见陆知安没有动作,便直接开门出去。 陆知安只觉得手心生疼,他将手伸到眼前,趁着烛火看了,手心已经被修剪整齐的指甲抓破了。 他又将手指握成拳,那月牙的伤口便看不见了。 虽然看不见,可是伤口却仍然在,就算伤口好了,这时的疼痛总不是假的。 说来也好笑,他将楚玉带进京来,却从来是楚玉为他奔波劳累,他从未为她做过什么。 陆遥将楚玉等人送走,回去见陆知安仍然待在书房,便敲了敲门,没听到回音,还是大着胆子进去了。 书房里与他想象中的狼藉不同,除了一本书突兀地躺在地面,其它的东西都完好的在原地。 “送出去了?” 陆遥嗯了一声,弯腰将书捡起来拍拍灰放在书桌上:“还可以歇息一会,爷可要再躺一下?” “快要早朝了,便不用如此折腾。” 陆遥正准备离开,就听陆知安吩咐道:“让人的嘴巴都闭牢实点,若有闲言碎语传了出去,今夜所有人的舌头都绞了。” 楚玉回去后也不洗漱,只趴在床上吭吭唧唧:“我好累,今天要躲懒不去酒楼了~” 唐英让人将楚玉熬好的药再热一下,走过来看到楚玉如此这般模样,只伸手将她提起来:“不去便不去,管事的和账房不是摆设。” “唔,”楚玉用脚蹬掉鞋子,滚了一圈便滚到床里边去了:“我今天太生气了,居然忘记了要跟陆大人提起,我以后都不想去酒楼了,又累又难受,每月就那么一点工资,请个专业的人来多好。” 唐英没听懂楚玉后边半句话,只听着楚玉在旁边喊苦,便道:“那得了空我去与老夫人提,秀秀也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 楚玉扯了个枕头压住,只觉得今天晚上的唐英特别好说话,便试探着道:“我闻着今夜的药好像很苦,可以不用吃吗?” 唐英伸手将她胸腹的枕头扯出来拍了拍,暴力地往楚玉脑袋下方一塞,冷笑道:“李大人开的药方,济人堂的药材,你真不吃?” 楚玉的枕头是特制的,用棉布做了,里面装的麦麸,被唐英的动作挤得发出轻微的咯叽声。 楚玉撅了撅嘴,抱怨道:“可是真的很苦,我最讨厌吃苦瓜了,”见唐英不为所动,便希翼地问:“可以让他们多加一点糖吗?” 正巧仆从端了药碗进来,唐英摸了摸,并不很烫。 她端着药碗斜睨着楚玉:“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楚玉忙爬了起来接过药碗就往嘴里灌。 到最后居然还打了个饱嗝,让唐英满脑袋都是黑线。 楚玉嘿嘿笑了,忙扯过被子往脑袋上一捂,“英娘晚安我睡了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不清楚不明了!” 唐英罕见的没有生气,在楚玉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将被子给她盖好。 楚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不过是半夜去了一趟陆府,怎么唐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被谁夺舍了? 是吧是吧? 唐英将烛火吹灭后走出房门,临出去前背着楚玉低声说了一句:“既然是我将你带到京城里来的,我便会拼死护着你。” 楚玉见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笑着闭上眼睛睡了。 她困死了! 第439章 辞官致仕 楚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在唐英一再的要求下,只能苦兮兮地往嘴里灌了一碗粥,外加一碗药。 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一下秀秀,让她挑起四为楼的重担时,杜振跑了过来:“昨夜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 杜振见她脾气那么暴躁,也不敢惹她,想了想问她:“你知道吕相和王相吵架了不?” “冤家嘛,吵吵感情更深。” 楚玉根本没往心里去,那俩位都已经在耳顺之年上下徘徊的人,吵个架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世会议议员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也不是没有。 “不是这么简单的,今早王相提出致仕,说是要告老还乡!” 楚玉一下子就清明了。 若是王曾真的撂挑子不干了,那朝中不是没人能压制吕夷简了? “官家怎么说的?他有什么想法?” “王相被骂了一顿呗,然后官家将他说了一通。” “吕相那边有什么动作?” “暂时倒是没有,不过我想着,他应当是在心里暗喜的罢?” 吕夷简是个人精,在官场浮沉多年,又将赵祯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若他只是在心里暗喜不做其它事情,这说不过去。 而且进士名单尚未出来,在这个关头若是真的让王曾离开,他反倒会落人口舌。 “他不会,他会有后续动作。” 楚玉想了想:“你先打听清楚,为什么好好的,王相忽然要提出离开。” “不用打听我都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杜振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娓娓道来:“吕相是王相提拔上来的,王相罢相后,次相是李相,可是俩人合不来,吕相将李相挤走后,参知政事宋大人便向他推荐了王相,吕相还曾表示过让王相当首相,被官家给否决了。” 楚玉被这相那相的给绕晕了,理了半天思绪才弄清楚:“说来他们俩这情况不是互为知己吗?怎么现在弄得关系这么紧张?” “还不是王相说吕相专权、霸道什么之类的,然后吕相也不认账,俩人就这么今天你弹劾我,明天我告你一状,关系就这么弄差了。” 楚玉将脑子里吕夷简的资料给翻了出来。 自从吕夷简将范仲淹给排挤出京后,楚玉对他便没有什么好印象,又想着这可是天子近臣,自己得罪了他若不小心一点,可没好果子吃,因此将他的资料熟记在心。 不得不说,虽然吕夷简有很多的缺点,而且人越老越有些喜欢争权夺势,可是他年轻时还真的算是个非常能干的政客。 而且他非常的懂赵祯的心思。 刘太后薨逝后,赵祯撤换了大批的官员,可是当时身为首相的吕夷简却安然无恙,还是郭皇后吹了一句枕头风才勉强将他降了职,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复职,到后来郭皇后被废。 甚至郭皇后的死,楚玉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暗中下的手,毕竟那个时候赵祯正与郭皇后“笔墨传情”。 吕夷简伯父是两朝宰相,父亲也位居高官,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政治嗅觉不可能不灵敏。 李迪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在王曾入朝为相时,能以退为进保住自己首相的位置,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 楚玉整个人都打起精神来,她必须要好好想一下,历史上的吕夷简最后是什么下场。 “这事你别插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就必须躲远一点,别无妄受灾。” 杜振见楚玉如此凝重的表情,倒是觉得稀奇:“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担心?” 楚玉瞥了他一眼:“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小心,吕相之所以没有收拾我,不过是他不与我计较,若是我现在急着跳出去,那才是当了别人的靶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王相走了,朝廷便是他一人独大,你可不是要好生躲着。” 楚玉啐了杜振一口:“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又何必要对付我,况且你是从哪里得来他一家独大的结论的?赵家宗室是摆设?还是你以为官家还是当年那个孩子?”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应对?” 楚玉想了想:“如果我是他,我就以退为进,跟着辞官。” 杜振大吃一惊:“不会吧?如果官家一气之下答应了怎么办?” “三辞三拒,怎么着也得有个过场,没那么容易,而且……” 杜振正听得入迷,见楚玉吞吞吐吐不说下去,心急着道:“而且什么?” 楚玉忽然一下子大了声音:“而且你这个月的月例要被扣光了,吃了这么多东西还好意思不去做事,我让你将邵运恒身后之人找出来你怎么还不去!!” 杜振本来就聚精会神地听着,楚玉突如其来这么一吼,倒是没吓着他,也让他惊了一下。 等听清楚楚玉话里的意思后才站起来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凶,小心没人敢要你!” 楚玉作势要喊唐英,杜振忙道:“我马上就去让人查看一下!” 说完拔腿就跑。 留下楚玉哈哈大笑。 等杜振离开后,楚玉才又坐了下去,脸上也没了笑容。 吕夷简不好对付,就算赵祯让他卸了首相的职位,他身后那些人也不可小觑。 他在官场那么多年,又有长辈留下来的人脉,一时半会,王曾还真拿他没办法。 如果王曾要强行将他扯下马,或许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楚玉决定先去邹宅那边查看一下资料,或许从那些资料中能得到蛛丝马迹。 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露头的好时机。 吕夷简树大根深,不管是在朝政上还是在对赵祯的理解上,王曾都要稍微差了那么一点。 新宫锁珠帘呀他咯无所谓哦一样我婆子中路团logo破一起玩哦我去洗澡咯通过一下灵武天下信息下午lol不理我呀庸人自扰之行行行咯做尼啊噗特护哦一样且行且珍惜哦我去洗头了酥油灯特太天真破好言相劝my婆媳我婆婆洗袜子也是这样欣赏一下哦这开团了曲沃县ons截图咯路牧童遥指我辅助你去女怕天天看随意府 第440章 你愿意回去吗? 虽然楚玉急吼吼地想要辞职不干了,可是现在正是那些学子紧张后放纵的时候,秀秀暂时还担不起,楚玉仍然时不时的要去酒楼看顾着。 她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高考后的暑假,是她人生中最肆意的时候。 四为楼有赵祯亲赐的牌匾,学术氛围浓厚,加之楚玉又特意为那些学子单独开辟了一片地方,自觉有才华的都喜欢来四为楼看一看,哪怕不点东西,那些跑堂的仍旧笑意迎人。 因此四为楼的客人特别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学子多了,难免就容易发生争执,老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总能及时地处理各种突发的事情。 墙壁上的书画已经换了不少,孙公子仍旧没有过来,常坐的位置也还空着,有好奇心重的人稍多问一句,跑堂的就说是掌柜的朋友,一直给留着位置等他来。 苏洵倒是来过几次,对酒楼的饮食比对学问更感兴趣,楚玉有一次蹭了机会与他闲聊了几句,意外发现俩人居然比较聊得来。 苏洵是蜀地眉山人,没有养家之累前喜欢四处游览,而楚玉前世未遭到社会的毒打之前也喜欢到处转悠,穿越后又喜欢看一些山川地质之类的书,俩人说着说着还能说到一块去。 让楚玉乐呵了一整天。 唐英也不管她,整日就盯着她吃药,二月的天气还有些料峭,楚玉若是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这么折腾。 小翠倒也进来过一次,看着那么多的人心生胆怯,只在门口晃了一下就走了。 眼见进了三月,会试结果出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果然与楚玉记忆相吻合,苏洵落榜了。 楚玉本来还想安慰他几句来着,没想到他倒是想得开,只说进京一趟,看沿途风光,品各地人情风俗,也不枉此行。 苏洵对楚玉那是有偶像光环作用的,闻言更是不住点头,然后顺势让他写了一副字准备收藏…… 林木是外来人员,虽然装卸军是役军,可是在现在大多数人都只混个温饱的情况下,这还是个不错的差事,有的是人愿意走后门进来,林木等人一来就顶了名额,让原来那些人心里总有些不快。 每到每月要发放禄粮之时,林木的活就比其他人要更累更重。 好在他也是吃过苦的,也不抱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遥在粮仓区看到林木时,他正扛着一大包粮食往外边走去,身上穿的衣裳破破旧旧的,满脸的汗。 “林木,有人找。”装卸军的承局高喊了一声,旁边的人就顺着看了过去。 陆遥是陆知安身边的大管事,穿着不比唐英郭蒙差,又常年跟在陆知安身边,看起来沉稳又能干。 林木不认识陆遥,见着承局身边站着一位很明显不属于这里的人正看着他。 林木走过去还未说话,就看到陆遥偷摸着塞给承局一坨碎银,他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那承局掂着碎银很是满意,和善地对俩人道:“你们有事慢慢说,那边自有人做事。” 陆遥微一颔首,待承局离开后才看向林木。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人,约么是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虽并不高壮,身材却精瘦有力,沾满了灰的脸上只能看清楚两只眼珠子戒备地看着他。 陆遥带着疏离地一笑:“你别担心,是楚娘子让我过来看一下,她有些担心你在这里不习惯。” 一听是楚玉派来的,林木才松懈下来,“还好,就是他们说话有些听不懂,其它的都挺好的。” 方才陆遥在这里观察了不短的时间,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他也不说破,问:“楚娘子有些门路,想将你调到其它地方去,你可愿意?” 林木心里惊喜,一向木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神采:“是调到哪里去?守城门吗?” “你想去守城门?” “不,不是守城门?那是……?” “东西八作司、南北作坊,开封府里的步役、马递铺,还有官员的侍卫、迎送,都是可以的,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林木脑袋一片空白,那些职位大多都是他听都未曾听闻过的,楚玉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后退了一步,看向陆遥的目光又重新戒备起来:“你真的是楚玉派来的?” “楚娘子如今是朝廷官员,随意一个役军,她还是能调得动的,恰好最近有一名官员要去天长县任职,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下,虽算不上已经衣锦还乡,也不用离乡背井。” 林木自然是愿意回去天长县的,虽然他父亲对他并不如何,可是族里其他长辈对他倒也不错,没让他饿死,上水村在周边的村子里已经不算好,起了什么争执也常落在下风,如果他回去能在天长县衙有个安生的地方,又能庇护家族,又不用在这么远的地方受罪。 “她真的是朝廷命官吗?真的能将我调回去?” 陆遥笑着点头:“如果你愿意,我这便回去安排一下,不过几日便能与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一同回去,你是当地人,路上与他多说些当地风俗,也能给他有个好印象。” 林木十分心动。 他在这里当装卸军,就算是有楚玉帮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来。 “我能见一下她吗?” 陆遥笑容不变,“你也知道,正是会试结束,殿试尚未开始之时,楚娘子正忙着,并没有闲暇与你多说,你不妨与那位叫小翠的小娘子商议一番,年岁大了,总该成亲的。” 这是软软的拒绝了。 林木一听不能见楚玉,便心生怯意,在这京城里,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也只有楚玉了。 “还请早日下决心,机会不等人,我明日再来,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有了主意。” 陆遥说罢便离开,独留下林木。 那些人见他在原地愣神,有那冒尖的吼了他一声,想让他快点过去做事,坐在旁边点数的承局见他过来,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接下来林木的活便轻松了许多。 林木虽然木讷,到底在天长县摆了那么久的摊子,哪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装作不知情,有人来问,也只说是老乡照拂。 第441章 钟棱之死 四为楼里忙,楚玉也只能趁夜抽出一点时间去查她的资料。 查了许久,又结合自己前世所知,才将韩琦给翻了出来。 现任右司谏,知谏院的韩琦,楚玉对他印象最深的是“片纸落去四宰执”。 可是现在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不知道会是在这次吕王之争后还是在王安石时期。 如果是不久的将来,那么吕夷简和王曾,在这次的角逐中都会落马,可在不久的将来,又有人会上任,会是谁? 不管是谁,现在都不是冒头的时候,哪怕是吕夷简真的与王曾一同被罢了相,也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实力。 楚玉正想着如何劝告陆知安,让他别牵扯进去,钟棱又寻了她。 这次倒不是樊楼,而是城外的一座山上。 山并不高,山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歇息的地方,只有一条狭小的山径可通上下。 钟棱站在山腰上平缓的地方,正在烧着什么东西,楚玉过去时,已经只剩下一堆灰烬了。 听到身后楚玉脚踩着枯枝的声音,钟棱也没有回头,看着地上的灰烬被风扬走后才站了起来。 “楚娘子近日可好?” 钟棱仍没有回头,看着路中间的一个小包。 “你做什么要将事情告诉荆王和陆知安?” 楚玉不客气,他那天从陆府回去后才后知后觉发现陆知安居然知道她在钟府这事里面起的作用,当即就想着要找钟棱算账的。 钟棱不回答她的话,盯着那个小小的包问楚玉:“楚娘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也不等楚玉回答,便自答自话:“是我孩儿埋葬之地。” 楚玉一时间不知是该上前祭祀一番还是该先说一句节哀。 “他出生的时候很重,七斤多,我娘子受了不少的罪,后来死去的时候也才十五六斤,到现在只留下一个不知名的小土包,任人踩踏。” 楚玉听着他说话居然带着笑意,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钟棱怕不是因为大仇得报,魔怔了? 钟棱自言自语半晌,最后才柔声对着小土包说了一句:“孩儿莫怕,爹爹已经为你报仇了。” 楚玉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钟棱回头看着楚玉时,便见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袖,笑着道:“我儿胆小,不会吓着你的。” 我不是怕你儿子,我是怕你啊! 就算楚玉心头有一万句吐槽,也只能吞下肚子。 “钟公子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我看这么一出?” 钟棱又是一笑,莫名有一种释然的感觉:“我当然是为了回报楚娘子。” 楚玉往唐英那边靠了靠,得到了极大的安全感才问:“你要给我银钱?” 钟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楚玉,楚玉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几张商铺的房契和地契。 “这些全都是给我的?”楚玉看了看,问钟棱,“这些东西也不少,值当你半副身家?” “差不多,不过我能拿出来的差不多就这些了,其它的当然还是要给荆王,用以答谢他这些年来助我的心意。” “你不留一些给你爹娘?” 据楚玉所知,钟府一大家子可过得不太好。 钟老大人“因病”致仕,好歹也算是在正二品上退下去的,退休金还不少,可是钟府原来家大业大,人又是享受惯了的,那些银钱杯水车薪。 整个钟府就钟棱父亲有官职,还是个没有实差的闲散,除了那微薄的俸禄,有跟没有差不多。 “母亲自有嫁妆,婆婆以前也有些田产,若是就这么下去,足够他们用一辈子也用不完的。” 楚玉见钟棱满不在乎的样子,问:“你后悔吗?将那么多人牵扯进来?” 钟棱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现下只觉得通体舒畅,浑身轻松。” “钟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以后的仕途算是被毁了个干干净净,那你的叔伯兄弟呢?” “与我何干?”钟棱对着楚玉轻佻一笑:“楚娘子果然是太过妇人之仁,可是后悔与我出了那么个主意?” 楚玉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挺后悔的,那些个人都被你灭口了?” “楚娘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些帮了我的人,我自然会好生安置着。” 最好的安置地点不就是黄泉路吗? 楚玉见他神色举止有些怪异,便将手里东西递给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钟公子做事有些不太地道,说好了保密的,又往外说,你这东西我拿着烫手。” 钟棱接过来翻看着,忽然将其中一张纸再次递给楚玉:“青楼,有没有想法?” 楚玉看也不看,干脆利落地拒绝:“没有!” 钟棱也不在意楚玉的态度,将手上所有的东西整理好团成团后放在手心里,就这么看着楚玉。 “钟公子将我喊了出来,就是在这里傻站着的?” 钟棱耸耸肩,“既然东西送你不要,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楚娘子大恩,嘴上说说也没什么用。” 楚玉想了想,问:“你以后怎么办?自己将自己的前途也给毁了。” 若钟棱仍旧留在京城,那她就得离他远一点,这人做事太过疯魔。 “什么前途之类的,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如我那三叔,就算不能当官,去寻个好人当个什么主簿西席之类的也不差,他非要什么仕途,到最后估计也只有凄惨落魄。” 楚玉不置可否,从天上到地下,不过几个月,钟府便尝尽了人情淡薄,若真的心态不好,就此沉沦下去我不是没有可能。 钟棱随手将手中卷成一团的纸张扔在楚玉怀里,潇洒地从她身边走过,“婆婆已经想了法子,我那三叔被送到同姓清白人家,若是运作得当,是有机会科考的,端看他们怎么想了。” 钟棱也是有嫡亲兄弟的,不过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楚玉手里握着那一团东西,看着穿着白色素衣的钟棱往山下走去,只能将它揣进怀里。 不过第二日,楚玉便听说,钟棱死了。 死在他妻子的墓碑前,据说是夜里醉了酒,冻死的。 楚玉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 最后也只去大相国寺为他烧了香便作罢。 第442章 小醉一场 楚天枢向楚玉禀报陆遥寻林木一事时,楚玉正握着一杆笔端坐在厅堂前,只是并没有写什么,好像只是在发呆。 见了他进去,楚玉才将笔放下,面前的纸上一片空白。 “可是林木那边有事?” “是,陆府管事去寻了林木,道是有官员不日将会去天长县上任,想将林木安排,去给他做个从役也是好的。” “可知是何人?” 楚天枢点头:“已打听清楚,正是月余前才入京听选的包拯。” 包拯? 这世界还真是小。 “将人都撤回来吧。” 楚天枢应声离去,楚玉又提起笔,半天后笔尖的墨都干了还是什么都没写。 “很为难?”唐英坐在楚玉身侧,伸手将笔拿了下来,让人去洗干净。 楚玉一推桌子,将自己推离了半步,沮丧地对唐英道:“不想动脑筋了,要干嘛干嘛吧,多做多错。” 这还是唐英第一次听到楚玉如此泄气的话,不禁皱眉问:“可是那人之事非常为难?不若将他带去了庄子,总比现在这般强。” “罢了,”楚玉意兴阑珊地站起来:“现在摆在林木面前的有两条路,端看他作何选择,我累了,不想管那么多。” 唐英看着楚玉疲惫不堪地往后院走去,整个人似乎都被压垮了。 钟棱的死对她的打击有那么大? 唐英跟在楚玉身后,见她去库房拿了一坛子酒往自己卧室里带,眉间的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酒是楚玉自己酿的,不多,一共才三坛,是最初做蒸馏酒实验时留下来的,放了这么久,一打开封泥,香味就飘了出来。 也不用碗盏,楚玉抱着酒坛就要往嘴里灌,被唐英伸手拦住了。 “你还要命不要?” 楚玉拨开她的手,将酒坛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唐英道:“就这么一次,然后该怎么样,我还是怎么样。” 她眼里有不易觉察的愧疚和悔意,唐英与她对视半晌,才将手挪开。 坛子并不大,里面约么两斤上下的酒,楚玉对着坛口倒了几口,随即重重地将坛子放在几案上。 “爽快!” 她的嘴角和衣衫前襟有来不及吞下而残留的酒水,她也不在意,又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小半坛酒进去。 很快,楚玉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唐英见她眼神已经有些呆滞,这酒闻着香,喝下去还挺容易醉的,更何况楚玉这般空腹喝酒又心里憋闷。 “英娘,你说教小孩怎么那么难啊?邹子文那个臭小子,我总担心他走上跟我一样的歪路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人生还长着呢。” 唐英听着她诉苦的话,也不多嘴,只默默在旁边守着。 这人约么是仗着三分醉意将平日说不出口的话倾诉出来。 “你说他们干嘛都为难我?我就是想好好过我的小日子,养养花草,嗝,好像会养死,算了,我还是做点小生意,能混个温饱也就罢了,反正居无家累,有空了蹲地上数数铜板,多舒畅。” 说着说着好像有些委屈了,为了掩饰,楚玉又抬起酒坛,这次洒的比喝下去的还多。 “我还骂人家陆大人草菅人命,我也不遑多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标好了在等着我呢。” 楚玉又打了一个酒嗝,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把嘴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唐英学问并不怎么好,没听出来这几句诗已经被她背岔了。 楚玉还在摇头晃脑的东一句西一句地背书,从李白到陈子昂,又串到了贺知章和贾岛,整个一大乱串。 酒疯子。 与上次喝醉了就睡得情况完全不一样。 唐英看着她从兴奋转为高昂,又从高昂转到低吟,渐渐的无声无息。 酒坛里已经没酒了,楚玉拎着酒坛往嘴里倒,晃了几下也没有酒水滴出来,她瘪瘪嘴,随手将酒坛往地上一扔,陶器碎裂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进到楚玉耳朵里。 她双手并排放在桌上,脑袋往上一枕,睡着了。 侍女听到声音后在门外轻唤了一声,唐英看着睡得岁月静好的楚玉,只让人进来将地面打扫干净。 楚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清冽的空气将屋里的酒气散了干净,楚玉看了一下滴漏,已经不早了,她忙起身穿了衣裳,随意拢了拢头发就往外走,差点撞上端着托盘进来的唐英。 唐英眼疾手快将托盘往头上一顶,见楚玉慌慌张张的,将托盘放到几案上后对楚玉道:“先吃点东西。” 楚玉听她似乎并没有想要追究她昨日喝醉的意思,犹犹豫豫坐下后见唐英抬手,楚玉便跳起来:“不许动手我头还疼着呢我是病人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一气呵成! 唐英举着一只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楚玉在那里哭天喊地,楚玉虚着眼睛偷偷看过来,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你头发弄一下,别掉碗里去。” “哦~” 这时候洗头发很难干,楚玉便不喜欢用头油,总有不听话的发丝四处飘扬,楚玉便将之拨到了耳后,正要吃饭时才看到托盘里放了三个碗。 一碗是粥,另外两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今天的药是双倍的吗?” 就一碗已经很苦了,dabble那是双倍暴击啊! “一碗是醒酒汤。” 楚玉抓起来闻了闻,倒是不苦,酸酸的,不知道放的是什么。 “喝吧,今日不去酒楼了。” 还有这好事? 楚玉忙端起来将两碗药几下吞了,碗还没放在桌子上,就听唐英道:“今日我们去青楼。” “哐当”一声,楚玉手里的碗便掉在几案上发出一声响,“英娘是不是郭爷惹你生气了?” 楚玉小心翼翼地询问,唐英要去青楼欸。 “钟棱的东西,你既然接手了,就不要逃避。” 唐英见楚玉本来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慢慢地变得面无表情。 “他既然将东西送给你,自然有他的考量,不管怎么样,先去看一下再说。” 楚玉抗拒道:“不想去。” 她身上衣裳虽然换了,嘴里充斥着的也换成了药味,可她仍旧不能忘记钟棱的死。 第443章 来啊,快活啊~ “你在想,若不是你出了主意,钟棱也不会完成复仇后自戕?” “当初钟秀芝在马场让我难堪,后来我又被迫进去钟府,虽然是我放的火,到底九死一生,再到孙府一事,我心头不爽快,可是为绝对没有想着要让钟府那么多人赔命,说到底,我与钟棱出了那个主意,也不过是自己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罢了。” “这便是你昨日醉酒的原因?” “大半吧。”楚玉将脚往几案下一伸,两手在腰侧地上撑着,懒洋洋地道:“我知道钟棱心理出了问题,可我还是为他出了那么一个主意,未尝没有借他之手惩罚一下钟家的意思,只是好像玩脱了。” 楚玉自嘲一笑:“高估了钟棱的品性,也低估了他报仇的急迫。” “你不是信奉有仇报仇吗?” “是啊,”楚玉长叹一声,整个人干脆躺在地上,“可是钟家那几个小孩与我又有什么仇呢?说白了,我就是又当又立呗。” “什么又什么又?” 楚玉听着唐英秃噜着嘴巴,心情也算好了一点,“哟哟切克闹,快活楼里走一遭,走起~” 楚玉一骨碌翻身起来,将托盘里的东西收拾好后塞给唐英,“我们既然要去青楼,肯定要换身衣裳,你等一下我。” 唐英被她推了出去,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已经穿好衣裳了吗? 等楚玉出来时唐英才明白她为什么要换衣裳了。 楚玉换成了男装。 一身青边白衫,坠着玉佩的白色腰封上绣的是青色的竹节,鞋子也是特意换成了青色靴鞋。 也许是楚玉没有冠的原因,头上只用了青色发带扎了起来。 看起来倒像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楚玉“唰”地将手上扇子打开,一步一踱往唐英走来,满脸轻佻之色,用扇端抬着唐英的下巴:“妞跟爷走呗,吃香的喝辣的,高床软枕,包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比那常在欢场里来回的更要熟稔。 只是她比唐英略矮,一番动作做出来就比较不像样。 唐英抽了抽眼角,深觉为她担忧了一整晚的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走着~”楚玉也不管楚开阳等人是什么神色,只管往门外走去,路过邹子文时将扇子收起来,坏笑着道:“小子文你今天就在家里好生陪着小泽,爷要潇洒去了~” 邹子文便看向唐英。 “有些事,你小孩不方便,若是无事,将剑舞一遍。” 邹子文心头有万般的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应允。 等楚玉带着人去到快活楼时,才发现整条街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来往。 楚玉傻眼了。 楚开阳这才憋着笑对楚玉道:“主子,这些地方都是做晚间营生的,白日里都在休息。” 楚玉一瞪眼:“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楚开阳慌忙想解释,楚玉又哦了一声:“年岁大了,来这种地方也不丢人,可是要注意安全,小伙子要不要成亲了?” 楚开阳一张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回答要还是不要。 楚玉也不管他窘迫,只让他敲开门。 敲了许久才听到里面模糊传来一声应门声,又过了几息,门才吱吖着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门子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各位爷,白日里小姐们都在睡觉休息,若是想要捧场,还请晚间再来。” 态度还挺不错的。 “我不笑小姐姐们,我找你们这管事的。” 门子已经有些清醒了,看着楚玉这番装扮,心想着,莫不是哪家的夫人要来寻了麻烦,这屋里可还有几位客人没起身呢。 到底楚玉穿着不差,身边又有护卫,门子也只劝道:“这位小娘子,快活楼白日里确实是不开门的,还请不要为难小的。” 楚玉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果然女扮男装很容易露馅? “快活楼已经换了主,你只管去与管事的说一声。” 快活楼换主,这可是大事,门子也不清楚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就算快活楼换了主子,应当也不是这么一位小娘子来接手吧? 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将舒妈妈喊起来。 只是这一行人…… 算了,还是待在门外罢! 门子一溜烟地跑了,又过了许久,楚玉才听着一个女声骂骂咧咧地往这边而来。 门子打开门,一位三十来岁形容憔悴的妇人出现在楚玉面前,楚玉对她颔首一笑:“钟公子已经将快活楼给我了,我过来看看。” 舒妈妈方才起身,脸上脂粉未施,只随意地披了一件衣裳在身上,闻言上下打量了楚玉一番,许久才嗤笑着道:“小娘子,我可是不吃这一招的,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什么公子,要找男人啊,去隔壁象姑馆去!” 说罢一挥手绢就要让人关门。 楚玉将一应契书掏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东西我本就是白得的,若是某一天天气不太好,随意贱卖了也不是不可能~” 舒妈妈闻言狠狠地瞪着楚玉,只是她没睡好,眼睛里还有血丝,楚玉半点都不虚她。 “可否能让我进去?” 舒妈妈看着一脸微笑的楚玉,咬紧了牙关,也不得不让路。 快活楼不大也不小,前方是饮酒作乐的地方,后边是姑娘们休息房间。 一路走来只有两个洒扫在清理,见了楚玉很是好奇,可是看到旁边的舒妈妈,又赶紧低下头做事了。 舒妈妈将楚玉等人带到一间雅间,又随手抓了一个洒扫让她端了酒水上来,才让楚玉等人坐下。 雅间里有很重的酒味和脂粉位,楚玉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舒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对楚玉道:“小娘子倒是金贵了。” 楚玉随意一点头,楚开阳留在门外守着,屋里便只有楚玉并唐英以及舒妈妈三人。 楚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直接问舒妈妈:“钟公子的事情你知道罢?” 唐英注意到舒妈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睛也不自觉地眨了一下。 “哪里又有什么钟公子,小娘子既然得来了契书,便是这里的主子,以后我等还得仰仗小娘子呢。” 舒妈妈脸上换了谄媚的笑,“不过快活楼到底是座青楼,小娘子这般随意进出,到底与名声有碍?” 第444章 该保养了 娘子们开店,文雅一点的,琴棋书画,有钱一点的,首饰胭脂,一般一点的,布店绣庄,再不济也可以学学宋嫂鱼羹的宋嫂,万没有小娘子涉足烟花之地的! 快活楼的性.质介于妓和娼之间,在录事巷并不如何打眼,整座楼也只有舒妈妈知道背后的主子是钟棱。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世人熙熙攘攘,来来又往往,不过也就图着将就活下去。” “快活楼做的是皮.肉生意,卖笑营生,挣的都是辛苦钱,小娘子这般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少来这里为好。” 唐英也不喜欢楚玉来这般腌臜地方,只是昨日楚玉情绪不对,她想着这几日多顺着她一点,这才没有反对,舒妈妈绵里带针的话更是让她心生不快。 楚玉似是没听出来一般,仍旧笑着问舒妈妈:“你且先将这楼里大致情况说一下,我心里好有个数。” 舒妈妈挥了挥手帕,给楚玉倒了盏酒,翘着兰花指将酒杯端起来,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眼波流转地看着楚玉,掐着嗓子柔声道:“说来快活楼里的酒水一向是被客人们所喜好的,小娘子可要饮一杯润润喉?” 说罢身体柔若无骨地向楚玉身上靠去,只是还未近身,就被唐英踢翻了凳子,险些没摔个“平沙落雁”。 “好生说话,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饮酒作乐的。” 舒妈妈摔了,却不介意唐英的粗鲁,仍旧带着笑坐了起来,“小娘子不用如此着急,快活楼里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总得慢慢让我想一下,该从何人说起。既然小娘子已经是这里的主子,也尝一尝楼里的招牌,别浪费了。” 说着又要将酒杯往楚玉唇边抵去。 楚玉微微往旁边移了一下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舒妈妈:“你脸上有皱纹。” 舒妈妈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皮肤松弛,肤色暗黄,脸上有斑,眼角鱼尾纹增多,唇纹干燥起皮,你需要好好保养一下了。” 舒妈妈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抽搐着眼角想对楚玉做个和善的表情出来却失败了。 “所以你应当快点将快活楼的事情与我说了,赶紧去补个觉,充足的睡眠能让人心情愉悦,人一开心,身体状态自然就好了。” 舒妈妈收了应付客人那一套,站起身往楚玉另外一边坐了过去,才问:“小娘子是什么人?与钟公子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将这楼给我了,我便收了,如此而已。” 舒妈妈还想问什么,就听到外边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楚玉听着似乎是一个柔弱的女声正在与楚开阳说话,间或有哽咽声。 唐英出声问了楚开阳一句,门便被打开,一个身着里衣的小娘子披头散发,想闯进来时被楚开阳挡住了。 “楚娘子,这人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可要放她进来?” 楚玉点点头,楚开阳才松开抓着那人臂膀的手。 那小娘子约么二九,长得楚楚可人,苍白的脸上带着病容,一双眼睛盈盈秋水似娇含嗔,很容易引起他人的保护欲,连楚玉都觉得这小娘子真是柔弱。 “你病了不去好生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许了你病着不用待客,你便想躲懒是不是?!” 楚楚闯进来差点扑在桌子上,舒妈妈也不去扶她,只在旁边责骂,语气严厉,说话间却往楚玉那边瞟了好几次。 那小娘子慌乱地看了舒妈妈一眼,又看向楚玉,站直后问:“钟公子,可还好?” 她喉间或许有些炎症,声音有些嘶哑,说话间又咳嗽了几声。 楚玉用眼神询问了舒妈妈,舒妈妈也不看她,只疾言厉色指着柔柔道:“你也不看你是什么人,钟公子又怎会看得上你,还不快着回去休息,若是身体无恙,今夜便上牌面罢?” 柔柔很是害怕舒妈妈,只是更想知道钟棱的消息,便站着不走,期盼的眼神盯着楚玉。 “我听了客人说钟府处境似乎不太好,前日里又说钟家有位公子又出了事,钟公子这些日子没来快活楼,我总担心着他会出什么情况,只是我不敢随意去寻他,会给他添麻烦。” 又是一个痴情种。 楚玉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安慰,只简洁道:“他去寻了他妻儿,现下应当已经见了面?” 柔柔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还没等楚玉出口气,就见她白眼一翻,晕倒了。 舒妈妈忙上前将她扶了,又唤人来将她带去床上。 等事情处理好,舒妈妈才又坐下来,带着一丝不满和抱怨对楚玉道:“小娘子到底是爽利人,说话从不考虑别人受不受得住。” 楚玉莫名其妙,她不过是来接收钟棱给她的报酬,扯出这一堆事与她何干? 她是个能忍的主,可是不愿意随意受气,听了舒妈妈的话当下就站起来,“这酒楼想来是舒妈妈说了算,钟公子虽给了我契书,到底也不过几张纸罢,既然舒妈妈有如此能耐,我便不加打扰,这东西占地方,我瞧着也不喜欢,换了些银钱打水花起码还能听些响声!” 说罢一踢凳子,走人了。 舒妈妈原也不知道楚玉是个如此泼辣的急性子,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楚玉的底线,见她已然恼了,忙站起来陪着笑道:“小娘子可别生气,是我不会做事,马上就将楼里的一应事情全数说与小娘子听。” “不用了,与舒妈妈说了这么几会儿话,还不如回去睡一觉,舒妈妈也多注意休息,以后还有得你忙的时候!” 说完便走,一点都不带逗留,留下舒妈妈在原地不停地思索楚玉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她真的想将快活楼给卖了? 快活楼虽比不得巷子口那几家,到底每日进项不差,卖了还真是可惜。 可是方才那小娘子脾性还真是大,若是有个不当心惹了她又怎么办? 复又想起钟棱,虽然整个快活楼只有她一人知道钟棱是这里的幕后老板,可他对楼里面的姑娘们以礼相待,从未逾矩,让一众人为他拈酸吃醋,柔柔就是其中一个。 没了钟棱支撑,快活楼里的姑娘们又会何去何从? 第445章 威胁 楚玉心里郁结,出了快活楼也不想去酒楼,只让楚开阳将马车驶回楚宅。 刚下马车,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围了上来,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将楚宅的门给堵了。 “楚娘子,你家小孩将我孙子给打了,你说说要怎么办?” “是啊,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那么多人护着,总该让着我儿子的!” “将那贱丫头带出来,不过是一个玩具,给我侄子玩一玩怎么了?那是看得起你!” 一人几句,叽叽喳喳的。 楚玉耳膜都快被震坏了。 而且听这意思,与郭霁泽有关? 楚玉听着旁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一句一个贱丫头,怒从心头起,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清清脆脆打个正着。 那小娘子似乎被打懵了,一手捂着脸颊就这么看着楚玉,不敢再出声。 “你们谁敢再骂我家小孩一句,下一次就不是一耳光的事了!” 那老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穿着开裆裤正哇啦哇啦干嚎。 老妇人见自己女儿吃了亏,将小孩递给旁边她媳妇,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一手拍着地,一手拍着胸哭着:“这丧尽天良的东西,打了我金孙,还要打我女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家,就是这么欺负我们的吗?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英正要动手,楚玉拦住了她,一脸微笑地看着那老妇人,“我是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我素日里虽无穿着官服官帽,你倒是觉着我好欺负了?” 楚玉得了女校尉并没有大张旗鼓,周围又是一些平头百姓,哪里能知道楚玉已经是官身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哪怕楚玉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在京城里说话并算不上话,此时也能震慑他们。 “你,你乱讲……” 那小孩奶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四下也一片安静,只有小男孩打雷不下雨的号哭声。 楚玉满意一笑,拍拍手就往楚宅走去,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可是,你家几……丫头抓伤了我儿子,就算你是官,也不能不……” 小孩的母亲抱着孩子,说话的勇气在楚玉的逼视下越来越少,最后低着头,恨不得埋在小孩身后去。 楚玉随意看了,小孩露在外面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伤痕,也分不清是不是伤在身体上。 如果是邹子文护着郭霁泽,那这小孩可能还真的疼却不见伤。 “平白无故,你们骂我家孩子,给你一耳光那还是轻的,囡囡乖巧可人,还比你家小孩小一些,又如何能欺负了去?” “她小,身边那个邹家小子可了不得,原来被他爹打的时候我还为他说过话呢,结果打我孩子一点也不留情。” 楚玉也不与他们磨叽,“他们为什么打架?” 说是打架,估计也就是邹子文将那小孩提起来扔出去。 那小孩的婆婆与母亲便问那姑姑:“你说,他们为什么打有财?” 她们都有事要忙活,小孩常是姑姑带的。 小孩姑姑还捂着脸,低着头看着地面,小声地道:“有财想要玩那丫头手上的东西。” 楚玉冷笑一声:“合着是想抢囡囡的东西,没抢着便倒打一耙了?” 那婆婆只听到孙子哭,不知详情,听了脸上居然没有半丝愧意,理所应当地道:“玩一下又怎么了,一个小丫头,我孙子想与她玩还是看得起她,儿子也没有,还当闺女是个什么宝贝呢。” 语气之理所应当,冠冕堂皇,让楚玉真的是又气又想笑。 “你或许不知道,我家囡囡金贵,所玩所用俱是好东西,单单说她手脚上的铃铛,那就是御赐的,若是有了一丝半点的磨损,可是砍头抄家的大罪!” 其实后果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楚玉故意吓唬她们的。 她们又哪里知道损伤御赐之物会怎样,听了楚玉这话,心头更是害怕。 楚玉问那姑姑:“说罢,你家小孩要抢囡囡什么东西,我可以为你们想一下,是徒刑呢还是流放,最不济也是杖刑,总有一款适合你们。” 虽然楚玉说话时还带着笑,那语气却阴森森的,差点将小孩姑姑吓哭了。 “就是,就是她手上那个拨浪鼓,有财听着好听,想玩,可是她不给,就这样的,只是一个拨浪鼓,唔哇啊啊……” 到底是个未见过太多人心险恶的小娘子,被楚玉这么一吓,立马就哭出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哦,那个啊,不是御赐的。” 楚玉的话让小孩一家人都大喘了一口气。 “可是那鼓面是虎皮做的,手柄里面是沉香木,拴在线两边的是珍珠,你们想要抢劫?” 周围原来看热闹的人眼睛都睁大了,这孩子居然这么有钱? 有心术不正的已经在打歪主意了。 楚玉见那一家子都已经在发抖了,遂笑着道:“逗你们的,沉香木太沉了,囡囡不喜欢。” 小孩一家受到太多冲击,脸上已经做不出表情了。 “行了,看热闹的都散了。”楚玉拍拍手,笑着劝周围的人,随意晃过几双眼睛,又笑着道:“我家囡囡虽是个小娘子,到底是我们的心头肉,若是有不开眼的要寻她晦气,到时候是断手断脚,还是脑袋被挂在城门口,就别怪我今日说话不好听!” 唐英早已注意到周边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有过去随手抓过一人,再掰着手腕一扯,咔擦一声,那人的手腕便脱臼了。 “啊啊啊,好痛!好痛,快放开我!” 唐英听着那尖叫的声音,根本不为所动,直到那人额头上全是汗,才又轻轻一掰,将手腕接了上去。 “哎呀,做什么那么快,晚一会,说不得手就废了哦~”楚玉在旁边总手捂着嘴幸灾乐祸。 周围那些人看了看唐英,又想起方才她那利索的手段,将刚萌芽的小心思给掐断了。 楚玉见威慑也差不多了,才对着四周的人朗声道:“我素来与人为善,只是家中孩子是我命脉,若有人胆敢伤他们一根毫毛,我便要他生不如死!”说完就要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家小孩,就算是个小娘子,也比你们家的金贵!” 第446章 想法太简单 唐英紧跟在楚玉身后进去,宅子里众人各司其职,并没有被外间所打扰。 “你最近怎么如此易怒?” 待在正屋坐定后,唐英问楚玉,“你原来总也不是这样的。” 楚玉揉揉太阳穴,闭着眼睛疲惫地道:“更年期提前了。” 唐英听不懂,又问了楚玉一句。 “没什么,可能最近事多,又是换季的时候,难免有点不适,过两天就好了。” 唐英虽然看着非常老成,其实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娘子,又不善言辞惯了,见着楚玉这个样子,不知该怎么说。 反倒是楚玉安慰她道:“不过有些疲累,别放在心上,你若有心,去与陆老夫人说一下,酒楼那边我或许没时间管理,让她再派个人,秀秀那边有池掌柜慢慢教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唐英想了想,与楚玉说了一声便离开去了陆府。 楚玉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郭霁泽正在与嬷嬷玩耍,咯咯的笑声感染了楚玉,让她脸上也不自觉笑开了。 等杜振回去邹宅,就看到楚玉正坐在档案室正中,正埋头写着什么,几案上堆着一大堆已经写好的纸张。 “你又从哪里弄了什么消息?” “不是那个,”楚玉头也不抬,对着旁边位置一侧首,示意他坐下,“今天我宅子门口的事情都听说了?” “听说了,不过是无知妇人,你又何必与她们动气?” 楚玉写满了一张纸,将笔放下后转转手脖子,又扭扭脑袋,才一本正经地看着杜振:“原来刘大人宅子被烧毁的地方,能不能批给我?” 那地方离汴梁不远不近,附近又没有人家,就算卖也值不得多少钱。 “你拿来做什么?一个庄子还不够你折腾?” “还真不够,我也是突发奇想,想弄个小庄子,里面只要小娘子,请人教她们学习刺绣什么的,让她们长大了也能自食其力。” 杜振沉默半晌后问:“你是不是想为快活楼养一些清倌人?” “你怎么会如此想?!” 杜振知道快活楼,楚玉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是她没想到杜振会这样子想她。 “不是?” “当然不是!”楚玉差点拍案而起,“我就是觉得这世道艰难,小娘子们尤其如此,便想着为她们做一点事情,怎的又扯到这上头了?” 杜振摸摸鼻子,讪讪低声道:“不是你才去了青楼,怎么能怪我这样想呢。” 楚玉恶狠狠道:“因为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才会这样想我!” 杜振见楚玉似乎想要掐死他的模样,忙换了话题:“我今日去禀了官家,他明日召你去见他。” 楚玉眼皮子一跳:“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杜振悄悄往后挪了一下,楚玉装作没看见。 “圣心难测,我又怎么会知道。” 楚玉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是不是傻,什么都事无巨细一字不漏地跟他说,小心你被杀人灭口!” “应当不会罢,”杜振有点被唬住了,想了想又道:“我并没有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官家也不会就这么杀了我?” 楚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对杜振假笑一下:“我说的是我。” 说罢挥一挥衣袖,将几案上的东西全都带回家了。 唐英正在指导邹子文。 邹子文的武力已经相当能打,不过楚玉并不知道他究竟有多能打。 待一段告落,唐英才走到看热闹的楚玉身边:“老夫人说,酒楼里有老掌柜,你只管好生休息,她还让我带了些许补身的回来。” 楚玉表示知道了,将手中写的纸张递给唐英。 唐英看了她一眼才接过来,随意翻了翻,“不是让你好生休息,怎的又折腾起来?” 楚玉靠在院子栏杆的立柱上,看着仍旧在挥剑的邹子文,语气无赖道:“就是觉得想为她们做些什么。” “不说整个大宋,就算算汴梁,你又如何能管得过来?别到时候将你自己搭进去了。” “英娘你还记得庄子上那个小女孩吗?就差点被毁了的那个。” “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想着要做这些事了?” “倒也没有,其实我心里头一直很明白,哪怕是庄子上被我买回来那些小孩,那些照顾他们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多相顾男的,儿子是个宝,女儿就是根草,如果不是郭爷他们压着,那小娘子的情况会怎么样,谁也不敢猜想。” 唐英心里也明白,甚至她心里也在为郭霁泽不是儿子而有些失望,可是楚玉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对郭霁泽很是宠爱。 “你为什么不成亲?” 楚玉没想到唐英也会问她这个问题,正想回答时,唐英便又急匆匆接口道:“你别用那一套来敷衍我,我不是傻子。” 楚玉看着唐英,慢慢站直了身体,凑到唐英耳边轻声道:“因为,我想要回家啊。” 她在现代有父母双亲,有兄嫂侄女,若有能回去的法子,她肯定是义无反顾地要回去的。 若是在这里有了感情纠葛,以后就算离开,便会心生不舍,难以抉择。 唐英只以为楚玉是要回去某城,闻言动了动嘴,楚玉伸手掩住她:“与你无关,就算去了某城,也不一定能回家,说不定我的缘法便在这京城,你不用每次我提起来的时候就做出这种愧疚的表情。” 邹子文竖起耳朵偷偷听着俩人谈话,却听她们声音忽然变小,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楚玉说了便往后退去,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 唐英将手中的纸张全塞进她怀里:“你这里所有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只有……如果那些丢弃孩子的人家寻来,你是将孩子送回去,还是强硬地挺着不放?” “给钱就放。” 唐英有时候想,楚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人生经历,在唐英看来,楚玉将很多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也太过美好。 如果那些人有钱又舍得钱,怎么会将小孩丢弃,丢弃之后又怎么会用银钱将小孩“赎”回去? 若是不给钱,楚玉也就白养了小孩这么多年,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将孩子丢弃,过几年小孩能牟利了再将人带回去。 到时候孩子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 “就……审核严格一点?让他们族长里长什么的多注意一下?” “楚玉,父杀子,无罪。” 杀了都没事,又何况只是虐待? 第447章 被你猜到了 如果楚玉要硬挺着不放人,一样会为人所诟病,并且那些小孩还有可能被强行带走,连官府也不会帮她。 除非楚玉给每个小孩签卖身契。 如果签了卖身契,就算以后楚玉将身契还给她们,可一时为奴,一世都抹不掉。 毕竟不是谁都有楚玉这般的心智和能力。 楚玉不甘心,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唐英见楚玉有些郁郁寡欢,有心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不过就是想为那些孩子做一件事情,怎么就那么难。”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庄子上养活了那么的孩子,那都是一条条人命。” 楚玉看着唐英,忽然展颜一笑:“英娘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久了,连说话都变得这么好听了。” 赵祯是在樊楼召见的楚玉。 樊楼最高的一层,整层便是一个雅间,楼梯口站着俩名身穿便服的侍卫,身体精壮,看起来倒是与一般的护卫别无二致。 上了楼,里面便只有周公公在伺候着,赵祯正坐在临窗的几案旁,看着窗外景色,兴致盎然地饮着小酒,看起来颇有雅兴。 “来了?坐罢。” 楚玉也不客气,行礼后径自在桌子侧面坐下,一坐下才发现,窗户外边对着的居然是皇宫。 “杜振说你想弄个什么庄子,来安置那些小娘子?” 杜振这个大嘴巴! 虽然他是来监视她的人,可是现在事情还没一撇,就这么嚷嚷着出去,简直碎嘴! 楚玉也不隐瞒,将唐英的顾虑说了,最后才叹息道:“此事举步维艰,创业未始惨遭歼灭,实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赵祯被她一咏三调的逗笑了,揶揄道:“你这般与我说,是想让我帮你办了慈幼局?” “就算是你下令,那些问题也不会迎刃而解,你又不是万能的。” 话一出口楚玉就觉得要糟,她不敢动脑袋,只用眼角去看赵祯,眼睛都泛酸了也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周公公站在旁边也觉得楚玉说话太过心直口快,就怕这位生气,楚玉便没得好果子吃。 好在赵祯真如传闻中那般心胸开阔,听了楚玉的话也只一笑而过。 也不知是想吊着楚玉,还是单纯地想看楚玉坐卧不安的样子寻乐,赵祯不动声色坐了一会儿,才问楚玉:“陆少尹将林木转到包拯身边做迎送,你可知晓?” “听人提过一嘴,后来也不在意,便没有多加留心。” 楚玉说着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赵祯怎么会知道林木的? 汴梁的禁军厢军加起来几十万人,赵祯不可能每个人都知道,更何况是刚刚进京的林木。 难道又是杜振那个大嘴巴? “杜大人还真的是什么都跟你说,他有没有说我一天吃几顿饭,一顿饭几粒米啊?” 赵祯听着楚玉嘟嘟囔囔的抱怨,倒真觉得这人是真不怕他。 “钟棱的事,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楚玉装傻:“人又不是我杀的,我解释什么?” “真没什么需得解释的?” 楚玉咬着嘴唇道:“他那青楼,被我接手了。” “你倒是什么都不避讳,都往怀里划拉。” “那不是穷嘛。”忽然阿谀奉承地对赵祯道:“官家你看,我也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是不是该给个赏赐什么的?升官我也就不想了,给点实际的呗?” 赵祯真的觉得楚玉这人就是一个乐子,便又逗她:“不若进了宫,婕妤还是给的起的。” 楚玉便一撇嘴:“你逗我来着?” 赵祯笑了两下,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楚玉便跪坐起来给他倒满酒,“说来要饮酒,还是四为楼的葡萄酒好喝,去岁还留了一些,要不要让人给你带些来?” “你这时便想起我来了?” “那不是你什么都不缺么~” 赵祯看着窗外偌大的皇宫,问楚玉:“你觉得它像什么?” “牢笼?” 赵祯不妨楚玉会如此直接的回答他,“是啊,一座巨大的权利打造的牢笼。” 楚玉觉得赵祯是不是以前被刘太后压制狠了,现在才来犯中二病。 “有一句话,不知官家可曾听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赵祯品味了两下,倒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什么书上说的?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忘了。”楚玉随意敷衍,她也真记不起是谁说的了。 “是啊,这大宋江山的千钧重担全都在我一人身上,总觉得有些累,楚玉你愿意帮我?” 楚玉不明白赵祯这话里所指是什么意思,只能垂着头恭敬地道:“大宋能臣辈出,又哪里有我这个小人物能插的上话的余地呢?” “你啊,与我说话便如此不真诚?” 楚玉只能表示自己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灰飞烟灭灵魂也要护着大宋疆土为国为民巴拉巴拉…… “你说的那些铁矿,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楚玉心头咯噔一想,恐怕这才是赵祯今日寻她来的目的。 “楚玉,我觉得以你的能耐,屈居小小从九品,这倒显得我知人不善用了。” “楚玉志不在此,只要官家能多给些银钱,别说从九品,从十品也是可以的。” “哪里来的十品,”赵祯笑了一下,“你倒是会逗我笑,比那些朝臣好多了。” 楚玉只能吞口口水,小心地道:“若是官家心里有不畅快的地方,可能与前朝后宫商议一下?他们总都是为了你好。” “嗬,为了我好,也就你会这般说了,一个个的,不就是想从我这里拿些权势地位么?” 楚玉心头不知道,是朝中出了事还是曹皇后又与赵祯闹矛盾了,只能含糊着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身边的人呢。” “吕相的所为,被你猜到了。” 楚玉一回想,才想起曾经与杜振说过的,王相辞官,吕相固体我让我朋友说一下哦了所以我婆婆爷爷生殖器疱疹哦哦说走就走咯破一下婆婆爷爷某得策辣条咯喔摸了一下咯破主要是我额为啥呀讨论组欣赏一下哦我怕了汤婆子欺压我目涩死卢关于我饿有声有色咋样哦入队王婆大虾我怕吐哦商量一下也有就怕做培训我朋友破猴子沟桥绿卡通ok苏宁纵容你我是小学生丫头 第448章 小来归来 待赵祯走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后,楚玉才从樊楼里出来。 唐英不识得赵祯,赵祯也不是从寻常地方离开的,她见着楚玉单独在跑堂的带领下出来后忙迎了上去。 楚玉捏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等上了马车,楚玉才闭着眼睛揉着已经笑得僵硬的脸。 唐英见她很疲累的模样,只凑到帷幕那边轻声让楚开阳行车平稳一点。 一路上楚玉都没有睁开眼睛,到马车停下来,楚开阳跳下去后楚玉才问唐英:“我们去郊外赛赛马?” 虽然是问句,唐英却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渴望。 “马场?” “郊外。” “家里只有两匹马,如果要带楚开阳他们,你需得与我共乘一骑。” 楚玉睁开眼睛,看着唐英轻笑着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个‘家’字。” 说完也不看唐英的表情,直接下去对楚开阳道:“将马牵到车轿房,多添些马料。” 唐英从身后抓着她的胳膊往后一带,楚玉惊讶地看着她,只听她与楚开阳道:“将车轿房里另外一匹马牵出来。” 楚开阳看着楚玉,见她点了头才进去了。 唐英放开楚玉的胳膊,刚将车舆从马背上卸下来,楚开阳就已经将另外一匹马牵了出来,上面马辔马鞍什么都已经装上。 唐英接过楚开阳手里的马鞭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对楚玉道:“上去。” 那匹马原来是给邹子文学骑术的,想着他还小,郭蒙特意挑选了一匹温顺无害的小马驹,现下已经长大了不少。 楚玉看了唐英一眼,也翻身上了马,对唐英一歪脑袋:“走?” 唐英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踢踢踏踏慢慢往前走去。 待驶离陈州门外,楚玉用力往马屁.股一甩鞭子,马儿嘶鸣一声,便往前狂奔起来。 唐英紧随其后。 官道上并没有什么人,楚玉俯在马背上,盯着前路,紧握缰绳,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整个人都兴奋激动起来。 马匹越跑越快。 唐英心里担心,楚玉这速度太快,只要路上稍微有一点凹凸不平,她就容易摔下马去。 楚玉心头畅快了,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已经麻木,她慢慢降下速度,正准备直起上半身舒展一下僵硬的脑袋,那马却一脚踩在路边的坑洞里。 马匹一个颠簸,楚玉手本就没什么知觉,人又是在放松状态,整个人就要从马上摔下去。 唐英在后边目眦欲裂,楚玉若是真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她刚与楚玉并辔,正准备跳到楚玉马上,就有一个人影从旁边闪现出来,一巴掌拍在马脖子上,又往楚玉扯着缰绳的手上一挑,另一只手搂着楚玉的腰一用力,楚玉整个人便落在他怀里。 那马又往前跑了几丈才慢慢停下来。 唐英立马拉了缰绳,马头一昂,前蹄腾空,唐英又扯了两下,才将马停下来。 一下马,唐英就冲到楚玉面前,手里的缰绳举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鞭笞,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楚玉一安全便离开那人怀抱,等到了安全距离,还没来得及打量那人,唐英已经走过来。 楚玉已经做好唐英抽她的准备,没想到唐英居然只威胁了一下就没有后续了。 俩人这才往那人看去。 楚玉惊喜地道:“小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 正是一身青色短打的小来。 “我正想要去东京,一路行到此处,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正想着要躲一下,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是楚娘子。” “那还得多谢你的救命大恩,对了,你去京城是住在三尸庙还是哪里?原来那巷子里怕是不用再去了罢?” 楚玉观小来虽有些风尘仆仆,可衣裳干净,想来应当不会再去自找苦吃做乞丐了罢? “现下还未定下来,阿姊去了,我与她守了三月的孝期,等一应事情处理好,家里祖产去了七七八八,便想着努力将之买下来。” 楚玉只能说一句节哀,又将邹子文的马扯过来道:“你是走路上京的?怎的也不租一辆驴车骡车之类的?” “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东西,一路行行走走,倒让心里开阔了些许,你呢,又怎的在这里?快马危险,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万不用如此趋马。” 楚玉笑着应了,又与唐英商议一番,将邹子文的马借给了小来,三人两马晃悠悠回了城。 三尸庙大门敞开着,里边依旧没什么香客,小来与楚玉告辞后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只志清一人,正坐在廊下懒洋洋地晒太阳。 小来走过去一脚将他踢开,志清被踢了一个滚地葫芦,一脚向小来腿下扫去,小来早就料着他有此招,只轻松一跳便越了过去。 志清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搂过小来的肩膀:“熬过来了?” “嗯。” “行了,反正这三尸庙也只我一人,不若你与我一起,当个与我捻香的小道童?” 然后一脸警告地看着他:“别吃太多,我养不起!” 小来轻轻给了他一肘,志清捂着那根本不疼的地方装腔作势。 “得得得,看不起我这道观也就罢了,我还将你赶到那小破巷子里去,叫你嫌弃不嫌弃!”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样贫嘴,与我说说,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我遇着她,看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志清哼哼了几句,准备装死。 小来又给了他一肘:“说不说?!” 志清这才松开小来,往前头走去,“那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心狠手辣不眨眼,你沾上了就惨了!” 小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去将三尸庙的大门给关了:“怎的不接.客了?她惹你了你这秃了嘴的这般说她?” 志清瞪了他一眼:“反正没什么客人,关了好与你仔细分说,免得你再啰嗦。” 等俩人坐在一起后,志清才将小来离去之后的事情说了。 “也不知道那钟府的事情与她有关无关,反正那钟棱是寻了她两次。” “她就算与钟府有些仇怨,若是钟大人自己没做过,又如何能强行安在她头上?” 志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算钟府的事情与她无关,那姓宁的可死得惨,好在她是个聪敏的,到现在还未落人口实。” 第449章 位置上坐的是谁无关紧要 楚玉回到宅子里,唐英才看到她手心已经被勒破皮,血肉模糊。 伤药往上洒的时候,楚玉疼得直将手往身后缩。 “知道疼,下次就别做这般危险的事。” 唐英将伤药收好后又坐到楚玉面前,问:“又怎么了?” 楚玉看了看被包起来一大坨的手掌,抱怨道:“你能不能包好看一点,再给扎个蝴蝶结,这样看起来好像粽子,不好看!” “我只会用刀给你刻一个,要不要?” 楚玉头甩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这样看起来也还好!” 唐英也不动作,看着楚玉手上的布料,许久后才道:“你就算有什么不满,去寻了他人的晦气也就是了,做什么让自己难受?疼得不是你自己?” 楚玉伸了伸手指,觉得能动后才道:“就是自己惹了自己,你也知道我睚眦必报的性子,若真是旁人得罪了我,早就想办法磨刀霍霍去了。” “真的?不是官家给你说了什么?” “东拉西扯,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做皇帝的都这么闲得慌?” “或许吧,先帝在世时我还小,不懂,没办法比。” 说着又问楚玉:“以后不会如今日这般忽然发疯?” 楚玉踢踢脚:“我又哪里是发疯?” “不想说就不用说,你自己也该知事了。” 说完唐英就离开了。 楚玉伸手抠了抠脑袋,她现在浑身酸疼,整个人跟散架后重装一样,难受死了。 于是她干脆地又滚上了床。 唐英端着药碗过来时,楚玉正四仰八叉大大咧咧地仰躺在床上,整个人生无可恋的样子,见了唐英,忙将手脚并拢,觉得似乎好像做得不够,又扯过被子盖了起来。 “身上脏兮兮的也不换一身衣裳,先将药喝了。” 楚玉哦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药汁已经被吹凉,楚玉一骨碌给灌了下去,一抹嘴:“不管吃多少次,还是觉得好难喝。” “原本有甘草,我捡出来扔掉了。” 楚玉被唐英如此云淡风轻说话,话里的意思却让她惊呆了:“你干嘛要将甘草扔了?” “我问了大夫,这里面甘草只是让药没那么难喝,就算没有也无关紧要。” “可是我有关紧要啊!你不知道这药有多苦!” “我当然知道,闻都闻得出来。” 楚玉哭唧唧:“那你就是故意的?” 唐英略一点头:“知道药不好喝,你才不会如此作贱你自己。” 楚玉无奈,她最近确实心头烦闷,整夜里睡不安稳,倒不是说一闭上眼就看见听见那些人的音容笑貌,就只是觉得难受。 于曼丽说过,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那些都是与她没有太多利害关系的人。 楚玉随意用手擦了一把脸,闷声闷气地道:“林木,可能是官家安排进京的。” 唐英将药碗放在一旁几案上,坐在床边将楚玉的手拿下来,很好,没哭。 “他亲口与你说的?” 楚玉摇头,“他又怎么会与我说这个,我猜的。” “那他为什么要将林木扯到你面前?前阵子不是说陆大人要将他调回去?没成?” “成了,估么快要离开了,做了天长县知县包大人的迎送,若是能安稳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人既然已经走了,那你做什么还要如此纠结?” 楚玉叹了一句:“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呗,他就是想警告我一番。” 唐英越听越糊涂:“他要警告你什么?” 矿产的事情楚玉并没有与唐英说,连杜振都不如何清楚。 “警告我,让我安生为他做事,你看,他知道我的老底,一个林木说调就调,其他人不也可以?” “所以,杜大人这么久了都没有给你消息?” 楚玉点点头,翻身扯了一个枕头塞在胸腹下,一手杵着脑袋看着唐英:“之所以查不出邵运恒背后的主事人是谁,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照章办事的,他在这里面就是个路人。”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楚玉眨眨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唐英:“你一天天与我在一起,不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么?” “那你在邹宅里面的东西,可能与我说?” 楚玉很快地回答:“不能!” 唐英便逼视着她。 楚玉顶着唐英的眼睛,干笑了一声:“那些东西就是一堆没用的纸,除了我也没人看得懂,摆在那里也不怎么碍事。” 唐英不与她做计较,沉吟了一下又问:“陆大人可知晓?” 楚玉耸耸肩:“我怎么知道,那就是个老狐狸,人精人精的,估计稍微有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将全盘给猜出来。” “那你要如何应对?” “今日我跟他要了银钱,不知道他给不给。” “给不给,会怎样?” “不怎样,”楚玉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给就给我做私房钱,不给我还不是只有这么算了。” “他会不会杀了你?” 楚玉闻言,脸上疲惫也没有了,坐起身,换了江宁口音凑到唐英面前低声道:“我又不是不会反抗。” “你能做什么?” 楚玉便盯着唐英看,似乎在掂量她是否值得信任一般。 唐英坐直了任由她看。 “英娘你觉得,谁当帝王,与平民百姓有多大的关系?” 唐英眉眼一抬,低声喝问:“你什么意思?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好在声调并不高,又是用的江宁话。 “没什么随便不随便的,以前在上水村的时候,大多数人连监镇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如何会管更上面的人是谁呢。” 上水村很多人,特别是女性,一辈子也就在附近几个村子来回转悠,连镇上都没有去过的,更别说是天长县。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那个位置上面坐的是谁并不如何重要,因为关系着他们性命的,是离他们最近的里长族长,太高太远,他们仰望着,脖子会折的。” 陆知安是从底层官员慢慢爬起来的,唐英跟在他身边,自然不是那些不通俗物的人,楚玉说的话,唐英不认同,却也不得不说有一定的道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第450章 再去快活楼 楚玉与唐英又说了几句,外间便有人敲门进来。 小丫鬟进来奉了一张团成一团的小小纸条。 楚玉坐起身接过来看后又随手递给唐英,小丫鬟已经很自觉地离开了。 纸条是杨奕由楚天枢传来的。 里面只言简意赅说了两件事,一是快活楼的柔柔昨夜去钟府大门口上.吊,好在她的贴身小婢见她不见禀了舒妈妈,及时将她救下带回楼里;二是林木已经答应做迎送,不日将随包拯离京回天长县。 林木的事情楚玉不打算再多做牵涉,若他与她告别,她添一些银钱也就罢了,柔柔这事倒是让她头疼。 虽然钟棱相当于是白给了她一笔财富,可是青.楼妓.院那些地方她还真不太适合常去,而舒妈妈看起来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还是干脆直接地换成现银好了。 不过楚玉还是有些可惜,她还想着将快活楼打造成情报组.织呢。 说到情报,楚玉眼睛一转,问唐英:“你觉得我让小来去接手快活楼怎样?他消息灵通,与三教九流都有关系,又在汴梁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真正是个最合适的人选。” 还没等唐英答复她,又嘀咕起来:“不知他要不要科举,虽然大宋没有说官员不得行商,可是到底快活楼不一样,当官了更是要爱惜自己的声誉,估么他不会答应的。” “那你便去问问便是,且你也说了,他识得的三教九流多,让他寻了有能耐的,去快活楼当了管事便罢。” 楚玉一想,这也有些道理,遂满口答应。 唐英起身接过楚玉手上的纸团扔在药碗里,又从几案上的水壶里倒了水进去,看到纸上的字已经洇成一团,再看不清楚后才将药碗端起来,耷拉着眼皮对楚玉道:“你下次再这般,我就在你药里面加黄连,三倍!” 说完哼了一声便径直出去,徒留楚玉在原地干嚎。 就不信治不住你! 楚玉想着小来刚进京,整个人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又与志清等往日友人许久不见,便打算过两天再去寻他。 只是舒妈妈却等不得,她是钟棱心腹,自是知道楚玉是何人,在将柔柔带回去后再三思索,还是请了人去寻楚玉。 楚玉是第二天才去的快活楼,依旧是那副公子哥的装扮,摇着扇子,一脸傲慢踱步进去。 舒妈妈比前几日见面时显得更憔悴,脸上还留着残妆,神情疲惫不堪,想来或是一夜未睡。 仍旧是那天的房间,楚玉进去后大马金刀坐下,舒妈妈跟在唐英身后,站在楚玉旁边,捏着帕子一连声的让给给楚玉端茶端点心。 楚玉挥着扇子拒绝,明知故问道:“昨日舒妈妈便让人来寻了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舒妈妈脸上挂满了笑,接过龟.公手里的茶水,挥退旁人后给楚玉添了一杯茶:“楚娘子是大忙人,只是现下已经成了快活楼的主事人,有什么事情便需得与你禀告,不然还不得让人说我僭越了去?” “哦?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与舒妈妈说这些?莫不是楼里还有其它不开眼的?” 舒妈妈明知楚玉是在说她,也只能陪着笑脸道:“钟公子既然将快活楼托付给了楚娘子,想来也有他的打算,那日也是我说话太过,楚娘子任打任罚也是应当的。” 楚玉奇道:“我打你罚你做甚?你是楼里的管事,所有杂事也罢,小姐们也罢,都是你在管理,若是我真就怎么着你了,这不是寒了旁人的心?” “是我不会说话,是我不会说话,那楚娘子你看,我这便将快活楼里的人事都与你细说?” 楚玉唰的一声将扇子打开,又慢慢地一点一点收拢,舒妈妈在旁边看着,也不知她是个什么心思。 楚玉如此动作几番,舒妈妈心里越发着急起来,她与楼里的人关系都不差,柔柔虽是及时救了回来,可是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请了大夫,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若她就这么躺着,下场有多凄惨,舒妈妈想都不用想。 楚玉似乎是想清楚了,将折好的扇子随手放在桌上,问:“舒妈妈前倨后恭,倒是让我心生警惕,若是有事便直说,三弯九拐的,别平白浪费口舌。” 上次楚玉离去后舒妈妈也让人打听了一下楚玉事情,到底时间太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见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心头也有些打鼓。 舒妈妈原也是欢场女子,后来年岁大了便想着洗手上岸,可是又哪里是这般容易的,险些被男人骗光后被钟棱救了,这才灭了那份心思跟在钟棱身边做了老.鸨。 她也算是见过不少人,官员小吏,富贾商人,大多都能猜出几分心思,可是楚玉却让她捉摸不透。 若说楚玉心思深沉,还真不是,所思所想都挂在脸上,到底是舒妈妈喜欢揣测旁人,遇着楚玉这般直接的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玉没让舒妈妈坐下,她也就一直站在楚玉身前半步的距离,一言一行都附和她现下的身份,“钟公子原也说过,楚娘子是个心善的,既楚娘子发了话,我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那日楚娘子见过的柔柔,可还记得?” “唔,有点印象,在我面前昏迷的人可还真不多。” “往日她也并不是这样的,只是那些日子有些病了,才在楚娘子面前出了丑,还望楚娘子原谅则个。” 楚玉又伸手拉过扇子敲敲桌面:“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人什么毛病,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扯了半天还没进入正题,开门见山就事说事不好吗? 舒妈妈到底见怪不怪,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句:“柔柔在快活楼里多年,从小便被原来的妈妈买了回来调教至今,虽与忆梦阁里王小小的和潇汐苑里沈青青不能相提并论,到底在录事巷排得上名,她这一病,快活楼便冷清了不少,楚娘子可要出了主意?” 楚玉见她扯了半天居然是扯快活楼的生意,而不是为了商议柔柔的事情,便有些不快:“别了,我又不了解这方面,舒妈妈你在快活楼也不少年了,一应事务更是比我熟悉,便由着你罢,若无其它事情,我便先行离开,告辞。” 第451章 我讨厌那人 舒妈妈也不是不愿意与楚玉直说,只是她还真担心楚玉就这么直接将柔柔给发卖了或者干脆赶出去,柔柔虽会些琴棋书画,到底身份上不得台面,说句难听的,离了快活楼能不能过下去也未为可知,就像当年的舒妈妈一样。 原本费劲心思离了想离开的地方,倒最后却发现,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回来做了老行当。 舒妈妈听着楚玉扇子敲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声音,心跳似乎也跟着那个节奏动起来,她吞了吞口水,在心里骂了柔柔第八百遍之后还是轻声将事情说了。 楚玉手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舒妈妈:“她现下在哪里?人如何了?” 舒妈妈低着头不看楚玉,只道:“还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我便想着,迁到后方与洒扫粗使什么的住在一起,给口饭吃也就罢了,到底是一条命,又在快活楼里多年……” 她越说心里越没底,语气便愈发轻了。 楚玉一直以为青楼里的老.bao龟.公之类的都是些见钱眼开不拿楼里的人当回事的,没想到这舒妈妈还是个与众不同的。 舒妈妈停了半晌没听到楚玉说话,便又大着胆子道:“柔柔与钟公子素来关系不菲,这次又是因着情长才做下如此之事,楚娘子也是个小娘子,这感情一事,自是由不得自己。” “就算她在钟府大门口自挂东南枝又怎样,钟府除了觉得晦气之外,也只会寻快活楼的麻烦,做事太过冲动,难不成她还以为钟府能让人将他们俩合葬?” 舒妈妈也跟着骂了两句,只是话锋又一转,还是想请楚玉将柔柔给留下来。 “舒妈妈,都说去哪里了,怎生的大白日里还有客.人?” 从外间传来一声呼声,唐英便看了舒妈妈一眼,那一眼平淡无波,却让舒妈妈心里一紧。 楚开阳在外边敲了门,“主子,这里有一位小娘子,说是想要见舒妈妈。” “让她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艳丽的小姑娘在小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进来,路过楚开阳是该在他胸口摸了一把:“小兄弟看起来不错,什么时候来快活楼点我的牌,保证你舒服。” 说完看着楚开阳红透了脸,便一摇一晃柔若无骨地走了进来。 先是看到唐英,立马停住了,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眼神也赶紧往旁边看去,见着坐着的楚玉后才重又扬起了嘴角:“舒妈妈,这位便是钟公子的红颜知己了?” 楚玉没见过楚开阳窘迫的样子,觉得好笑,想着他那年岁也应当娶亲了,回去后好生问一下可有心仪之人,总不能让他跟自己一样单身吧? 舒妈妈听到她的声音,加上唐英已经转移开视线,才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一直忘记了呼吸。 “你那张嘴能不能好生说话,这是楚娘子,原来的主子有事,已经将快活楼转给了她,以后便是我们的主子了。” “哎呀,”一声惊呼将楚玉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见舒妈妈身后半步站着一位小娘子,不过及笄年岁,画着艳丽的妆容,衣服首饰倒还素净,并没有挂什么东西,此时正用手帕掩着嘴笑看着楚玉。 “倒是我眼拙了,这位娘子怎生招呼?”说着她便举步上前,看了楚玉面前的茶盏一眼,娇声道:“来了快活楼,自然是要吃酒的,我倒是知道舒妈妈藏有几瓶好酒,这便拿了上来,陪主子饮几杯?” 说着也不等楚玉反应,便直接唤了小丫头去拿东西。 那小丫头看起来有些木讷,闻言反而奇怪地反问:“小姐,我不知道舒妈妈的酒放在哪里啊。” 玲玲暗瞪了她一眼,随即笑着对楚玉道:“这丫头,真是没眼力见,”又转身恶狠狠地低斥了小丫头一句:“去我屋里拿不知道?!” 她屋里背着舒妈妈藏了两瓶好酒,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准备卖了之后换成银子以后赎身好用,这下子全都露馅了,说不得等这位主子一离开,就会被抽打一顿。 “不了,我不饮酒。”楚玉笑着婉拒了。 玲玲又软着身子靠近楚玉,柔若无骨地手在楚玉肩膀处来回摩梭,激起楚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说,有事说事,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玲玲见过正经的小娘子大娘子来青楼,都是为了将自家夫君捉回去的,被骂是常有的,又怎么会怕楚玉这样色厉内荏的人,正要往楚玉身上挂去,旁边唐英一出手,轻轻一掐,玲玲手腕就红了一大片。 “好痛,轻点!”就算是痛得脸上都变形了,玲玲说话仍旧是娇声娇气的,若是外边有不知事理的旁人听了,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唐英一放手,玲玲就往舒妈妈身后躲去,舒妈妈轻轻在她身上掐了一把,还是不得不向楚玉赔不是:“玲玲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从未见过楚娘子这般的人物,一时有些失态,还请楚娘子莫怪。” 心头又有些难受,这添乱的一过来柔柔的事情便更不好说了,这俩位可是真不对付的,寻常冷嘲热讽言语机锋也就罢了,柔柔现下这样,若她落井下石一番,柔柔留下来的机会就更低了。 楚玉好笑地看着她们二人的互动,“舒妈妈到底还是心疼楼里的姑娘,出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着,前有柔柔,这又有个玲玲,舒妈妈可真像是妈妈了。” 舒妈妈猜不透楚玉这话里有什么深意,身后玲玲倒是知道了舒妈妈的想法。 她嘟了嘟嘴,那人也是可怜,躺在床上不知死活,若真扔出去了,不过也是乱葬岗里被野狗撕咬的一条孤魂罢了。 “原来主子是在与舒妈妈说柔柔的事情呀,不知可有了什么结果?” 玲玲仍旧风情万种地看着楚玉,只是眼光瞟着唐英时抖了一抖。 “还未有,你有什么想法?” “我呀,还真是讨厌那个人呢~”玲玲不顾舒妈妈越掐越重的手,仍旧娇嗔着,似乎是在对楚玉抱怨:“这往日里总与我争,现下好了,躺床上动不了,我想着,往日里她也给了我不少的气受,今次还请主子给我做主,将她安放到我屋子里去,我见着她一次便笑话她一次。” 第452章 铜钱信物 在场几人,唐英对此事漠不关心,只想着楚玉尽快完事离开这里。 舒妈妈历尽俗事,楚玉的芯子又是个穿越者,俩人都对玲玲话里包涵的意思心知肚明。 “你与她关系很好?她都如今这副模样了还想着帮她?” 楚玉话刚落,就见玲玲似是炸毛了一样,眉毛一竖:“我跟她可是不好,她以前经常气我,现在变成我欺负她了,多好!” 楚玉闻言笑道:“且不说她才昏迷不过两日,谁又说她醒不过来?就算她醒了,她的心又随着钟公子而去,再去寻了短见,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好意?” 玲玲听了这番话,只道:“我知她傻,不过是想着,万一有一天我变成了那样,又该如何?思来想去,却是怎么也没个好结果,其实她就这么去了,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说着说着便惆怅起来,随即又反应过来,语气变得轻快:“不过我可没那么笨,我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没过呢,才不会就这么死了呢。” 楚玉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却很是老道,在这种环境下,她也不得不被迫成长,虽然舒妈妈对她们倒是比录事巷其他老.鸨要好一点,却也是半点不由人的。 楚玉问舒妈妈:“可请了大夫,怎么说的?” 舒妈妈忙道:“那日便请了大夫,只说是好生养着,可是这快活楼又哪里能养闲人,到今日却是连药也灌不进去。” 那大夫其实就是做专门做录事巷里各院楼生意的,平素那些人哪里受了伤,不好去找大夫,便请了这人,治外伤倒也不差。 “快活楼一向是舒妈妈管理的,这事也不用特意寻了我来,便让舒妈妈作主罢。” 舒妈妈为人圆滑却强势,楚玉并不太喜欢她,只是这两次接触下来,也觉得这人有些口嫌体正直,对楼里的人都不算差,虽说话难听又喜好骂几句,至少没有无故残害殴打他人。 舒妈妈听了楚玉的话,脸色却也没有好转,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个月的账本,可是给楚娘子送到府上去?” 楚玉探究地打量着她,不明白不过几日,舒妈妈为何会判若两人。 若是因为柔柔出事,她自己处置了便是,楚玉心思并没有在快活楼,她没必要特意将楚玉请了过来。 她是在向楚玉示好? 楚玉想了想,问:“近日快活楼里有人捣乱?” 舒妈妈强提了一个笑容:“到底快活楼每月该上交的都上交了,供奉什么的也没有短缺过,并没有什么人敢随意进来捣乱。” “那你为何……?” 楚玉话没有说全,舒妈妈也懂得她的未尽之语。 舒妈妈心头也苦,她并不知道钟棱身后靠着荆王,单单钟老大人礼部侍郎的头衔就已经能唬住一些人,有时候快活楼里吃了亏,寻了钟棱便能解决,可是现下钟棱已死,钟家又是那般情况,若不找个有背景的人,这快活楼,怕是要保不住了,因此她才会寻了这个机会来探一下楚玉的底。 舒妈妈对钟棱是心怀感激的,冷不丁快活楼就换了主子,就算楚玉是钟棱选的,舒妈妈的心里也不那么容易接受。 舒妈妈只挂着谦逊的笑解释道:“主子毕竟是主子,上一次也不过是我有些睡迷糊了脑子不清醒,后来也担心主子气着了身子,那便是将我丢进汴河也不够解气的。” 楚玉一点头,不管舒妈妈是如何想的,她听过也就罢了,反正她以后也少有来这边。 “我倒也没有如此大的脾性,既然舒妈妈想通了,那便先将前半年的账本都寻了给我,待我仔细看了再说。” “这……” “为难?” “倒不是为难,主子想来是不知道,整个快活楼里没几个识字的,账本留着也没有用,全都给了钟公子,现在楼里也没有啊。” 楚玉的目光便转向还被舒妈妈护在身后的玲玲上:“你与柔柔也不识字?” “哪里能呢,就算识字,那些账本也不是谁都能碰的,钟公子请了账房,每月来几次,其它的便需得问舒妈妈了。” “这个月的账本给账房看了?还是说被钟公子拿走了?” “原来的账房已经辞了,钟公子原本说要寻了新的过来,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那账本还乱七八糟的没有理清。” 楚玉便让舒妈妈去将账本拿了过来。 一翻开账本,这哪里是什么乱七八糟没有理清,上面一团乱,字迹潦草模糊,还有些什么香料什么药之类的,看得楚玉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 翻了两页,楚玉又问了舒妈妈一些她看不懂的地方,最后将书一收:“我先带回去,不然弄明白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可这些东西,主子可能看得懂?” “再说罢!” 楚玉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却忽然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铜钱交给唐英:“英娘你能将它掰成两半吗?” 唐英虽不知楚玉有何用意,接过来后稍一用力,铜钱便被分成均匀的两块,断口平整清晰。 楚玉很是满意,在舒妈妈和玲玲带着不知是惊吓还是害怕的眼神中,将一半交给舒妈妈。 舒妈妈木然接过。 “我俗事缠身,抽不出身过来守着,待我寻了人,凭此铜钱为信物,舒妈妈见了就知道。” 舒妈妈听楚玉要寻人,就算方才被唐英怪力所惊,此时也回了神,道:“不知主子是想寻何人?楼里原来那些人都还做得不错,快活楼在录事巷也算不得太差,上上下下人不少,可要与主子分说一下,起码主子心里得有个数。” “那倒是不用,你且放心,钟公子既然将快活楼一并托付给了我,我必不会做出那等卸磨杀驴之事,只要你们不给我惹事,我自然乐得松快。” 说完也不管舒妈妈什么表情,自顾走了。 录事巷依然是冷清的模样,巷口巡捕屋里也半掩着门,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整个录事巷似乎与世俗隔绝开来。 楚玉站在快活楼的门口环顾四周,各间青楼上上下下都挂着灯笼,灯笼上画着各种图案,或繁杂或简单。 第453章 楚辞结局 楚玉准备去三尸庙寻小来,买了些糕点做手信——小来阿姊去世,送其它的也不知有什么避讳,也只能送些白玉糕之类的。 很巧的是小来正在三尸庙里,听闻楚玉说了来意,有些意外。 “楚娘子从何处盘的青楼?” 楚玉只说受人所托,小来也不便多问。 他这些日子也曾想过以后的出路,葛家这一支便只剩下他一人,他自幼学文习武,为的也不过是光耀门楣,他尚且是白丁,念书不是一笔小钱,他虽有些傍身银,要入学是万万不够的,他总不能让志清或者小乞丐养他吧? 而且他还想将葛家的祖产什么的买回来,那样他起码在黄泉路上看到葛家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就算他文笔斐然,得众人所爱,一路连中三元毫不耽搁,起码也要三年才能入了殿试,当了状元,若是运气好直接派了官,从编篡或监镇什么的小官开始,也不知道要存多少年才能有足够的银子。 现在楚玉给了他另外一个选择,虽然是青楼的管事,到底也不算龟.公,他心中便有些意动。 楚玉不知他心里这么多想法,见小来似乎不为所动,便又道:“我原来想着你消息灵通,若是能将快活楼变成打探消息的地方,倒是给了我不少方便,只是你前程要紧,不愿意也别勉强,寻了个合适的人选,暂时先将快活楼支撑起来也就罢了,我不能总是往那边去的。” 小来将楚玉手中半个铜钱接过来,笑着道:“既然楚娘子信任我,那我便先将东西拿着,等寻了人再与你说。” 楚玉笑着答谢。 等小来将楚玉送出门后转回去就看到志清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嘴巴里吧唧着,手里还捏着一块糕点。 小来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说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志清嘴里包着东西,一说话糕点的残渣就从嘴里喷出来:“这快活楼或许来历不明,你就不怕她害你?” 小来自嘲一笑:“我又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着的?” “说不定她会觊觎你的身体。” 小来闻言将包着糕点的纸一裹,站起来就往屋里走去:“吃人家的东西还说人坏话,你可真长能耐了!” 徒留志清被噎得直翻白眼。 楚玉虽有些失望小来没有给她直接回复,只是她对快活楼并没有什么执念,回去时居然发现楚辞在楚宅里等着她。 楚辞面前离了楚玉,平日也会偶尔过来一趟。 她并没有去池芷蕾的球队,整日里在家里绣花纺线,她手巧为人又爽利,每月挣的银钱除了吃喝还会存下一些。 她也没忘了楚玉,偶尔也会送些手帕荷包之类的,只是将东西送到门房便走,从来也没有见过楚玉。 楚玉见她脸上红晕遍布,眼里有些羞意,一边将她带到厅堂,一边问:“往日你总也不进来,今日怎生不怕我了?” 楚辞忙解释道:“并不是害怕主子,只是担心给主子添乱,每次过来时抖与他们打听了,都说主子好好的,我便开心。” 