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台上好人家》 第一章 分家 大楚赤水大牛山。 老宋家持续一年多的分家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老宋家主户宋万喜去年过世了,留下老妻杨氏和二房子孙。 大儿子宋利平娶妻周氏,育有一子一女。长房孙子宋明德,今年十二岁,长房孙女宋晓燕,今年十岁。 小儿子宋利安娶妻刘氏,育有二子二女。二孙女宋晓芸,今年九岁。二孙子宋明意,今年八岁。三孙子宋明风,今年七岁。三孙女宋晓菓,刚满两岁。 按理说宋万喜虽然去世了,但老母亲杨氏还健在,兄弟二人不该分家。可家里走了当家人,杨氏性子软,大儿子宋利平也是个实诚人。公爹一死大媳妇周氏的心就按耐不住了! 周氏为人能干,说话爽利,快人快语,家里家外的活男人都抵不上她。她有一个不好的点就是嫉妒心重。 二房又生下一个丫头片子,已经四个了。老/二在县城做个捕快能挣几个钱,一年到头就回来那么几次,呆不了两日就走,家里的农活一点都指望不上。 老/二媳妇是老秀才的闺女,只会喂猪赶鸭绣些花样子,田里的活干的也是慢慢悠悠。 这宋万喜一死,周氏的态度便日渐暴躁起来,嚷着分家。凭什么大房累死累活的替二房养一大家子儿。 宋利安是县衙里的一个捕快,每年俸禄明明有十两银子,可每年交到公中的只有六两。这二房六口人就靠这六两银子养活?这摆明是坑了大房一头嘛,周氏不爽的想道。 横眉竖眼的怼了一年多,终于分了家,刘氏今天就要带着四个拖油瓶搬去城里了。 前几日宋利安托洪先生带来口信说他升了官,若是家里实在拮据,刘氏可以带着孩子去赤水县城寻他。 周氏一听,上眼皮压着下眼皮一抖,来了精神,这不正是分家的好时候嘛。这老/二在城里过了怎么样,他们夫妻两个是多少知道的,如今这么传话只不过是看不过妻子儿女在家受气罢了。 既然升了官,自然加了银响。二房既然打算举家搬到镇子上,大牛山上的房子,田地自然都该分给大房。 周氏狮子大开口,霸占了所有的田地,牲畜,连一间瓦房都不想留给二房,很显然她是再也不想二房从城里回来了。 宋晓芸刚刚穿越过来,正在消化原主的信息,身体还没适应过来。如今才九岁的她,分家的时候和一帮孩子被赶在院子外,也凑不上去。 刘氏一声不吭的在分家字据上签了字。这个老宋家她是再也不想回来了,就算身无分文的离开,她也无怨无悔。 回到里屋,刘氏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四个包袱,喊了四个孩子进来。 宋晓芸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她这穿越种田梦算是破了,都三天了,老天也没赏她一个空间什么的。会不会是她想多了。 刚穿越过来,看着老宋家这破落院子,六个小萝卜头,瞎眼的老奶奶,包子话少的娘亲。她以为她的穿越会打开一个种田系统,没想到是她想多了。看来还是小说看多了,不现实呀! 她真的好想有个要什么有什么的种田空间,然后带着这老宋一家大家致富啊,好减压啊! 可是理想很梦幻,现实很打脸。 宋晓芸扯了扯嘴角,这娘亲真是脑子锈逗了,分家什么都没分到,就带这么几个破包袱去县城? 也许他老爹升了官,身家长了吧,这老宋家的家底就是毛毛雨。后来才知道,这个她也是想多了。 “来,芸儿。你最大,这个大点的包袱就归你了,只不过是些衣服,你背着也不算吃力。”刘氏将一个比宋晓芸还大的包袱背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原主从小干农活习惯了,可是她不得不说真的挺重,至少得有三十斤吧。 刘氏又将两个稍小的包袱背在了宋明意和宋明风的背上。两个小子被压的呲牙舞爪了一番。 “娘!我们真的要离开家吗?”宋明意年仅八岁,却成熟稳重,要离开大牛山,他很不舍。 “是啊,娘,我们是要去爹那儿吗?爹那儿好不好玩儿。”宋明风七岁,性子顽劣,正是爱玩儿的时候。 “是的,你们几个听好,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搬去赤水了。你们去给奶奶好好磕几个头,乘着天早我们要马上出发了。” 天蒙蒙亮就起来了,一大早请村里的族长,长辈办分家,如今看日头,怎么也快十点了。宋晓芸是个行动力强的人,她二话不说的拉着最小的妹妹宋晓菓进了奶奶杨氏的屋子。 宋明意兄弟俩也跟在后头,背着大大的包袱,踉跄的进了杨氏的屋子。 四个人齐刷刷的喊了声奶奶,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杨氏眼睛看不见,却依次用她苍老干枯的手抚摸了他们几个。 “以后若是得空,回来看看奶奶。” 宋晓芸抬起头无意间看见了老人的眼泪,她也是不愿意的,只是老伴走了,她无人撑腰,掌握不了儿子媳妇,两个儿子分家,她比谁都难过。 杨氏摸着走到了柜子后面,从柜角下取出一个陶罐来,她将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褐色巴掌大的布口袋。 “来,芸丫头!来奶奶这儿。”杨氏向宋晓芸伸出手,宋晓芸赶忙扶着她。 “这里面有一副银镯子,是奶奶的嫁妆。还有五两银子,是替你爹攒下的。你大伯娘强势,你们二房吃了亏,奶奶知道。奶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杨氏的手紧紧的拽着宋晓芸的手用力的握着。“记得出了门再交给你娘,千万别让你大伯娘发现了。” 宋晓芸接过布口袋细细的藏在腰间用腰带缠上,这才重重的点了头。 拜别杨氏,姐弟四人出了杨氏的屋子。刘氏正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刘氏生的娇小,一米五几的个头,估摸着才八十多斤,如今背着大大的包袱,整个人都佝偻在一起。 “走吧,来,菓儿,娘抱。”刘氏话少的很,就这样一家五口人就这样离开了宋家院子。宋家庄不大,才十几户人家。因为房子都是建在山沟沟里,一户和一户隔的挺远。也就没什么人看热闹。 群山环绕,绿水缠绵,岁月静好,微风拂面。上辈子想要养老的田园福地不就是这样嘛,宋晓芸对这座住了不到三天的小村落产生了浓浓的不舍。 不过,不到半小时她就把这份不舍抛之脑后了。 大牛山山势绵长,赤水县城就在山下十里处,听上去不远,可是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下山也得三四天呢。 “娘,我们得走几天啊!这大山真是没尽头啊。” 宋晓芸一屁股坐在了山路旁的岩石上,她是一点也走不动了。刘氏也是,这小身板才九岁,背着这大包袱能走多远呢。 回头看了看刘氏,她背着一个更大的包袱,怀里还抱着两岁的宋晓菓。已是深秋,五个人也是满头大汗。 “你爹每次回来,不过两日的脚程。忍一忍很快就到了。下了山就快了。”刘氏看着延绵不断的山脉,也是心里发慌。可是她是娘,是孩子们的天,她得表现的淡定无痕。 大家坐在岩石上吃了点烧饼,喝了点水。都是半大的小孩,刘氏也不敢走的太急,累病了可不好。 “娘,给,奶奶给的。”宋晓芸在草丛中方便,顺带将布口袋取了下来,交给了刘氏。她一个九岁的娃娃还是不要带这些贵重的东西。 刘氏接过布口袋,打开看了看,突然哭了起来。宋明意赶紧上前哄着,笨拙的替刘氏擦着眼泪。 两岁的宋晓菓不明就里,看见刘氏哭了起来,她也狠狠的嚎了起来。 宋晓芸咽下半个硬硬的烧饼,看着大哭的娘俩喊道:“娘,你别哭了,留点力气抱菓儿好不好。” 第二章 清凉台戚老爹 赤水县隶属桐州,是江南三大县城之一。赤水县历史悠久,紧靠着州府桐城。道路四通八达,人口颇多。 宋晓芸背着比她还大的包袱跟在刘氏的身后,她的身后还跟着三个高矮不一的萝卜头。 苍天啊,大地啊!走了整整五天山路,可终于到了赤水县的县城。 好在老天保佑,一路上没有财狼虎豹,没有混账恶匪。还接连两晚有好心猎户看她们孤儿寡母的收留她们过夜。 宋晓芸面上是个九岁的丫头,心智却是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途中各种脑补,各种担心。直到看见赤水城门的那一刻,心尖上的弦才微微松了松。 人呐,知道的越多,越胆小。有句老话不 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就是这个理儿! 赤水县城门古老而又宏伟,穿着盔甲的士兵笔直的站在城门口,检视着来往的百姓,人流络绎不绝,往来不断。 宋晓芸摸了摸秀挺的鼻子,看来这个县城规模挺大,经济应该不错。她们这一家子的生活应该比大牛山上要好上不少。她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穿越过来的第一个笑脸。 “大姐,你傻乐什么?”三弟宋明风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原主的肩膀本就瘦削,大大的包袱就这么滑到了地上。 宋晓芸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捡起地上的大包袱,反复的拍打着上面的泥土和灰屑。“县城挺大,我们家的好日子来了!” “是吗?”宋明意的眉头紧了又紧,他倒不是很喜欢这个熙熙攘攘的县城,他和爹爹来过两次。城里的人鱼龙混杂,好坏参半,不是骗子就是拐子,凶险的很。 刘氏哪知道她那换了芯的大女儿和两个儿子心中的想法,她紧了紧胸前的包袱结,一手牵起宋晓菓,一手拽过宋明风。“城里人多,芸儿和意儿跟紧娘,莫丢了。” 宋晓芸点了点头,伸手拉过快要泄了气的宋明意,紧跟在刘氏的身后进入了城门。 虽说是个县城,街道却挺宽敞的,此时正是晌午,街上来往的客商,赶集的平民,好不热闹。 进了城,刘氏就拉住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伯问路,她虽然来过几次县城,可是每次都是匆匆赶完集市就回去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刚成亲不久的时候。一晃已经快十年了,对这里,已经不大有印象。 “老伯,请问县衙门怎么走?” “县衙门?” “嗯,我们娘几个是来投亲的,找我男人,他在衙门里当差。” “哦,你瞧着前面那间布行没有,从那个巷口左转,走过两个巷口再直走半会功夫就看到衙门了。” 刘氏连连道了谢,那老伯还担心这娘几个找不到路,细细的念叨了两遍才离去。 跟着老伯的指引,不到半个小时,宋晓芸她们就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两座雄师挺立在侧,朱红色大门大开,旁边站着两名衙役。 一个衙役胖脸身宽,一个方脸高瘦。他们穿着深蓝色的印着白色‘衙’字的袍子,袖口,脚口紧绑,方便行动。 看见台下一个妇人带着四个孩子来回张望着,两个衙役一嘀咕,会不会是宋牢头提过的,来投奔他的妻儿? 衙门口庄严肃穆,刘氏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双手绞着衣裳,咬着下唇不安的在衙门口的空地上来回走着。 三个小萝卜头也跟在她的身后来回的走着,像个人形蝌蚪在旱地游来游去。 宋晓芸抹额长叹,甩下包袱,朝衙门口的台阶上走去。 正爬着台阶,那胖脸衙役突然上前,他那肉嘟嘟的脸上漾着一抹笑。 宋晓芸心里想着,哟!这衙役够和蔼可亲的呀! “可是宋牢头的家人?” “宋牢头?” “可是宋利安家的?” 听到便宜爹的名字,宋晓芸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宋利安来信说升了官,从一个外衙捕快做到一个牢头,的确是升了官。 “早几天宋老头已经和我们兄弟打过招呼了,说是如果他的妻儿来寻他,就帮着引条路。如今他正值当班,走不开。”方脸衙役也凑了过来。 