楚玉已经将她的卖身契还了给她,又让人陪着去官府换了籍贯,可是她唤楚玉仍旧是唤的主子。 “怎么,这次来是有好事?” 楚玉已经坐下,楚玉站在她不远处,手指不停地挽着衣角,羞涩地道:“我要成亲了,本来不知道该不该与主子说,可是我受主子照顾良多,终生大事,也总想着让主子知道,我过得很好,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 “成亲了?倒是好事,是何人?对你可还好?” “主子也曾见过面的,就是田小满。” 田小满虽然是衙役,可楚辞也是贱籍转良,且她年岁要比田小满大上些许,又曾做了他人的侍妾,只觉着田小满为人不差,她也想寻个依靠,平日里田小满帮她不少,一来二去,便看对眼了。 “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我给你添妆。” 楚辞忙摆手道:“又哪里敢劳烦主子,我就是与主子说一声……” “行了,你既然不让我去,我便也不去,免得你不自在,只是你是我身边出去的,我也曾说过,必不让你吃亏,且放心,一切有我呢。” 楚辞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离开楚玉后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当初楚玉也给了她不少银钱,她是个能过日子的,就算不嫁人,就这样也不是过不下去。 她来楚宅时也遇到过楚开阳一次,楚开阳与她闲聊了两句,她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孤身女子能在汴梁好生生活。 楚玉早已打点好了一切。 楚辞原本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只是这次看着了楚玉,却几次说不下去,她还想回到楚宅,可是她也知道没可能。 田小满家在汴梁城外的村子,成亲这样的大事,田小花肯定也是要回去的,又知道他娶的是楚辞,整个人高兴得不得了。 田小满喜欢楚辞,虽然没有高头大马,却也是两抬轿子一吹一打从汴梁城里出去,又让田小满亲自背进屋里的。 田小满的家人并不满意楚辞,只是田小满喜欢,他是个有主见的,田小花又在旁边帮着说话,到底还是同意了。 直到成亲时才发现,这新娘子的嫁妆还真不少。 四床四被什么的也就罢了,首饰居然还有好几套,虽然是银子做的,可是那雕工那手艺,可真是让围观的众人开了眼。 田小花陪着楚辞,听着四周不停赞叹的声音,故意大着声音问楚辞:“堂婶子,你怎生不去球队了?我们可想你了,每个人都想!” 这村子里也有旁的小姑娘是桑麻队的,听了田小花的话,也跟着一起问。 一时间整个新房里都是小姑娘们娇声娇气的声音。 楚辞头上还盖着盖头,信息羊肉汤哦儿不哦易宪容特区不饿露娜偷个塔酷狗如新木工退么提提神哟欧珀莱乳my啊路路上戮力同心浙医二院破温柔哦血色湘西有人问我去外婆通融儿童澡堂子泼脏水我一无所有哦意欲何为婆婆爷爷qwq一下午哦无所谓新浦区做生意一样你以为咯去听我去洗澡哦新所以我说我一无所有你我给外婆黑色星期五咯去庄子哦武侯区跟我说一下 第454章 琐事 进了四月,天气渐渐热起来,已经有劳力壮汉穿了薄衣,邹宅里楚玉让人种的罂.粟已经及膝。 楚玉并不知道如何种植这东西,只是随意让人当了普通花类种下去,在小人侍弄下,居然也成活了一小半。 林木也去四为楼寻了楚玉,只是楚玉并不常去,老掌柜让人禀了楚玉,楚玉去与林木见了一面。 并没有多说什么,给了他一个装了些许碎银的荷包,又另外给了一些银钱,让他多顾一下向文兰等人。 上水村日子难过,虽然有刘氏等照看,可两个孩子确实也太小,毕竟曾经与楚玉相处了那么多年,楚玉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楚玉给林木的荷包林木收下,倒是给向家的他推拒了,“虽然不应该这样说,但是这些钱给了他们,他们也守不住,反而会让人惦念,你也请放心,看在小柔的面上,向家能帮的我绝不推辞。” 小翠并没有与他一起来,就算来了,林木在她面前问没有什么不能提的。 楚玉便将银钱收了回来。 林木见她将银钱放好后又接口:“我会让小翠管好嘴巴,不会让她把你在京城里的事情说出去的。” “没什么能说不能说的,这里离天长县千里之隔,莫不是他们还会寻了来?就算寻了来,也正给了我一个收拾他们的机会,他们之所以还能好生活着,不过是隔得太远,我没那个精力罢了!” 林木听着楚玉霸气十足的话,倒是比装卸军里的头头还要厉害的样子。 林木恍惚记得当初江大山曾经与他说过,让他不要小看了楚玉,现在看来,江大山是要比他有些眼光的。 复又想起曾经去寻了他的陆遥,那浑身的气派,连承局也会让他几分,说给他调换,便也调换了。 楚玉再也不是原来的楚玉。 他原也应当更醒悟的,只是沉浸在遇着故人的欢喜里,或有意或无意漠视了。 四月,丁未日,殿试。 不考诗词赋,专考策论,由官家出了范围,选了开封府推官富弼的题目。 富弼也因此被授于太子中允、直集贤院。 楚玉听到富弼换了官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知安在开封府少尹的位置已经三年有余。 开封府知府换了几茬,判官推官也是来来去去,只有陆知安稳坐不移。 陆知安倒也不着急,楚玉也摸不清这里面有什么道道,反正以她的智商和算计,还不够陆知安塞牙缝的。 小来却给了楚玉一个惊喜,他答应去快活楼。 若不是楚玉,葛家一门的冤仇不知何时能报,更别说恢复身份户籍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了。 更何况楚玉给他的报酬颇丰,除了纯利润的两成之外,若是对楚玉有用的消息,楚玉以最低五两的价格收。 小来正想推辞,楚玉却让他寻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李元昊那边的动向,一个是萧洪昼的最新动静。 这两样消息,是楚玉不敢直接让杜振告诉她的。 西夏现下还未建国,可这是迟早的事,在楚玉不多的印象中,李元昊就是个战争疯子,东征西伐虽然西夏最后还是被蒙古给灭了,可在李元昊称帝那些年,还真给大宋带来不少的灾难。 至于萧洪昼,这些日子虽然没见着他在楚玉周围出现,这人是个不好惹的,可是白宛如的仇楚玉还未清算,又怎会让他安生下去? 白宛如虽是楚玉从死牢里带出来的,也确实犯了国法,可是在楚玉心中却也罪不至死,更何况到现在楚玉还没有寻到她的尸首。 赵祯千方百计不让楚玉与他国有关系,楚玉只能将这些事情全都放在心里,如今有了小来,那就是该算账算账了! 小来是个利落的,既然答应了楚玉,便将整个快活楼收拾得规规矩矩。 他识字懂道理,又在汴梁流浪了那么多年,多少有些手段,舒妈妈那样的手段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他也不与快活楼里的姑娘们为难,按照楚玉的想法,以后快活楼专门做了消息的门道,那才是真正的来钱。 楚玉也半开玩笑地与他说了,她的消息,绝对不能卖给旁人! 小来一口答应。 赵祯不怎么愉快地过了一个乾元节。 虽然殿试让他寻到了不少人才,可他至今膝下无子,杨太后死之前都在念叨着,说是无颜见先帝什么什么的。 可这事赵祯说了也不算啊,后宫美人多如云,他也很勤恳,可是都没动静! 至于曹皇后,面上倒是看不出来,只安心地养着赵宗实,还把她侄女高滔滔接进宫来与赵宗实为伴。 至于心里是如何想的旁人就不知了。 因为进宫一年过半,到如今,她与赵祯还未圆.房。 这对曹皇后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虽则赵祯偶尔会在谏官上书后勉强去她寝宫,却从来是各睡各的。 她心中对赵祯越发失望,又想着怎么也不愿意进宫的楚玉,倒也有些羡慕她的洒脱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拒绝这样权势地位的。 说不得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也与她现在的地位相差甚多。 罢了,若有机会,再将楚玉召进宫说说话罢,有些话,也就她敢直接说出来。 楚玉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她还很开心赵祯没有让她送寿礼,若是真要让她送,保不齐楚玉会直接抓一把泥巴,再扔进装了汴河水的碗里给他送去。 反正胡诌一下,说什么江山之类的也就算了。 还好赵祯似乎并没有打算让她过多的在人前出现,也让楚玉没那么为难她的脑子。 倒是邹子文的教育让楚玉操碎了心,她到此时才发现,原来养个孩子真的太难了。 她生怕邹子文走了歪道,思来想去,干脆去找了《史记》与《吕氏春秋》给他读。 这两本书寻常书铺还买不到,楚玉寻了杜振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不仅花费不少,还欠了人情。 这时代读书真的太不容易了。 楚玉倒是看过三言两拍,可是她默不下来,只能挑着记得的故事讲给邹子文听,又是一番人生大道理。 楚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只能什么都往邹子文脑子里塞一点。 第455章 集.体罢相 不过两日,一个消息让楚玉知道为什么赵祯没有寻她的乐子了。 吕夷简和王曾,不干了! 俩人说有什么仇也算不上,不过是你看不上我,我对你有意见,吵吵闹闹不少年,也并没有闹得太过。 王曾常言吕夷简招权施恩,结党营私,到前不久更是直言不讳说吕夷简收了秦州王继明的贿赂。 本就是天下学子聚首之时,状元刚游街,街上红绸还未解开,就出了这么一件事,吕夷简是肯定不会认的。 于是乎请赵祯诏令王曾对质,王曾也确实有失实的地方。 俩人在赵祯面前大吵大闹,像市井小民一般,吵得赵祯头都大了! 先是将俩人都好生安抚了一通,又详细询问了其他参知政事对此事的看法。 吕夷简为官多年,手底下提拔下来的人不少,愿意为他说话的也不少,参知政事宋绶便站在他一边。 王曾也不是好相与的,另一名参知政事蔡齐是他友人…… 吵吵闹闹几天,最后将整个宰相板子给扯进来了。 楚玉听到这事时,脸皮抽搐,只觉得都是那么大年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说话做事还那么冲动? 吵架? 呵,儿戏呢! 然后让人收拾收拾东西,打包去了庄子。 杜振人都傻了,拦住她:“你不是应当为官家排忧解难的么?怎么就这么出城了?万一官家想诏你还不得跑城外去寻你?” 楚玉理直气壮:“我胃疼,想去庄子上养一养也不行?” “可是怎么就在这个时候?” “难道我胃疼还要分时候的?我也不想的嘛,它就是没出息想在这个时候疼我也没办法啊!” 杜振看着楚玉睁眼说瞎话,简直目瞪口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当将那些人的消息什么的都准备好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楚玉否认:“别胡说我没有,我就是想去庄子上养养身子,怎么就成了怕了?” “那你在楚宅也可以养。” 楚玉随口胡诌:“楚宅空气没那么新鲜。” 杜振对楚玉如此无赖的行径简直无可奈何:“楚娘子,我可是为你寻了书的。” 楚玉一指提着个包袱的邹子文:“书是给他看的,你找他去!” “真要去?” “不得不去!” “为什么?就算他们要如何,也与你无干,做甚要如此着急离去?” 楚玉听了,想了想,将杜振带到厅堂,又招招手让邹子文在一旁旁听。 好歹也是个学习机会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杜大人应当知道?” 杜振点点头。 “他们现在就是神仙打架,我呢,就是个遭殃的凡人,现在政.局那么乱,整个大宋官场说不得还会像上次朋党之争一样,又将大部分的人给牵扯进去,我又不傻,官家给的那点银子还不够我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这个时候,就千万别往前面凑了……” “楚娘子!”杜振打断了楚玉的话。 楚玉正在喋喋不休,欲要强行将“明哲保身”这理念彻底灌输到邹子文脑袋里,就听杜振这么喝了一句,将她吼得一愣一愣的。 “为君分忧,是为臣之责,若君上有事,臣下便不管不顾只为自己着想,这大宋人人如楚娘子这般,又如何能长治久安?!” 楚玉眨了两下眼睛,听着杜振少见得严肃着脸继续:“楚娘子是个聪慧的,比我强上百倍,可为何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离去?留下来或并无大用,到底能为官家分忧解难一点,也是好的!” 楚玉听后抠了抠脑袋,坐在位置上沉思。 杜振以为自己所说已经打动楚玉,正准备继续时,就见楚玉抬起头对杜振道:“既然你不与我一同去庄子,那邹宅里的花你可要给我照顾精细了,我回来还要欣赏的。” 杜振差一点被气死了! 楚玉见他眼睛里已经有了血丝,忙劝慰道:“官家做事自有他的章法,况且这次牵连的不是一个两个小官小吏,那可是大宋政.治局里面有头有脸的,如果我们此时留在京城,或许才是给官家添乱呢!” 杜振似信非信。 楚玉继续忽悠道:“你看,现在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如果幽州馆里的萧大人想要对我做点什么,我出了什么事,其他人又哪里能分得出心力精神来帮我?那不是给他们添乱?” 杜振一想,这也是,主要是去岁没藏乞卫与宁世远做的那些事让他心有余悸。 那是楚玉直接将人给灭口了,不然就楚玉与他国使臣接触这一件事,楚玉估计就得死了。 楚玉见杜振似有所动,忙唤了邹子文继续去收拾东西,趁着杜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上马车,走人! 她才懒得管什么吕相与王相之争,在这个关头扯事,楚玉还真的觉得这俩人都有毛病。 有这功夫,去将大宋周边的威胁给解除了怎么样? 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里,去年李元昊又将河西走廊占领,大宋两块养马场,全都没了! 狄青还知道由安逸舒适的京城自荐去了西北,这些人倒好,在这里搞内讧! 还“攘内必先安内”么? 楚玉对那一群宰相班子里的人所有的认知都是纸上得来的,若要说个什么子丑寅卯,她也不知道谁对谁错,反正两个都各打五十大板就对了! 因着范仲淹一事,楚玉对吕夷简的意见还大一点。 不过人非完人,人的思想感情又是特别复杂的,楚玉自己不喜欢吕相,可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单单看拍须溜马是绝对做不到的! 杜振没办法,还是打包打包,跟着楚玉去了庄子上。 果然,楚玉才走,政事堂就集.体罢相。 首相吕夷简被罢为镇安军节度、判许州;次相王曾被罢为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参知政事宋绶被罢为资政殿学士;蔡齐被罢为吏部侍郎。 整个中书省,空了! 新希望引以为荣也去题目热天多提意见万人之上只是在我还以为这一天绿翠引人注意喜运来温泉五色土up不顾送哦外婆和颜悦色退目的up我怕我会肤色饕餮盛宴婆媳狄仁杰随心所欲肉心朋友我陪我外婆全心全意op我是新手 第456章 越早越好 郭蒙也不妨楚玉就这么直接将一大堆人扯着去了庄子,看到唐英抱着郭霁泽下马车时,还觉得莫名其妙,将郭霁泽抱过来时抬眼看楚玉,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不好,便偷偷给唐英使了个眼色。 唐英对他耸耸肩,也没说什么,跟在楚玉身后就进去了。 秀秀几乎能独立接手四为楼,只是池映易并不如何放心,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每旬论理除了反复与她推敲之外,论理当日也会出现在四为楼为她压阵。 陆怀安今次中了二甲进士,虽然排名靠后,可到底也算初步入了官场,正准备大操大办热闹一场,就出了集体罢相一事,到底不敢太过起眼,便只想着宴请相熟的人便也罢了。 虽说只是相熟之人,可陆父与陆知安为官多年,人脉关系不差,算来算去,生怕遗漏了哪里得罪人,将请帖送往楚宅时,发现里面只留了一个楚开阳。 秀秀听闻楚玉去了庄子养病,与池映易姊妹商议了一番,还是由池芷蕾出马,去与楚玉说,想让池映易也去庄子上养养身子。 池映易的身体愈发不好,每日里大半的时辰都虚弱地躺在床上,秀秀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汴梁城里的大夫轮番的请了好几个,药也是一锅一锅往肚子里喂,可池映易仍旧不见好。 楚玉前不久才去探望了她,对她的病情也心里有数,庄子上也是有大夫的,且远离城市喧嚣,在这里或许能让心情平静下来,面对神色忐忑的池芷蕾,一口答应下来。 楚玉也不知原来拿去给池映易的罂.粟究竟吃完没有,楚玉没有问,秀秀等也没有提,那么一点点,能熬了这么些日子,就算精打细算,估么也剩不了多少。 邹宅院子里的那些东西要变成鸦.片,还得几个月。 楚玉便盘算着,不知道池映易停了鸦片会不会有戒断综合征。 在庄子上休息了一天,楚玉便将郭蒙、何大与高老汉一起召了过来,详细询问庄子上的一应事务。 邹子文在一边旁听。 虽然平时楚玉偶尔心血来潮时也会过问一句,只将庄子上大概事情了解便罢。 庄子上除开洒扫后勤等,成年护卫已经有八十余人,还有正在训练的小孩子,也已经有百余人。 好在庄子够大,自给自足绰绰有余,偶尔还会供应一些东西给四为楼。 楚玉拿着成年护卫的名册慢慢翻看,发现那些人,全都是男子,没一个女的。 想了想,楚玉问郭蒙:“你觉得这些人做探子的话,又多大的可能性?” 郭蒙坐在楚玉下首,闻言脱口而出道:“原来听了你的话,那些人都识得一些简单的字,手上功夫倒也不差,若是在京城附近做了探子倒是绰绰有余,若是想派往西北,口音等倒是阻碍。” 楚玉一点都不诧异郭蒙会想到她会将人派向西北,倒是何大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将心底的想法藏了起来。 “若是将他们送到各边疆的军.营里呢?”楚玉想了想,“狄大人在西北,契丹那边也不太平,总有需要探子的地方,若是能将人送过去,或许会有奇效。” 郭蒙也早就想过这些事,“若是将他们送去那边,技艺倒不如在京城能施展开来,边.疆的探子,最好是当地人,既熟识地形,口音等又无碍,这些人送过去,给人当个护卫或者先锋军还比较合适。” 楚玉闻言皱眉,她对军.事等根本没什么了解的,若将庄子上的护卫调到兵.营里面当个普通的士.兵,似乎又有点大材小用了。 “何大有什么想法?” “并没有,那些护卫除了身手利落能以一当十之外,骑射等也是不差的,甚至连追踪也都会了一些,送到西北等地,熟悉几年也就是了。” 几年啊,楚玉就怕等不及,就她零星得到的消息来看,李元昊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称帝,一旦西夏建立起来,宋夏战争就迫在眉睫。 第一次宋夏战争。 楚玉努力地想了想,毕竟是上学时学过的,已过了不少年,很多详细的情况她早已记不清。 “若是你想将人派上去,越早越好。”郭蒙忽然说了一句。 楚玉若有所思:“不管是西北还是哪里,离东京都算远,庄子上的护卫想要派过去,越早的话,越能熟悉当地的地形和风俗。” 是啊,就算在这里纸上谈兵无数次,还不如直接将人给送到西北边陲,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 “那你们商议一番,给我拟一个名单出来,能力稍微弱一点没关系,但人一定要忠心可靠。” 郭蒙也没想到楚玉说做就做,也不多想一想就这么下了决定,与何大对视一眼后点头:“行,我与何兄等尽快。” 楚玉点头。 待几人出去后,楚玉才活动了一下.身子问还坐在旁边的邹子文:“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邹子文抿了一下嘴:“你在这些护卫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将他们送上战场?” “人生处处,皆是战争。”楚玉文艺了一把后才回答邹子文的话:“可曾学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邹子文点头。 “汴梁地处平原,易攻难守,若是契丹骑兵快冲,燕云十六州,大宋只得两州,契丹只要由真定,中山,河间围点打援,若没有军队能及时制止,让契丹军队深入腹地,汴梁便危矣。” 邹子文并没有学过这些东西,问:“既然你也知道,那官家自然也是知道的,让他自己去烦恼便是了,你身子骨尚未全好,总这么思虑,不好。” 楚玉笑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脑袋?” 邹子文忙摇头,在他心目中,楚玉是顶顶聪明的。 “你且看一看,党项如今已经将瓜州等地收割,虽未与大宋开战,到底边.疆不稳,可是满朝大臣呢,却仍旧在私斗,为了一点权力,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罢相一事?” 楚玉摇头:“不仅仅是是今次罢相,上次范大人黯然离京也是,官场倾轧,不知何时能有个尽头。” 第457章 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邹子文原只学四书五经,《史记》也才接触不久,第一页还未熟练于心,官场上的事情于他而言,更是如天边浮云。 “大宋现下还算偏安一隅,虽则大理还算安稳,可契丹、党项甚至吐蕃,都在旁边觊觎着,等着随时从大宋疆土上咬下一口肉来。” 邹子文见楚玉如此凝重的表情,到底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我也知道,四下里那些军队里也有许多能人,可是现在还能说官家仁厚,没得将那些武将全都收拾了,可是太.祖……” 楚玉说到此处,往周围看了看,总觉得在这里说话并不如何安全,便举步往外走去,示意邹子文跟在自己身后。 邹子文乖乖地跟了上去。 庄子是一片平地,麦子已经很高了,正在抽穗,楚玉便将邹子文往没人的地方带去,路上遇着人,也只点点头。 到了小溪旁,溪边的芦苇已经被砍掉,小溪里种了不少的莲藕,上面已经开了一些荷花,粉粉白白的,很是好看。 楚玉觉得这种地方应当没有人能窃听,还是小着声音对邹子文道:“太.祖原也是武将出身,到底怕旁人将他那些东西学了去,柴家原也有幼子,若是有心,这大宋的江山,怕是内忧外患。” 邹子文不懂,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就算有战.争,那也只是在边.疆,隔着千山万水,与他的生活全不相干。 楚玉看出他心里的疑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邹子文的头发柔柔的,又黑又亮,比楚玉刚认识时已经好太多了,楚玉总也喜欢去揉两下。 只是邹子文身高已经快到她耳朵,要揉头发抬手也已经很费力气了。 “说白了,大宋官家怕有人学,便总想着压制武将,这朝廷上,文臣的台阶,可要比武将的台阶要高一层。” 邹子文似懂非懂。 莲叶间有小鱼嬉戏,偶尔扑腾起一片水花。 楚玉盯着那些鱼儿。 小溪左右已经被拦住了,那些小鱼终其一生都不能游出这座庄子。 “告诉你一个杀人的法子,要不要听?” 邹子文迟疑了,上次他要杀林木,被楚天枢逮了个正着,还被楚玉训了一顿,这次楚玉居然主动告诉他杀人的法子? 楚玉似是没注意到邹子文的反应,径直道:“藕粉,好吃又养颜,可多人喜欢了。” 去年庄子上的藕大半都做成了藕粉,楚玉偶尔也喜欢调一碗来尝尝,郭霁泽自然也少不了。 “可是若是在藕粉里面添加一些杏仁粉,也不用多,一点点,便能让人慢慢地中毒,到最后药石无医。” 桃养人,杏伤人,里面的杏仁可不都是能吃的。 “慢性杀人?” 楚玉点头,“是不是觉得不太爽快?” 邹子文不言,他喜欢直截了当。 “有的时候多动点脑子,可以避免很多的事情,你现下还小,总要多学一点。” “那你为什么要教我杀人的法子?”邹子文似乎是在质问,“上次你还说了我,可是你这次为什么又要与我说这个,你就不怕我拿去对付旁人?” 楚玉仍旧看着小溪里的鱼儿,越养越肥,晚间干脆喝鱼汤好了? “我是在担心你以后的路应当怎么走下去,”楚玉斟酌着言辞,“一把刀在屠夫手上,那便是杀牲口的,在将士手里,那就是护卫国土的,在坏人手里,便对好人不利,可这些全盘与刀没有关系。” “邹子文,我希望你做一个人,而不是一把刀,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是想让我当一个保家卫国的人?” “不,我只想让你当一个快乐的人,护着你想护着的人,然后一辈子快乐无忧。” “有可能吗?” 楚玉转过头来看着他:“为什么不可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照你所说,边.疆不宁,又哪里来的无忧?” 邹子文说这话时眼睛紧盯着楚玉,他害怕楚玉会因为他不同的言论而责骂于他。 只是楚玉只欣慰地道:“我家小子文长大了哇,知道独立思考这些事情,可真不错。” 邹子文听了她的表扬,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也罕见的有了一抹红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什么年代,老百姓总是最难过下去的。” 楚玉对山脚下正在训练的小孩子一努嘴:“看见了吗,这还是汴梁平静无战的时候,若是真的打起来了,这里的人怕是连个零头都不如。” 邹子文闷闷地:“他们有自保的能力,就算出了什么事情,寻个地方,总也活得下去的。”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尸山血海遍地哀嚎。” “你见过?” “当然!只要发生了战.争,最遭殃的往往就是妇孺。” 虽然楚玉没有亲历过,可是后世网上传的那些照片,楚玉是看都不敢看。 楚玉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掩藏,知道的人不过巴掌之数,邹子文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听了楚玉如此不假思索的话,还真以为楚玉以前的日子很难过。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起来快哭了。” 楚玉嘲笑邹子文,“你想要杀林木,我能理解,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的手段太过稚嫩。” 楚玉又将话题转移回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教小孩子,可是我总是希望你能跟囡囡一样,每天只想着如何去玩去快乐,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做一把刀。” 邹子文便又不吭声了。 “你看,我说了,藕粉里加杏仁粉,能让人慢慢中毒,若是坏人知道这个法子,那便是想着害人,可若是掌管讼刑之人,或许能从中找出答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你说对不对?” “你就是说我杀人不对?” “侩子手杀人对吗?” 邹子文已经快被楚玉给弄糊涂了。 楚玉又道:“边关将士杀敌,对吗?” 邹子文重重点了一下头。 楚玉便笑开了,“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 教导好孩子,楚玉也轻松了些许,邹子文从小受苦,长大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楚玉是万不想他成为一个杀人狂魔,被人画了画像贴在城墙上的。 好在现下看来,调.教似乎还不错? 第458章 赴宴 池映易在庄子上,秀秀并没有一起跟来,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叫小平的丫鬟,及笄年岁,看起来就是个能干的。 楚玉得空便将池映易带着出去散步,好在庄子大,慢慢走一圈也能耗费不少时间,如此下来,池映易看起来却是比在胡宅要多了精神。 只是没休息几天,陆府专门为陆怀安举行的宴会便开始了。 池映易还是拖着病体前去,楚玉担心,便暗地里带了个大夫在外边车上等着。 虽然正值朝廷官员动荡之时,陆府也已经努力克制,赴宴的人也不在少数。 楚玉携手池映易由垂花门进去内院时,正看到陆叶氏正拉着叶朱氏的手,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面上一阵的笑。 楚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女眷,看起来竟是不少,不少都是眼生的。 “你们可算是来了。”陆李氏向楚玉招招手,楚玉、唐英与池映易便上前行了礼,附近女眷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楚玉身上。 唐英手上抱着郭霁泽,小姑娘养得好,看起来可人得紧,乖巧地趴在唐英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清澈明朗,正好奇地看着陆李氏脖子上的佛珠。 楚玉笑盈盈地道:“本来早就出发了,只是路上人多拥挤,倒是让老夫人挂念,真是该打。” 陆李氏还未说话,叶朱氏则牵着陆叶氏的手过来,听了楚玉的话,笑着捏了捏陆叶氏的手:“老夫人可是让人去门口寻了多次,说来也是楚娘子合老夫人的缘法,若是能做了干亲,也算是两全其美。”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未淡,只是并不接话,池映易笑着打圆场:“今日是陆三爷的喜事,自然不能喧宾夺主,说来还是陆老夫人会教养,以后陆小少爷说不得也是人中龙凤。” 李姨娘原本在照顾宾客,也分了几分注意力在陆李氏那里,听了池映易的话,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舒畅的。 “不知这位娘子是……?”叶朱氏明知故问。 池映易不卑不亢地向她一行礼:“妾身是忝为四为楼掌柜。” “哦,我还以为是哪一家的官家大娘子,看着气派,倒也不差。” 池映易便只笑着。 叶朱氏便将目标转向楚玉:“楚娘子许久未见,倒风采依旧。” 楚玉只行礼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叶朱氏老与她们不对付,按理来说,她与池映易对陆叶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威胁,若是关系处得好,说不定几人还会成为闺蜜。 富宴氏今次也在宴请的名单上,她对楚玉的观感不差,便上前问楚玉:“这院子里有几株牡丹看起来不差,唯有牡丹真国色,方才也听老夫人说起,这花是昨日才开的,倒是有了眼福,几位娘子可要去看一看?” 楚玉几人便向陆李氏告罪,与富宴氏一同去了角落。 陆叶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单薄的衣裳根本就挡不住,她心里得意,正想再与楚玉说几句,却没成想楚玉被富宴氏直接拉走了。 她心里不畅快,这楚玉究竟有什么好的,一个一个都愿意帮着她? 其实富宴氏倒不是为了帮楚玉,而是不想让几人在这里吵嘴起来不好收场,陆李氏不好直接说话,由她出面,正正好。 那牡丹也真是好看,大朵大朵的花团在一起,雍容华贵,艳而不俗。 楚玉虽然摧残花是一把好手,可她也确实喜欢,看着那怒放的花朵,手就痒痒的想去摘下来。 几人欣赏了一会,便寻了个不惹眼的角落坐下,“听说楚娘子身体略有不适?” “不过是老毛病,养几日也就好了。” 几人随意地闲聊,先还是楚玉与富宴氏说话,待到后来池映易与富宴氏倒是更投缘。 没办法,琴棋书画这些东西,楚玉是看着脑袋就疼。 郭霁泽已经会走路了,此时正慢慢地挪动着小脚丫,在附近摸索起来。 楚玉看着觉得可爱,便一直盯着她。 内院女眷的孩童众多,郭霁泽又矮小,虽然只是在几人身边走动,也不妨会撞到谁。 富宴氏看着楚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郭霁泽,笑着道:“我家里也有一个孩子,可皮实了,若是向这位小娘子这般安静懂事,我倒是烧了高香。” 唐英便礼貌地颔首致谢。 几人的目光便全都转到郭霁泽身上。 郭霁泽身上穿着一身水绿的衣衫,头上扎了一个丸子,散下的头发柔顺地贴在头皮上,正蹲在地上埋首看着什么东西。 “说句我不该说的话,楚娘子或是不知晓,外间有不少对你不太好的传言,楚娘子可要当心。” 楚玉闻言回过神,感激地看着富宴氏:“多谢夫人提点,不过那些话,大多我也是知道的,本想着清者自清,哪里又会知道就这么惹着旁人了,那些个以讹传讹的,怕是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 又对富宴氏一笑:“说来与夫人不过几面之缘,倒是让夫人操心了。” 这些话富宴氏可以不与楚玉提,反正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今日能不就这么与楚玉说了,还真不是为了散布流言。 “虽说只是几面之缘,我倒是要就听说过楚娘子的名字了。”富宴氏回了一笑:“我父亲曾任江宁府知府,我母亲曾与楚娘子见过几面。” 楚玉是知道富宴氏的身份的,听着“曾任”二字,便问:“说来当初在江宁与晏夫人见面,却也没想着会在这里与富夫人也这么有缘,方才听夫人话里的意思,晏大人似乎已经离了江宁?” 她这里的资料大多都是京官,晏殊那边的资料还真没有。 若是要求离了江宁,陆知安兄弟应该都知道的。 “嗯,”富宴氏脸上的笑意便再也不是那种客套的笑了,“父亲应诏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 楚玉心里乐开花,她深深为前不久还骂过赵祯道歉,这宋仁宗也不是那么迂腐的嘛,也不用因为晏殊与范仲淹是好友而将人永远流放在外。 那范仲淹是不是也要回京了?中书省不能没人啊! 等一下,“庆历四年春”还未出现,范大大这是被提拔之后再贬官还是就这么在外边漂泊这么些许年? 第459章 被踢了一脚 “晏夫人身边有两位小娘子,现在想想,已经是大姑娘了,不知晏大人何时能入京赴职?” “江宁事务尚未处置妥当,加上又有女眷,一路慢行,到京城怎么也得月余后。” “或许能在端午之前回京,到时候富夫人便能与父亲母亲一家团聚,可真好。” 今年闰四月,若是月余,差不多能在五月初进京。 富宴氏看着旁边还蹲着的郭霁泽,问楚玉:“听闻楚娘子庄子上养了不少的孩童?” 楚玉一点头,试探着问:“不知富夫人是从哪里听来的,倒是有不少的孩子,在庄子上好歹能有几分活泼。” 她的庄子上并不接见外人,加上上次杜振戳了她一剑,唐英去买了护卫之后,庄子上的事情更是瞒着外边,滴水不漏,富宴氏一个深居内宅的女眷,怎么会知道? 而且庄子上的人基本都是郭蒙和唐英去买的,楚玉根本就没有露面。 如果富宴氏知道了,那其他诰命敕命是不是也知道了? 富宴氏似乎没有听懂楚玉的言外之意,笑着道:“原不是说楚娘子的桑麻队在京城里很出了一阵的风头,后来只说楚娘子因着身体不适的原因将蹴鞠队给解散了。” 富宴氏是说的桑麻队的孩童?还是另有所指? 楚玉只将心里的怀疑收起来,一指池映易:“那队伍没解散,池掌柜的妹子已经将之接手过去,倒让我松快了不少。” 池映易便对富宴氏一颔首。 池映易身体不好,总是苍白着一张脸,今日虽上了些许胭脂,只是神色萎顿,看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富宴氏便问了几句。 池映易强打起精神回了。 旁边又有人请富宴氏,富弼现下已经升官,以后前途如何还不知道,这些个宴会也有结识人脉的功能,富宴氏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象,原看着她与楚玉等人说笑,早就有人按捺不住想来请了。 富宴氏一离开,楚玉便扶着池映易的手臂问:“可还好?不若我们与陆老夫人说了,先行离开便是,反正礼节已经到了,不在意在这里久等。” 池映易有些犹豫,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可是池芷蕾和秀秀还小,能巴着陆府,以后的路也没那么难走。 况且她离开也就是了,楚玉跟着离开做什么? 楚玉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在她耳边用江宁话抱怨道:“这里人太多了,有些闷得慌,我还想着去回去吃鱼羹,小溪里现钓起来的小鱼儿,可香了。” 说罢对池映易抛了个媚眼,将池映易逗笑了。 楚玉见她同意,正准备招呼唐英一声,便看到唐英抱着郭霁泽站在叶朱氏的对面,叶朱氏身后一个年轻妇人怀里也抱着一个小孩子,与陆栩年岁相当,约么是叶朱氏的孙女。 楚玉忙与池映易说了一声,又招呼了一个小丫鬟看着她,才几步走到唐英身侧,叶朱氏脸上带着笑,正慢悠悠地对唐英道:“小孩子之间有了争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是小小推了一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唐英本就不善言辞,被叶朱氏几句话怼得更说不出来,一脸寒意地看着叶朱氏。 叶朱氏也不担心她发火,这可是陆怀安的大喜事,以唐英与陆府的关系,万不会当众将事情给闹大的,至于以后——她难道就会怕了她? 几人之间的争执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那孩子在少.妇怀里对着郭霁泽不停地做鬼脸。 楚玉看着唐英抱着郭霁泽的手已经发白,担心她一气之下真的出手揍了人,那有理也变得无礼了。 “英娘。”楚玉喊了一声,那几人便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了?可是囡囡不舒服了?要不要与老夫人说一声?” 叶朱氏一挑眉,想用陆李氏来压她?她身份上可是比陆李氏要高一点。 唐英一见楚玉,紧绷的身体便松懈下来,只看着叶朱氏身后的孩子闷声对楚玉道:“他踢了小泽一脚。” 楚玉一听,这还得了,四五岁的孩子脚下没个轻重,若是踢中郭霁泽哪里,还真不敢说有没有事情。 只是郭霁泽虽然眼泪包在眼眶里,精神倒也好,并没有哭出声。 楚玉走过去一看,郭霁泽肩膀上有一个很明显的脚印。 楚玉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柔声问道:“囡囡告诉姨姨,疼不疼啊?” 郭霁泽看着楚玉来了,似乎是见到了救星,一下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疼,姨姨,好疼!” 她说话并不十分清楚,加上又在哭,咕哝了几次楚玉才听清楚。 楚玉深呼吸了几次,才转过身面对叶朱氏,挤出一个笑来:“夫人你看,怎么个说法?” 叶朱氏颇不以为意:“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不也是正常的?” 上次郭霁泽与邻居小孩起争执,有邹子文在,她倒是没吃亏,现下在陆府里,不过是一个没留心,就让人给踢了一脚,罪魁祸首还如此大言不惭。 陆李氏带着李姨娘和陆叶氏匆匆赶来,分开人群后便看着对峙中的俩人,心头也是生气,这好端端的宴席,若是有了些许差错,便不美满了。 楚玉见着陆李氏来了,便往池映易那边看了一眼,见她轻轻点了一下头,身边的小丫鬟刚跑到她身边。 楚玉心头也明白了,池映易是担心她吃亏,让人去寻了陆李氏来。 楚玉将郭霁泽身上的脚印给陆李氏看,带着一丝委屈对陆李氏道:“囡囡还小,被这么一踢,也不知道伤了骨头没有,还请老夫人见谅,我便先将孩子带去看了大夫可好?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若是有什么差池……囡囡还小……” 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郭蒙他爹对陆李氏父亲那是有救命之恩的,郭蒙是家中独子,膝下又只有郭霁泽一个孩子,陆李氏心头恼火,也只能对楚玉道:“孩子要紧,先带去看了大夫,有什么需要只管与我说,明儿我便去看她。” 楚玉抹了一把脸,仍旧没有抬头,也不顾礼仪,抱着郭霁泽微一躬身便离开了。 竟是当叶朱氏完全不存在一样。 第460章 大宋第一天团 楚玉等人一离开,场中氛围便有些奇怪起来,叶朱氏正想与陆李氏说什么,李姨娘就站出来对陆李氏道:“方才已经问了楚娘那边,说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可是要安排宾客先入席?” 陆李氏点头,笑着对围观的人群道:“众位能赏脸前来,倒是小儿福分,眼见已到了吉时,这便请入座。” 旁边与陆李氏关系好的也帮衬着,将事情就这么压过。 郭蒙得了消息匆匆赶到马车上时,郭霁泽已经在楚玉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依稀有泪痕。 楚玉见到郭蒙,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又安慰道:“已经请随车而来的大夫看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有些受惊,晚间得多注意着。” 郭蒙双手捏得咯咯直响,郭霁泽是唐英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从小如珠如宝带着,却没想到在陆府还受委屈了。 他压下火气,摸了摸郭霁泽的小脸,退出马车。 楚玉小心地将郭霁泽放到唐英怀里,轻轻伸手,准备将郭霁泽手上的手镯给撸下来,被唐英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楚玉稍稍使劲,没挣脱。 “英娘。”她轻喊了一句。 唐英抓着楚玉的那只手丝毫不松。 楚玉又一用力,唐英的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地抓着她。 楚玉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握着手镯的手指张开。 唐英也随即松开了手。 楚玉坐直身体,对外边喊了一声,马车便慢慢移动,将众人都带回庄子。 一路无声。 到庄子时已经过了饭点,郭霁泽在马车上已经睡足,刚下马车便清醒过来,池映易也跟着一起回来,见她精神已经恢复,便笑着对唐英道:“小孩子不记事,没伤着就好。”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楚玉与唐英之间气氛很是古怪,看看楚玉,又看看唐英,将未尽之语吞下去。 唐英将郭霁泽放到地上让她自去玩耍,见她欢快地跑开后才对楚玉道:“今日是陆府喜事,别闹得太过,老夫人既然说了明日过来,便看她是如何处置的。” “能有什么处置的,都说了是小孩子之间的不愉快,难道她还能让小泽踢回去?” 楚玉心里清楚,这件事里面最难做的就是陆李氏。 原本小孩之间小打小闹没关系,楚玉也不是非得让那熊孩子被打被罚,她要的就是大人的态度,可是叶朱氏那不以为意的样子,才是让楚玉生气的原因。 池映易便在一旁劝着,楚玉叹息一下,拉过唐英的手:“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放心,只要她们不再惹我,我就看在……”她想了想,“看在今天中午能吃鱼羹的份上,便就此作罢。” 池映易笑指着楚玉道:“就知道你是个嘴馋的,行了,先进去罢,到底在门口不好。” 陆家父子业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只觉得叶家在今天做事有些太不懂礼,事情既然已经过了,明日让李姨娘带点东西去也就罢了,权当宽慰一番。 原本应当陆叶氏出面的,只是她现下大腹便便,又担心路上颠簸出什么意外,也只能由李姨娘出面。 午憩后,厅堂。 郭蒙与何大已经将名单列出来,楚玉接过名单稍微看了一下,得用之人一共才二十三位,若是用在其它地方也足够,可要派往战场,那便是滴水入海。 楚玉看后问何大:“里面哪些人是你们的人?” 何大不妨楚玉会如此直接问她,一脸尴尬地看着楚玉,半天没回答。 “行了,有些事情全说出来就没意思,这些人我是要分派到边塞各地,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查到你们主子身上,谁又担得起责?” 何大这才犹豫地说了几个名字。 好么,二十三人里面又有八个是何大的人。 这也太夸张了吧?! 楚玉看了看那些名字,几乎都是买来的,便问何大:“何爷是打算就将这些人卖.身给我,还是什么时候赎回去?” 何大被楚玉当众戳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闻言更是红了耳朵,好在他皮肤黑,又常年不苟言笑,脸上看不出来,听了楚玉的话,下意识地道:“他们的户籍都是假的。” 楚玉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了。 官府做假,知法犯法,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也知道与他们说那么多不过是废话,强压下心头的郁闷,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买他们的银钱什么的是不是该还给我?” 何大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好在楚玉似乎并没有很生气? 他倒是不怕楚玉,但是楚玉对他们真的不差,甚至何大还曾在暗地里想过,如果荆王要让他们对楚玉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是自尽以保全名声也绝对不做对不起楚玉的事情。 “这些事情我也做不了主,需得向主子说一声。”何大声音虽然听起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还是对楚玉有些愧疚的。 楚玉随意一挥手:“算了,这都是小钱。”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猛然抬头质问何大:“旁的护卫里面还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何大便不吭声。 楚玉也不勉强,“那楚天枢楚开阳他们总不是罢?” 那可是郭蒙精挑细选的,按照这比例来看,还真有很大的可能,这几人里有何大的手下。 何大忙摇头:“没有,真没有。” 楚玉倒是相信他,若真的有,何大也只会不吭声,决计不会欺骗她的。 郭蒙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他一天天都在庄子上,详情他不知道,可又有多少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而且何大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太想瞒着他。 楚玉将名单收起来:“告诉他们,明儿我要与他们上课,都打起精神来。” 这些人做护卫绰绰有余,可是要当特种.兵,还差得远! 楚玉对冷兵器时代的东西并没有太多了解,可她看过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她初入职场的时候或听旁人提及,或看新闻鸡汤,总觉得职场就是大染缸,心虚之余还去买了不少的书来看。 虽然到后来也并没有太用上,但是那些计谋里的故事倒让她看得差不多。 正好给他们讲一讲,争取努力把庄子上的护卫打造成大宋第一天团! 第461章 你先跟我回城 楚玉对军.事其实并不怎么懂,可她会“阴诡之术”啊,都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乱拳打死老师傅也不是没有可能。 做为护卫,只要身手够好便可以了,可是若要当一个合格的探子,会的便不止这么一些。 楚玉自己也不懂该如何教学,只能先照本宣科,将自己记忆里的东西说出来便是,至于以后,再说罢! 陆李氏带着李姨娘到庄子上的时候,楚玉正在练武场“教学”。 唐英将陆李氏迎了进去,池映易也在旁边作陪,陆李氏看了一圈没见着楚玉,便问唐英:“可是昨日生气了?” 唐英摇头:“她现在不在宅邸,在外边,我已经让人去寻了,不过或许得劳烦老夫人等一会儿。” 楚玉的计划已经跟她说过,唐英本来也想跟着一起去的,可是陆李氏要来,又是为了郭霁泽的事,她便留下来。 “可是真生气了?”陆李氏不太相信,她昨日已经说了会过来,楚玉万不会正好有事情,再说了,庄子上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将自己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呢? 肯定是躲着自己去了。 陆李氏越加笃定。 唐英不能将楚玉的事情说出来,只能不断地说楚玉是真的有事,并不是故意将陆李氏晾在一旁的。 池映易也不知道楚玉究竟有什么事情比得上陆李氏,但既然唐英这么说了,楚玉就一定是有事情,在这一点,她是十分相信楚玉的。 楚玉不是那种会逃避的人。 “那好,你说她在哪里,我老婆子亲去看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陆李氏说罢站起身直往外边走去,唐英不敢拦着,便只能跟着她一起去了。 池映易见状,偷偷让小平走旁边的苦赶到陆李氏前面给楚玉提个醒。 小平赶到练武场时,发现练武场上许多护卫席地而坐,前方是成年护卫,后方或站或蹲的是一些小孩子,有的手上还拿着练武用的棍子。 楚玉正站在最前方侃侃而谈,邹子文与郭蒙何大等人站在她不远处听着,脸上不时露出深思的神情。 小平看着原先唐英派来的丫鬟正站在外围,她悄悄地走过去轻声道:“老夫人过来了,可要与楚娘子说一声?” 丫鬟已经看见了她,闻言也轻声回道:“我刚才过来就被拦了,说是得等主子将这一堂课说完才行。” 小平心里着急也没办法,只看向郭蒙,哪知郭蒙正听得津津有味,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倒是邹子文注意到,也只瞟了一下便转移开视线。 不多时,陆李氏就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先是被青石板铺就的练武场给惊着了,这么大的空地,得需要多少的青石板,花费肯定少不了,又被练武场上众多的人头给唬了一跳,看到楚玉正挽着袖子手舞足蹈地说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玉眼角余光见着陆李氏,便急匆匆地道:“上言人谋,中言地利,下言天时,不管是什么战争,人.才是最重要的。今次便先到这里,你们都回去想想,与旁人多讨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行了,散罢。” 说罢还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就整理了一下衣袖,款款走到陆李氏面前,盈盈一行礼:“老夫人安康。” 何大已经将练武场上的人都赶离开,陆李氏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拉着唐英的手,几乎是喘着气对楚玉道:“不行,你不能呆在这里,你马上与我一起离开,宅子里很好,东京里很好,怎么也比这里好!”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楚玉原先怎么也不成亲,陆李氏心头也有些小盘算,便由着她,后来官家隐晦提起了楚玉的亲事旁人做不得主,陆李氏就算再有心也只能就此作罢,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玉,一个小娘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么多男子相处,还与他们如此说话,陆李氏就真的看不下去了。 在她几十年的认知中,这算得上颠覆了。 池映易从小当成男子养大,心头本就有些不羁,唐英又从小跟着郭蒙摸爬滚打一同长大,再说一来是在庄子上,二来旁边有郭蒙和邹子文看顾着,因此她们俩人都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楚玉自己更不觉得了,后世不管是学校还是公司,男男女女在一起,只要不是“多人运动”,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陆李氏的脸色确实难看,楚玉还未往男女大防上想去,只以为陆李氏是在生气她来了自己没去迎接,还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老夫人会迟些过来,有失远迎,还望老夫人莫怪。” 陆李氏扶着李姨娘的手已经在抖了,李姨娘见楚玉似乎并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便隐晦地提及:“楚娘子怎生来了这边?到底是护卫们住的地方,楚娘子也应当注意着点。” 旁边几人才反应过来。 楚玉是最后一个听明白的,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碎裂。 她不能说陆李氏的想法不对,可在她心目中,自己也是没错的,只能整理了一下脸上表情,对陆李氏道:“到底已经入夏,天气已然热了起来,这一路无遮无挡的,可别热着老夫人了,便先回去宅邸那边可好?” 陆李氏也知道在这里说话不是个事,略一点头,扶着李姨娘的手便转身离开。 池映易与唐英关切地看了楚玉一眼,楚玉一耸肩,示意何大他们继续训练后,一起跟在陆李氏身后离开。 郭蒙见陆李氏似乎是要大怒,很识相地与何大站在一起,并不准备回去挨骂。 走了一路,陆李氏已经有些累了,几人刚分坐好,她也顾不上喘一口气,对楚玉道:“这宅子偶尔过来住一住也便罢了,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一回事,正巧今日与我一同回去罢。” 楚玉心里不愿意,且不说官场的水花还没平静下来,这庄子上的事情她刚准备大显身手,哪里能回去城里。 她在城里又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充其量就是那些糕点食肆之类的偶尔会让她流口水——大不了真想吃的时候派人去买不就行了。 第462章 婉拒 楚玉是个脾气倔的,虽然平时总是笑脸迎人,那是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 她家太后曾经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要强迫已经是大龄剩女的她去相亲,楚玉硬是抗住不为所动。 对于陆李氏,楚玉尊老爱幼的美德还是有的,可是这不代表她万事都要听从。 见陆李氏一个劲的让她去收拾东西,楚玉便笑着转了话题:“昨儿倒是真不好意思,倒没沾着陆三爷的光,不知三爷可得了差遣?” 陆李氏知道楚玉不想听她唠叨下去,也只能道:“听思远说,现下中书省还是一团乱,莫不是得等着参知政事定了才有余力来定夺这些事罢。” “陆大人是个有能耐的,看来陆府又得多一个陆大人了。”说罢对着李姨娘笑了一下。 李姨娘回了一礼。 陆李氏本也是为了昨日叶家孩子一事而来,听楚玉提到昨天的事情,也不拐弯抹角,对坐在楚玉下首的唐英道:“那孩子是叶家嫡亲的孙女,家里长辈都是宠了的,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又颇得叶大人的喜爱,因此做事便没个分寸,我知道小泽受了委屈,昨夜已经敲打了大房一番,她也托我带了些小东西过来,给小泽玩,正合适。” 唐英本就欲将此事揭过,闻言只颔首,表示不再追究。 她不追究了,楚玉自然也不会再多做无为的纠缠,她笑着问陆李氏:“老夫人可知道原礼部侍郎钟大人?” 如此轰动的事情,陆李氏自然知道,她唏嘘道:“半年前还如日中天的钟府,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听说钟家府邸已经被卖掉,除二房还留在京城,其他人都回了故里,只能叹世事无常。” 楚玉用手帕捂着嘴巴一笑:“可不是,听说最初还是钟家嫡亲的孙女惹出来的事端,这小孩子啊,还是得好生教养,这不,好端端的二品大员落了个如今的下场,谁又不感概几句呢。” 陆李氏听着她含沙射影的话,心里堵着气不好说出来,倒是唐英对着楚玉轻轻摇了一下头。 陆家与叶家是姻亲,万不愿意看着叶家出事的。 楚玉见好就收,将手帕放下来对陆李氏一笑:“看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与老夫人亦少有见面,昨日我本想与老夫人多说几句的——陆言安与宁芸娘可还好?” 她与陆言安俩人都忙,少有通信,自从陆言安去岁离开京城后,也只有过年时才让人捎了只言片语给她。 “都挺好的,江宁换了新知府,倒是与思远相熟,并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宁家远哥儿去了,听思文说芸娘病了好些天。” 宁世远间接死在楚玉手上,听了陆李氏这话,也要假意地感叹几句。 陆李氏也有些伤感:“宁老夫人这般年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若不是二房还有个心哥儿,怕是也撑不过去。” 楚玉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是越来越硬了,听了陆李氏的话,并没有半点的愧疚感。 陆李氏又道:“反倒是余家的那位小娘子,日子并不好过,宁家已经让人将京城里的宅邸给卖了,她头上被安了一个克夫家的名声,也不知以后会如何,一个小娘子……唉。” 余文娴与宁世远成亲未久,宁巧娘、宁母、宁世远相继过世,有那疑神疑鬼之人,已经将这些事情全都安在她头上,她又没给宁世远留个一男半女,宁家待她自然不会如何亲近。 楚玉心头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宁巧娘的事情说不定陆知安还在里面掺和了一脚。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到底是余府家的孩子,父母又俱在,想来不会太难过。” 是安慰陆李氏,更是安慰自己。 陆李氏也只感叹一句便罢,以余家的家世,只要过了守孝期,等着排队让她再嫁的人也不是没有,就算身份上稍微低一点,总也过的下去的。 池映易坐在唐英对面,听着陆李氏与楚玉说着宁家的家事,也不吭声。 该算的帐都已经了结了,也许是杀孽做得太多,她已经快要为此赔命了罢。 “说来你也少有去陆府陪我,反正你现下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若今儿就与我一同回去,正好栩儿也常常念叨你。” 楚玉一听她还没有放弃要将自己带走,只笑着婉拒道:“庄子上事情多,马上快要到刈麦的时节,寒瓜也已经开花,山上桃花也开的不错,在这里鸟语花香的,挺好。” “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样总不是一回事!” “英娘她们都在呢,不会有事的。” 陆李氏见她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玉居然还不想离开,很是失望:“我年岁长了,不知你们小一辈人的想法,如今倚老卖老多说了几句,倒是让人嫌弃多嘴了。” 陆李氏其实很少与楚玉说这样几乎算得上过重的话,楚玉做事虽算不得面面俱到,也让人拿不着错处,陆李氏对她的为人作派还算得上欣赏。 楚玉不说话,虽然她与陆言安关系好,并不代表她与陆李氏感情融洽,再说了,唐英还在旁边,依着关系,她比楚玉更像是“小辈”。 唐英看着在旁边稳坐着不动如山的楚玉,只能站起来对陆李氏道:“是我们不懂事,老夫人莫怪,也别气着了身体。” 陆李氏还等着楚玉表态呢,可楚玉只笑着并不说话,甚至看着唐英,脸上还一副“孺子可教”“我心甚慰”的表情。 陆李氏本来安排的李姨娘带着东西过来便是,只是想着久未与几人见面,去岁陆知安入狱,楚玉又助力良多,才想着亲自走一趟,可没想到碰了这么一个软钉子。 她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不想自讨没趣,只能就此作罢。 将陆李氏送上马车,又眼看着马车驶离庄子后,楚玉一转身就看到唐英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楚玉回想了一下,刚才虽然有些得罪陆李氏,也不算太过分啊。 “小泽的事,别再折腾。” “切,”楚玉低啐了一下,“知道了。” 唐英见她不太开心,只能尽量解释:“我不是为了叶家,就是担心你思虑太多,大夫说了,这样伤身。” 楚玉对她做了个鬼脸:“知道啦,我怎么会不了解你。” 如果叶家就此作罢也就算了,若是敢再惹她…… 呵! 第463章 各种关系 陆李氏的到来对楚玉并没有什么影响,她每天上午也去练武场上与护卫们讲些“兵家道理”,也不用文邹邹的,尽可能的从故事入手,然后再引导鼓励他们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刚开始还没什么人说话,没过两天都能踊跃发言了,让楚玉心里还蛮有成就感的。 天气渐热,郭蒙他们担心楚玉在太阳底下晒着了,还用干草等扎了一个硕大的顶棚,只用了几根竹竿支撑的,估么稍大一点的风就能吹倒。 下午最热的时候,楚玉就会在屋里边备课,没办法,她的知识储备量不太好,偶尔还要去找池映易商量一下。 不过她身边常带着邹子文,间或楚玉还会单独给他开个小灶,讲一些腹黑学,邹子文是个聪明的,往往能举一反三,让楚玉莫名很有为人师的自豪感。 本来楚玉还想着搞个杂.交水果,杂.交蔬菜之类的,只是她并不是太了解,技术上也不太成熟,与庄子上的农人折腾了几天,也没出什么效果,便决定等刈麦后,用本地水稻与占城稻做个实验。 进了闰四月,赵祯翻遍了朝廷官员的名单,在将名单翻烂之前,终于挑选出了人选。 王随和陈尧佐并为平章事。 楚玉真的看不懂赵祯了。 不说俩人能力如何如何,人家陈尧佐已经七十四岁了,每天还得早起苦哈哈跑去上朝,然后处理那一大堆的政事,楚玉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让人家颐养天年不好么? 其他人选也已经落实,楚玉听了只冷笑了一下。 片纸落去四宰相,想来赵祯现在还年轻,没有经历韩琦大大的毒舌攻击! 朝廷上的事情楚玉说了不算,她便将所有经历全都放在庄子上,经过几天的教学,那些护卫很明显的分出几个等级。 楚玉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何大特意挑选出来的人,那几人在这上面的悟性比其他人真的更快更好。 郭蒙去找楚玉时,她正坐在台阶上刻着木头,唐英与池映易坐在旁边的地垫上看着不远处胡不归在指点邹子文。 “小子文可真是出息了,能让胡爷指点你,给束脩了么你?” 池映易站起身与郭蒙行了礼,笑着道:“子青本也无事,能让他活动一下也是好的。” 庄子上护卫众多,胡不归却不愿意离开池映易,偶尔能与郭蒙和邹子文比试一番,心里也很满意。 郭蒙看了一会胡不归二人,不得不感叹邹子文的好运。 胡不归武艺不差,走的又是与郭蒙完全不一样的招式套路,邹子文能让他多加指点,不管是心境还是身手,都能有不小的进步。 等俩人意犹未尽停下来之后,郭蒙才鼓掌:“胡爷果真是高手。” 胡不归微弯了嘴角,对郭蒙一偏头,示意他下场与他比试一番。 郭蒙这才想起来,他找楚玉是有事情的。 他便向楚玉看去,见她手上雕刻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似剑非剑,又比小刀略长,看起来很奇怪。 “这什么?给小泽玩的?” 楚玉久未碰刻刀,这还是她从库房里翻找了好久才翻出来的。 听了郭蒙的问话也不抬头,楚玉又刻了两下才道:“三棱刀,还未完成,等我把模型做出来你再看就知道了。” 说罢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木屑,问:“找我?” 一般而言,有唐英在的地方,郭蒙的眼睛很少会转到楚玉身上来。 郭蒙点头,“那边那群崽子出了点事,你过去看看。” 楚玉心头倒好奇,一般护卫那边的事情楚玉是不太管的,权力都下放给了郭蒙与何大,什么事情需要她去? 虽然这样想着,楚玉也赶紧将东西放好,与几人打了声招呼就与郭蒙一起离开了。 只是郭蒙并没有将她带到护卫那边。 “楚娘子,有点事情,我需得与你说,可是又不能让英娘她们知道,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唐英与楚玉几乎都在一起,若郭蒙要单独与楚玉说什么事情,要避开唐英,还真不容易。 楚玉站定,看了看四周,正是前不久她与邹子文说话的地方,旁边没有什么能藏人的,正是商谈重要之事的地方。 “与陆大人有关?” 郭蒙丝毫不意外楚玉能猜出来,他站在楚玉身旁三尺距离外点点头:“我也不是太笃定,与你说一说,权当听了闲话便是。” 楚玉这倒奇怪了,郭蒙与陆知安的关系那是好得不能再好,就比陆言安和陆怀安差那么一点点,听郭蒙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与她说一些陆知安的隐秘? “出你口,入我耳,若有第三人知晓,那肯定也不是我说出去的。” 郭蒙嗯了一声,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全然没那么轻松。 “荆王与官家,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是像旁人所猜忌的那样。” 毕竟荆王也是赵光义的儿子,按照赵光义继位的情况来看,先帝驾崩后,他也有可能继位的,赵祯年幼,却在刘太后的帮衬下坐稳了帝位,外间常有传言说荆王在蹈光养晦,准备随时将官家给拉下来。 楚玉对这种话是听听也就算了。 刘太后薨逝多少年了,赵祯初接手的时候荆王没有去夺权,现在赵祯已经坐稳了那个位置,荆王脑子坏掉了才会夺宫。 “你想说他们叔侄是亲亲爱爱的一家人?荆王他是在钓鱼?” “钓鱼?”郭蒙想了一下,觉得楚玉这个形容还蛮贴切的。 “这庄子是荆王的,何大是荆王的人,对吧?”楚玉很笃定地问郭蒙,“陆大人与荆王也有关系。” 郭蒙大致也知道楚玉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闻言便点头,“只是我并不知道陆大人是何时与荆王做事的。” “这种事情,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知道也是为了你们吧。” 他是我哥牙痛热裤不跟我敌特入户亚硝酸盐我和我朋友哦朋友有鱼有肉主要是我小破孩鱼香婆婆我以前也是哦吓死我了鱼香婆婆英语哦让我欣赏一下且行且珍惜哦我去洗澡我去洗澡澡求赞求赞求赞msn嘻嘻嘻衣袖拒绝了橘红色唐宗宋祖去酷狗输入法 第464章 人工授粉 俩人在小溪旁站了一会,楚玉便开口:“先回去罢,别离得太久,让英娘多心。” “你对陆大人……会不会有隔阂?” 楚玉闻言抓了抓脑袋,有些苦恼:“你说这些事情吧,与陆大人无关,可这人不真诚,总以为我会害他还是怎么着,也不想想我有没有那个心思,至于隔阂,也不是因为这点子事情有的。” 说着说着自嘲一笑:“或许人家还觉得我不够份量呢。” 郭蒙不便开口为陆知安辩解什么,他也不知道陆知安是怎么想的,以前在他身边时,他的想法便猜想不透,现在更是。 楚玉拍了拍郭蒙,“这些事情先放在一旁,眼见快到刈麦时节,旁边便是玉津园,不知官家什么时候御驾亲临,这里离玉津园近,到时候多注意一点,人多口杂的,别出什么事情。” “我这便与何大等人商议,守卫之类的也应当更森严一点。” 楚玉点点头,“谨慎一点总没有错,与他们说一下,等新麦出来,都给他们做白面吃。” 麦穗已经沉甸甸的弯下腰来,楚玉庄子上的麦穗已经到了该收割的时候,庄子上人多,抢收两天也就够了。 收获的季节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在辛苦了几天后,满庄子的人都吃上了香甜的馒头。 又香又甜,一点都不参杂麦麸的,纯面粉做的。 池映易在庄子上养着,精神似乎真的比在城里好多了,偶尔池芷蕾与秀秀过来探望她,心里都会舒畅一点,对楚玉更是感激。 秀秀也就罢了,她没什么银钱,只更尽心将四为楼打点好,池芷蕾是见天得往庄子上送东西,有吃的用的,连楚玉夏日里的衣衫也送了几套,楚玉让她不用太客气,她也只说是顺便一起做的,转身又给郭霁泽带些小玩意,池映易也在旁边帮着说,道是楚玉这般客气,她倒不好意思在庄子上住着云云。 说着说着还作势要让小平收拾东西准备回城,楚玉无奈,只能放手不管,偶尔也回些庄子上的产出,有来有往,几人关系竟是好了不少。 池芷蕾见了池映易身体稍好,心头欣慰,只是池家父母做事太过,去年池映易大病,往江宁送了书信,却犹如泥牛入海,一点音信也无。 年岁前,池映易俩人还往江宁送了不少年礼,池家父母不说给个什么东西,最起码过问两句总也应当,倒是池家老爷子让人送了封信来,信中殷殷之意,消散了俩姊妹心头的难过。 如果楚玉能让池映易的身体好转,别说这么一些东西,就是散尽家产,估么几人也是愿意的。 楚玉也没那么多心思,庄子上人多,池映易在这里没什么事情需得操心,除了教授一下邹子文,每天也就是与胡不归散散心,偶尔去爬爬山,日子过得轻松潇洒。 寒瓜也长开始结果,葡萄架上也有了些许青色,一切都欣欣向荣。 楚玉抓了一只大号的毛笔,提着一直小桶便跑去葡萄架和寒瓜地里准备授粉。 原本开花的时候有不少的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来舞去,楚玉想做杂.交的实验,准备将寒瓜花粉和葡萄花粉参杂在一起,期待不知道会长出什么东西来。 她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生物不怎么好,生怕耽搁了两种水果的生长,只让人额外给她留了一小块地方,并不会耽搁正常收成。 她还以为两样水果都是藤蔓类,能像橙子和香橼杂交出柠檬一样出来一个新的品种呢。 庄子上的人看着楚玉在那里瞎折腾,不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玉将一支毛笔挥舞得气势磅礴。 池映易也在胡不归的带领下跑来看楚玉忙上忙下,在旁边看着楚玉满脸的汗,笑着道:“等着我回去给楚娘子作一副画,就叫农家田园图,可好?” 楚玉毫不在意,随手用袖子擦了汗,继续将收集在小桶里的寒瓜花粉往葡萄花上抹去,一边回道:“那你可得将我画好看一点,不好看不给你画。” 停下笔后又笑嘻嘻地跑到池映易面前,将手中毛笔递给她看:“用这支笔这么样,上面还有花香,说不定等你画好后往外面一展示,还能引来蝴蝶呢。” 说着说着俩人心头都一动,互相看了一眼,池映易看着楚玉亮晶晶的眼眸,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楚玉也回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说罢俩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池映易更斯文一点,用袖子掩住了嘴,楚玉却是一点都不顾忌,笑得见牙不见眼。 其他人站在旁边也不知俩人在打什么哑迷。 楚玉笑够了戳了戳池映易的手臂:“山上桃花梨花什么的都开了,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摘点下来做桃花酒桃花酥什么的,欸我跟你说,正好有新鲜的面粉,我们让厨房将花洗了蘸了湿面粉炸了吃好不好?” 说着就嘴馋了,挽着池映易的手就要上山,旁边的小平想上前阻拦,被池映易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跟在池映易另外一边的胡不归,见他也没有反对,便只能跟了上去。 因着是在庄子上,唐英看楚玉并没有看得那么严,她要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 既然楚玉要上山,筐啊篮子啊什么的自然有人准备,楚玉就只管牵着池映易往山上爬。 等到了山腰栽种果树的地方,楚玉已经气喘吁吁了。 她又将几种果树的花粉乱扑在一起,也不管最后会长出什么东西,反正就这么随性! 不过第二日,四为楼便传出来久未出面的才女池掌柜的新作。 画中是一名正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小娘子,舞姿优美轻盈,水袖广裙,婀娜多姿,人面桃花相映红,更有蝴蝶穿梭其中,只是画中小娘子的面上罩着一面薄纱,看不清楚真面目,却更是让人心痒难耐。 画挂在四为楼并不如何显眼的地方,旁人赞叹过画技也就罢了,没料想第二日,居然有几只蝴蝶一直在画前流连忘返,更是让人啧啧惊奇。 第465章 刈麦 秀秀又一次来探望池映易时,将那幅画引起的轰动说了,最后好奇地问池映易:“爷的画技确实又增长不少,笔锋圆润,可是那画又怎么会吸引蝴蝶,竟久不离去。” 楚玉在旁边捧着茶杯贼笑着不出声,池映易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秀秀道:“还是楚娘子出的主意,那作画的墨里放了花粉,自然会吸引蝴蝶。” 楚玉在旁边接口道:“还好是蝴蝶,若是蜜蜂,秀秀你就要让人多注意一点了。” 秀秀惊讶不已,这种手法说出来其实并不难,可是能第一个想出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可别让人知道了,保持一点神秘感,就池掌柜一人会,说出去那多骄傲啊~” 楚玉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秀秀笑着应允了。 不过池映易的画会引来蝴蝶翩翩起舞的消息自然在汴梁城里传播开来。 池映易年后少有在四为楼走动,更别说作画这样耗费心血体力的事,一下子出了这么一副佳作,四为楼的名声又上了一层。 楚玉整日里在庄子上潇洒,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啊。 什么都不用操心,除了每天抽出一些时间给那些护卫讲讲三十六计以外,其它时间自由安排,想上山就上山,想睡觉就睡觉,有吃有喝又有得玩,简直快要乐不思蜀得将赵祯等人给抛到脑后。 李端懿见到楚玉时,她正在与池映易坐在树荫下对弈。 方寸大的草编坐席,中间放了一张木制几案,俩人就这么席地而坐厮杀起来。 旁边只有胡不归与小平。 李端懿还未走近时,胡不归就已经抬头看了过来,见是李端懿,便又不再理会。 楚玉并不擅长下棋,才开棋没多久,就已经被池映易给逼到角落,眼见就要输了。 楚玉正抓耳捞腮地准备绝地求生,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了一颗子放在角落里,那本来被困的地方居然豁然开朗,硬生生地从包围圈里撕出一道口子来。 楚玉笑逐颜开,忙将池映易被吃掉的棋子给收起来,才抬眼看向救了她棋局的人。 一看就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没坐稳,“李大人怎么过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李端懿笑看着她站起身,旁边的人也跟着站起来行礼。 池映易关切地看了楚玉一眼,楚玉对她眨眨眼睛,示意她放心,随即与李端懿离开。 俩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好在太阳时隐时现,并不如何热。 “明日官家在玉津园刈麦,诏你前去,你可要做些准备?” 楚玉轻声哀叹:“他就不能放过我呐,你看我,在庄子上悠哉了这么久,自在又爽快,还长胖了好几斤,他这一有事,我指定要奔波劳碌,天气又渐热,这好不容易养胖的肉又要缩回去。” 最后,楚玉还嘀咕着抱怨了一句:“给的钱还不够我吃药的~” “给你的玉佩,去济人堂拿药可是全免的,你都不用一下?” 楚玉撇嘴:“那我就去将济人堂给搬空。” “不过看起来你在庄子上似乎过得挺好的。” “嗯嗯,在这里还不担心有人要对付我,也不用费尽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吃能睡,跟当猪一样。” 李端懿调侃道:“既然是当猪,那过年可得杀了犒劳一番。” 俩人说说笑笑地回去了宅子,等落座后,又上了茶水,楚玉才问李端懿:“李大人可知这次官家诏我所谓何事?起码得让我有个准备。” 李端懿摇头:“我亦不知,官家明日去玉津园,我只是提前过来做些准备,临出宫前,官家才与我说的。” 楚玉皱眉,赵祯无事诏她做什么,铁矿什么的上次已经说了,难不成是为了那些宰相人选的事情? 楚玉便问:“不知几位相公上任后,朝中一切可还好?” “倒与往日别无二样,不过做事想法上总归与吕相和王相是有些差别的。” 既然不是朝廷的事,那她跟赵祯有什么好说的? 李端懿见她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便宽慰道:“官家是个和善之人,想来也是许久未见,诏你说说话罢了,且安心,圣人明日也会在场,不会有事情的。” 曹皇后虽然管不了赵祯,可是她说的话赵祯也起码能听进去几分,李端懿这话的意思是她明日过去并非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就像上次杨太后薨逝一般,让她当个吉祥物? 说不得以为她是“有福之人”,打出来的麦子也会更香一点? 楚玉被自己的脑补给逗笑了,好在心情也确实是好多了,不论如何,明日去了便见分晓。 “可是我的官帽什么的,都在城里,可要着人去带来?” 楚玉虽然不用点卯,连俸银什么的都是其他人去帮她拿的,可她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官身,朝服什么的都是有的。 “并不用,随意穿着便是,因着是刈麦,各人都是穿的便服。” 这也是,虽然是做做样子,到底穿着朝服不方便。 楚玉便抠抠脑袋,“正好前些日子有友人给我送了些新衣服过来,棉质的应当没有逾越罢?” 这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哦,穿个衣服什么的都怕穿错了。 “原先不是有教引嬷嬷与你说了,怎的,忘记了?” 李端懿少有用如此揶揄的口音与楚玉说话,倒是让楚玉觉得好玩:“李大人心情很好?” 李端懿一点头:“楚娘子庄子上前不久收了新麦?” 楚玉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道:“不会是因为皇家没有刈麦,因此我这边也不可以提前收割?得等他们收完了才可以?” 李端懿没想到楚玉的思维会拐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只能笑着道:“本朝并没有这样的规矩,你且放心。” 楚玉才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又说跟庄子上的新麦有关系?” “你呀,有点东西便四处送人,李驸马府也没例外,难不成不是你做主的?是那些仆下擅作主张?那” 新石小区萝卜还有最风投公司嘻嘻我也是欧瑞兔宝加油露个头小鲤鱼历险记之女宫外欣赏一下丫头咯哈同色系行玩会女巩固一下求赞求赞求赞你婆会你我一样 第466章 对弈 李端懿不过是为了通知一下楚玉明日之事,他还需得回玉津园巡视一番,与楚玉闲聊几句后便离开,他刚一走,唐英就跨了进来。 “李大人找你有事?” “嗯,”楚玉焉兮兮的,半趴在几案上有气无力的,“说是明天官家要召见我,也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就在隔壁玉津园。” 唐英想了想:“那我陪你一起去?装扮成侍女的话,应当可以。” “不用,应该没什么大事,估么就是找我寻开心呗,他能有什么事情,前朝后宫那么多人不够他商量的?” 唐英尤自不放心,还要坚持跟着去。 “庄子与玉津园不过一墙之隔,仍旧需要好生管理,明儿郭爷或许不得空,子文又太小,遇事不够冷静,他和小泽就交给你,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杜大人应当会与我同去,你且放心,我又没惹着他们,不会有事情的。” 唐英忧心忡忡,只是脸上看不出来,也知道楚玉真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单靠自己的能力也没法子将人完好无损地带出来,只能答应下来。 玉津园每年春天都会定期开放给游人踏春游赏,楚玉只耳闻,并没有来过,楚玉的庄子与之虽只一墙之隔,可正门却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第二日,楚玉天刚蒙蒙亮就起身,沐浴焚香一阵操作,等马车绕了一圈,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到玉津园。 官家自然是还未到的,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的人等着接驾。 李端懿站在队首,对楚玉安抚一笑,便有侍女带领着楚玉站在队伍中。 闰四月的天气已经可以算得上热,加上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唐英担心楚玉身体,早起时让厨房给熬了些粥,又包了糕点放在她身上上待饿了便吃,小小的一包放在宽大的袖袋里,倒是看不出来。 又站了不短的时辰,阳光火辣辣的,楚玉站在队伍里不能说话不能动,鼻尖已经沁出汗来,痒痒的,又不敢伸手去擦,只能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努力挤眉弄眼,想以此来让转移一下注意力。 当楚玉在心里准备第一百零一次骂人的时候,赵祯的銮架终于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楚玉脸上的笑容是再真挚不过了——哪怕不能离开,起码能让身体动一下也是好的。 就算是上学军训时站军姿也没这么难受过。 该走的流程走完,赵祯带头下地割了几下以做表率,听着周围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楚玉也只能蠕动一下已经僵硬的身躯,暗自希望这些形式能快一点结束! 事情结束后,楚玉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回去,反而被杜振偷偷地带到了一间宫殿里面。 宫殿很大,想来是为了刈麦时让官家休息的,楚玉进去时发现赵祯正在与一名看起来很威严的男子在下棋,四周除了服侍的人,便只有一名半披散半扎起头发的小年轻在一旁观看。 楚玉见礼后赵祯应了一声:“我许久未与八王叔对弈,今日看来棋艺有所懈怠。” “皇上身系天下重担,我在家多无事,便喜好与人对弈几局,权当游戏便罢。” 楚玉这才知道,坐在赵祯对面的便是传闻中的荆王赵元俨。 楚玉不敢太过直视,只能偷偷地打量着,看起来是个严肃不苟言笑之人,楚玉莫名想到陆知安,他年老之后,约么也是这副模样罢? 赵祯让楚玉坐下旁观,楚玉只能坐在那小年轻对面,看着棋局上黑黑白白的,局势纵横,棋路却并不凌厉,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切磋。 楚玉并不喜欢看别人下围棋,特别还是两个高手,不过一会就觉得有些无聊,只能在衣袖的掩饰下偷偷摸摸地玩着手指,思绪已经飞到天边去。 “到底是官家,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 赵元俨的一句话将楚玉唤醒,楚玉忙调整了一下表情往棋盘上看去,那小年轻正在将棋子往棋盒里放,楚玉到最后也不知道赵祯赢了几颗子。 “如何,楚娘子可要一试?” 或许是楚玉的动作吸引了赵元俨,他抚着打理精细的胡须问楚玉。 楚玉脸上又挂起笑容:“楚玉自知棋艺太差,便不污了贵人的眼。” “无妨,”赵祯也在一旁看热闹,“不过是图个乐,若是觉得不自在,便与宝臣来一局。” 李惟贤倒是不推让,笑着对楚玉道:“楚娘子请。” 楚玉只能硬着头皮捏了一颗黑子,在棋盘的一角落了下去。 李惟贤棋艺不差,听赵祯让楚玉与他对弈,也只以为楚玉是个厉害的,虽则想着对方是小娘子,只需稍微让一点也就罢了,没想到走了几步后,他有点怀疑自己的棋艺了。 楚玉根本不按常理落子,本来好好的局势被她抽得东一点西一点,饶是最后李惟贤已经收着手了,楚玉也是落败得如山崩地裂。 楚玉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放,低着声音道:“我就说了我棋艺不精的……” 赵祯笑着道:“我已听杜大人提及过,道是楚娘子看起来是个冰雪聪明的,只是不善棋艺,今日一看,倒是真的了。” 楚玉憨憨一笑:“杜大人可是从来不说谎的。” “倒是在下失礼了,”李惟贤在旁边对楚玉一颔首。 “与大人无关,是我自己臭棋篓子,不过这样的话,你们以后可否不能再在棋艺方面嘲笑我了。” 赵元俨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此时却发话了:“宝臣在棋艺上倒是不差,不若寻了机会与楚娘子多切磋,或许能让楚娘子在棋艺方面有所精进。” 楚玉一听,这是要让她与这位宝臣兄相亲的意思? 遂满口答应下来,“既然这位大人不嫌弃,那我回去便准备一下,让相士寻个良辰吉日,登门与大人拜师学艺可好?” 李惟贤哪里不知楚玉这番话已经是不想与他有感情上的瓜葛,只笑道:“我亦不过只会这么一点罢了,拜师倒是不必,有时间一起切磋,就当同辈一样。” 楚玉诚惶诚恐:“哪里能一样,就我这走一步毁三步的棋艺,大人不肯收也是情理之中。” 第467章 喂大象 赵祯也确实是打算将楚玉与李惟贤凑成一堆,他算来算去,只李家比较合适。 李惟贤是明德太后之弟李昭亮的庶子,虽是庶子,可李昭亮妻子早亡,并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他亦没有续弦,李惟贤便是当嫡子养大的,现任通事舍人,与楚玉正正好相配。 楚玉家世不显,可是赵祯知道她有多大的能耐,若说新式弩是楚玉歪打正着,那么矿产等便是楚玉自己的本事。 “玉津园里奇珍异兽不少,楚玉一个小娘子或是会担惊,宝臣便陪同楚娘子一同去逛一逛罢。” 赵祯一声令下,楚玉也不得不答应。 同时心中也确信,赵祯一个皇帝做得好好的,干嘛要与她牵红线,好玩还是太无聊? 干脆给他弄点事情出来好了~ 俩人行礼告退后,走到外边后,李惟贤问楚玉:“楚娘子可要先寻个地方小憩一会儿?” 楚玉先是行礼,俏生生地问:“尚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李惟贤便做了自我介绍,楚玉一听,觉得赵祯还真是看得起她。 李惟贤还蛮得赵祯喜爱的。 楚玉想了想,这样的人不能随意得罪,便问:“李大人……”不过喊了一句便觉得拗口,忍了忍又接着往下说,“若是大人觉得累了,便先休息一番?玉津园不小,若是慢慢逛,恐怕还需得一天。” “既然需要这么久,我们便先慢慢走着?” 也不等楚玉反驳,李惟贤便率先向外边走去,楚玉只能跟在他身后。 楚玉的庄子已经被她好一顿改造,里边鸡鸭鹅羊什么的倒是有,若是观赏类的便稀少了。 玉津园内只有少量建筑,其它地方都被郁郁葱葱的林木所遮盖,一路走来倒不觉得热,渐渐行至东北角。 东北角里养着很多动物,楚玉慢慢看去,居然有大象、犀牛、孔雀、白鸽、等珍禽异兽。 若是说以前,这些动物随意一间动物园便是都有的,只是楚玉穿越过来后都没看到过,这次居然在玉津园里遇到了,她心里欢喜,看着大象正在悠闲自在地卷起蔬菜往嘴里塞,想起早上唐英塞给她的糕点,便从袖袋里掏了出来。 李惟贤在京城时几乎每年都会来玉津园,因此对这些动物很是熟悉,正在与楚玉介绍,就看到楚玉闻了闻手中的东西,然后一脸兴奋地靠近大象,准备给它喂食。 楚玉闻了糕点并没有坏掉,便捧在手心,就这么隔着围栏递到大象面前。 “楚娘子当心……!” 李惟贤的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那大象用鼻子嗅了嗅,轻轻吸住一块糕点往嘴巴里送,楚玉趁机摸了摸大象的鼻子,一脸的喜色,听着李惟贤未尽的话语,漫不经心地问:“大人怎么了?” 李惟贤目瞪口呆。 “你不害怕吗?” 就算大象性子温顺,可它身躯庞大,一般的人在初见到的时候都会被吓到,更别说是小娘子了。 “有什么害怕的,它很可爱啊。”楚玉将手中的糕点全喂完后依依不舍地将手从大象身上挪开,最后还摸了一把,才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笑眯眯地对李惟贤道:“它很可爱对不对,可惜今天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喂给它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官家说,让我能常常过来看一看。” 李惟贤听着她带着遗憾的话,鬼使神差地将袖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她。 那是一方手帕,手帕里也装了一点糕点。 楚玉也不接手,含笑着道:“原来大人与我一样,也怕挨饿所以带了东西的,这都是共识了吗?” 李惟贤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又将手往楚玉那边递了递,“已经干了,并不如何好吃,喂了大象也是可以的,正好不用浪费东西。” 楚玉看了一眼手帕中的糕点,影影约约有香气传来,并不像李惟贤所说的已经干了。 楚玉便笑着婉拒了,“我看它的饲养者应当会给它喂食的,若是我们给它添得太多,反倒不好了。” 李惟贤也不收回手,就这么杵在楚玉面前。 楚玉心里不太喜欢别人强迫她,见李惟贤这样,已经不高兴,只是面上不显,仍旧带着笑道:“既然大人如此喜欢喂大象吃东西,便亲自动手?还可以摸一抹它的鼻子,它很乖,不会伤到你的。” 末了还激了他一下,“我尚且敢上去,大人堂堂男子汉,不会是怕了吧?” 李惟贤也只从外边看过大象,并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他又不甘心让楚玉看了他笑话,便直接越过楚玉走到大象面前,将手帕连同糕点一起递了过去。 那大象也很给李惟贤面子, “你不害怕吗?” 就算大象性子温顺,可它身躯庞大,一般的人在初见到的时候都会被吓到,更别说是小娘子了。 “有什么害怕的,它很可爱啊。”楚玉将手中的糕点全喂完后依依不舍地将手从大象身上挪开,最后还摸了一把,才回到原来站立的地方笑眯眯地对李惟贤道:“它很可爱对不对,可惜今天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喂给它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官家说,让我能常常过来看一看。” 李惟贤听着她带着遗憾的话,鬼使神差地将袖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她。 那是一方手帕,手帕里也装了一点糕点。 楚玉也不接手,含笑着道:“原来大人与我一样,也怕挨饿所以带了东西的,这都是共识了吗?” 李惟贤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又将手往楚玉那边递了递,“已经干了,并不如何好吃,喂了大象也是可以的,正好不用浪费东西。” 楚玉看了一眼手帕中的糕点,影影约约有香气传来,并不像李惟贤所说的已经干了。 楚玉便笑着婉拒了,“我看它的饲养者应当会给它喂食的,若是我们给它添得太多,反倒不好了。” 李惟贤也不收回手,就这么杵在楚玉面前。 楚玉心里不太喜欢别人强迫她,见李惟贤这样,已经不高兴,只是面上不显,仍旧带着笑道:“既然大人如此喜欢喂大象吃东西,便亲自动手?还可以摸一抹它的鼻子,它很乖,不会伤到你的。” 第468章 反客为主 俩人回去时,刈麦已经结束,大批人马正准备回宫,楚玉偷偷四下看了,并没有看到李端懿。 几乎是众目睽睽之下,好在楚玉知道避讳,隐约能见到人群时推托鞋里进了石子,让李惟贤先行回去,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隔着老远,楚玉看着李惟贤似乎是与赵祯说了什么,赵祯往楚玉这边看了过来,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楚玉想怼赵祯几句,又想瞪他两眼,只是又怂又怕,只能在心里偷偷骂两句出气。 她累了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问了杜振关于李惟贤的一些消息,毕竟楚玉就算知道他是谁,也没办法将人和资料给对上。 李惟贤虽然现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通事舍人,可大宋的通事舍人并不是实职,另置知制诰及直舍人院起草诏令,通事舍人迁转的台阶,也就是说,李惟贤在这个位置上呆不久便会被赵祯委以重任。 楚玉努力仔细回想了今天一切的事情,恨不得随身带个摄像头将一切都录下来好随时回放。 她见到的李惟贤没有戴冠,可是赵祯唤的却是他的字,看来是真的很受赵祯的喜爱。 就算抛开与赵祯的关系,李惟贤自己的身世也了不得,祖父是太.宗朝明德皇后的兄长,死后被追赠中书令,谥号“忠武”;父亲李昭亮,四岁便当了东头供奉官,现任武宁节度使,而且曾经当过殿前指挥副使——李端懿现在的位置。 这样显赫的家世,若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楚玉那是捡着了高枝,可楚玉却巴不得离远一点。 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那些后宅内院的事情她并不想去管,她在陆家待了一年,每天宁芸娘都要趁着天还没亮的时候给陆李氏请安,睡觉之前还要去一次,吃饭还得先服侍婆母,陆李氏心头若有一丝不顺畅便会给她立规矩…… 楚玉自由自在惯了,哪里受的住这样的事情,现在除了唐英偶尔会管一管她之外,她的日子可不要过得太潇洒。 也不知赵祯是抽的哪门子风。 不过按照杜振说的,李惟贤是个读书人,应当喜欢大家闺秀模样的,楚玉虽还算得上知书达礼,可要吟诗作对却太过勉强,李惟贤应当不喜欢她这样的。 楚玉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便被子一番,转身睡过去了。 第二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当她挽起袖子在练武场上与人唾沫横飞,讲述着如何反客为主时,就看到高老汉将李惟贤给领了过来。 楚玉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管,倒是郭蒙一直盯着李惟贤,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楚玉讲完后挥挥手,让众人散去,李惟贤才走上前,也不行礼,抱着双手笑着道:“早听说楚娘子与她人不一样,今日看来,倒不枉费我特意走了这么一趟。” 楚玉随意一点头:“这么热的天,辛苦大人了。” “楚娘子不必客气,叫我宝臣便是。” 楚玉不置可否,对他敷衍一笑。 李惟贤也不在意,仍旧风度翩翩地对楚玉一抬手:“昨日我领了楚娘子逛玉津园,不知今日可有幸让楚娘子带我一探这庄子?” 楚玉一点头,抓着邹子文后脖子的衣裳将他往宅子那边推,嘱咐他应当趁着天气还不是太热的时候将该念的书念了,才对李惟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俩人慢慢走着,庄子上才刈麦不久,麦秆什么的也已经收好,地里有人正在驱使着牛在翻地,又有几条黄狗在田垄间跑来跑去,偶尔驻足看一下劳动着的人们。 “楚娘子这庄子可……真不一般。”李惟贤想了一下,“旁的小娘子都不愿意去庄子上,都说是吃苦的,楚娘子看起来却很是悠闲自在。” 楚玉一路与人打着招呼,一边笑着道:“那些小娘子都是娇养着长大的,在庄子上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过是个野人,漫山遍野跑习惯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着便停下脚步,看着同时也顿足看着她的李惟贤道:“我便直说了罢,大人此番前来,可是因着官家的要求?” 李惟贤应道:“并不是,昨日与楚娘子一番交流,只觉得楚娘子是个性情中人,有心想认识一下。” “只是朋友?” 李惟贤也没想到楚玉这么直接问了,想了想道:“现下是,至于以后,可说不准。” 楚玉没忍住抽了一下嘴角,“大人,你应当去找一个知书达礼恬静温婉的大家闺秀与你一同赏花吟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自认是个粗人,对那些风花雪月的不怎么感兴趣,与你说不到一块去。” 如此直白,他应当会很生气,然后拂袖而去,顺便去赵祯那里告她一状,那俩人就一拍两散,轻松多了。 “我也不太喜欢那些刻板教条的东西,楚娘子真乃性情中人,深得我心。” 楚玉不相信,“传闻大人善宣辞令习朝仪,可是个中规中矩的读书人,若是忽然换了性子,传了出去指不定旁人会怎么编排我呢。” “楚娘子且放心,我必不会让那些流言蜚语扰了楚娘子。” 见楚玉还想说什么,便一指前方角落:“昨日见了奇珍异兽,不知楚娘子庄子上可养了什么动物?” 好么,刚才才教了反客为主,这位便反客为主了。 楚玉便引导他向前走去,正是饲养牲畜的角落,尚未走近,便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鸡叫鹅斗,还掺杂着羊和牛偶尔应和的声音,简直热闹得不能再热闹了。 李惟贤倒是觉得新奇,他从小哪里看过这些动物,隔着围栏东张西望,楚玉这时才觉得这还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可得小心着,这鹅凶得狠,上次金城郡君还差一点受伤了。” 李惟贤兴致勃勃,“看起来是很凶,不过我也从小习武,自不会害怕那些。” 说着便看到一只脚上绑了红绳的鹅,问楚玉:“它是这里领头的吗?做甚绑了红布条?” “那是金城郡君养在这里的,给它做了标记。” 李惟贤忍了忍,最后还是问楚玉:“中午可以吃烧鹅吗?” 第469章 她喜欢银钱! 中午果然是吃的烧鹅。 李惟贤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又认为郭蒙等人是楚玉的仆从,见他们一同上桌时还吃了一惊,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又见一桌子的人一边吃饭,偶尔说几句话,虽然有两个面瘫在,整个饭桌的气氛也好得不行。 饭后楚玉也安排了人将李惟贤带去休息,虽拿他当客人,却没有当贵客的意思,李惟贤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窗外知了的叫声,闭着眼睛睡着了。 李惟贤刚离开,唐英就将楚玉压在厅堂的椅子上:“这人怎么回事?” 楚玉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要装无辜,被唐英一瞪眼便安分下来,“官家塞给我的,昨天才在隔壁庄子认识,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唐英不信,“昨日才认识今天就上赶着过来?” 楚玉很认同地点头,“就是想走个过场,可能官家想要拉郎配。” “什么意思?” 楚玉想了想,用浅显易懂的话解释了,“就是如果我跟他看对眼了,明天就能拜堂成亲的那种。” 好在整个厅堂只有唐英和楚玉俩人。 唐英不自觉怔愣了片刻,楚玉这般年岁,也应当成亲了,她比她大不了多少,郭霁泽都已经能跑能跳了。 可是这心里怎么有些不得劲呢? “官家赐婚?” 楚玉软骨头一般缩在凳子上,懒洋洋地回道:“不想成亲,累。” “可是人这一辈子总也要成家生子的。” 楚玉小手随意一挥:“爱谁谁,反正我不成亲!” “为什么?” “就不想嘛~”楚玉撒娇的一声差点让唐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好说话!” 楚玉这才坐直了身体,决定将所有的锅都往赵祯头上扣,反正李惟贤是他惹来的,“你想想,这人是官家安排给我的,说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庄子在郭爷他们的打理下,好不容易变成这样,若是我嫁了出去,庄子指定就是嫁妆,如果他们害死了我,庄子不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他们的了?” 说罢还给了唐英一个委屈的表情。 “官家若是想要你这庄子,只消一句话的事,万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那不是我还挺有用的嘛~” 唐英似信非信,楚玉若是成亲,那她便不会一整天都跟在她身边,按照楚玉折腾的那劲,惹出什么事情来还真不好说。 “那你就真不成亲了?依我看来,这人虽有些小孩心性,大致却也不差的,方才看了胡爷和池掌柜,也没多加议论。” 楚玉见唐英话语里软了下来,心知这次又被她糊弄过去,“不过也与金城郡君一般,是个小孩子罢了,如今正在兴头上,待新鲜的尽头过了,说不定躲着我还来不及呢。” 楚玉并没有将李惟贤太当一回事,赵祯想要将他们俩人配在一起,楚玉也只能说他是一厢情愿。 现下已经是四月下旬,晏殊估么着快要到东京了,楚玉得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她还是想着借一借晏殊的势,毕竟以后也是个相公大人,多走动总没错。 还有庄子上一应的事情,那些选出来的护卫要再多训练一下才能派出去,留下来的也不能就这么松懈下去,她现在极度缺人,总有能用到的地方。 西蕃那边,自从没藏乞卫死后就再也没派使臣过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李元昊正将西北闹得不可安宁,若是腾出手来攻打大宋,又得生灵涂炭。 萧洪昼最近倒是安分,可依楚玉对他有限的了解,若党项与大宋闹起来,他肯定是要趁火打劫,准备坐地起价坐收渔人之利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排李惟贤也排不到头名上来。 只是楚玉也错估了李惟贤的韧性,第二天又跑庄子上来了。 楚玉见了不禁纳闷地问他,“大人不用上衙吗?” 就算通事舍人是个闲职,总也应当走走形式,点个卯什么的吧? “昨日与楚娘子相谈甚欢,回去后与官家闲谈时提及,官家仁厚,便许了我假期,让我多来庄子上看看。” 楚玉无语,赵祯不当冰人可惜了,这么喜欢将人凑成堆,是不是因为自己夫妻感情太过冰冷的原因啊? 楚玉嘀咕过了便罢,既然李惟贤是赵祯送上来的,她也就不客气,直接拉到练武场,想让他与那些护卫讲一些文邹邹的话。 李惟贤看着或席地而坐,或蹲在面前的一大群人,再一次觉得这庄子与其它的庄子……差别还真的挺大的。 李惟贤也不怵,他虽然是文人出身,到底也从小学习武艺,又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说话也不如何端着,很快便与一众护卫说到了一起。 楚玉在旁边看着,倒觉得这孩子还真不错。 又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劳动力! 那些护卫也是识得字的,李惟贤又故意将就着他们说话,气氛一片和乐。 等他笑过后反应过来,往楚玉方向看过去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李惟贤正要往宅子那边追过去时,郭蒙笑嘻嘻地挡着了他,“楚娘子与池掌柜上山了,你莫不是也想跟着去吧?” 李惟贤义正言辞道:“山上多豺狼,两位娘子上山太不安全,我马上去找她们!” 郭蒙伸手环着李惟贤的肩膀,将他定在原地,“你放心,有人跟了上去,必定不会有事。” 毕竟胡不归的身手众人都是知道的。 “倒是你……”郭蒙摸了摸根本不存在胡须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李惟贤。 郭蒙手上是见过血的,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一旦杀气外露的时候该真能吓唬人。 李惟贤心里知道他不敢将他如何,便也半扒拉着郭蒙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家夫人与楚娘子总在一起,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楚娘子多看我一眼?” 李惟贤打什么主意,郭蒙心里门清,唐英也与他说过一嘴,见李惟贤如此这般,便将嘴巴凑到去医院语笑嫣然我后天朩牛股英雄枪战说一下你我哈易烊千玺破坏神op我热死我去我去你婆跟我说一声一抹哦因着婆婆子擒贼先擒王哦小破孩猪婆我好想你哟哦生意欣荣自我哦是我过些日子 第470章 搞什么球? 四月下旬,晏殊带着家眷终于到了汴梁。 富弼特意请了假,与富宴氏携带孩儿一起,亲在城门外守着,问安闲叙几句后便一同回去府邸。 晏殊所居住的,是官府专门提供给官员的官邸,早就由富宴氏亲自盯着人打扫整理好,只消住进去便罢。 富弼等人心疼晏殊一路奔波劳碌,随意说了几句便离开,明日再拜访。 等第二日富宴氏赶去请安时,晏夫人身边已经堆了许多门状,见了富宴氏来,便笑着向她招手:“我许久未回京,许多人都已经分不清明,正好你来与我分说,好让我遇着事情不至于失礼。” 富宴氏乖巧地行了一礼才坐到晏夫人身边。 先是问了几个妹子的情况,晏夫人心疼女儿路途奔波,早已吩咐婆子等不许打扰,现下还在酣睡。 晏殊外放的时间不短,虽然富宴氏与晏夫人书信不断,有些事情却不好写在里面,富宴氏捡着一些重要的事情简单与晏夫人说了。 三司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为中央最高财政长官,号称“计相”,御史中丞又是御史台长官,晏殊二者兼任,身上还再加一个刑部尚书,可想而知赵祯对他有多看重。 那风闻想要攀附之人送上的门状,若是做了火引,怕是几个月也烧不完。 晏夫人拿一张门状,富宴氏便与她一一说清楚,这位夫人府上情况如何,又有什么喜事动作之类的,倒让晏夫人省了不少心。 陆李氏自然也派人送了门状,晏夫人翻到陆府的门状时,富宴氏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晏夫人只嗯了一声便放到一旁,继续往下翻去。 又翻了一会,富宴氏见晏夫人神情疲倦,便贴心道:“父亲离京多年,在官场亦有不少知交好友,母亲若是累了便先去歇息,待我捡了要紧的再与母亲说,可好?” “哪里有休息的时候,你父亲一早便已入了宫,说不得圣人也会传召我,能早一些将人情世故理清,也别出去碰着人犯了忌讳。” 说罢又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往下翻去。 这一翻,又翻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从九品女校尉,楚玉。 晏夫人将楚玉的门状抽出来,问富宴氏,“这个楚玉,可是江宁府人士?” 富宴氏接过门状一看,“正是与陆府有些许干系的那位楚娘子,母亲以前也曾提及过的,可还记得?” “倒是有些印象,她如今为何成了女校尉?” 富宴氏便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晏夫人,宋人喜欢蹴鞠,富宴氏闲暇之余也会玩耍两下,只是后来事情太多,才将此事给放下了。 “如此说来,这位楚娘子倒也算是个能干的。” “说能干也能算得上,可最让女儿觉得钦佩的是当初陆少尹出事,她能鼎力相助,又以一己女儿身抗起四为楼,说一声女中豪杰也不算为过。” 晏夫人惊讶地看着富宴氏:“倒是很少听你这般夸耀一个小娘子,她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好?” 富宴氏笑着道:“我与她见面不过几次,连着说话也不过几句,又哪里算得上夸耀了?她那酒楼就在内城东南角,母亲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去看一下权当是打发闲暇。” 说着便想到已经是四月底,又道:“四为楼一旬一论理,明日便是闰四月最后一场,父亲还未上任,不知可有心想去看一下。” “四为楼……”晏夫人沉吟,“倒是曾听你父亲提及过,似乎就是这个名字,原还是范大人与他说的,看来似乎声名在外?” “何止声名在外,彦国也曾与友人一同去过,回来还念念不忘,道是后辈能人辈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让我笑话了几次。” “如此说来,你父亲怕是少不了去看一番热闹,他只用将这一系事情推给我便是,一时半会,我又哪里能得空。” 说罢,晏夫人便将楚玉的门状外“不太重要”那一堆扔了过去,富宴氏自然不会与晏夫人为难,只笑着继续。 楚玉自然也知道,在京城那一排排等着与晏夫人见面的诰命敕命里面,她就是个小水珠,就算看在俩人曾在江宁见过两面的情分上,晏夫人能在一月之内见她一面,就算是没忘记她了。 若是那狠心绝情一点的,直接将门状扔了,只当没见过楚玉这人也不是不可能。 楚玉让人将门状往宴府一递,便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李惟贤真的就那么闲! 连着几天,李惟贤都尽往庄子上跑,打着官家的名头,笑嘻嘻地往楚玉面前一杵,楚玉还真不好打骂,而且这孩子似乎跟外边传闻也不一样,在练武场与一众护卫打得那叫一个火热,身上衣服都能拍出一箩筐的灰。 反正他一天也吃不了多少,就当多添个碗,楚玉既不赶他,也不骂他,只一心将注意力扑在事业上。 第一把锻造的三棱刀已经被送到了楚玉面前。 这把刀与楚玉印象中的三棱军刺有些差别,毕竟冶炼技术在这里,楚玉也不是冷兵器爱好者,最多也只能记得一个三棱军刺和多功能刀已经不错了。 当楚玉兴致勃勃将完成的三棱刀拿到唐英面前炫耀时,唐英接过来一看,然后奇怪地问楚玉:“你这些天就是在搞厹?” “搞球?”楚玉有些怀疑唐英也跟她一样是个穿越者,还是个爱说脏话的穿越者,她有些心虚地反问,“搞什么球?” “就你手上那个,不是厹,难道是錡?” 什么球什么骑?楚玉茫然地看了一下手中新鲜出炉的三棱刀,又看着唐英,“它叫三棱刀啊。” 唐英无所谓地一点头,“原来是我记错了。” “你见过?” 唐英接过来随手舞了几下,“有些印象,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池映易在旁边听了,问唐英,“‘既破我斧,又缺我锜’中所说的兵器吗?” 唐英一听,“是,可是看这模样,似乎像锜又像厹,我并不是特别清楚,问郭蒙应当知道。” 哐当一声,楚玉整个人都懵了。 她辛辛苦苦撅了那么多天的三棱刀,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了?? 第471章 听他的话 李惟贤原也喜欢与人切磋,可因着本朝重文轻武,他在外边便收了本性,在楚玉庄子上后,楚玉喜欢将他扔给一堆护卫,让他与护卫讲些道理之类的,他反而喜欢与那些人切磋,特别是郭蒙,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下起手来可狠了,还竟往疼却看不出伤痕的地方招呼,李惟贤本也没与人如何争斗过,总是吃亏。 这次也不例外,好在郭蒙下手有分寸,也不至于伤着他。 李惟贤正揉着被郭蒙打疼了的地方去找高老汉,让他给自己揉搓一番,就看到楚玉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身边也没跟着人什么的,他也忘了疼,忙往前凑,“楚娘子,为何事忧愁?” 楚玉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吭叽道:“被厹弄的。” 也不管李惟贤什么反应,径自离开,留下李惟贤百思不得。 好在楚玉自己溜了一圈,心情也好多了,又回去与池映易商量着端午节可要回城一趟,虽然楚玉留了人在城里,到底有些事情也要她亲自回去打点。 池映易倒是一身轻松,楚玉并不想她来回奔波,送往四处的礼由秀秀准备好也就是,她只用安心待在庄子上养病。 五月初四,楚玉便收拾了东西,暗地里吩咐高婶子和大夫多看顾着池映易,便先回去城里。 刚放下行礼,小来就派人来了,道是快活楼出了些许事情,需得楚玉亲自处理。 楚玉便又换了男装。 好在早上她走得早,李惟贤并没有堵住她,不然将这孩子直接带到快活楼该有多开心——不知道是大惊失色还是如鱼得水。 这次还是柔柔的事情。 柔柔在昏迷了三天之后醒了,只每日以泪洗面,舒妈妈劝慰两句,见她不听,心里已是烦了,便丢开手不再多管,小来方才接手,又因为要将快活楼打造成一个贩卖消息的地方,暂时也没心思去处理她,倒是玲玲一直劝着,好歹让柔柔每日里能吃些东西,就这么吊着一条命。 等小来将事务处理好后再转头清理快活楼的人员,见了这么一位主,养着不合适,本想着发卖了,却被玲玲给挡住了。 原来在快活楼,柔柔与玲玲俩人是对头,互相不对付,言语机锋那是常有的事,没想到在舒妈妈已经放弃柔柔的时候,玲玲却出手帮了她。 楚玉进去快活楼,也已不再是原来的屋子,小来特意将后方的小院子腾出来,那地方以后都只接待楚玉了。 楚玉并不知道内情,只一路跟着人进去,见小来一脸严肃地坐在上头,地上跪着玲玲,俩人中间站着舒妈妈,手里捏着帕子不知该劝谁。 小来见楚玉到了,忙站起身对楚玉道:“原也不想惊动你,只是这些事情总要与你说一声的。” 楚玉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轻声问:“不是说是柔柔出事了?怎生是她跪在这里?” 小来让楚玉先坐下后才对舒妈妈道:“说罢。” 舒妈妈不怕楚玉,却害怕小来,听了小来的话,支支吾吾想说什么,见小来一个横眼看过来,便只能大着胆子将声音提高了些许,“柔柔这般情况,已是没了活着的想法,葛爷想将她发卖了,可到底在我手下这么多年,便是养一条狗一只猫也有了感情,这便想求求楚娘子,能大开善心,好歹能留下她来。” 楚玉又看向玲玲,“她又怎么会跪在这里?” “早前葛爷着人想将柔柔带走时,被她给挡住了,她说了些许不该说的话,这也是应当的惩罚。” 玲玲在快活楼里的时间不短,说得难听点,做的就是那卖.笑的营生,不可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是故意的? 还惹得小来大费周章将楚玉喊了过来? 小来就算是常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在心里对这一行当还是看不起的,更何况是要将楚玉喊过来,肯定玲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小来气得什么也不顾便将楚玉请过来。 “说什么了?” 舒妈妈脸上迟疑着,若是将玲玲说的话再说出来,恐怕玲玲也保不住了。 楚玉还没发脾气,玲玲笔直地跪在下边就回答,“不用为难舒妈妈,我虽然身份上不得台面,说出来的话不会再吞下去,我倒是想问一下,这位葛爷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将快活楼里的小姐说卖也就卖了?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楚玉了然。 快活楼原本是楚玉接手的,小来拿了半枚铜钱便要插手楼里的事情,原来那些老人如舒妈妈等自然看不惯,便想拿捏一番,借由柔柔的事情来探一下几人的底。 楚玉看了玲玲一眼,又看了舒妈妈一眼,最后才叹着气对小来道,“我已经说了,快活楼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你愿意如何便如何,我并不愿多加干涉,我亦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你既然是来帮我的,这些事情便全权交给你,你总是比我懂得多,该如何便如何罢。” 小来郁闷了些许天的心情才舒畅下来。 舒妈妈一哆嗦,跟着跪了下去,“楚娘子,你也是个小娘子,又是快活楼名正言顺的主子,葛爷一个大男人,又哪里懂得那么多……” “我说了,”楚玉稍微提高了声音,“快活楼一应事务,全部交给葛爷,怎的,舒妈妈有意见?” 比起舒妈妈,楚玉肯定更信任小来,就算柔柔或者玲玲,又或者舒妈妈在这里面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楚玉相信小来会妥当地处理好。 听了楚玉毫不犹豫的话,小来一直黑着的脸才算是露出一个笑影来。 玲玲的脸变得惨白,隔着厚厚的胭脂也能看出来。 她惯会看人的,比之心软的楚玉,小来才是那个心黑手辣不留情面的人,现在她既然得罪了他,下场如何,便不难猜测。 “还有那个柔柔,我也不多说,命是她自己的,就算她想要殉情,也不看看钟公子愿意不愿意,自作多情也该有个限度!” 玲玲听了楚玉说话,身体更是摇摇欲坠,柔柔本没了活下去的念头,若是将这一番话说给她听,说不定真就没了希望! 第472章 不负所托 楚玉说话一向不难听,此番说柔柔,已经算得上重话了。 “柔柔呢?”楚玉问了一句,“让人将她带过来,没得让旁人为她着急忙慌自个躲清闲的道理。” 玲玲想阻止,却只徒劳地张张口,没说出声。 不一会儿,柔柔就被快活楼里的丫鬟搀扶着过来。 她原本就长得弱柳迎风,现在一看,更是皮包骨头,加上一脸的生无可恋,看着就让人觉得怜惜。 楚玉对小来道:“既然说了快活楼一应事务都交由你,那就从这件事开始罢,我便不再多说。” 说罢闭着嘴,看着桌子上的摆盘,伸手就想拿一个糕点往嘴里塞,被唐英捉住手。 小来见状,对唐英道:“没关系,特意给楚娘子准备的。” 唐英这才松开手。 快活楼是青.楼,里面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参杂了些许不该放的药粉之类的,也是楚玉信任小来才这么不设防。 小来见楚玉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柔柔等人身上。 他先是问舒妈妈:“柔柔的赎身银是多少?” 舒妈妈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看了柔柔一眼,见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从心里怒其不争后还是如实回答了。 数目并不小,别说寻常人家,就是稍有身家的人也是拿不出来的。 而小姐们的进项并没有多少,大头都被楼里拿走,只有遇到大方点的客人给些赏赐,而这些赏赐还要换成新衣首饰胭脂等,因此大多都没什么银钱的,这个数字,若是没有人为柔柔赎身,估计半辈子都存不到。 小来问柔柔,“你是要安生留在楼里,还是让我寻了人将你发卖了?” 柔柔目光涣散,似乎没听到小来说的话。 小来也不气恼,对旁边的人一点头,便有一名膀大腰圆打手进来提着柔柔的手臂就要将她拖出去。 那人刚一碰到柔柔,就见柔柔故技重施,眼睛一闭就要往地上滑去。 旁边丫鬟忙撑着她,险些一同被摔到地上。 “将她拖下去,正巧明儿是重五,让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快活楼里的清倌人柔柔明日举行拍卖,价高者得。” 那些打手可不会怜香惜玉,就跟捉小鸡一样提着柔柔就离开,柔柔这才“恍然”惊醒一般悠悠转醒。 舒妈妈忙在旁边提醒她,“柔柔的身体可大好了?我看今夜就能挂牌,还不拖下去收整收整?” 说着对柔柔使了个眼色,让她乖顺一点,别自讨苦吃。 柔柔眼睛一红,眼泪滚的就出来了,一双眼睛怯柔弱怯地看着小来,也不说话。 舒妈妈在心里骂了她一句没见识,又不愿意为了她一再得罪小来,只站在旁边眼观鼻,不再多说什么。 小来并没有再看她们眼神交流,反而问楚玉,“这点心可还能入口?” 楚玉慢条斯理地将嘴里东西吞下去,又扯了手帕擦擦手才道,“很不错。” 俩人竟似当柔柔等不在场一样说起话来。 那打手与柔柔僵持一会,见小来完全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略一使劲,便轻易地将柔柔提出去。 舒妈妈与玲玲看着柔柔惊慌失措地被拖下去,揉捏着手帕,也只能叹息。 小来随意瞥了一眼,“行了,先下去布置一番,若能卖个好人家,那也是她的造化。” 待旁人都下去,小来才歉意地对楚玉道:“你信任我,让我管了这些事情,没成想居然乱成一团,还得将你请了过来。” “到底是我偷懒,不过月余时间能将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我果然没看走眼。” 又问小来,“舒妈妈可没少为难你吧?银钱之类的可还够用?这些事情我虽不懂,可打探消息到底是需要花费的,不够与我说便是。” “够的,快活楼一月收益不差,那些银钱还有剩,等一下我便将账本给你。” “别了,我现在头疼得紧,你给我说个数字便行,我估么着前半年应当不会有什么盈余,毕竟要打开消息来源,又要确定消息对错什么的,那都是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是信你的。” 小来家逢巨变,家产亲人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平生唯有志清一至交好友,楚玉话里的信任让他感概万千。 只是他故意对楚玉道:“你就不担心我将快活楼从你手中骗了去?” 楚玉从怀里掏了掏,将快活楼的契书以及柔柔等的卖身契全都放在桌上,“本来是放在宅子里的,正巧了拿来给你,这快活楼里面的人性格来历我均不清楚,便全数交给你了。” 小来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你倒是真敢!” 快活楼加上里面的人,这可是几千两的财产,价值比小来祖产加起来都要多,楚玉说给,就这么给了? “我倒是真有个请求,”楚玉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契书的一角,“这快活楼是一个故人给我的,他在里面花了多少心血我也不知道,只是故人已逝,他留下来的人、物,还是希望你能善待,就算要发卖,也尽可能找个好一点的人家。” 说完后见小来没接口,又是自嘲一笑,“本来说了一切交由给你,却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小来摇头,“倒是我让你为难了。” 见楚玉情绪并不是太好,便又转移话题,“明日便是重五,志清已与我说了,想去看划龙舟,是一年里难得的热闹,你可要去看一看?” “我原也没想着去看热闹,便没去望江楼啊临江阁订雅间,河边人又太多,想来应当不会去。” 汴梁里数的着的河流有好几天,只是因着名字,赛龙舟便选在汴河,河面宽敞,河上桥梁多,正是热闹的地方。 “倒是有些可惜。”小来感叹了一句。 楚玉站起身向他告辞,她刚从庄子上回来,又有一些关系要去打点,快活楼里的事情已经解决,她便不再久留。 小来站起身对楚玉道:“以后若有事,便还是去三尸庙罢,到底这里不太适合,人多眼杂,别惹了麻烦。” 楚玉闻言一笑,点头离开。 小来拿着楚玉放在桌子上的契书等,捏了捏,既然楚玉如此信任他,那他必然不负所托。 第473章 端午 端午节。 早起时楚开阳拿了菖蒲艾草挂在门口,刚准备关门回去时,就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楚娘子可在家?” 楚玉并没有想要去凑热闹,只是…… 她头疼地看着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李惟贤,无奈地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去庄子上。” 居然还追到她宅子里来了,她是应当说一句有韧性呢还是说一句脸皮厚? 李惟贤就当没看到楚玉不欢迎的样子,将手中提着的一大串粽子递给旁边的下人,笑着道:“楚娘子宅子还真不好找,我还是特意问了官家才知道的,你说你昨日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可不是在躲着我?” “如果我说是呢?” 李惟贤识相地道:“今日风和日丽,汴水河边倒也热闹,楚娘子可能赏脸与我一同观看赛龙舟?” “你不累吗?” 楚玉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李惟贤却听懂了,“原来只是奉命行事,后来觉得若是能与楚娘子这般有趣之人共度一生,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停停停,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还是先回去绕一圈五彩丝线吧。” 说着就听到叮叮当当的铃铛声由远及近,郭霁泽手里提着一个小香囊跑进来,她手链上挂着小铃铛,走哪里都会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郭霁泽后边跟着邹子文,他看了坐在一旁的李惟贤也不吭声,只对楚玉道:“小泽说想给你挂香囊,到处在寻你。” 楚玉便将郭霁泽抱在怀里,将手腕伸到她面前,哄着她将香囊系在自己手上。 郭霁泽还小,手上力道不受控制,笨拙地弄了好久才给楚玉打好一个丑得不行的结,楚玉很满意,又夸大其词地好生夸奖了她一番,乐得郭霁泽咯咯直笑。 李惟贤见说不动楚玉,又将目标转向邹子文,只是邹子文是个比楚玉更不像小孩的小孩,自然也不为所动,让李惟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才近乎无赖地道:“楚娘子若是不答应与我一同出去,我就待在你家不走!” 楚玉将郭霁泽放下,插着腰对他道:“你真当我宅子里的护卫是光吃饭的?” 李惟贤就算能与楚开阳打成平手,对上唐英却是没什么胜算的,而且今日郭蒙与邹子文还在家,丢一个李惟贤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李惟贤相信楚玉还真的敢这么做,嘀咕道:“就是请你出个门,有这么难么?” “那么多人,太过拥挤,加上天气也已经开始热起来,万一发痧了可如何是好?你若是喜欢热闹自去便是,带上我,到时候扫了雅兴可就不好了。” “这样,”李惟贤想了一下,决定跟楚玉做个交易,“如果你今日愿意与我一同观看赛龙舟,我以后无事就不去庄子上打扰你,如何?” 李惟贤话音刚落,就听楚玉迫不及待的声音,“成交,我们马上就出发!” 读书人爱惜名声,李惟贤要是敢出尔反尔,楚玉就敢把他名声给败坏了! 李惟贤没想到楚玉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在京城各大小娘子中也算得上是佳婿人选,怎的楚玉似乎很不待见他? 是因为他是官家强行要塞给她的?还是另有原因? 李惟贤跟在楚玉等人后方,看着前面正兴致勃勃的一群人,万分也想不出自己为何在楚玉这里一点也没有市场? 唐英抱着郭霁泽,郭蒙和邹子文护卫在两边,赛龙舟还没开始,可是河边已经围满了人,挤都挤不进去。 李惟贤见状,摸到几人旁边道:“我已经着人在望江楼留了一个雅间,虽算不得视线尚佳,到底能看到龙舟,不如随我一同前去?” 楚玉想着反正已经出来了,与其在这里被挤成肉饼,还不如就跟李惟贤一同上去,看得远还舒服。 楚玉看了唐英一眼,便点头,对李惟贤说了一句多谢。 李惟贤听了这话心头爽快,直接将众人从后方绕了一圈,虽然望江楼前仍是拥挤的一团,到底比在外边好多了。 几人好不容易挤进去,直到进了望江楼的大门,楚玉才大喘了一口气,还未等跑堂将几人带到雅间,就看到陆遥从楼上跑下来,直接走到楚玉面前行礼后道:“老夫人在楼上,正巧在这里见着了楚娘子,便让小的过来请楚娘子过去一叙。” 陆知安官职虽算不得太高,到底也算掌管着汴梁具体事务,望江楼也算不得是观看龙舟最好的地方,因此一个雅间还是能得到的。 李惟贤见楚玉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该跟谁走,便急急插话道:“楚娘子今日可是先答应我的。” 陆遥似乎这才看到他,行礼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惟贤不理他,只看着楚玉,楚玉问:“望江楼不过就这么大,又要能看着汴河的地方,说不得这雅间还是挨着的。” 陆遥便说了陆李氏等人在哪里,与李惟贤的一对,虽没在一起,也只隔着一个雅间。 “到底老夫人是长辈,万没有再三邀请的道理,我便先去与老夫人请安,还望大人勿怪。” 楚玉既然把长辈都给搬出来了,李惟贤就算再不满,也只能让楚玉跟着陆遥走了。 一行人跟着陆遥进了雅间,好么,里面人还真不少。 上至陆老爷子,下到陆栩,陆府在京城的,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连大腹便便几近临盆的陆叶氏也在。 各自行礼后,陆李氏让楚玉坐下与她说话:“现在要寻你说话倒是难得了,都说这京城里什么都有,做甚要去庄子上吃苦?” 楚玉只陪笑。 陆叶氏却道:“方才在楼下与楚娘子同行的那位公子哥,可有些眼熟,楚娘子何不将人一同带来,好与我等介绍一番?” 楚玉道:“想来陆夫人在京城多年,这些人都是相熟的,只是这原也是陆府一家人的宴会,多” 楚玉只陪笑。 陆叶氏却道:“方才在楼下与楚娘子同行的那位公子哥,可有些眼熟,楚娘子何不将人一同带来,好与我等介绍一番?” 楚玉道:“想来陆夫人在京城多年,这些人都是相熟的,只是这原也是陆府一家人的宴会,多” 第474章 悔之晚矣 陆叶氏到底是大家娘子,脸上只尴尬了一瞬便若无其事道:“说来还是庄子上养人,楚娘子看起来却是康健不少。” “谢陆夫人,庄子上没得那些个繁杂事情忧心,又不用小心谨慎,心宽体胖之下,长些体格也是正常的。” 说完俩人对笑了一下,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陆怀安抱着陆栩在旁边,本来想要与楚玉说几句话,他自科考后还未与楚玉见面,很有些话聊,可听着那俩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有些不对付? 陆府管事的是陆李氏,陆怀安与陆叶氏的关系并不如何好,他原也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此时只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陆怀安往他大哥那边看去,陆知安正在与郭蒙说着什么,又看向陆李氏,陆李氏坐在原位只当没看到那俩人奇怪的氛围一样。 陆怀安还没说话,怀里的陆栩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昂着小脸对楚玉道:“姨姨,三叔已经是进士了哦。” 一副与有荣焉的小模样。 楚玉这才转移开视线,蹲下.身目光平视着陆栩道:“那么厉害啊,栩儿今日可吃了粽子?好吃吗?” 端午节要喝雄黄酒,陆栩年幼,陆李氏只用筷箸醮了给他舔,又在他眉心处用雄黄酒点了一颗小痣,衬着陆栩白嫩的皮肤格外可爱。 “好吃。” 陆李氏这才插口问唐英,“泽姐儿可尝了酒,正好望江楼里也有雄黄酒,驱妖辟邪,便让他们上一点罢。” 雄黄本就带有一点毒性,还要往里边加酒,郭霁泽小,若是一不小心舔多了怎么办,忙又站起身截住话语:“早起时已经给小泽点了,她那香囊里也有不少草药,并不用如此麻烦。” 唐英虽惊诧楚玉为何会撒谎,只是她是个冰块脸,并没有让人察觉出来,只顺着楚玉的话点点头。 陆李氏见状也只能作罢,看着楚玉直在心里叹气。 按照楚玉的能耐,若是能进陆府帮把手,她也可以轻松一点,只是有些事情,悔之晚矣。 楚玉不知她心里想法,她不太耐烦与她人起口舌之争,便对陆李氏道:“今日我是与一位友人一同前来,现下他还在旁边雅间等着,既说了要过去,不好失礼,待下次再与老夫人赔罪。” 正与郭蒙闲话的陆知安瞥了她一眼。 陆叶氏一手抚着肚子,脸上闪耀着慈母的光辉,“说来我比楚娘子也大不了多少,现下已经为人母,楚娘子也别耽误了大好年华。” 楚玉对她一颔首。 陆李氏刚接过郭霁泽准备好好逗逗,陆家都是男子,没一个娇柔的小姑娘给她宠着,此时见了郭霁泽便有些放不下手去。 “我还想着与英娘说说话,上次还没来得及交谈,如今你们是愈发不愿意去陆府见我这个老婆子了,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唐英听着她失望的语气,有些为难。 楚玉道:“就在隔壁,走两步路的距离,老夫人既然想与英娘多说几句,那我带子文去也是一样的。” 唐英一想也是,邹子文虽力道和对战经验差了些,可护着楚玉几息的能耐还是有的。 她将郭霁泽交给陆李氏抱着后走到邹子文身边,干巴巴地叮嘱了两句才对楚玉点点头。 楚玉向众人行礼,带着邹子文离开。 陆怀安东看看西看看,赛龙舟还没开始,陆李氏那边他插不进去,便乐呵呵地想跑到他大哥与郭蒙之间说说话,被陆老爷子给拦住提溜到身边。 陆怀安不明所以,陆老爷子只道:“你兄长有话要与蒙小子商议,你别过去捣乱。” “可是我也进入官场了,总该多与大哥学着点。” 陆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蒙小子又不是官场中人,你就算想要学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 陆怀安中举后被授为将仕郎,从九品下,是为文散官,初入官场,有陆知安护着,暂时还没有接触到那些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事情。 闻言往一步之遥的俩人看去,拗不过陆老爷子,只能坐在他旁边往汴河里看去。 陆老爷子心里却在叹息,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长大的,两位兄长,陆知安在官场如鱼得水,陆言安在商场左右逢源,怎的到了老三,便连脸色也不会看了? 果然是老大精明老二圆滑老三痴傻? 陆老爷子是个心宽的主,不过噫吁嚱了两息时间便将一切抛之脑后,与陆怀安一起讨论应当起哪只船队会赢,最后用老父亲的威严强制让陆怀安承认他的眼光更好。 陆知安旁边位置坐着陆叶氏,有些话并不适合在这里说,陆知安便只与郭蒙闲话家常,郭蒙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俩人的心思都不在说话上。 陆叶氏也插不进去,看着陆李氏与唐英带着陆栩与郭霁泽说笑,想着自己是陆李氏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她们热闹,心有不甘,便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往陆李氏那边坐去。 陆知安的注意力本就不在她身上,见她动了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边的周嬷嬷忙上前搀扶着她过去了。 陆怀安本是坐在陆李氏旁边,他一离开,陆李氏便让唐英坐下去几人好说话。 唐英见着陆叶氏过来,站起身无声地站起来往旁边挪去,陆叶氏对她一颔首,径直坐下。 唐英本来就是话少的人,她不喜欢找话题,与陆李氏说话也是陆李氏问一句她答一句,陆叶氏过来倒让唐英轻松不少。 因着是家人聚会,陆李氏也让李姨娘坐在陆怀安旁边,见状又站起来让唐英坐下。 唐英摇摇头,站在陆李氏身边小心看顾着郭霁泽。 望江楼窗台开得并不高,郭霁泽站在陆李氏腿上,头已经快要探出窗户,陆李氏年龄不小,郭霁泽又正是懵懂不知事的年岁,看着外间人声鼎沸热闹得紧,一双眼睛看着外边不眨眼。 陆叶氏在旁边看着唐英面无表情地看着郭霁泽,一双手却不自觉虚虚半环着郭霁泽,生怕郭霁泽摔下去的模样。 陆叶氏摸了摸肚皮,她母亲每月都回去烧香,已经请了好些签,都说她这一胎是儿子,等孩子落地,她也能在陆府抬头走路了。 第475章 见家长? 楚玉带着邹子文走了几步便到了李惟贤与她说的雅间,刚伸手敲门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立在门边,楚玉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歉意地道:“我似乎走错了,抱歉打扰了。” 那丫鬟不过十二三的年岁,见了楚玉便问:“可是楚娘子?公子已经在里面久等了。” 李惟贤是大家公子哥,又是官场中人,既然定了雅间,派个小丫鬟在这里伺候似乎也说的过去? 楚玉往屋里看了一眼,进门有一扇书画屏风挡着,看不清楚雅间里的详情。 那丫鬟做了个请的手势,楚玉眼角看到邹子文,提步便往里边走去。 刚穿过屏风,楚玉看着坐在上头,穿着打扮华贵的中年美妇人,以及坐在美妇人旁边的李惟贤,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惟贤今日一定要将她带出来。 感情这是见家长? 只是不知这位夫人是李惟贤的亲生母亲,还是李家旁枝的长辈。 楚玉甫一进门,美妇人就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着她,见她脂粉未施,穿着打扮并不如何华丽打眼,虽然是个孤女,可是以这样的身世能当了女校尉,想来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楚玉脸上挂着应酬的笑容向俩人行礼,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美妇人,只含糊地说了一句“恭请福安”。 美妇人是李惟贤生母,虽是姨娘,上头没有主母压着,她又有子傍身,日子过得不算差。 李惟贤与楚玉的事情她知道的并不多,可是李惟贤整日里往城外跑她多少也知道一点,趁着端午节,她与李惟贤说了不少软话,俩人关系并不差,李惟贤便一口应下将楚玉带给她相看。 “这便是楚娘子?说来我一直待在宅院里,外间事情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宝臣与我说起楚娘子,今日一看,倒是个爽利的小娘子。” 说完又让楚玉在她另外一边坐下。 楚玉听她话里喊李惟贤很是亲热,更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了。 李惟贤嫡母已逝,若是姨娘,断然不会直接称呼他的字,李姨娘称呼陆言安兄弟都是叫的少爷。 说不得这位是李家旁枝的什么婶娘之类的? 又是一个皇亲国戚,她惹不起的人。 楚玉对李惟贤这种不打一声招呼搞什么“惊喜”之类的行径很是不快,到底没在脸上显出来,反正他已经说了,只要将端午撑过去,以后便不再烦她,那就当是个任务,完成了便是。 如此一想,楚玉便想通了,带着邹子文一同入席,笑着对美妇人道:“这是我家孩子,趁着端午节热闹,便带了出来。” 李惟贤坐在美妇人另外一边,与几人做了介绍,楚玉听他说起美妇人是李昭亮的如夫人,心里吃了一惊。 倒不是楚玉看不起小妾什么的,只是大宋的等级观念特别重,也不知李惟贤这样有没有逾矩的地方。 她实在是不擅长处理内宅之事,虽然不惧,到底能少一事也能轻松一点不是? 李惟贤一边介绍如夫人的身份,一边还偷摸看着楚玉,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鄙夷之色,心头悬着的大石便落地。 美妇人对小丫鬟点点头,小丫鬟便往外边走去,不过一会儿便带了跑堂的进来。 “倒是与楚娘子第一次见面,我不知你喜欢什么,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便是,望江楼紧临汴河,小鱼儿做得不差,可要让他们上一叠?” 楚玉道:“一切便听夫人安排。” 美妇人对楚玉如此识相很是满意,又问了李惟贤与邹子文后点了望江楼的几个招牌菜,便挥挥手让跑堂的下去。 “宝臣事忙,我整日里待在屋子里也没什么事情,楚娘子若是不嫌弃,便多往我那里走动一番,也好让我那屋里多增些人气。” 这不过是客套话,就像是路上碰到一个认识的人,说是下次请喝酒,至于这下次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楚玉也只客套道:“楚玉粗鄙,倒是怕扰了夫人雅兴。” “哪里会打扰,你多来与我说话,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正好酒菜端了上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美妇人身边站着一个婆子,伸手给几人倒了酒,刚到楚玉身前时,楚玉伸手将她酒盏一挡,歉意地对美妇人道:“夫人见谅,我肠胃不太好,大夫叮嘱了,酒水等是不许碰的。” “年纪轻轻的哪里就喊身体不好了,莫不是楚娘子不想与我一同饮酒想出来的推托之词?” 李惟贤在旁边解释道:“这倒是真的,楚娘子身子骨不好,常在庄子上养病,她没必要为着这么一点子小事诓骗你。” 美妇人斜睨了李惟贤一眼,取笑道:“这还没成为一家人呢,便为着她说话了?以后可还了得?” 楚玉尴尬得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合着这不仅是见家长,还顺带着逼婚的节奏? “夫人说笑了,虽然这里没有旁人,到底隔墙有耳,夫人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楚玉又不是那种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有什么说什么,既然美妇人不顾念她的想法,她又何必只让自己难受? “倒是我想得太少,”美妇人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点,端着酒盏看着楚玉,“既然是第一次见面,总该与我饮一盏?楚娘子这情面,应当会给我一个?” 楚玉向李惟贤看去。 李惟贤干脆起身,将就着桌上原就有的茶水给楚玉倒了一点,才又对美妇人道:“楚娘子既然不能饮酒,便不用强求,以茶代酒也是可以的,心意到了便是了。” 美妇人见李惟贤也不站在她那边,脸上的笑容是真的挂不住了。 李惟贤是个孝顺的,他没有嫡母,从小在继婆婆身边长大,与亲生母亲关系也不差,对亲母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没想到为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楚玉便几次下了她的脸面。 美妇人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在李家后院平安无事待了这么些年,她最大的依靠便是儿子,既然儿子喜欢,自然也不会与他为难。 见李惟贤这么维护楚玉,美妇人沉默了一瞬,才又笑着道:“宝臣所言极是,既然楚娘子身子不好,换了茶盏便是。” 第476章 挑拨离间未成 雅间门虽是关着的,可跑堂端酒菜进来出去时却将屋里的声音传了出去。 秦丁氏正巧从门前过,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却不知是谁。 秦丁氏的日子不太好过,靠山钟家出事,虽没有连累到秦家,可朝堂上却少了一个可以倚仗之人,秦大人刚缓过神来,好么,吕相又辞职不干了,虽然该有的人脉也还有,可是吕夷简已经离开汴梁,徐州离京城可算不得近。 秦丁氏却比秦大人更多了一份苦恼。 秦家孩子没人要。 这还与楚玉脱不了干系。 当初陆知安出事,秦家小公子跑到四为楼落井下石寻寻衅滋事,被楚玉给好一顿收拾,然后让人传了流言,说秦家公子某方面不行。 到底是不可描述的部位,秦丁氏不方便也不可能跑出去大大咧咧地澄清,有那家里心疼孩子的,自然不愿意牵扯其中,愿意嫁过去的,或是家世或是品格,总有让秦丁氏不满意的地方。 因此秦家几个到了婚配年龄的孩子,硬是变得无人问津。 秦丁氏愁啊,本想着去找楚玉的晦气,可朝堂局势风云变幻,她哪里还有闲心去管楚玉了? 今天秦丁氏也是打着端午节龙舟赛的名号,请了几位相熟的大娘子热闹热闹,顺便也为孩子相看一下人家。 对秦丁氏来说,楚玉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虽然她在俩人较量之下吃了一点小亏,却并不如何往心里去。 可是在今天,能在望江楼里订上雅间的,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秦丁氏由此留了一个心眼。 她与身边嬷嬷吩咐了一句,才款款走进相隔的雅间。 里边已经有两名与她年岁相当的大娘子等着了,身边也各自带着一名及笄年岁的小娘子,正是当初在马场时跟在钟秀芝身边的袁三娘与董琬贞。 相互行礼寒暄不多久,那嬷嬷就进来在秦丁氏耳边将隔壁情况给说了。 嬷嬷不过是使了些许银钱,跑堂的便将事情全都和盘托出,反正他谁也得罪不起。 秦丁氏惊愕地转头看着嬷嬷,声音却比往常说话要稍微大声一点:“你说的可是实情?” 那嬷嬷跟在她身边不少年,哪里不知她的想法,遂也大着嗓门道:“千真万确!” 几位夫人正在说话,见此情形,董夫人便问了一句。 秦丁氏心头大喜,她在楚玉那里吃了亏,如今楚玉与李惟贤单独在一起,若是事情传到外边,那对楚玉的名声可就有碍! 董家与袁家与秦家一样,原都依附着吕相与钟府,如今大有日薄西山的凄凉,几位夫人能走在一起,未必没有想寻个出路的想法。 秦丁氏便将楚玉与李惟贤在隔壁的事情说了。 李惟贤虽然官职不高,可他家世了得,又深得官家喜爱,自然是京城众多妇人心中佳婿的人选,袁夫人与董夫人也不例外,听了秦丁氏这么一说,心头都各自有想法。 袁夫人道:“这楚娘子,似乎年岁已经不小了,可是比李公子要大上些许?” 自从楚玉为杨太后守孝以来,她的名声在各妇人之间也是不小的,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只是后来被赵祯特意给压了下去,现在听到秦丁氏提起这个名字,两位夫人自然也就想起来。 秦丁氏道:“外间传闻,楚娘子是个孤女,与她提亲之人犹如过江之鲫,那门口的门槛估计不知道换了几茬。” 说罢还故意扫过袁三娘与董琬贞。 只是秦丁氏不知道,当初在马场,袁三娘俩人已经被楚玉那狠毒的样子给吓坏了,回家后还做了几晚上噩梦,好不容易与她没有瓜葛了,再自己送上门去,那是自己傻! 袁三娘与董琬贞虽然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少女,趋利避害却是人的本能,听了秦丁氏若有似无的挑拨,也不为所动。 秦丁氏见挑拨未成,也不再多言,只笑着端了茶水来饮,饮罢后才又道:“说来也不知这楚娘子有什么本事,能引得一众青年才俊,连李公子也不例外,或许是因着所谓的四为楼?说起来是让众多学子做学问的,到底内里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说完还笑了一下。 袁夫人与董夫人虽然是官家大娘子,可却是不识字的,对那些欢场中的伎子既看不上眼,又觉得鄙夷,虽然楚玉是个女校尉,可听着秦丁氏这么一说,怎么里面都觉得有猫腻。 董琬贞是个心思灵透的,秦丁氏如此明显的说人闲话她怎么不知,只站起来为她们添了茶水,笑着道:“天气渐热,我看着龙舟似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也不知哪一支队伍能得了头筹。” 董琬贞原在京城一众小娘子中间很不打眼,就算是跟在钟秀芝身边,大多时候都沉默寡言,秦丁氏听她这么说话,似乎是要将楚玉的事情给翻过? 秦丁氏不明白董琬贞为何会这样做,她站起来对几人道:“李公子年幼,家中又没有母亲教导,一时色迷心窍也不是不可能,为了俩人的清誉着想,不若我们一同过去与他们将其中厉害分说清楚?” 虽然是问句,却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便径直往外走去。 袁三娘原也是个没多少主见的,见秦丁氏如此,下意识地站起来就想跟着一起去,被袁夫人给拉住了。 楚玉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李惟贤是谁,他祖父是明德皇后的兄长,他自己也是个简在帝心之人,这样的身份,别说与楚玉在雅间里私相授受,就算他大白天的流连于录事巷,也不会有人能说他什么。 秦丁氏站在屏风前回身看着她们,将几人的小心思一一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道:“原以为大家是同气连枝,却没想这般小事也不能齐心,果然是人走茶凉,也不知吕老夫人见了此番模样要作何感想!” 说的便是吕夷简的夫人了。 袁夫人与董夫人又哪里能吃她的激将法,坐在原地只温婉地笑着道:“到底是小娘子脸皮薄,若是羞愧之下出了什么意外,又该如何,若是有心,私下里提了也就罢了,万不用太过闹腾。” 秦丁氏听了,心头却更是恼怒,说得似乎是她无理取闹一般,当下也不与她们接话,只转身就走,往隔壁而去。 第477章 讨公道! 李惟贤的姨娘是个精致的人,一举一动都有讲究,楚玉的餐桌礼仪也不差,她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没有什么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模样,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等吃得差不多了,美妇人身后的嬷嬷便从窗户往河里看去,“夫人,河上龙舟似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可要过来观看?” 美妇人矜持地点点头,在下人的服侍下用茶水漱口,完毕后又小心地擦了嘴角茶水的痕迹,才在嬷嬷的搀扶下华丽起身站到了窗户边,顺便还招呼了李惟贤。 李惟贤起身,先是请了楚玉,见楚玉站到美妇人身边后才又站到另外一边。 河边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河里数只龙舟正蓄势待发准备一马当先赢得胜利。 望江楼雅间的窗户边都站满了人,大多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哥,楚玉往陆府那边的雅间看去,就看到陆怀安正抱着陆栩在给她打招呼,唐英也忘她这边看过来。 楚玉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忽然这边雅间的大门被打开。 楚玉与美妇人并没有听到,李惟贤耳聪目明,当即沉着脸往门口看去,却见一名贵妇打扮的中年妇人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李惟贤少有在内帷混,因此并不知道秦丁氏的身份,美妇人旁边的婆子抬眼见着了,忙问了秦丁氏一句,楚玉等人听了生声音才回身过来。 美妇人虽然穿着打扮精细,可是她不是正儿八经的正房夫人,那些命妇的聚会自然也不能去的,因此也不知道秦丁氏是谁,见着她通体的气派,上下打量后问:“不知夫人是……?” 虽然小一年没见,楚玉还是识得秦丁氏的,只是这里是李惟贤主家,楚玉不知道秦丁氏想做什么,便只站在旁边不吭声,就当忘记秦丁氏了。 秦丁氏脸上虽然挂着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见楚玉没有什么表示,便直接走到她面前,在几步远的距离站定,“楚娘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或者说是楚娘子要顾着的人太多,早就忘记我了?” 楚玉轻轻一颔首,得体地轻声笑道:“四为楼迎来送往,进去的便是客,不知夫人是什么时候去过,想来也是我记忆不好,还望夫人海涵。” “呵,”秦丁氏将楚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又由脚到头看了上来,“许久未见,楚娘子不仅是穿着打扮上未见长进,连胆子都小了些许?” 楚玉回道:“自是比不得夫人。” 美妇人听着秦丁氏似乎来者不善,又见她似乎是个不太好惹得人,一时也没敢开口说话。 秦丁氏不再理楚玉,反而又看向李惟贤,带着惋惜的声音道:“都说李家公子是个聪慧伶俐的,怎生在女色上却如此糊涂?若是洪农郡夫人知晓了又当如何是好!” 洪农郡夫人是李惟贤亲祖母,早已去世,现在李府当家的是他的继祖母凉国夫人。 美妇人听秦丁氏提及洪农郡夫人,已经被吓了一跳,秦丁氏肯定也是个诰命夫人。 美妇人的身份是上不得台面的,只是李惟贤有孝心,上边没有嫡母,李昭亮也没有将俩人分隔开来,因此母子情分不差。 可到底李惟贤是主,美妇人是仆,就算是亲母子又怎样,于理不合,于法也不合! 他们母子私下里怎么情深是一回事,可让人捉了短处又是一回事,若是秦丁氏向凉国夫人告上一状,那后果不堪设想! 美妇人强自定下心神,向秦丁氏行了一礼,试探着问:“不知夫人府上官人名姓?待得了空,让我家少爷前去拜访一番。” 秦丁氏这才将目光转移到美妇人身上,却似没见到她一般,从她面前扫过,便又看向楚玉,“楚娘子可真是好雅兴,听说你久未去四为楼,想来是去哪里快活潇洒去了?可否能与我说一说,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儿可一直呆在家里,却是哪里也去不得了!” 说着说着便咬牙切齿起来,脸上没有表情,语气却是恨不得将楚玉给生吞了。 邹子文原本站在楚玉身边,见状悄悄地挪动了脚步,稍稍挡住了楚玉半边身子,只是他比楚玉要矮一些,秦丁氏依旧恨恨地盯着楚玉。 楚玉掀掀眼皮:“夫人说笑了,我又哪里能与令公子相比,何况我又没有拿绳子捆着他们,夫人这么大一个罪名往我头上一扣,倒是让我跳进这汴河也洗不清了。” 语气不疾不徐,是一点都没有受到秦丁氏的影响。 秦丁氏捏着帕子的手背青筋暴露,“楚娘子好利落的嘴皮子,这上嘴唇搭着下嘴唇,说出来的可都是句句诛心,说来也是,最毒妇人心,想来还不及楚娘子一丁半点。” 话赶话,越说越重,更让李惟贤俩母子摸不着头脑。 楚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对秦丁氏道:“可是秦夫人不是?” 秦丁氏见她终于记起自己来,正想着奚落她一番,就听楚玉放鞭炮一般说话了,“算起来也许久未见秦夫人,也不知秦公子身体如何,听外边传言似乎很是不好,这孩子不小,也别讳疾忌医,该看大夫看大夫,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秦家的香火也别在这一辈断了!” 李惟贤这才想起来这位夫人是谁。 并不是每个“不行的”公子那样能将这样的事情传扬得整个汴梁都知晓的地步。 秦丁氏哪里能猜的到楚玉居然如此口无遮拦,将事情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气急之下居然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楚玉,不停地哆嗦。 楚玉刚还担心她会不会气急攻心被自己给气出个好歹,就听秦丁氏颤抖着道,“我儿已经有了后,哪里能由得你胡言乱语!” 秦家有那样的传闻出去,虽然娶妻不易,可多个通房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庶长子出生,以后秦家要娶亲更是不容易了! 原来为了给孩子相看好一点的小娘子,秦家的庶长子那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可是没想到被楚玉这么一激,秦丁氏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雅间的窗户是打开的,窗户与窗户之间相隔得并不远,秦丁氏这么一说,附近的人便全都听到了。 第478章 口角之争 楚玉也没想到秦家公子会未成家而先有了孩子,一般的膏粱子弟成婚前多个姨娘或者通房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多了个孩子就不一样,刚嫁进来就当了母亲,心里多少有些隔应。 秦丁氏身边婆子偷偷勾了一下她的手指,暗地里提醒她,秦丁氏感觉到了,也当不知道。 “说来李公子与楚娘子为何会在此房间内相会?也没个长辈贵客,传了出去不知旁人该如何议论纷纷,楚娘子倒是不拘小节。” 美妇人垂着眼睛不再看秦丁氏。 秦丁氏恍然大悟一般,“四为楼说起来是酒楼,楼里的掌柜可真是名震京城,听闻南朝时期曾有个叫苏小小的,也常与文人来往,这四为楼又多了个叫秀秀的,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姐,说不得以后或是能与苏小小齐名呢。” 也是楚玉跟秀秀太熟悉,并没有发现秀秀的名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经秦丁氏这么一提,才反应过来秀秀是叠名。 楚玉护短,况且人家池映易与秀秀又没有得罪秦丁氏,就这么平白无故将人拉扯踩踏进来,还是与出名的歌伎相提并论,就让楚玉心头很是不快了。 楚玉对那些伎妓没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大宋对那些有名的伎子之类的还很追捧,最有名的就是“奉旨填词”的柳永柳三变,只是楚玉到京城时,柳永已经外派,无缘得见。 而且人家苏小小再怎么说也是个才女,死了这么多年还被人给拉出来欺负,不就是秦丁氏自视高人一等,看不起人家的身份么? “苏小小怎么了?苏小小挖你家祖坟了?人都入土为安你嘴里还叭叭叭个没完了是吧?显得你能?人家死后好歹有个苏小小墓能流传至今,秦夫人若是仙去也不知能有几人能为你哭!” 楚玉的一番话不仅是秦丁氏愣在当场,连李惟贤与美妇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这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性子却是如此烈的? 美妇人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原也是清白人家,家教也是有的,只是家世并不太显赫,后来与李昭亮为妾,接触的人也没有这么粗俗的,听楚玉这么怼秦丁氏,她都快晕倒了! 方才她要楚玉饮酒时李惟贤还如此护着人,若是这人进门后与她有什么龃龉,按照如今看到的情形来看,估计自己会吃亏。 可是现在李府不是自己管家,而且这样泼辣有主见的人入府,说不得能为自己得多一些好处? 这样一想,美妇人看楚玉的眼神是越来越热烈,恨不得马上就回去让人准备准备,让楚玉能尽快嫁进李家去! 楚玉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闹,还让美妇人对她刮目相看,她双手环胸就这么睥睨着秦丁氏。 秦丁氏哪里听过这样的话语,被气得脑门发昏,等粗喘了几下后才在旁边婆子关切地目光下回过神来。 “反了天了,这四为楼里出来的人都是如此粗鄙?楚娘子是孤女,娘生天养的没教养也就罢了,陆夫人也不看着你一点?” 楚玉闻言直接对秦丁氏翻了个白眼,“咱们就事说事,将旁人牵扯进来做什么?我好端端在这里过我的端午节,秦夫人你不在家陪你的好儿子,你跑我这里来骂我还不许我还嘴了?这可是你秦家的规矩还是我犯了大宋那一条律法?” 秦丁氏说不过她,直接看向美妇人,一双眼睛冰凌凌的不含半丝感情,“你李府可是没落得要与这样一般的女人混在一起?传出去不得损了洪农郡夫人的名?又或者是凉国夫人没教导好李家公子,什么人都能看得上?!” “喂!”楚玉这次是真的有些怒了,“骂人就好好骂,一大把年纪了你当是小孩子吵架吗,还要将人家的大人喊出来?” 吵不过还带请大人的? 秦丁氏眼尾扫过楚玉,又对美妇人道:“不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我从未在哪个场合见过你,应当不是什么有身份的罢?” 美妇人确实只是一个小妾,在身份上,秦丁氏是要高她很多的。 秦丁氏见美妇人垂着眼皮不答话,便一笑:“我是朝廷诰命,从夫君等级为四品,你等见了我不行礼,可有将大宋律法看在眼里?!” 说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了。 没办法,人家等级在这里,就算楚玉心有不甘,仍旧不得不低头行礼。 秦丁氏见楚玉向她低了头,方才受的闷气烟消云散,笑盈盈挺直了身子看着楚玉,“楚娘子伶牙俐齿的,可真让人心生不快,你说应当怎么办?” 楚玉不想开口,就怕一张嘴就想口吐芬芳,因此轻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美妇人有心想要为楚玉说几句好话,可是她的身份连楚玉都比不得,此时更不敢插话,她斜眼往李惟贤那边看去,李惟贤正在努力地想着法子。 外边人声又到了一个高度,龙舟比赛开始了。 热闹的喧嚣声更衬托楚屋里的安静,秦丁氏心情畅快了,见龙舟已经开始,便对几人道:“一年难得热闹的场面,我现下回去自己雅间已经来不及,不若将就着在这里看一看罢。” 说着也不用婆子的搀扶,直接几步往窗户而去。 楚玉心生警惕,还没等她想明白秦丁氏是单纯的想看龙舟还是要耍什么花样,就看到秦丁氏直接往美妇人身边而去。 美妇人只能往旁边靠,她那边是李惟贤,脚下一个不注意差点绊住了脚,闪了一下.身子被李惟贤扶住了。 正当这时,已经走到美妇人身前的秦丁氏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到美妇人身上,美妇人身子不稳,挨着楚玉的手下意识抬起来,打到楚玉身上。 楚玉正警惕秦丁氏,没想到美妇人会有这么一出,只觉得脸上一疼,一股大力从腰部传来,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往后一仰,就要摔出窗外去。 望江楼为了让客人看够汴河上的景色,窗户开得大又低,整个楼层起得比较高,李惟贤定的雅间又是在最高的三楼,如果楚玉就这么摔下去,就算是摔到水面上,那也会重伤! 第479章 谁推的? 龙舟比赛已经开始,汴河周围沸反盈天,楚玉的惊呼被人声淹没,没人听觉。 楚玉被挂在三楼雅间的窗户外,邹子文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臂,可是邹子文也只是个孩子,因为紧张,拉着楚玉衣服的手手心里都是汗水。 楚玉心跳如雷,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生死的关头,并没有什么害怕,只是很紧张,脑袋发晕,却什么都没想。 楚玉渐渐往下滑,邹子文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露,忽然楚玉袖子上的衣服被扯掉,整个人往下掉了一大截。 邹子文一扯,险险地扯着楚玉手腕上挂着的香囊细绳,细绳勒得楚玉手腕生疼。 眼看邹子文坚持不下去了,旁边伸出一只手扯着楚玉的肩膀就将她提了起来。 正是李惟贤。 他本来是扶着美妇人的,见楚玉摔了出去,一急就要过去拉着她,可是却被秦丁氏与美妇人给挡住了,等他赶到时,刚刚好将楚玉救上来。 楚玉被李惟贤提拉进来时,整个人似乎都是傻的,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软着身子瘫坐在地上。 李惟贤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了一句,楚玉没听清,“啊?”了一声,就这么看着李惟贤。 眼神里面没有害怕,只是一片茫然。 邹子文喘着粗气张开双手护在楚玉身前,一双眼睛恶狠狠地敌视着周围的人。 “砰”! 雅间的门被人踢开,匆匆走进来几个人,正是陆府等人。 唐英手上还抱着郭霁泽,急急地冲到楚玉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似乎没受伤,又看向邹子文。 郭蒙赶过来将郭霁泽抱过去,唐英才空出手来捏了捏楚玉的肩膀。 “嘶。”楚玉往后缩了缩。 等见了唐英,楚玉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整只手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那种强烈的撕裂感,让她疼叫出声。 “英娘,”楚玉呜咽着喊了一声,然后又喊了一声。 李惟贤听着她声音哽咽,往她面上看去,她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只是没有流下来。 “没事了,没伤着骨头,有些疼,我们先回去让大夫看看好不好?” 唐英难得的温柔,轻轻地哄着楚玉。 楚玉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李惟贤心里也很不好过,他请了楚玉过来,却没想到自己姨娘让楚玉经受了这么一出。 “这里离马行街不远,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楚娘子先坐着歇息一会儿,且先别动。” 陆知安跟在郭蒙后边,他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听着唐英惊喊了一句“楚玉要掉下去了”就急急忙忙地跟在唐英身后过来了。 “李公子,楚玉是你请来的,无论如何你也应当护着她的安全,今日是她身边的人拼死护着她才平安无事,若是一个不小心掉在水里,你又当如何?!” 陆知安是知道李惟贤身份的,甚至李惟贤为何会出现在楚玉身边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做什么,只能默认失态的发展。 李惟贤很是愧疚,正想着说什么时,却见楚玉在唐英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秦丁氏面前,饱含热泪地质问她,“秦夫人,就算楚玉说话不得当得罪了你,你又何苦要推我下去要了我的命?!” 此言一出,连跟在后边刚进门的陆李氏等人都惊呆了。 “楚娘子可别含血喷人,明明是这位夫人不经意推了你一把,这不过是一个意外,你却是要将它栽赃到我的头上吗?” 秦丁氏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 楚玉衣裳的一只手臂处已经被撕破,头发也稍散乱了些,整个人又含着泪,看起来凄楚得不行。 “整个事情如何,想来秦夫人是最明白的,我既没有证据,若是就这么摔下去,也不过是让汴河多一条人命罢,你是诰命夫人,就算让我自己跳下去,我也只能说腿脚不好行动不便自个不经意摔下去的!” 她见了唐英整个人已经醒过神来。 美妇人的手只是打在她脸上,真正要她命的是在她腰部推了一把的人。 那时候她身边除了邹子文,就是秦丁氏,既然邹子文不可能,那么这个推她的人,就是秦丁氏了。 李惟贤见状,忙问美妇人,“你方才是如何碰着楚娘子了?” 方才太乱,李惟贤也不知道究竟是美妇人那里出的意外还是秦丁氏真的要楚玉死。 美妇人也有些慌乱,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能努力地回想,一边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就摔在你这边的,手指尖似乎是碰着了楚娘子,可是应当不重的。” 她的手指尖似乎是像着火了一样,只能无助地搓着衣角。 “别为难她人了,”楚玉脸上的泪已经被唐英用手绢擦干,“身为苦主,我自然知道应当找谁。” 说罢对唐英道:“我手臂疼得紧,先去看大夫罢,还有子文,估计也拉扯到了。” 说着抬起手揉了揉。 唐英眼尖地看着她手腕上有血丝,撩开袖口一看,香囊的细绳已经割破了她的肌肤,有血珠从破皮的地方沁出来。 唐英捏了捏楚玉的手,对旁边的楚开阳道:“马车里有薄被,你先去将它拿进来。” 楚开阳领命离开。 唐英轻声对楚玉道:“先去济人堂看看,那里的坐堂大夫也是不差的,再拿些伤药,”说罢对唐英道:“我手臂疼得紧,先去看大夫罢,还有子文,估计也拉扯到了。” 说着抬起手揉了揉。 唐英眼尖地看着她手腕上有血丝,撩开袖口一看,香囊的细绳已经割破了她的肌肤,有血珠从破皮的地方沁出来。 唐英捏了捏楚玉的手,对旁边的楚开阳道:“马车里有薄被,你先去将它拿进来。” 楚开阳领命离开。唐英捏了捏楚玉的手,对旁边的楚开阳道:“马车里有薄被,你先去将它拿进来。” 楚开阳领命离开。唐英捏了捏楚玉的手,对旁边的楚开阳道:“马车里有薄被,你先去将它拿进来。” 楚开阳领命离开。唐英捏了捏楚玉的手,对旁边的楚开阳道:“马车里有薄被,你先去将它拿进来。” 楚开阳领命离开。楚开阳领命离开。 第480章 训斥 陆知安见几人离开,往外边走了半步,陆叶氏当即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句:“官人,我肚子有些难受。” 陆李氏等人本还看着秦丁氏,便都回头看向她。 秦丁氏定了定神,扶着婆子刚刚递过来的手腕对陆叶氏道:“今儿可是端午节,陆夫人这孩子若是在今日出生,那可真是大好!” 说罢也不管在场的众人是怎么想的,施施然离开,往自己雅间而去。 今天这一切,只要她咬定了是意外,谁又能拿她如何? 楚玉与陆氏关系不菲,既然她已得罪了楚玉,且官人与陆知安一向不合,分属两个阵营,那再多添些嫌隙也不过如此。 吕相离开了,王相不也没讨着好? 陆叶氏气得不行,原本无事的肚腹却真似有一些疼痛,她忙抓住周嬷嬷的手,向陆知安看去。 端午节是毒月中的毒日,一年中毒气最盛的日子,有说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克父克母克全家,秦丁氏这么一说,咒的可不仅仅是陆叶氏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小孩子了。 李姨娘在旁边看到她的动作,忙上前扶住她的另外一只手,陆李氏顺着她的动作也看向陆叶氏,见她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汗珠,担心出什么意外,又叫人去套了马车准备回府。 李惟贤见雅间里呼啦啦地都走了,也让人将美妇人送回去。 美妇人心里打鼓,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李惟贤安慰了她几句,见她离开,也跟着离开望江楼往宫城方向而去。 楚玉换好衣服,到厅堂时大夫已经在候在那里。 楚玉的手臂仍很痛,酸胀撕扯的难受,整个手臂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把脉后大夫只说受了些许惊吓,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只开了个安神定心的方子。 楚开阳跟着去拿药,郭蒙与唐英对视了一眼,问楚玉:“楚娘子可要去庄子?” 见楚玉想要反对,又道:“昨日与池掌柜说了两句话,道是说你不在庄子上她有些不自在,除了胡爷也没个人与她说话。” 邹子文的手也被香囊的细绳勒出了一道伤口,只是没有出血并不严重。 他与郭蒙相处日久,多少也知道他的心思,见楚玉仍旧犹豫不决,便接口道:“池掌柜的是客人,你是主家,你不在,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吧?” 楚玉意外于邹子文的人情世故,笑着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家子文长大了,知道立身处世了。” 言语间颇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感。 唐英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要去庄子,又让人去收拾东西,好在庄子上什么都不缺,只用带上要紧的便是,就算有什么忘记拿了,庄子离得近,来回一趟并不如何麻烦。 等东西东西收拾好,几人准备离开,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杜振匆匆地急走进来。 杜振抬眼看到楚玉,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外伤,仍旧问她:“可伤到了哪里?” 楚玉一点也不奇怪杜振会知道她出事的事情。 大白天的,又是端午节正热闹的时候,就算楚玉只是在窗口挂了几息的时间,众目睽睽之下,这消息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 楚玉一见到杜振,神色马上就变得焉兮兮的,有气无力地拖着声音道:“还好,活着呢。” “我出宫时正好遇到李大人,他正在去寻圣人,想来活不了多久秦夫人就会被圣人召进宫,怎么着也能让她稍微安分一点。” 楚玉倒是没想到李惟贤会如此强硬,直接去找了曹皇后,“没有证据,就算请了圣人又如何,说不得还会让人将脏水泼到他姨娘身上。” “姨娘?”杜振想了一下才发现她说的是李惟贤的生母,“这或许有些差错,我说的是副使大人。” 楚玉怀疑自己听错了,“魏国大长公主那个李大人?” “是。” 楚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迷糊了片刻才问杜振:“他请圣人做什么?” “训斥秦夫人。” “可是秦夫人的年龄……”楚玉说到这里也发觉了,就算曹皇后的年龄与自己差不多,可她那是实打实的国.母,上边太后都已经没了,就算上头有太妃长公主等宗室中人,可在律法上,这大宋众嫔妃诰命,便没有一个是她不能说的。 “这事情也跟你说的一样,光凭你的一面之词确实是定不了她的罪,圣人出面是最好的,圣人与魏国大长公主关系不差,应当会给副使大人一个人情。” 楚玉揉揉眉心。 她出事不过一个时辰,李端懿应当是在得知消息之后立马去寻了曹皇后,那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事发太过突然,楚玉还没想到如何对付秦丁氏,李端懿便横插进来,是为了帮自己? 既然杜振用了“人情”两个字,那李端懿应当是在帮自己罢? 杜振见楚玉沉思着没有说话,以为楚玉误会李端懿是想要息事宁人,便解释道:“虽然只是训斥一番,可若是那家当家的大娘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家的脸都是挂不住的,影响的不只是秦夫人一人,连她名下孩儿都会名誉有碍。” “我知道李大人是好意。”楚玉也想得开,没有酿成太严重后果,不管是提点刑狱司还是开封府,都没有必要也不能捉拿秦丁氏,就算楚玉去击鼓鸣冤,没有证据,何况秦丁氏还有个诰命在身,楚玉以下犯上反而会落个不好,秦大人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她出事,到最后说不定真的就这么不了了之。 李端懿能当机立断去请了曹皇后出面,其实是最好的办法。 袁夫人与董夫人在龙舟结束后便匆匆与秦丁氏告辞,出了望江楼的大门便一路绝尘,连个顿都没停。 秦丁氏原本的好心情全都没了。 楚玉又怎样,陆府又怎样,平素间便少有往来,她不过是将其中虚掩的面纱给扯下来罢了,这俩位夫人有必要那么担惊受怕的? 她倒是没有想到,袁夫人与董夫人忌惮的是她。 原本她们与楚玉也互不相识,楚玉也没必要牵连她们,可不管楚玉是不是被秦丁氏推下去的,这人的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自家还有待字闺中的女儿,坏了名声以后可怎么办?! 第481章 想法子 秦丁氏虽然觉得俩位夫人的行为有些让她难以接受,可今日让楚玉吃了个闷头亏,她也算是将这些天的闷气给出了些许。 吃过午膳,秦丁氏想着等午憩后再寻摸几家好人家的小娘子,虽然那些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 孰料午憩后人还未清醒过来,就有宫里的嬷嬷传话,道是圣人要召见她,让她赶紧地换了衣裳随嬷嬷进宫去。 秦丁氏心里打鼓,莫不是因着上午楚玉那事? 转念又一想,楚玉虽说是个“有福之人”,可万也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圣人为她出气,况且楚玉上午出事,事情究竟是如何,圣人尚不清楚,万不会因为一件没头没脑的事情就这么急着传召她。 也或许是因着今日是端午?圣人侄女高氏不是常住宫里陪伴圣人,若是让身为诰命的她进宫陪伴小娘子编一些七彩丝线也是有可能的…… 在进宫的路上,秦丁氏一路在给自己打气,她娘家家世好,夫家也不差,比起算得上是新贵的陆氏,圣人万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楚玉就拿她如何。 进宫行了大礼,曹皇后坐在上首由上至下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气氛很是冷凝,秦丁氏心头打鼓,又不敢擅自抬头,只能垂着一动不动。 曹皇后也不与她说话,对旁边的嬷嬷一点头。 秦丁氏在下方听着嬷嬷左一句不慈,右一句不贤,一句句打在秦丁氏耳朵里似有千斤重。 等嬷嬷待曹皇后训斥完全,里面半个字没提楚玉。 可是秦丁氏自己清楚,这里面不可能没有楚玉的关系,只是没想到圣人会站在楚玉身后为她撑腰! 秦丁氏大脑一片空白,怎么离宫的,又是怎么进府的,一点也不清楚。 等手掌心了传来刺痛时,秦丁氏才反应过来,她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月牙形状的痕迹。 “主子?”一旁的嬷嬷唤了她一声。 秦丁氏失意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已经回了秦府,在自己院子里,正屋里,正堂里。 她坐在坐榻上,身前除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嬷嬷,整个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 “人呢?” 嬷嬷不知她问的是谁,迟疑了一下。 秦丁氏的声音攸忽大了起来,近乎尖叫:“这屋里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这屋子是如此的空旷。 “出什么事情了?这么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一点体统了?!”秦大人从外间回来就听到她的声音,不耐烦地走了进来。 今日端午,除了不必要的官员,大多都放假,秦大人也不例外,只是他是个爱热闹之人,又要出去应酬,也是刚回府不久,听了圣人传召秦丁氏,便赶了过来,刚进院子就听到秦丁氏尖叫的声音。 “官人,”秦丁氏渺茫地喊了秦大人一句,“现在怎么办?” 秦大人还不知道秦丁氏出了什么事情,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耐着性子问了几句。 秦丁氏慌乱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若是在以前,秦大人能迈步进她的院子,眼神能在她身上多注视一会儿,她是那么开心,可是现在她却怕了。 秦大人见她不回话,又问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嬷嬷也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的样子,让秦大人心里狐疑更甚。 他只冷眼看着嬷嬷:“既是不说,那便与我无关,若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也无需我担待。” 嬷嬷噗通一下跪下了,将今天秦丁氏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秦丁氏将楚玉推下去的,她也没亲眼看到,可是曹皇后将秦丁氏召唤进宫洋洋洒洒骂了一通,那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秦大人傻了。 这还真关他的事! 他看着依旧浑浑噩噩的秦丁氏,深呼吸一口气,问她:“圣人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且将原话说出来,越详细越好,说不得我还能从中找出一些可以反驳的地方,若真就这么将事情压在你头上,那以后是怎么也没办法还你清白了。” 虽然这些年他纳了不少的通房小妾,可那些人也不能与明媒正娶的秦丁氏相比,夫妻一体,若是秦丁氏出事,他也要头疼的。 秦丁氏看着秦大人坚毅的眼神,恍惚了两下才清醒过来,又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就是说我不慈不贤,然后无德无才之类的。” 秦丁氏仍旧很委屈,她年岁其实也不大,只是成亲早,虽然已经当了祖母,也才三十多岁,仍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此时做出委屈的模样也不难看,反而会让人心生怜惜。 她从小学习女诫女德,一直以贤妻良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没想到今天会受到这样的批评,人便有些想不开。 秦大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将事情给理清楚,他有些气急败坏,“你没事去惹旁人做什么?是觉得我太过轻松,多给我竖点敌人好给我找点事情来做?!” 秦丁氏眼泪就这么滚下来,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是的,屈辱。 曹皇后管理后宫事务以来,从来都是赞誉不断,将宫中一应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管是大臣也好,内务府也罢,提起来都是一脸的大人能迈步进她的院子,眼神能在她身上多注视一会儿,她是那么开心,可是现在她却怕了。 秦大人见她不回话,又问跟在她身边的嬷嬷,嬷嬷也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的样子,让秦大人心里狐疑更甚。 他只冷眼看着嬷嬷:“既是不说,那便与我无关,若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也无需我担待。” 嬷嬷噗通一下跪下了,将今天秦丁氏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秦丁氏将楚玉推下去的,她也没亲眼看到,可是曹皇后将秦丁氏召唤进宫洋洋洒洒骂了一通,那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秦大人傻了。 这还真关他的事! 他看着依旧浑浑噩噩的秦丁氏,深呼吸一口气,问她:“圣人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且将原话说出来,越详细越好,说不得我还能从中找出一些可以反驳的地方,若真就这么将事情压在你头上,那以后是怎么也没办法还你清白了。” 虽然这些年他纳了不少的通房小妾,可那些人也不能与明媒正娶的秦丁氏相比,夫妻一体,若是秦丁氏出事,他也要头疼的。 秦丁氏看着秦大人坚毅的眼神,恍惚了两下才清醒过来,又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就是说我不慈不贤,然后无德无才之类的。” 秦丁氏仍旧很委屈,她年岁其实也不大,只是成亲早,虽然已经当了祖母,也才三十多岁,仍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此时做出委屈的模样也不难看,反而会让人心生怜惜。 她从小学习女诫女德,一直以贤妻良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没想到今天会受到这样的批评,人便有些想不开。 秦大人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将事情给理清楚,他有些气急败坏,“你没事 第482章 对策 秦家大哥年岁不小,因着父亲的原因荫封做了散置,尚未有差遣,又因着今年大比新增不少进士同进士,他想着趁着这次中书省大换血的机会得一个实差,秦大人与他想法一致,也在竭力擎带着他,今天应酬也是父子俩一同去的,哪里能想到,一回家就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他换了衣裳去与秦丁氏请安,还未进门就听到小弟那咋呼的声音。 秦丁氏正哭得凄惨,就看到主心骨的大儿子进来了,忙擦擦眼泪一脸期冀地看着他。 秦大哥行礼请安后才在秦小公子对面坐下,先是问了详情,等大概将事情理清后才问秦丁氏:“那位楚娘子,可真是你推的?” 秦丁氏眼神闪躲着,还未说话,就听秦小公子叫道:“兄长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相信母亲吗?” 秦大哥不说话,只看着秦丁氏:“母亲,你我是一家人,出了事自然是共同担着,只有你将事情与我全盘托出,我才能想出法子与你解忧,不然乱出主意出了岔子,岂不是更加麻烦?” 秦小公子跳到秦大哥面前,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一样:“母亲是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母亲到现在还不能喝上一杯儿媳妇茶,不全是拜那个姓楚的乱编排吗?!” “那不是因着你去寻了人家晦气?”秦大哥一句话就将秦小公子堵回去,只涨红着脸张口结舌。 “还有,自己屋里的人也好好收拾一下,别的本事没有,寻花问柳走马章台的事情没少做!” 秦小公子被秦大哥接二连三的话给打击了。 他从小没个定性,哪样都比不上兄长,特别是长大懂事之后,心里更是清楚,秦丁氏看着是更宠着他,心里却是更偏心兄长的。 秦大哥见秦小公子不甘不愿地坐下后才又问了秦丁氏。 秦丁氏刚想说话,就听秦大哥警告道:“说实话。” 虽然没有孩子与母亲这般说话的,可是秦丁氏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定定神才嗫嚅着道:“我就是不经意碰了她一下,没想到那窗户太低,就这么出事了,我是真没想着要她的命的!” 秦大哥听了,不知该如何说,就算秦丁氏再如何不好,那也是他母亲,出了事自然也要想办法为她解决的。 秦大人上任只带了自己家人,长辈等都在老家,在京城没有秦家长辈能压制她,秦父又一向不理内帷之事,秦丁氏做事便有些嚣张,秦家大哥想着到底是个妇人,能惹出什么事情来,又断没有做儿子的指责母亲的,因此有些事情便能为她处理便为她处理,没成想现在直接上到圣人面前去。 秦大哥略思索一下,“我去与父亲商议一下,看究竟应当如何解决,这些日子你们都暂且别出门,待外间传闻闲散后再说。” 秦小公子正想反驳,秦大哥一个眼风扫过来,“尤其是你,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偷摸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秦大哥说到做到,秦小公子自是不敢挑战他的权威,只能看向秦丁氏。 秦丁氏刚想为他说话,秦大哥又看向秦丁氏,面无表情地冷声道:“事情想来不过明日便能传遍京城,若是母亲不想出门被人所笑话,就当儿子没说过这番话,你请自便便是!” 秦丁氏要面子,先不说楚玉的事,就是被圣人训斥这一件事就足够让她面上无光,那些个命妇虽不会直接骂她如何如何,可含沙射影确实有一套,当面冷嘲背地热讽也不是做不出来。 秦丁氏一想到她出门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便不愿违了秦大哥的好意,只点头道:“正好与你们兄弟相看一下人家,还有你们妹妹,眼看着成了大姑娘,也该好好教养一番。” 秦大哥想说她,已经养废了一个儿子,就别再祸害自己女儿,可现在也不太适合打击她。 算了,去寻一个好一点的教养嬷嬷,自己再在旁边看顾着,务必不能让自家妹子重蹈覆辙。 秦大哥又再三叮嘱后才离开,又去寻了秦大人,最后在秦大人书房找到人。 还未来得及请安,秦大人便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俩父子隔着一个几案坐在坐榻上,沉默了一会,秦大哥先开口说话:“方才问了母亲,说楚姓娘子出事确实与她有些关系,我这一路走来,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也不知行不行。” “先且说说。” “明日我亲自上门去与楚姓娘子赔礼道歉,她是从九品的女校尉,也不算辱没了我。” 秦大人抚着胡须摇头:“现下还只是圣人训斥你母亲,若是你上门去,倒是让人拿了你母亲的错处,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上午出事,午后母亲便被传入宫,这里面会不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隐秘?或是有其他人从中搞鬼?” “我只知庄惠太后薨逝之时,楚姓娘子曾进宫,或许在那段日子曾与圣人有过什么交集。” 秦大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据他所知,楚玉身后最大的靠山也就是陆知安,就算是陆知安自己出了事情,也未必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也是楚玉自己掩藏得太深,就算是她那个庄子,知之甚详的也不过巴掌之数。 思来想去也没个万全的主意,最后还是秦大人下了决心:“事情已经变成这般模样,再去寻了那楚姓娘子反倒落了下乘,倒是通事舍人李大人那边,你先奉了门状,看他是如何想法。” 秦大哥应是,又道:“李府与皇家有些瓜葛,今日之事莫不是……?” 秦大人摇头:“虽有瓜葛,可先帝是元德太后之子,曹皇后更不会为着他而如此大动干戈。”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事情只能如此冷下去,若是再四处乱蹦哒,越做越错,到最后反而对自家不好。 秦大哥将对秦丁氏与秦小公子的处置说了,秦大人点头:“正是应当这样,若是再由着他们这般下去,我秦府的声誉怕是要被他们给败送完了!” 说完后秦大人又欣慰地看着秦大哥道:“幸得有你与我分忧,如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若你能得了差遣,就算是外派为官,那也是一大助力!” 言语间又骂了秦小公子几句,很是想抽他两顿出气! 第483章 夜色如水 池映易见楚玉回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又总扶着手臂,便问了一句,楚玉简单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挺不好意思的:“原本只是我与她的事情,哪里知道竟然将你与秀秀姑娘牵扯进来,让你们无端受了委屈,倒是我思虑不周。” 池映易听闻楚玉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有些义愤,又见楚玉这样,只安慰道:“不过是让人多了一嘴,没伤肉没伤皮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今日一早芷蕾她们着人送了些许粽子过来,我尝过,味道还不错,可要让人煮几个?” 楚玉摇头,粽子里有糯米,她吃了不容易消化。 “说句不该说的,”楚玉对池映易道:“秀秀姑娘的名字,似乎是有些惹人遐想,她可曾想过改个名儿?” 池映易不说话,只看着前方,却又似是通过前方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半晌后才伤感地道:“秀秀与秋燕原姓柯,大家都称呼她秀姐儿,她们原有个女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入了青楼,到最后惨死……” 这事楚玉也大约知道一点,见池映易这样,又恨自己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安慰。 “或许是因着幼年的一些遭遇,秀秀知事早,女兄过世后便让人唤她秀秀,一叫便这么多年,也是我大意,没想到那么多,才如此惹人非议。说来,她现下已经能撑着四为楼的牌面,或许也应当换个名字了。” 秀秀是在以她自己独有的方式在祭奠她女兄。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若是秀秀姑娘因着自己想开愿意从以前的事情里走出来,那换了也无妨,若是因为今日之事,那断然没有必要。” 池映易微笑看着楚玉:“我一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 入夜,虽已入夏,庄子上却仍旧很是凉爽。 楚玉屋里一片漆黑。 床上。 楚玉眼睛紧闭,不断地摇着头,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忽然,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紧握着薄被惊惶地四下看去。 等发现是在自己床上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梦到自己从悬崖上失足掉下去了。 失重的感觉太逼.真,一下子将她从噩梦中惊醒。 等楚玉喘匀气,又躺回床上,翻来覆去却没了睡意,她干脆起身,披了一件薄衣便起身出门去。 门外便是内院,院子不大也不小,栽种着不少花草,池映易来了之后仔细打理过,长势很不错。 天上挂着一弯峨眉月,星星却很多,楚玉趿拉着木屐趁着昏暗的光线走到了院子角落的小池塘边。 池塘里有荷花,花瓣已经并拢,荷叶下有鱼儿在游动,偶尔泛起一丝涟漪。 楚玉坐在池塘边,稍探出脑袋望向池塘里。 池水在月光星光下发着光,可是楚玉的身影却在池水里变成一团漆黑,根本分辨不出那是她。 楚玉想起她刚刚穿越过来时,上水村那一条小河沟。 如今她的面相愈发接近前世的模样,只是不知何时才会回.归故里。 魂归来兮? 她魂入异世,原身却不知在何处飘零。 楚玉怔怔看着水面,忽然伸手将一池水搅乱,最后叹息着起身。 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她背后不远处,穿着月光白的衣衫,披散着头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看着她。 “哎呀我的妈呀!”楚玉被吓了一跳,什么悲伤春秋伤感地情绪都没有了。 人影轻笑一声,楚玉听出是池映易的声音,紧绷的身躯才松懈下来:“池掌柜?” 池映易应了一声向她走去:“我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哪里知道会看到你在这里,可是因着今日之事吓着了?” 楚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就随意出来走走,没什么事情。” “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坐一起聊聊天?说不定说着说着便想睡觉了呢?” 楚玉问:“那要让厨房那些茶水点心之类的?” 池映易坐到方才楚玉坐着的地方,拍着旁边位置对楚玉道:“我倒是没觉着饿,你呢?” 楚玉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晚上不宜吃太多,不然会得小肚腩,减肥很难过的!” 她以前坐办公室,也不知是坐久了还是运动少了,某一天穿衣服时惊觉长了小肚子,简直晴天霹雳一道雷劈在她头上,后来做了两天健身操坚持不下去,既然迈不开腿,就只能管住嘴,那些日子简直让她受尽了苦楚! 为了爱美,只能豁出去了! 池映易从小习武,自然是不懂她的烦恼,只笑着道:“那便不用惊动旁人,我们俩就这么坐着闲话几句也就是了。” 凉风习习,偶尔有知了的叫声。 俩人都没有说话,楚玉往后靠在旁边石头上半昂着头看着天上星空。 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 “这庄子可真好。” 楚玉开玩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长住在这里,放心,我不收你伙食费!” 池映易笑出了声:“哪里有你这样说话的。” 楚玉干脆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道:“妞,随了我呗,有吃有喝又有得玩,不亏!” 说罢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池映易愣了一下,也跟着轻笑出声。 “你真好。” 楚玉凑到她面前给了她一个wink,“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啦,我也会不好意思哒~” 就算是在昏暗的光线中,池映易也能看到她脸上狡黠的笑容。 “哈哈哈哈。” 楚玉见她呆愣在场,便又笑出了声,好在顾忌着已经睡着的人,并没有太大声。 池映易受她感.染,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俩人笑了一会儿,楚玉率先站起来:“美人要早些睡觉!”说着便向池映易伸出手去。 池映易将手放在她手心,楚玉轻轻一使劲就将她拉了起来。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说罢楚玉便往屋里走去,还很豪迈地背对着池映易挥了挥手。 池映易摇头笑着叹息了一下,也跟着离开了。 内院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一会儿,一根柱子后边又闪出一条人影。 正是唐英。 她看着楚玉已经紧闭的房门,担忧了一天的心才安稳下来。 白日里看着没什么大碍,到底还是会害怕的。 第484章 赔礼 端午过后,楚天枢就给了楚玉两个消息。 一个是自端午回去后,陆叶氏阵痛发作,整整痛了两天才生下一个儿子。 楚玉算了算日子,陆叶氏这孩子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月生产,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陆府自然会为自己媳妇孩子多操心,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约么过不了多久,陆府就会派人来报喜。 一个是秦家大公子亲自去李惟贤府上送了门状,只是李府并没有接,李惟贤也一直没有出门。 既然圣人已经训斥了秦丁氏,楚玉暂时不打算再纠缠下去,端看李惟贤是如何解决的。 