刘氏看见两个看门的衙役围着宋晓芸说了很久,赶紧拉着三个子女上了台阶。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要我们一家五口在这衙门口等着吧。”宋晓芸抬头问道。 “那也不会。这位是宋家嫂子吧。宋牢头说了,不用等他,他在城东清凉台戚老爹那有个住处,你们直接去安顿下就行。”胖脸衙役抬手朝城东指了指。 “清凉台戚老爹?”宋晓芸重复了一遍。 “对,沿着这条街到了六顺街,上街寻个人问一下就知道。” 刘氏一声不语,只管躬着腰道谢,两个衙役连连摆手不用谢。宋牢头平日也挺关照他们的,指个路这算什么。 沿着衙门口衙役指的那条路走完竟到了一个熙熙攘攘的主街道,这应该就是那胖脸衙役说的六顺街了。 随便问了街边摆摊的商贩,就找到了清凉台的位置。 所谓的清凉台就是一片房舍的名称,就像现代的小区一样。清凉台从城东六顺街起始至城南葫芦街终末,统共十二条明巷,二十六条暗巷。 没来过这里的人很容易迷路。但是戚老爹的房子却很容易找到。 戚老爹在清水台有家伞铺,开了有二十多年了,祖传的老手艺,清水台附近的居民都知道。 清水巷第二家铺子就是戚老爹的。远远望去铺面挺大,门楼上挂着一排红灯笼,颜色呈暗红色,有两个灯笼还破损了,有些年头了。 铺子门开着一半儿,从外看去,只看到一张比宋晓芸还要高上不少的柜台,柜台是木头做的,木色已经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刘氏上前叩了门锁,沉重的木头声响了起来。 反复的叩了几次,店里没有人应声,几个人正丧气的想要离开,却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伯出来。 “来了!来了!再叩这门就要歇下啦!”老人的声音略带沧桑,他的行动也不是很利索,很明显左脚有些问题。 听见老伯的话,刘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紧张的牵着宋晓菓的手,扭捏道:“老伯可是戚老爹?” “正是,老头子就是姓戚。你们是买伞?”戚老爹指着店里的另一面墙问道。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油伞,或撑开,或收拢的,从花面到素面,他的伞铺在赤水县可是很有名的,慕名来买伞的不少。 看这一个妇人带着四个孩子,肯定是来赶集的外户。 不等刘氏开口回答,戚老爹猛地拍了一下计账的柜台。“你们可是宋利安的妻儿?” 刘氏点了点头。“是呢,刚刚去过衙门,看守的衙役说孩子他爹让来清水台找戚老爹。” “嗯,对!对!这个月是我让他租了我的房子。”戚老爹和蔼的说道。宋晓芸观察到戚老爹的神色可亲了很多,看来他和自己老爹的关系不错。 “利安说想让两个儿子在城里读书,干脆想把妻子女儿也养在身边。凑巧我就一个老汉,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他了。他呀!可是老头子的救命恩人。你们也别客气,走走!我带你们安置去!”戚老爹逮着离他最近的宋明意,拉着他就往里间走去。 从帘子进来后,入目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像一个小篮球场那么大,前段院子堆满了竹竿和浆糊桶。后段院子还算宽敞,还有两棵粗壮的榕树,垂着粗细不匀的须枝。 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底下有些已经霉烂,脚踩上去能印出一些黄水来。院子左侧有一排房子,数数有六间瓦房。右侧只有靠近后门的两间瓦房,挨着两间瓦房的是一个半露天的鸡舍,可是里面一只鸡也没有。 “因为我做着油伞生意,院子里囤了很多竹子。我这院子是杂乱了些,可是我一个孤老头加上你们一家六口人也能住下。”戚老爹用脚拨开了地上散乱的竹竿。 第三章 打扫 大伙儿不注意的空档,宋明风却哧溜的爬到了其中一棵榕树上。“那戚爷爷,我们几个能住哪儿?”他两脚踩在榕树的枝干上。一手拉着头顶的树枝,低着头问着刚好站在他脚下的戚老爹。 抱着宋晓菓的刘氏却四处寻着小儿子的踪影。眼尖的宋晓芸赶紧跑到树底下拉开戚老爹,冲着树上的宋明风吼道:“明风,快下来!不能对着戚爷爷这样!” 知晓宋明风的位置,刘氏也赶紧走了过来,这小儿子从小就是胡闹,调皮的紧。这几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你小子赶紧给我下来,欠收拾是吗?”她个子不大,吼出来的嗓音却让地上平添了不少枯叶。 戚老爹被宋晓芸扶到左侧屋檐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无妨,无妨,小孩子调皮些才好,有灵气儿!” 宋晓芸抬头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戚老爹其实很喜欢这种氛围。他一个孤寡老人,肯定是很想享受天伦之乐的,不知道在这个老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利安媳妇,我已经和利安说好了。就将这后半段院子租给你们一家。右边两间大屋,你们可以当睡房,左边两间略小的土胚房,你们可以一间拿来做厨房,一间哪来放杂物。左边那前段四间我都放了不少陈年旧物,就不能租给你们了。”戚老爹推开了右侧其中一间大屋子的门。 “哪里的话,四间已经很多了,真是谢谢您了。”刘氏连连谢道,有个这么安静自在的院子真的很难得了。 “三天前,利安已经从衙门里搬了进来,不过想来衙门里头忙,他也就在这屋睡了一晚,前夜和昨夜都没有回来。”戚老爹往屋里的床上扫了一眼。 屋子里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床上也垫上了薄薄的铺盖,但是桌子和柜子里还是空空的,看来她那没见过面的老爹也没有什么家当。 原主记忆中宋利安可是在赤水做了六年多的捕快,可是瞧瞧眼前的景象,他真的没置办出什么。 “看来,爹爹已经安排好了。这间就我和爹爹带着菓儿睡。隔壁那间是你们几个的睡房。”这么多年的夫妻,刘氏只消一眼就看出了自家男人的安排。 “什么!不要!我才不要和他俩一起住!”宋晓芸抗议道,她才不想和两个半大的小子一屋,虽然这原主才九岁,是个没有发育的丫头片子。可是她的思想可是个老女人的思想,无关乎男女,她只想有个能自己安静呆着的地方,哪怕地方很小。 很显然宋明意和宋明风完全没想到大姐这么嫌弃他们,同时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 在大牛山她都可以有自己的单间,虽然是个小隔间。怎么老爹升了官,进了城还要和两个小屁孩住在一起。 刘氏僵在原地,她怎么也料不到一向听话的大女儿会这般反驳她和她爹的安排。虽然男女大防,可是他们三个尚且年幼,过几年再分开也不会遭人话柄,一母同胞哪里计较那么多。 “就这四间屋子,只有这样安排,你想睡哪里!”刘氏的声音不自主的提高了不少,一路上她背着最重的包袱,还要抱着两岁的宋晓菓,她真的很累了。 宋晓芸不是蛮不讲理,只是穿越过来这么多天,如今要安定下来,她真的希望从今以后有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踩过满地的枯树叶,跑到左侧的两间屋子前。靠近后门的那间很显然是间厨房,只不过灶台空空,案板上摆着几只空瓦罐,房梁上,角落里集结了不少蜘蛛网。宋晓芸摇了摇头。 又推开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和厨房一样是用土砖垒的,有一股子干泥味,屋顶虽然盖着瓦片,却能感觉阵阵寒风从缝隙处穿过。 如今已近初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宋晓芸缩了缩脖子,不甘心的回到了右侧的大瓦房。 