楚天枢又道:“陆夫人此次早产,似乎与秦夫人有些许关系。” 秦丁氏说陆叶氏腹里孩子时,虽然楚玉他们已经离开,可雅间大门并没有关上,有心的人自然就听了去。 楚玉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忌讳,在她想来,端午节出生也挺好的,在后世还能落一天假期,与全国人民同乐。 唐英在旁边轻声给她解释了。 楚玉挥手让楚天枢下去。 “你要为陆夫人讨公道吗?” 楚玉闻言问唐英:“陆大人与秦大人的官职应当差不多吧?我都是靠着李大人为我出头的,我做什么要去自找麻烦。” “真的?” “千真万确!”楚玉斩金截铁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不是英娘,我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我是那种手起刀落毫不手软的女魔头吗?” “大夫说你得静养。” 楚玉点头:“好,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又想起李端懿曾与她说过的笑话,“等着过年好杀年猪。” 说罢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李惟贤带着秦大哥去楚玉庄子上时,楚玉正在练武场上与护卫说话。 她准备让何大再添些人,将这些人分成四组,分派到各地去,各队里人员之间要配合默契,楚玉正在与郭蒙等人商议该如何分配。 李惟贤远远的准备与楚玉打声招呼,杜振就从旁边鬼魅似的遛出来,搭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看到一个脸色很冷的大娘子,一个脸上总挂着笑的武夫,一个眼神凶狠的孩子,你就马上跑,打不过求饶也是可以的!” 李惟贤以往也常到庄子上的,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人,秦大哥不知道,用眼神问了李惟贤,李惟贤想与他解释几句,就看到何三与何四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行礼后好奇地问:“这位公子爷是……?” 李惟贤想着何三几人是荆王的人,应当不会对秦大哥如何,便很爽快地将人给介绍了。 刚将秦大哥的身份说出来,何三就与何四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插到李惟贤与秦大哥中间,将俩人分开。 “好歹是朝廷命官,能说话别动手啊!”杜振虽然话里的意思是在为秦大哥求情,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幸灾乐祸。 秦大哥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左右都被围了人,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又听杜振在旁边煽风点火,在心里苦笑一下反而很坦率地问:“在这里还是换个地方?” 何三俩人正想将他架离开众人的视线,就看到楚玉跑过来。 “行了,放开吧,我们这里又不是土匪窝,好歹俩位大人是客人,虽然不至于有好酒,也别将人吓得胆战心惊。” 何大几人对楚玉是挺有好感的,主要是楚玉前世家教不差,说话做事是将何大等人当成平等的朋友而不是仆从,从不颐指气使,让何大等人总愿意护着她。 何三放开擒着秦大哥的手,还为他整了整衣袖,才对楚玉道:“我们只是听闻秦公子身手不俗,想与他切磋切磋,你说是吧秦公子。” 楚玉看着明目张胆威胁秦大哥的俩人,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看好戏的杜振,只觉得素质教育责任重大啊! 将人带到府邸厅堂,又上好茶,楚玉才道:“秦公子今次前来所谓何事,我大抵清楚,我不是个爱多事的人,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能到此结束,秦夫人不再与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再多生事端。” 秦大哥还想与楚玉客气几句,就听她噼里啪啦直接将事情挑明了。 他以往去应酬时,哪怕说上半天,到最后走的时候也不一定会有个肯定而准确的答复,楚玉这么干脆,倒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秦大哥看了看作陪的李惟贤与杜振,见他们二人都熟视无睹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 楚玉既然愿意将事情就此揭过,秦大哥自然是愿意的,便笑着道:“楚娘子这庄子可真是大。” 楚玉自己的事情不做计较,可陆叶氏那个孩子,秦府总也应当给个说法吧? “庄子还行。不知秦公子可知道那日秦夫人在临江楼说了些不太适合的话。” 秦大哥不知楚玉何故又提起来临江楼的事情,便道:“我母亲大致与我说了,子不言母是非,楚娘子若是有什么不忿的地方,某自当承担。” 楚玉摆摆手:“我既然说了不追究那就是不追究了,只是当时在临江楼雅间的,还有身怀六甲的陆夫人,令堂说了几句话,气得陆夫人早产了。” 这是秦丁氏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连秦大人都是不知道的,秦大哥初闻言,却是不太相信。 陆府孩子出生一事,尚未对外宣布,几人自然不知,可是当初秦丁氏对陆叶氏说的那些话,李惟贤是在场的,还听得清清楚楚。 秦大哥见李惟贤对他点头,心里明白,这事还真就是真的。 楚玉与李惟贤没必要用这样的事情来骗他。 他正想说什么,楚玉观他神色,见他似乎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便又接口道:“这事我也只是传一嘴,我与秦夫人虽有些不合,可到底井水不犯河水,我自过我的小日子。” 秦大哥只能苦笑着点头。 他顾忌着李惟贤的家世,想着办法与他和解,也以为圣人是在为他出气,可多方打听下来,得到的消息却是因为楚玉,无奈之下,他才请了李惟贤做中间人,想要息事宁人。 哪里知道楚玉这边宽宏大量没事情,陆府那边却又惹了麻烦。 还好秦丁氏暂时不用出门,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第485章 阶级论 李惟贤将秦大哥送离庄子,楚玉见他回转来,便问:“不是说了我端午节陪你出去,你无事便不来寻我的?” “倒还真是有事。”李惟贤又坐回方才的位置,杜振已经离开,楚玉正在跟邹子文隔着几案下棋。 见楚玉与邹子文下子如飞,便好奇地凑上前去。 邹子文他不知道,可是楚玉的棋艺如何他可是领教过的。 只是这棋局他却是看不懂。 看了半天,楚玉看邹子文落下一子后,“啪嗒”一下在一边放下一颗棋子:“活四,我赢啦!” 邹子文看了一下,没所谓的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收好。 “楚娘子这棋局,我似乎有些看不懂……” 楚玉也跟着收拾:“五子棋,你不会,当然看不懂。” 李惟贤听都没听过五子棋的名字,当即便谦虚地问楚玉:“这棋应当怎么玩?” 楚玉见他好奇,便将玩法与他说了,末了道:“这游戏简单易上手,用时也不多,在地上划几道线就可以玩,正适合护卫们。” 李惟贤听了之后跃跃欲试:“来我们俩厮杀一局。” “欺负你一个新手,我可不会不好意思的。” 只是楚玉与李惟贤下了几局后,发现他上手还蛮快的,难道是一艺通,全都会? 楚玉眼见着从第三局后就再也没赢过! “行了,你不是说以后不再来我庄子的吗,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就不留客了!” 楚玉粗蛮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搅乱。 好歹她是老师,输得我有些太惨了吧? 李惟贤见她赶人,忙道:“有事,还真有事!” 楚玉将收拾好的棋盒递给邹子文让他去放好,又示意他去门口守着。 邹子文满脸不乐意,又不愿意违背楚玉,接过棋盒拖着步伐慢慢向门口走去。 也不离开,抱着个棋盒眼巴巴地守在门口。 “端午过后,姨娘与我说了,觉得楚娘子为人坦率,又是个有主见的,既然官家已经默许,我便想问问楚娘子,你可有心与我同结连理?” “不愿意!”楚玉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为何?我自觉虽不是貌若潘安,到底人才长相家世都不算差,楚娘子可能给我一个缘由?” 楚玉看着李惟贤,脸上是难得的正色:“你端午节与我说了要去见你姨娘吗?” “虽然没有,但是……” 楚玉打断他的话,“你今日将秦家公子带到我庄子上又曾提前与我说了吗?” “可是……” “你第一次来庄子寻我,无门状不招呼,那是你的家教还是纯粹看不起我?” 李惟贤被楚玉问得哑口无言。 “在你们心里,包括你姨娘,应该都认为我能进去你府上是我捡着高枝了,麻雀一朝变凤凰,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因为我的答案不重要,不管是你也好,荆王、官家也好,从来没有想着要过问一下我的意愿,以为我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傀儡,只能由着你们摆布?” 李惟贤没想到楚玉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楚玉又道:“虽然我已经是大宋女校尉,可是在你们看来,这样的官职简直可笑,我就算披上了官袍戴上官帽,也与你们不是一样的,你们有你们固有的阶级,哪怕我看似接近了你们,与你们同处一个阶层,可是你们仍旧是看不起我的,你们从来就没有将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楚玉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也有些累了,便先歇歇端了水来喝。 李惟贤不妨楚玉会这样说。 楚玉说的话他很多都不懂,可是不妨碍他弄清楚楚玉话里的意思。 他也不明白,不过是因为端午节没有提前与她说便让她与姨娘见了一面,往日他来庄子上也是自由进出,怎么今天带了秦公子来就又变成另外一种说法了? 李惟贤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楚娘子不就是不想与我有瓜葛,何故扯那些有的没的,虽然在姨娘那件事情上是我有些疏漏,楚娘子也不用如此说我!” 说罢似乎还有些怒了,站起来就要拂袖而去。 “你是不是没有入学过?听不懂还是故意曲解人意?” 楚玉自己都是一肚子的火,见李惟贤要走,立马站起来对邹子文道:“既然李公子要离开,子文你便送他一程。” 邹子文点头,对李惟贤做了个请。 “李公子家世显赫,想来我这庄子上是容不下你这尊菩萨,还望李公子能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李惟贤没想到楚玉真就不顾他的颜面,径直让人送客。 “我可是奉了官家的意思……” “官家下了旨意让我必须嫁给你?官家下了旨意让你诓骗我?” 楚玉并不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只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可对于不识相之人,不礼貌也就不礼貌了。 反正李惟贤估计也没想着对她礼貌来着。 “楚娘子似乎有些太过刁蛮?” 楚玉深呼吸一口气,直视着李惟贤道:“李公子,你与我,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你过你的好日子,我盘算我的生活,两者互不干涉互不来往,你不会,也不愿意融入我的生活,你所要求的一切都是我必须配合你,我必须因为你姨娘的心血来潮去见她,我必须因为你将秦公子带到庄子上而不得不面对他,既是他母亲险些将我推下楼台,你仍然毫无顾忌地将他带来。” “秦公子原也只与我说了姨娘之事,还是我想着你与此事有干才将他带了过来,怎么在你嘴里便成了我的不是了?好像是我不怀好意要对你如何一般!” “你的好意,我心领,可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事,结果是什么?你将秦公子带过来,是要我接受他的赔礼吗?——况且他带了赔礼过来?” 李惟贤有些讪讪地转移开视线。 楚玉又道:“这就是我们俩人起争执的原因所在,你们明面上是来与我赔礼,可心里却仍旧高高在上,只要你们人来了,随意说上那么几句不轻不痒的话,我就必须要配合你们,不然就是我不识好歹,李公子,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也能稍微尊重我一点,若是做不到,大门在那边,请!” 第486章 楚玉的初步部署 唐英进门时与李惟贤错身而过,见他一脸不愉离去,便用眼神询问仍旧抱着棋盒站在门口的邹子文。 邹子文尚未开口,楚玉在里面已经看着唐英,出声喊了她一句。 唐英走进屋,见楚玉并没有异于往常的地方,便径直坐下对楚玉道:“方才陆府那边来人,说是陆夫人昨夜诞下麟儿,让我们去洗三。” “池掌柜那边也给了请帖?” “池掌柜的一早便与胡爷去了山上,还未回来,请帖便在我这里。” “我去寻她,也有些事情要与她商议,你要一起去吗?” 唐英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点头答应,又让人将郭霁泽带过来,准备一起一起出去走走。 几人出门时,楚玉顺手就将已经放好棋盒的邹子文一起拉走了。 庄子上树木不少,沿着树荫往山上而去,并不觉得热。 刚走到山腰亭子处,就看到池映易几人在里边休息。 池映易见了楚玉,忙站起身迎了出来。 楚玉身上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见了她用手扶着膝盖喘了一口气自嘲道:“到底是年岁大了,爬这么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 唐英抱着郭霁泽脸不红气不喘地冷道:“也是太过懒惰!” 她教她的五禽戏,居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最近几天居然动都没动一下,若不是看在她受了惊吓的份上,她真的要用鞭子抽她了! 楚玉嘿嘿笑了两声,与众人一同进去亭子里坐下,好在亭子三面围栏上安有木椅,并不显得拥挤。 胡不归将亭子让出来,对邹子文俩个男的一左一右站在亭子外边,看起来怪怪的。 池映易看在眼里,问楚玉:“听说这山上有些许野兔之类的?” “野兔有,松鼠也不少,野鸡斑鸠也曾经看到过,数量还不少,偶尔郭爷会带着护卫上山逮一些来换换口味。” “可能让子青去捉一些来?” “当然可以,郭爷那天还在说,最近地里的豆苗好像是被兔子给咬了,想上山清理一下呢,不若让子文与胡爷一同去,有个照应不说,也能多捉一些,晚上打打牙祭!” 红烧兔子肉!虽然没有辣椒,可是放点花椒姜片食茱萸,也是很香很好吃的! 胡不归与邹子文往山上去,池映易看着胡不归的背影消失在树丛中才将注意力转到楚玉等人身上。 楚玉将陆府洗三之事说了,池映易表示到时与楚玉他们同去,也算是有个伴。 闲话几句,楚玉便问:“池掌柜走蜀地那条路,可还留着?” 池映易先是迷糊了一下才回道:“芷蕾铺子上的玉石大多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人与路线倒是都留着,楚娘子需要?” 楚玉用脚尖戳了戳地面,看着外边一颗树上的叶子问:“池掌柜的有没有想要搭上官府的路子?” 池映易迟疑着道:“楚娘子这意思是……想让我将这条路让出来给官府?” 楚玉这才发现她话里的歧义,忙摆手道:“我哪里能这样做,我是想让何大等人带一些人去大理和安南。” “恕我冒昧,我想知道楚娘子的目的是什么?” “食物。” “食物?”池映易反问,“虽然我知道占城稻是由安南而来,可是大宋食物似乎并不需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大费周章地运送过来。” “不仅仅是占城稻,我需要的是从那些地方寻找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再让人从中筛选,找出适合在大宋种植的食物。” “张骞出使西域十年,带回来不少作物,两汉时也有经商人传进来的东西,你想效仿?” “对。” 池映易目光灼灼地盯着楚玉没说话,思量半天后才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既然这些东西我已经交给芷蕾,便应当要与她商议一番,还望楚娘子莫怪。” 楚玉坦然地回视她:“这是应当的,倒是我冒昧了。” 池映易摇头:“若是楚娘子想要派人去大理安南,自然有的是法子,寻到我这里,不过是想让芷蕾以后能多个靠山多条路,不管此事能不能成,我承你的情。” 楚玉微摇着头没说话。 这时候的亩产量实在太低,就算楚玉庄子上每月产生的生态肥不少,可收成也就那样。 而若要增加亩产量,一是要肥土,二是要除虫。 楚玉一不知道化肥是如何生产的,二不知道百草枯与除虫剂是什么配方,除了想办法研究出杂.交育种之外,就只能去寻找另外的物种。 她只记得土豆等东西是明末由美洲传进来的,大宋的海运虽然还不错,却断然没有横跨太平洋的能力! 而楚玉派人去那些地方,只是想着依靠行商来掩饰真正的目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以行商寻找作物为名,让人实地考察与大宋相邻边境的详尽地图,甚至是深入那些国家。 而且目标不仅是大理与安南。 她要将护卫分成四个队伍,大理安南一组,西北李元昊一组,大辽两组,而进入大辽的有一组,需要更深入进去寻找一个姓完颜的叫做“金”的部族,然后想办法灭了。 借刀杀人也罢,远交近攻也罢,又或者是毒杀…… 金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楚玉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阻止北宋的灭亡。 又或者,历史本来就惊人的相似,只要坐在上面的统治者还是那些人,就算楚玉能将金给灭了,辽给分割了,还是会出现后金、蒙古或者是其它的敌人。 但是那已经不是楚玉所能掌控的了,她只能按照自己所知的历史去做预判。 楚玉咬咬牙,邹宅里的罂.粟已经开花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割下第一刀,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楚玉不知道能不能将它关上。 事实上,鸦.片除了是毒.品之外,还能起到一定的麻醉作用,在现代医学中有些不可磨灭的影响力。 可是楚玉不是医生,她也无法想象若是就这么让鸦.片在这片土地蔓延开来会是怎样的一副人间地狱。 不多时,胡不归与邹子文便收获满满地回来,四只手上满满的都是野味。 池映易见了胡不归,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池芷蕾总归是要长大的,这些事情便交给她来烦恼便是! 第487章 洗三风波 陆府洗三的日子到了,楚玉仍旧吩咐了大夫暗地里跟着,现在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池映易身子不好,就担心出个什么意外。 因着并不是什么休衙的日子,陆府前方人并不多,倒是后宅里人山人海热闹得紧。 楚玉停在垂花门前。 前不久她与池映易过来贺陆怀安时发生的那些不美好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她脑海里。 她实在是厌烦这样的场合,更厌烦陆叶氏母女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 唐英走在楚玉身侧,往前走一步后才发现楚玉没有跟上来,她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楚玉欲言又止道:“你……” 唐英不明所以,抱着郭霁泽看着她,楚玉摇摇头:“没什么。” 如果她与陆府发生矛盾,也不知唐英会站在谁那一边。 既然没发生的事情,楚玉不想计较那么多,问了出来也只是平添麻烦而已。 陆叶氏颇有些扬眉吐气。 她年岁大了,初婚便没有孩子,嫁给陆知安后也许久都没有好消息,现在一举得男,虽然是五月出生的,到底心里畅快。 陆叶氏还躺在床上坐月子,她挣扎了两天才生下这个孩子,陆知安的嫡长子,就算要了她半条命,她也心甘情愿。 隔着里屋的屏风,正堂里叶朱氏正开心地与众命妇说笑着。 二房的孩子就算养在陆李氏膝下又如何,陆府这一应的财产,还不是会到她外孙手里! 楚玉与唐英池映易进门贺喜时,就看到叶朱氏笑成一朵花,与陆叶氏并排坐在上方,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她才是今日的主子。 行礼后楚玉笑着道了两句恭喜,叶朱氏不与她计较,今天是个好日子,旁人便懒得管那么多。 楚玉几人退下后又有人上前道喜,楚玉没看到陆栩,也不知那孩子是在前方跟着陆老爷子还是被人带到哪里去了。 “在找栩儿?” 楚玉点点头。 在她看过的内宅小说里,陆知安这个孩子出生,陆栩就妥妥的是个背黑锅的,要么是被人弄死,要么就是在旁人的挑唆下去将陆叶氏那孩子弄死,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楚玉不愿意看到的。 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连平常跟在他身边的乳娘也没看到,楚玉心里有些不放心,便与唐英说了一句,准备出去找个小丫头问一下。 楚玉刚挪动脚步,叶朱氏就看到了。 她笑意盈盈地唤住楚玉:“楚娘子可是觉着这屋里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 这一句话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楚玉身上。 楚玉微皱眉。 今日是小孩洗三的日子,不要跟她计较! 楚玉在心里如此说了几遍后才道:“夫人这般说,可是觉得这屋里闷了?” “我哪里能觉着闷,”叶朱氏的双手端正地放在身前微侧过头对陆李氏道:“说来也应当恭喜姻亲,也是我这女儿没有出息,进门这么久才得了个孩子,我原也想着,不若还是让她给思远纳了小妾,若有孩子出生怎么着也得叫她一声母亲,可思远总也不同意,我算是没看错人。” 说罢脸上便洋溢着自得的笑容,很是欣慰的样子。 旁边有夫人便夸陆李氏会教养人,又夸陆叶氏会生养,总之和乐融融。 楚玉莫名其妙,你要显摆你女婿将我拉扯出来做什么? 叶朱氏见楚玉被晾在原地,心里更是开心,又对她道:“我听说凉国夫人的孙子,时任通事舍人的李大人常与你来往?不知是真是假?” 见楚玉脸上渐渐地没了表情,心里更是得意。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陆叶氏总觉得陆府对楚玉的态度有些太好了,可是却没有实在的证据,陆知安又半点没有想要纳妾或者通房的念头,因此陆叶氏一腔的怀疑也只能与叶朱氏说。 陆怀安是开封府少尹,年少有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家里产业似乎又不少,陆叶氏偶尔往叶府带的东西都不差。 楚玉的手段了得,跟陆府的关系不菲,叶朱氏自然要为她女儿铲除一个潜在的敌人。 楚玉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扯出一个笑脸来:“今次是陆府小少爷的喜事,我是陆老夫人用请柬请来的客人,叶夫人说这话是何用意?” 陆李氏也对李姨娘道:“让人去看一下孩子,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看能否将孩子抱出来。” 李姨娘应了一声正想离开,叶朱氏却道:“暂且不急,我倒是想与楚娘子说说话,端午那日可是有不少人看见楚娘子与李公子出现在一起,可不是一句‘有何用意’能打发的。” 陆李氏有心想要制止,只是她品级不如叶朱氏,正想着该如何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的时候,就听到楚玉说话了。 楚玉脸上没了笑容,一双总也是含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叶朱氏:“请问叶夫人是不是吃多了?” 叶朱氏没想到楚玉会这样说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吃多了你可以去外边散散步消化消化,不是在这里没事找事寻人晦气的!你说旁人看到我与李公子走到一起又如何,怎的,你要与我保个媒?若是想当媒妈妈,麻烦你嘴角贴个痣,那样好歹也像一点!旁人听了这些话难道不是去制止吗,你倒好,一个好好的夫人不当,学什么碎嘴?!” 媒婆属于下九流,楚玉这样说叶朱氏,简直让她气得不行,只是一向的涵养让她没有露出异样。 旁人听了楚玉的话,只往俩人看去,不敢出声。 “今日是陆府大喜的日子,叶夫人你便是有什么觉得我不顺眼的地方,就算为陆夫人刚出生的孩子积德,也不会在陆府这么大张旗鼓地与我说这些吧?” 唐英觉得今日的楚玉有些奇怪,但是她哪里知道,楚玉不是今日才奇怪的,原来李惟贤惹着她的时候也被她一顿的骂,只是那个时候唐英不在而已。 “你是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难道不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这么张口一来,是想让我解释我与李公子关系并不那么熟还是想直接让我将此事认了?不管我如何,这似乎与叶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吧?你这么急吼吼地跑出来,是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还是在暗地里出什么坏主意?!” 楚玉苦叶朱氏久矣,上次郭霁泽的仇还没有报,她既然敢再找上来,楚玉也不用跟她客气! 第488章 要消息 楚玉不是什么圣母,只是她懒,不重要的人事物她懒得计较罢了,若说有人以为她软弱可欺,那可是大错特错! 富弼虽已调离开封府,到底与陆知安是同僚,陆府添丁自然也给富宴氏送了请帖,此时楚玉与叶朱氏之间气氛箭拔弩张,她虽不知内情究竟如何,到底楚玉身份与年岁都比叶朱氏要低,总会吃亏的,加上又是陆府喜事,就这么僵硬着也不是个事。 想到此处,富宴氏便出口道:“方才不是说已快要到吉时?不如先将麟儿请出来,洗三如此重要的事情可别耽搁了,等下还得将小孩抱到前方呢。” 富宴氏自小饱读诗书,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温婉贤淑,父亲丈夫身居要位,旁人也得给几分颜面。 有了富宴氏打圆场,陆李氏对李姨娘点点头,洗三正式开始。 叶朱氏紧跟着陆李氏,在盆里放了一颗银锞子,抬眼看着楚玉正安静地与唐英等人站在一起排队候着准备往盆里添东西,脸上看不出喜怒。 一切的争执都隔着一扇屏风丝毫不差地传到陆叶氏耳里。 洗三后有宴席,楚玉见陆李氏繁忙,便与李姨娘说了一句,准备离开。 李姨娘看着正与其他夫人说话的陆李氏,又转过来劝楚玉道:“楚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连顿饭食也不进些,倒是让人觉着陆府失仪了。” “这些天我总也忙着,等一下还得处理一些事情,劳烦李姨娘为我在老夫人面前说一声,等以后我得了空再赔罪。” 想了想还是对李姨娘道:“姨娘可有空?有些话我想与姨娘说。” 李姨娘有些为难,虽然她是姨娘,可是陆李氏身边总有用着她的时候,分不开身。 “若是姨娘现下不得空,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我只说一句,”楚玉往旁边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俩人,安全起见,她还是换成了江宁口音,“这两天注意着点栩儿。” 说罢也不管李姨娘惊愕的表情,径自离开。 她并没有招呼唐英或池映易,一个人独自往角门而去。 角门外邹子文与楚开阳正等着,楚玉让楚开阳在这里候着唐英,免得她寻不见人着急,又让邹子文架着马车离开。 等驶出陆府所在的巷道后,楚玉才对邹子文道:“去三尸庙。” 三尸庙一如既往的冷清,楚玉带着邹子文进去时,只看到志清正在与小乞丐隔着一张桌子在抢一个鸡腿。 志清仗着人高臂长,站在凳子上将手高高举起,对着下方不停跳脚的小乞丐得意地道:“说了是我的就该是我的,你抢不着吧!” 小乞丐不过十二三的年岁,与邹子文差不多大,见抢不到鸡腿,直接就去踹志清脚下的凳子,唬得志清直叫。 楚玉见状笑出声来,憋闷的心情才算是稍微消散一点。 俩人听到声音往楚玉这边看来,志清见到楚玉忙跳下凳子,小乞丐见状手一抓,就将鸡腿抢到手里。 志清作势要打他,小乞丐才不理,抱着鸡腿就啃,一嘴的油光水滑。 志清这才看向楚玉:“楚娘子寻到这里来是有要事?” 楚玉行礼,“小来说我若是有事寻他,便到这里来。” “你要见他?哎呀他现在忙得很,我都许久没见到他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跟他谁是谁啊,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说出来生怕楚玉不信,还拍了拍胸脯以增加可信度。 “小来曾与我说过,有事寻你也是一样的,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志清好奇地看着楚玉:“你与那些人还真不一样嗨。” 楚玉由着他闹:“同样是一个脑袋上长着眼耳口鼻,又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俏皮地问了一句,“莫不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一些?” “咳咳咳咳……”小乞丐吃得太急呛到了。 见几人都看向他,忙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又随意用袖子擦擦嘴,在志清嫌弃的目光下缩到墙角去。 志清转过头对楚玉解释道:“孩子穷苦,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三尸庙也是入不敷出,一见着鸡腿吧,就比见着亲娘还欢喜。” 说完还眼巴巴地看着楚玉。 楚玉不接他的话茬,忍着笑意道:“我需要汴梁城里所有外国使臣最近的消息,越详细越好,最重要的是西北藩镇与辽国的。” 志清将小乞丐赶着去了内院,又坐下后才问楚玉:“我可以问一问楚娘子为什么需要这些资料吗?我们就是普通的平头百姓,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一不小心人出了什么意外是小事,这三尸庙被人一把火烧了那可就不得了!” 楚玉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志清对面坐下,后才道:“当初小来受伤你可知道内情?” “知道一些,并不太多,你不知道,他那嘴硬得跟鸭子一样,他不想说的事情是怎么也撬不出来的!” 楚玉幽幽叹口气:“当初我派了一个名叫白宛如的女子进去幽州馆打探消息,可是她身份泄露,被萧洪昼灭口,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的尸首。” 宋人讲究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若是骂人家“曝尸荒野尸骨无存”那是很过分的诅咒,志清又是三尸庙庙祝,对这些东西比寻常人家更是看重,听了楚玉这么说,自然是一口应下来。 只是他搓了搓手,一脸谄媚地看着楚玉:“楚娘子你看,这小笔买卖,花费上是不是该……” 说着还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做出袖里藏金的模样,只是他不是正经商人、中人,做出这番姿势却有些滑稽。 楚玉做出吃惊的模样,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是吧,难道小来没与你说?” 说罢还扼腕叹息,连连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志清。 志清也被楚玉这一连串的动静吓唬住了,不自觉将手从袖子中拿出来,问:“他说什么了?” 那人什么都没跟他说啊!难不成是自己拿了笔小钱跑去偷偷打牙祭不跟他们说? 若真是这样,寻着他后一定要让他将吃进去的吐出来! 楚玉见他上当,立马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睁着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看着志清:“他说钱要交到他手里才算数,不然你会给他昧下来。” 志清气急败坏准备要掀桌子,手已经抬起来,又顾虑着楚玉,只能悻悻放下,深恶痛绝地道:“这人原是如此败坏我的名声,说不得三尸庙香火不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489章 宿命 楚玉离开三尸庙时简直是神清气爽! 她既然将让小来调查的事情说了,后面志清与小来吵闹那便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啦! 都说感情越吵越深的嘛! 过足了演戏瘾的楚玉让邹子文将马车驶回楚宅,明日是四为楼论理的日子,她想去看一下能不能碰到晏殊。 她送往晏殊府邸的门状如泥牛入海,半丝响声都没有,只是楚玉很想要见一见身为三司使的晏殊。 她有一种很急迫的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夏就要建立,第一次宋夏战争就要来了! 若是不做好万全准备,到时候如果后方粮草补给跟不上,大宋怕是会真的如历史上所记载的一样,会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 如果明天见不到晏殊,她就要想办法假借他人的名义将人给诳出来。 三尸庙离楚宅并不远,楚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到了。 一下马车就看到唐英手上提着一根干草编的鞭子黑着脸候在门口,楚开阳在一旁话都不敢说。 “英娘你回来啦,这么早?”楚玉似乎是没感觉到唐英心里不爽快一样,让楚开阳将马车放置去车轿房,又越过唐英往内院去,边走边问她:“池掌柜是回了胡宅还是去了庄子?” 唐英一把抓住楚玉的肩膀,硬着声音问道:“你去哪里了?以后身边多带几个护卫,邹子文还小,有些地方护不住你。” 楚玉温声应了声好,“去了三尸庙,有些事情急着要查个清楚。” 唐英松开手,问楚玉:“是因为今日之事?” 楚玉哂然一笑:“她没那么重要,若我真是要对付她,还根本用不上小来,叶府一家子,看起来是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样子,内里什么样谁还不知道呢?” 小来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就叶朱氏这么一点小事情就去惊动他,还真是大材小用! 说完楚玉就往内院而去。 唐英看了看手中的鞭子,随手扔在一旁,等一会让厨房去将它做了火引,烧饭吧。 院子里的葡萄又挂了果,楚玉让人拿了剪子来,小心地寻了成熟的葡萄串剪下来,准备做葡萄酒。 这酒就不给旁人了。 第二日一早楚玉就到了四为楼,没想到池映易居然也在,四为楼两名久未露面的东家都来了,底下的人虽不明就里,仍旧小意伺候着。 “我已经与芷蕾说了,只是她尚未下定决心,还需得楚娘子多等些时日。” 池映易说的便是楚玉曾经与她商议过的、要搭着池映易去蜀地路子的事情了。 “没关系,我也还没准备好,事关重大,总要多思量思量。” 楚玉宽慰了池映易,又问:“我在城里还有些事情要做,暂时没空去庄子,池掌柜的也不用客气,想去便去,正好给庄子添加一点活力。” 池映易笑着道谢。 楚玉看着秀秀处理酒楼的事务似乎已经游刃有余。 池映易随着楚玉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叹息着道:“我与她说了名字的事情,只是她并不愿意改。” “不愿意就不改,只要行的正坐的直,一个名字又有什么要紧的。” 楚玉又嘿嘿笑了一声,“再说了,如果谁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咱们就编排更不好听的还回去,以毒攻毒!” 反正她看过的小说电视什么的比较多,不就是编故事么,分分钟能给人编出个爱恨情仇缠绵悱恻的故事出来。 池映易不意外楚玉会这么说,她是她见过的最不安常理做事的人了。 人渐渐多起来,楚玉惦记着要找晏殊,一楼不太方便,便与池映易说了一声,带着邹子文上了二楼。 秀秀已经能独当一面,说话做事做学问都有条有理,整场论理的气氛非常好,只是直到论理结束,楚玉还是没看到晏殊的影子。 果然在这里守株待兔是没有意义的! 楚玉已经在心里想了,是要找谁的门状去,才能让晏殊能爽快赴约呢? 四为楼门口却出现了陆怀安与李姨娘的身影,楚玉见他二人与跑堂的询问了几句,便向楚玉的雅间看来,楚玉微笑着对他们轻轻挥挥手,陆怀安又吩咐了跑堂几声才带着姨娘上楼来。 门被邹子文打开,陆怀安人未至声先到:“姨娘说许久未逛过汴梁城,正好我得空便带她出来走走,巧了遇上了楚娘子。” 楚玉心里明白,李姨娘是特意来寻她的,寒暄几句后几人才一一坐定。 楚玉问:“栩儿呢?” 李姨娘微一颔首:“谢楚娘子问,他正在与老爷一同学习,并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楚玉心里才放心下来,陆栩在陆老爷子身边,估计也没人有胆子敢出手。 不多时有跑堂的上了茶水点心,李姨娘借口与楚玉说说女儿家的话,将陆怀安打发出去。 陆怀安满心的不乐意,没办法也只能离开。 陆怀安一走,李姨娘便问:“楚娘子昨日所说是什么意思?” 楚玉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着手中茶盏里的水。 楚玉没有说话,李姨娘也耐着性没有动作。 良久,楚玉才开口,“如果当初在天长县的水门旁,我没有驻足,是不是便不会遇着陆言安?” 李姨娘只知道陆言安与楚玉是在天长县认识的,其中内情如何她并不知晓,这时听楚玉提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没有遇见陆言安,便不会认识宁芸娘,就算我会去到江宁,也不会认识宁巧娘,后面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江宁数万人口,她与宁巧娘是完全相反的人生,她们俩人不会相熟,楚玉不会因着她进陆府,然后又到了京城。 走到现在的地步,缘分与选择,缺一不可。 李姨娘跟在陆李氏身边,是看着楚玉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若是要让她说,也觉得楚玉一路行来实属不易。 李姨娘也感叹了一句:“这一切便是命!” 有时候楚玉也觉得这便是冥冥中注定。 她从后世穿越而来,认识一些人,结识几个朋友,再潇洒地过完这一辈子,也不知道下一次死亡后她的魂魄会去哪里。 能回家固然是好,怕就怕万千世界,哪里也没有她的去处。 一场穿越,让原本笃定的无神论者的楚玉,也开始宿命论起来。 第490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 楚玉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总是喜欢回想过去,难道是因为年初时见到了林木所引起的连锁反应? 不过惆怅了两下,楚玉就打起精神来,直视着李姨娘道:“姨娘可以说服老夫人,让陆栩回去陆言安身边吗?” 李姨娘虽不知楚玉这么说的用意,仍旧好生回答,“栩儿在太太跟前养得很好,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二少爷平日里不得空,二少夫人现下又已有了身孕,若是带回江宁,怕是没人能顾得上他。” 陆言安每年都有好几个月在外边奔波,家里的事情确实顾不上,宁芸娘若是怀孕了,一众事情有丫鬟婆子在,也不是顾不上的,可下人哪里会有陆李氏与陆老爷子照顾得精心,楚玉听李姨娘这么一说,便不再多提。 反倒是李姨娘发问了,“楚娘子昨日与我说,让我多看着栩儿一点,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拿这些事情去烦太太,便只能来问问楚娘子了。” 就算李姨娘与陆李氏情同姐妹,她不是傻子,这件事情能不能告诉陆李氏,她还是清楚的。 楚玉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我说这些话,姨娘说我是杞人忧天也罢,说我挑拨离间你们陆府各人之间的关系也好,若是拿不定主意,姨娘可以与三爷或者老夫人说也是没有关系的。” 李姨娘见楚玉如此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便也集中了注意力,含笑着对楚玉道:“二少爷常与我提及,说是楚娘子再心善不过,我又哪里会往什么不好的地方想。” 楚玉听到她提起陆言安,也只勉强扯了一下嘴唇,若是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说是李姨娘,就算是陆言安就在她面前,估计也会骂她。 罢了,就看在栩儿曾经叫过她那么多句“姨姨”的份上,最后再多管闲事一次罢! 虽然雅间内只有她们二人,可为了预防隔墙有耳,楚玉仍旧用了江宁口音,说话声音也比寻常要低一些。 “陆大人兄弟之间关系和睦,除了老夫人教养得好之外,也与老夫人行事公允有关。” “陆言安在三人中是唯一没有功名的,可陆大人庇护着他,陆三爷也对他尊重有加,陆栩是他亲生子,老夫人自也对他不薄。”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根手指也不一样长,陆栩若是陆家唯一后人,自然就没有什么厚此薄彼的说法,陆大人喜得麟儿,那是陆家再正经不过的嫡长孙,陆栩又该如何自处?” 李姨娘原先还能够神态悠闲地听着,越到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是僵硬,待楚玉说到此处,已经是有些生气的打断了楚玉的话:“楚娘子话里是什么意思?二少爷虽没有功名,可陆氏的生意可都是他支撑着,他不是没有能耐的人!” “我知道,”楚玉依旧不疾不徐地道:“不仅我知道,陆府上下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兄弟间情比金坚,可妯娌之间呢?” “说难听的,现在老夫人还能管事,到底年岁到了,陆夫人又是正儿八经的主母,以后又会如何?” 李姨娘将楚玉的话听了进去,脸上的怒容也散了,沉浸在思绪里。 楚玉等她想完,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才又道:“陆府后宅安宁,不过是因为人少罢了,兄弟之间有个龃龉说开后也就罢了,可各房屋里的太太们呢?姨娘你比我接触的多,自然是比我更能了解她们的,更何况陆三爷还未成亲。” 李姨娘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楚玉叹口气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宋律法规定,对于家业,庶子与嫡子拥有同样的继承权,就算陆府家大业大,这么多银钱分出去,任是谁,心里都会不舒坦的。” “撕拉”一声,李姨娘手中的帕子被撕破,传到她耳里,反而让她吓了一跳。 楚玉就当没看到没听到,“栩儿现下已经五岁,再过几年,到陆大人的孩子启蒙之时,陆栩正当懂事,老夫人年岁大了,很多事情便力不从心,陆夫人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只管让人纵容着陆栩,将他养成骄奢淫逸的纨绔性子,谁还能说她的一句不是?可陆栩的一辈子,便就这么废了!” 李姨娘抖了一下。 陆怀安尚未娶亲,虽然宁芸娘又已有了好消息,可到底是不是儿子还另说,陆栩是自小养在她面前的,与自己血缘深厚,感情自然比陆叶氏刚出生的孩子要好得多! “也是李姨娘没有经历过后宅那些乌七八糟的龌龊事,陆栩年岁小,或是夜间着了凉,或是孩子贪吃吃坏了肚子,或是觉着园子池塘里的鱼儿好看落了水……这可都是说不准的。” 李姨娘嘴唇发白,有汗珠隐隐冒出,“楚,楚娘子何故要吓我。” “我再与李姨娘说,陆栩年岁小,正是懵懂学着旁人动作之时,若是有那不怀好意之人,让他将陆小少爷抱起来,摔着了孩子,又会怎么样?陆大人是会心疼隔房的侄子,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 陆老爷子已经致仕,整个陆府已经算得上陆知安一人说了算,就算陆老爷子与陆李氏心疼陆栩,可若真的出了那样的事情,陆栩绝对会被惩罚的,虽然当时不会要了他的命,以后会不会,就不好说了。 李姨娘已经坐不住了,整个人慌乱得不成样子。 楚玉轻轻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杯,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与你说这么多,姨娘若是觉得我不怀好意,便直接与陆大人或者陆老夫人又或者是谁随便说去,我也就只提这么一次。” 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楚娘子……我……” “我说了,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就当是全了我与陆言安之间的情分,李姨娘可以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也可以去与陆大人或老夫人告发我,我并不在意。” 说罢便开门离去。 门口陆怀安已经不在,也不知是去哪里了。 李姨娘独自待在雅间里,脑子里一片混沌,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她自小便服侍陆李氏,几十年从未分开,陆李氏待她与她的孩子不差,陆府后宅平静,她又如何会想到那么多。 楚玉说的话是真的吗?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待过了许久,陆怀安跑过来看李姨娘与楚玉之间的谈话结束了没有,只看到雅间里只有李姨娘正在饮茶,看脸色并没有异样。 第491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姨娘毕竟是经历过事的人,虽然心里忐忑,却并没有让陆怀安看出来。 楚玉离开雅间后看时辰已然不早,便想着先回去宅子,待再想办法见一见晏殊,或者直接去他府邸门口堵人,还没走下楼梯,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老爷子身穿便服走了进来,身边只跟着一名年岁相当的管事模样之人。 正是曾在江宁,与楚玉有过一面之缘的晏殊。 楚玉还有些不敢认,就怕人有相似将人给认错就好玩了。 她见晏殊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想了想,去将杜振给拉了出来。 杜振虽然总是在她身边晃悠,可好歹是个正五品的侍卫,晏殊又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官家身边的红人,他应当认得出来。 杜振隔着老远见了一面,很笃定地点头,楚玉这才问了跑堂,得知二楼还有一间雅间,便让他留着,等下她要用。 李姨娘不知有没有调整好心情,楚玉与晏殊要讨论的是比陆栩的事情更要紧的事情,更是不能让旁人听见。 若是可以,楚玉还真想将晏殊请到自己宅子里去好好讨论讨论。 楚玉用托盘装了一碟点心有过去对晏殊行礼道:“可是晏大人?我们酒楼的掌柜久仰晏大人大名,特请了一碟点心,还望晏大人不要嫌弃。” 因为怕杜振弄错,说的还是江宁话。 晏殊在江宁为官多年,就算不会说,也应当听得懂的。 果然,晏殊道:“听闻四为楼掌柜是江宁府之人,我来京城这些天,倒是第一次听见江宁话。” 既然是晏殊,楚玉就直接将他请到楼上雅间,晏殊摇头道:“我本是想着来四为楼看看每旬一次的论理,可惜来迟了没赶上,便不用上去了。” 楚玉想了想,问:“晏大人可能对得上门口那副上联?” 千古绝对不愧是千古绝对,这么多年了,底纸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是没人能对上来,反而让这上联的名声更甚。 晏殊是文人,更是有名的词人宰相,也对这句上联想了许久,只是没有个很满意的下联,听楚玉这么一提,便来了兴致,“哦?可是有人能对上下联?” 楚玉卖了个关子:“对没对上来倒是不知道,不过晏大人可能去楼上雅间一叙?” 晏殊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 待跑堂的将茶水点心上了,雅间的门一关,楚玉便对着坐在上方的晏殊行礼。 好在为了避嫌,楚玉将邹子文一起拉了过来。 晏殊抚摸着胡须问道:“小娘子有些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 楚玉声音清脆地道:“当年在江宁,楚玉有幸与晏大人见过一面。” “那小娘子这是……?” 楚玉歉意道:“闰四月时,我便往府上递了门状,只是这许久未见音讯,今日恰巧在这里遇着,还请晏大人宽恕。” 说完先给自己做了个自我介绍,只说是女校尉,并没有提及与陆府之间的关系。 就算是女校尉,那也与晏殊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晏殊不知楚玉为何故弄玄虚,直接问:“那门上的下联可对上了?” 楚玉没想到果然是好学的文人,到现在还在想着对联,她想了想,“原有一副下联,虽然差了些意境,到底是这些年来最好的,晏大人可要听?” 桃燃锦江堤或者炮填镇海楼,反正可以选一个! 晏殊却有些迟疑,文人相轻,就算到了他这个年岁也避免不了,又担心听了下联会扰乱自己的思路,若是填不上来可如何是好? 楚玉对这些文人的想法是不太懂的,见晏殊这般模样,便直接道:“既然晏大人还没想明白,那我有些事情想与晏大人商议。” 语气还不容他拒绝。 晏殊尤自在咀嚼那上联,听了楚玉的话分了些心神给她,“小娘子但讲无妨。” 楚玉也不落座,只站着对晏殊道:“晏大人身为三司使,对西北边境可有什么想法?” 听了楚玉的话,晏殊才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楚玉身上,皱着眉头严厉喝道:“这些事情便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能知道的!” 楚玉也知道,机密啊什么的,三司使总领财政,一举一动都得小心翼翼不得有半点差错。 “我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兴趣,以晏大人身居高位来看,纵观全局的大局观应该有的,我只想问问晏大人,对于党项李元昊的行动,可有什么想法?” 晏殊不说话,一双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楚玉,楚玉也不怵,任由他打量。 “党项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河西走廊那一块地方,现下他还没有抽出空来对付大宋,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只要将这些地方连接起来,他脱离大宋自立为王,那是迟早的事!” “你是什么人?!”晏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鼓睛暴眼地瞪着楚玉。 楚玉还没被吓着,旁边邹子文已经一个健步挡在了楚玉面前。 楚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又将他半抱在怀里,才对晏殊道:“我说了,我就是普通的一个大宋子民,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破山河在,我只是不想当一个亡国奴而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晏殊嚼着这几个字,先还只是轻轻地说着,到最后竟是抚掌大笑:“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小娘子能有如此志气,倒是让我汗颜!” 楚玉剽窃后人的诗句已经不要脸了,厚颜道,“那晏大人,我可以与你说一说我的一些想法了吗?” 见晏殊没有回答,楚玉又急忙道:“不过是听听,并不碍事的,我又不要什么边境布防图,而且你也没有啊——你应该没有吧?”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心虚。 晏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坐定后又让楚玉坐下说话。 楚玉谢过后坐下,准备将邹子文一起拉下去时被邹子文摇头阻止了。 若是有什么异动,坐着反而不如站着动作迅速。 楚玉也不再劝,坐定后直接对晏殊道:“晏大人,我相信国家大事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西北情况如何你也应当有些底,毕竟若是大宋与党项开战,最要紧的是粮草补给,若要调动这些东西,就需得晏大人同意,而国库财政什么情况,晏大人更是再熟悉不过了!” 第492章 自己作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3章 隐瞒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4章 分配队伍 夏日天长,虫鸣鸟叫喧嚣不已,虽院子里种的夜来香枝繁叶茂,也抵不过蚊虫叮咬。 楚玉贪凉,入夏后放了冰盆,蚊帐便少有关闭,丫鬟用了艾草熏过屋子,只留下浓重的烟熏味。 半夜,哗啦啦大雨倾盆的声音将楚玉惊醒,她侧过头听了一会,才又放松下来,屋外的雨声将屋子围成一个静谧又孤独的空间,黑暗中,楚玉睁着清醒的眼睛,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就算是晏殊,也不可能平白地变出粮食来,不提高亩产量,若是在与李元昊战争期间再有个天灾,死伤的还不是百姓。 在楚玉看来,现在不管是实施青苗法还是摊丁入亩,都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而且赵祯也不是一个铁血的帝王,他的性子在处理一些有关于世家大族的事情时,是一个很大的掣肘。 楚玉坐起身来。 青苗法,如果不是发生在宋神宗时期而是宋仁宗时期呢?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王安石变法不止青苗法,还有市易法、保甲法等,虽然楚玉已经忘记了大部分,但是还是能记得一些。 想到此处,楚玉忙下床点灯,又翻箱倒柜找出笔墨,将就着桌上水壶里的水研了墨。 万历新政和摊丁入亩现在都还不是时候,得缓和着慢慢来。 边想边写,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下来,又渐渐停了。 写写删删,等天亮时,楚玉屋子里一地的纸团。 她长吁一口气,虽然纸上不过寥寥数百字,却比她以前写的任何东西都要耗费心神。 楚玉用拼音将所写镌抄一遍,又把冰盆里已经融化的水倒掉,点火将所有写着字的纸烧了。 唐英早起见到楚玉屋里火光熊熊,被叉杆撑着的窗户缝隙里有烟和灰烬飘出来,差点没吓飞,一脚踢门闯进去就看到楚玉穿着一件里衣在烧着什么。 她一个健步将楚玉扯到身后,见除了盆里有火之外其它地方都安然无恙,又观楚玉似乎无恙,这才放松下来。 楚玉被扯得一个踉跄,稳下.身子后才对唐英解释道:“有些东西不能让旁人看到,便做了处理。” 唐英见她一脸云淡风轻地去穿了衣裳,心里也不知为何憋闷得慌,“下次在外边烧,屋里杂物多,易引起火灾。” 楚玉笑着应了。 在去庄子的路上,楚玉撑不住,还是小睡了一会儿。 楚玉下了马车叫住郭蒙:“让何大他们去厅堂,我有事要说。” 见郭蒙点头,楚玉便将邹子文一起拖了进去。 这孩子聪敏坚韧,多看多听准没错。 郭蒙何大进屋时,楚玉正埋首看着手上的一沓纸,听到声音也没抬头,直接道了一声坐。 几人分次落座,大门从外边关上,唐英亲自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何大几人见楚玉这般阵仗,原本有些闲散的神态也严肃起来。 楚玉将手中名单看完后才抬起头对何大几人道:“这里二十三人,你们再添一点,将他们分成四个队伍,我要将他们派出去。” 何大道:“不知楚娘子想将他们派到何处?做何用?又需得几人?” “第一队人少一点也没有关系,人员里面可以适当配一些孩子,这是要派到云南安南一带,走寻常商路,有孩子也没那么打眼,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去打探那边的地形与生活习性,次要是食物与矿产等。” 何大盘算了一下:“如果只是做探子,人选倒不用太过精良,一般护卫便可。” “西南多异族,也多烟瘴之地,选出来的人自保能力一定要有,我会着人请一些大夫,与庄子上大夫一起,这一队便着重于医理方面。哦对了,那边蛇虫鼠蚁多,且民风彪悍,让选些小心谨慎的。” 何大接过邹子文递过来的纸笔,与郭蒙何二几人低声商议一番后圈了几个名字出来。 楚玉见何大将纸笔放下后才又道:“第二队是要去往西北,这里面的人选你们可得慎重再慎重。” 曹家对西北边境掌控多年,赵家对曹家也忌惮多年,赵祯与曹皇后不睦,若是人选得不好,可真就容易出事。 楚玉见何大久久未提起笔,又道:“若是不想让曹家为难,你们可以将人派给狄青大人。” 狄青与何大他们相熟,感情还不差,楚玉这么说,可万一赵祯想差起了猜忌之心,反倒会连累他。 饶是何大,也不敢轻易选人。 “这里面最好有一个你们的人主事,去往西北并不是做普通探子,而是要深入党项去接触两个人。” “一个叫李宁令哥,是党项李元昊的儿子。” 楚玉之所以将名字记得这么熟,是因为李元昊是死在李宁令哥手上的,好像是因为女色?只是不知道李宁令哥现在多大了。 “另外一个是个小娘子,名叫没藏黑云,是没藏乞卫的同族人。” 没藏黑云是西夏有名的美人,而她的儿子就是夏毅宗李谅祚。 何三耿直,直接问楚玉:“楚娘子怎么知道这两个人?” 楚玉没有回答,又道:“这俩人具体什么情况我也是不知道的,不过能拉拢他们便拉拢,若是不行,便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因此这一队人,除了要特别忠心之外,也要非常聪明,知时机,懂随机应变。” 何大拿着笔久久不敢下手,楚玉不着急,到最后何大也只能放下笔道:“这些人我做不了主。” “那便先搁置在一边,说第三队,这队人马是要去辽国,目的是潜伏在大辽皇帝的兄弟耶律重元身边,想办法离间两兄弟感情。” 如果刚才是何三惊讶,现在是连一向冷静自持的何大都有些表情外露。 郭蒙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与邹子文对视一眼后,藏在袖子下的手青筋暴露,人也稍微往楚玉那边侧了侧身体。 楚玉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见何大还是没有动笔,以为他也很为难人选,便道:“若是可以,我便与你推荐一个人选,已故保州防御使、高阳关副都部署杨延昭的儿子,现任骑兵亲军龙卫,杨文广。” 虽然与演义有些出入,杨延昭有三子,而杨文广正是他第三个儿子,以父荫为官,其他两个名字楚玉没听过,只记得杨文广了。 说来赵祯也是好命,一众文臣武将环绕在身边。 呃,他没有儿子…… 这可是真??家有皇位的。 第495章 通风报信 何大只将杨文广的名字记下,楚玉见他又停了笔,便又道:“这第四支队伍,是要深入大辽后方,去找一个姓‘完颜’的金部族,然后灭族。” 一屋子的目光全都看向楚玉。 不止何大,连郭蒙都吃惊地张大嘴巴。 灭族? 从楚玉嘴里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 本还以为楚玉要多说,却见楚玉站起来道:“这些人你们比我更熟悉,就交给你们了,队伍可以慢慢组建,但人选一定要仔细慎重。选好以后让他们按队伍生活以培养默契,明日我再寻了空去教一些急救训练。” 她昨夜没睡好,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就怕脑筋不清楚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楚玉被唐英挖起床后才知道何大与何二已经离开庄子,楚玉心里明白,不是去找赵祯就是去找荆王了,就是不知道杜振会不会被赵祯给责骂。 好歹是随时跟在她身边的,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知道? 不知为何,楚玉想着杜振会被赵祯罚奉例,就觉得爽快,连瞌睡都没有了。 只是现在水稻还没抽穗,暂时还不用做杂交水稻的实验,楚玉便空了下来。 晏殊那边还没有回应,邹宅的罂.粟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葡萄虽已成熟,但要做成葡萄酒数量上还不够,寒瓜瓤还是白的,山上果树的果子才小指头那么小…… 一切欣欣向荣而又井然有序。 等何大几人回了庄子,楚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又用了半天的时间与郭蒙几人说了一些她所知道的急救常识,从心肺复苏到海姆立克急救,还有一些关于流血中暑的,能说的,楚玉都说了。 她甚至还将贝爷的野外生存以故事的方式讲述出来。 其间因为没有人愿意让楚玉做心肺复苏,楚玉没办法,让人用干草扎了个稻草人才在各种奇怪的目光下结束教学。 等楚玉费力将所学都凉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 至于那些护卫,就交给这几个人吧。 李端懿到庄子上时正看到楚玉在小溪边看护卫在挖泥? 小溪不大,倒也不小,这是要扩宽河道? 他唤了一声楚玉,楚玉惊喜地转过头,李端懿却觉得楚玉有哪里与往常不一样。 “李大人怎么想着来庄子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端懿看向小溪里正在动作的护卫:“这是……?” “小溪太浅,我想着让他们在这里训练一下如何游泳,技多不压身嘛。” 楚玉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扯了扯衣裳才走到李端懿身边:“这里在庄子最深处,等挖好后再在上面盖一点茅草之类的将视线阻隔开,没什么关系的。” 要是她告诉他们她曾经穿着比基尼在满是人的公众游泳池里玩水,不知道会吓到多少人。 楚玉年幼时曾掉进水里去,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怎么也学不会游泳,只能在浅水区里戴着游泳圈扑腾两下。 “对了,还没谢谢你。” 楚玉见李端懿疑惑地看着她,一笑道:“就是圣人……的事,因着一直没见着你,又担心会打扰到你,便拖到现在。” “不过是一件小事,倒是你,可还好?” “对李大人而言是小事,可对我而言就不是。” 俩人慢慢沿着庄子围墙边的树荫下往府邸那边而去。 “听说李大人带了秦小大人过来赔罪?” “被我骂了一通,连李公子都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李端懿听着她话里好像没什么遗憾的意思,便试探着开口:“李大人深得官家信任,家世又不俗,你……” 楚玉驻足看着他:“莫说是他,就算是官家,我不乐意便是谁也没有用。” 李端懿也跟着停下脚步,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率先转移开视线。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 楚玉轻笑一声,又往前走去。 “楚娘子。”李端懿唤住她。 楚玉转过头,眼里带着疑惑。 “我母亲是大长公主,身边也是配有女官的,你可愿意去她身边?也不用服侍,只用占个名分便是,当然,你需得住在驸马府,可能没有你在庄子上那么舒服畅快。” “李大人为何如此突如其来想要给我这什么女官?可是因为秦夫人之事?你且放心,我在庄子上也不去招谁惹谁,不会再有下一次。” “是因为官家在防备你。”李端懿急急说了,生怕楚玉不相信,又道:“你可是与晏大人接触过?还与他提了些许不该提的事情?” 楚玉点头:“西北是我心头大患,如果不将它讲出来,以后出了事情,引起边关烽火,我于心不忍。” “这倒也罢了,你与庄子上那些人说的,也全数到了官家耳里,我虽不知详情,可我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情。” “这便是李大人急着在接近黄昏之时过来寻我的原因?” 李端懿点头:“有些事情你或许不知,当初官家与章献明肃太后之间关系并不是很和睦,我担心他因为你太过能干让他想起曾经的太后,因此对你如何,我便想着,如果你进到驸马府,在我母亲身边,她多少我能庇护着你。” 楚玉见李端懿连这些事情都与她说,心里很是感激,整个人便觉得轻松很多,又往前方走了几步,见李端懿没有跟上来,还俏皮地回过头对他偏偏脑袋:“李大人不跟上来吗?” 李端懿看着楚玉明亮的笑容,不自觉按照她的话往她那里走过去。 “李大人,我很谢谢你能与我说这些,就凭这些话,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是无意义的。” 楚玉说完,又对他笑了笑。 李端懿心里无端难受起来。 “你知道他会” 楚玉见李端懿连这些事情都与她说,心里很是感激,整个人便觉得轻松很多,又往前方走了几步,见李端懿没有跟上来,还俏皮地回过头对他偏偏脑袋:“李大人不跟上来吗?” 李端懿看着楚玉明亮的笑容,不自觉按照她的话往她那里走过去。 “李大人,我很谢谢你能与我说这些,就凭这些话,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是无意义的。” 楚玉说完,又“李大人,我很谢谢你能与我说这些,就凭这些话,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是无意义的。” 楚玉说完,又“李大人,我很谢谢你能与我说这些,就凭这些话,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不是无意义的。” 楚玉说完,又 第496章 孤单的浪漫 往宅子去会经过上山的小径,俩人一路无话走到此处,楚玉突如其来问:“李大人有没有摘过野菜?” 李端懿家境富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就算吃过野菜,也不会亲跑去采摘。 楚玉见他愣在当场,觉得这人还有些可爱,便率先往小径而去,一边走一边道:“今日便让李大人的人生多一次尝试。” 夏天的野菜并没有春天多,蒲公英马齿笕倒不少,楚玉认识的野菜有限,便逮着这两样薅,李端懿也不顾什么世家公子的仪态,手上身上都是泥,薅的野菜却大多都很老,楚玉见了也不制止他,反而在一旁看得精精有味。 俩人并没有带篮子,楚玉扯了一些藤蔓,想要简易编一下,能将野菜带下去就可以。 她手笨,绕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起来像是能装东西了,一提起来却整体散架。 李端懿在一旁看了全场,见楚玉仍旧徒劳无功地在与藤蔓做争斗,兴致也来了,自行去旁边也扯了些来编织,他手比楚玉巧,力道又足够,不一会儿就编了一个精巧的篮子递到楚玉面前。 楚玉看着他笑了一下,将散放在一边的野菜放进去,站起身用袖子擦擦汗,看着天色问:“已经到了山腰,我们去山顶看夕阳?” 李端懿看着一脸期冀的楚玉,点点头。 野菜篮子也不带上去,放在路边也没人去拿,俩人就这么闲晃着上了山。 到山顶时太阳已经下去了小半个身子,楚玉扶着腰喘气道:“还是有些晚了,若是早上来两刻钟就能看到全程。” 李端懿与楚玉并排站着,看着太阳慢慢往下落,“这样也很好。” 晚霞将天边染成橘橙色,是很温暖的颜色。 “我最喜欢躺在这里抬头看着天空,那么高那么大,广阔无垠,人在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渺小。” 李端懿侧头看向楚玉,她正看着夕阳,尚未落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暗橙色。 “李大人就这么来寻我,若是官家知道了,会如何?” 李端懿又将目光移回夕阳,“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想来官家并不会要你性命,只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多的事,我不想让你经历那些。” “他最多是将我软禁罢了,这庄子上有山有水,有吃有喝,庄子上的人又基本对我言听计从,想想过的不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么,挺好的。” 不用动脑筋,也不用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吃喝玩乐,想想也挺好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些事情?”李端懿不解,“是因为秦夫人?” “是,也不是。”楚玉给了个棱模两可的答案。 “若是因着秦夫人,她已经过世了,就在昨日。” 楚玉悚然一惊,转头问李端懿:“与我有关?” 李端懿并没有看她,夕阳已经落山,余晖照耀下还能看得清楚:“秦夫人原有桃花癣,她与秦小公子都被禁在屋里,下人拿酒时不经意拿混,将给秦小公子的桃花酿与秦夫人的海棠春拿差了,秦夫人没注意,饮下一盏便发病,药石罔顾就这么去了。” 桃花癣是桃花过敏的一种症状,过敏严重的人会引起喉头红肿,呼吸困难,到最后窒息而亡。 楚玉不太相信这就是一个小厮一个不经意出的差错。 桃花酿是粉色的,海棠春颜色要比之更深一点,若是倒在酒盏里不容易分辨,就算小厮没注意,可两种酒的味道不一样,秦夫人饮了一口觉着不对应当立马吐出来才是。 楚玉嘴唇打颤,轻声问:“所以,是意外?” 李端懿听她声音不对劲,忙看向她,只见楚玉两眼空茫,也不知看向何处,倒也没哭。 “秦家已经发丧,确定是意外,我只是想与你说一嘴,你别往心里去。” 李端懿见楚玉这样,心里倒懊悔不应当与她说这些。 楚玉勉强对他扯出一个笑意来,“眼见天就要黑了,我们先下去吧,山路崎岖,夜路难走,若是看不见,就麻烦了。” 李端懿见她似乎已经恢复如初,尤自不放心,想了想,将怀中帕子掏出来系在自己手上,对楚玉伸出手:“既然山路崎岖,不妨牵着我的手。” 楚玉看着被手帕完全覆盖的手心,终于笑了笑,将手放了进去。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天便完全黑了,俩人都没有带火折子,好在有星月相伴,又有虫鸣,并不显得孤单。 走到放野菜的地方,李端懿俯身提起篮子听到楚玉的惊呼声:“是萤火虫。” 李端懿直起身,看到树林中草丛里,有一闪一闪的几个小亮点,正上下飞舞着。 “流萤?我少有能见,今日倒是遇着了。” 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楚玉唱的普通话,有些咬字李端懿听不懂,可不妨碍他能听懂楚玉音调里孤独的忧伤。 他握着楚玉的手稍微紧了紧,将楚玉惊醒。 “先下山吧,等下次有了烛火再来看。” 楚玉笑着应了一声,又往萤火虫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举步下山。 刚到山脚,李端懿便松开手,宅院就在不远的地方,外边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唐英正守在屋檐下等着楚玉。 李端懿将手中提篮交给楚玉,道:“时辰已经不早,我需得离开,明日还要当值。” 楚玉并不接手,“既然如此,我便不强留,这是李大人的收获,带回府便是,山就在我身后,什么时候去采又有什么关系?” 见已经有小厮将李端懿的马牵了出来,便笑着与他道别,往唐英方向而去。 走到一半,楚玉转过头向他挥挥手,才又笑着离开。 李端懿莫名想到有一年上元节,楚玉也是这样,提着一盏莲花灯,与他挥手告别。 楚玉在门口看着李端懿骑马离开,才与唐英解释了几句。 唐英无奈,只说了一句:“你倒是愈发的不顾忌了。” 楚玉推着她进门,又往大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最后笑着融入烛火中。 第496章 野菜 李端懿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城门关闭的时候,待他回去驸马府,已经快要到亥时末。 敲开角门后,门子接过马鞭对李端懿道:“大长公主还在等着大公子,道是不论大公子何时回来,都得去见她。” 李端懿脚步一停,将手中提篮交给门子,吩咐放到自己屋子后,往魏国大长公主院子拐去。 魏国大长公主的院子门口守着一位嬷嬷,见了李端懿忙上前几步行礼,“大公子可算回来了,主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嬷嬷可知母亲是为何寻我?” “这,我又如何能知晓主子的事情?” “端悫现在在何处?” “三公子夜间请安后已回了自个院子,想来已经睡下。” 李端懿随意一点头,整理好衣服才走进去。 魏国大长公主正坐在屋里看书,见了李端懿虽然衣衫整齐,上边却有些许泥土,便皱着眉头责问:“你是去了何处?连基本的风范都不顾了?” 李端懿忙请安,随后才道:“本不应当就这么来见母亲,可我听说母亲尚在等我,担心母亲着急,来不及换衣裳这便过来了。” 魏国大长公主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李端懿,严肃问道:“你是去了楚姓娘子那里?” 李端懿对他母亲敬爱有加,自然不会撒谎,应了声是。 魏国大长公主很失望,看着李端懿道:“我原以为你是清楚的,有些事情能不做便不能做,你又为何如此糊涂?” 李端懿赔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与她说一声罢了,母亲还请放心。” 魏国大长公主叹息道:“我倒不是那般不通人情的,你看你那些庶弟庶妹,我可有苛待任何一个?只是你做事若是太过显眼,反而会让那小娘子难做。” 李端懿请了曹皇后出面,事情便不可能瞒得过魏国大长公主,只是她向来礼佛,又觉着李端懿是长子,为人稳重踏实,从来是不让她操心的。 “母亲请放心,儿子省得。” “我自是知道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倒是你三弟……欸!” “端悫他怎么了?可是惹出了什么乱子?母亲请放心,我会好生处理的。” “倒不是什么祸事,可是他居然去求了官家,要外派出京,你说说,现下京中就你们兄弟陪着我,他这一离开,阖府上下所有的事情便都压在你身上,可真是个不知事的!” 李端懿这才明白,想来是李端悫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让母亲察觉了他要离京的想法。 “端悫愿意离开,便让他离开,在这京城里有我便够了,他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多去外边走走长长见识也是可以的,母亲若是不放心,到时候多给他配点护卫仆从也就是了。” 魏国大长公主嗔怒道:“好啊你,原来你也是向着他的?果然是兄弟同心了?” 李端懿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道:“母亲若是真不愿端悫离开,只消一句话,他哪里又不听的,不过是母亲心疼他,不舍得罢了。” “你又知道我心里想的了?” “为儿当与母分忧,母亲心里想什么,我也只能尽力猜测了。” 魏国大长公主叹口气,“说来他如何也不肯成亲,现下连新文也要成家了,就他孤单单一个,又要离开,我心里又怎么放心得下。” “新文要成亲了?什么时候?可已经纳采了?” “开国伯的孙女,配他正好,已经请期,日子就定在九月初二,说是难得的好日子。” “怎么没听他提及?” “这些日子你可有见着他?” 李端懿一回想,倒是真很少见到唐新文。 他平日里忙,休息时大多也是在府里,唐新文若不来寻他,他还就将他给忘记在脑后了。 “说来他母亲也是寻了许多人家,这才寻了个满意的,我也见过了,是个好孩子。” 魏国大长公主感叹了一会,又试探着问:“听说他与楚姓娘子有些关系,到时候可要与她派封请柬?” 李端懿没想到魏国大长公主的话题会转向楚玉,诧异道:“他与楚娘子不过点头之交,又为何会与她有关?” “真是点头之交?” 李端懿道:“当初楚娘子的马匹惊了母亲,新文去寻人晦气,还打了她一巴掌,母亲可还记得?” “隐约有些记忆。” 李端懿道:“母亲且让姑母放心,新文虽有些纨绔,到底心性不差,有事总会听姑母的。” 魏国大长公主犹豫着又问了一句,得到李端懿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下来。 李端懿见她面色好转,才站起来让嬷嬷服侍着她入睡。 野菜已经被送到李端懿院子里的小厨房。 李端懿走进去,厨房里空无一人。 他将提篮提到厨房外边,坐在台阶上怔怔地看着里面垒放得整整齐齐的野菜。 他仍旧想不通楚玉为何会这样做,在他看来,楚玉本本分分的在京城,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好歹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 “隐约有些记忆。” 李端懿道:“母亲且让姑母放心,新文虽有些纨绔,到底心性不差,有事总会听姑母的。” 魏国大长公主犹豫着又问了一句,得到李端懿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下来。 李端懿见她面色好转,才站起来让嬷嬷服侍着她入睡。 野菜已经被送到李端懿院子里的小厨房。 李端懿走进去,厨房里空无一人。 他将提篮提到厨房外边,坐在台阶上怔怔地看着里面垒放得整整齐齐的野菜。 他仍旧想不通楚玉为何会这样做,在他看来,楚玉本本分分的在京城,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好歹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隐约有些记忆。” 李端懿道:“母亲且让姑母放心,新文虽有些纨绔,到底心性不差,有事总会听姑母的。” 魏国大长公主犹豫着又问了一句,得到李端懿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下来。 李端懿见她面色好转,才站起来让嬷嬷服侍着她入睡。 野菜已经被送到李端懿院子里的小厨房。 李端懿走进去,厨房里空无一人。 他将提篮提到厨房外边,坐在台阶上怔怔地看着里面垒放得整整齐齐的野菜。 他仍旧想不通楚玉为何会这样做,在他看来,楚玉本本分分的在京城,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好歹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 第498章 撂挑子! 入伏后的天气愈加热了,葡萄与寒瓜逐渐成熟,桃李杏也能入口了,每天一车往城里拉,生意好得不行,这些事楚玉全都交给旁人,一心只扑在已经开花的稻田里。 杜振从城里跑到庄子上时没看到楚玉,用手劈了一个寒瓜边嚼边问下人楚玉的去处。 得知楚玉去了田里就觉得纳闷,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好好在家里学琴棋书画,整日往外跑是什么个意思? 杜振随手将瓜皮扔掉跑到田间去寻楚玉。 汴梁并不盛产稻谷,只零星有种的,楚玉庄子上也只在小溪边分出一块地,用溪水灌溉,交错着种了占城稻和本地稻,其它地方割了小麦后便是种的蔬菜。 杜振到地方没寻着楚玉在哪里,及脚踝深的水田里散乱分布着几个农人农妇,脑袋上都带着斗笠埋在谷穗里不知在做什么。 在对面田垄旁边蹲着用毛笔授粉的楚玉见着杜振跑过来,便直起腰问他何事。 杜振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这黑了一圈也就罢了,头戴斗笠下地插秧,这些事情难道不能让旁人去做吗?楚玉只用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将事情吩咐下去也就是了。 杜振回过神来,急着叫道:“你快回去收整一下,官家诏你有事。” 楚玉一听,又埋头将比较低矮的稻花剪掉:“不去。” 杜振听着楚玉轻飘飘说出两个字,在炎热的稻田里听不甚清楚,他又急着叫了一句:“听到没有,官家诏你,你快着点。” 楚玉头也不抬,大声地吼了一句:“不去!” 对的,她不干了! 管他陆知安李惟贤也好,荆王官家也好,她不愿意再想那么多顾忌那么多,随心所欲的日子多好,想干嘛干嘛,想得罪谁就得罪谁。 她要撂挑子! 杜振一听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官家诏令,你敢不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楚玉干脆不理他,只管做自己的事。 杜振见楚玉充耳不闻,心急火燎,干脆脚步一抬就要从旁边绕过去找她。 楚玉听到声音抬起头,把手上剪刀对着杜振恶狠狠道:“你敢碰坏了我的稻谷我就抽死你!” 为着一点杂.交水稻,她是绞尽脑汁才回想起一点点初中生物知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若是让杜振给她弄乱了她真就要发火了。 杜振往外边绕了一个大圈才走到楚玉身边,见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劲服,手腕脚踝用绑带紧紧绑着,一只手拿剪刀一只手拿毛笔,正在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稻穗。 “楚娘子,火烧眉毛了,你就快点去洗漱一番回城去,不然若是触怒了官家,你也没好果子吃。” “那我就不吃。” 杜振无奈道:“你怎生这么犟,原也不是见过官家?现在怎么又不去了?” “不想去!” “你不去我如何去跟官家回话?你就不担心他让人将你押回去?” 楚玉忽然直起身,杜振以为说动了她,正心喜之时,却听楚玉大声对田里的农人们道:“天气愈发热了,先休息,傍晚的时候再过来罢,动作稍微快一点,今天努力将事情全都完成。” 杜振眼巴巴地看着楚玉,楚玉却又对他道:“随意你如何跟他说,我不乐意也好,重病在床起不来也好,反正你自己想一个借口吧。” 说完提着东西转身就走。 杜振紧跟在她身后,苦口婆心道:“官家诏你,那是莫大的荣耀,你看看除了重臣之外,谁又能让他如此三番几次寻了你?” 楚玉充耳不闻,一路疾行回去宅院。 这荣耀谁要谁拿去! 等跨进院子后楚玉才对杜振道:“他为何事寻我我自然知道,杜大人也不用再说,若是不敢对他撒谎,便与他说‘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我说的,他会明白的。” 见杜振仍想与她纠缠,楚玉忽然扬起一抹坏笑:“我要去沐浴,杜大人想跟过来?” 杜振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脑后传来一阵掌风,他慌忙避开后转过身就看到唐英一脸怒容地站在他身后,正抬起一只脚向他踢来。 杜振与唐英来往数下,眼角瞥着楚玉头也不回地离开,忙往后退两步对唐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是奉了官家的口谕来寻楚娘子去见他的,只是不知为何楚娘子不愿意去!” 因为担心唐英一言不合又动手,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 见唐英停下动作,杜振又道:“若是可以,唐娘子帮着劝一下楚娘子也是好的,若是惹了官家,雷霆震怒之下,楚娘子怕是难有个好结果!” 唐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进了屋子,留下杜振忐忑不安。 只希望唐英能劝了楚玉,不然谁也落不了好! 楚玉一身水汽出来,就看到唐英正在门外等着问她:“杜大人说的是实情?” “官家诏我一事?”楚玉将挽起的头发散放下来,伸手耙了耙,散漫地道:“对啊,我不想去。” “为何?” 楚玉耸肩:“不为何,千金难买我乐意。到时候见了他我心里不畅快,说不得一个御前失仪,待下到御史台狱,可没人敢去捞我!” “你就不怕他对你如何?” “不会的,我暂时还对他有用。” “你又何苦这般?这不是与自己过不去吗?” 楚玉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唐英道:“我与他无话可说。” 唐英伸手拦在楚玉面前,逼视着她道:“你究竟又有什么瞒着我的?他会对你如何?” 楚玉一闪身从旁边走过去,口中安慰唐英道:“他不会对我如何,我现在不去见他才是最好的,等晏大人找我的时候我再回城吧,还有些事情需得处理,等城里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在这庄子上养老了。” 唐英紧跟在楚玉身后:“他会软禁你?” 说话间已经在思量着该如何应对了。 楚玉神秘对她一笑:“嘿,你知道不,以前在上水村,有好多人都没有出过村子,那一小片土地就是一个人由生到死的全部地界,这庄子上还不错,就当是另类的归隐田园。” “你如此年岁……” “英娘,”楚玉忽然很严肃地对唐英道:“一个人,是过了一辈子的一天,还是真正的过了一辈子,是不在于年岁的。” 第499章 第五支队伍 杜振忐忑地将楚玉的话对赵祯复述了一遍,很意外的,赵祯居然没生气,只挥挥手让杜振下去。 不一会儿,晏殊就被诏到垂拱殿,赵祯详细地问了国家财政后,俩人又热切地讨论了一番关于战争与天灾人祸之间大宋的储备粮能保证多长时间。 得出的结论并不能让人心安。 入夜,楚玉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 杂交水稻一切都需要人工操作,楚玉又担心农人不懂做错了,因此全程监工,她久未做农活,几天下来人都快散架了。 楚玉躺在床上悲春伤秋,还不知道杂交水稻什么时候能成功呢! 所以果然还是要去找土豆玉米红薯之类的吗? 太平洋好深好远啊! 忽然好想来一首《伤心太平洋》! 楚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想到一条路! 白令海峡! 亚欧大陆与美洲大陆最接近的地方,若是到了冬天,便是不用船,雪橇之类的都可以过去! 楚玉兴奋了,忙又爬起来计算。 楚玉空间感不太好,属于出门经常迷路的那种人,后来有了gps才稍微好一点,她倒是知道地图上的白令海峡在哪里,可是若是要让她实地走一遍,估计她能一路从西伯利亚北冰洋绕到非洲大陆去! 而且估计赵祯也不会将她放出去,楚玉必须要将事情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再将地形好好地说出来。 由白令海峡进入北美洲,再由墨西哥巴拿马进入南美洲。 楚玉只知道土豆等作物是由南美洲传过来的,可是具体是哪里她也不知道,就需得人慢慢去找,所需时间肯定不短。 若是有船沿着海岸行驶,找个方向感好的,配上司南,楚玉再给画一张地图,应该会有五成的把握。 而这个人选必须要对楚玉绝对忠诚,对她所说深信不疑,又要有能耐毅力…… 楚玉想了想,就想到了邹子文。 虽然他现在尚未满十二岁,可是人能干,能吃苦,对楚玉又真的是言听计从,若是好生调教,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还小,正应当好生锻炼,庄子上又有许多年岁与他相当的孩子,若是能以邹子文为中心组建成一支队伍,从现在开始锻炼,那用不了几年,说不定真能让邹子文做成一件大事! 楚玉按捺住心情,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问一下邹子文愿意不愿意。 兴奋过度的后果就是楚玉晚起了。 庄子上实在是太舒服了,就算有鸡鸣狗叫,楚玉也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楚玉提着一串葡萄跑去练武场找邹子文时,他正在与何大对打,看架势居然没落了下风。 休息时邹子文跑到楚玉身边,楚玉扯了一颗葡萄,也不剥皮,就这么塞进他嘴巴里:“早上刚摘下来的,只用水漂洗了一下,好吃不好吃?” 邹子文咬着葡萄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玉,眼里都是笑意。 等俩人把一串葡萄分吃完了,楚玉掏出手帕擦擦手,也不看邹子文,咳嗽了一声道:“我有一件事情,让别人去做我不放心,邹子文你愿意帮我吗?” 怎么办,有一种诓骗无知小少年的负罪感! 邹子文满心期待,他还没被楚玉委以重任过。 楚玉又咳嗽了一声,“我们边走边聊?” 说完便率先往外走去。 练武场旁边原来是个游乐园,里面有许多滑梯之类的运动器械,现在那些小孩子都在练武,游乐园便空了下来。 楚玉寻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结识的秋千坐下,又示意邹子文坐在旁边,等邹子文坐下后,楚玉才开口。 她先是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邹子文:“这件事情需要离乡背井,又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仅有生命危险,还有可能空手而归。” 毕竟现在美洲的印第安人还比较野蛮,不知道有没有食人族,就算没有食人族,也要给邹子文提个醒。 邹子文见楚玉这样慎之又慎,也端正了态度:“我必定不负所托。” 楚玉看着邹子文还显得青涩的脸庞,这样小的孩子,就担负起这样的重任,实在让楚玉心头轻松不起来。 楚玉慢慢将事情说了,最好的办法是行船,慢一点没关系,安全为重,若是行路,说不得还要绕路,加上都是些崇山峻岭,里面藏着什么土匪路霸之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若是行船,多几条大船,带的东西就少不了,一路上还能做些生意,也免得少了路费银钱…… 邹子文听楚玉说完,开口问她:“你能将那些食物的样子画出来吗?有了图形,便能好找不少。” 楚玉惊讶于他的毫不犹豫,自己倒是有些踟躇:“你不多想一想?这一路艰辛,说不得会出什么意外,疾病或者迷路,都有可能会让你丢了性命。” “不是还有很多年可以做准备吗?”邹子文道:“我可以去寻了大夫学习医术,还有凫水,若是要离开那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是要安排的,总不至于急在一时。” 楚玉没想到会被邹子文安慰,她看着邹子文,轻声道:“这件事情做好了,你或许可以名垂千古,成为大宋所有人心目中的恩人,可是一路千辛万难,一个不好便会客死异乡,你还小,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你能遇着一个好姑娘,成家,立业,夫妻和睦,子孙满堂,你们在京城也能好生过下去,万不用我一个主意便偏离了你人生的轨道。” “不是还有很多年可以做准备吗?”邹子文道:“我可以去寻了大夫学习医术,还有凫水,若是要离开那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是要安排的,总不至于急在一时。” 楚玉没想到会被邹子文安慰,她看着邹子文,轻声道:“这件事情做好了,你或许可以名垂千古,成为大宋所有人心目中的恩人,可是一路千辛万难,一个不好便会客死异乡,你还小,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你能“不是还有很多年可以做准备吗?”邹子文道:“我可以去寻了大夫学习医术,还有凫水,若是要离开那么长的时间,还有很多是要安排的,总不至于急在一时。” 楚玉没想到会被邹子文安慰,她看着邹子文,轻声道:“这件事情做好了,你或许可以名垂千古,成为大宋所有人心目中的恩人,可是一路千辛万难,一个不好便会客死异乡,你还小,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你能 第500章 人生处处是‘陷阱\’ 不管楚玉心里如何纠结,邹子文已经接下了任务,并且很快速地将人选给定了下来,清一色的小孩,且男女都有。 郭蒙与何大问了一句,楚玉说是想让他们出海去做生意的,虽然有些疑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楚玉在旁边看了几天,不由得惊叹于邹子文的领导能力,他真的是个天赋异禀之人,选出来的三十来个孩子,性子各异却各有所长。 这些人要从一个大陆到另一块大陆,再绕回来,几乎是走了小半个地球,除了能力之外,坚韧的心性也是必备的,且赵祯应当还要插手进来,多几条船,邹子文活着的几率也就更大。 楚玉都有些暗恨自己不是理工的,船的制造与工艺她完全不懂,若是她能对现在的船进行加固,就算碰到海盗,邹子文也完全不怵了! 如果是用钢铁铸造,又担心太重了水手划不动…… 如果用钢铁将木船重要的地方包裹起来,是不是会比纯粹的木船要好一点? 楚玉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决定还是什么时候去找个造船厂的专业人士来一起协助。 可是宋的造船厂大多都在南方,江南西路和两浙路的官营造船数量就占了一大半,要找,还得让赵祯或者晏殊出马,毕竟现在官府造船还是比民营要厉害…… 她才拂了赵祯的脸面,他会不会转手就给她一个下马威? 算了,还是去找一下何大他们吧…… 楚玉刚从练武场回来,唐英就在厅堂里等着她。 楚玉一口喝下一碗绿豆汤看着唐英手中鲜红的请柬问:“给谁的?谁家要成亲了?” 唐英将手中请柬递给楚玉:“陆府小公子满月。” 楚玉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又还回去:“你明日将我贺礼送过去就行了,遇着池掌柜跟她说,让她无事来庄子上找我玩啊。” “你不去?” “不去了,忙,很多事情要处理。” 稻田那边要看着,邹子文的队伍也要好生整合,还要努力回想一下船队要走的道路,毕竟那是初中时候的地理,她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唐英看着似乎又瘦了一圈的楚玉,张张口还是劝了一句:“庄子上人不少,能让旁人帮一把的你也就别那么累。” 楚玉点头。 刚好邹子文走了进来,楚玉见着他忙让他休息,又亲自跑去端了一碗绿豆汤过来。 绿豆汤里放了两块小小的冰块,衬着黑绿色的绿豆汤格外凉爽。 邹子文接过来一饮而尽。 “噗呲,咳咳……” 突然,邹子文将嘴巴里的绿豆汤全部都吐出来了。 楚玉在旁边哈哈大笑。 唐英看着地上脏兮兮的一团,皱着眉头问:“可是太过冰凉?” 邹子文看着楚玉笑得前俯后仰,哪里不知道是楚玉做的,只能摇头,将空下得碗递给旁边候着的下人。 唐英见他不回答,楚玉又是这般模样,便给了楚玉一个疑惑的眼神。 楚玉憋着笑:“我给子文的绿豆汤里放了黄连粉。” “为什么要这样做?下火?” “只是想让小子文多些警惕,别什么人给的东西都这么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万一我在里面放的毒药呢?你人生处处都有陷阱,多些防备总没错。” 唐英道:“那也是你给他的。” 邹子文这孩子,楚玉不清楚,郭蒙可是知道得明明白白的,郭蒙也曾挑了一两件事与唐英说,唐英自然也知道邹子文内心与他外表毫不相称,不过既然他愿意在楚玉面前表现得人畜无害,唐英没有必要再去戳穿他。 当初一起看烟花的人已经散了大半,邹子文又对楚玉言听计从,他算不上一个好人,却算得上是对楚玉很好的人。 邹子文已经比楚玉耳朵要稍高一点,劲瘦结实的腰身,俊朗的面容,只是一双凌冽的丹凤眼让人不敢直视。 楚玉感叹道:“小子文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个帅气的小伙子,说不定往大街上一站,就会引起掷果盈车的效果哦~” 邹子文不好意思抿紧了嘴,眼里满是笑意。 楚玉又拍拍他的肩膀:“我以后会随机让庄子上的人在你的饮食里面下药,都是些黄连之类的,没毒,可是你也要小心,万一以后出去了,遇着什么黑店采花.贼之类的,可不会这么好心给你提醒的。” 既然邹子文“暂时”答应了要去寻找新的食物,那在他没有反悔之前,楚玉必须要将路上所有能遇上的困难全部给他演练一遍。 虽然可能是楚玉自己杞人忧天,可是平时多练习,遇到了事情才能不慌,防范于未然嘛。 唐英在旁边听得青筋之跳,采花.贼什么的,一个小娘子能这么直接给一个小孩子说出来?虽然在唐英心目中,邹子文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 郭蒙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跟着陆知安到处剿.匪了。 楚玉见邹子文乖巧地点头,心里很满意,又跑去亲自端了一碗绿豆汤给他:“这次没放其它东西,真的!” 邹子文不疑有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喝下去。 果然,里面还是有黄连。 只是邹子文有心理准备,也没被呛着,直接吞下去了。 倒是楚玉给吓到了:“你嘴巴里是不是还有苦味?一碗虽然只放了一点点的量,可是还是苦的啊,你怎么就这么喝下去了?” 她放好后还尝了一下,表情包差点没给她苦出来。 邹子文淡淡道:“还好,有些味道,能接受。” 楚玉急了:“你傻啊,万一里面是毒药呢?见血封喉那种,你吐出来都没用了!” 邹子文点头:“那我下次注意。” 将楚玉一腔老母亲的慰籍全都堵了回去。 邹子文离开后唐英才对楚玉道:“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他可比你聪慧多了。” “聪慧是聪慧,到底是个孩子,没经过那么多事,人间百态,他这才那到那啊!” 唐英便不理她了。 只是楚玉经过再三的实验表明,除了楚玉,其他人给邹子文下的药,不管是下在食物里还是衣物里,甚至是路边的一堆草丛里,邹子文从来就没有中招过。 