刘氏白了她一眼,将肩上的包袱往她怀里一扔,把怀中的宋晓菓也放到了地上。 “戚伯,真的很感激您将这么好的院子租给我们一家,您真是大好人呐。”刘氏由衷的感谢。 “哪里,哪里。利安曾经帮过我的大忙,我这也算是报了他的恩惠吧。”戚老爹连连摆手。“好了,不耽误你们了,我还得去招呼店里的生意。你们就自己费力打扫一下,晚上能好好休息。不想要的就丢在廊下角落里,我再抽时间整理。” “也好,那就不留您了,我们娘几个这就收拾起来。您快去前头吧,莫耽误了生意。”刘氏将戚老爹送到了前院口。 戚老爹去了铺里,刘氏开始张罗收拾院子和屋子。她负责打扫她和宋利安那间大屋和厨房,宋晓芸负责打扫她们姐弟三人的大屋。而宋明意兄弟俩负责打扫院子里的枯叶,宋晓菓则开心的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门身后乐的正欢。 宋晓芸推开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瓦房,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床旁沿着墙放着一个成人高,两米多长的柜子。 屋里中央放着一张大大的方桌,桌底下塞着两条长凳。上面堆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因为突然猛地开门带进一阵风,迎面而来的灰尘让宋晓芸剧烈的咳了起来。 这得多少年没有人住了!瞧瞧这梁上的蜘蛛网,还有地上一滩滩黑色不知名的虫粑粑,看着实在让人头皮一紧。 作为一个成年稳重的灵魂,宋晓芸强压住自己想吐的喉咙,冲出去提了一桶水往地上一冲,黑色虫粑粑随即散开,湿了的虫粑粑味道更叫人难受。 宋晓芸从包袱里翻出一方手帕,对角叠成三角形绑在鼻子上,成了一个简易的口罩。 又去廊下找了一把扫把,憋住一口气,微眯着眼睛疯狂的扫了起来,一阵阵尘土飞扬,犹如‘太虚幻境’。 地算是干净了很多,宋晓芸又吆喝两个弟弟抬桶水进来。先用干净的扫把扫掉床上、桌上的灰尘。再用刘氏给的破衣服当了抹布,就算是件非常破烂的衣服,刘氏还是咬了咬牙,家里是真的穷。 直到日头落到院墙外,宋家老小才瘫坐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一家五口都脏的不成样子了,脸儿也都是脏兮兮的。 宋晓芸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唤个不停,连日赶路本就吃的不好,这又干了一下午的体力活儿,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不等宋晓芸叫嚷,宋明风早就喊了起来!“娘!好饿呀!饿的都心疼!”他的一张小脸扭曲的皱在一起,双手拉着刘氏的袖脚不停摇晃。 “这样吧,芸儿带着明意去街转角买几个旱馒头回来。晚上是做不成饭了,锅碗瓢盆我们都没置办。”刘氏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递给一旁的宋晓芸。 “啊!旱馒头!”宋晓芸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饿极了都没有吃的愿望。 所谓的旱馒头,就是馒头的最低配置,是用夹了米糠的陈年旧面做成暗黑色馒头,口感粗糙,不堪入喉。 吃惯精致美食的宋晓芸,觉得吃那东西简直像在受刑,可是在大牛山上宋家一家隔个三天五天的就得吃上一天旱馒头,便宜饱腹,当然那不是市集买的,而是刘氏自己拿着家里的糙面做的。 穿越过来宋晓芸吃过一次,她,情愿饿一天也不想吃那个东西。 第四章 便宜老爹 清水巷一出来转个弯就是六顺大街,转角口就是一家包子铺。已近黄昏,街上的行人比白日少了一大半,只剩三三两两的,也是匆忙赶路。