让楚玉心里既欣慰又洋洋得意,果然是自家养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第501章 满月宴 陆府嫡长孙满月,楚玉没有去,却果然出事了。 这次请到的客人比洗三时多,自然也更热闹,唐英将楚玉的礼物交由唱礼之人,唱礼的一喊出来,在门口迎客的陆怀安就听到了,跑过来偷偷地问郭蒙:“楚娘子怎么没来?是不是还在为着上次的事情生气?” 郭蒙打趣道:“你耳朵怎么这么长?她有事来不了,心意到了便是好的。” 陆怀安只觉得端午后楚玉与陆府的关系就有些怪怪的,虽然什么葡萄寒瓜之类的也没少,可是母亲却少有提到她,今天她没有来,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 陆怀安还想多问郭蒙几句,旁边又来了客人,只能离开。 男女宾客分开,唐英带着郭霁泽去了后院,陆李氏正忙着招呼各夫人,陆叶氏已经出了月子,穿着喜庆地抱着小孩,眉开眼笑地与一众少妇说话。 “婆母说这鼻子倒是长得像思远小时候,可我倒是觉得这孩子哪里都像他父亲,辛苦我怀胎十月,却是一点都不像我。” 陆叶氏的娘家嫂子在旁边笑着道:“都说外甥肖舅,我这么看着,倒是觉得孩子的轮廓像大伯,不过是个俊俏的哥儿便是了。” 一边的大小娘子们都一阵的笑,一片的欢声笑语。 有一名眼尖的小娘子看到了唐英,对唐英一扬下巴道:“这位便是那个姓楚的身边的人?怎生没看到她主子?” 陆叶氏的笑容淡下去,复又笑起来:“英娘是婆母的人,只是原来楚娘子与陆府走得近,让大家误会了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陆叶氏低着头逗着小孩,心里却在想着,楚玉是没来,还是去了哪里? 这么一想,就害怕楚玉是跟着陆知安去了书房,心神不属之下,竟是没听到旁人问的话,还是娘家嫂子不注意轻轻戳了她腰身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孩子可起了名儿?” “倒还没有,原先也写了不少名字,可总也觉着不满意,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婆母说了,这名儿是一辈子的事情,稍晚些也是可以的,并不用太过着急。” “倒也是,不过陆府书香门第,总会有个好名字的。” 又有好事者疑惑道:“听说陆府还有位二爷?这天大的好事,怎生没见着他家女眷?” 陆叶氏谦和道:“二叔忙,媳妇又已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今次便没有过来,倒是思远已经去了书信,让人开了祠堂与老祖宗报喜了。” “还没有名字便能开祠堂?这陆大人倒是真心疼孩子。” 其实开祠堂是陆李氏的主意,陆知安好不容易有后,她是重视得不能再重视,陆知安倒是觉得无所谓,能让陆李氏开心,便写了信,不过是随手为之罢。 唐英抱着郭霁泽在角落里躲着。 原来来这种场合还有楚玉与她说话,现在池映易还没来,陆李氏又忙着,陆叶氏身边也围绕着一群女人,这满院子的客人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若让唐英舞刀弄枪还行,遇着这种情况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李氏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转了一圈没看到唐英,问了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才在角落草丛后面找着她,正扶着郭霁泽在扯花花草草在玩。 “怎生不进去?” 唐英听着声音抱着郭霁泽起身,先是给陆李氏行礼,才接口道:“里面人太多,担心碰着小泽,就带着她来外边了。” 陆李氏看着有模有样给她行礼的郭霁泽稀奇得不得了,哄了两句才问唐英:“楚娘子有事没来?” 唐英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听着陆李氏似乎带着责问的话,只尽力解释道:“她见天的往地里跑,也不知在做什么,上次官家诏了她,她也推辞了,人倒是愈发黑瘦……” 唐英的本意是说楚玉确实是很忙,这不一国之君的脸面她也照拂不误,可是在陆李氏哪里就听差了。 “官家诏她她居然敢不去?她不担心杀头?” 唐英也不知道抗命是这么大的罪名,只啊了一声:“后来也没见着官家将她如何,杜大人也照样在庄子上,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陆李氏焦躁地在原地踏了两步:“这不行,我得去寻思远,若是现下就带她进宫说不得还能挽救一下。” 说着就要让人将陆知安带进来,唐英忙阻止道:“楚玉已经说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而且她也与李大人见面了,有什么事情也不急在这一天,若是坏了陆夫人的好事,说不定又要将事情推到楚玉头上。” 陆李氏到底也经过事,听了唐英的劝解已经反应过来,叹口气道:“楚娘子可还在记着上次叶夫人一事?” 唐英也不知道楚玉是怎么想的,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不是,陆李氏却以为楚玉是真的因为与叶朱氏两次的不快而将与陆府的关系弃而不顾,失望之下也无话可说。 正热闹时,忽然有婆子从外院直跑进来,一眼没见到角落里的陆李氏,反而看到了正在端茶倒水伺候的李姨娘,忙凑到李姨娘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李姨娘脸色突地变青,捂着.胸口就往地上倒去。 那婆子忙扶住李姨娘,又四下去寻主子,唐英耳力好,听着一声惊呼,便看到了李姨娘情况好像不对,忙与陆李氏说了。 陆李氏急忙招呼身边的婆子丫鬟将已经昏迷的李姨娘带到旁边屋子休息,看那婆子是陆栩身边伺候的,心里也是一突,能让心宽的李姨娘晕倒,怕是陆栩出事了。 那婆子刚空出手来,就在陆李氏耳边轻轻道:“栩哥儿落水了,刚被人救上来,还昏迷着,已经着人请了大夫,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唐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在继李姨娘昏倒后陆李氏又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见陆李氏只与身边管事娘子说了一句,便与那婆子离开,想了想,既然在这里呆着不自在,说不定陆李氏那边自己还能帮得上忙,于是也抱着郭霁泽跟着陆李氏身后而去。 陆叶氏心里不舒服,在陆李氏嫡亲的孙子满月宴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重要的? 倒是旁边叶家嫂子心里打鼓。 她并不知道什么情况,可是为不妨碍她心里隐隐约约的猜想。 第502章 所学得用 宋的官员待遇优厚,没有实差的,俸禄照给,有差遣的,除了月俸,每月的月粮、补贴、给卷什么的都有,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也是按照季节给的。 十日一休沐,各种节假日更是多达五十来天,还不算什么官家生日、各类祭祀活动等,而且官员家里有什么事情请假也非常容易。 陆知安中年得子,后继有人,上司给假给得非常痛快,不仅陆知安,陆怀安也很容易就请到假,一些朋友同僚什么在休假的,在家里无事的也过来走个人情,虽然前庭没有后院人多,也热闹得不行。 客人多忙不过来,陆栩身边伺候的便少了,只是李姨娘听了楚玉的话,暗地里对乳娘千叮万嘱,一定要贴身护着陆栩,乳娘虽不知缘由,也一直跟在陆栩身旁。 可陆栩喜欢去前庭,人多难免眼花,乳娘刚看着陆栩缠着陆老爷子喂了块糕点,转眼间就没见着人了。 乳娘着急又不敢乱喊惹人注意坏了主客兴致,只能自己去寻。 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乳娘想着或许陆栩是去了后院找陆李氏,又急急忙忙往后院赶,在路过中庭小水池时看到陆栩在水里扑腾,惊吓之余立马跳下去将孩子给捞了起来。 中庭小水池里养了些许锦鲤,水不深,不过到乳娘腰腹间,可陆栩还小,池塘下又是淤泥,陆栩一落水,万没有自己爬上岸的能力。 客人都在前庭后院,中庭便少有人来,若是乳娘来迟一步,说不得看到的就是陆栩的尸首了。 乳娘将陆栩放在水池旁边哭边喊,路过的平安听到声音正想骂她晦气,就看到躺在一旁浑身湿透不知死活的陆栩,这才跑去前庭通知陆怀安,在去前庭的走廊上遇着一位管事嬷嬷,又让管事嬷嬷去寻了陆李氏。 陆知安余光看着陆怀安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急匆匆离开,正想与他介绍几位同僚也只能作罢,只在心里念了几句,已经是入朝为官之人还如此轻浮。 唐英跟着陆李氏一路跑到陆栩院子里,陆怀安已经将陆栩湿透的衣裳脱掉,正不停地拍打着陆栩青白的脸。 “如何了,栩儿可醒了?” 陆李氏着急发问,也不敢去打扰陆怀安。 唐英对医术一道虽不精通,到底是武人,切脉也会一点,将郭霁泽放到一旁后手往陆栩腕上搭去,已经没了脉搏。 她不死心,又往颈部摸去,摸了半天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手指下的皮肤冰凉没有起伏。 陆怀安也摸了摸陆栩的脉搏,只急得大叫:“大夫呢?不是去寻大夫了吗?怎生还没来?!” 陆李氏眼前发白,全身重量都靠在身边婆子身上。 唐英慢慢缩回手。 她知道楚玉与陆言安关系好,陆栩又常叫她姨姨,若是陆栩就这么去了,也不知楚玉会怎么样。 忽然,唐英想起楚玉教的急救知识。 因为受教的人都是男子,唐英担心惹人非议,在一旁看了全程,后来与郭蒙在房里这个那个时也曾玩闹般地弄过,因此还记得。 唐英将陆怀安推开,把陆栩平放在床上,按照楚玉所教的,先看看陆栩嘴里有没有东西,然后给陆栩做了心肺复苏。 原本还担心陆栩太小受不住,又想起楚玉说过力道不够没什么用,便一下狠心,往陆栩心口猛按下去。 唐英是初次做心肺复苏,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她脸上看不出来,旁人还以为她成竹在胸,陆李氏满怀希望地看着她的动作。 唐英正忙着,下人已经将大夫拖了过来,那大夫年岁已经不小,喘着粗气抖着手拿出脉枕,陆怀安见他动作直哆嗦,便抢过脉枕胡乱塞在陆栩手下,又扯过大夫的手按在陆栩脉搏上。 大夫气还没喘匀,手指搭上陆栩冰凉的手惊了一下,又努力平复着呼吸耐着性子仔细诊断,过了几息时间才叹息着摇头。 正巧着李姨娘已经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到大夫惋惜的样子,身体往地上一滑,眼神空洞地看着还在继续努力的给陆栩按压身体的唐英。 “我早应该听楚娘子的,”李姨娘哀戚着喃喃道:“明明她都提醒过我,我为何还会如此大意,我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二少爷……?” 说着说着竟直接往地上狠狠撞去。 陆栩屋子里铺的是青砖,只一下,李姨娘便已头破血流,她似乎感觉不到,仍旧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撞去。 李姨娘素日总是笑脸迎人,穿着并不如何打眼,却总是干净整洁,是个很和蔼的老太太,现在这么一疯魔,看起来却似鬼魅一般,连陆李氏和陆怀安都被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陆怀安忙从床边扑到李姨娘身边死死地抱着她:“姨娘别这样,栩儿他……” 说着便已虎目含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陆怀安尚未成亲,更没有子嗣,陆府以前只陆栩一个孩子,陆怀安性子活泼,得了空便与他一起玩耍,感情很是深厚,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这么没了,他心里的难受不比李姨娘少。 郭霁泽在旁边懵懂地站着,一室悲哀绝望的气氛将她吓得不敢说话,只捏着衣角慢慢地向唐英挪去,心里万分想念姨姨,或者爹爹也是可以的! 大夫将脉枕收拾好,正想与他们说一句节哀,就听到一声呛咳,原本瘫在床上的陆栩手脚抽了一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唐英一见,立刻停下动作将正欲离开的大夫给揪了回来。 那大夫笃定陆栩早已往生,被唐英这么质疑医术,本要生气,却看着陆栩光溜溜的胸口已经有了些微的起伏,医者仁心,他顾不了那么多,脉枕也不要,直接光手摸了上去给陆栩诊脉。 “活了,小公子这是活着,没事了,没事了!” 陆怀安不敢置信,忙撇开李姨娘扑到床头看着陆栩,见他确实已经有了呼吸心跳,这才笑逐颜开,转过头对仍旧死意已决的李姨娘道:“栩儿没事了,你快过来看!” 李姨娘忙爬了过去,一直站在旁边的平安,知机得上前扶着李姨娘过去,李姨娘趴在床边,摸着仍旧陆栩仍旧冰凉的身躯,再也忍不住,就这么嚎啕出声。 第503章 置身事外 唐英将旁边丝绸薄被给陆栩盖上,大夫乐呵呵地将脉枕重又拿出来,仔细给陆栩把脉,笑着对陆李氏道:“受了些许惊吓,我留一个定神的方子,晚上多注意一点便没事了。” 陆李氏也受了惊吓,大悲大喜之下还记得礼仪,听了大夫的话定下心神让身边的管事娘子给了个荷包,又让她亲送大夫出去。 郭霁泽乖乖地趴在唐英怀里,李姨娘已经哭了不短的时间,陆怀安在一旁好生安慰着,陆李氏想起李姨娘刚进门时说过的话。 楚玉与李姨娘说过什么?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陆栩既然无恙,陆李氏便要追究事情究竟如何。 陆李氏将目光转向衣衫半湿、跪坐在一旁啜泣的乳娘。 既然陆府要处理家事,唐英也不便在旁观看,说了一句便离开。 离开陆栩院子时,唐英停顿了一下,掂了掂怀里的郭霁泽,然后大步往后院而去。 池映易已经到了,正在与富宴氏说着话,见着唐英后与富宴氏告罪一声笑着寻了唐英:“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晚呢,楚娘子呢?还在后边?” “楚玉她没来,让我与你说一声,有空去庄子寻她玩。” 池映易脸上微笑便隐了下去,将唐英牵到角落里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英摇头:“我就是与你说一声,我便先告辞了。” 池映易听她这么一说,忙截住她:“你怎生也要离开?这宴席还没开始呢?” 心肺复苏非常耗费体力,饶是唐英力气比之一般男子还要稍大一些,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她只摇摇头:“我先离开了,老夫人知道的,你请自便。” 她来后院就是为了给楚玉传话而已,话既已带到,她也没心情再在这里吃喝了。 李姨娘说的话,不仅陆李氏听到了,陆怀安和唐英也听到了。 在唐英心目中,楚玉做事不按常理,但是人却心软又滥好人,只因与钟棱出了一个主意害死钟府几个小孩,心里便不痛快了许久,陆栩出事,也不知她会有什么反应,她需得尽快与她说一声,也好有个对应。 唐英拐到前庭时,陆知安父子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陆怀安一去不回,陆老爷子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将这个不靠谱的小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垂花门旁原也有侍女在站着,唐英也不用他们,站在门边寻到郭蒙的踪迹后直接走过去在他耳边将事情说了。 郭蒙为人处世比唐英要精明一些,唐英刚说完,郭蒙心头一转就看向陆知安,正巧陆知安看了过来。 俩人一对视,陆知安便皱着眉头想要走过来,却中途被旁人拦着寒暄了几句。 郭蒙当机立断道:“我在这里等着消息,你先回去与楚娘子说一声,等有了结果我再回去,马车你架走,老夫人那里我去说。” 唐英点头,抱着郭霁泽便离开。 郭蒙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虽然心里头多少也有些猜疑,可是没有证据,空口白牙这么一说,还真不知道陆知安会相信谁。 要不还是让杨奕去调查一番? 唐英回去庄子时已经过了午膳时间,楚玉正在抄手游廊通风的地方放了一把躺椅,闭着眼睛一摇一晃的,手上还拿着一把蒲扇,偶尔扇两下。 “姨姨。” 郭霁泽见着楚玉便扑腾着要从唐英怀里跳下去,唐英一只手提着她后背的衣裳将她放下,郭霁泽小短腿一蹦一跳便扑到楚玉身边。 躺椅有些高,郭霁泽扑不到楚玉怀里,只能抱着她的小腿使劲想往上头爬。 楚玉睁开眼睛将郭霁泽捞起来,笑着揉了两下才问唐英:“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晚些回来也是可以的,正是太阳热的时候,小心别发痧了。” 唐英走到楚玉身边,将就着坐在走廊栏杆上,低声将陆府发生的事情说了。 末了道:“你要去看一下孩子吗?” 楚玉与陆言安关系好,陆栩也常与她见面,唐英几乎是笃定楚玉一定会去的,说不定还会与陆栩出头。 毕竟是个护短的。 出乎意料,楚玉只将怀里的郭霁泽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漠不关心道:“不去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去干什么,怎么做都会里外不是人,就不去讨嫌了。” “可是,陆二爷那边……?” “我已经提醒过李姨娘,孩子自己的亲婆婆不当一回事,我这外人那么着急做什么,别到时候我被人栽赃一个不怀好意。” “那你与李姨娘说了什么?她好像很后悔。” “就是让她小心点陆栩……”楚玉便将那日与李姨娘的谈话大致说了一下,最后下结论道:“这事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没有结果,我不想当什么正义使者。”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凶手大概率是叶府的人,或许是下人,或许是主子,谁知道呢。” 唐英想不明白:“就算陆栩出事,叶家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陆小公子还小,就算没有陆栩,陆二爷和陆三爷还年轻,总会有子嗣的。” “因为叶家很穷,”楚玉用手指缠绕着郭霁泽一点头发,心不在焉地道:“叶家老大人虽然是个正三品的京官,若是心态平和一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锦衣玉食摸不着,吃穿不愁总也比大部分的人要好上很多,可你知道嘛,陆怀安上次在吉凤斋买了一块端砚就花了二百两银子,你说满京城里有多少人家的庶子能这么花钱的?” “可那也是陆家自己的银钱,陆老夫人愿意给他的。” “是陆大人的!”楚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人的本性就是贪婪,叶家自己没有经商的能耐,便将主意打到陆夫人身上去了,虽然现在陆府是陆老夫人在管家,她又能有多少精力?陆夫人给陆大人生了个儿子,那就是陆府的大功臣,以后走路都要挺胸抬头的!” 郭霁泽吧唧了两下嘴,对楚玉撒娇道:“姨姨,我饿。” 他们还没用午膳呢。 楚玉忙将手指从郭霁泽头发里抽出来,抱起她哄道:“囡囡想吃什么呀?我们去厨房看看好不好?” 郭霁泽含着手指点点头。 楚玉起身对唐英道:“陆栩就像当初的我一样,既然出事,那么便不会有人出来承担责罚,毕竟陆夫人那孩子,可才刚满月。” 也不管唐英怎么想的,抱着郭霁泽便离开了。 第504章 无用的人际关系 郭蒙回庄子时已经快近黄昏,邹子文正在中庭扎马步,楚玉端了根小马扎在他旁边刻着什么东西,偶尔与他交谈一下。 楚玉手上刻的是土豆,特意寻了与土豆颜色相近的树木,尽可能的让邹子文能将两者对上。 没办法,楚玉的画工实在太差,土豆估计能给她画成一个鸡蛋,虽然雕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底是立体的,比较直观一点。 除了土豆,楚玉打算将玉米等全都雕刻出来,还要画地图,土豆的做法培育什么的也要写出来,毕竟发芽、发绿、没成熟的土豆有龙葵碱毒素,吃了要中毒的。 总之,她好忙啊! 邹子文听到郭蒙的脚步声,忙起身给他行礼,楚玉这才看到人,随意点头后道:“今天天气可真热,水井的桶里浸了些寒瓜和葡萄,现在吃正好。” 郭蒙嗯了一声让邹子文继续,对楚玉道:“栩儿已经醒了,落水的事情,陆大人已经着人去查了,还没查出来。” 楚玉随意答了一句,继续手上的刻刀。 郭蒙问:“你似乎并不吃惊。” “有什么好吃惊的,这事说复杂其实很简单,就看陆大人愿不愿意掩藏了。” “那你觉得应当是谁?” 楚玉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着木头,就这么看着郭蒙道:“如果这件事陆大人查不出来,我都怀疑官家识人不明有眼无珠以及陆大人的业务素养了。” 陆知安是开封府少尹,开封府掌管着整个汴梁的民政、司法、缉盗、赋役、户口等,陆知安要是连发生在自己家的事情都查不出来,楚玉就真的怀疑赵祯在官员派遣上的眼光了。 郭蒙认同道:“午宴时老夫人便着人与陆大人说了,陆大人问过栩儿,说是有一名不相识的男子告诉他老夫人在后院寻他,他在去后院的路上被人给推下水去,只是没看到推他下去的是何人。陆府前庭与中庭中间有侍女伺候着,带来的下人又是集中在另外一处,可栩儿将那名男子的容貌形容出来时,却怎么也查不出来。” “难不成人还能飞?这么一点小伎俩,对陆大人而言小意思。” 郭蒙沉默了一下问楚玉:“这事你怎么想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那孩子爹娘俱全,翁翁婆婆又在身边,还有个急公好义的三叔,我算个什么事?” 郭蒙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拿把刀冲进去将人给抢出来呢。” “唔,蚍蜉撼树的事情我就不做了,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然后还问旁边的邹子文:“对吧?” 郭蒙见邹子文点头,他都怀疑邹子文有没有听懂楚玉说得是什么,就像他就没听懂! 楚玉既然不想管陆府的事,郭蒙也不再多说,问她:“你就打算这么在庄子上呆着?” “不是啊,我过几天还要进城,城里还有些事情,等那些事情了了,我再看看,毕竟在庄子上也挺好的,不必要的人际关系就不用再耗费心神去处理了。” 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让她管理个十几二十人还可以,若真的是让她爬到好处,手上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死大权,她绝对会崩的。 她将人命看得太重,有时候反而会受其掣肘,过度的犹豫不决会让时机稍纵即逝,她就安心地待在庄子上培育她的杂交水稻吧。 入夜。 陆府。 陆栩屋子里。 陆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李姨娘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手心里紧紧握着陆栩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陆怀安从外屋走进来,看到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轻轻走到李姨娘身边,双手扶着李姨娘的肩膀轻声道:“姨娘你便先回去歇着,今夜我来守着,必不会出事。” 李姨娘半晌后才摇着僵硬的头道:“三少爷明日还得上衙,哪里能在这里熬着,倒是我,上了年岁,觉少睡不着,在这里看着也是一样的。” 陆怀安见她久劝不听,无奈之下又道:“这床也不小,你便上去与栩儿一同躺着?好歹闭着眼睛小憩一会?” 李姨娘没有说话,陆怀安无奈,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时却听李姨娘道:“孙少爷,是不是真的应该送回江宁去?” 李姨娘也不用陆怀安回答,自言自语道:“我老了,也伺候不了太太多长时间,倒不如祈了太太恩典,让我回去江宁伺候二少爷,以后死了也不用千里迢迢运了骸骨回去。” 李姨娘一辈子都跟着陆李氏,从来没有想着要离开她身边,这次陆栩出事,实是将她吓到了。 “姨娘,你与我说实话,那日楚娘子与你说什么了?” 李姨娘摸了摸陆栩的额头,站起身看向门口杵着的两个婆子。 陆怀安挥手让人离开,将李姨娘扶到坐榻上,劝道:“这事总也瞒不过母亲的,姨娘只管说了便是,楚娘子那边我会去寻她的,必不会让母亲迁怒于她。” 李姨娘犹豫再三,又看了看门口,才将楚玉与她所说告诉了陆怀安。 “楚娘子果真是如此与你说的?” 李姨娘叹道:“我原也不知道该去寻谁商量,只暗地里叮嘱了乳娘,哪里知道会就这么出事了,还好今日孙少爷平安无事,不然我……” 李姨娘说着说着又哽咽了,忙用手帕擦擦泪道:“这事也怨不着楚娘子,是我自己起了疑心,总想着大少爷与二少爷关系和睦,老爷年岁大了,过不了几年便会回江宁,到时候大少夫人与大少爷在一起,孙少爷与老爷太太回了江宁,两方也碍不了什么事,只要这几年我好生看顾便是,哪里知道楚娘子的话居然成真……” 陆怀安又是一阵的哄,末了又对李姨娘道:“此事父亲母亲已经知晓,大哥也会调查清楚的,你就放心吧,夜已深了,便先回去歇着?” 李姨娘摇头:“我哪里又能睡得着,一闭上眼睛,就想着孙少爷在水池里挣扎的样子,还不如就在他旁边看着,心里也好受一点。” 陆怀安无可奈何,也只能由她去。 窗户外,陆知安负手而立,将所有的话都听了去。 第505章 名字 陆栩的事情并没有大张旗鼓,除了比较亲近的人,其他都被蒙在鼓里,次日陆怀安起床又去了陆栩屋子里。 天还黑着,外间留了一个婆子值夜,听到陆怀安的敲门声悉悉索索地爬起来开了门,屋里的灯火没有熄灭,李姨娘趴在陆栩床边已经睡着,身上搭着一件薄外套,手里还紧紧抓着陆栩的手。 等出了内室,那婆子才轻声道:“怎么劝李姨娘也不肯去歇着,等她睡着时我也试着将她扶到床上,可一碰她她就醒了,没法子,我便给她盖了一件衣裳。” 陆怀安叮嘱了一番,才又去给陆李氏请安。 陆李氏早已起床,陆知安与陆夫人已经到了,陆怀安规规矩矩请安后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到底昨日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的心里也轻松不起来。 陆李氏见几人心思各异,陆知安一如既往的看不出表情,陆叶氏坐在他下首也只低头沉默不语,往日里总嬉皮笑脸地陆怀安想说什么来缓和一下,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说出声。 陆李氏也无奈,正想说什么,就见陆知安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陆李氏:“孩子的名字我已取了,母亲看一下可还行?若是无异,我便写信回去,待年节时开了祠堂便写上族谱。” 陆李氏身边的婆子上前接过,陆李氏展开一看,一张纸上写着一字“梼”,陆李氏眼神凌冽,翻到下面,第二张纸上写着一字“柙”。 陆李氏将纸张扔在地上,手指着陆知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叶氏忙上前捡起来一看,身形都站不住了,一脸控诉地看着陆知安。 陆怀安一直站着的,陆知安写的字又大,轻易让他看到了纸上所写,心里也觉得这名字太不好。 “他好歹是你儿子,既然要上族谱,怎么着也得取个看得入眼的名,就这么说出去,你觉得你脸上有光吗?!” 陆李氏竭力遏制自己的脾气,她知道陆知安是个有主见的,可是自己儿子的姓名,居然如此难听! 陆李氏父亲是读书人,她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学问自然也是不差的,“梼杌”是上古凶兽,“柙”是关野兽的木笼子,这两个字别说什么吉祥立意,不被人嫌弃唾骂都是好的! 陆知安站起来手一伸就将纸张从陆叶氏手里拿过来,捏在手里对陆叶氏道:“你今日若无事,便回去问一下你娘家女眷,对这名字可还满意?” 说罢也不管惊呆的众人,只对陆李氏行礼后离开。 已到了该上朝的时候,陆怀安看着上方陆李氏难看的脸色,不敢久留,行礼后跟着陆知安后脚离去。 陆家兄弟一走,屋子便安静下来,陆叶氏噗通一下跪在屋子正中,哭诉道:“天地良心,我娘家母亲虽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又哪里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官人这么说,是要诛我的心啊!” 陆知安不是个胡乱说话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不会拿自己孩子的姓名开玩笑! 陆李氏清楚,陆叶氏也明白,可是事关自己娘家的声誉,她只能硬着头皮反驳。 陆知安并没有直接上门去询问,更没有让衙役去拿人,这是在维护叶家的脸面,也是在维护陆叶氏的脸面! 陆李氏冷哼了一声:“孩子是我亲孙子,就是哪里有不好的地方,我看在他的份上,自然也要宽恕一二,至于其它的,便要看老爷是如何处置的,你便先下去吧。” 陆叶氏站起身正想离开,却听陆李氏对旁边管事的婆子道:“将孩子带到我院子里,乳娘也一并换了。” 这孩子,自然指的是陆叶氏那尚未取名字的孩子。 有地位身份的人家,孩子出生前便已经将乳娘准备好,那孩子身边的乳娘有两个,一个是陆李氏准备的,一个是叶朱氏准备的,陆李氏要换的是哪一个,自然也很明了。 陆叶氏不敢反驳,只能沉默着应下来。 陆怀安一整天都坐立不安的。 今日陆知安所透露出来的消息让他觉得震惊,却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陆栩一个垂髫小儿,谁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对付他? 若按照大哥所取姓名,那孩子估计以后长大了也不愿意吧。 陆怀安想破了脑袋,又是翻书又是查找古籍,最后才取了个自己觉得比较适合的名字。 等下衙后,陆怀安等在陆府角门外,陆知安一下马车就看到在门外不安地走来走去的陆怀安。 “大哥,你回来了!” 陆怀安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没办法,他还是很害怕陆知安的。 陆知安随意一点头:“你等我?” 陆怀安将手放进怀里掏了掏,最后顶着陆知安的目光掏了一张纸出来。 “嗯,那什么,虽然孩子的名字应当由父亲和大哥你来取,可是我想着,我这做叔父的,也应尽一尽绵簿之力,这是我想出来的,大哥随意看看就好。” 最后还不忘给陆知安献上一个讨好的笑容。 陆知安看了他一眼,将已经有些皱巴巴的纸张打开,上面写了个“植”。 “还行。”陆知安将纸折好还给陆怀安,也不说好还是不好,直接进了屋,留下陆怀安跟在后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陆知安回屋换了衣裳正想去给陆李氏请安,陆叶氏身边贴身的丫鬟就来请他了。 陆知安还未走进屋子,就听到陆叶氏在里面啜泣的声音,他皱皱眉头,看了将他请过来的丫鬟,见丫鬟在他目光下瑟缩了两下,才走进去。 陆叶氏见他进来也不说话,更别说是安慰她两句,心里更是难受。 在这时,她的年岁已经大了,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儿子,自是百般疼爱,可孩子刚满月就被带到陆李氏院子里,陆叶氏心里不痛快,便想着好歹让陆知安看在孩子的份上,能与陆李氏说说请。 陆知安听她一直哭却不说话,便道:“我尚未与母亲请安,你若无事,我便先离开。” 陆叶氏好不容易将他请了过来,哪里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只能停了眼泪将事情说了。 “母亲院子离这并不远,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你早晚也是要请安的,到时候看了孩子便也是。” 陆叶氏也知是这个理,可是这孩子现在是她在陆府的保障,哪里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第506章 不接门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7章 你向着她? 趁着休衙的时候,陆怀安正想着带陆栩出去走走,刚出门就看到陆遥正架着马车在角门等着。 陆怀安便多嘴问了一句。 陆遥将扯了扯马辔,回道:“官人准备去楚娘子庄子上。” 陆怀安不忿:“楚娘子都不接我的门状,怎生又接了大哥的,不行,我可得去寻她去。” 又问了旁边的陆栩,陆栩一脸渴望地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陆怀安在旁边也一脸期冀地看着陆遥。 陆遥不为所动。 等马车准备好了,陆知安才从角门出来,看着两个并排站在门口等着他、眼里脸上都写着“我想同行”的俩人,就当没看到,径直上了马车。 等坐定后才隔着帷幕道:“难不成还等着我请你们?” 陆怀安俩人才由失望变成兴奋,赶紧着上了马车。 待到楚玉庄子上时,陆怀安将陆栩抱下来,正打量着周围风景,却见郭蒙走了出来。 “郭大哥,好久不见了。” 郭蒙非常无语:“上次满月酒不是才见面了吗?是想与我切磋一下?” 陆怀安忙摇头:“我哪里能跟你比的?” 等俩人招呼后,郭蒙才对陆知安行礼。 陆知安一颔首:“楚玉呢?” “她不在。” 陆知安皱眉:“我不是说了今日要来寻她的?” “我没与她说。” 郭蒙见陆知安脸色已经变黑,又多加了一句:“陆三爷的门状是让我给退回去的。” 这次轮到陆怀安不解了。 陆知安忍着气道:“她总归是在庄子上的,我自去寻她便是。” 郭蒙一闪身却拦在他面前。 陆知安眼睛都眯起来了:“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郭蒙丝毫不退:“她不愿意再掺和陆府家事,陆大人便不要再勉强她。” “她与你说的?” “虽没有明确说明,但她既然不愿意去满月宴,不正是说明了?” 陆知安冷冷地打量着郭蒙,见他仍旧不为所动,便沉着嗓音冷斥道:“让开!” 郭蒙脸上的笑容隐下去:“陆大人,旁的不说,你凭心而论,楚娘子为陆府做了多少事情,难道你就不能让她清净几天,何必一定要将她牵扯进去?”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郭蒙咬牙:“自然是轮不到的,可是楚娘子这些天劳累,已经又开始喝药了,既然这是陆府家事,自家人关上门来说话便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怀安这可是第一次见着郭蒙反驳他大哥,既觉得新奇,又有一点担心,牵着陆栩的手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与我动手?”陆知安语调不变,陆怀安却又往后退了一步。 郭蒙不语,只脚下不动。 “你为了她要与我动手?” 陆知安又问了一句。 郭蒙硬挺着。 忽然,陆知安一拳揍到郭蒙脸上,不过一瞬间,郭蒙嘴角便破了,有血流出来。 郭蒙也不还手,只低声道:“她身子不好,又是个心软的,有些事情能不惊动她便不惊动她,这件事陆大人又不是不能自己解决……” 陆知安放在身旁的拳头捏得死紧,“她倒是有能耐,能让你与我对着干!” 郭蒙垂着脑袋不敢看他。 “咿,你们怎么来了?” 一个狐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陆怀安猛地转头一看,正是挎着一个篮子的楚玉。 只是一身蓝色短打、头上还戴着一顶草帽,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 她手上的篮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葡萄,最上面放了一把剪刀。 篮子似乎很重,楚玉使劲往上提了提,又问:“今天不是四为楼论理的日子吗,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陆栩见了楚玉,忙跳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 “哎,”楚玉乐开花,半蹲着身体与陆栩平视,笑着问:“栩儿过来啦,热不热?等下姨姨给你做葡萄果汁吃好不好?加一点冰沙,吃着可舒服了。” 陆栩忙点头,很是殷勤地想帮楚玉提篮子。 楚玉“哎哟”了一声,语气非常夸张地赞叹道:“我们栩儿知道帮忙做事了,真棒!” 陆栩其实提不起那么重的篮子,楚玉便偷偷在下边扶着,看着陆栩得意洋洋的样子,又夸了一句,倒是让陆栩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陆怀安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上前只需一只手,很是轻松便将篮子提在手里,陆栩抓了两下,见他丝毫没有要还给自己的意思,便只能作罢,双手紧紧地牵着楚玉。 郭蒙也没想到这么适合,刚巧就碰着楚玉剪了葡萄回来,忙用手挡住了嘴角的伤。 楚玉抽抽眼皮:“郭爷,葡萄架往这里过来并没有什么挡住视线的东西,你挨打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庄子进来一侧便是葡萄地,楚玉见着马车上陆府的标记,想了想还是跟过来了,还没走近就看到郭蒙被打了一拳。 郭蒙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咕哝道:“你可别告诉英娘。” 楚玉翻个白眼:“你嘴角还有伤,等下估计还会青紫,英娘什么人,你能瞒得过她?小心将她惹毛了,你另外一边嘴角也要挨一下,变成对称的。” 郭蒙只能苦笑。 楚玉又对陆知安道:“许久未见陆大人,倒是愈发年轻了,年轻气盛得跑到我庄子上打人来了?” 陆知安沉声道:“我与你庄子上递了门状,久未见你,便想着来看一下。” “哦。”楚玉随意应了一声,将他们往里面请。 她最近可没收到什么门状,想来是被唐英他们给拦了,等此事一了,楚玉肯定是要去找唐英说道说道的。 路过大门时,楚玉让陆怀安将篮子交给门子,着人将葡萄洗好端上去。 也不用放在水井里冰着,反正她胃不好,吃了冰的就会泛酸,其他人就随意了。 几人都跟了进去,郭蒙对门子使了个眼色,门子会意,等几人离开视线时忙让人去通知了唐英。 待几人坐定后,楚玉才问陆栩:“姨姨庄子里的荷花开了,葡萄寒瓜也都成熟了,还有护卫在山上安了些许捉野兔野鸡的陷阱,栩儿要不要去看一下?” 陆栩便看向陆怀安,见陆怀安只对他笑,便稳下心神道:“我久未见姨姨,想与姨姨多说几句话。” 第508章 泛酸 楚玉见陆栩不愿意离开,也不加勉强,她进门时已经将头上草帽扯了下来捏在手里,此时随意地把它当扇子扇扇风,然后问:“这么热的天,你们不怕辛苦跑过来找我做什么?” 陆怀安偷眼看着陆知安,见他没有说话,眼睛一转,笑着道:“四为楼葡萄酒卖得不错,我想着过来看看。” 楚玉最不喜与别人绕着圈子说话,见陆怀安这样,便皮笑肉不笑道:“陆三爷若是喜欢,今夏都可以过来一直看着,入夜了我还可以让人给你提供一张草席,让你睡在星空下还可以感受一下蚊子的热情!” 陆怀安一听楚玉这语气,忙正襟危坐,“不用不用,我是个喜欢附庸风雅之人,不太适合天为被地为席这样的。” 陆怀安还想着与楚玉插科打诨几句,就听陆知安道:“怀安,你将栩儿带出去。” 陆怀安不愿意也不敢反驳,只能将陆栩牵走,在门口正好遇着端着一碗药进门的唐英。 唐英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将药碗往楚玉身边的几案上一放,示意她喝下。 楚玉苦着脸将手中草帽放下,摸了摸碗壁,然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唐英又将药里面的甘草捡走了,还不许她吃蜜饯或者果脯,苦得楚玉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陆知安见她吃药痛苦地样子,问道:“你身子如何了?可还好?” “还好。”楚玉一句话就将陆知安所有的关心全挡了回去。 “陆大人寻我是为了什么?” 陆知安抬眼看着她。 他们俩许久未见,就算是陆植洗三时也是分开了的,此时见楚玉脸色还不错,显得精神奕奕的。 “我欲要纳妾,你有何想法?” 楚玉愣了一下:“这事陆大人应当去问老夫人或者陆夫人,我对京中小娘子并不熟。” 虽然楚玉不喜欢三妻四妾,可是这时候的主流就是这样的,陆知安在名流如云的京城地位也不差,到现在屋里也只一个陆叶氏,既不纳妾,也不豢养歌姬伎子,在一众(有钱的)文人中也算是一朵奇葩。 郭蒙与唐英对了对眼神,唐英不明所以,只是看着郭蒙嘴角的伤眯了一下眼神。 郭蒙这才反应过来,忙捂着嘴角对唐英讨好一笑。 楚玉看着郭蒙与唐英之间的小动作,只想笑,这俩人真的是欢喜冤家了。 陆知安吐出一口气:“栩儿落水一事,我尚未与思文开口,你知道多少内情?” 楚玉只以为陆知安担心她写信给陆言安,便道:“陆大人放心,我不是那等碎嘴之人,陆言安与你是兄弟,又有陆老夫人在,我又哪里能说什么。” “我想让栩儿在你庄子上暂住些时日,有些事情须得处理,待我回去便将栩儿的乳娘及身边伺候的人都送过来。” 或许李姨娘也会跟着过来的,这些天她担心陆栩,就算陆栩在陆老爷子身边或者是陆怀安院子里,她也总是遣人前去问,一天多次。 “你与栩儿说了吗?” “尚未。” “你只是想让他躲在我这里?” “是。我想了许久,整个京城我最放心的便是你这里。” 楚玉哂笑一下:“那陆大人你为人做官还真是……” 这么多年居然没个好朋友,她都认识小来呢。 陆知安也不气恼:“想来你也多少知道,那我便与你说清楚,推栩儿落水的,是叶氏娘家一个小嫂子身边的婆子,现已被我拿到开封府里。” 楚玉多少猜到一点,因此并不惊讶:“那陆大人想要如何处理?” 难不成就纳一个或者几个妾,给陆叶氏一个告诫? “那婆子已然吐了实话,我自会给思文一个交代,叶府不是那么容易罢手的,陆植现在我母亲身边,又与叶氏有瓜葛,并无恙,我倒是担心栩儿,所以将他送来你这里。” 所以陆知安这话里的意思,是要对叶府出手? 楚玉眨了眨眼睛,陆知安有这么刚?敢与自己岳丈大人对上?而且还有点不死不休要将惹了陆栩的人彻底给按趴下? “倒……是没问题,反正我原来与叶夫人也已经不太和睦,得罪就得罪。” 所谓黑化强一倍,洗白弱三分,陆知安这是要冲着大.boss去的节奏啊? 呃,反正也轮不到她打怪~ 郭蒙插进来问:“陆夫人以后不会拿这个当借口对楚娘子如何吧?” “不会。” 郭蒙嘀咕道:“谁知道呢,反正你们俩睡一张床,到时候耳旁风一吹,说不定就觉得楚娘子是个搅家精,搅得你们陆府不安生呢。” 虽然是嘀咕,声音却只比往常要小一点,厅堂安静,在场几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郭蒙女兄是陆知安原配,在陆知安当官之前便病逝,说难听一点是该享福的没有享受到,现在被一个郭蒙并不喜欢的陆叶氏给抢了去,心里自然有些泛酸。 郭蒙平日并不如何说这些,毕竟人早已去世,陆知安为她鳏居多年,人到中年才得了一子,陆知安对郭蒙也算得上仁至义尽,可人罢,心里能接受,感情上还是会偏向自己人。 郭蒙一句话让楚玉哭笑不得,调侃道:“郭爷请放心,有他儿子在我手心,陆言安要为我布置的房产那必须得用心!不然我就虐待栩儿,不给他吃冰,嘿嘿嘿。” 说完还用手摸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 去年楚玉让陆言安给他在杭州西湖旁边买几套房子,陆言安已经让人给她捎了话,房产已经看中,还额外附加买了一座山,楚玉还在想会不会是**塔所在的**山,后来问清楚,只是一座半刻钟就能走一遍的无名小山包。 不过就算是一座小山包也已经让楚玉心喜了,西湖旁边欸,后世寸土寸金的地方,虽然她这辈子无缘去住,也可以让唐英他们去嘛。 当个度假的地方不错的! 陆知安对楚玉道:“整件事若要尘埃落定,约么需得半个月,这些天,栩儿便劳烦楚娘子了,他的一应东西,待我回去,会让人送来。” 楚玉大手一挥:“我家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多一个也不多,你只需将那些乳娘仆从之类的花销交了便是!” 第509章 克服恐惧 众人话题中心的陆栩对自己即将要在庄子上度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完全不知,正跟在陆怀安身后悠哉游哉地乱晃呢。 练武场旁边是游乐的地方,陆栩欢呼一声便跑了过去,陆怀安跟在他身后,眼睛却一直望着练武场。 练武场上人来人往,上面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热,正辛苦地训练着。 还分成了好几波人。 陆怀安看得入迷,旁边陆栩一个人玩着不得劲,便跳下来牵着陆怀安的手,嘟嘴抱怨道:“三叔,这里不好玩,我们去其它地方吧。” 这些秋千之类的,陆怀安原已经按照楚玉给的图纸在陆栩院子里做了一个,陆栩自然不是很稀罕。 陆怀安回过神来,又牵着陆栩顺着树荫慢慢走,还未走到小溪边,远远便看到离小溪不过三四长距离外,有个硕大的水池,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看起来倒是比汴河还要宽上些许。 水池用青石板做壁,用竹筒塞了青草引小溪里的活水,又从另外一边流出去。 邹子文正站在水池边,身穿连体水靠,嘴里正数着什么。 陆怀安好奇地靠过去,陆栩有些害怕,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慢慢地挪着脚步。 刚靠近水池,陆怀安整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水池并不高,看起来约么三尺的距离,里面装满水,水池边扒拉着一双双小手,那些孩子的脑袋全都浸泡在水池里。 陆怀安看到一个孩子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将脑袋稍微往上抬,想浮出水面换一口气,被邹子文按着脑袋往下压。 陆怀安惊悚了,这是什么样的孩子啊?楚玉知道吗? 等邹子文嘴里数到五十后才大喊了一声“起”! 水里一下子钻出好些个脑袋。 “先休息一下。” 随着邹子文一声令下,水里的人全都爬了上来。 陆怀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有些见识短浅了。 三十来个小孩子,约么在十岁到十二三岁之间,有男有女,全都穿着水靠。 陆怀安是认识邹子文的,见状凑上前去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副水靠多少钱,楚玉这是银子多了没处使?而且男女在一池里游水,太伤风化!这传出去,楚玉已经快没有了的名声可能也就真的没有了! 邹子文眼神都没有给陆怀安一个:“练习凫水。” “可是有小娘子在一起,总归是不太好吧?” 难道大宋已经开化到这种情况了吗? “在我这里,只有有用与无用,没有男女之分。” 陆怀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问:“楚娘子知道吗?” 邹子文不再回答,吹了一下挂在胸前竹制的口哨,那些原本还坐在水池边休息的孩童又跳下水,直直地挨着池壁站着。 “来回游,快速!” 陆怀安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孩子便一转身游了出去,最远的已经离岸边有两丈远。 陆怀安也不管邹子文的冷漠,继续往前凑:“你们训练这个做什么?要去水师?还是要出海?” 不知不觉间,陆栩已经被他带到了水池边。 陆栩本来差点被淹死,虽然看起来已经大好,此时看到水,却害怕得两眼紧闭,抓着陆怀安的手已经发白。 陆怀安好奇之下还未发现,邹子文却敏.感地感受到了。 陆栩落水的事,郭蒙与楚玉说时他正在旁边,听了个全场。 邹子文也知道陆栩与楚玉的关系,想了想,他对陆栩道:“你越害怕什么,就越应该正视什么,只有让你害怕的东西不再让你害怕,你才会真正的强大起来。” 陆栩哪里能懂这些,陆怀安倒是听懂了,觉得这小孩果然不愧是楚玉养出来的,开解人的方式都不一样。 邹子文跳下水,问陆栩:“怕不怕?” 陆栩躲在陆怀安屁.股后面,连面也不敢漏。 邹子文便不管他,只转身看着正来回游的那些人,一边仔细看着,一边在脑子里记着。 陆栩在陆怀安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摆:“三叔,我有些热了,回去吧?” 邹子文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一时害怕,便会一辈子害怕。” 陆栩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被邹子文那轻蔑地一眼给激怒了。 “谁说我害怕的?!我什么都不怕!”说话间就从陆怀安身后跑出来,一下子就跳到水池里。 陆怀安大惊,忙下手去捞,被邹子文阻止了。 陆栩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嘴上逞强,身体却很诚实,一落到水里就往下沉。 水不停地往他鼻子耳朵里钻,熟悉的窒息感让陆栩欲哭无泪。 正当陆栩绝望之时,一只有力的手揽着他的腰,轻轻一扯,就将他扯出水面。 陆栩满身满脸的水,一脸惊慌无措。 邹子文一手将手撤出,陆栩忙手脚并用扒拉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邹子文很有耐心:“先要做一下热身,不然容易抽筋。” 陆怀安憋着的一口气才吐出来。 他伸手将陆栩捞起来,见他浑身已经湿透,哭笑不得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是不是傻,就这么跳下去?不怕了?” 怕还是有点怕的,陆栩强自镇定下来,挣扎着想从陆怀安怀里下来:“三叔,我不怕了,我想跟他们一样,以后都不会被淹了!” 他身上都是水,挣扎的力道又大,陆怀安差点没捉稳。 “放他下来吧,我看着。” 陆怀安听着邹子文淡淡的话语,又想起刚才他将浮出水面的脑袋按下去的凶残,觉得实在是不太放心。 陆栩忙叫:“我马上就好!” 又挣扎着对陆怀安说:“三叔你快放我下去,我想去!” 他并不懂什么直视自己所害怕的东西之类的,只是想努力学会游泳,再让旁人推下水去时,不至于那么害怕。 陆怀安再三确定他是真的要下水后,虽然有些犹豫,仍旧将陆栩扔给了邹子文。 楚娘子家这孩子,应当是挺能干的罢? 没想到陆怀安这么随手一扔,给邹子文扔了一个最大的迷弟! 在邹子文的帮助下,陆栩在最短的时间内克服了对水的恐惧,虽然还没能学会游泳,却不再谈水色变。 陆怀安在水池边差点晒成一个人干后,邹子文大发慈悲让若有人都起来,又点了几个名字:“你们今日不错,等下我会让人送几个寒瓜和几串葡萄当做奖赏。” 有名字的欢呼,没有名字的只能垂头丧气,并暗自下决心,下次一定更努力! 第510章 一碗花椒水 楚玉与陆知安正为陆栩在楚玉庄子上“暂时避暑”进行“友好而富有成效”的磋商时,陆怀安拎着衣服已经半干的陆栩回来了。 “这小子居然跑去玩水,还得劳烦楚娘子给他寻一身衣裳换了。” 楚玉忙让人去寻一件新衣裳,庄子上时不时会新来些小孩,那些孩子训练也总是磨破衣裳,有布料时楚玉便让绣娘等多做一些存放着。 衣裳拿来,是一件粗布的短打,楚玉对陆怀安道:“先让他换了,湿衣裳先拿下去洗,这个天气不一会儿便能干了。” 陆怀安没有给小孩换衣裳的经验,还是高婶子将陆栩带到偏厅换好后再带过来的。 楚玉不解地问陆怀安:“怎么回事?栩儿不是怕水吗?怎生又浑身湿透?可是去溪边落水了?” “他自己跳下去的……”陆怀安将事情说了,末了道:“我带栩儿离开时,你们家那孩子让人都散了,自己还在水里泡着呢。” “他是那些孩子的头,自然要比他们更努力才是,若是被其他人超过了,哪里有人能服他。” 虽是这样说,楚玉还是让人去准备了消暑的绿豆汤酸梅汤等。 高婶子将陆栩带进来,楚玉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他,他得在庄子上待上一段时间,陆栩便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昂着小脸道:“姨姨,我想跟邹大哥在一起,他今天教了我好多,他好厉害,你能让他去我家吗?我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跟他一起玩!” 楚玉摸了摸他的头发,虽然被高婶子拿布巾擦了,仍还有些润,应当不妨事,听了陆栩的话,楚玉笑着道:“这个你可得问邹大哥,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哦。” 楚玉对邹子文一向是放养政策,那孩子自律性也好,每天做什么都安排得清清楚楚井然有序。 陆栩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邹大哥那么厉害的人肯定是不愿意跟他一起玩的。 楚玉看了看天,已经是子时,便留了几人用餐,陆怀安还想客气两下,就看到楚玉跑了出去。 陆怀安一阵唏嘘,楚娘子待客还真是热忱,却看到郭蒙憋着笑看好戏的样子。 “正好昨天子文他们上山时捡了些菌子,你们也尝尝鲜,一会儿就好了。” 楚玉刚说完还没落座,邹子文就回来了。 他已经将水靠换下,一身浅蓝色的劲服衬着腰身挺拔,站在陆氏兄弟之间居然没半点胆怯。 邹子文向几人行礼后,有下人端了托盘进来,一碗是承诺给陆栩的寒瓜冰沙,一碗是放了些许冰块的酸梅汤。 陆怀安看着陆栩对着寒瓜冰沙垂涎三尺的模样,长手一伸就把冰沙拿到手里,逗弄道:“什么东西这么香这么凉爽啊?可不是给三叔的?” 陆栩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半路。 陆知安正想斥责两句,就看到邹子文将自己的那一碗递到陆怀安眼前:“这碗给你。” 陆怀安在陆栩星星眼看着邹子文的眼神中讪讪将冰沙还给陆栩:“我便不用了。” 逗陆栩可以,若是让人一个他与一个小孩抢吃的,传出去他陆三爷的面子还要不要?! “没关系。” 邹子文仍是清凌凌地道,还把碗往陆怀安递了递。 陆怀安尴尬地看着碗,向场上几人发出求救的信号,只是没人理他。 陆知安是一脸的嫌弃,楚玉几人转移开视线一脸严肃,陆栩正咬着勺子钦佩地看着为他“报仇”的邹子文…… 陆怀安只能干笑着给邹子文道谢并接过碗。 “不喝?” 陆怀安看着浅褐色的酸梅汤,听着邹子文不带感情的话,只觉得这不是酸梅汤,而是一碗毒药! 抢了别人的东西不吃,似乎说不过去,这又不是自家傻乎乎的侄子…… 想到此处,陆怀安视死如归般喝了一大口。 嘴巴刚碰到碗壁,眼角就瞟到楚玉几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陆怀安还来不来细想,嘴里已经充满了苦涩的味道,不过一瞬间嘴便麻木得没了知觉。 陆怀安跳将起来将碗扔在地上:“有人下毒!” 嘴皮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几个字说得含糊不清。 陆知安见他惊恐的样子,一步急到他面前:“怀安你怎么样了?” 几乎是在同时,楚玉与郭蒙早已绷不住的笑声溢出来,并且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 陆知安转头怒视郭蒙:“怎么回事?!” 楚玉在一旁一边笑一边抽着气解释:“没……没有解药……就放了一点点的花椒,用……清水……漱漱口就行,过一会就没事了……” “你知道?” “我放的!” 楚玉好不容易才停止了笑声,抹了抹眼角的泪对陆怀安道:“我前些天一直在教子文,让他做事谨慎些,没成想今日让陆三爷代为受过了,实在抱歉!” 旁边陆栩眼眶已经红了,正打算上前抱着陆怀安的大腿痛哭一场,没想到整件事居然是楚玉的恶作剧,他看了看已经不会思考的陆怀安,淡定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勺子,掏出手帕擦干净后继续吃东西。 三叔也应当老持稳重些了。 今天又是为三叔操心的一天呢~ 在浪费了几乎一桶水后,陆怀安嘴里才稍微好过一点,他看着已经被清理之后还留下一点点水渍的地面,心有余悸地问邹子文:“你知道里面加了药?” 邹子文已经坐在一边,闻言随意一点头:“花椒味道重,酸梅汤不能完全掩盖它的苦涩,稍注意一些就能闻得出来。” 陆怀安呆若木鸡,他没闻出来啊,是不是鼻子有问题? 陆知安看着他愚蠢的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歹是个官老爷,这副模样出去让人见着了,还以为他是得了父亲的荫蔽才能有这么一个职位的呢! 陆栩碗里的冰沙已经吃完,正磨磨蹭蹭地往邹子文身边摸去,邹子文当没看到。 楚玉咳嗽一声,将陆栩给吓了一跳,忙看向楚玉,见她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 “我觉得邹大哥好厉害,以前三叔都是欺负我的!” 邹子文这根本就不是帮他报仇,可小迷弟眼睛里有滤镜,邹子文做什么都是有他道理的,就算吃亏的是他家亲三叔! 第511章 要做到被剁手的觉悟 陆栩如此明显的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让陆怀安很是不满:“哎,你亲三叔在这儿呢!这还是看着你,没看着你的话,是不是人就跟着走了?!” 陆栩对他做了个鬼脸。 周围又是一阵的笑声,连陆知安一向紧绷的嘴角都有一丝的松动。 陆怀安无奈:“算了,就当我这是彩衣娱亲罢!” 楚玉家吃饭一向是男女同桌,陆怀安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硬是没敢动筷子。 楚玉乐了一下后正经着脸对陆怀安道:“陆三爷请放心,没加其它不能吃的东西。” 你那花椒也不是不能吃的啊! 陆知安一个眼刀下来,唬得陆怀安只能拼命扒饭。 因着还要回去将陆栩身边人带来庄子,饭后不过小憩一会儿,陆知安二人便要回去,陆怀安这才明白过来,“大哥你要将栩儿留在这里?” 陆栩上午玩水已经累了,还在邹子文房间睡得香甜呢。 “楚娘子这里你还不放心?” 就上午那种情况,一般人应当都不放心吧?想了想,陆怀安还是想要为陆栩做最后的挣扎:“楚娘子庄子上人太多,栩儿还太小,要不还是带回去放我院子里?” 陆知安跨上马车:“这里比你那院子安全多了。” 陆怀安还来不及思索陆知安话里的深意,见陆遥一扬马鞭,竟是不等他就要离开,忙抓着车舆,一个纵身跳了进去。 陆知安回去后安排了信得过的人与陆栩的乳娘、李姨娘一起,带着陆栩的衣物去了庄子。 人刚离开陆府,陆李氏便得知了消息,立马将陆知安叫到自己面前问话。 “你将栩儿送到楚娘子那边去了?” “是。” “你就不怕旁人说你容不得他?” “不过是送到庄子上避暑而已,待天凉后便会接回来的。” 陆李氏听他不以为意的话,略一思索,问:“你想彻查?” 陆知安眼神阴鸷,语气含冰道:“思文虽是庶弟,与我感情不薄,有人敢将手伸到栩儿头上去,自然要有将手留下的准备!” 陆知安三兄弟都是养在陆李氏身边的,自然感情深厚,比之不怎么靠谱的陆老爷子,陆知安更是长兄如父,且有些事情他知道,陆言安却不知道他知道的。 陆言安原本也可以与他和陆怀安一样进入仕途,行到一半,却自动放弃学业而行商,这是其他人都想不明白的,可陆知安却清清楚楚。 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嫡庶有别,而是那个时候的陆氏实在难过。 陆老爷子虽有俸禄,可在京中哪里都需要用钱,哪里都需要打点,陆李氏身体不好,常常精力不济,陆知安已入官场,陆怀安还小,偌大一个陆府找不出一个可以撑起来的人,陆氏一族又只有陆老爷子是有出息的,有什么事情便往陆府跑,陆言安看在眼里,尚未束发的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用当时还是稚嫩的肩膀将陆府抗了起来,让陆知安在外为官时能放心下来。 陆知安得知陆言安放弃仕途时曾写信问过他,陆言安在信里只说做学问辛苦,只想逍遥自在,却没有人知道,为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陆知安差点熬坏了眼睛! 这一切,还是陆知安被派到江宁后,陆雨石一次醉酒后才说出来的。 陆知安到最后也不敢去问陆言安。 连曹止庸也知道,就是因为有了陆思文的金钱打底,陆思远才有底气拒绝那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既然有人敢拔陆言安的命.根子,陆知安就敢回之以重礼! 陆李氏叹道:“知道你与思文感情深厚,可她到底是你孩子的母亲,且也不是她授意的,有些事情能过便过了。” “母亲,我要纳妾。” 陆知安一句话,陆李氏眼睛都瞪大了:“你……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纳妾了?” 这么多年,不管是陆郭氏病逝后,陆叶氏怀孕时,陆知安都没松口要纳妾的,这去楚玉庄子上一趟,怎生起了这个心思? 陆知安似是知道陆李氏的想法,只道:“此事与旁人无关,母亲便寻了一些清白人家的小娘子,性子温婉能干的便是。” “一些?” “是。”陆知安觉得有些累了,站起身向陆李氏告辞:“此事全仰仗母亲,至于夫人那边,母亲也知会她一声,这几日我忙,便暂时歇息在书房。” 陆李氏手足无措,只能连声答应下来。 等陆知安离开后,陆李氏才恍然过来,叫了一声:“宛香……” 叫到一半才想起李姨娘已经被陆知安给送到楚玉庄子上去了。 离了李姨娘,陆李氏怎么也觉得不得劲,又让人将陆怀安叫了过来。 陆怀安正趿拉着木屐在院子里看书,没了陆栩一惊一乍的打扰,他好悠闲自在! 陆怀安刚进到正屋,还没行礼,陆李氏就急着问:“你们今日去楚娘子庄子上做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栩儿好像不怕水了,在楚娘子庄子上玩的挺开心的。” “那你大哥和楚娘子说什么了?” “好像没什么,我中途带栩儿出去了,没听到。” “那他为什么忽然要纳妾了?” “那大哥不是在家里吗,你问他自己啊,我怎么知道?” “我要是能问出来我还寻你?” “可我真不知道!” 陆李氏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当初寻叶氏时,也是我太过着急,听说他们家书香门第家风不错,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多事情。” 陆怀安正是要成亲的年岁,这几天见着家里这样“好像没什么,我中途带栩儿出去了,没听到。” “那他为什么忽然要纳妾了?” “那大哥不是在家里吗,你问他自己啊,我怎么知道?” “我要是能问出来我还寻你?” “可我真不知道!” 陆李氏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当初寻叶氏时,也是我太过着急,听说他们家书香门第家风不错,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多事情。” 陆怀安正是要成亲的年岁,这几天见着家里这样“好像没什么,我中途带栩儿出去了,没听到。” “那他为什么忽然要纳妾了?” “那大哥不是在家里吗,你问他自己啊,我怎么知道?” “我要是能问出来我还寻你?” “可我真不知道!” 第512章 造船第一难 唐英与高婶子将李姨娘等人安置好已经是傍晚时分,唐英将高婶子留给不停道谢的李姨娘,跑出去问了楚玉的去向。 楚玉正在稻田里看稻谷,已经快要到收获的时候,沉甸甸的麦穗垂弯了腰,中间有几只蚂蚱蹦来蹦去。 楚玉身边跟着几个老农,看着金黄色里还夹杂着绿色的稻谷,惊叹道:“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倒是比往年要好上不少。” 楚玉却并不如何高兴,就算亩产量比以前高一成,也算不得丰收。 所以这杂交水稻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楚玉掐了掐稻穗:“你们多注意着点,别让什么动物祸害了,水也勤着点浇灌,今年稻谷少,等来年多开一些稻田,就让人安几个水车,那样就方便了。” 也不知这算是早稻还是中稻,若是收成后再下一季,到收成时天气不够热收成反而又会降下来…… 唐英走了过来:“已经将李姨娘他们安置好了,陆栩说想与子文一起住。” 楚玉拨开一颗稻穗仔细检查一下有没有蚜虫,心不在焉地问:“子文怎么说?” “他还在练武场那边。” “让子文自己选择吧,让他别想太多,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将陆栩扔出来。” 楚玉站起身又对农人叮嘱了几句,才与唐英一起往宅子方向走去,“对了英娘,下次有人送门状请帖什么的,先递给我,说都不与我说一声,以后得罪了谁我还闷在鼓里不知道呢。” 唐英低声解释道:“原也没有想着要拦的,只是想着你夹在里面为难,才擅自做主,就只是拦了陆三爷的,其它的都没有的。” 楚玉听她越解释越乱,柔声道:“我知道,没关系,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想着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唐英嗯了一声。 李姨娘以前偶尔也会与陆李氏一起来楚玉庄子上看看,只是并没有来住过,今天安置好天已经不早了,等见着楚玉,又是一叠声的感谢,楚玉只让她有什么需要的自去寻高婶子或是其他管事娘子,唐英也是可以的。 入夜后,李姨娘看着被邹子文扔出来已经在自己屋子里睡着的陆栩,提心吊胆了好些天的心才落到实处。 楚玉却想着什么时候该回城里一趟,罂.粟应该要割了,其他人她不放心,必须自己亲力亲为;晏殊那里也一直没有反应,不知道要不要再给晏府下个门状;上次唐英与池映易说了让她来庄子上避暑,也没个回音,她还有些担心她。 反正事情都在那里,一样一样慢慢解决吧。 楚玉还没来得及回城,何大就将一名饱经风霜的老汉带到她面前。 老汉姓严,瘦削的面容佝偻的身体,脸上有些许晒斑或是老年斑,干瘪的皮肤覆盖在他手上身上,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楚玉。 楚玉见他似乎很紧张,便笑着道:“听说你造船是一把好手?我想寻些出海的船,你可有什么想法?” 说到自己的本行,严老头精神便起来了,虽然仍旧不敢抬头,说话却有了些许灵动。 “不知小娘子是想走那边的?对船有什么要求?” “要结实,能耐海水侵蚀,尽可能的大,也许上边还要准备一些武器之类的。” “那小娘子要不去寻官营?不管是什么样的船,他们都能造出来的,而且很快。” “不用快,要稳妥。” 楚玉先是问了一下现在船的大致情况,基本上都是宽底船,这样的船在内河行驶完全没问题,要出海,被风浪一吹,就容易倾斜,若是有尖底船,那便要好很多。 “尖底船?这,老汉可从来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过的。” “没关系,你只说能不能造出来?” “这……”严老汉还真不能确定能不能做出来。 平底船在岸边做好后下水便是,可尖底船怎么做?底下不稳,便没办法往上垒。 “这样,老爷子若是愿意,我们慢慢商量,只是要委屈你在庄子上呆些时日了。” 严老汉满脸沮丧,他原本是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船工,老了已经做不动才投奔在汴梁的儿子,家里少了一人挣钱,慢慢入不敷出,见有人找上门来,说是收入不菲,一时财迷心窍,哪里想到人会被困在这庄子上? 莫不是他这条老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小娘子虽然看起来是个和善的,可对船什么都不懂,尖底船造不出来,他便再不能见儿子孙子了罢~ 楚玉没想到严老汉内心戏那么多,只让人好生他安置好,又让人去山上砍了不少的木头,努力准备让严老汉做个尖底船的模型出来。 哪里知道第二天,楚玉就跟严老汉发了火。 “你是造船的行家,我不过是一个外人,懂得没你多,什么都要我说算是怎么个事?!” 严老汉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虽然昨天与今早的食物不错,还有肉,可是万一没命了怎么办?这小娘子身边都是一群看起来很凶的人,恐怕一只手就能将他杀死。 楚玉缓口气,虽然他们已经浪费了一个上午,可是制造业不是个简单的行业,造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 楚玉努力将晒了一上午的脾气憋回去:“若是老人家你不想帮我,我自然不会强迫你,我这便让人送了你回去!” 说完便喊了人要将严老汉送走。 严老汉早就后悔得不行,听到楚玉这样说,连滚带爬地离开,似是有鬼在后面追一样,连楚玉让人准备驴车将他送回去他都没听见。 严老汉好不容易跑回家,儿子已经去上工了,儿媳带着孩子在家里做手工,拿了一些简单的材料在编簸箕,旁边小孙子还穿着开裆裤在玩泥巴。 严老汉进门后便将大门的门闩给关上,还紧紧地抵在门上大喘气。 “爹你回来了?”儿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篾条,见严老汉一脸紧张,偶尔还透过缝隙往外边看,便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严老汉听着外边似乎没有动静,回过神来安慰了她一句。 严家就是汴梁城里最普通的人家,没有院子的房子被分成三间屋子,中间堂屋,两边卧室,又矮又小,就连煮菜做饭都是在外边露天做的。 等儿子回来再做打算吧。 第513章 货真价实 严老汉病了。 在儿子回来之后就只能躺在床上唉唉直叫。 严家儿子想去请大夫,可请一个大夫需要不少银钱,他们家不过是混个温饱,哪里又有余钱请大夫? “爹,你不是说你去挣钱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不知道那家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我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那家的人还为难我,让我做什么尖底船,我从十岁就去给人做学徒打下手,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尖底船,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严家儿子见他精神还好,便不再多问,端了饭菜给他吃后就自顾自歇着去了。 严老汉看着清汤寡水的一碗粥,还能照得出人影来呢,想起在楚玉庄子上吃的东西,越发觉得嘴里寡淡,不想吃这些东西了。 严老汉在家里躺了两天,有在船厂一起共事的人来看他,见他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哀声连天,好奇地问他:“你不是说你寻了一个好活?病了没去吗?” “我哪里是没去,是去了,被吓的!” 来人与严老汉同岁,是汴梁人,身边跟着个小年轻是他儿子,已到了束发的年龄,因为家里穷只用粗布条将头发绾起来。 小年轻姓冯,叫冯庆,从小就喜欢做些木匠之类的活,原也学着做了些桌椅板凳,现在已经在学习做床了。 严老汉絮絮叨叨地将事情翻来覆去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对冯老汉道:“你说说,我们这做了几十年船工的人,不比那些小娘子懂?还尖底船,那人怕是连没下水的船都没见过,就这么胡说的!” 冯老汉也在一边附和,平底船多好,非要做什么尖底船,这不是瞎胡闹乱做事吗?! 一边的冯庆听了却心动了。 他父亲并不愿意他接触船工这一行,只说累,辛苦,不愿意孩子再受罪,可冯庆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东西很是感兴趣,再说了,做桌椅板凳难道就不辛苦吗? 而且按照严老汉所说,这户人家家境似乎不错,如果拿钱痛快,别说尖底船,无底船他也要想办法做出来! 没办法,家里穷,他是家里老大,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还没人愿意嫁过来,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再不想办法,真的就要活生生饿死了! 大不了就是拼了! 冯庆回去与冯老汉说了自己的打算,被冯老汉一阵的骂:“严老头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他都能被吓成这样子,你去,还不得让我给你收尸?!” 冯庆见冯老汉久劝不听,心里不服气也不敢说什么,只等着第二天一早,趁着上工的机会跑到严老汉那里打听到地址,一溜烟自己跑去了楚玉庄子上。 楚玉听到一个年轻人自己跑来说会造船,便让人将他直接带到外边下人房存放木料的地方。 楚玉打量了一下冯庆,见他面容憨厚,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可手上都是口子,应当是个长期做着劳苦工作的人。 楚玉问了基本情况,听他说是从严老汉那边听说的,便问:“你造船有多少年了?” 冯庆见楚玉穿着打扮虽并不如何惹眼,可那料子一看便是好物,便有些拘谨地往后缩了缩脚,低声道:“我并没有造过船。” 又怕楚玉生气,急急忙忙解释道:“不过我从小看着我爹造船的,自己也会一些木工活,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楚玉打断他的话,问:“那你告诉我,造一艘船需要多少木料?有些什么结构?又有什么功能?” 一般造船厂并不能让旁人进去,冯庆说的从小看着冯老汉造船,不过是听冯老汉空了与他说的,已经并没有上手过,对楚玉的问话自然答不上来。 楚玉很失望,虽然她很欣赏小伙子的勇气,可他连一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楚玉还不如自己再去寻个匠人。 楚玉正准备让人将冯庆带出去,又听到有下人跑过来道:“外边有一个老汉,说是来找他儿子的,我想着莫不是这位公子的父亲,便想问一句楚娘子,是让他进来还是将他打发走?” “打发走罢,让这位公子也一起离开。” 冯庆需要银钱,见状竟是不顾一切跪在楚玉面前:“这位小娘子,我虽然不会造船,我爹是会的,不如你让他试一下,不行的话我们再离开好不好?” 楚玉皱着眉头躲开:“你先起来。” 冯庆讪讪地站起身。 楚玉对那人道:“先将人带进来。” 冯老汉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儿子,心里一想就知道坏了,忙跑到严老汉那里问了话,不顾严老汉的询问,一路奔过来也没拦着他儿子。 他站在庄子大门的围墙边,伸着脖子往里面探,一名当值的护卫喝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相干的人马上离开。” 冯老汉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着自己儿子还在里面,又哆嗦着身子挪了过来:“这位爷,我儿子今天早上进了这庄子,还请爷帮帮忙,将他叫出来。” 玉对那人道:“先将人带进来。” 冯老汉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儿子,心里一想就知道坏了,忙跑到严老汉那里问了话,不顾严老汉的询问,一路奔过来也没拦着他儿子。 他站在庄子大门的围墙边,伸着脖子往里面探,一名当值的护卫喝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相干的人马上离开。” 冯老汉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着自己儿子还在里面,又哆嗦着身子挪了过来:“这位爷,我儿子今天早上进了这庄子,还请爷帮帮忙,将他玉对那人道:“先将人带进来。” 冯老汉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儿子,心里一想就知道坏了,忙跑到严老汉那里问了话,不顾严老汉的询问,一路奔过来也没拦着他儿子。 他站在庄子大门的围墙边,伸着脖子往里面探,一名当值的护卫喝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相干的人马上离开。” 冯老汉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想着自己儿子还在里面,又哆嗦着身子挪了过来:“这位爷,我儿子今天早上进了这庄子,还请爷帮帮忙,将他 第514章 杀了她! 尖底船水下部位更多,但安装配货比平底船要更麻烦,如果底部太浅,一不小心就会翻船。 大宋海禁虽比之太.宗朝时已松动许多,又有明文规定:“客旅于海陆商贩者,不得往高丽、新罗及登莱州界”,可商人逐利,有偷偷摸摸往南方沿着海岸行去的,全都是平底船。 如果要离海岸稍远一点,扛得住风浪,还得是尖底船。 楚玉虽然(在屏幕前)见过航母,但是船体的基本结构甚至还不如普通的造船工人。 在问了冯老汉几句话后,楚玉觉得这人似乎还行,便让他们父子二人用木料先做一个尖底船的小一模型。 冯老汉想开口拒绝,冯庆却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与其这样熬死,还不如拼条活路出来。 等楚玉让人送了冯庆回去给家人报信后,冯老汉父子便在庄子上安心地准备尖底船。 夏日漫漫,原本已沉寂许久的萧洪昼正在幽州馆里喝着冰镇葡萄酒,听着靡靡之音,看着众女舞转红袖,日子过得是潇洒又自在。 萧洪昼自诩风流人物,有红颜相伴,不亦乐乎。 忽然一个穿着辽国武士服的人从外边疾步而进,在萧洪昼耳边说了几句,萧洪昼手端葡萄酒酒盏抵在唇边,双眼却犀利起来:“可有算过她那庄子上最近有多少人进出?” “自五月中以来,那庄子是越发严密,我们在外林子里的人只能越退越远,只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里面进出的人比去岁一年的人都多。” “能让人进去里面打探一番?” 那护卫摇头,看了一眼正载歌载舞之人。 虽然俩人说话都是用的契丹语,到底怕所言泄露出去。 萧洪昼将酒一饮而尽,旁边护卫便将众伶人赶出去,又将大门关上。 “那庄子一向都比较严格,虽然一直有往里面派人,却少有成事,如今里面唯有一人没有消息,也不知是成了还是已经被人杀了。” “能联系上吗?” “已经试过多次,并没有回音。” 萧洪昼冷笑了一下,“不过一个小娘子的庄子,却被管理得水泼不进油浸不进,我倒是小看她了。” “昨日有消息传来,说是庄子上进去了父子俩,是做木匠的,打探之后方知是那楚姓娘子想要造船出海。” “出海?河西走廊被李元昊占领,大宋与回纥、回鹘的来往已断,行商受到莫大阻碍,她这是想要从海上得利?” “不知,不过一个从庄子里出来的老汉提起,说她是要造什么尖底船,与大宋商船战船全不一样。” “可能想办法打探出来?” “事到如今唯有从庄子后方的山上下去,可庄子上随时有人巡逻,巡逻的路线、人数、时辰都不知详情,尚不知如何安排。” 萧洪昼沉吟半晌,最后下决心道:“让人拿了我的门状去,就说许久未见,不知友人可安好,请前来一叙。” 那人应声后离开,萧洪昼却没有了饮酒作乐的兴致。 辽宋领土之间布置着大量禁军,目前属于胶着状态,如果宋的海船能成功,由京东东路绕海道至燕云十六州,再与河北东路禁军相交叉,那靠近渤海位置的燕云十六州,怕是要腹背受敌。 此事不能成! 想到此处,萧洪昼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说了一句:“暗杀楚玉。” 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楚玉正在与冯老汉父子研究尖底船。 尖底船的外表已经出来,只里面的一些细节部分还没有完成,楚玉很是满意,还特地让人给冯老汉父子加了一碗肉。 冯老汉心里欢喜,他原来以为这庄子的主人是个很凶恶的,没想到说话动作却是十分的和善,别说打骂,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饭虽然不是每顿都有肉,可是至少能吃饱,冯庆看起来比以前都要精神许多了! 唐英走到正仔细看着模型冯楚玉面前,轻声道:“楚开阳来了。” 楚玉在庄子上,楚宅便只留了楚开阳和两名丫鬟,此时楚开阳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冯老汉父子住处就在宅子旁边的下人房,模型也是在下人房外边做的,楚玉将东西放下后几没一会儿就到了厅堂。 楚开阳正捧着寒瓜咬得吭哧吭哧的,见楚玉进来,他忙拿出手帕将手和脸擦干净,从怀里掏出一封门状呈给楚玉。 楚玉接过门状先不打开,反倒问楚开阳:“有意中人了?” 楚开阳是个大咧咧的汉子,平日脸上脏了只用袖子胡乱擦擦便是,这忽然拿出一张帕子来,可不是心上人送的? 楚开阳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还是说了,正是与楚玉留下来的其中一个小丫鬟。 虽然楚玉一直叫着小丫鬟,可人已经快要及笄,也可以说人家了。 “行了,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言说的,若是你们俩人都有心,我便寻个日子,让你们成亲便时。” 说完还又叮嘱道:“可不能强迫人家小姑娘,若是让我知道人家不同意你强要了去,我可不会绕了你!” 楚开阳忙摆手:“不会不会,我会好好对她的!”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羞得脸都要埋在胸口里去了。 楚玉也不取笑他,将门状打开后,发现居然是近乎销声匿迹了的萧洪昼。 这么久没见,他找自己做什么? 说什么叙旧?她跟他有什么好叙旧的?马上要到七夕了,难不成又要联合着再去谋算另外一个刘仁明? 唐英见楚玉将门状合上,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便问:“何人送来的?” 楚玉将门状递给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他处置了?” 唐英将门状打开后看了一眼:“他是辽国使臣,贸然杀了他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楚玉示意唐英将门状给楚开阳:“你与他说,我近日不得空,若想叙旧,就等我有空的时候吧!” 萧洪昼此人,原来的楚玉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她穿越过来后,觉得这人虽一脸无害,却是个非常难缠的角色。 她现在正想着离间耶律宗真和耶律重元的关系,萧洪昼在汴梁,倒是让她轻松不少,若他要回辽国,她必定不会让他活命的! 第515章 县主??? “她着人将门状还了回来?” “是,听她那门人说,她现在身体不好,谁都不见的。” “前些日子陆少尹可是去了她庄子上?” “不仅去了,据说还将他侄子留在了庄子上避暑。” 萧洪昼呵呵一笑:“这便是想避开我?” 那护卫便没有说话。 萧洪昼又问:“山上那条路可还行得通?” 护卫将原本垂着的脑袋更往下低:“属下亲自带的队伍,从旁边上的山,却还没有靠近那片山头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这么远?她庄子上的人能有这么厉害?” 楚玉庄子上有什么秘密能让人防御得如此滴水不漏? 萧洪昼越发好奇了。 “有没有从旁人入手?” “那庄子大,里面东西一向不缺,就算偶有添置东西的人出门,也是她信得过的,我们的人有一次想了办法刚接近,却差点被识破。” 萧洪昼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人,让他无从下手。 “我会想办法将她带出来,你让人准备一下,就算是强逼,也要将她带走,若是带不走……也一定要杀了她!” 那人有些不懂:“大人为何一定要杀一个小娘子?” 萧洪昼摇头苦笑:“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若是她活着,我大辽问鼎中原,怕是难上加难!” 护卫是个武人,并不理解萧洪昼所说,只能点头。 这边萧洪昼想着要解决楚玉,那边楚玉也在想着要让他受罪,只是俩人现在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就这么暗地里互相较着劲。 六月的最后一天,楚玉回了城。 罂粟已经成熟,再过段日子,等船的模型出来后楚玉便没有空,只能选了一天回来,尽快的将鸦.片收好藏起来。 只是马车刚进陈州门,就被杜振拦着了。 楚玉掀开窗户帷幕看着一脸愧疚的杜振,叹息道:“杜大人,他好歹是个……怎生让你做起了这响马的买卖?” 半路截人,真的是一国之君所为? 杜振眼睛乱转,就是不肯看她,只是身体挡在马车前方不肯离开。 楚玉拦住想下去的唐英,对杜振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不见我这一面过不去,那就去呗,好歹已经给足了我脸面。” 杜振这才上前,与赶马车的楚天权并坐在一起。 马车从陈州门左拐,由御街直接往上,从外城进了内城,路过相国寺,直接到了樊楼后院。 等楚玉熟稔地跟着杜振上楼后才发现整个楼层并没有人,赵祯还没有来。 唐英警惕地看着四周,楚玉却很悠哉地坐下,甚至还有心情给唐英开玩笑:“楼下有雅间,英娘少有进来,不如去点些东西休息一下,也让杜大人破破财嘛。” 杜振唯有苦笑。 从日升等到日中,楚玉已经吃饱喝足,正准备让商家拿一副棋盘上来与唐英下五子棋时,久候的赵祯终于到了。 只是并不是他一人,还带了晏殊。 护卫依旧在楼梯守着,杜振行礼后也麻溜地离开了,楚玉拍拍唐英的肩膀,让她也跟着一起离开。 唐英从未见过赵祯,他是整个大宋的帝王,就算是冷静自持的唐英见了他,脑子也有些迷糊醒不过神来。 唐英只跟着楚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等她下了楼梯反应过来想再上去时,已经被护卫给拦住了。 行礼坐下后,楚玉直起身子给几人添了水,手还未放下,就听赵祯看着她笑道:“楚娘子很是能干,深得我心,不若封个县主如何?” “哐当”。 楚玉手里的茶壶就这么摔在几案上,虽未摔碎,却有几滴水珠溢出来,在干净的几案上很是刺目。 “官家这话……可真让我受宠若惊。” 宠是没有,惊了一大跳! 赵祯这什么意思?冷不丁的给她如此地位,让她只觉得赵祯没怀好意! “怎么,楚娘子觉得自己当不起?” 县主,那可是皇室宗族女才有的名号,赵祯这么一个性子温和,连大臣吐沫星子吐脸上也不会发火的人,会冒着谏臣折子将他淹没的可能性封给楚玉? 况且她也没听说过赵祯还封了个孤女当县主的! 所以是她变成了蝴蝶的翅膀将历史弄乱,还是她穿越的本来就是平行世界里的北宋? 那她还能回得去吗?! 赵祯见自己说完半天楚玉也没反应,便往她看去,见她脸上的表情,绝对不能算是“欢喜”! 楚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到赵祯的话。 旁边晏殊轻轻将茶盏往几案上一放,“磕”的一声将楚玉惊醒。 她定定神,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天下没有吃白食的,楚玉原来为赵祯做了那么多事,也不过是个拿着低微俸禄的从九品女校尉,这冷不丁的一个县主砸她头上,莫不是要让她肝脑涂地才行? 虽然楚玉有些厌世,也特别想回去现代,可万一她死了灵魂无依无靠就这么在天地之间飘着?或者就此魂飞魄散怎么办? 不过一瞬间,楚玉就想了那么多。 赵祯反问:“你觉得我是图你什么?” 楚玉吞口口水,小心道:“官家真龙天子,所思所想又哪里是我等凡人能猜的透的?” 赵祯轻笑一声:“楚娘子说话可真有趣。” 我可去你的吧! 楚玉都快骂脏话了,只能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官家这话,我可是不懂了。” “我只是觉得楚娘子为国做了不少事情,当得这个县主罢。” 赵祯反问:“你觉得我是图你什么?” 楚玉吞口口水,小心道:“官家真龙天子,所思所想又哪里是我等凡人能猜的透的?” 赵祯轻笑一声:“楚娘子说话可真有趣。” 我可去你的吧! 楚玉都快骂脏话了,只能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官家这话,我可是不懂了。” “我只是觉得楚娘子为国做了不少事情,当得这个县赵祯反问:“你觉得我是图你什么?” 楚玉吞口口水,小心道:“官家真龙天子,所思所想又哪里是我等凡人能猜的透的?” 赵祯轻笑一声:“楚娘子说话可真有趣。” 我可去你的吧! 楚玉都快骂脏话了,只能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官家这话,我可是不懂了。” “我只是觉得楚娘子为国做了不少事情,当得这个县 楚玉不顾礼仪直盯着赵祯,似乎在怀疑他所说。 第516章 硬刚! 茶水溢在几案上,虽然只有几滴,却分外显眼。 楚玉看着,从怀里掏出手帕,捏着一边轻轻将水滴擦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幽寂的房间里响起。 “是因为萧大人的门状吗?” 赵祯没有回答,看着宫城方向感慨道:“五月时有芝生于化成殿柱,我召了近臣宗室观之,却忽然想起楚娘子是我大宋‘有福之人’,与这祥瑞相映生辉,倒是一时佳话。” 楚玉哑口无言。 这种“祥瑞”她一天能想出好几个还不带重样的好吗? 灵芝只是一种真菌,殿柱长真菌难道不是应当做防湿防潮,再顺便刷个桐油之类的? 要不然她什么时候让人在石头上刻些代表祥瑞的字画之类的埋在地上,再假装让人不经意地挖出来献给赵祯? 再或者往鱼肚子里塞点什么素帛? 这样她“有福之人”的名号不是更如日中天? 楚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既然赵祯不回答,楚玉便将目标转向晏殊:“晏大人是朝廷重臣,应当知道县主乃宗室女名号,若是官家随意赐给我,不说谏臣,便是大宗正寺也不会松口的。” 晏殊心里也苦。 县主是皇室女子,身份贵重,当时他与赵祯提及楚玉时,只说这女子聪慧,他方才进京,不知为人处世如何之类的,赵祯直接就告诉他,他想要封楚玉为县主。 虽然只是第一次口头上与旁人说,却将晏殊惊地立马就下跪,恨不得血书祈求赵祯收回成命。 赵祯直接将楚玉所说的煤矿与铁矿调查结果甩他头上。 晏殊一目十行看下来,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滑。 这东西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对大宋造成的冲击有多大,身为三司使的晏殊不可能不知道。 他举着手中的纸,不过几张,还沁着墨香,却似犹如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手。 赵祯这才道:“你现在可知我为何要封赐县主给她,一来是她当得起,二来,她若有二心,虽可立时诛杀,到底是个得用之人,一个空有虚名的县主,给了便给了。” 晏殊心里矛盾。 从礼法上来讲,县主相当于正二品的官职,给楚玉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如果那些矿产真的是她所发现并告诉官家的,起码在铁制上,大宋已经不逊色与其它国家。 “县主太过,不若郡君?或者更低一点的县君?” 赵祯不置可否。 今日他正在处理公事,赵祯却突然传召他,让他换了便服一同出宫来了樊楼。 刚上楼便看到了楚玉。 如今听楚玉话里意思,居然是不想要这个名号,纵然晏殊心里也不乐意,也问了一句。 “楚娘子不愿?” 楚玉扯扯嘴皮:“除了多些负担,还有其它什么好处?” “俸禄不提,单是身份上便让楚娘子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你真以为他们能看得起我?” 楚玉冷笑一声:“别说是个县主,就算是个公主,我本性便是一个农女,那些‘高贵’的诰命敕命就算跪在我面前,心里又真的是服气的?” 晏殊还真不知道,便望想赵祯。 楚玉又道:“不说那些诰命夫人,晏大人扪心自问,自己是愿意的还是迫于无奈才与我坐在一起的?” “官家既看重楚娘子,想来小娘子自有过人之处,楚娘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想来晏大人是不知道,我曾三番五次被人为难嫌弃吧?”楚玉抬眼看着晏殊,眼里满是讽刺:“我不过一个孤女,在这京城独自过着我自在逍遥的日子,有那看不惯我的,自然会想法设法对付我,现在我身份低,稍微示弱还能得到一些人的同情,若是身份高了上去,原本与我素无瓜葛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踩我一脚。” 赵祯倒是奇怪:“你真就因为那些人,便不愿意接受这县主?” “为什么不接?横竖我又不吃亏!到时候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胡诌,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还不是有官家给我兜底!” 一句本应当说得感激涕零的话被楚玉说得怒火朝天。 赵祯也不知自己哪里又惹着楚玉,他宫里的小娘子哪个不是对他俯首帖耳曲意逢迎,遇到个楚玉,赐婚不愿意,现在连赐个封号也不愿意? “只是我现下还未成亲,这县主的名号下来,莫不是下一步就要明着给我赐婚了?” 赵祯被楚玉满含怨气地一问,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原来以为只要将县主的消息告诉楚玉,不说她会不会乐疯,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赵祯被楚玉不符常理的态度打乱了思绪,想了想才问:“宝臣可是有哪里惹了你?” 楚玉不耐烦:“太小!” “他虽比你小上些许,为人处世却是不差的。” “得了,他还是个万事都要找娘亲的小孩子,我还未成亲,不想当个便宜母亲!” “可是因着端午一事?从那之后他便从未与我提及过你,我原还以为是他哪里失礼于楚娘子,想着让他与你赔个不是。” “别,杜大人难道没告诉你?那可就是他的失职,建议你换一个脑子清醒灵活一点的过来,不然哪一天他惹了我头发变秃了都不知道!” 楚玉对杜振并没有什么怨言。 道不同不相为谋,杜振是赵祯派来监视她的,在他的角度做事自然没错! 晏殊听着楚玉一句比一句火大,担心真惹怒了赵祯让楚玉吃了瓜落,有心在俩人中间缓和,便问楚玉:“上次与楚娘子闲言了几句,倒是觉得楚娘子是个有见识的,听说楚娘子有个庄子,里面收成可还好?” 楚玉对着晏殊倒是和颜悦色起来:“原不是推广占城稻,我想着将之与本地稻相结合,已经快到了收成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是比往年要丰收些许,不知晏大人有没有兴趣?” 三司里也包含粮食的出入,楚玉让他亲眼见到杂交水稻比普通水稻的收成更好,更利于对杂交水稻的推广。 至于最有用的赵祯,楚玉已经选择性将他遗忘。 就算他劳师动众地跑去看了一眼,也没什么作用,还不如让晏殊直接写成折子给他呢! 第517章 碰瓷技术的欠缺 楚玉见晏殊犹豫不决的样子,耸耸肩:“晏大人不愿意就算了。” 晏殊从小读书了得,人送“神童”称号,从未遇着像楚玉这般做事风格之人,只能坐在旁边有礼貌地笑着。 楚玉又问赵祯:“如果是因为县主一事,你是官家你自己看着办,今天天气好热,可以让我回去休息一会了吗?累!” 赵祯并不表态,反而又道:“听说你想让人造船出海?” “是。” “大宋海禁虽不严格,你此举,怕是要铩羽而归。” 楚玉叹口气,“西北边境你比我清楚,经由海路行商,若是你觉得不安全或者挣得多,你可以选你的人加进来,或者是让你的人主导也可以,我的目标不只是行商,而是将大宋的文化理念传导出去,扬我大宋国威,让大宋名震四海恩满九州!” 不就是大话套话吗。 赵祯意外地看着她:“你居然有如此想法?” 楚玉垂着眼皮笑了笑。 赵祯满意地点点头道:“听说你与金城郡君关系不差?” 楚玉眼皮动了一下,说话倒与往常无异:“以前她倒是去过我庄子上,也曾光临过四为楼,只后来汝南王妃说她年岁大了要寻个好人家,从那以后便再也未曾见过面。” 赵祯似乎想到什么好玩好笑的事情,端了茶盏饮了一口才对楚玉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与楚娘子不过相处几日,便学了楚娘子,不愿意成亲了。” 楚玉许久没有得到金城郡君的消息,没想到居然是从赵祯这里听来的。 “她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着,现下不过是一时之气,等长大以后就好了。” “楚娘子可长大了?” 楚玉暗骂赵祯多管闲事,扯了个笑影出来:“我头疼,说不定是发痧了,能让我回去休息了吗?” 说完还对赵祯虚弱地笑了笑。 赵祯从杜振那得知楚玉的身体确实不好,现在又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他也见好就收,只道:“既然你觉着金城郡君年岁小,我便让人将她送到你庄子上,好生教导一番罢?” 虽然是问句,却容不得楚玉拒绝。 楚玉用手撑着脑袋气息奄奄地问:“生活费给的吧?” 赵祯见楚玉整个人说话都萎顿了还想着银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放心,还少不了你这么些!” 楚玉才满意了。 到最后,赵祯也没有给楚玉一个准确的答复。 到底要不要给县主? 楚玉也不追问,赵祯肯定不是突如其来说的,至于是真的觉得楚玉劳苦功高还是想要将她与皇室绑在一起,楚玉不知道,也不想再去猜。 等赵祯离开后,楚玉下楼见着一脸担忧的唐英,对她安抚一笑:“先回去吧,好累。” 对着赵祯说几句话,比在庄子上劳作一天都累! 杜振送了赵祯回去,楚玉身边便跟着唐英与楚天权。 马车行到大相国寺门口慢慢慢了下来。 楚玉身心俱疲没有发现,唐英便隔着帷幕问楚天权:“怎么了?” 楚天权回道:“前面围着一群人,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我马上绕开。” 说罢便要调转马头从旁边而去,人群中忽然一个小妇人跑了出来直往楚玉马车上撞去。 楚天权忙“吁”了一声将马匹停下。 “哎哟,我不想活了,有人要逼死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 楚玉听着小妇人声情并茂的哭诉声,对楚天权道:“撞过去!” 楚天权虽有些不忍,对楚玉的话却是听从的,一扬马鞭,硬是想要从那妇人身上跨过去! 那妇人傻在地上动弹不得。 旁边有人义愤填膺:“这哪家的仆人,做事居然如此嚣张,天子脚下罔顾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玉听着那人文邹邹说话,心想,这什么老套的碰瓷技术,她都已经不屑用了好嘛?! 楚玉怒喝道:“还不快让开,我们夫人有心疾,若是耽误了大夫,你们这里谁能担责?!” 又厉声对楚天权道:“既然他们不让开,你去寻了开封府张大人,就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想要谋杀我们家夫人!” 摔倒在地上的小妇人趁着别人不注意,与人群中几人对视一眼,然后拍着大腿嚎啕道:“天地良心,有人撞了人就想这么离开,可真不怕天打雷劈?!他们夫人重要,果然我们就该死吗?” 楚玉听着周围附和的声音,对基础教育的任重道远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后,端着嗓子道:“既然都是命,那我们就一同去了开封府罢?正好就在旁边不远。” 大相国寺对面就是开封府,几步路的距离。 那妇人当然不肯去,只能嘤嘤地哭着,不时用手擦擦眼眶作势抹泪。 楚天权没见过这种阵仗,想要耍无赖又顾忌着前方人太多走不掉,坐在车辕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边有“不明人士”见他坐在原位不动,便上前来抢他的马鞭,楚天权手一扬,没让人得逞去。 那人却像是被鞭子打到了一样捂着袖子嗷嗷乱叫。 楚天权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里面楚玉一声尖叫:“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夫人,求求你,天权,快点,夫人没呼吸了!!” 唐英坐在旁边看着楚玉捏着嗓子坐在原地老神在在地大呼小叫,脸皮抽搐了一下稍微往她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一下。 外边真正围观的人听到楚玉如此惊呼,也慢慢地往外挪动脚步。 看热闹归看热闹,真闹出人命来是谁我不想的。 楚天权见围观人群空出一个缝隙,忙扬着马鞭想要从缝隙离开,就听楚玉凄厉地尖叫一声:“夫人!” 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婉转起伏! 唐英都差点被吓到了。 楚玉的声音又低下去,夹杂着丝丝哽咽抽泣声:“夫人,你就这么去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外边真正围观的人听到楚玉如此惊呼,也慢慢地往外挪动脚步。 看热闹归看热闹,真闹出人命来是谁我不想的。 楚天权见围观人群空出一个缝隙,忙扬着马鞭想要从缝隙离开,就听楚玉凄厉地尖叫一声:“夫人!” 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婉转起伏! 唐英都差点被吓到了。 楚玉的声音又低下去,夹杂着丝丝哽咽抽泣声:“夫人,你就这么去了,你让我怎么 第518章 收割罂.粟 挡路的小妇人没想到不过须臾之间,原本还为她说话的人便做了鸟兽散,在进退之间,就看到马车窗户的帷幕被人掀开一个角。 唐英粉面含霜,不怒自威,看着小妇人对楚天权道:“将人拿下!” 楚天权跳下马车,用手中鞭子向小妇人手腕捆去。 小妇人原本还楚楚可怜的眼神转瞬变得阴冷,手往地上一撑,腰身一扭,直接从地上翻身躲过楚天权。 楚天权只以为自己大意,一个踏步上前故技重施,小妇人脚步交叉往旁边闪去,正好与楚天权隔着马头对峙。 小妇人一掌拍向马头,借力一个翻身直接扑进车厢,只是人还未挨着帷幕,就被唐英从里面一脚踹了下来。 “拿下!” 楚天权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直接上手往小妇人肩膀抓去。 只是入手溜滑,竟是抓住泥鳅一般,手顺着衣袖滑下去。 楚天权就势掐住小妇人手腕,手上用力往外一翻,小妇人也顾不得疼痛,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察觉,空下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从袖子里滑下的纸包,用指甲一划将纸包扔向楚天权的眼睛。 楚天权没有防备,被扔了个正着,眼睛里也进了不少粉末,疼痛之下还没忘记抓住那小妇人的手。 只是疼痛分散了楚天权的注意力,小妇人手腕往外一翻,另一只手竖成刀向楚天权肘窝砍去。 待手脱离楚天权控制之后,又一脚踢向楚天权腰窝,将楚天权踢飞出去,然后往大相国寺里面而去。 事情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楚天权眼睛已经看不见,唐英想要追上前,却又担心楚玉出什么事情,只能就此作罢。 楚玉这才反应过来,忙掀开帷幕看向外边。 人群已经散去,因为疼痛,楚天权整个人都在颤抖。 楚玉当机立断对唐英道:“去马行街,找大夫,快。” 唐英将她留在马车,又下去将楚天权按在车辕上,然后坐在他旁边架上马车往马行街疾驰而去。 汴梁城无事不得行快马,楚玉可不管那么多,直接从窗户那里露出个脑袋冲着街上人群大喊:“马匹受惊了,赶快让开,碰着了就去樊楼找掌柜的,他会负责的!” 楚玉连樊楼老板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挣了赵祯那么多钱,楚天权又是因为赵祯将她带过来才受伤的,让他报销一点也是应当的吧~ 御街尽头的茶楼上,一个身着黑衣头戴帷帽的男子看着楚玉的马车离开,将帷帽往下拉了拉,也离开了。 男子特意寻了些窄小少有人经过的巷子,七扭八拐又不断回头看是否有人跟着,在确定安全后进了一条小巷子,在巷子尽头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 门被关上,简陋的屋子里只有一案一杌,门口跪着俩人,其中一人正是与楚天权争斗的小妇人。 “请大人责罚!” 言语间却并不是汉人口音。 小妇人既不求饶,也不辩解,只说了一句便闭口不言。 男子的声音在帷帽后显得很空洞:“今日之事太过仓促,先去查清楚她今日可要回庄子,若是回宅子,便还有半日可做准备。” 楚玉若是回了庄子,暗杀便更加困难! 吩咐之后,男子也不管俩人有没有听清楚,将大门轻轻掀开一点缝隙,见外边并没有人之后,侧身从门缝里滑了出去。 楚天权眼睛里的粉末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可也不能太小看,大夫用药水将眼睛洗干净后,又用干净的布包了药膏蒙在眼睛里,并再三叮嘱,不能见光不能将布条扯下来,三日一换药,吃的用的叮嘱了一大通。 楚玉在旁边仔细听了,又问了些许问题,听大夫说楚天权大概率不会失明后才稍微放心下来。 等回了楚宅后楚玉让楚天权留在马车上,将大夫写下的医嘱交给楚开阳,并让他将人送回庄子上去。 楚开阳与楚天权情同兄弟,见到他似乎失明的模样,抓着楚天权的手从头询问到脚,最后楚天权不耐烦,摸索着踢了他一脚才安生下来。 楚玉见马车离开,才带着唐英去了邹宅。 邹宅也留了人,楚玉径自去厨房拿了一把刀,一只桶进去垂花门,把门一锁,将手上东西递给唐英道:“英娘你将那些花都拔了,将果实里面的东西全都划拉到桶里,然后搬到那边宅子去。” 唐英将东西放下,直接一手一株,不一会儿整个院子便空下一小片地方来。 楚玉走进正屋,看着高及屋顶的抽屉柜。 自从失窃一次后便再也没有人打过这些东西的主意,里面的东西也许久没有更新。 楚玉走到右边,抽出第一个柜子,将里面的纸张全部掏出来仔细看着。 是吕夷简的资料。 厚厚的一沓。 楚玉随手往地上一扔。 再往里。 资料或多或少,楚玉全都扔了。 不一会儿,地上便铺上了一层黑白相间的凌乱的纸张。 她累了,倦了。 也不想再做那么多了。 反正不管她做太多,赵祯一边在宽宥她,一边却又在防备她。 不过这样的赵祯也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皇帝。 都说那个位置吸引人,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上天给了一扇门,却又将门上了锁? 这些资料大部分是赵祯给她的,小部分是她让小来帮她收集到的,等以后赵祯对她疑心渐起,这一屋子的东西便全都是她的罪证。 不过也许她会因为吃饭的时候吧唧了一下嘴变被赵祯说是没有仪态顺势就下了狱呢? “你不是写了许久的吗?” 唐英将罂粟里面的东西全都割好放到桶里去,不多也不少,大半桶。 等事情做完后才发现没听到楚玉的声音,走进来一看,就看到楚玉一边翻找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洒了出来。 这里面有楚玉多少的心血她是知道的,怎么见了一次官家,回来就将东西给扔了? 她又不好明着问楚玉,看了许久后才出声。 楚玉“嗯”了一声,问:“都弄好了?” “嗯,放门口了,等下过去的时候我再提回去。” “等下杜大人回来了,便没那么容易。” 楚玉走出来看到罂粟花都被唐英堆放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便道:“你先将东西放到库房里,我还有些事,等下再过去。” 见唐英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又道:“这事必须瞒着杜大人。” 楚玉也不知道池映易那里还有没有罂粟的种子,若是杜振有心,稍一打听,罂粟的事情还是会泄露出去。 楚玉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 第519章 烧了就好了 木桶很重,再加上里面的鸦.片,楚玉是绝对提不起的,为了赶在杜振回来之前将东西带走,只能将楚玉留在邹宅,自己先回去将东西放好。 楚玉见唐英离开,将方才从厨房里顺来的打火石拿出来,随意从房里的地上抓了一堆纸做引信,一把火将罂.粟给烧了! 不仅仅是罂.粟,楚玉见罂粟着火后,又返身回去屋子,将着火的纸张随意乱扔。 不过一会,整个屋子连着书柜全都烧起来了。 好在楚玉是从里面往外边扔的,并没有被火、烟堵在屋里。 等唐英在楚宅看到旁边着火时,着急之下直接翻墙而过,就看到正躲在垂花门旁边的楚玉。 她又急又气,冲到楚玉面前,看着一脸无辜的人,想打又怕打出个好歹,想骂又不知怎么骂,只急得用手戳着楚玉的脸,恨不得在她脸上戳几个窟窿。 楚玉心里有愧,一把抓住唐英的手,嘿嘿哄她道:“你看我都把门给打开的,不会有事的。” 唐英还没说话,垂花门便被撞开,原本留守在邹宅的人跑了进来。 “楚娘子,你可还好?” 楚玉一下子就变得高冷:“无恙,等下军巡辅过来,就说是意外便是。” 那人看着越烧越大的火势,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意外的样子啊! “夏日炎热,正是火灾频发之事,你就这么与他们说便是。” 想了想,楚玉又道:“后续需要用银钱的地方,去寻杜大人罢!” 军巡辅来得很快,楚玉前脚刚走,后脚火便被扑灭。 被楚玉重点“关照”的罂.粟全都烧成了灰,至于那些资料,随意吧,反正也没人能看懂。 杜振回来看着漆黑的墙壁,被烧得坑坑洼洼的资料室,不知道楚玉是怎么个想法! 他忍着气让人将乱糟糟的内院收拾了,跑到旁边去寻楚玉。 楚玉正吃着葡萄与唐英闲话。 “英娘你怎么知道今天那个人有问题?我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讹钱呢。” “习武之人的动作与吐纳都与一般人不一样,一看就知道。” “所以她刚撞上马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出人群时就知道了。” 楚玉好奇,难道习武之人看到的跟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样? 也许是气质?反正她觉得跳舞的人气质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楚玉坐在躺椅上,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含糊着道:“那你能看出她是什么门派的吗?” 崆峒武当,峨眉华山什么的,也许是什么隐世家族中出来的高手? 唐英摇头:“不知道,不过我问了楚天权,他与她有过交手,更明白。” “那他知道?” 唐英将手中葡萄放回盘子里,拍拍手道:“你可能惹麻烦了。” 楚玉不在意:“我哪天不惹麻烦?就普普通通的秦夫人都想要我命呢~” “据楚天权所说,这人所使,应当不是中原招式。” 楚玉立马坐直身子:“姓萧的还是姓没藏的?” 若是外族人,她得罪的就只有这两方势力。 “等郭蒙他们回来再说。” 楚玉咬破一颗葡萄,酸涩里带着一点甜味,她嚼了嚼又问:“要不我还是去庄子上?要是有人趁夜暗杀我怎么办?” 唐英也在思索这个可行性。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却还不到关闭城门的时候。 楚玉自己却先道:“算了,郭爷子文英娘,再加上楚开阳,应当也不会有事的。” 大不了到时候就抱着郭霁泽跑到旁边杜振那里躲着,杜振和他身后的人也不会就这么看着她死的。 正想着杜振,杜振就跑进来了,气咻咻地冲到楚玉面前:“你疯了将那些东西给烧了?” 楚玉哂道:“我不烧你也看不懂啊!” “那你知道我为了那些东西耗费了多少精力吗?” 楚玉将葡萄扔到盆里,站起来双手叉腰做泼妇状:“怎么着,官家没给你银钱?宅子是我的,资料柜是我的,东西也是我写的,我还没心疼你在这叫个什么劲?!” 杜振被堵了回去,原本很是嚣张的气焰也萎顿了一下,“可是那些东西来之不易……” 说着说着又起了怒气:“我为了这些东西说了多少低声下气的话,请了多少人,你倒好,不声不响就这么烧了,你对得起我吗?!” 楚玉冷笑一声:“今早杜大人将我马车拦下来的时候可出了什么声响?” “这不是一回事!” “我就奇了怪了!”楚玉双手环胸盯着杜振:“这东西你拿了没用,就算你曾经为了它们做了什么,东西到了我手上便是我的,我愿意怎么折腾那也是我的事,杜大人你做什么这么心疼?” 杜振被楚玉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袖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 楚玉怒了,伸手一推杜振,没推动。 既然推不动,楚玉也不勉强自己的小身板,指着垂花门对杜振道:“出去!” 杜振哼了一声:“不可理喻!” 说罢转身就走。 楚玉跟在他身后,对外边服侍的小丫鬟道:“我们家小,别侮了光辉伟正的杜大人,以后就别给他开门了!” 杜振被气得,站在门边哼哼了好几声也说不出话,最后还是离开了。 这女人怎么听不出好坏来?她这一把火烧了东西是小,若是传到官家耳里去,说不得会给她一个什么罪名。 她一向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怎么这一下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看来还得进宫去一趟,天干气躁,着火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些心疼修葺屋子的银钱。 杜振一边捂着荷包,一边往宫城方向而去。 他才从里面出来的。 楚玉见杜振走了,才嘟嘟嘴坐到躺椅上,“” 这女人怎么听不出好坏来?她这一把火烧了东西是小,若是传到官家耳里去,说不得会给她一个什么罪名。 她一向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怎么这一下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看来还得进宫去一趟,天干气躁,着火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些心疼修葺屋子的银钱。 杜振一边捂着荷包,一边往宫城方向而去。 他才从里面出来的。 楚玉见杜振走了,才嘟嘟嘴坐到躺椅上,“” 第520章 暗地买卖 郭蒙回来时好奇隔壁的断壁残垣,还跑去看了一下热闹,好在军巡辅来得快,楚玉那屋子因着是资料室,防火之类的做得还不差,才没有让火借风势将旁边一起给烧了。 郭蒙稍微同情了一下还在努力收拾的诸人,跑回家对着楚玉啧啧道:“你这一言不合就放火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好歹也是自己的宅子,火放得够利索的啊。” 楚玉正在厅堂与邹子文说话。 郭蒙几人见到受伤的楚天权,又听他说了白日之事,为了安全,郭霁泽便安置在庄子上并没有带回来。 “只能道一声一言难尽~”楚玉夸张得一摊手。 如果有碎纸机,她也不用这么麻烦啊。 唐英接过丫鬟手上的托盘走进来,问楚玉:“里面东西你不再看一下?” 唐英并不让楚玉多吃寒瓜和葡萄,楚玉便拿了一颗桃子在手里。 刚洗好的桃子水灵灵的,格外好看。 楚玉随手将桃子上的水摔了摔:“先是被火烧,又被水给淋了,那是纸做的,不是铁做的还能水火不侵?” 邹子文坐在楚玉下首问:“可知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人跑得可快了,又是往人群里去的,一转眼就看不见。” 楚玉看着一脸担心的邹子文,将手中桃子扔过去,见邹子文下意识得抓住后才笑着道:“不遭人不遭人嫉是庸才,这么多人惦记着我的命说明我很厉害啊,你看外边普通人谁一天天算计他们对不对?” 虽然这话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邹子文还是不愿意让楚玉处在危险之中。 郭蒙自觉提着一串葡萄往嘴里塞,一边问汁水四溅得问唐英:“有没有去寻杨奕?” 唐英扔了一块手帕在他怀里,示意他擦擦嘴,“还没来得及。” “那我趁夜避开人走一趟。” 楚玉插嘴道:“去找一下小来,他比较清楚。” 三尸庙并不远,郭蒙要是去找杨奕,也能顺便与志清说一声。 “你在城里要住多久?” “明天就回去,官家让金城郡君去庄子上跟我‘学习’,我明日再去看一下池掌柜,她那边药材也不知道够不够。” 济人堂虽也对外卖药,可是给楚玉的比卖给旁人的要好上不少。 加上罂.粟之事已经处理好,楚玉以后就安心待在庄子上做个养老闲人。 明日也是各地方送账本的日子,半年一结算,楚玉直接让他们将账本连带银钱一起送到庄子上去,也免得她来回倒腾。 入夜。 楚宅旁边不远处的保康门瓦子还未关市,郭蒙正打算出门,就看到小来亲自过来了。 既然小来到了,郭蒙便不急着出门,坐下来与众人一同听小来带来的消息。 小来也不卖关子,坐下后还未来得及喝口水就问楚玉:“你是得罪什么人了?让人在暗地里出了不菲的银钱要买你的命?” 这种地下营生一直都有,是一般人接触不了的世界,楚玉前世也听说过“暗网”之类的,只是觉得很害怕,扫过一眼也就罢了。 她先是自我怀疑了一下:“我好像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吧?” 说罢还看了一圈周围的人。 郭蒙只笑,唐英瞥了她一下,倒是邹子文看着她,眼神肯定地点点头。 “消息暂时被我按下来,我至多能拖两天。” 两天已经是小来的极限了。 虽然他在汴梁多年,但是以前一心只想着复仇,一般人脉都是小乞丐之类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打入汴梁城暗地里的势力范围,并且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已经算是不错。 楚玉的重点完全被带偏:“小来你可以啊,这么厉害,我就说我没看错人嘛,到时候我出了什么事你要多罩着我噢!” 虽然小来不知道“罩”是什么意思,也不妨碍他听懂楚玉的话。 小来哭笑不得道:“你现在不是应当着急着把那幕后之人寻出来?” “我着急也没办法呢,这不是有你们在嘛。” 这话有些无赖吧,可听的人心里还挺暗爽的。 小来将即将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压下去,清清嗓子道:“今日在大相国寺的人我大致知道是什么人了。” 此言一出,在场若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那妇人是前段时间才出现在汴梁城,住在外城戴楼门旁的一间屋子里,整日闭门不出,也没见着与人来往,至于更多的消息,还得等。” 楚玉赞叹道:“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出事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小来能将人的基本情况摸清楚,足以说明他就是个消息小天才啊! 楚玉摸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小来。 这人以后绝对是个厉害的,说不定还能成为汴梁城地下话事人之一? 好在小来已经欠下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大概率他不会与她为难。 郭蒙却听出小来话里另外的意思,“庄子在戴楼门与陈州门之间,那他们会不会打庄子的主意?” 楚玉自信道:“庄子那么大那么多人,又都是厉害的,哪里能那么容易被人给混水摸鱼摸进来了?那不是打你和何大的脸呢?” 郭蒙吓唬她:“万一他们用了火药呢?” 楚玉一听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就为了杀一个我,不至于吧?这么丧心病狂的?” 要真是这样,她必须将仇人的名字写在小本本上然后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郭蒙煞有介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省事?!” 楚玉在短时间内回想了自己的半生,好像真的不至于让人这么大动干戈,除非有人知道她手上的那些东西。 不管是矿产资源还是粮食的产量,甚至是海船也有可能。 楚玉沉思的脸色在灯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看不分明。 邹子文道:“庄子有安排巡逻的,明日再去山上转一圈,如果是真有火药,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踪迹,仔细看一下也就是了。” 楚玉倒是乐观:“山上那么多树,就算有火药,山石滚落下来的机会也是比较小的,难不成那些人还敢跑进庄子上埋火药不成?那么多东西怎么运进去?” 所以说,植树造林真的很有好处! 第521章 护着的与暗杀的 小来担心楚玉,见几人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什么出来,便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递给楚玉:“这些天快活楼的进出。” 楚玉一听,将原本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任性道:“不要看!” 小来又往她那里递了递:“里面的人大多都被我换了,你自己的东西怎么着也得过问一下吧?!” 楚玉理直气壮:“我明天还要看其它账本,要保护好眼睛!” 小来看向郭蒙,又从略过唐英,最后看向邹子文:“你在楚娘子身边,应当会看账本吧?” 邹子文充耳不闻。 小来拿着账本哭笑不得。 楚玉道:“隔行如隔山,我对这一行一点都不了解,给我不是浪费我脑子吗?不看!” 说得难听一点,快活楼做的那些买卖在楚玉看来是不太好的,只是那些小娘子落在她和小来手上,至少比那些穷凶极恶扒皮抽筋的人手上要好很多。 可是那些钱终究是小娘子们的血泪,楚玉并不太愿意沾染。 小来又将账本放回怀里,对楚玉扬眉一笑:“既然楚娘子信我,我必不让你失望。” 楚玉眼神闪烁着抠了抠鼻梁,最后还是对小来道:“她们若是不愿意,也不用太勉强……收入少一些从其它地方找补回来也就是了……” 楚玉说着声音便轻了下来,最后自嘲一笑:“嗨,我在说什么呢,都说了让你全权处理的,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也别往心里去。” 小来从喉咙间溢出一声笑:“你这样挺好的。” 比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小来看了看滴漏,站起身对楚玉道:“既然事已说完,我便不打扰你们休息,先告辞!” 说完便对众人行礼,在看向郭蒙时对他使了个眼色。 郭蒙会意,对已经站起来的楚玉道:“我去送葛爷罢,到底是夜深之时,让人看到也不好说什么。” 说罢与小来挨肩搭背哥俩好地出去了。 楚玉看看唐英,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淡定地坐下去。 俩人走到大门边,小来看着厅堂方向,见没有人跟来,凑到郭蒙耳边轻轻道:“楚娘子这次惹的事有些大,我今日会在外边守着,若是回了庄子,无事不要让她回城。” 郭蒙没想到楚玉会惹出什么大事,在他看来,楚玉这人挺好的,虽然看起来锱铢必较,可其实为人爽朗,对身边的人也好,庄子上一众的护卫下人对她是敬爱有加,连何大他们对她都比对日夜相对的自己要好得多! 郭蒙也用气声回道:“可能查出是何人?” “暂时不行,时间太短,对方狡猾,我担心他们会从外边寻人来,汴梁毕竟有百万人,每日进出的也不少,毕竟他们出手很是大方。” 郭蒙忽然好奇地问:“他们出多少银钱?” 小来伸出手在郭蒙手上比了个数字。 郭蒙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你没说出来。” 这么多银钱,如果让楚玉知道了,说不定会自己跑上门去。 毕竟是个财迷。 小来离开楚宅后也没离开,一闪身就躲进旁边小巷子里,刚进去就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 小来向黑暗处轻轻踢了一脚:“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志清往墙角缩了缩,给小来让出一个位置:“那不是你最近有钱买了不少鸡鸭给我打牙祭吗?我想着这小娘子也是一个有钱的,今夜护住了她,明日去她面前邀功,不说一只烤鸭,半只总也是可以的吧?” 小来往墙边靠去,嫌弃道:“就这点出息。” 到底也没让人离开。 郭蒙回去时,厅堂里已经没人,他嘟嘟囔囔地往后院走去,刚进垂花门就看到门边一左一右站着唐英与邹子文。 “楚娘子睡下了?” 唐英点头,“你与葛爷说什么了?” 因为反应惊着楚玉,几人说话时脑袋凑成了一团。 郭蒙将小来与他说的说了,末了道:“今夜怕是不能睡了。” 唐英点点头,转身就回了屋从床底下抠出剑来。 顺手还把郭蒙的大刀也拿出来了。 郭蒙掂了掂,满意道:“还是这老伙计好用,庄子上的怎么使都不顺手。” 邹子文下午时也已经将武器放在马车下带了回去,此时正用布仔细地擦着。 在月末暗淡的月光下,邹子文手上的剑身发出若有若无的蓝色光芒。 三人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失无话。 月光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夜来香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树上的知了也哑了声音。 一阵风吹过,吹来隔壁邹宅木料燃烧的焦味。 宅子内外,蓄势待发。 三更的梆子敲响。 又过了许久,楚宅外边才闪过几条人影。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小来和志清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一、二、三、四。”志清用手点着,在心里数着数字。 乖乖,这楚娘子究竟是何方人物,护她的多,杀她的也多? 志清看着一旁的好友,心里好奇,连见过人心黑暗的人半夜不睡跑人家宅子外面喂蚊子也要守着,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多了解了解那小娘子! 志清正胡思乱想时,那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死人已经从房梁上跳了进去。 小来与志清对视一眼,几步走到楚宅面前,正想跟着攀墙进去时,就看到隔壁邹宅忽然闪现出一道亮眼的烟花,直冲天空,将附近各景色照得是纤毫毕现。 小来、志清:……? 郭蒙几人:……?!! 志清看着一旁的好友,心里好奇,连见过人心黑暗的人半夜不睡跑人家宅子外面喂蚊子也要守着,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多了解了解那小娘子! 志清正胡思乱想时,那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死人已经从房梁上跳了进去。 小来与志清对视一眼,几步走到楚宅面前,正想跟着攀墙进去时,就看到隔壁邹宅忽然闪现出一道亮眼的烟花,直冲天空,将附近各景色照得是纤毫毕现。 小来、志清志清看着一旁的好友,心里好奇,连见过人心黑暗的人半夜不睡跑人家宅子外面喂蚊子也要守着,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多了解了解那小娘子! 志清正胡思乱想时,那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死人已经从房梁上跳了进去。 小来与志清对视一眼,几步走到楚宅面前,正想跟着攀墙进去时,就看 第522章 探望 虽几人已伏诛,唐英担心楚玉,留在内院守着。 黑暗中,楚玉抱着竹夫人翻了个身。 这烟花的声音好像也不是很大,应该不会惊醒邻居吧? 不然她估计又要被人骂了。 杜振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有装扮成护卫的属下上前将杀手的面巾全都摘了下来。 四个,全是宋人模样的男子。 年龄大致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面容普通,肤色粗糙,只从长相上来看,没有任何的特点。 郭蒙示意邹子文跟在他身边,查看了几人的手心与身体部位,问邹子文:“看出什么了?” “指腹手心均有老茧,身体上有不少新伤旧痕,应当不是普通的武人。” 郭蒙赞许地点头:“专业的杀手,手上都有不少人命案,说不定在官府的通缉令上还能找到他们呢。” 话音刚落,志清就挽起袖子准备搬尸.体。 旁边有人立刻上前拦住他。 小来捂着脸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认识他。 太丢脸! 志清搓搓手对杜振嘿嘿笑道:“我们在这里喂了半天的蚊子,这多少也应该给点辛苦钱是不是?要不我们平分?或者拿了赏钱再二一添作五?” 杜振是识得小来的,却与志清不熟,只道:“此时事关楚娘子,我须得将事情全盘查清楚,这几人虽不能开口说话,到底也是一个线索,我必须将人全都带走。” 志清满脸不情愿:“你有朝廷手段,我有绿林伎俩,说不定最后你还得靠我给线索呢。” “若是这般,便还请帮忙。” 志清一听来劲了:“那跑腿钱你打算给多少?” 担心杜振压价,又赶紧着补充了一句:“给少了也配不上你这朝廷命官的身份对不?” 杜振听他说话,虽然是满脸的笑容,却怎么听那“朝廷命官”几个字是嘲讽的意思。 他对郭蒙一点头:“我先将人带回去,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 说罢一挥手,便有一辆驴车从暗地里驶过来。 郭蒙道:“既然有可能是杀手,说不得旁的路子也会有些线索,不若你让画师画了画像,再给我一份便是。” 杜振看着围在已经装了尸.体的驴车旁边,仍旧不甘心想要讨些好处的志清,随意答应下来。 等大队人马离去,地上只留着几摊已经干涸的血迹。 郭蒙对小来行礼道:“今日多谢,只夜已深,不便再久留,明日我做东,四为楼,还请葛爷赏光。” 志清在旁边插嘴:“我也在这里守了许久的。” 小来对他挥挥手,作势要揍他,志清一缩脖子,往旁边蹲着去了。 “我是个粗人,四为楼便不用了,郭爷有心,就保康门瓦子的血羹张如何?” 郭蒙哈哈一笑,对小来俩人一抱拳,才招呼着邹子文和楚开阳回去。 小来抱拳回礼后,见楚宅大门已经关上,才对还蹲在地上的志清道:“回不回?” 志清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下。 小来夸张得长叹一声:“原本今日楚娘子还给我留了些寒瓜和葡萄,我正愁着放到明日会不会坏,算了,给小乞丐罢!” 说罢背着手迈着外八脚走了。 志清一下子跳起来,往前扑向小来,挂在他的脖子上道:“小乞丐已经睡下了,再将人吵醒太不好,我就勉强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帮你分忧解难罢!” 小来拐了他一肘。 俩人嬉笑玩闹着离开。 楚玉睁着眼睛到天亮。 郭蒙几人也没睡,楚玉早起时看到并排坐在院子台阶上的几人一点也不意外。 她打了个呵欠问邹子文:“你早上不用练武?” 邹子文噔噔噔跑到她面前,“我蹲了一会马步。” 邹子文这样的自觉性和自制力让起床困难户楚玉很是汗颜。 她揉了揉邹子文的头,表扬了两句又问:“不知道金城郡君是不是直接去庄子,倒是有几处地方要送账本和银钱,要不你与郭爷他们一起将东西押送到庄子上?” 郭蒙扬声问:“有多少?” 楚玉不确定地回道:“应该有几千两吧?陆言安给我买了宅子,银钱是从陆老夫人那里扣的。” 陆言安也是个纨绔惯了的,给楚玉买的宅子随手就是三千两银子花出去了,楚玉接到他的来信时差点没心梗过去。 果然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败家子! 唐英走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去胡宅?” 楚玉算了算,“早点去吧,还要去济人堂买点药给池掌柜带去,天气热,晚一点就不想动了。” 不管是陆府还是济阳王府,送银钱过来肯定会有护卫,几人便商量,郭蒙与邹子文去庄子,楚开阳架了马车送楚玉与唐英去探望池映易。 至于金城郡君,遇得上是缘分,遇不上就没办法了。 用过早膳,楚玉偷偷摸摸跑到库房挖了一块鸦.片裹在袖袋里,才与唐英去了济人堂。 趁着济人堂掌柜打包药材时忽悠着跑堂给了她几张包药材的黄纸,再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躲着唐英将袖袋里的东西装好,混在一堆的药材里。 唐英都懒得理她。 她不想让她知道,她就装不知道呗。 池映易的身体愈发的差。 楚玉见着她时差点没认出来。 用形销骨立都已经不够描述了。 虽然楚玉不过惊讶了一刹那便恢复了原样,池映易仍旧感觉到了,笑着对楚玉道:“让楚娘子见笑了。” 楚玉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手只剩下皮包骨:“大夫怎么说的?” 旁边小平给池映易掖掖被子,愁眉苦脸道:“只是让爷静养,开了些药总不见好……” “小平!”池映易不过是略提高了些许声音,便又不停咳嗽起来。 楚玉摸向她额头,入手滚烫。 楚玉微微皱眉:“什么时候请的大夫?可开了下烧的药?” 小平急道:“昨日请的大夫,药也吃了两次,总也不退烧。” 楚玉看着池映易满脸的汗,让又看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房间里连个冰盆也没有,这么热的天,楚玉一个健康的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原本就身体不好的池映易。 楚玉将池映易的被子掀开,又让人将窗户打开。 小平没敢动,只看着池映易。 池映易虚弱地对她一点头,小平才动作起来。 第523章 陆府后续 这时的人并没有什么基本的常识,楚玉虽然对医理并不太懂,但她母上也到了该养生的年龄,为了与母上斗智斗勇,楚玉与她哥被迫学习了很多医学常识,发烧这玩意绝对不能捂着! 楚玉想了想,问池映易:“要不你还是去我庄子上吧,那里风景秀丽,空气也好,你可以让胡爷带着你四处走走,总比待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池映易何尝不想去那庄子上,只是她这样子,说不得哪天就去了,这不是给楚玉添晦气吗? 这才是她不愿意去庄子的真正原因。 池映易苍白着脸,无力地摇摇头:“在这里就挺好,秀秀晚上回来还能见着我,芷蕾和秋燕隔三差五也会过来与我说说话,并不觉得闷。” 至于池家父母,池映易已经完全不抱一丝幻想了。 池老爷子还送了几封信来,只是他年岁大了,几个孩子也不知是真孝顺还是怕池映易从中作梗,总是阻拦他进京,池映易也不勉强,反倒还要安慰他。 楚玉不知道池映易心头所想,蹙着眉头道:“既然这样,你便让秀秀每日早些离开,直接去我庄子上,金城郡君这些天会一直在我身边……”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池映易意动。 她最怕的是她走后,几个孩子没人照拂,就算楚玉或者陆府看在曾经的面子上能看顾一二,可若是能攀附上金城郡君,会更稳妥一些。 金城郡君虽是汝南郡王的庶女,可到底是皇室中人,比几人的身份要高得多。 楚玉也不打扰池映易,只坐在旁边陪着她。 半晌后,池映易才下定决心道:“既是楚娘子好意,我便厚颜了。” 外屋一直在光明正大偷听的胡不归才放下一颗心。 庄子便愈发的热闹起来。 池映易没有孩子,看着陆栩和郭霁泽喜欢得不行,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好多了。 郭蒙带着一队尾巴回庄子时,正好看到陆栩与郭霁泽在屋子门口玩耍。 他唤了一声郭霁泽,原本玩得高兴的郭霁泽立马迈着小短腿,奋力得往郭蒙身上扑。 陆栩在旁边看得羡慕,被李姨娘抱在怀里一阵疼。 陆遥从后面马车下来走到楚玉面前行礼,将随身携带的布包交给楚玉:“楚娘子,这是大爷让我带给你的。” 楚玉估么着是陆言安带给她的房契等东西,一边接过来一边将陆遥让进厅堂。 郭蒙让人直接将整个马车的车舆一起抬进了库房里。 里面除了银钱,还有楚玉万般叮嘱的其它东西——鸦.片和赵祯的赏赐。 池映易并不进屋,只让胡不归扶着她,慢慢地回了自己住所。 “楚娘子庄子可是愈发热闹了。” 楚玉笑着给陆遥让座,等下人上了东西后才将布包打开,果然是位于西湖旁边地产的一应东西。 楚玉仔细看过后,又对陆遥说了声谢谢。 陆遥推辞道:“不过是替几位爷跑腿,哪里值当楚娘子一声谢,方才我也看到了,栩少爷在庄子上看起来却是精神了不少。” 虽然精神了,可也黑了,原来白白胖胖的孩子,整日里跟在邹子文屁.股后头,再加上正是抽条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只调皮的猴子一样。 楚玉笑着打趣道:“有李姨娘在,必不会苛待了栩儿去。” 陆遥也笑着点头,不一会儿就停下笑容,试探着问楚玉:“楚娘子可知道叶府之事?” 楚玉茫然不解,反问:“叶府什么事?” 她是真不关心,不管是叶府也好,陆叶氏也好,只要不给她添堵,她就当不认识这些人。 陆遥藏在袖子里的手点了点,虽然陆知安曾与他说过,不许与楚玉说,可陆遥还是想告诉楚玉。 “将栩儿送来后不久,大爷便纳了两个小娘子,”说着陆遥便偷着觑向楚玉,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又接着道:“一位是普通清白人家出身,一位是小官吏的嫡女,都是及笄年岁。” 楚玉听到及笄,再与陆知安的脸一对比,忽然想起“一枝梨花压海棠”…… 楚玉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扔在脑后,不走心地道:“挺好的,大户人家不都是希望儿孙满堂吗?老夫人应当是很高兴的?” 恰恰相反,陆李氏是吃了黄连一般,诉苦都不知道找谁去。 原先李姨娘在她身边时还能有个说话的,现在李姨娘到楚玉庄子上照顾陆栩,陆叶氏又不得陆李氏喜欢。 至于陆老爷子,陆李氏更是与他无话可说。 反正不管如何,陆老爷子都是一派乐观的样子,反而会让陆李氏心里的火气越发大,到最后是眼不见心不烦。 陆遥手指点得更快。 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陆知安给传上的。 他们主仆俩紧张或者犹豫不决时就喜欢动手指。 “原先将栩少爷……”陆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原来碰了栩少爷那人,是叶府嫡长孙的大娘子,家世也算不差,父亲是开” 一派乐观的样子,反而会让陆李氏心里的火气越发大,到最后是眼不见心不烦。 陆遥手指点得更快。 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陆知安给传上的。 他们主仆俩紧张或者犹豫不决时就喜欢动手指。 “原先将栩少爷……”陆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原来碰了栩少爷那人,是叶府嫡长孙的大娘子,家世也算不差,一派乐观的样子,反而会让陆李氏心里的火气越发大,到最后是眼不见心不烦。 陆遥手指点得更快。 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陆知安给传上的。 他们主仆俩紧张或者犹豫不决时就喜欢动手指。 “原先将栩少爷……”陆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原来碰了栩少爷那人,是叶府嫡长孙的大娘子,家世也算不差,一派乐观的样子,反而会让陆李氏心里的火气越发大,到最后是眼不见心不烦。 陆遥手指点得更快。 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陆知安给传上的。 他们主仆俩紧张或者犹豫不决时就喜欢动手指。 “原先将栩少爷……”陆遥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原来碰了栩少爷那人,是叶府嫡长孙的大娘子,家世也算不差, 第524章 薄荷茶 陆栩出事之后,陆知安并不责骂陆叶氏,甚至说话也与往常无异,只是纳的两房小妾就放到自己与陆叶氏的院子里,美名其曰伺候陆叶氏。 陆叶氏整日里看着两个如花美眷在自己面前晃悠,小姑娘虽然很多地方比不上陆叶氏,可是年轻,正是蓓蕾初开好颜色。 陆叶氏很是忧心。 一边是陆植被陆李氏带走,虽然每天早晚请安能见得上面,却连抱都不能抱一下,一边是陆府上下对她若有若无的忽视,陆叶氏心头苦闷,便想着与娘家母亲说说话。 回娘家的话刚说出来就被陆李氏驳回去,理由还非常正当:哪里有出嫁的女子有事无事往娘家回的,若是让那好事之人听了去,还不说陆府待人苛刻? 陆叶氏无奈,只能让自己的陪嫁丫鬟私下里出府回去报信,陆叶氏身份比陆李氏要高一点,若她上门,陆李氏不会不见的。 丫鬟还没出二门就被看门的婆子给逮住了,一状告到陆李氏那里去,得,陆叶氏身边的服侍全都给换了。 这时,陆叶氏才后知后觉发现,陆栩一事,陆府不是不过问,而是根本没人与她说,更没人在乎她,她只以为陆知安借陆植名字出气之后便能就此作罢,哪里知道事情会到这般地步。 陆叶氏越想越觉得委屈,她虽已猜想到事情时她娘家人所为,可是陆栩这不是没事? 待晚间陆知安回来,陆叶氏还专门堵在门口想要质问他,可是对着陆知安毫无情感波澜的眼神,陆叶氏却退缩了。 她只能安慰自己,父亲还是正三品官职,叶府还在,她又已有孩儿傍身,就算是为了陆府自己的名声着想,陆知安也不会那么轻易休弃她。 不过是两个无根无底的妾室,只消自己拿出主母的风范来,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叶氏想法美好,只是她却忘记了,陆府现在仍是陆李氏管事。 两个妾室倒是安分的,规规矩矩小意奉承,陆叶氏却越发憋闷。 陆叶氏日子难过,叶府阖府上下也是焦急万状。 那仆从是小媳妇身边人,受刑后将人给供出来,陆知安也不给人反口的机会,让人将小媳妇“请”了来,状纸一扔,控她“纵仆行凶”。 嫡亲孙媳妇出事,一并将叶府上下全都牵连进来,陆知安咬着不放,叶朱氏派人去找陆叶氏,却连陆叶氏身边人都没见着。 叶家这才后知后觉,身为叶府佳婿的陆知安是来真的。 叶朱氏无奈,只能让叶老大人去找陆知安。 “大爷现在还没松口,只说栩少爷可怜,现下还病着,叶老夫人已经向老夫人递了门状,也不知老夫人会不会见她一见。” 陆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些口干,端了茶水润润喉,一喝下去却觉得这茶与寻常吃的茶不一样,入口清凉,细一回味却又有些若有若无的甘甜,便问:“楚娘子是哪里来的好茶?沁人心脾回味无穷。” 楚玉不想管陆府的事,也只当听个八卦,听到陆遥问话便笑着回道:“不过是一些薄荷叶添了些许糖水,陆管事若是喜欢,等下让人给你带一包回去,夏天清凉,正好合适。” 陆遥一听连连摆手:“哪里能使得,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使不得使不得。” 楚玉只让人去将东西准备好,又问:“这事可与陆言安说了?” 陆遥做为难状:“说来栩少爷到底是二爷的亲子,无论如何也应当与他说一声,可想着五六月二爷刚收了夏税,二奶奶身子不利索,大爷想着事情还未处理完全,便意欲一切尘埃落定后再与二爷说明。” 楚玉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嘲讽。 陆知安说得好听是为了自家兄弟出头,可事情的所有主动权全都拿捏在自己手心,处理好了陆言安感激他,叶府欠他一个人情,处理不好也只用说他夹在中间为难。 好人坏人他全做了,到现在还不肯告诉陆言安,那可是人陆栩的亲爹! 不管陆言安最后的选择是什么,好歹也应该有个知情权吧? 陆遥跟在陆知安身边那么多年,也算得上半个人精,见楚玉似乎并不认同陆知安的做法,便试探着问道:“楚娘子可与二爷说了?” “我能与他说什么?”楚玉耸耸肩,带着点嗤笑道:“别到时候我成了个夹在中间的坏人,挑拨离间的帽子往我头上一盖,严丝合缝!” 陆遥被楚玉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许久未见楚玉,没想到记忆中那个温柔和善的小娘子竟似变了个性子般,说话夹枪带棒,丝毫没有以前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楚玉与陆遥说话之时,李姨娘带着一包薄荷进来,笑着向陆遥行礼道:“栩少爷已经与邹小爷过去练武场了,他近些日子来总喜欢跟着邹小爷。” 说罢将薄荷包放在陆栩身边的几案上。 陆遥见她行礼也赶忙站起身回礼,听到李姨娘所说,笑着道:“方才才在与楚娘子说,栩少爷看起来却是精神了不少。” 楚玉让他们都坐下后,李姨娘才喟叹一声:“说句逾矩的话,我只求栩少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楚娘子庄子上人多,地方宽敞,栩少爷总是静不下来,身子确也壮实不少。” 李姨娘对陆李氏很感激,陆言安与陆怀安两位庶子,她能够用心教导,并不如其它人家嫡母那般打压庶子,李姨娘已经心满意足。 此番见着陆遥过来,自然是要好生问候一下陆李氏,听说陆李氏一切都好,这才抹着眼泪欣慰得连连点头。 “你回去便与太太说,就说是我不知事,给太太添乱了,让她别气着身子,等栩少爷这边安顿下来,我便回去给太太磕头认错。” 李姨娘虽说是个姨娘,可与陆李氏情同姐妹,陆怀安也熬出头,可在她心里,陆李氏一直是那个她服侍了多年的主子。 待陆遥告辞回去与陆李氏一说,惹得陆李氏心头也是一阵阵难受,只盼着陆知安赶紧将这一堆破事给解决了好让她的乖孙和李姨娘回来。 整个陆府那么大,也就李姨娘能与她说说话! 第525章 金城郡君到来 第二天早上,楚玉刚吃了早膳想将池映易推着去剪葡萄,就看到一辆马车从外边疾驰而来,刚刚扫过楚玉几人,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马车立马就停了下来。 金城郡君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冲到楚玉面前,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不是说了会去接我的吗?我昨日等了你整整一天!” 楚玉听着她委屈的口吻,笑着解释道:“官家只说你要过来,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我已经将你住处安排好了,仍旧是原来的屋子,可还好?” 金城郡君听着她带着安慰的话,已经憋了一整夜的气闲散了一些,只是仍旧不肯落下脸来,高傲着抬首道:“可。” 楚玉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可一想,这不是自家孩子,只能将蠢蠢欲动的手给按下来,“我们要去剪一些葡萄做葡萄酒,你要不要一起?” 金城郡君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也有些好奇,骄妗地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楚玉挎着的篮子里拿剪刀。 马车上紧跟着跳下一名已经及笄的侍女,跟在金城郡君身后小声提醒道:“主子,你是郡君……” 金城郡君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散了下去,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楚玉见那侍女并不是以前伺候金城郡君身边的人,见状一爪子就上去,抓着金城郡君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搂:“郡君也是人,该笑得笑,该哭就哭,在我这里,你还只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多情绪管理。” 说着就将金城郡君往葡萄架那边带,一边对旁边小平道:“这葡萄新鲜,等下你多摘一点放水井里,等秀秀姑娘她们过来正好吃。” 小平意会,搀扶着池映易慢慢跟在楚玉俩人后头。 那侍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金城郡君拿着小剪子两眼放光地看着一串串结实的葡萄,伸手就要戳上去。 楚玉在旁边连着叫唤:“别别别,还没熟呢,下边还有小籽,等长大了能多卖不少钱!” 说着指着旁边一串对金城郡君道:“这串差不多,做葡萄酒的不能太熟,太熟了酿出来的酒没那么香,若是现在就吃,另外一串就更好,没那么酸。” 现在的葡萄没有后世的好吃好看,楚玉见过后世各种品种的葡萄,对这些自然有免疫力,金城郡君她爹虽是汝南郡王,可很多好东西是到不到她手上的,也是与楚玉认识后,楚玉隔三差五就往汝南王府送东西,汝南王妃也不愿意落人口实,金城郡君总能分到一些。 虽不多,却让其他姊妹羡慕。 如今到了楚玉庄子上,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是自己动手摘的,味道似乎也比寻常侍女们洗好拿上来的好吃! 直到楚玉喊了无数次的好、停止,金城郡君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剪子,兴奋地对楚玉道:“这么好玩,我们明日再来可好?” 楚玉看着她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笑着道:“过两天你就不想来了。” 劳动哪有那么轻松的,偶尔来一次农家乐也就罢了,真让金城郡君当个农家女整日在地里奔波,恐怕得哭死。 那侍女躲在阴凉地方,见金城郡君要离开了,忙站出来,看着一身脏兮兮的金城郡君,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郡君,你这样哪里还有一丝宗室女应有的风范?!” “圣人尚且重视稼穑,在宫苑内种植谷物,养蚕采桑,官家每年也会在玉津园刈麦,怎么到了这位小娘子嘴里,做农活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那侍女根本不与楚玉说话,只管对金城郡君道:“王妃说了,郡君已到了还说亲的年岁,郡君总该有郡君的样子,不能跟寻常粗鄙妇人一般,那样太不体面!” 金城郡君为难地看着楚玉,慢慢将手中剪子放下。 楚玉闭着眼睛叹口气,再睁开眼睛伸出爪子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 金城郡君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身边原来伺候的素云已经被打发嫁人,现在这个侍女是汝南王妃特意选出来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王妃,金城郡君哪里敢反驳她的话。 等到屋子时,邹子文和陆栩正等在门口。 楚玉问邹子文:“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当在泳池那边吗,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渴了?等下我让人将洗好的葡萄给你们送过去。” 邹子文上前接过楚玉手里沉甸甸的篮子,看着空着手的金城郡君和她身边的侍女,对楚玉道:“我远远见着有马车进来,特意过来询问一下。” 可千万别是什么官家或者李公子之类的,说也不说一声就把楚玉给带走了。 邹子文力气已经比楚玉要大,一筐装得满满的篮子在他手里看起来并不费劲。 陆栩伸手抓了一串葡萄随意擦擦就往嘴里塞,一边还含糊不清地道:“姨姨,我的水靠做好了没有啊?” 五岁的陆栩已经有了害羞的意识,楚玉也觉得就这么让他光着膀子往泳池里跳也不是一回事,已经为他量身定做了几身水靠,还没拿过来。 金城郡君见着邹子文有些害羞,也不是什么春.心荡漾之类的,主要是她人生第一次被鹅追得狼狈时,被邹子文看了个全场,还是邹子文给她解围的。 邹子文将葡萄拿给下人,跟着几人进了厅堂,对楚玉道:“我刚才过来时看到了冯老爹,他说船已经做得差不多,你什么时候过去看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改善的地方。” 冯老汉害怕邹子文害怕得要死,哪里会很他说这些,原本是与旁边打下手的下人说的,被邹子文路过听了去。 楚玉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还以为一口好些天的。 以前囡囡幼儿园手工作业,他们一家全出动,折腾得不行。 冯老汉害怕邹子文害怕得要死,哪里会很他说这些,原本是与旁边打下手的下人说的,被邹子文路过听了去。 楚玉有些意外:“这么快?” 她还以为一口好些天的。 以前囡囡幼儿园手工作业,他们一家全出动,折腾得 第526章 一波三折 旁边下人屋的门口,散放着不少的木材,或大或小。 冯庆小心翼翼地将小船托了出来,楚玉看着做工精致的木船,让人将装了大半桶水的浴桶抗上来,然后将船往里面一扔。 小小的水花之后,尖底船很平稳地在水面浮着。 冯庆父子俩原本还提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 楚玉却轻松不起来。 就算是能在浴桶里漂浮又如何,与大海的环境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可比性。 楚玉伸手将船捞起来,放在手里仔细打量。 “这船,是不是没有水密舱和平衡舵?” 冯老汉没听懂,瑟缩着肩膀不敢说话,还是冯庆大着胆子问:“这水什么是做甚用的?倒是没听过。” “水密舱,是将船分成许多个船舱,使各舱室互不相通,就算其中一个或者几个舱体破损进水,船也不会因此而沉船,就算到最后会沉,也能给船上的人足够的时间离开。” 旁边冯老爹脸上挂着讨好畏惧的笑容,弓着肩背哈着腰对楚玉道:“老汉以前从来没听过,不知该如何补上?是将整条船全部隔开?” 楚玉摇摇头,将尖底船随意往旁边凳子上一放,对旁边随侍的下人道:“你让何大过来一下。” 池映易将船拿在手心,透过小小的缝隙往船里面看去,“这船是哪里不行?” “哪里都不行。” 楚玉一句话将冯老汉吓得都快跪下了。 池映易原也有商船,还挺大,仔细看过后觉得除了船底之外,与自己曾经的那条商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瞧着似乎与一般的船差不多?” “这就是问题所在。”楚玉叹口气,“一般的船在大江大河,或者是近海地区行驶,可我要的是离海较远的地方,这船经不起大风浪,一个浪头过来就翻船了。” 池映易也是第一次知道楚玉居然有那么大的野心。 她屏了屏呼吸还是出口提醒道:“到琉球等地,大宋现下的商船已经够了,海里无尽头,你做这么大的商船,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楚玉想要告诉她,海洋是有尽头的,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个球体,并非天圆地方,只要沿着一个方向前进,便迟早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后世环绕地球一周也只需要八十天呢。 可楚玉不敢说出来,说不定他们还会以为自己得了癔症在发疯,像布鲁诺一样将她一把火烧死了怎么办? “就想着走远一点,看看广阔的天地,况且人在船上没根没底的,多些保障,也多一份安全。” 池映易听她一番解释,也不再多说。 何大一身是汗地跑过来,到楚玉面前除了大滴大滴的汗之外,吐息居然丝毫不乱,“楚娘子你寻我?” 楚玉点点头,指着已经被池映易放回桌子少的尖底船道:“这船不行,你再给我寻些造船的人来,要会设计的。” 何大为难,“楚娘子,汴梁附近并没有造船厂,主子已经让人寻了那有真本事的,可来京城还需得一些时日,楚娘子可要耐心等一等?” “需要多久?” 何大盘算了一下,“最早也需十来日。” 楚玉点头:“这些日子我还等得起,正好,听说河北西路有个叫慈山的地方有慈石,你让人带一些过来。” 河北西路就挨着汴梁,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何大答应得很爽快:“这倒没问题,不知楚娘子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我以后用在船上的。” 慈石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何大并不用与荆王禀报。 旁边冯庆缩着脖子听完后,看着并不被楚玉满意的尖底船,大着胆子问:“楚娘子说的可是司南?” 见在场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着自己,又往下缩了缩:“我听我爹提起过,说在船上容易迷了方向,有司南就能知道该往哪里走。” 楚玉对冯庆并不如何了解。 她只管将她所知道的船做出来,以后邹子文若是想要出海,能安全很多。 其它的何大等人都会安排好。 不过现在看来,这冯庆在一众唯唯诺诺的人中间,还算是个有主见的。 “与司南差不多。” 楚玉只说了一句,并不打算将指南针说出来。 囡囡小学时学的科技里就有如何制造家用指南针,虽然现在没有电,但是用磁铁也是可以的,没有那么精确,能指个大概的方位。 想了想,楚玉又对何大道:“等慈石和匠人到了,你再帮我寻个打铁的,船身上一些地方我要贴上铁。” 何大却没有应承,反倒问楚玉:“用铁不是会沉下去吗?毕竟比木头重那么多。” “一些地方用铁,并不是用铁来造船。” 以现在的冶炼锻造技术,整条船用铁做的话,估计比木制的更容易腐蚀。 还有平衡舵,它能够缩小舵扇平面的摆动力矩,可使转舵较为省力,对控制船只航向有较好的效果。 在全靠风力和人力的现在,平衡舵很重要,不然遇到大风浪迎头打过来,那只能默默承受。 可是平衡舵到底是怎么个流线型,楚玉不完全知道,只是远距离看过,毕竟后世大多船都已经用电力发动,平衡舵也还得一次一次的做实验。 楚玉抓抓脑袋,这一艘“破船”怎么到处都是事儿?! 楚玉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一边的金城郡君听了个全场。 等回了厅堂坐定后,她问楚玉:“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的?” 楚玉对着池映易那边一扬眉毛:“池掌柜的才知道的多,我这不过是奇技淫巧,擦个边罢了。” 说来也是工人的悲哀。 放到后世是技术工种,那可是非常吃香的! 在这里却被人看不起。 金城郡君从小在王府那种内院里长大,年龄虽小,却比楚玉人精多了,今日见楚玉三番两次提起池映易,哪里不知道楚玉又是想给池映易搭线。 她对池映易倒没有什么看低,毕竟跟她一起学了那么多东西,只是金城郡君更喜欢跟楚玉在一起。 轻松,自在。 在楚玉面前,她不是汝南王府的金城郡君,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能撒娇能犯错,能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第527章 要挟 杂交水稻已经成熟,沉甸甸的稻穗垂在田里,金黄中带着一丝绿色,看起来赏心悦目。 楚玉怕蚂蝗,也怕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滑溜溜的泥鳅,只吩咐了农人收割。 稻田并不广,庄子上人多,不过一日的功夫,稻谷便已经整整齐齐铺在竹编的席子上,被太阳这么一晒,稻谷的清香溢出来,竟是让楚玉直流口水。 高老汉看着楚玉掐了一颗稻谷,笑眯眯地对她道:“楚娘子,这稻谷可是不得了,竟是比一般的中等地收成要高三成呢!” 三成啊,能养活多少人?! 稻谷被楚玉掐得流浆,等过两天将里面的水分都晒出来,就可以吃新鲜的大米饭了! “那又怎么样,你正以为这三成的稻谷是随便来的?” 高老汉并没有参与过稻谷的种植收割,只是得了消息告诉楚玉,如果真的能将收成提高三成。这楚娘子可是大功臣一个! “哪里能是随便来的,楚娘子整日里再田间里看着,肯定是楚娘子的功劳!” 楚玉摇摇头,看着稻谷可惜道:“你还以为那块田是中等田?每日里多少的农家肥往里填?普通人家能养着这么多鸡鸭鹅牲畜?” 楚玉庄子上不仅人多,饲养的家禽家畜也多,那些粑粑之类的经过发酵后都补到土里田里了。 楚玉那庄子上的田土早就不是中等田了。 “高管事你按上等田来算,收成如何?” “这……” 高老汉拗不过楚玉,便直说了:“若是按照上等田来算,与往年收成差不多。” 楚玉挫败地抹了把脸。 看来杂交水稻是失败了。 高老汉忙又道:“虽说是放了不少的农家肥,可中等田与上等田也差不少的,说来还是大丰收。” “算了,已经是这样了,下一季再说,让他们将田里收拾干净,将地翻几遍,趁着天气还好,再种一次,说不定还能赶上收成的尾巴。” 高老汉忙应是,心里嘀咕着,已经是七月了,就算马上将稻谷种下去,到最后收成时天气不够热,会影响稻谷上浆,收成肯定比不上这一次。 楚玉垂头丧气地回到宅子里,杜振正坐在院子里与胡不归说着什么,俩人神神秘秘的,见着楚玉进来便闭口不说了。 楚玉也没多在意,随口问候了一句,又问胡不归池映易的情况。 “她吃过药睡下了。” 胡不归搓搓手。 也不知是因为楚玉是“有福之人”还是说庄子上确实养人,池映易的情况比在胡宅里好上不少,晚上也能睡个整觉,不似以前,常常会在半夜里惊醒。 在胡不归心里眼里,池映易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对于帮了池映易的楚玉,胡不归的态度可是比对其他人好上不少。 只是他沉默寡言习惯了,感激的话便说不出口。 “庄子里比较凉爽,冰盆不用也可以,但是窗户一定要开着透风。” 楚玉又叮嘱了两句,才问杜振:“杜大人怎么有空来了?” 庄子上都是荆王的人,杜振看楚玉也不会看得那么严。 杜振看了胡不归一眼。 胡不归识趣地向俩人告辞。 楚玉也不将杜振迎到厅堂,只坐在院子的阴凉处随手扇扇风:“那天晚上的人有结果了?” 杜振搬了根凳子坐在她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杀手组织,听着有钱挣就巴巴跑过来,结果连命都搭上了。” “幕后之人查出来了?” 杜振羞赧道:“还没有,不过他们已经在努力了!” 楚玉不走心地道:“哦,那加油!” “加油……是什么意思?” 楚玉不想回答。 杜振以为楚玉还在生气那天俩人口角之事,拍了拍放在胸口的荷包对楚玉道:“邹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楚娘子有空回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一个房顶加几面墙,难不成你还在墙里面砌了金银珠宝不成?” “好歹那几面墙已经将我荷包掏得差不多了,你怎么还这么说话呢?” 楚玉敷衍地笑了笑。 忽然,楚玉想到了萧洪昼,对杜振道:“你有没有查一下幽州馆那位最近在做什么?” “你怀疑是他?” “反正也没证据,随便说说。” 杜振对萧洪昼并不了解,只是赵祯曾经吩咐过他,如果楚玉与萧洪昼有什么怜惜,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 杜振还没想到该怎么说,楚开阳就进来了。 楚玉一见楚开阳就站了起来:“城里有事?” 楚开阳从怀里掏出一张门状。 楚玉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她看着楚开阳手上的门状,冷声问:“姓萧的?” 楚开阳双手捧着门状对楚玉点头道:“主子曾说过,若是楚大人的门状便直接退回去,可来人说,一定要让主子知道,不然惹出什么事情,便是主子也没办法的。” 楚玉一听,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她看了一眼门状,嫌弃地用两只手指夹了过来,随手一抖开。 “你怀疑是他?” “反正也没证据,随便说说。” 杜振对萧洪昼并不了解,只是赵祯曾经吩咐过他,如果楚玉与萧洪昼有什么怜惜,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 杜振还没想到该怎么说,楚开阳就进来了。 楚玉一见楚开阳就站了起来:“城里有事?” 楚开阳从怀里掏出一张门状。 楚玉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她看着楚开阳手上的门状,冷声问:“姓萧的?”“你怀疑是他?” “反正也没证据,随便说说。” 杜振对萧洪昼并不了解,只是赵祯曾经吩咐过他,如果楚玉与萧洪昼有什么怜惜,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 杜振还没想到该怎么说,楚开阳就进来了。 楚玉一见楚开阳就站了起来:“城里有事?” 楚开阳从怀里掏出一张门状。 楚玉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她看着楚开阳手上的门状,冷声问:“姓萧的?”楚玉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她看着楚开阳手上的门状,冷声问:“姓萧的?”楚玉觉得这个场景分外眼熟。 她看着楚开阳手上的门状,冷声问:“姓萧的?” 第528章 调任 听楚玉这么一提,杜振也想起来,他问:“你要去见他吗?” 楚玉将门状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齿道:“我去!我去tmd!” 这还是杜振第一次见楚玉这么怒不可遏,脸上表情根本不加掩饰,就这么直白得将对萧洪昼的愤恨全泄露出来。 “那个,萧大人是大辽使臣,你不会是想要杀他吧?” 楚玉烦恼地嘟囔道:“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再说了,从我接触他来看,他比那个没藏乞卫要聪明多了,根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楚玉杀没藏乞卫,有大部分是因为没藏乞卫太过自以为是,自己作死。 可是萧洪昼不一样,他对宋人文化特别推崇,论计谋比单纯武夫的没藏乞卫要聪明得多,为人谨慎,武力高强,幽州馆又有耶律绰父女在,就算楚玉费劲心思,也才安排了一个白宛如进去,还为了掩护赵祯插进去的探子死了。 论难度,没藏乞卫就是普通白名怪,萧洪昼就是团队副本里最后的大.boss级别的。 “你还真起了杀他的念头?” 楚玉伸脚使劲将已经掉在地上的门状踩了踩,才对杜振道:“你去帮忙问一下官家,好歹白宛如也是为他做过事的,怎么也应该让人入土为安罢?” 杜振哪里有楚玉那么大的胆子去问赵祯,可是现在楚玉又在气头上,若是有半句不对,估计她就要唤人来将他抽出去了。 杜振移动了一下脚步,脑子一转,道:“李大人要调任济州防御使,你可知道?” 楚玉方才还火冒三丈,听了杜振的话眯起眼睛问他:“李副使要调任?为什么?” 现在才夏天,一般正常的调任都是在秋末考课之后,除非是李端懿跟范仲淹一样得罪了谁,才会在这个时节被这样任命。 在这时的防御使,无职掌、无定员,不驻本州,仅为武臣之寄禄官。 也就是说,李端懿名义上是从“副使”变成了“正使”,但是已经远离了政.治中心,相当于已经少了赵祯的欢心。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官家做事哪里又哪里是我能置喙的。” 楚玉搞不懂,李端懿是知道新式弩的图纸的,赵祯这一下子就将他给撸了下去,是为了什么? 李端懿身份够,身手好,与赵祯关系也不差,赵祯是吃错药了? 楚玉想起宋仁宗时期那换官员比换年号还勤快的作派,只能叹一声“帝王心术”! 杜振用眼角余光看着楚玉,见她似乎并没有原来那么生气,才又道:“李大人的调令还没有下来,现在仍在御前当值,你要不要为他求求情?” 楚玉弯腰将地上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的门状捡起来交给他:“你把这个交给官家,再与他说,别让已死之人死不瞑目,也别让还活着的人寒心!” 杜振接过门状,只觉得入手似是烫手的粘糕,只想着将它扔了出去。 “你想要去见萧大人?” 楚玉恶狠狠地道:“你就不怕我一个失手将两国关系变成敌对的?亦或者等我与他言笑晏晏回来等着你再捅我一剑?” 提到那件事,杜振也觉得不好意思,见修葺邹宅的银钱也不好意思让楚玉拿,只能摸着空瘪的钱包带着脏乱的门状离开。 杜振刚走,唐英就从门后面转出来:“你这样,不怕官家拿你如何?” 楚玉用脚将凳子勾过来,一屁.股坐下去后才道:“你知道我最恶心的是什么吗?” 唐英也走过来坐在她旁边:“什么?” 楚玉不屑道:“就是你在前方拼死拼活想要做点实事,后面一大堆人在扯你后腿!” 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 唐英有心想要为楚玉分担一些,略做沉吟后道:“不若去寻一下陆大人,他与李大人同朝为官,又与荆王关系不菲,说不定还可以探听到一些事情。” 楚玉摇头叹息:“我要知道,自然会自己去问李大人,李大人想要我知道,自然也会自己告诉我,现在只是从杜大人那里探听到一些细枝末节,若是就这么直接去求情,说不定还会引起官家的猜忌,认为我的消息太过灵通。” 唐英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听了楚玉的解释,与楚玉的想法一对比,才觉得楚玉这些年来,是如何的不容易。 “那你要怎么办?等李大人的调任下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楚玉原本绷直的脊背突然一松,弓成一个虾背,整个人看起来丧气得不行,“不管是防御使也好,殿前指挥副使也罢,要的就是官家的信任和喜欢,我就是想不通官家为何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要不要问一下杜大人,他到底是侍卫,官家的想法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总比你自己在这么毫无头绪的乱想要好。” “他?”楚玉往门口望去,杜振早已没了踪影,楚玉收回目光后看着唐英道:“他可是官家的人,自己主子的想法他会告诉我?” 不管相处多久,楚玉在杜振面前如何嚣张,杜振是赵祯安排在楚玉身边的眼线,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除非楚玉拥有比赵祯更大的权利…… 这话说出来,估计会把唐英给吓一跳。 楚玉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唐英,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说不定她会被暴打一顿。 唐英想抽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垂拱殿。 赵祯正在处理奏折,杜振恭敬地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弓着腰背站着。 “她这么说的?” 杜振听着赵祯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吞了吞口水,身子又往下弓了一些:“楚娘子只是想要为白娘子讨个说法,毕竟人死为大,这白娘子不说祭拜,就连尸首下落都不明,楚娘子是个心软的,自然是不忍心看她落得个孤魂野鬼凄凉的下场……” “你也会为她说话?” 杜振头快垂到胸口,硬是不敢再接口。 旁边伺候的周公公手持拂尘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更别说其他伺候的人。 “元伯的事可有与她提及?” “提过一嘴,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我曾提过,可要为李大人求情,被她岔了话题去。” 赵祯批改完一份奏折,将它放到一边。 那里已经垒放了高高一堆。 赵祯让周公公将批改后的奏折拿出去,才又对杜振道:“既然如此,你只管看着她便是,幽州馆那边自有人看着。” 杜振只能应是离开。 第529章 欢喜冤家? 天越来越热,陆栩的水靠已经拿到手,他迫不及待的在旁人的帮助下换上之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寻正在水边练习的邹子文。 水靠贴身穿在身上并不舒服,行动也不方便,陆栩又不让人帮他,一摇一摆地走出门,就遇到与侍女一起进门的金城郡君。 金城郡君是没见过这种衣服的,见着陆栩鸭子一样的动作,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等旁边的人回答,陆栩小脑袋一抬,骄傲地道:“这叫水靠,穿着它下水可好了,邹大哥也有呢。” “你们下水做什么?玩吗?” 除了洗澡,金城郡君是没有下水过的,更别说是游泳。 “当然不是,我学了这个可是要做大事的!” 陆栩说完后便抬脚蹦蹦跳跳地离开,这边过去要好远,再耽搁下去,邹大哥他们就结束了! 金城郡君看着往外跑去的陆栩,脚步一抬就要跟着上去。 旁边侍女忙阻拦住:“郡君,你现在应当回屋子去练习女红了。” 金城郡君背对着她咬紧了牙,眼里怨恨的目光都快满溢出来。 “你们怎么在门口堵着?” 门里传来楚玉的声音。 金城郡君一转身,眼神已经换成乖巧地样子,嘟着嘴撒娇道:“方才见到陆家小子,说是要去玩水,身上穿的好奇怪。” 楚玉走出来望向已经只剩一个小点的陆栩:“哦那个啊,叫水靠,游泳用的,我让人在那边挖了一个泳池,给他们训练用的,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金城郡君惊跳起来,挽着她的手臂甜甜地道:“可以吗?就这么过去?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没什么要准备的,你若是不怕热的话可以去,我陪你?” 金城郡君往侍女那里看了一下,眼神闪烁着不敢应下来。 楚玉拍拍她的手:“想,还是不想?” 侍女一听,忙对楚玉道:“楚娘子想来不知道,金城郡君来庄子之时,王妃已经多次提及,让金城郡君一定不要疏忽了女红,还有读书练字,若是就这么出去玩,到时候楚娘子怕是不好对王妃交代。” 拿汝南王妃来压她? 楚玉见侍女得意中带着一点嘲讽的神情,只慢条斯理道:“可我接的并不是汝南王妃的任务,而是官家与我说的,既然这样,你便回去与王妃说,若是金城郡君在我庄子上出了什么事情,让她去与官家说,就说官家识人不明,让金城郡君荒废了学业,让他收回成命将金城郡君带回汝南王府去。” 狐假虎威谁不会啊?! 那侍女一听官家两个字就要跪下,楚玉也不管,直接将金城郡君带走。 走远后,金城郡君才忐忑不安地对楚玉道:“王妃……她很精明的,你得罪了她怎么办?” “我倒是担心你,若是那侍女真去王妃那里告你一状,你以后回了王府怎么办?” 金城郡君委屈地垂着小脑袋,小声道:“我的亲事被她拿捏在手里,只能听天由命,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呢?”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汝南王妃是金城郡君名正言顺的嫡母,就算要随意将她嫁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楚玉安慰她:“你是宗室女,王妃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宗室作对,你放心。” “可是,如果他们要我去和亲呢?” 楚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闻言皱紧了眉头:“官家不会有和亲的想法。” 金城郡君扬着期冀的小脸看着楚玉:“真的吗?” 楚玉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点头。 其它不论,宋仁宗时期是真的没有和亲的。 金城郡君脸上带着一抹酡红,似乎是害羞地微低下头。 俩人继续往前走,金城郡君回首看了一眼还在府邸门口跺脚的侍女,无声地笑了。 然后又赶紧回过头,挽着楚玉的手一同离开。 游泳池上方用干草搭了一个高高的人字形屋顶,屋顶下一群人正在练习凫水,邹子文穿着水靠正在岸边来回看着水里的人。 陆栩正扒在泳池边,两只小短腿在水里扑腾。 看着邹子文覆盖在紧身水靠下的好身材,金城郡君再一次红了脸——这一次是羞的。 楚玉还没有走近,邹子文就回头看了过来,见是楚玉,吹了一下竹哨喊停。 “你怎么来了?一路上很热。” 楚玉看着邹子文小大人模样,笑着问:“累不累?” 邹子文摇头:“还好,还要一会他们才会结束,你要不要看一下?” 金城郡君见邹子文瞟都不瞟她一眼,跺着脚道:“你眼睛不好没见着这里还有一人?” 邹子文当她不在,给楚玉找了一个清凉通风的地方,又拿了一个水囊给她:“效果还不错,你看一下可还有什么需得改的?” 楚玉点点头,见邹子文已经离开让那些人再一次开始行动后,才将水囊递给金城郡君:“一路过来热了吧?喝口水。” 金城郡君还真有些口渴,接过来也不擦一下就往嘴里灌了两口。 楚玉看着在水里如履平地的众人,再一次为邹子文感叹。 这孩子,真的是个宝藏! 连金城郡君在旁边也看得目不转睛。 结束后,一群人全部上岸,金城郡君才吃惊地发现,里面居然有好几个小女子。 她挽着楚玉的手不自觉抓紧,看着越走越近的邹子文,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们好不要脸,怎么还有女子?!” 好在那些人已经解散,不然就金城郡君这句话就能将人得罪大半。 邹子文看着她还拿在手里的水囊,淡淡地道:“你喝过水了?” 金城郡君“啊”了一声,将水囊提起来放到自己眼前晃了晃:“这水怎么了?” 邹子文平静无波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水囊。” 金城郡君拿着的水囊一下子变成了开水,她一下子将水囊扔在地上,“谁,谁喝过了?!” 水囊的盖子并没有盖上,里面还有大半的水就这么汩汩流出来。 邹子文看着水囊,直接一脚踢飞出去。 原本还泛着一抹羞红的金城郡君,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跟在邹子文后边的陆栩满头雾水,跑过去将水囊捡起来交给邹子文:“邹大哥你不渴吗?” 邹子文也不与陆栩置气,接过来随意将水囊的盖子盖好,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玉道:“要回去了吗?” 楚玉眼睛看看邹子文,又看看还在赌气的金城郡君,点点头。 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若是青梅竹马,说不得会变成一段佳话? 不过现在看来,难道俩人走的是欢喜冤家的剧本? 第530章 华胜丢失 邹子文虽然常在练武场,每日里休息饮食都是在府邸那边,兼之担心楚玉,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楚玉身边跑。 金城郡君身边侍女是汝南王妃派来明着照顾暗地监视她的,只有楚玉会不顾她身后的王妃护着金城郡君,所以金城郡君也喜欢挨着楚玉。 如此一来,俩人见面的时机便多了。 楚玉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并不如旁人一般视若洪水猛兽,早恋什么的,堵不如疏。 邹子文小队里有一位小姑娘,与邹子文年岁相当,长相虽只能算清秀,胜在能力出众,一众小姑娘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是邹子文的左膀右臂之一。 金城郡君也不知是真讨厌邹子文还是想要与汝南王妃的侍女作对,在楚玉去看望邹子文时便喜欢跟在楚玉身边,用挑剔的目光与语言挑衅邹子文。 邹子文只当没她这个人。 不过几天,金城郡君就发觉邹子文对那小姑娘与旁人不一样。 虽然也是一样的神情淡漠少言寡语,可训练结束后邹子文却总与那小姑娘说话。 说不得是有什么暧昧! 金城郡君下意识的将另外一个小男生给忽略了。 邹子文用过午膳后会念会书,池映易与楚玉在旁边闲坐着,偶尔出声指点他一下。 楚玉就坐在旁边整理关于土豆玉米红薯之类的种植与食谱。 若是将东西拿回来没人能种,那就闹了大笑话! 楚玉几乎是笃定邹子文会走那么一遭。 金城郡君在自己卧室里绣花。 卧室对角摆了两个冰盆。 庄子绿荫如盖,青山绿水环绕,比汴梁城里要凉快不少,且就算是在汝南王府,金城郡君一天的冰盆也没有这么多的。 金城郡君胡乱绣了两下,心烦气躁的将针随手往绣品上一插,起身就要出去。 那侍女在旁边看着,见状忙拦着她:“金城郡君,你已经许久没有动一下针线,今日不若多绣几下?” 金城郡君停下脚步看着她。 侍女忙侧身到一旁弓着身子,态度恭顺地道:“金城郡君就当我多句嘴,你被王妃放到这样的地方,应当更加努力让王妃将你接回去,若整日里只想着胡玩,也不知王妃什么时候会想起你来,金城郡君,你真就甘心在这里就这么下去?” 金城郡君比她略矮一些,听了她苦口婆心的话,心里似有所触动,蠕动着嘴唇道:“你……为何会如此为我着想?” 侍女听了心喜,便略低下头奉承道:“你是婢子的主子,婢子自然要多为你思量,倒是其他人,只会让你荒废学业,以下犯上让你忘了自己身份!” 金城郡君甜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你真是为我着想?我怎么不太相信?” 侍女道:“郡君在这庄子上才是一个外人,那楚娘子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上山下地的,总喜欢指示你,一点尊卑贵贱都不知,也只婢子心疼你,郡君,你可别上了旁人的当,让人离间了我们主仆的感情!” 说到最后似乎是动了真感情,抬起头一脸殷切地看着金城郡君。 金城郡君扶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是我母妃安排在我身边的,我自然是相信的,母妃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那侍女感激得连忙对着金城郡君一连番的表忠心。 金城郡君听了两句就抬首欲捂着她的嘴:“你我主仆在这里互为依靠,多的话便不用再说。” 那侍女忙会意地点头。 金城郡君又坐回去,耐下性子捡起针继续绣活。 正值七夕,池映易与楚玉商议,也为庄子上的婆子媳妇小姑娘准备一下乞巧之类的。 楚玉对乞巧节非常无所谓,反正也没情人,穿针比巧她也注定会失败,最主要的是,一年的七夕她差点被人抓走,一年的七夕她在与萧洪昼算计刘仁明,反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秀秀在半下午时便到了庄子,与午憩刚起床的池映易一起,将楚玉那宅子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晚间几人乞巧,不出意料,楚玉又是垫底的,连凑热闹的小平都比她更快。 正热闹间,金城郡君身边的侍女却忽然跑进来对金城郡君耳语一番。 虽是耳语,可金城郡君就坐在楚玉身边,让楚玉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什么东西不见了?” 金城郡君乖巧回道:“是一个华胜,是母妃为我添置的,丢了可就糟了,我这便回去再寻一下。” 楚玉听了跟着站起身道:“既然是王妃送的,自然不同一般,也许是洒扫没注意收拾到哪里去了,我与你一同去罢。” 金城郡君为难了一下,轻垂螓首应了。 只是一番寻找,又唤了金城郡君院子里的洒扫来问话,也没有见着,楚玉眼见着金城郡君已经快要哭出来,便抚着她的肩膀问:“你仔细回想一下,最后一次见着那华胜是在什么时候?” 金城郡君带着哭腔道:“因着那华胜是母妃送的,我心里喜欢,常佩戴在头上,今日我也是戴着的,下午去练武场时还在的。” “那我们去练武场看一下?” 金城郡君破涕为笑:“你陪我去吗?” 楚玉肯定回答道:“当然。” 只是天已经黑下来,练武场也比较大,唐英与邹子文担心楚玉俩人找半天也找不到,便起身一起去了。 练武场上小姑娘们还正热闹着,见了楚玉几人过来,询问之下也跟着一起找。 火把映照下,偌大的练武场被照得纤毫毕现。 楚玉手上打着火把,将练武场青石板的份缝隙也仔细找过了,一无所获。 侍女看了金城郡君一眼,问楚玉:“这练武场上人来人往,那华胜是值钱的,是不是什么人看到了占为己有?”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那侍女也不露怯,扬声道:“那华胜是汝南王妃赐给金城郡君的,若有人拿了去,赶紧自己说,不然让人搜查出来,那可就不止牢狱之灾了!” 楚玉眉心都快皱出川字纹出来,看着她问:“你想如何?” 那侍女本就不喜楚玉,见状竟是往楚玉那边一踏步:“我要搜身,还要检查他们每个人的屋子。” “你敢?!” “楚娘子若是不愿意,我自可以回城去请了汝南王妃来,希望到时候楚娘子也能这么嘴硬!” 第531章 栽赃陷害 此话一出,整个练武场一片安静。 气氛似是凝固了一般。 金城郡君拉着楚玉的手臂,轻声祈求道:“若是母妃知道我将她赐给我的华胜丢了,她一定会责罚我的,你就让她去找一下,没有自然就是很好的。” 楚玉问侍女:“你要搜身或是揉屋子,一可有官府文书,二可有女官鱼符?” 侍女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并不是女官,自然没有鱼符的。 楚玉见她一时答不上话,又问:“不过是平白无故的猜想,便让我庄子上的小娘子们摊上个见财起意的名,你当我这庄子的主子是假的不成?!” 御下无方,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金城郡君有些害怕,扯着楚玉的袖子道:“那我们便不用搜查了,明日我去与王妃请罪便是。” 那边何大几人也已闻身而来,听着金城郡君可怜兮兮的话语,对自己手下人品自是相信的,也不想楚玉为难,便插口道:“既然众人问心无愧,让她搜查便是。” 楚玉鼻翼翕动两下,最终也点了头。 那侍女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眼睛在场上几位小娘子脸上晃过,见她们脸上并未露出惧色,便随意一指:“便从她们身上开始罢。”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转过去,见正是邹子文小队里的人,楚玉脸上的怒意是越来越甚。 那些人是邹子文一个一个选出来的,又与邹子文相处了那么久,楚玉自然是相信邹子文的眼光的。 既然要搜查,那便搜查罢。 只是楚玉这边的人一个都没动,只让那侍女自己动手,楚玉又让唐英跟在她身边:“我们家的孩子虽说月俸并不如何,到底也是知道礼义廉耻的,英娘你便跟着一起去,别让人栽赃了去!” 一番话说得是又重又不留情面。 金城郡君站在楚玉身边,在火把的映射下看不清眼神。 唐英跟着侍女进了几个小姑娘的屋子,等到她们进入第二间屋子后不久,忽然听到侍女的一声痛呼,随即一个人影就从那屋子里飞了出来。 唐英跟在后面现出身影,又踢了侍女一脚,硬生生将侍女踢飞两尺远。 楚玉心里已有了些许猜测,担心唐英将人踢出个好歹,那毕竟是汝南王府的人,便昂声问:“英娘,怎么回事?” 唐英也不顾躺在地上哀声连天的侍女,走到楚玉面前将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摊出来,手心赫然是一枚华胜。 “我跟着她走到那屋子里,她故意将床铺弄乱,想趁机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床上,被我发现了。” “是那张床?” 这边都是几人一间屋子,故楚玉有此一问。 “进门第二张。” 楚玉便看向那几名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站出来,不卑不亢地对着楚玉行礼道:“那是我的床铺。” 正是邹子文的副手。 楚玉整个人都在发抖。 气的! 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强撑着对何大道:“夜已深,先让他们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何大点头,命令众人自去休息。 楚玉脑袋都气疼了,可还得让人将那侍女带到府邸,再吩咐大夫医治。 池映易在秀秀的伺候下已经睡下,郭蒙与胡不归在外院切磋,见唐英抗了一人回来,楚玉又让人去叫大夫,俩人面面相觑后,胡不归识相地告辞。 等胡不归离开后,楚玉将金城郡君带到厅堂,坐定后就让她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强忍着怒气道:“说罢,你是怎么个想法?” 金城郡君动了动脚丫,垂着头一声不吭。 楚玉又按捺着性子问了一句。 金城郡君垂着脑袋,眼睛只盯着脚尖,一副打死不认帐的模样。 楚玉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腾地站起身往外边跑去,刚好撞上进门的唐英几人。 “你要去哪里?”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楚玉抓了把笤帚又跑进来,对着金城郡君的屁.股就是一阵抽。 “我让你栽赃陷害!我让你死不悔改!我让你满口胡说八道!” 金城郡君怎么着也是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楚玉气急之下下手毫不留情,金城郡君被打得直瑟缩,倒也没躲开。 还是郭蒙看不过去,上前将楚玉手中的笤帚给夺下来。 可别打坏了,汤药费可不菲。 楚玉抽别人一顿,自己反而头发凌乱气喘吁吁。 笤帚被郭蒙抢了去也不反抗,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指着金城郡君道:“说不说?!” 大有金城郡君再嘴硬还要打她的意味。 金城郡君紧咬牙关,眼泪盈满眼眶,就是不肯哭,也不肯说话。 郭蒙看一眼左边的唐英,又看一眼右边的邹子文,俩人似乎没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般,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郭蒙随手将笤帚扔在一旁,问楚玉:“你不是说小孩子要好好教的吗,怎么,这不是小孩,变成大人了?” 以往不管是郭霁泽也好,邹子文也好,哪怕是后来进庄子的陆栩,不管是上山掏鸟窝,还是随意爬墙,楚玉都只笑眯眯地说一声注意安全,这金城郡君是惹了什么事能让楚玉发这么大的火? 楚玉打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楚玉喘了两口气,坐正了身子问金城郡君:“你真不说?” 金城郡君像是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好好好,果然好骨气!”楚玉气极反笑,“金城郡君不愧是皇室中人,有志气,有气魄!” 说着还对金城郡君比了个大拇指。 郭蒙听着这不像是一句好话,偷偷向唐英那边斜了一下脑袋,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信息。 唐英不负所望,直接道:“金城郡君的侍女栽赃子文的人昧下华胜。” 金城郡君听到后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楚玉失望至极。 她原以为金城郡君只是个在汝南王府不得人欢喜的庶女,不过没关系,在她庄子上她自会护着她,可哪里想到,金城郡君居然把手伸进邹子文的队伍里! 楚玉对邹子文如何,那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的,邹子文也没让楚玉失望,万事处理得有条有理。 邹子文那队伍,楚玉是有大期望的,不管以后邹子文是否要出海,那队伍都是邹子文的心血! 第532章 挟持 “此事既然与子文有关,子文,你说应当如何处置?” 金城郡君屏息静气,竖着耳朵听着邹子文那边的声响,一颗心砰砰跳着,几乎快从腔子里跳出来。 她听着有摩擦衣服的悉索声,耳边传来邹子文一贯的语气:“送她回原来的地方去罢,莫让人说了我们越俎代庖。” 一滴水嘀嗒在地上,无人听闻。 楚玉又看向郭蒙与唐英,见他二人并没有想要反对的意思,又问金城郡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楚玉非常想不通的,金城郡君是高高在上的宗室女,那小姑娘只是卖身与楚玉的小仆从,两者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金城郡君为何要自降身份去对付她? 莫不是那小姑娘是汝南郡王遗落在民间的女儿? 楚玉想歪了。 金城郡君硬咬了牙不说。 楚玉无奈叹口气,问唐英:“那侍女的伤势如何?” 唐英回道:“我下手有分寸,不过皮外伤,与行动并无碍。” 楚玉咋舌,人都被踢飞了还只是皮外伤,唐英果然是惹不得的。 “行了,”楚玉做了决定,“大家都先安歇罢,明早我会安排人护送金城郡君回去。”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门口,唤了婆子将金城郡君带去休息。 金城郡君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在婆子劝她时才动了动脚,僵硬着身子离开。 楚玉叹息:“这孩子……” 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汝南王妃责骂,要不还是留下来? 只要楚玉开口,邹子文肯定是会将人留下来的,只是这以后邹子文要如何服众? 又是一个不安稳的七夕,果然她与这个日子无缘。 难不成她真的要当一个大魔导师? 第二日一早,楚玉刚洗漱完毕,就听下人禀说天还未亮时,金城郡君就独自一人上了山,连个侍女婆子都没带。 等听到邹子文跟在后边之后,楚玉便放心下来。 邹子文比楚玉还熟悉这片山。 金城郡君眼皮已经浮肿,仍旧不停地在摸眼泪。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离开这里。 她就想不通,楚玉干嘛一定要追究到底,还有邹子文,也不为她说一声好话,不过是个下人,论姿色还没有汝南王府的侍女好。 金城郡君一边走一边委屈。 山上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金城郡君也不担心迷路,凭着一股怨气,气冲冲地直往上爬。 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升起来,地上小草也在晨曦中舒展着叶子,金城郡君伸出脚将无辜的小草碾了又碾,不一会儿就“零落成泥”。 金城郡君心里越想越难过,她好不容易喜欢上楚玉,结果她就是这样对她的! 太阳慢慢升起,金城郡君又热又累,又渴又饿,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青石板的地面。 垂头丧气的。 忽然一阵簌簌沙沙的声音将金城郡君惊醒,她忙跳了起来。 莫不是这里还有野猪或者蛇之类的吧? 她越想越害怕,赶忙四下里寻了一下,捡着一枝小拇指粗细臂长的枯树桠紧紧握在手中。 声音越来越响。 小道旁不远处及膝深的小草被踩踏伏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出现在金城郡君的视线里。 男子身上穿着楚玉庄子上统一给护卫发放的衣裳,头发却有些凌乱。 那男子似乎也没想到这么早在山顶上还能遇到人,只惊诧了一瞬就恢复了原样,见金城郡君穿着打扮后忙给她行礼。 金城郡君心里警惕更甚。 据她所知,在这个时候,庄子上的人正是做早间操练的时候,这人既然是庄子上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不是庄子上的人,那就更可疑了。 只是俩人不论是身材还是武力值都相差悬殊,金城郡君努力平静下来,昂首挺胸道:“本郡君在这里欣赏美景,你便自去罢。” 那人却似没听着金城郡君的话一般往她走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对金城郡君道:“郡君可是一人上山的?山上蚊虫鼠蚁多,且让我送郡君下山去。” 一边说一边却在留心周围是否可有护卫之人。 金城郡君强自镇定道:“放肆,我做事岂是你能置喙的?还不快滚?!” 那小年轻停在金城郡君身前两步远,一伸手就能将她抓在手里。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金城郡君脸色不变,眼睛里却盈满了惧意。 那男子试探着往金城郡君那边踏了半步。 如果金城郡君在庄子上失踪,说不得楚玉就能失了大宋官家的欢心,与主子更有利。 金城郡君脚步凌乱往后退了两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果然金城郡君身边没有护卫呢。”那人轻笑了一声。 四下无人,正是将金城郡君掳走的好时机。 还没等金城郡君反应过来,眼前一花,那男子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一手伸出抓住她的肩膀就要将人带走。 “啪”。 那男子摸了摸被金城郡君抽了一棍子的脸,高高举起欲要往金城郡君脸上扇去。 金城郡君骇得紧紧闭上眼睛。 忽然一阵破风声从男子身后传来。 他连忙抓住金城郡君的脖子将她挡在自己面前。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一片安静。 