只有一些食铺和饭馆还在营业。 宋晓芸拿着刘氏给的六文钱买了十二个旱馒头。店家用两个油纸包成两包递给她,她让宋明意拿着一包。 宋明意也是饿的狠了,接过旱馒头就拿起一个啃了起来,吃过两口竟惊奇的叫了起来。 “姐,你尝尝,这可比娘做的好吃多了,甜的很。”宋明意举着馒头一脸满足道。 “甜?” “嗯,有股甜味,店家肯定是放了糖。” 宋家的旱馒头没有一丝甜味,只有一股子恶米味。这铺子里买的旱馒头有点甜味也不奇怪,增加销量嘛。 摸着扁扁的肚子,宋晓芸也从油纸包里取了一个旱馒头。旱馒头比她的手略大一点,远没有现代那些馒头松软,拿在手里头一点弹性都没有。 鼓起一股勇气,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嚼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连日吃烧饼的缘故,这个旱馒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宋晓芸不大一会儿就吃了一个。 姐弟俩一前一后的啃着馒头从后门进了戚老爹的院子,刘氏正在给宋明风和宋晓菓洗手。 宋晓菓一看见他们二人赶紧撒着小短腿朝二人跑过来。“姐姐……馒头头。” 她说话还不连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以前世的年纪来说,宋晓芸比刘氏还要大上两岁呢,如今厚着脸皮喊了刘氏叫娘。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娃喊她姐姐,她也是心虚的应了。 毕竟她已经被叫阿姨好多年了。谁叫她样貌成熟,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被小屁孩们喊阿姨。 “来,姐姐掰你一块。”宋晓芸重新拿起一个馒头,撕了一半给宋晓菓。想起宋晓菓,就想起了前世哥哥家的大胖侄子,进口奶粉,进口尿布,进口零食,进口玩具。再看看她这辈子的弟弟妹妹,哎,没眼看了。吃饱喝足都成问题。 刘氏接过宋晓芸姐弟手上的旱馒头,带他们进了她的房间,屋外头起了秋风,有些寒意。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刘氏简单的给孩子们洗了脸和手。没有锅,烧不了水,只能将就一晚。明天一定要将东西置办齐整,她在心底暗暗发誓。 看着歪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娘几个,宋晓芸倒是有些羡慕起来,这样也能睡着? 不过天已经黑了,这个家连盏油灯也没有,想有点夜间活动也不现实。可是身上出了一身汗,黏糊糊没有洗澡的她实在睡不着。她起了床借着窗外头的月光解开包袱,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这才继续躺到床上。 四个孩子加上刘氏,床被占的满满的。宋利安披星戴月的回到戚家院子,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下午换班前守门的刘长延和邓峰就来告诉他,他的媳妇带着四个孩子来到县城寻他了。他一颗心瞬间想飞奔回来。只不过他刚调任牢头,很多事情没处理好,需要时间。 前两日都宿在牢房里,本来今日也该如此。但牵肠挂肚的媳妇孩子让他半夜三更都回了家,这个属于他们的新家。 见没有他睡的地方,宋利安摇了摇头去了隔壁的那间屋子,摸到床上依旧是硬硬的床板无奈的笑了笑。想来他们也没来得及铺床理被,好在明天他轮休,就带着他们娘几个上街添置吧。 拿着一个包袱扔到床板上,当作枕头。宋利安和衣睡下了,习武之人就算没有铺褥子,他也不觉得冷。 这一边,娘几个却冷的抱团取暖。薄薄的褥子,没有被子。刘氏被冻醒赶紧抱紧几个小的,从包袱里取了几件袍子给他们几个盖上。这一夜勉强应付过去了。 