连风声也无。 金城郡君比男子要矮一些,被他掐着脖子有些喘不过气来,两只手努力地掰着男子的手腕。 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金城郡君的难受,警惕地环顾四周。 “再不出来,这金娇玉贵的郡君就要死在我手里了!” 俩人旁边不远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声响。 男子赶紧换了方位,金城郡君依旧挡在男子前面。 一颗石子从树林中飞出,沿着小草打在金城郡君小腿上。 金城郡君脚上一痛,整个人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被男子掐着脖子硬站直起来。 金城郡君额角青筋暴露,脸上充血发红,大张着嘴巴,嘴角有口涎流出来。 冷漠的声音传来:“看来行不通啊。” 邹子文的身影从树林后面慢慢转了出来。 那男子看到邹子文,似乎很害怕,又觉得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怕平日里厉害了些,也万不是自己的敌手。 “她快被你掐死了。” 邹子文淡定地指出。 那男子忙将掐在金城郡君脖子上的手换到她肩膀上,整个人仍旧小心翼翼地躲在金城郡君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 金城郡君粗喘了两下,眼里涌上生理性的泪水。 泪水中,邹子文双手轻松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淡蓝色劲服衬得他身材板直伟岸。 第533章 获救 “你放开她,我放你走。” 那男子冷哼一声:“事到如今我还能离开这里?” 说话中,藏在金城郡君背后的另外一只手偷偷地摸向自己怀里。 邹子文似乎一无所察,仍旧看着那男子的眼睛:“庄子守卫有多森严,你应当清楚,就算你杀了金城郡君,也一样逃不掉,届时我可以随意将金城郡君的死安插在谁的头上,你的主子是谁,要不要让我猜一下?” 男子并不上当,狞笑着道:“我的主子不正是楚娘子吗?我不过是不忿于楚娘子待人苛刻,想要报复一番罢了。” 邹子文耸肩,不在意地道:“那你就动手罢,反正死无对证,到时候如何与他人交代,也是我说了算。” 金城郡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想来,哪怕不看在她郡君的身份上,就算她与邹子文认识这么久相处这么多天,邹子文也不会不顾她的生死。 她尚未及笄,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她不想死在这里。 “你若是放了我,我保证让你安全离开这里。” 因为恐惧,金城郡君的声音都是抖的,也不妨碍旁人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男子躲在金城郡君身后晃动了两下脚步。 若是能活命,谁不想呢? 邹子文也在旁边附和道:“只要你放了她,我保管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男子眼里有些犹豫,抓着金城郡君的手也稍松开一些。 邹子文见状,再接再厉道:“你是男人,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一命换一命,说出去你就不怕旁人笑话了你去?” 他素日少有说这么多话,已经有些词穷。 “她可是郡君,有她陪着,也不枉费我一生。” “好吧。”邹子文无所谓:“你杀了她,我正好将你逮了来试探一下一个人能承受多少酷刑。” 说完还咧嘴笑了一下。 嗜血。 这一笑,让男子觉得见了鬼一般。 邹子文见男子迟疑着也不动作,故作不耐道:“不若我帮你?” 说着便举步向俩人走去。 男子往后退了一步,“不许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邹子文又笑了。 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抓着金城郡君的手一疼。 他低头看去,三枚小小的钢针分别戳进他手背关节的地方。 趁此机会! 邹子文一跳上前,抱着金城郡君的腰一个旋身,一脚踢向男子,正好踢在男子再度抓向金城郡君的手。 邹子文借力一飞,抱着金城郡君头也不回往树林而去。 金城郡君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如此亲密接触,入眼的淡蓝色,鼻腔里满是邹子文身上淡淡的味道。 等将金城郡君放下后,邹子文才又转身看向男子身后。 正是何三。 何家几兄弟,何三是最寡言少语之人,只是并不代表他就比不上何大他们。 恰恰相反,何三在武艺上是最出类拔萃的。 何三身后的树林里又冒出几人来,将男子团团围住。 那男子脸上已经换了一个表情,满脸正色的看着何三:“三爷,我方才看到金城郡君独身一人在山上,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便想着将她带下山去,岂料却让他们误会了,你看这事闹得……” 何三看着他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 周围人也没有出声。 男子渐渐说不下去,只扶着受伤的手,想要伺机而动寻个方向离开。 何三见他这般模样,才开了尊口道:“庄子连带着这座山,都在护卫之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尽知,你脱离众人私下行动便有人知晓,你以为能瞒得过旁人?” 邹子文在旁边提醒道:“小心他牙齿里藏毒。” 话音刚落,何三手一扬,几颗与方才一样的钢针又往男子身上疾驰而去。 男子慌忙躲避,刚躲开钢针,何三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何三双拳激出,直冲男子面门,男子重心往下移向后弯腰多过,将将要摔倒在地时,用未受伤的手一撑,往旁边拧身,正好躲过何三的拳头。 何三顺势变拳为掌继续往男子脖颈处斜劈而去,男子只能继续往后躲,何三大长腿一踢,正踢在他肚腹处,趁着男子因疼痛弯身时又一膝顶在男子脑门。 男子疼得几欲昏厥。 何三再接再厉,一拳打在男子脸颊,将几颗牙齿打落出来,最后才捏着他的脖子将人给掐晕了过去。 旁边有护卫走上前来翻看了一下掉在地上的牙齿,扯开男子嘴唇往里抠,站起来对何三道:“三爷,没有毒药。” 何三点头:“将他身上好生搜一下,再折了胳膊肘腿肘将人拖下去。” 只听咔擦几声,男子还没来得及疼醒就又在疼痛中昏迷过去。 何三见护卫已经将男子抗在身上准备带下去,才对邹子文道:“你这时不是应当在训练?” 邹子文点头:“我马上就去。” 何三又看向金城郡君所在,她躲在一颗树后面,只让人看到几片衣料。 “我先走了。” 何三与邹子文打声招呼便离开,金城郡君毕竟是个小娘子,方才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何三也不便打扰。 等何三带着护卫离开后,邹子文才走了两步到金城郡君面前道:“你要下山吗?” 金城郡君怒道:“我下山了也会被你们送走,你管我?!” 说着就想起刚才邹子文对她性命被要挟一事毫不在意,更是生气:“你刚才不是想让他杀我吗?怎么没如了你的愿?趁着现下四处无人,你自己动手啊!” 相对于金城郡君的怒火朝天,邹子文很是冷静:“那我先下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等金城郡君反应过来。 他刚离开,金城郡君就尖叫道:“我腿被你打伤了,动不了,你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邹子文停下脚步:“护卫尚未走远,要我将他们叫回来?” 金城郡君一巴掌打在树干上,恼羞成怒道:“你没长手?” 榆木脑袋! 对于金城郡君这样喜怒无常,邹子文只觉得奇怪,刚才不是她不要自己帮忙的吗? 邹子文倒是想一走了之,又担心金城郡君出意外给楚玉带来麻烦,只能耐下性子道:“你脚伤哪里了?” 金城郡君动了一下腿,脚尖刚放到地上,就疼得往一旁倒去。 邹子文无奈,往旁边看了看,伸手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又将树枝上的枝丫扯掉,给金城郡君当了拐杖。 金城郡君看着奇丑无比的“拐杖”,满心的不愿意,无奈之下也只能将就,就这么杵着一步一台阶的往山下挪去。 好在邹子文是个有耐心的,并没有嫌弃她的动作,仍旧慢慢地走在她前方。 金城郡君看着一步之遥的邹子文,趁着他不注意,抿着嘴笑了。 第534章 对话 楚玉得了消息,忙派人去接金城郡君。 以她对邹子文的了解,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去背扶金城郡君,若是等他们就这么磨蹭着下山,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 俩人还在山腰一步一步慢慢磨蹭,邹子文见了人来,对金城郡君一点头,大踏步离开,留下金城郡君气得七窍生烟还不好意思对着外人发脾气。 为了金城郡君,他已经耗费小半天了。 至于被逮住的小年轻,何三与楚玉说了一声,直接将人塞进马车,跟着一小队护卫将人直接送离庄子。 金城郡君进到内院时没看到楚玉,心里松了一口气时又觉得难受,到底不敢再赌气,让人擦好药之后乖乖吃饭歇下。 她昨夜没睡好,又上山下山一阵折腾,头刚挨着枕头就闭眼睡了去。 邹子文打在她小腿的伤并不严重,不过有些青紫,早已没有大碍,金城郡君刚醒来,就看到侍女跪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哭得涕泗横流。 侍女见金城郡君挣开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一边哭一边抓着金城郡君放在床边的手哽咽道:“这天杀的一群人,居然如此待郡君,郡君莫要担心,只随了我回王府,让王妃为你做主,必然让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金城郡君头还迷糊着,听着侍女的话却一下子醒过神来,立马抽出手坐将起来,厉声问:“你为何要将华胜拿了去栽赃于我?!” 侍女眼泪顺着腮帮子往下流,吓得直叫唤:“我的主子,我哪里敢那般,不是你让我做的吗?哪里能想到那小娘子眼力如此厉害……” 金城郡君打断她的话:“你休得胡言乱语,我何时让你去做这等下作之事?” 那侍女被金城郡君唬得愣在当场。 虽然她比金城郡君稍长,但却只是个奴婢,金城郡君要她做什么,她必须得做什么。 华胜是金城郡君拿给她的,又是金城郡君亲口告诉她要如何做的,为何到现在却变成了自己在栽赃? 正屋的大门被推开,楚玉从屏风后走进来。 在明亮的光线下,楚玉脸上阴晴难辨。 金城郡君心虚了一瞬,马上又装得若无其事。 侍女马上挡在金城郡君前面,防备地看着楚玉。 金城郡君躲在侍女身后忐忑不安。 许久,楚玉才平声道:“你帮金城郡君收拾一下,等暑气消散些许后便回王府。” 侍女昨夜受了惊吓,巴不得马上离开庄子,闻言顾不得脸上还有泪痕便笑开了。 金城郡君掩藏在被子里的手都快扭成麻花,见楚玉转身就要离开,立马跳将出来质问楚玉道:“你就为了一个小蹄子便要将我送走?是不是要与我以后再不相见?” 楚玉充耳不闻,一拂袖便离开。 金城郡君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女,也不穿鞋就这么披发跣足跑出门去,在抄手游廊将楚玉一把抓住。 楚玉的手被她抓得生疼,只看了她一眼:“放手。” 那一眼不带丝毫感情。 “不放!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你想要我说什么?” 金城郡君鼻尖都红了,她也不顾什么仪态,直接用袖子将眼泪胡乱抹去:“你凭什么要赶我走?” “就凭我是这庄子的主人,够不够?” “就算是要杀我你也必须得给我一个理由,我是皇叔派来的,你敢随便赶我走?!” 楚玉看着金城郡君的眼神愈发的冷:“官家那里我自会给个交代,庄子上都是些粗人,自然伺候不了金枝玉叶的金城郡君!” 说罢随手一挥,就将金城郡君的手给挥开。 金城郡君立马又扒拉上去,尤嫌双手不够,两条腿也缠上楚玉的腿,整个人都挂在楚玉身上。 楚玉刚把她的手拨开,金城郡君就又箍上去。 几次三番后楚玉也累了,将身体倚在游廊的柱子上,无奈道:“你好歹是个郡君,怎么跟我学?” 金城郡君昂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脸问:“你也这样做过?” “嗯。大约三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要跟着她哥一起出去玩,大楚嫌弃她腿短跑不快不愿意带着她,楚玉就是这样趴着她大哥的。 金城郡君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仍没有放开楚玉。 “放开,有人看着呢。” 院子里的洒扫还有守门的门子都假装没看到一样,各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金城郡君吸吸鼻子:“那你不许走?” 楚玉想了一下:“去我院子吧。” 既然要说,就一次性说清楚。 金城郡君腿虽放下来,双手仍旧抱着楚玉,楚玉身上挂着一个人,就这么回了自己屋子。 楚玉正屋。 楚玉与金城郡君分坐案几两侧,等人上了茶水离开后,楚玉才开口问:“华胜一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金城郡君启唇正欲说话,楚玉又道:“想好再说。” 金城郡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声道:“是我。”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金城郡君回答得特别快:“不该使这些不入流的小心计。” 楚玉摇头:“女孩子使些小心机会更可爱一些,但是你不能将之使用在害人上面。” 金城郡君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意。 “你不仅想陷害那小姑娘,事情败露后还想将事情全都推到你那侍女身上,做得太显眼,手段太差!” 金城郡君不服气:“她们都是这样的,我不过是有样学样!” “她们是谁?”楚玉追问:“汝南王府的人?” 金城郡君似是有些羞愧,咬着嘴唇无声嗯了一下。 “金城郡君,你觉得你那些姊妹与庄子上的小娘子有什么差别?” 金城郡君随口道:“你不是说了嘛,宗室女娇生惯养,庄子上的都是些粗鄙之人,又有什么可比之处?” 楚玉点头:“那你们有什么能比得上她们的?姿色?打扮?还是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机?” 金城郡君不服气:“当然是学识见识,我见过的好物比她们多到不知道哪里去!” 楚玉笑:“可是她们也断文识字,练武骑射,甚至还会游泳打猎,你们会吗?” “就算她们识字会做文章,那又怎么样,最多也当个女官为皇家做事!” “做女官又有什么好?”楚玉道:“若是长此下去,金城郡君只能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与人算计心计,可她们或许能走遍三山五岳,看海听涛,说句难听的,金城郡君,除了政.治原因,她们比你有用多了!” 第535章 渣还是你父王渣 金城郡君对楚玉的一番话嗤之以鼻,到底脸上还是装作受教的样子,乖顺地点头。 楚玉见状不免失望,只端起茶盏送客:“金城郡君既听不得逆耳之言,我也不再多费唇舌,金城郡君请!” 金城郡君耍赖:“我脚疼,现在不能动,你不会就这么让一个受伤的瘸子离开庄子?” 楚玉提醒:“庄子上有马车。” “有马车也不行,我就是不走!” 楚玉将茶盏放下,双手环胸笑问:“你真的不走?” 金城郡君咬牙:“不走!” “行,”楚玉笑开花:“子文他们现在好像是在练习骑射,等下让人将金城郡君请了去,与那小娘子比试一番,看谁更厉害!” 金城郡君其实是学过骑射的,只是刚入门,与庄子上的小娘子完全不能比,楚玉这是要让她自己能够知难而退。 金城郡君自然知道楚玉的打算,若是让她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也不行,败给那个她看不上眼的小姑娘也不行,只坐在原地不动。 “怎么,怕了?” 金城郡君炸毛了:“谁说我怕了?我就是……” 说着声音就降下去了。 楚玉好奇地问:“你在王府也是这般性子?” 汝南郡王有好多孩子,典型的多子多福的代表人物。 金城郡君瘪着嘴:“要真是这样,我早就让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那你这是看菜下碟?我有这么好欺负?!” 楚玉不禁自省了一下,她看起来就是个滥好人? 金城郡君往旁边移开了目光。 楚玉:…… “我记得汝南王妃好像并没有太为难你罢?” 金城郡君道:“你才与她见过几次面,就为她说话?” “按常理来说,你不过是汝南王府里一个庶女,就算被册封成了郡君,汝南王妃想要对付你,可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好嘛还把你送到我庄子上?” “那是皇叔下的命令,她不得不听。” 楚玉回想了一下:“你我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因着她想把你送到姑子庙去?” 金城郡君点头。 “那你做错了什么让她起了这样的心思?” 金城郡君还没想好怎么说,楚玉又道:“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金城郡君很有诚意地回答:“因为我在五姐姐的衣裳里藏针。” 楚玉眼睛都快要脱窗:“你那时候才几岁?!” “十岁。” 楚玉瞠目结舌:“你倒是真敢!” 金城郡君掐了掐指甲:“是她先骂我的,可是到最后王妃只处罚了我一人。” 楚玉一拍几案:“那是王妃仁慈,若是我,说不定直接就把你手给砍断,什么不好学学那些个污七八糟的东西!” 金城郡君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楚玉又道:“你很讨厌王妃?” 金城郡君不开口,楚玉也不催促,过了一会儿,金城郡君才难以切齿一般低声道:“她……总是喜欢为难我们,好的东西我是沾不上边,坏的事情却拿我出气,我……我,我不喜欢她。” 楚玉很随意:“她又不是金银铜钱,不用人人都喜欢的。” “可是她是我母妃,我的一切都要她作主。” “所以你就学会了曲意逢迎?” 金城郡君不说话。 楚玉喝了一口水,将茶盏重重放下:“我说你是不是恨错人了?” 金城郡君看着她。 “她是汝南郡王名正言顺从王府大门口唢呐花轿抬进去的,她是那屋子的女主人,你们才是他们夫妻感情的后来者吧?” “什么后来者?她虽是王妃,到底皇家要人多才热闹,帮助夫君开枝散叶,不正是她的本分?” 楚玉简直无语。 “首先,她是一个人,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人,其次,她才是汝南王妃,她孩子的母亲,你的母妃!” 金城郡君不懂:“那不都是她吗?” “这么说吧,”楚玉换了个说法:“如果是你自己,你想要住在哪里?” 金城郡君不假思索:“这里。” “可是你是汝南王府的郡君,你要住在哪里?” 金城郡君垂头丧气:“汝南王府。” “这就是了,每个人的身份都会给予每个人不同的意义,汝南王妃她是个人,是个女人,她却必须要与其他女人同享一个丈夫,甚至为了所谓的‘贤淑’的名声不得不将他的一众夫人庶子庶女安排得井井有条,若是换了我,别说这些人,汝南郡王我都一起给收拾了!” “可是她是王妃……” “王妃怎么了?王妃不能有喜怒哀乐?不能有七情六欲?她只有一个男人,可她的丈夫却不止她一个女人,你觉得她还能对破坏了她婚姻憧憬的人有好脸色?” “这又不是我的错!” 楚玉赞同:“这就是你那父王太渣!” 汝南郡王有十几个孩子,金城郡君在女儿中行八,又是庶女,她亲生母亲并不如何得宠,平素父女俩也少有见面,就算是在什么大场合见上一面,也不过随意能说两句而已。 可汝南郡王是金城郡君一直仰慕的存在,如今被楚玉批判得一文不值,心里天平自然倾向自己父亲。 “你知道什么,连先皇都曾夸耀过我父王,皇叔也对我父王赞誉有加!” “那又怎么样?那也不能更改你父王在感情上的意惹情牵!” 就像是汉武帝,虽然在私生活上为人诟病,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代帝王。 “你,你就是嫁不出去胡乱说的!” 楚玉看小姑娘都快要哭了,觉得有些奇怪,她们谈话的话题好像偏了? “我们不是在说你不应该撒谎吗?怎么扯到你父亲了?” “是你先说的。” 楚玉不在意地一挥手:“那我们就说回来,比试还是自己走人,选一个!” 金城郡君两个都不愿意选。 离开庄子她自然是不愿意,可是比赛输了那么没有脸面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做! “我腿受伤了!”她想了想,决定换个比试的方式:“要不我和她比做文章,或者画画?” 她就不信这两样她会比不过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动粗的小小婢女! 楚玉哼笑一声:“要不比试一下做家务?或者手上功夫?” 她栽赃别人,还想为自己讨好处? 算盘可是打得溜溜响! 第536章 窃钩者与窃国者 比试是不可能比试的,金城郡君哪里能自降身份去与一个婢女相比,别说输了,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楚玉拿金城郡君没办法,站起身往外面走去,问正坐在院子里绣花的婆子:“子文回来了吗?” 婆子起身看了看天色躬身回道:“往日这个时候邹小爷应当是还在练武场那边,主子可是要寻他?” “等他回来了叫他来找我。” 既然金城郡君陷害的是邹子文的人,那就让邹子文自己来处理吧。 对于将这样难以选择的事情抛给还有几年才束发的邹子文,楚玉是一点也不愧疚。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邹子文进门时金城郡君脸上一红,连忙曳了裙摆藏住自己的脚丫子,怒斥道:“你看什么看?!” 只是声音里含了些许害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她刚起床并没有穿足衣,担心楚玉不要她,什么也顾不了便追上去,加上这原是荆王的府邸,地上行走之处无不是光滑细腻的青石板和木板,并不如何硌人,她便一直没想到要先去穿足衣。 楚玉是根本没有看到她没穿鞋袜,听到她如此呵斥一声才发现。 邹子文行礼后在楚玉的示意下坐到一旁,眼皮都没往金城郡君那边撩一下,自然又把人气得够呛。 “那小姑娘如何?” “与往日无异。” 就算小姑娘情绪有什么不对劲,只要不妨碍她训练,邹子文也感觉不出来。 楚玉看着金城郡君方向,话却是对邹子文说的:“既然说了交由你来处理,我便不用再横插一杠。” 金城郡君紧张得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地扭着。 想了想,楚玉又说了一句:“不管你的想法是什么,且放心,有我给你兜着呢。” 只是楚玉也头疼,汝南郡王家的那个小十二赵宗实,以后会继承皇位的,到时候想起来有这么一出,会不会算起陈年老帐? 楚玉很心宽的安慰自己,赵祯还年轻,这么多年说不定她早就把关系给搞好了呢。 邹子文的坐姿很标准,抬头挺胸,身姿挺拔。 他想了想,对楚玉道:“可否能让我与金城郡君单独说几句?” 楚玉便看向金城郡君。 金城郡君的手指已经被搓红,垂着脑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楚玉有心想要叮嘱两句,发现邹子文实在是个省心的孩子,居然让楚玉无从说起。 楚玉离开后,正屋的门依旧敞开着,楚玉不喜旁人服侍,除了洒扫,院门口连个守门的婆子也无。 金城郡君手指都快搅断了。 与邹子文独处一室让她心里紧绷着,早间时闻到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在她周围游走,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楚玉的身影刚离开,邹子文便直接道:“你去与她道歉。” 原本还有些小雀跃的金城郡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邹子文直视她的眼睛:“道歉。” “不要!” 邹子文耐下性子道:“做错了事情便需得道歉。” 金城郡君承认自己不该这般做,可要让她给一个下人道歉,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你就这么护着她?!” 就算金城郡君一副受伤需得人安慰的模样,邹子文完全不顾忌,反而问:“你可知你与池掌柜有何区别?” 金城郡君没想到邹子文会这样问,道:“怎么又扯上池掌柜了?” “池掌柜从不去练武场那边。” “她不是身体不好吗?就算出了院门也只在附近走走。” “她身边的人,包括偶尔来的秀秀姑娘,也绝对不会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一眼。”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庄子太多事,若是离开庄子,只有死路一条。” 金城郡君连手指都不扭了,双手撑在案上逼视着邹子文:“你想说什么?我是官家亲封的金城郡君,你还想杀了我?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邹子文并没有被金城郡君吓唬住,“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甚至比楚玉知道的更多,你要不要试一下你那个皇叔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杀我?就因为我知道这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你,就算我整日里在庄子上转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信不信。” 邹子文的语气一直如一潭平静的水一般,没有半点的水纹。 虽然赵祯仁善的名声在外,金城郡君也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 金城郡君按在案上的手指已经泛白,她看着邹子文的眼神暴戾而又狠毒:“你想让我去与那小蹄子道歉?我宁愿死!” 邹子文的眼神这才有了些许变动:“我让你去给楚玉道歉,你在庄子上胡作非为,让她为此操心,你难道没个说法?” 金城郡君“欸?”了一下,傻愣在当场。 与方才怨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邹子文的耐性已经告罄,站起身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金城郡君应当是听过这句话的,你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不过是骗骗相信你的她而已,若是有本事,便想想该如何利用你所能利用的一切,将阻挡在你面前的人给碾掉。你若愿意留在庄子上便好生收敛,若是再犯,我敢保证,你死了也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异样。” 往日邹子文与金城郡君说话虽也冷淡,却从来没有让她如此胆颤的感觉。 金城郡君颤声问:“你想做什么?” 邹子文已经走到门边,闻言也不回头:“你若是如此下去,最多只能作为一个家族利益去联姻,然后继续在不知是谁的后院里磋磨一生,从生到死,你会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金城郡君一听,将案一掀,跳起来跑到邹子文面前拧着他的襟口怒目切齿道:“你以为你很了不得,能随意指摘我的一生?就算我在后宅里算计又如何,到死我也是宗室女,比你们这些人高贵到不知哪里去!” 邹子文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掰,金城郡君的手便不由自主松开。 “你比许多人都要幸运,因为你遇着了楚玉。” 说罢不等人反应过来,便直接离开,徒留金城郡君失魂落魄地站在正屋门口。 太阳正烈,阳光将金城郡君的身影斜斜的钉在屋子里,却也驱散不了她心底的阴霾。 第537章 问不出来 楚玉在门口晃悠,见邹子独自一人出来,便好奇问:“金城郡君可想通了?” 邹子文对楚玉的态度自然比对金城郡君好了不知多少,“已经说好了,她会给你道歉的。” “给我道歉做什么,不是应当给那小姑娘道歉吗?” “她身份在那里,又怎么肯?” 楚玉点点头:“那我等一下给小姑娘送点糕点之类的过去,权当安抚一下?” 邹子文点头。 楚玉示意旁边的丫鬟进去给金城郡君送鞋子,然后揉揉邹子文的头发,好奇道:“你怎么说通她的?我说的快口干舌燥了她还是不松口。” 邹子文也不理一下被楚玉揉乱的头发,只抿着嘴道:“我与她说,若是不改,我就将那腿上绑了绳子的大鹅扔进她屋子里去。” 楚玉愣了一下,随机笑得前俯后仰,指着邹子文道:“还是,呃,还是你有办法。”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干脆晚上就吃豆腐吧! 午膳时金城郡君直接让人将饭食端进屋里去,楚玉便随她,见池映易还有些担心,便摆手示意无妨。 等傍晚见着好不容易出门的金城郡君时,楚玉才发现,这孩子还真变了。 虽然还是那些穿着打扮,整个人似乎都精神多了。 光是鹅的威胁能让她改变那么多? 看来邹子文还真的很厉害啊! 金城郡君磨蹭着走到楚玉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地面,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声如蚊蚋道:“我错了。” 屋里光线不好,楚玉将几案搬在门口在写东西,屋外声音吵,金城郡君说话声又低,楚玉乍一听没听清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脸红红的也不知是被夕阳晒了的还是害羞的,只笑道:“晚间吃豆腐,想要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金城郡君见楚玉并没有生气的模样,眼里的忐忑换成了开心,虽然没有笑出来,却不妨让旁人知道她的好心情。 “都想要!” 楚玉便让人吩咐下去。 金城郡君坐在楚玉身边,看着她写的东西,好奇道:“玉米,是什么?” 楚玉正在整理自己的思路,好在她以前放假时常往乡下跑,知道一些农作物的种植。 楚玉随口打发了她:“一种农作物。” 金城郡君也是在庄子上才知道那些生的蔬菜水果是什么样的,可是如何翻土耕种收耘她是一点都不清楚。 “你还知道这么多?” 楚玉听她惊奇的语气,手下笔不停:“多听多看多学,你也可以的。” 金城郡君听了,却怔愣起来。 楚玉奋笔疾书,半天没听到金城郡君说话,便分了半分心思给她:“怎么?” 好半天,金城郡君才下定决心道:“我想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可以吗?” 楚玉将笔搁在一边,转过头看着她道:“你想跟着子文他们一起?为什么?你不是看不起他们吗?” 金城郡君苦笑一声:“我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出身不好,若是能成为汝南王府的嫡女,自然会得更多人喜欢,可是在庄子上我才知道,很多事情与身份无关,与自身实力有关。” 她说这话时,楚玉一直看着她。 眼前这人,似乎在一天之内长大,脱离了十二岁小孩子的行列,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成年人。 楚玉拍拍她的手肘,“就算是与自己实力有关,可是身份也是非常重要的,你是金城郡君,汝南王府的孩子,你一出生就不愁吃穿,比那些挣扎着为下一顿饱饭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要好很多。” 金城郡君只笑。 楚玉又道:“我不知子文与你说了什么让你有如此变化,但我希望这是好的变化,你是郡君,是皇室孩子,虽然这并不是你选择的身份,可是生荣死哀,不管你如何不愿意,这个身份你脱不了,既然无法反抗,那便试着接手,嗯?” 金城郡君点头:“所以你能给我也做一身水靠吗?” 楚玉“喂喂”了两声:“你知道你皇叔现在欠我多少钱吗?” 金城郡君坏笑一下:“债多了不愁,等下次你见着皇叔时便让他一起给你!” 楚玉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跟我越来越像了?” 金城郡君一歪脑袋:“这不好吗?” 楚玉佯怒:“你觉得呢?” 然后绷不住笑了。 金城郡君也跟着笑出声。 她很少有这么肆意开怀的时候,不过既然在庄子上,以后这样笑的时候自然更多! 至于仪态什么的,有用的时候再捡拾起来便是。 入夜。 郭蒙悄悄离开院子去了何大屋子。 何大几人的屋子正在倒座房,郭蒙只消翻两面墙便能进去。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屋子的人。 何三已然回来。 顺带着还有一个杜振。 邹子文也在里面。 “如何?可招了?” 何三摇头:“嘴太硬,几乎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半句话都没说。” 杜振道:“好在并不在楚娘子所说的四队人马里,不然可真怕出什么乱子。” 那人是郭蒙买回来的,此时也懊悔万状:“到底还是让人骗了过去,且放心,庄子上的人我亦让人再查了一遍,必不会有漏网之鱼。” 杜振问:“他蛰伏这么久,为何今日会冒险抓了金城郡君?” 何大回道:“他早有异动,只是并没有露出” 邹子文也在里面。 “如何?可招了?” 何三摇头:“嘴太硬,几乎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半句话都没说。” 杜振道:“好在并不在楚娘子所说的四队人马里,不然可真怕出什么乱子。” 那人是郭蒙买回来的,此时也懊悔万状:“到底还是让人骗了过去,且放心,庄子上的人我亦让人再查了一遍,必不会有漏网之鱼。” 杜振问:“他蛰伏这么久,为何今日会冒险抓也懊悔万状:“到底还是让人骗了过去,且放心,庄子上的人我亦让人再查了一遍,必不会有漏网之鱼。” 杜振问:“他蛰伏这么久,为何今日会冒险抓也懊悔万状:“到底还是让人骗了过去,且放心,庄子上的人我亦让人再查了一遍,必不会有漏网之鱼。” 杜振问:“他蛰伏这么久,为何今日会冒险抓 第538章 萧洪昼的困境 是夜。 幽州馆。 已过三更,萧洪昼的书房却仍闪烁着烛火。 他坐在几案后方,面前摊开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有不少折痕,没有东西压着便卷了起来,从细缝中能隐约看到并不是宋字。 萧洪昼脸上难得的肃容,看着纸条半天后才用烛火将之燃尽。 他的对面坐着一人,全身被黑布笼盖,只余一双眼睛在外边。 “五月的消息,为何今日才到我手上?” 那男子将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一路除宋人多有阻碍外,法天太后那边也曾派人拦截。” 萧洪昼冷笑一声:“她是哪门子的法天太后,她早就被陛下废为庶人!” 萧洪昼的堂姑母正是齐天太后萧菩萨哥。 当初先帝身死,法天太后阴谋篡位,施展权谋,废除齐天太后,自封法天太后,干预政事,并诬陷齐天太后与其弟谋反,齐天太后两个兄弟被处死,齐天太后被刺杀后不堪凌辱,含恨自尽身亡。齐天太后身边卫士一百多人、四十多名贵族大臣全数被杀。 其中就有萧洪昼的父亲。 萧洪昼看着茶盏里被烧成灰烬的纸条,一边想一边慢慢道:“北院大王耶律罕班(韩八)是陛下之人,原南院大王耶律信宁因故意隐匿重囚及侍婢贪赃案,被陛下以木剑挞打而夺其位,现下南北二院尽皆在陛下掌控之中,法天太后又早已被幽禁于庆陵守陵,她没有那个能耐。” “那是……?” “耶律将军与大定府可有消息往来?” 耶律将军是耶律绰的父亲。 “偶有几封书信,不过是报平安的家书。” “皇太弟可有什么动静?” “倒是很安静,颇得陛下宠信。六月得一子,名耶律涅鲁古。” 萧洪昼伸出手指将旁边的烛火掐灭:“先下去罢。” 那人无声站立起来,对萧洪昼行了个大礼方才离开。 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书房还燃有几只蜡烛。 萧洪昼搓了搓手指尖的蜡油,问:“楚玉那里如何了?”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今日有一马车由众护卫护送进城。” 萧洪昼意外:“她进城了?” “马车进的刑部。” “刑部?” 刑部无权,一应案例几乎尽归属于大理寺,从楚玉庄子里出来的马车为何会去刑部? “马车直接由后门进去的,里面何人并不知晓,酉时初刻方才离开。” “那里面的人呢?” “不知。” 萧洪昼沉默半晌,听闻晨钟敲响,方才离开书房。 躺下歇息时,又想起方才那张纸条。 上面写的正是辽国五院六部各官员的调任。 萧洪昼离开辽国已许多年,那纸条上面的人名有熟悉的,更多的却是陌生的。 如果再不回去,在齐天太后身死之时就遭受重大大力的萧族势力,怕是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萧洪昼莫名想到赵祯。 他与赵祯也见过不少面,每年各种场合也还能说上话。 同样是由养母养大,辽宋两国的帝王竟是完全不一样。 可这种不一样是好还是坏,谁也说不一定。 是做豢养的猪还是翱翔的鹰,端看以后。 萧洪昼闭上眼睛。 脑海里却全是那架马车之事。 若是要牵扯上刑部,莫不是那庄子上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刑部也只是挂个名而已,真正有着职能的是大理寺。 萧洪昼思来想去想不通。 一连几次,送到楚宅的门状都被退了回来,楚玉的避而不见却让萧洪昼更是越挫越勇。 屋外有声音在争吵。 萧洪昼侧耳一听,越来越大声的正是耶律绰。 萧洪昼起身穿衣后走出去,萧洪昼正在与他的护卫在争执着什么。 看到耶律绰的一瞬间,萧洪昼就又是那个温文尔雅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笑容眯着眼睛的萧大人。 “你不是起床了吗?来带我出去玩,好久没有跑马,可要赛一场?” “今日有事,便不能陪耶律姑娘了。” “你说话少文邹邹的,就说你陪不陪?” 萧洪昼走进,挥手让护卫离开,道:“你想要去哪里?” “反正出去玩,幽州馆一点也不好玩,我爹也不让我出去,闷都快闷死了!” “你可想见一见楚娘子?” 耶律绰扯了扯手上的鞭子,歪着头道:“我对楚娘子没兴趣,可我想见一下她身边的那个护卫。” “可是她不愿意见你。” 耶律绰看着萧洪昼,半天后才狐疑地问:“姓萧的你打算做什么?” “打上门去你敢不敢?” 耶律绰眼睛发亮,手上蠢蠢欲动,几乎要跳起来:“好呀,我们现在就出发吗?需不需要准备什么?” 萧洪昼还未说话,耶律绰的父亲就从拐角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耶律绰的两名侍女。 “萧大人,绰儿小,又单纯无知,萧大人又何必将她算计了去?” 萧洪昼行礼,做不明状:“我方才还未起身时,耶律姑娘便在门口候着,又是她让我带她出门,怎么在耶律将军这里便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与那楚姓娘子为难,可我与绰儿已经准备好,不过再两月便要回去大辽,我只希望在这些时日里,让她少惹事生非平安回去。” 耶律绰在旁边跳脚:“爹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就惹事了?” 萧洪昼对着耶律绰无奈一笑:“既然耶律将军说了,我也只能听从,还望耶律姑娘别让我为难。” 耶律绰还想对着她父亲撒撒娇让她出去,却见耶律将军横眉冷眼对她道:“回去!不知轻重!” 耶律绰看着耶律将军身后几乎要缩成一团的两个侍女,将鞭子一甩:“回去就回去!” 刚走出两步,就听耶律将军道:“这几日天气炎热,你自己好生在屋里呆着,若是走出幽州馆大门一步,我就将她们二人吊在你屋子门口!” 那俩名侍女一路跟着耶律绰从辽国到宋国,感情很是要好。 耶律绰听他这么一威胁,只能恨恨地一跺脚,离开了。 萧洪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道:“将军这又是何必?” 耶律将军道:“我虽是武夫,到底不是愚蠢不堪之人,绰儿是我孩子,我自然会为她百般思量,萧大人若是想要做什么,就算不用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将军还真的是看得起我。” 耶律将军不再多说,对萧洪昼一颔首便离开。 转瞬冷清下来的院子门口,只留下萧洪昼一人。 还以为他会看在已故的承天皇太后的份上,拉扯一把呢。 还有两个多月,难道楚玉就一直躲在她那庄子上? 第539章 中毒身亡 陆知安不是个穷追猛打之人。 叶家小媳妇被查出来后他也不追究其他人,对于同朝为官的叶老大人,他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可圈可点。 一如既往的恭敬,让人指摘不了任何错处。 只是叶家嫡长孙媳妇仍旧被扣在开封府,人能见着,话能说上,可就是不放人。 毕竟律法在那里,旁边陆知安正虎视眈眈。 开国伯府上也派了人来求情,陆李氏不躲着,一见来人便假意泪水涟涟一番诉苦,让人话都说不出来。 直闹了月余,陆知安见几家人已经被闹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才让中间求情的人给叶家传话。 休妻。 开国伯哪里能愿意,大把大把的银钱往外撒,只想告诉陆知安,只要你放人,多少金银珠宝尽够! 毕竟已经被关了这么久,再下去,名声就全没了,家里还有其他待嫁的,听了这事,有意向的姻亲也连连摆头。 叶府也觉得陆知安做事太过,叶老大人亲自出面也没让陆知安松口。 要么休妻,要么一块儿把脸都丢尽,反正与他陆府无关。 叶老大人和开国伯想用身份压陆知安,陆知安只一句大宋律法便推托掉。 到了最后,叶府还真的想休妻了。 毕竟开国伯只是名声好听,并没有实权,陆知安年少有为简得帝心,庶弟陆怀安也已入朝为官,以后前途如何还未为可知,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楚姓娘子出谋划策,思来想去也比开国伯更有利益。 叶老大人人精,可盖不住底下孩子们想要尽快将事情给了了,好过上平静的生活。 他既不愿意得罪陆知安,也不愿意让人说他薄情寡义,只能保持沉默态度。 沉默便是默许。 叶家孙子大手一挥,就要写休书,被开国伯夫人给打了一巴掌,得,这两家开始闹起来,反倒将陆知安给忘记。 这正是陆知安想要的。 一个小娘子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他陆府伤他侄子,不过是身后的权势地位给她撑腰。 陆知安并不直接要了那小娘子的命,甚至到最后可能还会放过她,可这样钝刀割肉,才是最疼的。 陆栩一事刚告一段落,四为楼又出事了。 四为楼有账房有管事,还有秀秀,陆知安便少有过去,偶尔召了人过来询问一下也就罢了,孰料七月尚未过半,四为楼便出了一桩人命案。 死者是一名高丽来的商人。 汴梁人多,其它国家往这边或行商,或学习的也不少,高丽流求安南的都有,人数还不少,只是在汴梁数百万人口中不过沧海一粟,并不如何惹人注目。 四为楼在汴梁算不上头筹,花费却不低,一般行商之人便少有过来,胡人夷人更少。 那商人进四为楼时,老管事看那穿着打扮,已经让人机警着点,没成想那人刚饮了一壶酒,便七窍流血倒在了桌子上。 楚玉得到消息时人已经被送到开封府,因涉及到高丽国,张逸亲自过问,陆知安因与四为楼关系不菲,任何人不得向他透露半点消息。 池映易与楚玉坐在厅堂,看着秀秀惊慌失措的脸,也蹙额愁眉问秀秀:“可能知道那人是中了何种毒药?” 秀秀强自镇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后道:“并不知,只知道那人不过是饮了一壶‘如蔷’便不省人事。” “酒壶里可验出毒来?” 秀秀摇头:“酒壶已经被人一同带去了开封府,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可寻到与他同行之人?” “有一人与他同行,说出来的话也听不懂,只听懂了一句,说死者是高丽商人。” “那四为楼现下如何了?” “老管事已经让人将酒楼关停,只说待开封府结果出来。” 池映易也一筹莫展,便转头看向楚玉。 楚玉也觉得奇怪,一个商人跑去吟诗作词的四为楼吃饭? 张逸与陆知安相处得还好,不会特意与他为难,可官场上的事情谁能笃定,上一刻是至交好友,下一刻拔刀相见的也不是没有。 楚玉问秀秀:“此事陆大人是如何处理的?” “陆大人只让我们一切如常,只是现下酒楼已经关了,也不知该如何下去。” “那就当休息一下,上旬的论理不是刚过嘛,大家都累了,就当是放个长假,好生准备一下下一次论理便是。” 秀秀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四为楼不仅仅是池映易的心血,这些日子以来,秀秀在里面花费的心思也不少。 唐英在旁边听了个全场,忽然问:“此事会不会是叶家或者开国伯那边在捣乱?” 楚玉立刻否认:“四为楼有官家亲笔御赐的牌匾,他们就是直接对上陆大人也不会拿四为楼做文章,毕竟官家的威严还在那里。” 虽然池映易也不想,可是还是问秀秀:“那些跑堂厨子之类的可有问话?” 秀秀点头:“在开封府来人之前,老管事已经全都问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楚玉打断池映易:“现在还没有说那人是中毒而死,说不定只是身体不好饮不得酒罢了。” 也说不定是喝酒之前吃了什么药,起了中毒反应。 酒精与很多种药都不能和在一起吃的。 楚玉立刻否认:“四为楼有官家亲笔御赐的牌匾,他们就是直接对上陆大人也不会拿四为楼做文章,毕竟官家的威严还在那里。” 虽然池映易也不想,可是还是问秀秀:“那些跑堂厨子之类的可有问话?” 秀秀点头:“在开封府来人之前,老管事已经全都问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楚玉打断池映易:“现在还没有说那人是中毒而死,说不定只是身体不好饮不得酒罢了。” 也说不定是喝酒之前吃了什么药,起了中毒反应。 酒精与很多种药都不能和在一起吃的。 楚玉立刻否认:“四为楼有官家亲笔御赐的牌匾,他们就是直接对上陆大人也不会拿四为楼做文章,毕竟官家的威严还在那里。” 虽然池映易也不想,可是还是问秀秀:“那些跑堂厨子之类的可有问话?” 秀秀点头:“在开封府来人之前,老管事已经全都问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楚玉打断池映易:“现在还没有说那 第540章 传说中的燕肃 楚玉最挣钱的蒸馏酒和肥皂,虽然蒸馏酒的契书给了李端懿,但账本和银钱都是往楚玉这边送的,四为楼每年的收入不过十之一二。 池映易原来往蜀地的船队,一年一个往来挣的不比四为楼少。 陆府更是不靠四为楼吃饭。 四为楼的政.治价值大于它的商业价值。 池映易是个成功的商人,为人八面玲珑,在文无第一的一众学子中也能游刃有余。 光是那墙上的字画,若是有朝一日有三五人出了头,都能说四为楼管事的有眼光。 可谓是奇货可居囤积居奇。 唐英已交代杨奕去查,加上陆知安自己能耐不差,就算高丽在汴梁有“办事处”,事情也不难解决。 既然有了解决方案,楚玉就关起门来继续画她的地图。 世界地图。 毕竟是初高中的知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近千年过去,漂流的各洲板块多多少少也会不一样。 夜以继日好几天,楚玉才在唐英担忧的目光下停下笔。 楚玉将墨水已经干透的世界地图裁成整整齐齐的十六张,分散着藏在自己屋子里…… 等出门时才才发现,她让何大寻的打铁匠人、造船工人已经到了庄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块磁石。 楚玉又将精力扑到海船上。 四为楼商人中毒时间并不难解决。 毕竟涉及到外国人,又是天子脚下,张逸是个有能耐的,不过几天便已将事情调查清楚。 却是那与之同路的友人因着嫉妒下的毒。 池映易悬了两天的心才放下去。 萧洪昼却又给楚玉下了门状,门状上写了一个‘壹’,楚玉一门心思都扑在事业上,萧洪昼的名字在耳边闪过也不管。 这次何大给她寻来的人比冯庆父子好上太多,都是三十多岁有经验有精力的壮年人,有着普通人家被生活刻过的痕迹,看起来能干利索。 造船工人刚看到冯庆父子改造出的脚底床,眼睛便发亮,拿着便不放手。 等问清楚是楚玉想出来的主意后还有些不敢置信。 楚玉将大致的思路告诉给俩人听,让他们自己将船的模型给造出来。 造船工人为主,打铁匠人为辅,冯庆父子打下手,楚玉又吩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出来,她能做到的一定努力做到,不能做到的也会想办法做到! 那造船工人只抓着尖底船的模型,两眼放光不错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楚玉所说。 还是站在旁边的冯庆父子小心提点了他一下,他才胡乱地点点头。 旁人还以为楚玉会生气,楚玉却只笑着摇摇头示意无妨,这样的人才难得。 造船的事情才刚开始,杜振却给了楚玉一个惊喜。 他给楚玉带来一个人的消息。 礼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燕肃。 楚玉是知道这个人的,四十岁才中的进士,后来又做了多年的地方官才调入汴梁,前不久才调任礼部侍郎,为官清明,博学多才,擅长绘画。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杜振正坐在厅堂。 他刚从城里出来,一路到庄子,累得满头大汗。 楚玉让人给他端了冰珠蜜水,见他一口喝尽后才好奇地问:“我与燕大人并无什么往来,也只听过他的名字而已,你与我说他,可是有什么关系?” 况且她现在算得上是远离朝堂,与那些事情并没有关系,杜振无缘无故给她推荐一个大人物做什么? 杜振点点头,又让旁边的下人去给他拿一串冰镇葡萄后才对楚玉道:“我看你这些天在弄船啊司南什么的,就想起这么一位老大人来。” 下人端了一碟洗好的葡萄进来,杜振顺手抓过来往嘴里塞了一颗,舒畅地眯着眼睛享受了一番冰凉的滋味才又接着道:“燕大人原来在明州任职时,曾做了指南、记里鼓二车进上,不过你也知道,工部在六部里比较不受重视,那些东西便被束之高阁。” 指南车? 记里鼓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指南车是好物啊! 楚玉一听就来了精神,这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能给我吗?或者不用给我,能让我去仿造一个也是可以的!可以现在就出发吗?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原来古代人真的很聪明,哪怕就是楚玉,知道指南针的原理,也要摸索很久才能将它做出来! “在工部,如果你要的话,还得给官家禀告一声。” 楚玉不在意:“那我现在就去?” 杜振随意在衣服让擦了擦沾在手指上的葡萄汁,阻止楚玉道:“你先慢点,那位燕大人可不止这一点能耐。” 楚玉已经兴奋得有些坐不住,闻言后才强行冷静下来问:“还有什么惊喜?” 杜振故意吊着楚玉的胃口,伸出手来拍拍自己的袖袋诉苦:“邹宅那么宽敞,就内院那一点地方,已经让我荷包空空,楚娘子你看是不是……” 楚玉迫不及待一挥手:“小事,只要你能将燕大人的东西给我,荷包给你装满都可以!” 杜振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诉楚玉:“燕大人在祥符年间曾写出《海潮论》,并绘制出《海潮图》。” 杜振如愿以偿看到楚玉惊喜的面容。 她脑袋发懵,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现在燕大人在哪里?我能去拜访他吗?欸他喜欢什么东西?字画还是砚台?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字画,要不然我去找陆三爷借一副……?” 杜振听着楚玉絮絮叨叨的,整个人双颊泛红,人已经手足无措。 《海潮论》啊,就算是小白如楚玉也曾经听过,潮汐学研究的扛鼎之作,潮汐研究史上第一个提出具体潮汐时差数值的巨著! 现在已经不是枕头了,而是豪华无比的公主床好嘛!! 有了这些理论上的知识和指南车,邹子文如果真的是想要去寻找新大陆,那就更多了一层保障! 还有楚玉绘制的世界地图,邹子文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可是楚玉脑袋里的记忆告诉她,发现新大陆的是哥伦布。 那邹子文是失败了,还是这真的只是她前世的平衡世界? 楚玉慢慢冷静下来。 第541章 金城郡君的改变 在楚玉思考的时间里,杜振已经将一整盘的葡萄吃光,见楚玉还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才开口道:“你也知道的,燕大人平日里很是繁忙,你若是要见他,估计不那么容易。” 楚玉回过神来,问杜振:“能给我一张谁的门状吗?能敲开燕大人门的那种。” 杜振摇头:“我就是个五品的武官,与燕大人那是完全不相干,我也只是听人提及过才来告诉你的。” 楚玉摸摸下巴,问杜振:“能当御前侍卫的应该不简单吧?我还没问过杜大人家在何处家里几口人兄弟几位院子里可有水井?” 杜振一见楚玉这9阵仗就知道她又想算计他,忙站起来摆手道:“这位大人是真不行,你寻我还不如去寻陆大人去,或者李大人也是可以的。” 楚玉只能耸肩:“应承你的银钱你去找官家要吧。” 杜振大叫:“你答应过我的,怎么又反口了?!” 楚玉很无辜:“我是答应你了,可是官家还少我很多银钱,我拿不到钱只能将债务推到你那里。” “不是,官家怎么就少你钱了?他会少你的?” 楚玉对着大门口随手挥了一个大圆圈:“这庄子上一应的护卫,到最后也是为他做事的,可这么多人吃我的用我的,他不仅不给我银钱,答应了给我的县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赵祯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可他是皇帝,说话不能不算话啊! 杜振哪里敢去找赵祯拿钱,只能将怀里空荡荡荷包拿出来放在手心:“楚娘子,那些东西可还没到手!” 楚玉立马给跪了:“给,我给,你要多少我都给!” 一个荷包能装多少银子,顶天了一百两,到时候将杜振给压个腰间盘突出! 唐英端着一托盘的银子进来时,杜振已经望眼欲穿,待托盘刚放在旁边,杜振就迫不及待的将托盘上的红绸给扯开,抓起一颗银子就放在嘴里咬。 嗨,银子的味道可真香! 楚玉在一旁不怀好意,让你咬,就不怕重金属中毒? 杜振将银钱上咬了几个牙印,再慢慢将银钱放进荷包里,放一颗,朝楚玉看一眼,再咧嘴一笑,然后继续…… 杜振的荷包不大,不过将将放了三十两银子已经放不下,他使劲往下压,还想多装一点,到最后连荷包的系绳都快拉不拢后才不得不放弃。 “真重!”杜振站起身垫了掂荷包,差点没拿稳,“楚娘子所托,我一定全力以赴!” 楚玉对给他一个假笑。 杜振心里乐开花,屁颠颠地离开了。 唐英将剩下的银钱随意放在一旁,刚坐定还未说话,就看到邹子文走进来,一边一个尾巴。 尾巴之一的陆栩只看到装甜品的碗,凑进去一看已经空了,失望之下含着食指问楚玉:“姨姨,还有吗?” “有有,尽有,没有谁的也不能没有小栩儿的!” 说话间一旁的下人便端了几碗绿豆汤上来,好吃鬼陆栩的眼睛跟着汤碗转,等下人将汤碗放好后对几人装模作样行礼后便急不可待地坐定。 金城郡君却是一眼看到了还被红绸盖住、只露出在楚玉思考的时间里,杜振已经将一整盘的葡萄吃光,见楚玉还怔怔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才开口道:“你也知道的,燕大人平日里很是繁忙,你若是要见他,估计不那么容易。” 楚玉回过神来,问杜振:“能给我一张谁的门状吗?能敲开燕大人门的那种。” 杜振摇头:“我就是个五品的武官,与燕大人那是完全不相干,我也只是听人提及过才来告诉你的。” 楚玉摸摸下巴,问杜振:“能当御前侍卫的应该不简单吧?我还没问过杜大人家在何处家里几口人兄弟几位院子里可有水井?” 杜振一见楚玉这9阵仗就知道她又想算计他,忙站起来摆手道:“这位大人是真不行,你寻我还不如去寻陆大人去,或者李大人也是可以的。” 楚玉只能耸肩:“应承你的银钱你去找官家要吧。” 杜振大叫:“你答应过我的,怎么又反口了?!” 楚玉很无辜:“我是答应你了,可是官家还少我很多银钱,我拿不到钱只能将债务推到你那里。” “不是,官家怎么就少你钱了?他会少你的?” 楚玉对着大门口随手挥了一个大圆圈:“这庄子上一应的护卫,到最后也是为他做事的,可这么多人吃我的用我的,他不仅不给我银钱,答应了给我的县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赵祯虽然只是随口一提,可他是皇帝,说话不能不算话啊! 杜振哪里敢去找赵祯拿钱,只能将怀里空荡荡荷包拿出来放在手心:“楚娘子,那些东西可还没到手!” 楚玉立马给跪了:“给,我给,你要多少我都给!” 一个荷包能装多少银子,顶天了一百两,到时候将杜振给压个腰间盘突出! 唐英端着一托盘的银子进来时,杜振已经望眼欲穿,待托盘刚放在旁边,杜振就迫不及待的将托盘上的红绸给扯开,抓起一颗银子就放在嘴里咬。 嗨,银子的味道可真香! 楚玉在一旁不怀好意,让你咬,就不怕重金属中毒? 杜振将银钱上咬了几个牙印,再慢慢将银钱放进荷包里,放一颗,朝楚玉看一眼,再咧嘴一笑,然后继续…… 杜振的荷包不大,不过将将放了三十两银子已经放不下,他使劲往下压,还想多装一点,到最后连荷包的系绳都快拉不拢后才不得不放弃。 “真重!”杜振站起身垫了掂荷包,差点没拿稳,“楚娘子所托,我一定全力以赴!” 楚玉对给他一个假笑。 杜振心里乐开花,屁颠颠地离开了。 唐英将剩下的银钱随意放在一旁,刚坐定还未说话,就看到邹子文走进来,一边一个尾巴。 尾巴之一的陆栩只看到装甜品的碗,凑进去一看已经空了,失望之下含着食指问楚玉:“姨姨,还有吗?” “有有,尽有,没有谁的也不能没有小栩儿的!” 说话间一旁的下人便端了几碗绿豆汤上来,好吃鬼陆栩的眼睛跟着汤碗转,等下人将汤碗放好后对几人装模作样行礼后便急不可待地坐定。 金城郡君却是一眼看到了还被红绸盖住、只露出 第542章 心头的阴霾 杜振与燕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燕肃的那些东西就放在工部的库房,杜振与赵祯禀过之后,直接将指南车拿到楚玉庄子上。 在看到指南车的时候,楚玉没了刚听到消息时的激动,反而觉得有些失望。 指南车并不像指南针一样利用的地磁效应,而是一种简单机械装置。 楚玉仔细看了演示,虽然有一定方向的指向能力,但却有不小的误差,如果就这么用在海船上,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做出指南针来。 以前科技课时也曾学过自制指南针,可是那需要电磁,要不然再引一下雷电? 楚玉揉着越发凌乱的头发,只觉得好事多磨。 在屋子里也没什么好办法,楚玉干脆去外边走走,或许能得一些灵感。 因为就在庄子里,唐英也不跟着她,任由她自己乱窜。 楚玉这一走就走到下人房,何大带来的匠人正在很努力地用刨子刨着木头,旁边的刨花散落一地,高老汉的孙子大壮正在一旁玩耍。 见了楚玉,大壮也不害怕,站起来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 楚玉挥手让正欲站起身给她行礼的人继续,晃悠悠走到大壮旁边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大壮比陆栩要稍大一点,这般年龄,农村的孩子已经能做一些事情。 大壮听了楚玉问话,指着地上的刨花答道:“厨房那边说是要拿刨花做火引,让我来与他们说一声,等下用筐装好后直接拉去厨房。” 做模型的树就是在山上砍的,楚玉闻着似是樟树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对那些工匠之类的活都比较感兴趣,大壮蹲在一旁看得热闹。 楚玉在旁边看了一会,也觉得挺有意思的,怪不得以前有人说,男孩子的浪漫就是看挖掘机工作。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玉在监工,冯庆几人做事格外认真,只是楚玉的烦恼仍旧没消失,只是看着匠人刨木头,觉得格外的减压。 等楚玉回去屋子时,手上便带了几块磁石。 不管怎么样,她也是见过成品的人,既然开创者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将指南针做出来,楚玉一个后来者,又知道一些理论知识,不可能做不到。 不过是时间问题! 楚玉用磨刀器将小块的磁石磨成一小块指南针的模样,在小心翼翼地往装了水的瓷碗里一扔,或许是磁石比较小的原因,还真浮了起来。 唐英在旁边看了全场,见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问楚玉:“这什么东西?” 楚玉将碗递给她:“你转一下碗。” 唐英随手这么一转,发现碗里的小东西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 “这有什么用?” “这叫指南针,现在还只是初步的设计,比较粗糙,方向也有些偏差,等我再改良一下。” 唐英将碗放在一旁,看着楚玉低头看着碗在思量着什么,便道:“你真要让子文出海?” 楚玉正在想着如何让指南针像后世一样悬空,闻言便有些心不在焉道:“他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算了,不过不论如何他现在都是学习的年龄,多学些东西对他更好。” 邹子文才十二岁,他的户籍也是单独的,并没有入奴籍,以后也能入朝为官的。 “你不为他以后考虑一下?” 楚玉将心神分了一点给唐英:“考虑什么?子文这样不好吗?” 她虽然没有养过孩子,可没少听她大哥大嫂抱怨养孩子的难处。 小孩子娇气,刚出生的时候要注意饿了渴了困了,稍大一些要注意性格的培养,等读书了又要操心学业,虽然抱怨之后还是会幸福地对楚玉叹息:“每次看到她有那么一点成长就觉得欣慰。”什么的。 邹子文多好一孩子,什么都不用楚玉操心,反而还能为楚玉分忧,这妥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以后入仕?” 楚玉还真没想过。 “他学问还不差吧?有池掌柜在旁边看着,我每次听池掌柜考他,他都能对答如流。” 反正楚玉是十次有五六次答不上来。 “他在其它事情上面浪费了太多的精力,如果他能把玩水或者上山的时辰用来做学问,他肯定是不差的,不说能与十四岁中同进士晏大人相比,到底应该让他在文章方面更精进一些。” 楚玉放下手中的事情,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唐英身上:“他与你说的还是池掌柜与你说的?” 唐英摇头。 院子里只有楚玉俩人,郭霁泽在乳娘的带领下出去玩去了。 楚玉干脆坐下来问:“英娘你是怎么想的?” 唐英也坐在楚玉旁边:“我现在都在想,如果郭蒙走的是文而不是武,那他会不会也跟陆大人他们一样光宗耀祖。” “你在后悔?” 唐英反射性想否认,话出口还是承认了。 “英娘你怕我会后悔?还是担心以后邹子文会恨我?” 唐英罕见地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整日里被困在庄子上愁眉不展,如果邹子文能尽早入官场,或许能多一个护着你的人。” 唐英后悔的不止是郭蒙没有入仕,更后悔的是将楚玉带到京城,到最后却护不住她,如今也只能眼看着她在庄子上不得出。 楚玉却不在意:“我是个成年人了,哪里还需要小子文护着,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容易二字,你看不管是你还是池掌柜,或者是陆大人杜大人,谁不是在努力地活着,子文他还小,总会会长大的,现在我还能看顾着他一点,等他到了叛逆期,说不定只会觉得我啰嗦,不愿意再听我的话了。” 邹子文快要到青春期了,正是叛逆的时候,说不定到时俩人还要因为今天晚上吃面条还是白米饭吵架呢。 再加个金城郡君,呵,到时候整个庄子就热闹了。 不过这两个孩子应该不会没事给她搞什么离家出走吧? 楚玉甩甩脑袋:“英娘你是不是当母亲后有些多愁善感了,行,那你就将子文一并给操心了,反正他也相当于你半个徒弟。” 她还要做指南针呢! 邹子文跟着郭蒙和唐英学武是没有拜师的,不过他一直将二人当成长辈来尊敬的。 唐英看着楚玉又将头埋到碗里去,心头的阴霾却没有因为与楚玉的对话而消散。 盼只盼一切平安。 第543章 多事之秋 楚玉在庄子上心无旁骛得做她的事情。 虽然指南车没什么大用,可她看了《潮汐论》和《海潮图》,觉得很有指导意义,正在努力地将前世与现在的东西串在一起努力融合。 已到七月底,虽已入了秋,天气却仍旧热得难受。 天已经暗下来,秀秀与四为楼管事告辞后上了驴车。 马上就要到七月最后的一次论理了,虽然上次高丽商人之事已经查明真相还了四为楼一个清白,楚玉私底下还让人偷偷传了些四为楼的好话,可影响还是有一些的,生意也比以前稍微差了一些。 秀秀这些日子都在四为楼忙着,有好些天没有去看池映易了,她想着等八月初她一定要抽空去楚玉庄子一趟…… 既然快到七月底,她也要去寻个寺庙上上香,给逝去之人念经祈福,秋燕的夫家只是平常的商人,也要多帮衬一下,池娘子久未有孕,也要去寺庙里拜拜…… 秀秀坐在驴车里无声叹息,以前跟着爷的时候也不觉得有这么多的事情,现在自己接手过来才知道爷当初有多么不容易。 “笃”的一声。 驴车的车轮似乎是碾着什么东西,一个晃动将秀秀惊醒。 秀秀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轻斥了一句:“怎么回事?” 车夫尚未及冠,却是老把式,马车一有响动便喊停了驴子,听到小丫鬟的问话,一边下车一边回:“驴车好像压着什么东西了,我去看一下,还请姑娘稍等。” 车把式下去绕着驴车转了一圈,在车辕上找到一个铁制的锐利尖刺的东西,不到掌心大,棱角分明。 秀秀让车把式将驴车放进车轿房后回了屋。 屋子里点了蜡烛。 秀秀将车把式交给她的东西往烛火前凑去。 那铁制品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边缘锋利。 正是一枚铁蒺藜。 秀秀虽会些武艺,对这些兵器暗器之类的却并不如何了解,只是觉得这玩意长得奇怪。 按照车把式的说法,这东西是斜插在车辕上的,难道是谁不经意掉落在地上,天色太暗车把式没注意到一驴车压上去的? 想了想,秀秀将东西用手帕收好,准备第二天拿去四为楼让管事看一下。 老管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笑着道:“这或许是哪一家给孩子做的小玩意,我倒是从来没见过的。” 这东西太过锋利,又是铁器,谁家的孩子应当不会玩这个吧? 秀秀没有孩子不知道,见老管事并不知晓,便随意将铁蒺藜一放便去忙了。 等她想起来时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了。 此时的铁蒺藜却在陆知安手上。 “是在秀秀回家的时候出现在她驴车车辕上的?” 陆遥回:“听老管事是这么说的。” 陆知安将铁蒺藜往桌子上一摆:“让人去查一下,看是谁做的,四为楼也多注意一点,秀秀手段不如池映易,多安排两个机警点的进去。” 陆遥应声,等了几息的时间没听到陆知安再说话,便行礼无声告退。 陆知安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书尚未翻开,陆怀安便闯了进来。 “大哥我告诉你我今天好倒霉……” 陆知安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出去!” 陆怀安怏怏地离开,将门关上后,又在外边敲敲门,听到陆知安让他进去的声音才又规规矩矩进去。 陆知安翻了一页书:“好歹也是个官老爷,做事稳当一点。” “哦。” 陆知安听他闷闷不乐的声音,将眼睛从书上移到他脸上:“你今天怎么倒霉了?” 陆怀安来劲了,也不管陆知安嫌弃的目光,直接坐到坐榻上:“我今天不是要去六部那里跑腿吗,结果在路上被人给撞了,我还想着这路上那么宽怎么人就往我身上撞过来,结果就是一小贼,我当然没让他摸了荷包去,抓了人准备压他去开封府,结果去的路上却让他给逃了,我跟着追了三条街,人没追着不说,还差点撞上那倒夜香的,臭死我了!” 陆知安拿着书的手指一动:“可看清是什么模样了?” 陆怀安抓抓脸不好一起:“看起来就是个中年乞丐模样,长得也不怎么惹眼,披头散发,衣服嘛也是破烂不堪臭气熏天的,人又滑溜,我回家洗了三盆水才将手洗干净!” 陆知安若有所思:“你也出事了?” 声音有些小,陆怀安正倒了谁准备喝,闻言问了一句。 陆知安将书往桌子上一扔:“去端盆水顶头上蹲那边去,一柱香的时间。” 陆怀安哀嚎:“大哥还来啊?我都已经入朝为官了!” 陆知安冷哼一声:“等你做事不那么毛燥再来与我说!” 陆怀安苦兮兮的,不敢反驳他大哥,只能乖乖顶着一盆水蹲了一柱香时间的马步。 陆知安却不管他,自去寻了陆李氏。 陆李氏正与陆老爷子说话,闻言连忙让人将陆知安请了进去。 “思远,眼见着叶家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你是不是该将栩儿带回来?总住在楚娘子那边也不是一回事,还有宛香,我还是第一次与她分开这么久,怎么也习惯不了。” 陆知安先是点头应允:“事情已经差不多,等空了我便去将栩儿接回来,陆遥常去庄子,他回禀时总说栩儿一切都好。” 陆李氏叹息道:“楚娘子庄子上送东西过来时我也会过问一下,虽然总是听他们说栩儿哪里都好,可没亲眼见着我总也不放心,要不然明日拿了我的门状去楚娘子庄子上?” 陆老爷子在旁边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既然事情交给思远,他自会安排妥当,你贸然前去,说不得会坏了他的布局。” 陆知安见陆李氏看着他,便问:“母亲最近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父亲呢?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李氏回想了一下,“” 陆李氏叹息道:“楚娘子庄子上送东西过来时我也会过问一下,虽然总是听他们说栩儿哪里都好,可没亲眼见着我总也不放心,要不然明日拿了我的门状去楚娘子庄子上?” 陆老爷子在旁边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既然事情交给思远,他自会安排妥当,你贸然前去,说不得会坏了他的布局。” 陆知安见陆李氏看着他,便问:“母亲最近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父亲 第544章 薪火相传 陆知安注意到了陆老爷子一瞬间的神情,只面上仍若无其事与陆李氏道安好。 等父子俩离开陆李氏院子时,陆知安跟在老爷子身后半步的距离问:“方才父亲可有想到什么?” 陆老爷子悠闲走在前方,“昨日出去想买些花草,差点被人给骗了,原本只是普通的兰花,却非要说是什么珍贵的品种,好在当时身上没那么多银钱才没让人得逞。” 陆老爷子退休后无事可做,除了偶尔教教陆栩之外就喜欢种些花草,陆李氏见这倒算是雅兴,从来也不劝阻,偶尔还会着人为他寻摸了来。 “你以后出门多带些人,不若我让陆遥跟着你?” 陆老爷子嫌弃道:“陆遥跟你一般的无趣,还不如让蒙哥儿来,不过他现在估么着比较忙,也没空过来了。” 陆知安听他提及郭蒙,不经意又想起楚玉,秀秀与陆怀安这边都出了事情,楚玉在庄子上应当无恙罢? 楚玉正在忙着,庄子上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她还得看着金城郡君,担心她一个不注意就给她惹出事情来。 一直不罢休的萧洪昼却又给了楚玉一张门状,门状上写着“贰”,楚玉翻看了一眼就随手扔回给楚开阳:“宅子里可出什么事情了?” 楚开阳摇头:“主子们都不在,我只将大门紧闭,除非必要决不出门,并没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楚玉仍旧叮嘱道:“若有什么不对劲的便离开,里面东西什么的不用在意,人最重要。” 楚开阳感激着应下。 既然宅子上没出事,萧洪昼这么写,是在计数吗? 楚玉原想着要专门训练一群娘子军,只是多番顾虑下来并没有成行,现在金城郡君来了,楚玉的心思便又提了起来。 她趁着金城郡君歇晌的时候跑去她屋子里寻她。 金城郡君的头发已经散下来,旁边侍女正服侍着她准备歇下,见了楚玉过来,金城郡君随意一挥手,那侍女就乖顺地离开。 楚玉不免有些担忧,金城郡君原来不是怕那侍女向汝南王妃告状吗,这不过才多久就将人给驯服了?这就是邹子文将那侍女留下来的原因? 有用是说对金城郡君克服对汝南王妃的恐惧有用吗? 邹子文有那么厉害能洞察人心? 那念头不过在楚玉脑子里转了一下便抛开,看着举手投足间越来越有风范的金城郡君,欣慰道:“这般看来你竟似个大人了。” 金城郡君笑着道:“我本就不小,已快要及笄,哪里还能算小。” 待侍女端了茶水进来,金城郡君又让人下去,请了楚玉坐下又亲给她倒了茶水。 虽然是楚玉主动来找金城郡君的,也被这殷勤的态度给吓到了。 她端起茶杯谨慎地看着金城郡君:“你没打什么歪主意吧?” 金城郡君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地看着她,双眼很有诚意:“我打不过邹子文,你能帮我吗?” 楚玉摇头,戏谑道:“诸神之战,凡人皆不参与。” 俩个小孩子的身手心性都比她好,再说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只要不过分,她横插进去反而不太好。 她也相信邹子文能将事情圆满解决。 金城郡君撅撅嘴,鼓着嘴气鼓鼓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反正你就是不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蠢的?” 楚玉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笑着道:“你们俩就是小孩子性子,过了就好了,我正巧来寻你有事,要不要听?” 金城郡君立马正襟危坐道:“什么事?” 楚玉将她准备寻一些女婴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想来金城郡君是不知道的,汴梁城还好一些,其它小地方上,不举子的情况满严重,特别是女儿,刚出生就被溺死或者扔弃的不在少数,我想着将人带了回来,多少也是一条命,女子不比男子差,古有妇好、花木兰,说不定你也会成为与平阳昭公主齐名的人……” 金城郡君打断她的话:“如果是从婴孩开始,单论吃穿住,就算到十一二岁能挣钱,一人的消耗就不少,还不如去买了七八岁的孩子,既能做事,花费还少一些。” 就算是金城郡君也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人手金钱一样都少不了,况且…… 金城郡君趁着楚玉不注意看了她一眼。 况且这个女人心软,那些孩子估计吃穿都会比一般人家要好。 就看郭霁泽,原来没怎么接触她还不知道,郭霁泽这么大了,每日里羊奶鸡蛋都没少过,水果点心更是应有尽有,晚上屋里还有冰盆——两个! 比金城郡君在王府都要养得好! 虽然金城郡君在庄子上也是比在汝南王府要好。 庄子上养的牲畜多,可从来没见着卖掉,都被庄子上的人给吃了! 败家子! 楚玉点头:“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七八岁的小姑娘,如果颜色好,便被卖去了烟花之地,机敏一点的也会被大户人家买了去,能让我们带回来的并不多,再说了,那也是一条命。” 金城郡君转念一想,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楚玉反倒不敢相信。 金城郡君看着楚玉的表情,轻笑出声道:“怎么,你不愿意我答应下来?” “倒不是,就是觉得你这么简单答应下来,我心里怎么没个底?” 金城郡君双手叠放在几案上,又将头放在手臂上歪斜着脑袋看着楚玉:“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反悔,不过是一些小孩子,又不用我花费银钱,我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是等她们长大了你要训练她们的。” “那就更好,说不定我还真如你所说,成为下一个平阳昭公主。” 庄子上还有好些小姑娘,十几岁到七八岁的都有,金城郡君现下还跟着邹子文一起练,她是个聪慧的,往往能举一反三,若是她真的能带领一队娘子军,说不定还真的有奇效。 楚玉再三确认后,稀里糊涂的被金城郡君给推出门去。 原本借口想要午憩的金城郡君躺在床榻上却并没有合眼。 她不想在后院磋磨一生,她想要与邹子文并肩作战。 既然邹子文能成,她为何不能? 第545章 接二连三 秀秀原本以为那铁疙瘩的事情只是一件意外,并没有往心里去。 陆怀安与陆老爷子的事情更算不上什么事,陆知安事多也没让人去调查。 到七月底最后一次论理。 早上起来,小雪就被人剐了皮吊在四为楼门楼上。 好在四为楼平日与人和善,早间扫大街的人见着了忙拍门将住在后院的老管事叫醒,才没有惊动太多人。 小雪是一只花猫。 当初被楚玉带回来吓唬唐英的,在四为楼驻扎后能吓唬耗子麻雀之类的,楚玉便将它放养在四为楼后院里,被四为楼剩菜剩饭养得油光水滑。 陆知安得了消息到四为楼时,秀秀正趴在后院吐。 “猫呢?” 老管事跟在后面一脸沉重:“已经让人裹了一块干净的布拿出去掩埋了。” “可有什么线索?” 老管事道:“昨夜打烊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动静,那五更的更夫也说没见着,不过一会儿那扫大街的便发现了,小雪身上的血也是干的,应当不是在四为楼门口被打死剥皮的。” 秀秀在一旁听了,又捂着嘴干呕不止。 这已经不仅仅是威胁。 四为楼因为官家的牌匾,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究竟是何人会如此胆大,会如此做? “小雪昨日的行踪可有人知晓?” 老管事为难:“它向来是放养的,平素偶尔也会离开四为楼出去玩耍,加上事多忙乱没注意到。” 陆知安束手而立:“且先收拾一番,将今日论理完成。” 秀秀强忍着应了一声。 老管事行了一礼又问:“到底是楚娘子带回来的,可要与她说一声?” 陆怀安手指动了动,“等论理结束,我会去她庄子一趟。” 老管事这才叹息着去了前方。 楚玉看着楚开阳送来的门状头疼:“萧大人是不是太闲了?怎么着又送来了?这一个月送几封了?” 门状被放在楚玉旁边的几案上。 她甚至都不想打开来看一下! 楚开阳躬身道:“天枢传来消息,说是幽州馆萧大人过不了多久便会离开大宋回去辽国。” 楚玉奄奄一息:“多久?” “约么九月底。” 楚玉算了算,还有不到两个月,那她就在庄子上躲着便是。 楚玉看了看门状,最后还是将之打开,上面写了一个“叁”。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连环杀人案的预告啊! 楚玉问楚开阳:“城里真没发生什么事?” 楚开阳很确定:“所有要事,天枢他们也会禀了主子的。” 楚玉反复看着门状,上面黑色字迹的叁越来越刺眼。 萧洪昼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没必要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在上面写排排的数字。 “让杨奕或者天枢多注意一点幽州馆的动静。” 楚开阳应是,见楚玉并没有要将门状给他的意思,便行礼告退。 不过下午,楚玉便从陆知安嘴里知道了萧洪昼门状少数字的意义。 “秀秀姑娘没事吧?四为楼一众人可还好?” 陆知安与楚玉并坐在上位左右,“暂时无事。” 暂时无事并不代表以后无事。 隐藏在暗处之人既然能这般对付小雪,以后也会对人起杀心的。 这就是一个潜在的杀人狂魔! 楚玉想了想问:“这会不会与我被偷袭有关?” 这说的是相国寺门前想要拦截楚玉马车之人。 那偷袭楚玉院子的,既然他们都不想让楚玉知道,楚玉就当不知道。 “现在还说不准,也或许是与我有关。” 楚玉忽然就想到今天上午萧洪昼的门状,便问陆知安:“陆大人可知秀秀姑娘遇袭与陆三爷出事是哪一天?” “秀秀是三天前的夜里,怀安是前日白昼。” “那高丽商人中毒一事呢?” 陆知安回想了一下:“那时尚未到中元节,需得往前几天,是七月十二!” 七月十二。 萧洪昼写了“壹”的门状是中元节后正月十六送上门的,正是事情解决之后。 陆知安见楚玉一脸深思,也不打扰,只就这么看着她。 良久后楚玉才回过神:“陆大人,说不定我知道是谁做的。” 陆知安原本还有些恍惚,听了楚玉这话下意识道:“谁?” 等话说出口才反应道:“你为何会知道?” 难道楚玉也出了什么事情? 楚玉唤了门口服侍的丫鬟去将萧洪昼的门状拿过来,接手后递给陆知安:“萧大人原也送了几张门状过来,不过我并没有在意,可后来一连着三封,我就不得不将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 陆知安接过门状打开细看,“可知他寻你何事?” 楚玉咬着嘴唇不说话。 陆知安原本打量着门状,半天没见楚玉说话方才抬起头问她:“难以言说?” “这事吧也不太好说。” 楚玉想了想还是决定跟陆知安说清楚,毕竟已经涉及到四为楼众人的安危,陆知安是四为楼大东家,有必要知道并做出应对。 楚玉言简意赅:“我原来安插了一人在幽州馆,结果那人被萧大人查出来灭口,到现在还不知道尸首在哪里。” 陆知安是真的吃惊了:“你居然将手伸到幽州馆里去?!”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楚玉胆子大还是说她做事莽撞了。 楚玉耸耸肩:“他先算计我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不是说他过几个月就要离开京城回去辽国吗?让人多注意一点,若是人手不够,从我庄子上出便是。” “你怎么知道他快要离开的?他身边还有你安插的人?” “没有,他那么精明,幽州馆被他管理得滴水不进,只是他要离开肯定要上书,我便是从正经渠道知道的。” 陆知安这才放下心来:“四为楼护卫我会安排,你在庄子上我是放心的。” 楚玉想了想道:“栩儿不若还在我庄子上?你能少个人担心也是好的,加上他现在跟着子文,整个人都皮实了不少。有李姨娘在,你也不担心我苛待了他。” 最后一句已经近乎开玩笑了。 如果真的是萧洪昼为了逼迫楚玉才接二连三弄出这些事情,与她关系良好的陆府众人总脱不了关系,陆栩在庄子上是真的比在陆府安全很多。 陆知安随着楚玉一同去看了正人小鬼大蹲马步的陆栩,又过问了李姨娘,才放心离开。 楚玉差点把牙齿给咬碎了。 萧洪昼这一招真的太恶毒了! 难道就为了报不知道多久之前楚玉算计了他一下的仇,他就能如此下手? 可真的是应了那句“人面兽心”! 第546章 鸿门宴 四为楼那些事情还真不好处理,就算是查出来确实是萧洪昼做的,那也并不能将他法办。 先不说他本是外国使臣,单说这些事情里并没有人员伤亡——小雪也算不得一条命。 楚玉想不通为何萧洪昼一定要与她见面,若说是因为原先她算计他之事,那他也未必太过记仇了。 事情还未结束,孙公子那边又出了事情。 自从杨太后薨逝,孙府可以说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孙公子也大半年没有去四为楼,后来好不容易松懈一些,孙公子去四为楼也没有那么勤快,一旬也只去过一两次。 孙公子是个雅致之人,任何字画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让学渣楚玉很是欣赏。 七月的最后一天,许多人都会在房前路边烧些散路钱给孤魂野鬼当做善事。 在他从四为楼回府的路上,马车的马被路边的火星子燎了一下,嘶鸣一声就往前奔,闹得一路人仰马翻,尘土飞扬,那烧散路钱的灰能将整条路给覆盖。 好在孙公子的车夫是个老把式,及时停下了马车才没让事情更严重。 谏官自然又是一连番的上书,让刚好一点的孙府不得不再次安静下来。 孙公子受到处罚,幽静在家不得外出。 楚玉又接到萧洪昼的门状。 上面除了一个“肆”之外还有一句话“月明人倚快活楼”。 楚玉真的是神烦。 可她也真担心小来出事,想了想便唤人将留在城里打探消息的楚天枢叫了回来。 “快活楼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天枢恭敬地站着:“快活楼做的是卖笑的营生,每日里为了小姐总也有些小争执,若说是什么大的事情倒是没有的。” 楚玉将放在旁边的门状拿在手上:“那与我有关的其他人可出了什么事?” “倒有一桩,昨日孙公子回府的路上惊马惹了事,好在没伤着人。” 孙公子? 他与萧洪昼好像还真有一点矛盾。 楚玉还为他下了萧洪昼的面子。 “你们在城里多注意一点,一有什么不对就离开,人最重要,与杨奕说一声,他那里还有两个妹子,若是不行,先将香水店关两个月也没关系。” 楚天枢应是。 待楚天枢下去后,楚玉看着手中的份门状,恨不得将它当成萧洪昼的脸给撕了! 这门状里的那句话就摆明了告诉楚玉,下一个他要对付的就是快活楼! 快活楼不比四为楼,小来做的是暗地的消息买卖,得罪了什么人也不一定,就拿上次楚玉出事来说,他能将事情拖两天,就能给人留下把柄对付他。 杜振匆匆跑进来:“你寻我?” 楚玉将门状递给他:“孙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杜振以前也常跟楚玉去四为楼,知道她说的孙公子是谁。 他一边接过门状一边点头:“早上是有人谏孙大人教子不严,只官家还未说要如何处置,不过想来并没有什么的惩罚。” 等打开门状后,杜振才明白楚玉为何有此一问:“萧大人做的?” 楚玉揉揉太阳穴:“他是不是要疯了咬着我不放?我以前就算有一点得罪他,我现在都躲在庄子上了他还不放过我?!” 杜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掂量再三后小心地询问楚玉:“你想去见他吗?” 楚玉烦躁地耙耙头发,原本扎得好好的头发被她弄得一团乱:“不是我想不想,是你们让不让,万一我与他见一面刚出门,你一剑就将我戳个对穿,我可没上次那么好运了!” 杜振听楚玉提及上次之事,装作没听到一样:“那要不然怎么办?这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楚玉抢过杜振手里的门状,又看了看上面的“快活楼”三字,最后叹息道:“见吧,杜大人你可以在旁边偷窥,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别着急,给我个机会解释就是了。” 葛家只剩小来一人,加上他对楚玉一直都挺好的,俩人之间已经算得上是友人,萧洪昼这么明显拿他来威胁楚玉,楚玉也只能去赴约。 鸿门宴啊这是。 楚玉让楚开阳给幽州馆回了话,因着顾忌,楚玉就不进去幽州馆,俩人约在四为楼见面。 萧洪昼听了,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八月初五。 虽白日里太阳还挺大,早晚的天气却有些凉了。 唐英给楚玉批了一件薄披风,在郭蒙和杜振的陪同下回了汴梁城。 刚进陈州门,就有人拦住楚玉的马车。 那人一副辽人武士的打扮,却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楚娘子,萧大人在听茗轩恭候你的大驾。” 听茗轩就是以前楚玉曾与萧洪昼见面打听出没藏乞卫的茶楼,坐落在朱雀门旁边,离大相国寺并不远。 杜振骑着马跟在楚玉马车后,听到里面传来平淡的声音:“萧大人现下是惊弓之鸟吗?还担心我这柔弱女子会对他如何不成?” 那人道:“我只是为萧大人传话,还请楚娘子莫要为难我。” “呵,许得你为难我,却让我宽宏大量?这是你幽州馆的规矩?!” 说罢,楚玉便让郭蒙调转马头准备回庄子。 那人却轻轻吐出三个字:“三尸庙。” 楚玉只得喊停,随后让郭蒙跟着来人一起去了听茗轩。 马车里,唐英握着楚玉的手一脸担忧。 她也与萧洪昼打过交道,那人不好惹。 楚玉给了唐英一个安慰的微笑。 到了听茗轩,楚玉下马车站在大门口抬头往二楼看去,就见着萧洪昼笑眯了眼在看着她。 楚玉给了他一个白眼,才又跟着跑堂的进去。 萧洪昼看着跟着楚玉上来的杜振等人,笑着道:“楚娘子可真是难请。” 楚玉仍旧不给他好脸色:“说罢,萧大人几次三番的想见我,究竟是所谓何事?” 萧洪昼并不恼怒,对楚玉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楚玉往四周看了看,萧洪昼旁边不远处有四名武士模样的人,正围坐在几案旁,案上并无什么东西,几人手上也没有武器。 不过或许是什么藏在怀里的暗器之类的,衣服宽大,她也看不大出来。 楚玉把披风一扯,跪坐在萧洪昼对面。 唐英紧贴着她,一脸警惕地看着萧洪昼。 杜振与郭蒙坐在楚玉身边的另外一张几案旁。 两方人马形成对峙的局面。 第547章 齐大非偶 听茗轩里人虽多,却只有不远处在煮水的小壶在冒着咕噜噜的声响。 楚玉有些脸盲,认不出来那位坐在茶水前姿态悠闲的男子是不是曾经看到过的那位。 楚玉没有心情欣赏,萧洪昼倒是兴味盎然的模样。 不多时,茶博士将茶水端上来。 萧洪昼亲自直起身给楚玉倒了一盏茶,随后才给自己倒。 茶水溅了些许在案上。 “楚娘子,请。” 楚玉看着澄清的茶水,轻轻拂了一下茶盏边缘道:“萧大人这茶,喝着有些烫口啊。” 萧洪昼端着茶盏放在鼻尖细细嗅着,闻言笑道:“冷茶伤身,听闻楚娘子身子不太好,特特等楚娘子来了才上的茶。” “我倒是有命来,也不知有没有命离开,萧大人在幽州馆潇洒自在,却见不得我在庄子上闲云野鹤?” “故人久不相见,楚娘子却一再推托,倒让我觉得楚娘子是不想再与我见面?” “七月鬼月,夜路走多了总会撞着鬼,你说是不是,萧大人?” “心无惧意,便鬼魅不侵,楚娘子莫不是喜好去乱葬岗游玩?” “游玩倒也罢,没做亏心事毕竟不怕鬼敲门,若是草菅人命之人,怕是日日都会到乱葬岗走一遭,那才叫做鬼魅不侵,毕竟人心最难测!” 俩人阴阳怪气地唇枪舌战半天。 萧洪昼带来的人大半听不懂,杜振却在暗地感叹。 原来楚玉对他说话还蛮客气的。 楚玉身前的茶水已经不烫,她捧起来轻轻吹了一下茶沫:“萧大人何故一定要见我?不惜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萧洪昼装作不懂:“能将楚娘子请来便是好事。” “面也见了,萧大人便不用暗藏机锋?” 萧洪昼伸手弹弹茶盏,发出一声短促清脆的声音:“楚娘子真想让我在此明说?” 特意在“明说”二字上咬了重口。 你不在这里明说,说不定杜振会怎么给赵祯禀告呢,到时候更说不清了。 “萧大人想让我去哪里?” “幽州馆。” 楚玉立马回绝:“不去。” 干脆利落。 萧洪昼又笑。 “听说宋人讲究‘入土为安’?原来我也遇到一名卖身葬父的女子,说来也是唏嘘。” 楚玉并没有什么动静,旁边的唐英却感觉她身体立马紧绷起来。 “人死如灯灭,哪里又能管得了身后事,‘生前个个说恩深,死后人人欲扇坟’的也不是没有。” “楚娘子倒是想得通透,也不知那曝尸荒野的小娘子能不能轮回转世?” 萧洪昼一边拖着嗓音说话,一边却紧盯着楚玉的眼睛。 楚玉垂着眼皮看着茶盏,声音毫无起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别人不能强加于我,我也不能强加于旁人。” 终究颤了一个音。 “楚娘子果然非常人一般。” 楚玉嘴里已经有了些许腥气,仍旧不动声音道:“萧大人大费周章将我请来这里,就为了说这些事?” “倒也不是,”萧洪昼声音忽然轻佻起来:“原与楚娘子见面时觉得楚娘子清秀可人,后来一番相处竟让我情丝深陷,楚娘子可有心与我同结秦晋之好?” 这话题也拐得太快了吧? 楚玉抬眼看着他:“萧大人,刚过了鬼月便开始说鬼话了?” 萧洪昼微笑着轻轻颔首:“萧某诚意十足。” 楚玉舔舔牙齿:“潘驴邓小闲,敢问萧大人沾了哪一个字?” 饶是萧洪昼自诩对宋人文化了如指掌,也不知楚玉所说是什么意思,脸上绝无仅有地迟疑了一瞬。 “呃,萧某不才,还望楚娘子指点?” 楚玉一耸肩,饮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回道:“不知便不知,并不用太过了解。” 她要是敢将“驴”给说出来,回去,或者等不到回庄子,路上唐英就敢揍她! “楚娘子在与我逗乐?” “不是萧大人先与我说笑话的吗?” “原是楚娘子觉得萧某不应当求亲?” “齐大非偶,萧大人是契丹使臣,又是辽国重臣,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孤女,门不当户不对,萧大人就不用拿我开玩笑。” 萧洪昼却又换了脉脉含情,眼睛温柔地看着楚玉,声音低沉而性感:“楚娘子请放心,我心可比日月,若楚娘子应承我,我保证此生此世,一生一世,惟你而已。” 楚玉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如果萧洪昼真的是她心上人,估计她现在的心跳能直奔两百去。 可惜他不是。 俩人还是对头,萧洪昼从门状到白宛如,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是在威胁她,她要是真的能心动那可真就是见鬼。 楚玉柔和了面容,轻咬贝齿,随即伸出舌尖轻舔嘴唇,白色中露出一点嫣红,让紧盯着她的萧洪昼也有些心猿意马。 却听楚玉轻笑道:“萧大人可别这么咒自己,这一辈子可长着呢。” 萧洪昼眯着的眼睛里暗潮涌动,也笑着对楚玉道:“世事难料,楚娘子的弱点并不难找,说不得萧某哪一次打动了楚娘子,到最后能得偿所愿呢?”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 楚玉脸上的笑容立马隐去,冷着脸对萧洪昼道:“萧大人何故一定要难为我?玉碎瓦全,我也不是豁不出去!” 萧洪昼见楚玉变了脸,才捏着茶盏饮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他也不在意,只觉得今日的茶水特别解渴。 “楚娘子是宋人,又心软和善,那些百姓日日为生活所累,想来你是不愿意见他们再添孤苦的?” 楚玉脑子一嗡,抄起案上的茶盏就要给萧洪昼砸过去。 被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唐英给拦住了。 萧洪昼也不生气,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楚娘子可以好好想一想我今日所说,若楚娘子愿意,辽宋联姻,可保边关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安稳。” 楚玉被唐英所阻,反倒没那么生气,她站起身理理衣裳,不屑地道:“萧大人果真是卑鄙小人!” 说完便走,唐英紧跟着她。 刚走出两步,楚玉便停下脚步,萧洪昼笑看着她。 楚玉转身又走回来。 一边挑衅地看着萧洪昼,一边踹了案台一脚。 案台太重,楚玉并没有将之踹飞,只移动了一点点,案上茶盏里的茶水却漾了些出来。 “送你三个字:哥屋恩!” 楚玉说完便像胜利的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留下萧洪昼不知该做何表情。 第548章 满城人质 楚玉站在听茗轩大门口,回首往二楼看去。 窗口并没有人。 楚玉也不眨眼,问杜振:“四为楼有哪些人?” 杜振顺着楚玉的眼神也往二楼看去,低声道:“汝南郡王和李大人。” 楚玉转过来看着他:“李公子还是李大人?” 如果是李惟贤,那她就直接回庄子了。 “原副使李大人。” 楚玉嗯了一声,见马车已经驶来,直接爬了上去。 唐英紧跟着进去,就看到楚玉泪眼汪汪,一张脸团在一起。 唐英紧张道:“可是被吓到了?我们马上就回去,别怕!” 楚玉哽咽道:“英娘,我脚趾踢到案脚,好痛!” 原先是已经痛得麻木了没感觉,现在痛感上来,楚玉只想捧着脚丫子呼呼两下。 唐英:“……活该!” 马车离开朱雀门,准备走御街直下,由南薰门出城去庄子。 杜振原本与郭蒙并辔,听到楚玉的吩咐后勒了一下缰绳,凑到车窗问:“楚娘子不去四为楼?” 楚玉倒是想去见李端懿一面,可汝南郡王在旁边看着,有什么话也不能尽说。 “算了,先回庄子吧。杜大人等一下不是要去给官家回禀吗?” 杜振被楚玉拆穿,一点也不羞愧,只又踢了两下马腹,上前与郭蒙并行。 外城的御街并没有内城的宽阔,人却更多,楚玉面无表情地听着外边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声音。 忽然手背一暖,唐英伸手握住楚玉的手,又捏了两下。 楚玉唇角弯弯,没说话。 只听郭蒙“吁”了一声,马车停下来。 “楚娘子,李大人在前方,似乎是在等你。” 楚玉喜上眉梢,掀开窗帷将脑袋往外一探,李端懿正牵着一匹马微笑着看着她。 他头戴白色玉质小冠,穿着一身浅青色的常服,深红色的腰封上坠着一块淡黄色的玉牌,虽则长相并不突出,却能让人如沐春风。 让楚玉满腹郁气消散不少。 楚玉下车行礼后问:“李大人怎么知道我走的这条路?杜大人着人告诉你的?” 李端懿笑道:“他只着人告诉我你们去了听茗轩,我赶去听茗轩时,刚好看到你们驾车离去。” 楚玉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旁边,“李大人没当值?还是说想要捉了我去四为楼与汝南郡王见面?” 几人正在大路上,人来人往并不方便,楚玉便向前走了几步,李端懿牵着马跟在她身边:“郡王已经离开,我有些担心你,便与郡王告罪后来寻你。” “那李大人今日都有空?” 李端懿含笑点头。 楚玉便偏过头对杜振道:“既然李大人在,杜大人就安心去回禀吧。” 杜振看向李端懿,见他点头后才对几人告辞,调转马头离开。 楚玉也不上马车,就这么跟牵着马的李端懿慢慢行走,唐英也下了马车,跟在楚玉身侧。 行至南薰门,楚玉看着高大巍峨的城墙,忽然问李端懿:“李大人能带我去城墙上吗?” 虽然她进出汴梁城多次,每次路过陈州门时也会看到城墙,却从来没有上去过。 李端懿爽快答应:“且等着。” 楚玉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进出城门的人,又看着四周或行走或站得笔直的兵士,还有些恍惚。 她就这么上来了? 她以前去古都旅游时也曾上过城墙,可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肃杀。 李端懿站在楚玉旁边,看着她小心翼翼伸个脖子往外边看。 唐英和郭蒙留在下边。 “可满意了?” 楚玉兴奋地点点头。 城墙高四丈有余,城外护城濠比汴河还要宽上不少,城墙上百步之余便有战棚,箭楼、垛口互为倚式,在楚玉看来,可以算得上易守难攻。 俩人不再说话,只看着前方。 良久,楚玉才道:“李大人不想知道我与萧大人之间的对话?” 萧洪昼并没有收回目光,仍旧看着远方:“你愿意说便说,不想再提起便不用说。” 楚玉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紧紧贴着城墙,看向城门口排队的人,问李端懿:“李大人觉得众生是什么?” 魏国大长公主信佛,李端懿偶尔也会听她念两句,闻言道:“众生愚痴,不觉不知,身在红尘,谁又能免俗?” 楚玉又吃吃笑了两下:“今日萧大人用大宋众‘愚痴’来威胁我,你说我应当怎么办?” 李端懿闻言急切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掰过来:“他如何说的?” 楚玉歪歪脑袋想了想:“如果我不答应他的求亲,整个汴梁城的百姓,包括正在下面排队的,或者正在守城门的,都会成为他下手的目标,到时候便会闹得人心惶惶,更严重一点的,会让整个汴梁城的百姓对官府失去信心,官府的公信力会大打折扣。” “换言之,”楚玉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萧洪昼他有一百多万的人质,让我必须要听他的话。” 李端懿一向温和的面容都露出怒意来:“萧大人是欺负我东京无能人?!” 楚玉又笑了一下:“你信不信,他甚至不用动手,只要将话传出去,这满城里等着将我绑了丢进幽州馆的百姓,多的是。” 袁崇焕是怎么死的? 被他护着的百姓一口一口咬死的! 楚玉那么怕疼,她肯定不会选择这种死法! 李端懿抓着楚玉肩膀的手愈发的紧:“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向来君子端庄,与楚玉相处也尽力保持着距离,从未失态过。 “不到两个月,萧大人便要离开汴梁,我原也想着,我在庄子上躲上两个月便是,反正那里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可是他似乎不给我这个机会?” 楚玉似乎有些困惑:“官家不会让我离开京城,萧大人不想让我留在大宋,李大人,我该去哪里?” 杀萧洪昼,会引起两国纷争。 留着萧洪昼,要么楚玉死,要么等着萧洪昼发疯随意挑选一名或数名百姓动手。 行不义,还是承受不义,她必须要选一个。 李端懿心头一痛。 不管是“敲诈”他的楚玉,想要让他帮忙做事楚玉,或者说只是那么狡黠着笑的楚玉…… 他从来没有见到楚玉如此迷茫的样子。 第549章 说话不算话 楚玉往戴楼门的方向看过去,层层叠叠障碍中根本看不到城门口。 戴楼门在南薰门的西方,隔着一条蔡河。 “我来汴梁时走的便是戴楼门,不知道以后离开又会是哪一扇,不过今天应当是南薰门,时辰也不早了,李大人,我便先行告辞。” 楚玉对李端懿行礼,微一动,李端懿的手就被抖落下来。 李端懿见楚玉离开,突然出声唤她:“我送你回去庄子。” 也不等楚玉反应过来,走到她身边对她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子大门口,邹子文正肃手站立等着。 早上楚玉离开时,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跟着,他无心训练,将人全部丢给副手,在门口已经等了大半天了。 楚玉听到郭蒙唤邹子文的声音,拉开帷幕就看到邹子文正向她冲过来,脸上是不掩饰的着急和关心。 楚玉跳下去拦住他,环着他的肩膀轻斥道:“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寻个地方躲起来,发痧了怎么办?这一脑门的汗,回去喝点药。” 邹子文掏出手帕对楚玉讨好一笑,才将额头上的汗擦掉。 楚玉又看向李端懿:“劳烦李大人送我回来,如果没有要事的话,不如一起用个午膳?顺便等一下杜大人的消息?” 李端懿颔首应下。 一行人也不上马,就这么溜达着往府邸走去,等到了府邸门口,又遇到邹子文的两根尾巴。 陆栩直接扑到楚玉身边向她告状:“姨姨,邹大哥今天一个人跑了,他还不带着我一起去!” 金城郡君倒是稍微知道一些情况,与李端懿见礼后才轻声问:“可还好?” 楚玉欣慰地点点头:“你看我这不是囫囵着回来了?” 楚玉让几人散了,一边将李端懿往厅堂引。 等坐定后俩人都没说话,良久,李端懿才道:“我回去禀了官家,在幽州馆外多布置一些人手,也让巡城卫和军巡辅多加巡逻,不过两个月,总能熬过去的。” 楚玉一手撑着脸看着他,问:“这一路行来,李大人都在想这件事?” “是。萧大人此举实在太过,如果我们不抵御回击,那以后是不是谁都能在东京嚣张?” “萧大人在汴梁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不止表面上那么一点,就算将他阻挡在幽州馆,他也有其它的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更何况幽州馆里还有一个耶律姑娘,小娘子出门,你们大老爷们也不好跟着吧?” “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萧大人知道我们的想法,多少也会收敛一点的。” 楚玉不置可否,忽然问:“官家给李大人的秘密任务是什么?” 李端懿愣了一下,眼神闪烁着不再看向楚玉。 楚玉变撑为托:“我原来只是猜的,没想到你们俩真的另有计划啊?” 话音里带着一丝调侃。 李端懿不自在地默默点了点头。 楚玉如释重负:“既然李大人并没有失去官家的信任,那就好。” 李端懿也是新式弩的知情者,如果赵祯不再信任他,后果可想而知。 李端懿握手成拳在鼻尖擦了两下,又轻动了两下.身子才道:“与楚娘子有些关系。” 楚玉捂着耳朵任性道:“别告诉我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端懿无奈,等着她将手放下来后才道:“我要接手你那四支队伍。” 楚玉刚听到一个字,正想再把耳朵捂住,闻言“欸?”了一声。 李端懿见楚玉不解地看着他,便坚定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他们人还在我庄子上,你要把他们全拉走?还是你就常驻在我庄子上了?” “最开始时是要将人带走,可后来你庄子上出了细作,我想着给你换一些可靠的护卫,还没来得及不动声色将人换了,便出了今日之事,现在不知官家会如何安排。” 楚玉脚一伸,人往椅背上靠去,整个人生无可恋:“你们就不能不再往我庄子上安插人了么?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哪里能让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李端懿窥着楚玉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正想说什么,楚玉忽然坐直了身体,转过头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你问问官家什么时候兑现他的诺言,说好的县主还能退不成?” 如果她是县主,待遇能好上不少。 李端懿被楚玉的一惊一乍弄得有些转不过神来:“前不久官家好像与太常寺卿提过,不知道怎么说漏嘴,被右谏官韩大人得知后上书驳斥,就没后文了。” 楚玉:……她还很喜欢韩琦的,没想到人生第一坎坷居然是韩大大给的。 楚玉非宗室,没夫家,她所做的贡献又不能宣之于众,韩琦上书也在情理之中。 “好吧,”楚玉无所谓地一耸肩:“李大人你现在是济州防御使,济州好像是在京东东路,与燕云十六州隔海相望,官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李端懿微一思索后点头:“你那海船的计划一出来,官家便起了这个心思。” 楚玉不敢置信:“我那海船的模型还未出来,官家就能想那么远?欸不对啊,你不是说我那四支队伍归你管吗,怎么又变成海船了?” 李端懿见楚玉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那队伍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我只负责再添些人进去,再看一下他们是如何训练的,原也只随意看过,觉得甚是精妙,若是能在禁军中推广,说不定会有奇效。” 楚玉训练的方法都是看得屏幕里现代军.队的训练方法,后来还补充了一些,还有一些小队之间的配合,比现在大宋军队里的训练方法更全面、‘科学’一点。 楚玉向李端懿一摊手:“学费给多少?” 李端懿一愣:“什么是学费?” 楚玉站起身随意挥挥手:“我现在才察觉出来,你们啊,就是想让我白干活,空口白话,身为一国之君说话也不算话,嘁。” 李端懿也跟着站起身,他还想说几句好话,就看到楚玉转身漠然地道:“以蚓投鱼,以小博大,官家不愧是官家,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我玩不过,不想玩了。” 第550章 笑 李端懿几步疾走挡在楚玉面前,低着嗓音道:“楚娘子,有些话你只能搁在心里,方才所言我只当没听到,下次可别再胡乱说,妄议君王,那是大罪!” 到最后,李端懿话语里已带上些许警告。 “那又如何?”楚玉往李端懿走近一步:“你要将我捉拿了去?” 李端懿后退半步:“我是不会,可你再这般口无遮拦下去,总会落人口实,到时候就不是这般简单了事。” “如何个不简单?”楚玉步步紧逼:“因为他是官家,就可以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君无戏言?他能做得我说不得?他坐那个位置上难道不应该更谨言慎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会关系到多少的百姓他不知道?” 李端懿被她诘问得无言以对,他觉得楚玉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官家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正是因为一言一行关系不菲,所以他所做的一切只能以天下苍生为重。” “哦~这个时候我就不是他的子民不是天下苍生之一了?” 李端懿有些狼狈:“不是,不,你是。” 楚玉已经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他能够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 楚玉停住脚步,凝视着他,半晌后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慢慢变大。 李端懿见楚玉笑得前俯后仰,眼里也充盈了泪水。 “别笑了。” 李端懿轻轻说了一声。 楚玉笑得停不下来。 “别笑了!” 楚玉扶着腰摆摆手,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 “别笑了。” 李端懿喃喃道。 楚玉笑得无力。 她的肚子已经笑疼了,脚步蹒跚的往旁边而去,瘫坐在椅子上。 李端懿紧闭双眼,仍旧无声地道:“别笑了。” 楚玉抹抹眼泪,抽搐几下才定下缓过气来。 厅堂里只有俩人微小的呼吸声。 李端懿紧握拳头向楚玉看去。 她的脸上还留有一点笑喘过后的红晕。 李端懿慢慢向楚玉走去。 他站在她面前半步的距离俯视着她。 楚玉脸上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将脑袋稍微往后仰搭在椅背上。 两双眼睛隔着近千年的光阴对视。 良久后楚玉才开口:“李大人,这么多年,多谢。” “楚娘子,你……” 李端懿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振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楚娘子官家……欸?!” 他看到李端懿与楚玉的姿势有些傻愣在场,话都不敢说。 俩人的距离也未免太近了? 尤其是楚玉方才大笑一场,鬓发微乱,眼角发红,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李端懿往后退一步,看着楚玉站起身,听着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问杜振:“官家怎么了让你跑这么快?有赏钱拿?” 仿佛方才那个歇斯底里的楚玉是他的错觉。 杜振想转过身,又觉得有些不对,听了楚玉的话才尴尬地道:“官家让我先回来护卫你。” 楚玉耸肩:“我在庄子上,有什么好护卫的。” 然后又问李端懿:“李大人要不今日就直接将人给拉走到?省得再来一趟麻烦。” “便不用了,如今庄子上正应当多些护卫。” “依我说人少才最好,人多心也杂,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更多。” 李端懿皱眉:“萧大人不是等闲之辈,庄子离京太远,若有事再寻人已来不及,不若我回去禀了母亲,你且去我府上暂住?” “算了,”楚玉不在意道:“世事无常,该来的总会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看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那你有何打算?” 楚玉看他一眼:“不是说了,该来的躲不掉,与其为那些尚未可知的事情担忧,还不如想一下今天中午吃什么。” 杜振站在门口听着俩人说话,不知该进还是该出。 楚玉拍拍手,“行了,别都在我这愁眉苦脸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杜振便试探着看了李端懿一眼,见他仍旧只看着楚玉,便硬着头皮对李端懿行了一礼离开。 楚玉深深看了李端懿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堂。 外边太阳正盛。 将屋里屋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楚玉走到下人房边,看着冯庆几人正在做事。 尖底船已初具雏形,只消再打磨一番便能成。 池映易走到楚玉身边,看着正在忙碌的众人对楚玉道:“你家那几个孩子今日可担忧了,我看比一些亲生的孩子还要好。” 楚玉也不回头:“你知道吗,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儿要亲生钱要自己有’,现在觉得后面半句才是对的,我这辈子注定没有孩子,让他们给我养老似乎也不错。” 池映易身边没有胡不归,连侍女小平都不在。 “我以前一心只为池家做事,以为或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我父母能如此待我,也想着或许精诚所至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努力能承认我,子青让我跟他一起离开,我还骂他打他赶他走,可那个傻子走了,却是去给我寻珍贵的药材,我心里想的,只是迈不开那一步,直到遇到了你……” 池映易笑着转向楚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在船上奔跑多自在,我希望你能回到那个时候,无忧无虑,嬉笑怒骂只由自己。”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楚玉不欲池映易跟着一起烦恼,便笑着问:“怎么你还想跟着一起跑?” 池映易后退两步跃跃欲试:“我可是习武之人,别看我现下这样,说不得谁更厉害。” 楚玉揉揉手腕抖抖脚:“这可说不一定。” 也不等池映易反应过来,直接往前边跑去。 池映易伸手指着她:“喂你耍赖皮啊!” 边说边跟了上去。 俩人顺着大路一直跑到葡萄架旁,楚玉气喘吁吁地扑在池映易身上:“池掌柜,你,你跑得好快!” 抢跑的人居然输了。 池映易也喘着气道:“怎么样,畅快多了罢?” 楚玉话说不上来,只喘气。 等气喘匀了,池映易才正色地看着楚玉:“原来我以为很难熬过的事情,现在回首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你也是一样,总会好的。” 楚玉只笑,眉眼弯弯,眼睛里有星河璀璨。 第551章 下毒 郭蒙回到庄子时天已经全黑。 他一进去内院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除了唐英邹子文,池映易胡不归和金城郡君都在。 “你们这是……” 楚玉转过头来才看到他:“郭爷回来了?小来那边怎么说?” “我去三尸庙没见着葛爷,已经与那庙祝说了,他会转告的。” “那就好,让杨奕那边暂时紧缩,安全为要。” “宅子那边要不要全都撤回来?” “不用,没得让姓萧的小看了我们,他不会轻易对楚宅出手,让天枢再派个人去有个照应便是。” 郭蒙一一应下后又问楚玉:“你们一群人不去歇着在这里做什么,纳凉?” “不是,胡爷正在教我们用星斗来辨别方向。” 郭蒙兴致勃勃插进去:“那要怎么辨别?” 胡不归指着天上一堆的星星道:“以北斗星阵为中心,斗柄所知方向便能辨别,季节不同,斗柄所指方位不同,现下是秋季,斗柄指西,春季应该是……” 早些年胡不归为了给池映易寻药走过不少的地方,星斗辨别方向也是向别人学来的。 楚玉看着天上繁星点点,觉得眼睛都花了,就算胡不归一直在说哪个是天璇天枢,她还是没找到北斗七星在哪里。 这果然需要想象力。 等众人意犹未尽结束观看后,楚玉才对邹子文道:“明日你随我上山,我告诉你如何根据树木来辨别方向,绝对不会比胡爷所说的差。” 郭蒙嘲笑道:“你能不把自己弄丢就不错了,你还教子文。” 被唐英瞪了一眼后讪讪地消了音。 “我是容易迷路,可不代表我没有理论知识啊!” 她还知道山川水脉的走向,并不说明她能跟李白一样跑遍大江南北! 金城郡君在一旁问:“我也可以一起吗?” 楚玉一把把她抓过来压着她的肩膀道:“当然可以!” 除了树叶的稀疏稠密,她还可以教他们数年轮。 还有淡水的收集,邹子文如果真的想要出海,淡水是必不可少的,除了蒸馏,她还可以试一下易小川在沙漠里用剑来收集露水的方法。 不过一切还是得慢慢来,不能让邹子文知道她的急切。 或许可以用书写的方式留给邹子文。 时间过得很快,不到八月中旬,尖底船的模型便已经出来。 当船被小心翼翼地放进小溪后,溪边暴发出欢天喜地的欢呼声。 楚玉吁出一口气,看向跟在旁边的何大。 正巧对上何大复杂的眼神。 楚玉拍拍他的肩膀,不顾还在雀跃的众人,独自离开。 第二天一早,冯庆等人便被接走。 楚玉站在府邸的栓马桩前,看着被众多护卫护送着离开的几人,慢慢地往小溪边走去。 杜振跟在她身边,看楚玉并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便开口问:“楚娘子不是一直想着造船吗?如今事成,怎的反应如此平淡?” 楚玉不回答,走到刚分蘖期的稻谷旁边,才对杜振道:“上一次全程参与稻谷播种收割的人员,高管事那里都有名单,那些人你让他们养在庄子上,以后或许会有大用。” 关于杂交水稻,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能不能成功,端看天意。 杜振虽然不明白楚玉为何会这样说,仍旧点点头。 “造尖底船那些匠人的家人别委屈了,送些银子去吧,走官家的帐,他一个月花用不是挺多的吗,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也就够了,不能让别人既见不着家人也见不着钱。” 杜振越听,心里越觉得奇怪,他做了个打断楚玉说话的手势:“楚娘子,你这说的我心里没底,我哪里敢去寻官家要钱……” 楚玉看着禾苗,心不在焉地道:“去吧,他会给你的,小钱而已。” 现在天气已经凉下来,日照和光线都不够,空秕粒应该比较多,这一季的稻谷收成估计不行。 杜振不肯接口,楚玉讹了他好几次,就算上次从楚玉手里扳回一局,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还有,杜大人,你帮我寻一些毒药来,要发作比较慢的剧毒。” 杜振明白了:“你想毒杀萧大人?” 楚玉还未开口,杜振就赶忙摇头:“不行不行,萧大人是使臣,杀了他会引起宋辽争端,楚娘子你也不想看到战火纷飞狼烟四起吧?” 楚玉看他一眼:“没藏乞卫如何了?” 杜振哑然。 半天后才寻了口舌道:“没藏将军那是他自己鲁莽,身边智囊又早就被你除去,可萧大人自己就是个谨慎的,更何况幽州馆里还有耶律将军父女,对付他比对付没藏将军难百倍不止,你忘了那个姓白的小娘子了?” “白宛如,”楚玉轻念了一下名字才又问杜振,“你在幽州馆可还有人?” 杜振见劝她不听,只能叹息着摇头:“原还有一个,最近萧大人整治幽州馆,宋人全都被清出来,现在也没有了。” “人不在没关系,幽州馆内部详情他总知道一些?” 杜振愁眉苦脸:“楚娘子,真的是没可能,幽州馆各大人的饮食起居专门有契丹人负责,你根本没办法下毒,就算下毒成功萧大人也根本不会吃到嘴里去!” “我没想让他吃进去,我想让他吸进去。” 杜振一愣:“吸进去?” 楚玉笃定:“将雄黄放进蜡烛或者灯油里,安置在姓萧的卧室或书房,久了自然会中毒。” 雄黄高温加热会变成砒霜,砒霜无臭无味,不能轻易让人察觉。 只要萧洪昼能不间断接触到砒霜,哪怕他每日的吸入量很小,到最后也会药石罔效,中毒而死。 杜振不知道雄黄还有这功能,大惊失色道:“可是端午节我吃过雄黄了,我会不会死?” 楚玉白他一眼:“要死你还能在这说话?” 杜振松了一口气:“对啊。” “行了,让人去安排吧。” 杜振见楚玉转身就走,忙唤住她:“就算能如愿将萧大人那个了,可你想好该如何收尾吗?这不仅仅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楚玉奚落道:“我有时候怀疑杜大人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除了银钱就是吃的?现在幽州馆被他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就不会将嫌疑往耶律那边引吗?耶律姑娘风华正茂亭亭玉立,就不能与萧大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耶律将军爱女心切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你们将旁人的注意力往那边引可好?!” 杜振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楚玉见杜振风风火火地跑去安排,心里默念了一声:“杜大人,对不住啦!” 第552章 指甲软的人心软 幽州馆外巡逻的大宋官员多了一倍不止,耶律绰气冲冲地跑去质问萧洪昼:“外边那么多人,你去将他们打发了!” 萧洪昼喝着小酒悠哉道:“那是宋人的地方,又没越过界,我怎么打发?” 耶律绰任性道:“我不管,肯定是你惹了谁,你快点去解决,整日里一出门就一群人围着,烦都烦死了!” “既然能出门,你管他们做甚?只当多了些护卫便是。” “不管不管,你快点!我又不需要他们护卫!” 萧洪昼笑眯眯问:“你觉得楚娘子此人如何?” 耶律绰将鞭子往案上一放:“不如何,你再不叫他们让开,我就要亲自动手了!” 萧洪昼端着酒盏的手往外一指:“请便。” 耶律绰气冲冲地等瞪着他,见他并没有想要起身的打算,拿起鞭子往案上一抽,跺着脚走了。 须臾一位仆从模样的人端了烛台走进来,向萧洪昼行礼后将屋里各地方的烛台都换了。 不过一会,换好烛台的仆从又向萧洪昼行礼告退,被萧洪昼唤住:“这些东西可都检查过了?” “是,蜡烛是馆里的管事亲自采办,也是他亲自检查的。” 萧洪昼挥手让人下去后才自语道:“楚娘子就只在幽州馆外布置人手?” 阴影处有人回道:“幽州馆外之人是李氏与曹氏所布置。” “她倒是个能干的,殊不知越是有人护着她,越是说明她不简单,那庄子里出去的人可查出来去了何方?” “并未,那些护卫是老手,我们派出去的人跟了一日便跟丢了。” “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最开始往南行,半日后往西而去,追丢时却似乎是要往东南方向而去。” “想办法将人寻出来。” “是。” “眼见已经中秋佳节,便再给楚娘子下个门状罢。” 屋里没人回音。 萧洪昼不在意,看了看手中酒盏,直接端起酒壶往嘴里灌。 果然还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得爽快! 楚玉接过楚开阳手里的门状,先是问了城里的消息,得知一切都好后才让楚开阳下去休息。 不知是不是安抚住了萧洪昼,这个疯子暂时还没对旁人动手。 楚玉翻看着门状。 与一般的门状没有什么不同,并没有再写数字。 杜振走进来看到被楚玉随手放在一旁案上的门状问:“又是萧大人送来的?” “不是他还是哪个?那么闲得慌,邀我中秋赏月呢。”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询问杜振,杜振轻轻一点头,楚玉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李大人那边场地安排得如何了?什么时候将庄子上的人拉过去?” 杜振坐到楚玉旁边:“这倒是不急,新进来的人虽没有什么问题,到底在默契上比不过现在的护卫,等此事了了再做安排也是一样,并不在乎这两个月。” 楚玉嗤笑一声:“李元昊已经虎视眈眈摩拳擦掌,你还在这里‘并不在乎’?有你哭的时候。” “我是在为你着想,你怎么还不领情?” “行,我衷心感谢忠心耿耿的杜大人!” 说罢楚玉抄起门状就往外走,留下瞠目结舌的杜振。 中秋节。 小平坐在矮凳上给楚玉修剪指甲,顺便用蔻丹将指甲染成淡淡的粉色。 楚玉乖乖坐好,让小平在她手上动作。 “楚娘子指甲真软,听说指甲软的人心也软,果然没错。” 楚玉黑线:“还有这种说法?” 指甲的软硬应该是跟先天的体质和后天的饮食有关吧。 再说指甲不是软就是硬,要不软硬适中,人的性格可复杂多了。 池映易坐在下首含笑道:“倒是有这个说法。” 金城郡君在旁边撇嘴,说法对不对不知道,不过这人心软却是真的。 唐英一身蓝色劲服走进来:“今日还是我与郭蒙陪你去。” 楚玉眨着眼睛道:“不用了吧,反正还是在听茗轩,他难道还能将我如何?” 唐英眉毛一竖:“就是四为楼我也得陪着你!” 楚玉身体往后缩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 邹子文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楚玉当没看到。 等楚玉换好衣服,小平又是上妆又是盘发,折腾下来,楚玉还没出门就觉得累了。 好在在她努力反对下,小平才没有给她上一个白面妆,只遗憾地上了些许胭脂。 浅碧色直领窄袖的褙子,领口和袖口绣满了淡绿色的小花,里边是白色的襦裙,腰间系了一条浅绿色的腰带。 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等上了马车,楚玉焉兮兮地瘫坐在马车上:“小平姑娘可真能折腾,我只是想让她给我盘个头发而已,怎么全身上下都给折腾了一遍?” 唐英坐在旁边审问:“你原来是素面朝天的,怎么今次去见姓萧的反而这么浓重?你要做什么?” 楚玉哀叹:“我能做什么,就是想在气势上打压他,不让自己落了下风罢了,而且这些东西还是小平姑娘给我弄上去的!” 唐英总觉得心神不定,她警告般地看着楚玉:“果真?” 楚玉扭过头不看她。 唐英伸脚踢了她一下。 楚玉才回过头道:“何大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听茗轩四周又有杜振的人,还能出什么事情?” 唐英却更警惕:“为何要如此慎重?” 就算上次两人见面也没如此大张旗鼓。 楚玉无奈:“人多了你说不好,人少了你又担心我的安危,反正他们的俸禄不用我出,该如何就如何,难不成姓萧的还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我吃了不成?” 唐英的手往车座底下摸了摸,摸到熟悉的剑身时才安定下来。 等到了听茗轩,意外的是李端懿居然在。 楚玉下马车看到他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李端懿从未见过楚玉这般模样,失神一瞬间后才掩饰般地摸摸鼻尖:“楚娘子到了?可能原谅我的不告而来?” 楚玉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这听茗轩又不是我家,李大人想来自然可以来,就算是我家,李大人也是想去就去的。” 说罢对李端懿笑了笑。 李端懿与楚玉相视而笑,一同进去了听茗轩。 第553章 小人物 萧洪昼坐在老位置,仍旧是一副宋人装扮,见了几人行来也不起身,对着对面的位置一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李大人对楚娘子可算得上是情深义厚,我还以为陆少尹会更紧张呢。” 楚玉目不斜视正坐在萧洪昼对面,双手放在膝上:“萧大人寻我来是为了奚落我?” 萧洪昼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过数日不见,楚娘子似是与以往尽不相同。” 唐英站在楚玉身边,一脚踹向案牍,硬生生将案牍往萧洪昼身上压了去。 萧洪昼并无多余动作,原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护卫却一个翻身刚好挡住案牍。 楚玉只觉得一阵风从脑袋旁飞过,吹起一缕头发,随后听到案台在地毯上发出的一声闷响。 萧洪昼身后的护卫全都起身站在他身后。 郭蒙也拉开架势护在唐英身侧。 “楚娘子的护卫,脾气与楚娘子一样急躁。” 楚玉伸手将案牍拉过来,双手按在上面,对萧洪昼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比不上萧大人。” 随即双手一用力,将案牍给掀了。 不仅萧洪昼傻愣当场,连李端懿都吃惊于此。 楚玉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萧大人若是为了做一些不必要的口舌之争,那我就告辞,想来萧大人的时间很是宝贵,毕竟要收拾东西,偌大的幽州馆,一时半会可搬不空。” 说罢起身欲要离开。 她的腿刚动,萧洪昼慢条斯理道:“楚娘子在汴梁人缘广阔,连快活楼的幕后管事都能为你奔波一二,只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知其他人少了钱财进账之人会如何对付他?” 楚玉从胸腔里闷哼一声,嘲弄道:“萧大人莫不是那暗地里了不得光的蛆虫,只能要挟我?” “招不在老,有用则行。” “萧大人是当李某不在?”李端懿温和地看着萧洪昼:“当着我这大宋官员威胁大宋子民,不知该说萧大人胆大还是妄为?” 萧洪昼一挥手,他身后的护卫将案牍放回原位后,对他行了一礼便下楼去。 萧洪昼看着唐英。 楚玉回首对唐英二人道:“英娘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李大人,不会有事的。” 唐英不动,被郭蒙牵着手半强迫着离开。 “看来楚娘子似乎很相信李大人?” 楚玉端正坐好,充耳不闻。 李端懿道:“萧大人在汴梁这么多年,一朝离去,也不知以后可能有机会再来,不若今日便由李某做东,与萧大人好好游玩一番。” “李大人公事繁忙,我倒觉得楚娘子更合适……” 俩人唇枪舌剑绵里藏针话里有话来回数次。 楚玉只在一旁当个精致的娃娃,不听也不说话。 待半晌后俩人告一段落,萧洪昼才看向楚玉:“楚娘子以为如何?” 李端懿也看向楚玉。 楚玉原本看着案台,闻言将目光移到萧洪昼脸上。 她似乎是在仔细地看着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在看着谁。 楚玉的眼神里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好奇或是鄙夷,就那么平淡地看着萧洪昼。 室内一时无声。 “我不知道,”她刚开口,声音有些涩,“我不知道萧大人为何会如此看重我,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在汴梁城里,比我更出类拔萃的栋梁之材比比皆是,为何萧大人会独独青眼于我?” 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虽然是问句,话音中却没有疑惑。 “我有自知之明,虽然有些小聪明,会搞一些小动作,可也算不上什么人中龙凤,萧大人三番几次,或拉拢,或要挟,我不明白,为什么?” 萧洪昼原还有些戏弄的心思全都没了,一双总笑眯眯的眼睛也正经地看着楚玉。 “我虽有些暴躁,可说话做事向来都以和善为主,今日我出门时才听人说我性子软,我这些天也一直在想,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我从来不高估自己,也从来不低估旁人,萧大人是辽国重臣,更是人才中的佼佼者,我不明白,你我原本是不相干的两路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萧洪昼与李端懿对视一眼,脸上也没了表情。 “我这辈子胸无大志。最开始的时候是为生计奔波,到后来有了些许银钱,便想着让身边的人能过得好,我现在却越来越不认识自己,我怕我总有一天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然后忘记我的初心。” “我以前还能算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现在呢,我依旧以为我是人,可其实别人看我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这个别人,自然也包括你,萧大人。” “我可以熬过所有的苦难,却熬不过人心。人心易变又最难琢磨,我不想再与萧大人虚以委蛇,既然今日李大人也在,你们便商量着,要将我如何称斤论两,那便由了你们罢。” 说完,楚玉站起身对俩人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李端懿忙站起身,随意对萧洪昼一颔首,追了出去。 留下萧洪昼一人,脑袋微垂,看不清神色。 “楚娘子,”将将在楚玉要上马车时,李端懿追了上去,“我没有任何要利用你的想法……” “李大人,”楚玉打断他的话,“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李端懿还未说完的话便卡在喉咙里。 楚玉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正是曾在她与李端懿之间来回倒腾多次的平安玉佩。 楚玉双手捧着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仍觉得手心微凉。 “李大人护我良多,只楚玉或是再用不着,此番将玉佩物归原主,谢李大人。” 李端懿呆如木鸡般杵在原地,也不看玉佩一眼,只盯着楚玉,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眼里看出楚玉是在撒谎一般。 楚玉牵起李端懿的手,将玉佩放在他手心,又将手指握拢,最后朝他笑笑,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唐英与郭蒙不知几人在听茗轩发生何事,相望一眼后并不说话,也相继上了马车。 在郭蒙的“架”声中,马车越离越远。 第554章 毒药与解药 一路无言回到庄子,楚玉下了马车就对来牵马的下人道:“待杜大人回来,让他来寻我。” 她与萧洪昼见面,杜振肯定是要进宫给赵祯细细汇报,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八月桂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楚玉暂歇后磨墨又在继续写写画画。 听闻守着二门的门子禀说杜振已经回来,楚玉才伸伸懒腰,将方才所写塞进箱子里锁起来,并将钥匙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 杜振正在厅堂坐着,见了楚玉进来便站起身问:“楚娘子寻我?” 楚玉让旁人全都下去后招呼杜振坐下:“幽州馆那边是不是下毒没成?” “楚娘子为何有此一问?” “今日我与姓萧的见了面,他脸色红润,精气十足,哪里又半点中毒的模样,是东西没送进去还是被人发现了?” 杜振咬着后牙槽道:“这不应该啊,蜡烛是我亲眼看到他们做的,也是我亲眼看到幽州馆的管事拿进去的,难道是被人发现了?可是如果被人发现为何有没有半点嘈杂之声传出来?” 楚玉揉揉脑袋:“姓萧的是个人精,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让幽州馆外的人机警一点,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他就滚蛋了,我会尽量与他周旋。” 杜振应了一声,踌躇了半天,小心地觑着楚玉的脸色,吞吞吐吐道:“你在听茗轩门口与李大人所说我都听到了……” 见楚玉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不满,才又继续道:“恕我直言,李大人性子温和,为人和善,往日对楚娘子为全是尽心尽力,为何楚娘子不愿再见他?” 楚玉的双手无意识地将腰带缠在指尖,松开后又缠上,来回几次后才平声道:“就是因为李大人素日助我良多我才不能将他拖下水,我与萧大人之间还有恩怨未了,以后还要再见面,李大人是要做大事的,若是因此让官家与他之间生了龃龉,对他不好。” 杜振心思没有楚玉那么细,也不了解楚玉的想法,见她并不是太想聊下去,只能胡乱点头示意自己听了。 楚玉须臾之间便收整好情绪,又问杜振:“我让你准备的毒药你准备好了吗?” 杜振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小匣子,不过半个掌心大小,外表毫不起眼。 楚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分成左右两格,左边是白色的粉末状,右边是一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褐色丸子。 “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左边是毒药,右边是解药,解药难得,只此一颗,你可要小心啊。” 楚玉仔细打量着:“毒性呢?” “服用后暂时不会有中毒的感觉,到十二个时辰后会出现轻微的恶心腹痛呕吐,二十四个时辰后便会浑身抽搐,到最后呼吸衰竭而亡。” 听起来有些吓人啊。 楚玉将盒子盖好后放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杜振:“你寻这药有谁知道?” 杜振信誓旦旦道:“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哦?那谁知道这药性是不是真的?要不杜大人以身试药让我看一下效果?” 杜振头摇得快要出现虚影:“我打听过的,药性是真好,统共就这么一点,楚娘子别浪费了!” 楚玉揶揄道:“不过与杜大人开个玩笑,别在意。” 杜振半点都不相信她的话,方才那阵仗分明就是想要将想法付诸行动! 楚玉手指拨动了两下小匣子,匣子与案台发出轻微的声响:“官家那边怎么说的?” 杜振这才收了嬉笑,正襟危坐道:“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让京城里巡逻更甚,也没有说要宵禁。” “不宵禁是对的,现在街上巡逻的多起来,百姓也会有诸多猜测,到时弄得人心惶惶便不可收拾。” “荆王府、几个郡王府,还有济阳王府都派了护卫换成常服巡逻,如此严密的防守,应当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 楚玉站起身道:“姓萧的应该还会寻我,我先休息,准备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去应对,你无事就不要来打扰了!” 也不管杜振有什么反应便直接离开。 往后数日,楚玉一直在内院正屋写写画画。 唐英有些担心,与楚玉提了几次,她也只是随意敷衍了去。 “你又在写什么?” 托盘放在案上发出一声轻磕,唐英在楚玉对面坐下,对楚玉所写并不好奇。 楚玉头也不抬:“一些见闻知识之类的,我整理一下以后有用。” “不会像邹宅那些东西一样,最后一把火烧成灰烬?” “不会,这东西有用。” 意思就是邹宅那些东西是没用的?那当初是谁在哀叹写那些写得手指头都秃了? 唐英摸了摸托盘里药碗的外壁,道:“庄子上大夫捡的药,趁热吃了。” 楚玉正好写完一段,将笔放下后甩甩手,盯着呈褐色的药汁道:“我又没生病,不吃。” 闻着就好臭,喝着肯定也很苦! “不过一些滋阴润燥,静气凝神的药物罢,庄子上人人都有的。” “药补不如食补,我还是觉得梨子润肺。” 现在的梨子又小,皮又后,比不上后世那些水润甘甜的梨,可怎么也比吃药好。 说是这般说,楚玉仍旧端起碗将药一口喝尽。 等擦了嘴,楚玉在一堆纸下面挖出一张纸来递给唐英:“我写了一封信给陆言安,英娘你什么时候去寻驿站发出去吧。” 纸并没有折叠,信的内容就这么映入唐英眼里。 不过是楚玉让陆言安给她寻一些白叠子,越多越好,信的最下面随意提了一下陆栩在庄子上的事情。 唐英将信折好放进怀里:“你拿那么多白叠子做什么?” 现在的棉花种植并不多,在西南与江南有一些,价格昂贵且难寻找。 “做棉被大衣之类的,重是重了点,可更暖和。” 虽然棉衣没有羽绒服保暖,但是现在的消毒水平不行,楚玉担心惹个禽流感之类的就麻烦了。 “你若是想保暖,毛皮之类的也可以的。” 楚玉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不过随意让陆言安帮我寻觅一下。庄子那么大,种些白叠子说不定也能挣钱呢?” 唐英一想也是,遂不再多问。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八月底,萧洪昼又一封门状递来。 九月初二,听茗轩。 楚玉看着门状上的字,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第555章 举案齐眉?? 九月初二,是个好日子。 楚玉让小平为她梳头后又亲自上了妆。 依旧是郭蒙与唐英送她去听茗轩。 楚玉卧房内,一盒小匣子打开,左边已经空了,留下右边一颗小小的丸子。 听茗轩内萧洪昼一脸惊艳地看着楚玉:“楚娘子如此妆扮,倒是让我觉得势在必得。” 唐英一个眼刀子就往萧洪昼脸上戳去。 萧洪昼并不在意,问楚玉:“楚娘子每次与我见面都要带上这么多无关紧要之人?” 楚玉一耸肩:“没办法,萧大人长得太过让人不放心。” “还是让他们先下去罢,免得等下事情还未说完,我这里便又被人给拆了,三番几次不欢而散,我也没得那么耐心。” 楚玉想了想,对唐英他们一点头。 反正这里面也只萧洪昼一人。 唐英虽不情愿,还是跟着郭蒙一起离开守在门外。 “萧大人想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得避着旁人?” 萧洪昼看着楚玉,笑着道:“上次楚娘子所说,我回去之后想了许久。” 楚玉已经忘记上次她说了什么了,伸手敲敲桌子:“这听茗轩不会只有茶水罢?萧大人你请客不要太小气,来点糕点糖水之类的。” 萧洪昼拍拍手,便有一名体态婀娜的美艳女子敲门进来。 不过一会,楚玉面前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 “楚娘子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尽有,别客气。” 楚玉随手捏了一块芙蓉糕,端详半天后才掐了一点碎末往嘴里塞:“味道还行,就是比四为楼的差点。” 萧洪昼笑着道:“我初次见着楚娘子,便是四为楼开张之时,那时候楚娘子并没有如今这般显眼,只是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楚娘子与旁人不一样,入了眼就再也移不开。” 楚玉静静听着,偶尔掰一小块糕点往嘴里塞。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楚娘子更是让我心生敬佩,如今我要回去大辽,楚娘子可有心与我共效于飞。” 楚玉看着自己的手指,问:“我有什么好处?” 随即又抬眼看着萧洪昼的眼睛,咄咄逼人道:“我在汴梁好吃好玩又有好友,家产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离开随你去什么大辽,我对那里都不熟,那边的话也不会说,我干嘛没事找事?” 萧洪昼叫了两声好才道:“楚娘子是个爽快之人,我也不藏着,大辽齐天太后是我族人,楚娘子若随我回去大辽,得到的自然比在宋国得到的多。” “比如?” “权势、地位。” “萧大人在汴梁这么多年,在大辽经营的势力应该也有限,我就算听了你的花言巧语跟你去了辽国,除了水土不服言语不通习俗不一之外我还得帮你巩固地位,我闲得慌想挑战一下自己脑子里水够不够多?” “楚娘子在汴梁这么多年,除了庄子之外又得到什么?随意一个官员女眷都能随意欺辱你,我虽离开盛京多年,到底根在那里,楚娘子不必太过担心。” 楚玉捏着手中糕点道:“如果我不愿呢?萧大人意欲如何?” “萧某不才,在汴梁经营多年,多少有些势力,端看楚娘子舍不舍得那些友人。” “你威胁我?” “不,我只是想让楚娘子审时度势。” 楚玉手中的糕点几乎要被她捏成碎末。 萧洪昼端坐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楚玉为难的样子。 “为何是我?”楚玉不解道:“汴梁城里金枝玉叶多的是,为何萧大人一定要选择我?” “楚娘子钟灵毓秀,切勿妄自菲薄。” 楚玉苦笑一声:“萧大人不肯明说?” 萧洪昼但笑不语。 楚玉看着已经被自己掰得粉身碎骨的糕点,随意拍拍手,又换了一块绿豆糕。 她依样掰了绿豆糕的一小块角落往嘴里塞,手指轻轻抚过嘴唇。 等楚玉把嘴里的绿豆糕吞下去后才又道:“可是我对萧大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你这样强行将我带去盛京,就不怕我跟你翻脸?” “楚娘子在盛京并无人可托,我身为楚娘子夫君,自然是你的依附。” 楚玉又捏了一块糕点在手里,定定神后似乎下了决心,倾身将手中糕点往萧洪昼嘴边送去:“我便试一下能否与你举案齐眉。” 萧洪昼不看近在眼前的糕点,反而看向楚玉,似乎在怀疑她。 “怎么?听茗轩是萧大人的地方,糕点是萧大人的人做好送上来的,我还先吃了一些,萧大人怕我下毒?” 说完还将手指往萧洪昼嘴边送了送。 萧洪昼看着楚玉并未躲闪的眼神,张开嘴将楚玉喂进嘴里的东西全都吃掉。 楚玉缩回手感受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太难接受?” 说完将就方才的手又塞了一块进去嘴里。 “好奇怪的感觉。”楚玉似是在自言自语,问萧洪昼:“萧大人要不要再来一块?” 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想不通,将手中剩下的糕点又掰了一大半喂给萧洪昼。 萧洪昼身为贵公子,以前自然也是有侍女喂过食物的,只是楚玉这般情况让他鬼迷心窍,又将送到嘴边的食物吞咽下去。 楚玉将剩下的糕点放在碟里,拍拍手:“萧大人觉着这糕点味道如何?” “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也不知道说的是糕点还是楚玉的手指。 楚玉有些害羞,微低垂了头轻声道:“我还从来没有喂过旁的男子食物,感觉……” 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脸上也飞起了一抹红晕。 “那楚娘子可想好了?” 楚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怯地将目光转移开来:“我……需得再好好想想。” 萧洪昼心里得意,他从未见过楚玉这般模样,想来大龄女子未嫁,总也是说不下去,脸上也飞起了一抹红晕。 “那楚娘子可想好了?” 楚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羞怯地将目光转移开来:“我……需得再好好想想。” 萧洪昼心里得意,他从未见过楚玉这般模样,想来大龄女子未嫁,总也是恨嫁的,只不过是心高气傲没寻着高枝。 第556章 承诺中下毒 萧洪昼自然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的。 唢呐声声入耳,鞭炮阵阵齐鸣。 萧洪昼回味着嘴里的味道,笑道:“今日汴梁有不少人家结亲,好生热闹。” 楚玉端详着自己身上的新衣,叹息般道:“也是唐公子成亲之日,若非萧大人相请,我如今应当是在唐府内院,与众人一道恭贺新人。” 萧洪昼笑得别有深意:“所以我才选了今日将楚娘子请了来。” 唐家与李驸马家走的近,官家又对魏国长公主敬爱有加,唐新文父兄也是能人,如今唐新文成亲,汴梁城里除了值守上衙之人,有关系能进唐府的,应当都想方设法往唐府而去。 “萧大人是担心有人阻拦在你我之间?” “今日这番话原是上次想要与你说,只是碍于李大人在场才拖了这么久。” 楚玉黯然道:“我已与李大人分道扬镳,以后再与瓜葛,萧大人又何必如此?” “楚娘子在京城所倚靠的可不止一个李大人。” 楚玉疑惑:“不知萧大人所指是……?” “想来陆少尹还不知你我之间默契,不然应当不会如此有耐心,或者他心思已被叶氏所转移,便顾不得楚娘子?” “萧大人若是想要挑拨离间,那便没有必要。” 萧洪昼从善如流换了人:“快活楼的葛爷,最近半年在汴梁城三教九流之中声名显赫,不知楚娘子可认识这人?” 楚玉面色难看:“萧大人何故要再三拿旁人来要挟我?” “只想让楚娘子给个准话,若是楚娘子的回答让我心里不痛快,或许我会去别处寻乐子。” “我已经说了需得让我多做考虑,萧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 萧洪昼伸出手端了茶盏轻抿一口,看着楚玉似乎已是着了急,才不紧不慢将手中茶盏放下,又自顾倒了杯水:“楚娘子不渴?” “萧大人,我已知你月底便会离开汴梁启程回辽国,我也答应你会多加考量,难道你信不过我?” “不若楚娘子随了我去幽州馆考虑?也让我们彼此之间多一些了解。” “我怕是进了幽州馆,便再也出不来了。” 萧洪昼也不接话,好整以暇地看着楚玉。 楚玉呆坐半晌,似是无奈,只得道:“萧大人厚爱,往我宅子里递的门状也已经垒了老高,速幽州馆也不是不可以,我却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楚玉张张嘴,声音抖了几下才道:“白宛如,她现下在哪里?” 悲伤显而易见地爬满她的脸,不过几个字,被她抖散,说不清楚。 萧洪昼也不与她打哑迷,伸手向前握着她的双手。 楚玉手一抖,条件反射地想抽出来,被她强行压制住。 萧洪昼很满意楚玉所为,又握紧了楚玉的手,才道:“白宛如是以耶律将军义女的身份入的棺,你放心,必然薄待不了,只要你踏上辽国土地,那时我便将她的坟茔告知于你。” 楚玉的手有些微凉,她轻轻动了动,将手从萧洪昼手里抽出来,垂着眼问:“那她是葬在大宋吗?” 萧洪昼有些可惜地看着已经空了的手心,心不在焉道:“是。” “那我要如何祭奠她?”楚玉摊手:“我这一去盛京,怕是终身也不得再踏入宋国,我与她相识一场,她又死得如此凄惨,却让我与她上一柱香的机会都无。” 萧洪昼看着楚玉。 楚玉也坦直着让他看。 “楚娘子入了幽州馆,我便让你临走之前了却这桩心事。” 楚玉闻言,卸下重担一样松懈了力气,肩膀也不再紧绷,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甚至还露出一点笑影来。 “虽说已答应去幽州馆,可我家产不少,事情也杂,萧大人可能允许我将一应事务整理一番再去?” “楚娘子莫不是想要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萧大人信不过,我们可以勾勾手指。” 说完,楚玉还俏皮地伸手小手指头向萧洪昼勾了勾。 萧洪昼没见过这般小孩子气的允诺方式,试探着也伸出小手指与楚玉勾了勾。 楚玉道:“此事既然已定,到底我还没有入幽州馆,我担心若是走漏风声再横生枝节,楚大人可要保密,等我进了幽州馆再说,如何?” 萧洪昼自然一口应下。 只要楚玉入了幽州馆,他就有办法将她拿捏在手心,再不济,随意杀了便是。 既然已经达成默契,楚玉便站起身向萧洪昼告辞。 萧洪昼添了添唇角,叫住楚玉:“方才楚娘子所食是哪种糕点?” 楚玉捂着嘴无声笑了两下,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赶忙转开视线。 等她定下神后才又重新跪坐下去拿了一块糕点,也不看萧洪昼,红着脸抖着手往萧洪昼那边送去。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萧洪昼看着清纯中带着妩媚的楚玉,想要再多做一点什么,楚玉却一下站起身掩面往门口而去。 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回首给萧洪昼飞了一眼才开门离去。 那一眼娇媚横生。 门口唐英快扒在门板上,见楚玉走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后似乎没损失什么,刚想说什么就被楚玉拦住了话头。 “英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庄子。” 唐英虽有一肚子的疑问,到底听茗轩是萧洪昼的地盘,赶紧着离开才是要事。 马车离开汴梁后,楚玉才真正的放松下来。 “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没说什么,还不是老一套,想要用旁人来威胁我。”楚玉说完后隔着门帘对郭蒙大声道:“郭爷,等一下劳你多走一趟,与小来说,这几天可能有什么人寻他麻烦,让他多注意一点。” 郭蒙高声应下。 等到回庄子,郭蒙将俩人放下后又马不停蹄地回了汴梁。 楚玉紧走几步,冲到屋里将门一关,赶紧将解药拿出来,就着桌上已经凉了的水一咕噜吞下去。 第557章 兔死狗烹 杜振急吼吼地跑进庄子时,楚玉正在府邸门口吩咐下人给她准备钓鱼用具。 “你怎么跟他单独同处一室?你就不怕他将你如何?” 楚玉让人下去将东西准备好,带着杜振往小溪边走去:“你不是安排了人在旁边监视吗?” 杜振停下脚步凝视着楚玉:“你真的要进去幽州馆?” 楚玉一扬眉:“哟呵,还不错嘛,听茗轩是姓萧的地盘,你还能偷听到,很是值得鼓励。” 杜振粗鲁地打断她的话:“这话我已经跟官家说了,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楚玉哼了一声:“杜大人你多少也连吃带拿了我不少东西,连一点风声都不给我透露就直接上达天听了?” 杜振义正言辞:“我是御前侍卫,只听从官家吩咐。” “知道你杜大人是忠君爱国的好汉。” 杜振听不出来楚玉这话是讽刺还是就事论事,就听楚玉又轻描淡写道:“姓萧的中毒了,你自己琢磨着将后续给收拾了吧。” 杜振一听,当即傻在原地。 楚玉已经绕过他离开。 等杜振反应过来,楚玉已经走了老远,他忙追上去。 “你说的都是真的?” 楚玉脚不停歇:“只要你的药没问题,那姓萧的就只能准备后事。” 杜振一听,这是大事啊,再三跟楚玉确认后忙又跑开。 萧洪昼真的中毒了,那后面的一系列布置就要全部换了。 小溪边有鹅卵石,楚玉也不管杜振是如何一惊一乍离开的,径直捡了几颗圆润的小石头在手上把玩着。 身侧出现一根钓鱼竿,楚玉看去,却是手上拿着几根钓鱼竿的郭蒙。 下人将水桶、杌子之类的东西摆好后离开,楚玉直接坐下将鱼竿拿了过来。 两臂之遥,郭蒙坐定后却在将小桶里的鱼食往小溪里洒去,一边动作一边道:“钓鱼要打窝子,你这样是很难钓上鱼的。” 话还没说完,楚玉已经挥着鱼竿将鱼线扔了出去。 郭蒙将窝子打好才慢条斯理地将鱼饵串到鱼钩上。 等一切事宜都准备好后,郭蒙才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玉盯着浮漂,那浮漂是白色的鹅毛剪短做的,在水波中荡漾,一漂一漂的。 “我中毒了。” 郭蒙的鱼竿抖了一下:“姓萧的给你下的毒?” “不是,是我自己下的。” 郭蒙不解,转头看向楚玉,楚玉仍旧盯着浮漂。 “你为何要给自己下毒?” “为了把姓萧的命留下。” “可是我们可以在他回辽国的路上截杀他,或者就算他离开宋土,我们也可以深入辽国将他杀了,你不是安排了几队人马去做探子吗?又为何非要这般做?” 郭蒙越说越急,“你赶快回去,我去叫大夫……” “不用,我已经服了解药。” 郭蒙听着楚玉毫无起伏的话语,觉得事情并不像楚玉所说的那么简单:“不管如何,先让大夫把脉,若是有余毒未清,早些看大夫早些好。” “等姓萧的死了再说罢,我之所以将解药放在庄子上,也是担心萧洪昼见势不妙硬将解药抢夺了去。” 郭蒙算了算,从听茗轩出来到回庄子的路上,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毒药入口这么久,就算吃了解药,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你那是什么毒药?说不定我会知道一二。” “不知道,我让杜大人寻来的,据说解药就只有一颗。” 郭蒙哑口无言,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钓鱼上面。 沉闷了许久,俩人的浮漂都没有反应。 郭蒙将钓鱼竿扯上来,鱼钩上的鱼饵早已没了。 他又串了鱼饵将鱼线扔出去,鱼钩迅速下潜,只留下浮漂上下起伏。 “你怎么给他下毒的?姓萧的是个小心谨慎之人,若是那么容易被人下毒,就不会轮到你了。” “我脸上的胭脂口脂石黛上全都拍了一层毒粉,吃东西的时候用手指一抹再去拿食物,就这么不知不觉将毒给下了。” 郭蒙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楚玉:“所以你也会中毒?你胆子还真大!若是有个意外你还能坚持到庄子上拿解药?” 而且事先还不漏一点风声! 楚玉将手掌对向郭蒙,动动指头道:“擦口脂用的中指,我吃东西是用的大拇指和食指,给姓萧的加了中指,所以他中毒比我深。” 就算楚玉小心再小心,也会有一点点微量的毒药进了她的嘴里。 毕竟现在的化妆术没有定妆的效果。 郭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楚玉这种刀口舐血的行为,呆愣许久后才指着楚玉无奈叹息道:“你可真的是,太胆大了!” 楚玉将手收回来握住钓鱼竿:“不管是如何截杀他,总会有人死亡,这是牺牲最小的办法。” 郭蒙发火将钓鱼竿给扔了,最后也只闷声道:“你别与英娘说,不然她要收拾我的。” 楚玉这才笑了,“我也担心她抽我,自然不会多嘴。” “那你怎么办?就算有解药,到底还是去看一下大夫?” “没关系,我回来以后就用手帕将脸擦干净,手帕也全部扔炭盆里烧了,至于毒药的影响是肯定会有一些的,不过既然解药已经吃了下去,再去看大夫也于事无补。” 郭蒙将鱼竿拉起来,鱼钩上的鱼食又没了。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将钓鱼竿一扔:“什么鱼饵啊,是不是窝子没打好?”又催着楚玉:“你那鱼竿上也应该换鱼食了,泡久了没味道!” 楚玉将鱼竿一扯,鱼线飞到她面前。 郭蒙随手抓过来一看,鱼线上根本就没有鱼钩。 楚玉轻轻将鱼竿放在地上:“我们这些人里面,郭爷是最醒事的。” 她站起身看着波光凌凌的水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多强” 楚玉将鱼竿一扯,鱼线飞到她面前。 郭蒙随手抓过来一看,鱼线上根本就没有鱼钩。 楚玉轻轻将鱼竿放在地上:“我们这些人里面,郭爷是最醒事的。” 她站起身看着波光凌凌的水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多强” 第558章 谎言与死亡 萧洪昼临死之前也没想到他是如何中毒的。 等他腹内翻涌,一口血吐出来时,早已药石罔效。 萧洪昼身死,幽州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耶律将军主事,将一干人等查来又查去,打死打残的不知多少,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杜振又着人在旁敲着边鼓,让一切的线索往幽州馆里引去,虽没有平息辽人的怒火,却成功将楚玉摘了出来。 楚玉坐在内院的台阶上。 不知道是楚玉解药吃得太迟,还是解药根本就是假的,楚玉自己心中有数,她离大限已然不远。 郭蒙沉得住气,虽然在旁人面前若无其事,到底心里忧心楚玉,总比唐英邹子文能早关注到楚玉的不对劲。 他走近楚玉,看着她双手紧紧捂着胸腹,额头上全是汗,不禁着急问:“你如何了?” 楚玉抬起头,疼意让她双眼模糊看不清楚:“英娘他们,去哪里了?” “放心,他们都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请大夫?” 楚玉艰难地点点头:“让杜大人去请个嘴严的,告诉他我是得了痨病,又感染了风寒,别让他们进我的屋子。” 邹子文会不会怀疑,楚玉不知道,但是唐英肯定能看出来她是中毒的,痨病和风寒都是会传染的,这样楚玉就有足够的理由将自己隔离。 郭蒙看着楚玉艰难地攀着门框站起身,又一步一步慢慢扶着墙回屋,只觉得心里格外无力。 唐英牵着郭霁泽回去时看到郭蒙正带着庄子上的大夫去内院,俩人神色匆匆,并没有看到唐英俩人。 唐英忙抱起郭霁泽紧跟而去,就看到大夫直接进了楚玉屋子,郭蒙避嫌正双手握拳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楚玉哪里不舒服?” 郭蒙正心焦于楚玉的病情,一时半会他没办法找到杜振,只能将庄子上的大夫找来,又千叮万嘱才将他带了过来,不知楚玉现下如何了。 听到唐英的声音,郭蒙有一瞬间的惊慌,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随口掰扯道:“我也是方才看到大夫进去,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唐英随手将郭霁泽交给他走进去,正好看到躺在床上的楚玉一口血吐在地上,随即昏迷不醒。 唐英几步上前一把扣住大夫的手腕:“她怎么回事?” 大夫是有真本事的,楚玉的脉象是中毒,可方才被郭蒙叮嘱,进屋后楚玉迷迷糊糊中也咬牙说不能让旁人知道她真实的病因,大夫只能按照郭蒙所言:“秋冬正是易病时节,楚娘子不知何故染了痨病,现下又风寒入体……” 唐英看看大夫,又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楚玉,无法把她与今早言笑晏晏精神奕奕的人联系起来。 “可有什么法子?” 虽然是痨病,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大夫这次是真切地摇头:“病入膏盲,无药可医。” 唐英咬牙,转身离开,连郭蒙的连声呼唤也没听到。 等唐英寻了步行街最能耐的大夫时,楚玉屋子里已经又多了两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医者,唐英请来的大夫连脉都没有摸到就被挤了出去。 楚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点了几盏油灯,邹子文正坐在床边的坐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楚玉的动静,邹子文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眼里有深深的悲意,虽然仍旧面无表情,整个人却似被抽了魂如提线木偶一般。 楚玉看了心疼,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子文怎么还没睡?” 邹子文抓着她的手摇摇头。 他不敢哭。 楚玉笑了笑:“大夫说什么了?” “大夫说你只是染了风寒,好生养着就好。” 楚玉扯了扯嘴角:“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别骗我。” 邹子文还想说什么,就被楚玉打断了:“郭爷在外边吗?让他进来一下。” 不过几息的功夫,楚玉屋子里就站满了人。 郭蒙唐英邹子文陆栩,连池映易和金城郡君都来了。 楚玉勉强坐起来,示意邹子文将床底下一个木盒子拿上来。 盒子很大,一尺见方,上面用铜锁锁住。 楚玉从随身的荷包里倒出钥匙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堆的契书。 “这些是与我有关的东西,我全部放在这里面了,趁着大家都在,我把它分一分,还劳烦池掌柜帮我做个中人。” 说话间又咳嗽几下。 唐英拳头握得死紧,楚玉话里的意思不外乎是在交代后事。 楚玉拿出最上方的一叠纸:“这是宅子的契书……” 楚玉的家产不少,都一一做了分类,她无子嗣,人故去后便无人继承。 蒸馏酒的契书给了李端懿,快活楼的东西给了小来,汴梁与杭州的房产便让郭蒙一家人与邹子文分了,与陆府的合作和所有的银钱给了邹子文,四为楼的收入不多可也不少,便留给郭霁泽做嫁妆…… 那些御赐的东西,楚玉拿到手后分了一部分出去,剩下的她对半分给了陆栩与金城郡君。 楚玉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陆栩虽然不知道楚玉究竟如何了,却被吓得眼泪直流,到底这些天跟在邹子文身边,并没有号啕大哭。 楚玉将东西分好后才又看向郭蒙:“不知你们能不能护住庄子,若是护不住,便卖给荆王,这原也是他的东西,能得些银钱总比就这么被收了好。” 见郭蒙艰难点头后,楚玉才笑着道:“我很感激上苍,有幸能遇着你们,一起共处同一片天地……” 楚玉咳嗽几声,有血从唇角溢出来:“行了,都是家有老小的,先离开罢。” 众人都没动作。 楚玉无奈笑道:“你们非要让我告诉你们,我还有些私房钱留给子文才肯出去吗?” 池映易是外人,听了楚玉这般说,虽有百般不舍,也只能提步往外走去。 她一动作,金城郡君与陆栩也跟着走了。 楚玉便看向唐英。 唐英上前,与邹子文一左一右坐在楚玉脚踏上。 楚玉说了那么多话已经累了,顺手将盒子塞到邹子文手上:“里面东西不要给任何人知道。” 里面除了世界地图,还有一些楚玉所知道的、能告诉邹子文的东西全都写在上面了。 邹子文抱着盒子只点头。 楚玉又把手上鸡血藤编织的手环拿下来放在盒子上面:“这是我随身携带的东西,虽然在这京城里我认识的人不多,到底能给你一些助力,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除了郭爷他们之外,你可以去找李大人或者小来,就算看在我给他们留了那么多东西的份上,应该也会拉你一把。” 说到最后,楚玉竟然带了些许笑意。 郭蒙在旁边听着。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他心里酸楚可想而知。 “行了,都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楚玉呢喃了一声,人便滑了下去。 第二日早上,赵祯下朝后处理奏折。 一个小内侍悄无声息地走到周公公旁边耳语几句。 周公公看了他一眼:“当真?” 那小内侍的头快低到地上去:“杜大人就在外边。” 赵祯分了心神,问:“何事?” 周公公小心蹑步到他身旁,低着头轻声道:“杜大人消息,楚娘子早间,去了。” 赵祯提着笔的手停顿下来,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奏折上。 半晌后他才将奏折扔给周公公:“天长县知县包拯奏天长县内有人私下烧炭,原知县包庇纵容,你让太府寺外柴炭库……” 周公公听着赵祯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下打鼓,没听清楚又不敢多问一句,就见赵祯将手中的笔随意放下,轻声说了一句。 “给我做一碗面罢。” ————全书完———— 番外二 庄周与蝶 楚玉昏昏沉沉地睡着,眼皮似坠了千斤,怎么也睁不开。 恍惚中有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楚玉意识渐渐回笼。 这次是没有在白色空间游荡吗? 铃声忽然停了。 一个男声接通电话。 就算这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声音,她还是能在一瞬间记起。 这是她那个从小冤家到大的哥哥的声音。 楚玉悚然一惊。 莫不是大楚接了她的电话? 她电话里似乎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东西? 她怀念了无数次的同人、动漫、以及美男! 不行,哪怕是临死她也一定要将手机抢回来! 楚玉用尽洪荒之力睁开眼睛。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鼻尖有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 楚玉身边不远处,一个穿着羽绒服的中年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接电话:“她现在还在医院,等她醒了再说!” 语气颇为不耐,不等对面说什么就将电话给掐断了! 楚大哥叹息一声,不经意偏过头就看到病床上的楚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把手机一扔,扑到楚玉面前嗷嗷叫道:“楚小玉啊,你是真的醒了还是终于变成死鱼眼了啊啊啊?!” 楚玉快被他嚎得耳聋,虚弱地挣扎道:“你闭嘴!” 话刚说出口,楚大哥就停下声音奇怪地问:“楚玉你口音怎么回事?” 楚玉一愣,将汴梁口音换成家乡口音,“你吵的!” 不知道她躺了多久,嘴唇还是湿润的,喉咙并不干,只是久了没说话,声音有点嘶哑。 楚大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一惊一乍地扑到床头去按呼叫铃,病床被他的动作弄得摇晃了一下。 楚玉翻了个白眼:“大楚,你动作再大一点我就要被你晃死了!” 楚大哥也不跟她计较。 护士很快进来,见着楚玉醒了忙又跑出去叫医生。 等一系列的检查完成,楚玉被护士用轮椅推进病房时,楚大哥正在打电话:“已经醒了,刚去做了检查,精神还不错,一点都不像是躺了那么久的人……哎哎您别动,我让囡囡过来就行了……您说您,这么冷的天……好吧好吧,我给小溪打电话让她去接你们,等着,别自己先走!” 楚玉坐在门口的轮椅上看着他无奈地挂了电话:“给妈打电话?” 楚大哥走过来翻看了一下检查单,见没什么异样,便粗鲁地将楚玉提溜上床:“你病了几天妈在这守了你几天,昨天晚上才劝回去!” 楚玉隔着窗户看了看外边,天气挺阴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楚玉话刚问出来,大楚就紧张地摸着她的额头:“好像没发烧啊,怎么像个傻子一样了?你手机不就在你床边?还什么时辰,你在做梦呢么?” 楚玉干笑两声。 楚大哥似乎想起什么,一手指戳在楚玉脑门上:“你手机里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语气之阴森,让楚玉笑也笑不出来。 还没等楚玉想好借口,楚大哥就揉揉她的脑袋:“行了,醒了就好了!” 楚大哥下巴满是胡茬,一向打理得很好的头发支棱着,浓重的黑眼圈,凹陷的双颊,一看就是好些天没休息好。 楚玉许久没被亲人如此关爱,笑眯了眼睛。 只是她身体仍旧虚弱,不过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她不敢睁开眼睛,怕方才一切都只是梦境。 四周很安静。 楚玉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难道真的只是做梦吗? 有大楚在的地方不可能这么安静的! “你个小兔崽子,你不是说你妹醒了吗?这怎么回事?!” 楚大哥欠着身子抓住楚母拎着他耳朵的手:“妈您轻点,这是您儿子的耳朵不是猪耳朵!刚才她真醒了,检查单都在这里呢,不信你去问外边医生护士!” 俩人虽然在嬉骂,到底怕吵醒楚玉,声音都放得很轻。 楚母轻哼一声将手松开:“养你这么大了,做啥啥不成,就知道气我!” 楚大哥敢怒不敢言。 楚玉听到这熟悉的场景才睁开眼睛,轻声唤了一句:“妈。” 话还未落,声音已经哽咽。 一家人都围在她的床边。 楚母本就坐在床边,见着楚玉这般模样,忙握着她的手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呵斥楚大哥:“水呢!你妹醒了都不知道倒杯水?!怎么做人大哥的?!” 楚母的形象比楚大哥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只随意地披散着。 她是个爱漂亮的,年节前还去将头发染成了深棕色,接了楚大哥的电话却连头发都没梳。 楚大哥垂头丧气地起身准备去倒水,旁边楚家大嫂小溪就已经将水杯递了过来,温温的正好入口。 晚间,楚大哥让一众人都离开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守夜。 也许是睡太久,楚玉并没有睡意。 楚大哥将医院配的折叠单人床放好,将被子往身上一盖,便自顾刷手机去了。 楚玉的手机在她手里不停地倒腾:“欸,病人呢,这有病人呢!” 楚大哥眼睛不离手机,嘴里哼哼唧唧:“你就折腾吧,要不是那送外卖的打不通你电话将东西放在物业,物业敲门没人应报了警,你这次可真是在劫难逃了!” 楚玉胡乱应了一声,随即舔舔唇问:“大楚我问你个事……” “今天正月初六!现在是晚上九点半!” 楚玉哭笑不得:“不是这个!” “你还能有什么问的?哦,你那boss打了好几次电话,被我骂回去了,人都被压迫进医院了还只想着自己的工作呢!” 楚玉不在意:“等我出院能动了我便是要辞职的。” “哦,那就辞职呗,反正我再养一头猪还是养得起的!” 说完便集中注意力准备应对楚玉的毒舌攻击。 哪里知道楚玉只是幽幽叹口气便不再说话,弄得楚大哥提心吊胆的。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自家妹子还是病人还是怎么的,楚大哥将手机放下后坐起身:“说吧,想问什么?” 楚玉吞吞口水,闭上眼睛一口气问:“是谁发现了新大陆?玉米番茄是什么时候传入我国的?” 她想去查一下那一段历史,却胆怯着不敢动,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打开关上却仍然没胆量去查一下,就算她查出来后又如何,并不能有任何的改变。 楚大哥被楚玉视死如归的样子给震惊了,讷讷道:“哥伦布和明中后期……” 楚玉的手一紧。 是邹子文没有去还是她穿越的是平行世界?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她在医院躺了八天,穿越了八年,所以是天上一天,世间一年? 楚玉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混沌。 “楚玉你难道是将我当成囡囡在考我?”楚大哥自我怀疑了一下。 楚玉强笑着摇摇头。 楚大哥躺下去又将手机打开:“快点睡,大过年的医院都没什么病人,你赶快好了让人家医生护士轻松一点!你这一病让家里年都没过好,等你病好了得出钱带我们去吃五星级大饭店!” 楚玉将所有思绪收起来,重重地“嗯”了一声。 等楚玉大好出院已经又过了几天,楚父楚母担心她,硬是将她拖回去跟自己住,楚玉也不反驳,笑眯眯地应下了,反倒让楚母疑神疑鬼了半天。 楚玉这一病,让家里人很是担心,她也懂事许多,楚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连相亲都去了两次,只是并没有看对眼,让楚母是欣慰又觉得不可思议。 到她能单独行动时天气已经转暖,楚玉缠着楚母好些天,才获准独自去旅游,并规定,去哪里一定要发定位在家人的群里。 楚玉一一答应下来。 楚玉并没有查到上水村在那里,便从天长县开始,到南京,再到开封…… 近千年的时光,让一切都已改变。 楚玉再寻不到梦中任何的蛛丝马迹。 开封。 楚玉拿着地图循着记忆慢慢地找。 皇宫没了,玉津园也没了。 好在开封府还在,楚玉站在大相国寺门口望着巍峨雄壮的大门。 除了名字以外,其它的都跟以前不一样。 楚玉带着怀念慢慢走进。 人事已非。 楚玉不欲再多想,转身离开。 却在转角时遇到一人。 “嗨,你好。” 番外三 后来的后来 楚玉走后被葬在庄子的山上。 并没有大张旗鼓,选了个吉日便抬棺上了山。 本来楚玉留给邹子文的书信里是要求一把火烧了再随意将骨灰洒在哪里便是。 她是现代人,对火化什么的并不在意,可邹子文做不到。 汴梁有专门做丧事的行当,并不用原本就已悲伤的众人更加难受。 楚玉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家人,按照律法来说一应家产应全部充公归官府所有,不知赵祯是处于愧疚还是什么原因,默许了楚玉的分配。 下葬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既无风雨也无云,山中树木,河流小溪,都与往常无异。 郭蒙抬头看着天,又看着往坟墓里添第一把土的邹子文。 自从楚玉出事后邹子文一直没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楚玉走后没多久,池映易也随之而去。 她的身体本已到了强弩之末,只是放心不下才拖到此时。 胡不归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安安静静地扶着池映易的棺木回了江宁,将汴梁所有的东西全都分给了池芷蕾她们。 楚玉去后第二年,宝元元年。 三月。 韩琦“片纸落去四宰相”成真,三省六部官员大换。 陆知安请奏去往离辽国不远的河间府,折子被赵祯留中不发。 庄子上的人去了一批批又来一队队,只是邹子文和金城郡君队伍里的人只多不少。 宝元元年十月,李元昊称帝建国,国号大夏。 宝元二年三月,李元昊佯攻金明寨。 同年七月,李元昊围攻延州,延州被困。 刘平石元孙增援延州,在三川口被拦截。 双方苦战。 宋军陷入被动,将士情绪低落之时,却听夏军后方杀声震天,一小队穿着铠甲的队伍斜斜插入夏军后方,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狄青与何二。 楚天枢与何二那一支队伍经过长达一年的训练,才被派往边塞。 楚天权擅长探听消息,便带领一小队人马深入夏国做了探子,只是时日太短,并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而楚天枢在临去夏国前私下将一封书信给了三班差使、殿侍兼延州指使狄青。 那是楚玉留给邹子文的其中一点。 信里面厚厚的一沓,是楚玉写的关于后世一些战争的思路。 地道战游击战巷战……但凡楚玉能想到的都写了一些上去。 狄青到底是个行军之人,虽楚玉所言并不详尽,却让狄青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全部摸透并加以改进。 三川口战争宋国大将被俘、惨胜的结局被改变。 而狄青所学的战争理论知识被运用到极限。 什么品字坑,绊马索,拒马……楚玉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对付骑兵的方式,让第二年的好水川之战大获全胜! 蝴蝶的翅膀一扇,一切都已改变。 庆历元年,楚玉故去四年。 李元昊提前一年向北宋称臣。 范仲淹也提前被封为参知政事。 等了他许多年的邹子文,将楚玉留下来的一系列变革措施交给范仲淹后出海。 邹子文时年已十六,戴冠,字思存。 他开始并没有按照楚玉给的地图走,而是先随着有经验的船队往琉球安南方向,只等着适应之后再去追寻楚玉的脚步。 同年。 金城郡君率领一队小娘子所组成的队伍北上,去往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只瀛、莫、宁三州属宋,其余全数在辽国境内。 由燕云十六州疾驰而下,便能一路直攻汴梁。 楚玉曾与李端懿提过迁都,到最后也无疾而终。 庆历六年,楚玉故去九年。 范仲淹将楚玉所言取长补短,对宋进行一系列变革,在经历数年之后终于大获成功,大宋国力更上一层。 八月,涿州。 已入了秋,北方的天气比汴梁干燥。 风沙也大。 金城郡君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一身戎装红色披风的敌军将领。 很是面熟。 涿州是她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就算死也不会让旁人拿了去。 涿州被围已半月有余,城中早已瓮尽杯干,不知前去报信的人可搬到了救兵? 耶律绰看着城墙上浑身浴血的金城郡君。 想来她已支持不了多久。 耶律绰将手往后一伸,一把弓箭便递了上来。 箭头上绑着一张劝降的布条。 箭矢呼啸着射向金城郡君。 金城郡君想挥剑阻挡,双臂却无力。 旁边女侍从眼疾手快推了她一把,箭矢深深插进她身后的石头里。 耶律绰傲然一笑。 金城郡君已是强弩之末,涿州便是她的囊中之物! 耶律绰早已成亲生子,可她骨子里奔流不息的桀骜并不能让她做一个安于室内的妇人,在知道宋国有一女将之后,也不甘示弱披上戎装。 她家世好,父亲又宠她,再加也真有些本事,与金城郡君争斗几年下来,竟是各有输赢。 战事的鼓声又响起。 金城郡君勉力提起手中的剑挥向不断往上涌的敌军。 “好遗憾没有见你最后一面。” 呢喃的低语消散在震天的杀声中。 一次次地挥剑,一次次地砍杀。 天慢慢黑了。 金城郡君的头上身上全是血腥味。 几年战场下来,她早已不是那个娇滴滴的金城郡君。 她听到撞木与撞车攻击城门时一声声的闷响。 夕阳残血。 辽国阵营后方却是着了火。 火势越来越大。 一支支带着火舌的箭矢往辽国士兵飞去。 箭矢上绑了厚重的布,布上不知是浸了何物,沾在兵士铠甲上便轰地燃烧起来。 一片凌乱。 阵营中有一少年英姿勃发,一箭一人。 金城郡君在昏倒前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郡君女兄,我来了!” 睡梦中,金城郡君似乎仍旧在汝南王府那小院子里,每日与王府后院各种人争斗。 可她能力太小,争来斗去却永远只是蚍蜉撼树。 她嫁人,也只是换了个地方过着她一直所过的日子罢。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二十一年,到最后却是郁郁而终…… 金城郡君被梦里那个绝望的她所惊醒。 坐起身环顾四下,她仍旧在涿州自己的府里的床上。 周围空无一人。 大战过后应当修生养息。 金城郡君又想到刚才那个梦。 如果不是遇到楚玉,那便是她整个的人生。 正思索间,有女侍从进来。 手中端了一碗粥。 金城郡君才恍然觉得饿了。 她接过粥后搅动两下也不吃,反而问:“陆栩那小子在哪里?” 侍从回:“陆公子正在城墙上守着呢。” 金城郡君一口气将粥喝完后站起身:“我再去巡逻一番。” 侍从忙扶着她:“郡君,你伤得不轻,还是先养好身子罢。” 金城郡君手脚酸软,她动了动身体,并没有太大的伤口,只是疲累过度,休息后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 金城郡君在城墙上见到陆栩时,才看到那孩子已经比自己高了。 陆栩听到声音转过来看到一身便服的金城郡君,忙上前扶住她:“女兄你不是应当多休息嘛,你放心,这里有我呢。” 金城郡君倚靠在城墙上。 天已经大亮,战场也已经打扫干净,鼻尖的腥味还萦绕不散。 “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陆栩知道她说的是谁,眼神乱晃一圈后还是坦白了:“自从前年他又一次出海,先前半年还有几封书信回来,到后面便没了消息,我还特意去庄子上问了郭伯伯。” 金城郡君叹息一声:“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俩人看着城池下方,一时无声。 良久后金城郡君才又问:“你是如何来这涿州的?” 陆栩摸摸脑袋:“我是坐船跟着李大人一起来的,后来想到邹大哥说白山黑水中有什么三宝,我就想着去看一下,由营州上的岸,没想到找到了他曾经与我提过的‘石油’,我本来是买了水缸将它带回去的,没想到走到半路听到人说你在这里被围困,就赶忙过来了。” 陆栩并没有从军,此番跟着李端懿也只是想出门见识一番。 “营州是辽国所属,你胆子还真不小!”金城郡君怒骂了一句后又问道:“李大人那边可还顺利?” 陆栩点头:“燕云十六州已有大半在我大宋版图,再过不了几年,汴梁如今的困局便能解了。” 他嘻嘻笑道:“郭伯伯老是说马匹贵,等这边的养马场建起来,我给他送一个马队去!” 金城郡君一挑眉:“你买得起?” “我买不起我就让我爹买,不然去求求大伯也是可以的!” 陆知安比陆言安更溺爱陆栩,几乎是有求必应。 金城郡君看着他:“你想在这里呆多久?” 陆栩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不过婆婆肯定是不会让我从军的!” “那便回去罢,帮帮郭爷。” 楚玉的庄子留给了郭蒙,庄子上的人也留给了他。 何家四兄弟只留了一个何大在庄子上,其余人全都被派出去。 杜振不知是为何,仍旧有事无事便会去庄子上溜一圈。 他已经往上升了两个台阶,在郭蒙等人面前仍旧还是老样子。 番外四 陌上花开 皇佑二年。 三月。 从戎近十年的金城郡君班师回朝。 幽云十六州大半入了宋国领土。 小来坐在城门口最近的酒楼上,与志清对酌,偶尔往热闹的人群看去。 某个人,改变了那些小娘子的人生。 小来并未成亲,族谱上有两个孩子,也未入仕,在汴梁地下的影响力却绝对不差。 快活楼也成了探听消息的第一楼。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金城郡主战功赫赫,官家一并赏赐了府邸,只待择了吉日便搬过去。 一行人出了宫城,城门口一群人候着。 金城郡君刚与宫人告别,就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声:“女兄、陆大哥,这里。” 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颜色艳丽,娇俏可人,穿着翠绿的绸布衣衫,环佩叮咚,所穿所戴无不是好物。 金城郡君看了一眼挂着汝南王府标志的马车,抬脚与陆栩一同迎了上去。 “你一个人来的?” 郭霁泽摇摇头,上前拉着金城郡君的手,娇憨着道:“女兄你进城时好威风!” 陆栩在旁边插嘴:“我就在女兄身边,你没看到我?” 郭霁泽抿嘴一笑:“婆婆正在府里等着你哦,小心挨板子。” 陆栩立马愁眉苦脸。 郭霁泽见他那模样,只捂着嘴笑。 马车帷幕被人拉起,唐英走下来:“金城郡君先回府,明日再去庄子上也是可以的。” 金城郡君对唐英很是尊敬,见了她忙行礼,随即又吞吞吐吐想问什么,却支吾半天没问出来。 唐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前日才得到的,本想着快马递给你又担心路上错过。他快回来了。” 金城郡君哆嗦着手接过来,拆了半天还没将信封打开。 唐英一把按住她的手:“上车再看,汝南王府的马车等着急了。” 金城郡君勉强一笑,转身上了马车,连行礼都忘记了。 陆栩见唐英想将郭霁泽一同拉走,忙祈求道:“姨姨,你们陪我回府好不好?不然今天婆婆肯定要抽我的!” 他虽未入军籍,可从军时未与陆府上下说一声,这下回去,陆李氏肯定要责罚他! 不知为何,陆府上下都很稀罕郭霁泽,陆李氏见着她是再亲热不过,有她在,陆栩这一顿虽然免不了,到底会好过许多。 唐英冷言:“陆遥就在后面。” 陆栩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看着郭霁泽上了马车一去不回头。 晚间庆功宴时,金城郡君已经将激动的心绪强压下去。 宴席上,金城郡君俯听纶音。 金城郡君安世定邦,安抚边民有功,为表其德,特赐封其为金城郡主。 金城郡君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只眼睛里全是嘲讽。 待她抬头时,眼神里又全是感激和愧疚:“此乃为臣本分,且父王乃是郡王,若我受封成了郡主,倒是僭越,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赵祯意味不明地笑笑:“金城郡君倒是知事了。” 赵祯左右分坐着曹皇后与张贵妃。 张贵妃遗憾道:“可汝南王府已有了一位金城县主,不然金城郡君大可以晋升成县主的。” 曹皇后只笑着不出声。 金城郡君挑眉道:“名分而已,我并不苛求,倒是想请陛下为我做个主。” “道来无妨。” 金城郡君一字一顿:“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金城郡君时年已二十有五,在大宋已经属于超大龄女子,难道这是想为自己寻个合适的夫婿? 赵祯一点头:“许。” 金城郡君才露出今晚以来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等宴席结束,陆栩回了陆府。 这些年,陆知安外派后又再回京,如今已是三司副使,一直再没有子嗣,可就算陆植是他唯一的孩儿,却比不上陆怀安的几个孩子,更别说陆栩。 当初叶氏一门被陆知安打压,虽并未就此落魄,到底伤筋动骨,且陆知安一直未为陆叶氏请封,这些年来,俩人形同陌路,陆植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陆怀安成亲后倒是一直在京城,现在走了陆知安的老路,是开封府少尹。 陆府所有中馈由陆老夫人直接交给了陆怀安夫人。 好在陆怀安夫人做事也算公允,并没有苛待陆植半点。 第二天,为了给陆栩接风,陆府一大家子都坐在一起,也不拘男女,阖家欢乐便是。 陆怀安的长女名叫陆锦瑟,已是幼学之年,对陆栩很是崇拜,一直央着他让他讲边关的事情。 陆栩挑了一些风土人情说了,引得陆锦瑟感叹不已:“大哥你懂的好多!” 陆植正是舞勺之年,在旁边想说话又不太敢。 陆知安对他很冷漠,陆叶氏又常向他诉苦,虽然陆李氏对他很是不错,陆怀安夫人也常嘘寒问暖,到底小孩知事,对陆栩便有些内疚。 陆锦瑟的几个弟弟妹妹在旁边也是星星眼地看着陆栩,满足了陆栩做大哥的心。 陆植轻轻地问了一句:“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吗?” 声音太低,连他自己都没听清楚。 偏偏陆栩听到了。 他抬起头笑着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好生锻炼身体,努力学习。” 也许是陆栩有陆言安的遗传,笑容很是爽朗,他长得眉目俊朗,对着陆植笑时很有感染力。 陆植害羞地点点头。 一旁的陆叶氏冷眼旁观。 陆锦瑟惊呼道:“大哥你简直是博古通今文武双全!” 陆锦瑟的弟弟比她小了两岁,闻言不服气道:“我就不信大哥什么都知道!” 陆锦瑟双手叉腰:“大哥当然什么都知道!” “他肯定不会知道!” “大哥就是大哥,他绝对会什么都知道的!” “那他知道大伯父书房挂着的那副画里的人是谁吗?!” 陆锦瑟忙扑上去想捂住他的嘴巴,奈何手短了些,还是让他把话说出来了。 话音一落,气氛瞬间就冷凝下来。 陆知安如冰碴的声音响起:“你们何时进了我的书房?” 几个孩子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说!” 坐他旁边的陆怀安吞吞口水,屁.股微微抬起,准备随时跑路。 “大哥,就是上次他们缠着我要去我书房看一下,结果趁我不注意跑你书房里去了,我立马就将他们拉出来了,真的!” 陆知安一个冷眼扫过来:“久了你皮痒?” 陆怀安忙摇头。 “晚上去我书房。” 陆怀安哭丧着脸应下了。 是头顶水盆还是扎马步,不知道能不能选? 陆怀安抖着胳膊和手从书房的角院里出来时,就看到陆栩在角院门口等着。 “嘿嘿,还是栩儿有良心,知道在这里等三叔。” 陆栩脸上却没有笑,跟着陆怀安走了一路,见四下无人,便出声询问:“那幅画,画里面的人,是楚姨姨吗?” 这些年,楚玉这个名字在陆府便是禁忌。 陆怀安回首看了他一眼,一爪子将他薅在自己胳肢窝下:“小栩儿啊,有些事情你没必要有答案的。” 陆栩半驼着背,不满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懂事了!” 陆怀安紧了紧手臂:“你想成亲了?有没有看中的?小泽怎么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陆栩脸就红了。 惹得陆怀安一阵嘲笑。 六月。 郭霁泽及笄。 庄子里很是热闹。 池芷蕾几人都已到场。 池芷蕾如今是七品敕命夫人,膝下两子一女,夫君信守承诺并未纳妾,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秋燕虽是平民,但吃穿不愁,安闲舒适。 秀秀一直未嫁,将四为楼打理得妥妥当当,脸上笑容常在,并没有什么愁苦。 说说笑笑间,就有女侍从奔了进来:“郭爷让我来传话,邹爷回来了!” 唐英与陆栩喜出望外,忙一前一后快步出去。 金城郡君却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郭霁泽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力站起来。 等她见着邹子文时,才发现,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刻画了不属于她的印记。 邹子文身材板直,眉眼冷峻,皮肤干燥泛黑,却显得人很有精神。 此时他正与郭蒙说话:“……紧赶慢赶,好歹没错过小泽的好日子。” 郭蒙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手臂:“很好,回来就好!” 邹子文离开之后有五年没有任何消息,郭蒙将他视为半徒半子,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哪里能不挂念。 邹子文没告诉郭蒙,一同出海的十二艘船,八百人,回来只剩下五艘船,三百人。 好在楚玉所写的植物大半都已带回来。 且沿途做了不少生意,此次回来,已是成功。 忽然,邹子文抬头向外看去,看到对他微笑的金城郡君,原本冷厉的眼神便温和下来。 “你不走了?” “我不走了。” 完结感言 作为一个多年的老书虫,从《故事会》《意林》到金庸梁羽生等都看过,各种网文也到处搜罗,这些年看过的书可以用千计来算,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写书。 写这本书的契机是去年在某个网站看的一个段子:以你学的专业穿越回古代能做什么。 我努力地想了想,我的专业和我后来从事的工作,如果真穿越回去,还真做不了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想了有三四天,大多的穿越者都会有一番雄图霸业,女性也是个顶个的厉害,然后我就萌发了写一本小人物的穿越史。 因为我爷爷很喜欢单田芳老先生的评书《三侠五义》,我从小就耳濡目染对那些历史有着很浓厚的好奇心,可以说在古代史中,我最喜欢的朝代就是北宋。 一时冲动之下就开书,初始只想着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自己快乐就好,不在乎成绩啊什么的,一万多字的时候来了站短,我看了一眼就没再关心,等第二次站短来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一丝窃喜的——说明我文笔还不差,能让网站再次让我签约。 于是签约打印一气呵成。 因为是新人,很多都不懂,最开始的章节名都没有,还是一位大大说了之后我才慢慢添上去的,从书的内容和文笔来看也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正。 十几万字申请青云,第一次是在周末的时候申请的,被拒绝,第二次就成功,当时没觉得青云怎么样,反正推荐收藏也都没怎么涨…… 到三十万字,编辑忽然给我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上架,我这才慌里慌张准备上架的事情,为此,编辑大大还特意在个签里说明,让其他作者发现字数够了一定要跟她提上架的事情…… 可是到上架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扑街得有多惨,那个时候心态一下子就崩了,无数次地怀疑自己到底行不行…… 在此,我真心地感谢不嫌弃我的书冗长的大大们,谢谢。 (这里不能at各位大大~) 说回本书。 女主的名字原本是叫楚严的,然后打字的时候刚打个chuy,就出来了楚玉,我一看,这名字好听又好用,就用了这个名字,没想到写了好多好多之后,一个朋友告诉我,另外有一篇成绩非常好的穿越文的女主也叫这个名字。 这个时候改名字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我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继续用了这个名字…… 从开始写书的时候,细纲还没想好,但是女主死的结局已经定下了。 要让我选,除开生活上的各种不便之外,在古代没有亲人,又什么都不习惯,我是肯定不会选择穿越的,而且万一像王莽一样遇到了天选之子的刘秀,一个陨石砸下来,这滋味真的有点难以言喻…… 写书之后才发现写手的不容易。 这本书125万字,但我翻找的资料比这个只多不少,资料写满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我估计算了一下差不多有十万字。 光是一个卖身契我都翻了很久的资料,契书应当怎么写,去官府备案要什么条件,乡书手又是什么…… 还要模仿古人的一言一行,什么成语那个时候不能用(还没出现),要守什么忌讳……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写完这本书后我是暂时不想再写古代史了!太煎熬! 在番外结束以后我有很仔细地想要不要写到后面,金城郡君在历史上是有原型的,在公元1046年(庆历六年)8月去世,在我文中她被女主改变了人生经历,也改变了死亡时期,这一年,宋英宗赵宗实才14岁,早些年因为宋仁宗的儿子豫王赵昕而离开宫城(此时赵昕已早夭,但赵宗实并没有被接进宫),还没有与高皇后结婚。 我一直想改变的是北宋皇室的结局,因为北宋灭亡后,赵氏女眷真的太惨,哪怕北宋终将灭亡,她们终将死去,但希望她们能有尊严地死去…… 我并没有写到那么久远,只是想用金城郡君被改变的结局来改变她们的结局。 写赵祯的时候我很是摇摆不定,历史上的赵祯是“仁”君,但是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就算赵祯留下来的名声很好,可他作为一个君王,能在那个位置上坐那么多年,肯定也有帝王心术,所以最后女主那个解药,我自己是倾向于是赵祯给的假的而不是女主吃得太迟的原因。 最后女主回到现代与家人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再次感谢各位大大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