赤水的天刚拂晓,隔壁的鸡就打鸣儿了,跟着鸡,巷子里的狗也想打鸣,但却打不出来,只好无奈的“汪、汪“了几声后作罢。 宋晓芸是第一个清醒的,她轻轻的放下宋明风翘在她身上的两条腿,替他改好了滑落的衣裳,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却看见一个男人脱的精光正在院子里背着她的方向正在冲水洗澡。冰凉的水从上而下,男人没冻着,却将宋晓芸冷的一哆嗦。 反应过来的她赶紧闭上了双眼,小手挡在眼前,嘴里大叫了一声:“啊……!”哪里来的野男人! 宋利安转头一看,见自家的大女儿正双手蒙眼,他一愣,赶紧扯上袍子披在身上,心里直嘀咕天还没亮,她怎么醒的这么早。 “来!爹爹抱抱!”宋利安走到宋晓芸面前,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她的下巴正搁在他裸/露的肩上。 “啊!你把我放下来!”宋晓芸惊慌失措的小腿乱蹬。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是原主的爸爸,可是她可不是原主,对于她来说,宋利安可是个陌生男人。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是她也没办法和这个便宜爹这么亲近。 除了宋明风和宋晓菓。刘氏和宋明意都清醒了。听见宋晓芸的喊声,他们跑出房门,看见院子里的男人,都欣喜的跳了起来。从端午至今,近有五个月没有见到丈夫和父亲了。 “安哥!”刘氏轻轻的唤了声。 “爹!”宋明意跑到宋利安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欣喜道。 宋利安终于放下了宋晓芸,转头抱起宋明意,一张带满胡茬的脸刺的宋明意咯咯直叫。 宋晓芸打了一个寒战,还好,宋利安刚刚没有用胡子扎她,想想那个画面。她赶紧摇了摇头,这个可是她爹啊,土生土长的爹啊! 抱着宋明意进了屋,宋利安朗朗笑道:“我们家的大闺女真是大了!我刚刚抱她,她居然知晓害羞了!哈哈!” “你还说,闺女大了,你这当爹的一大早的衣衫不整的吓到她了。”刘氏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宋晓芸坐在井边听着里面的谈话,小脸一红。居然被比自己小的老爹羞红了脸,真是气愤! 家里没有炊具,宋利安打算一家六口人去街上吃早饭,然后再去集上买些急用的东西。 小家伙们听到可以去街上吃早饭可都要乐疯了。 “爹,爹,可不可以不吃馒头?!”宋明风嘻哈着一张脸,谄媚道。 “对呀!老爹,我也不想吃馒头。”为了抹掉今早的羞愤,宋晓芸决定在这年轻爸爸称呼前加个‘老’字!时刻提醒他可是她的爹! 宋利安听见老爹这个称呼噗呲一声笑了,看来丫头真是长大了,他算是老了。“行,刚搬新家,我们就吃顿好的,豆浆油条行吗?馄饨米粉行吗?” “哇!我要吃油条!” “我要吃馄饨!” “我要吃米粉!” “我也要要……” 第五章 聚合德 沉寂一夜的六顺街,清晨又热闹起来。各种商贩已经占好位置摆上了自己要卖的东西。临街商铺也开了角门,伙计们都在泼水打扫,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各式早餐店早已做好准备工作,热气腾腾的开始迎接赶早的客人。 宋利安带着家人来到一家叫“张记”的早点摊,熟络的和摊主打着招呼。“张伯,您早啊!” 摊主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有些花白,用一根粗布绳子束起。穿着一身灰色麻袍,腰上系着早已看不清原色的围裙。 他看见宋利安带着一个妇人和四个孩子,热络的招呼着。“媳妇和孩子终于接过来了?看看,来点什么。”他一边说话,一边揉着面团,时不时的看着炉火,忙碌而又有朝气。 宋利安点了点头,“那来份馄饨,来份米粉,来份油条,再上两个葱油饼。” 这家早点摊种类挺多,天色越亮,来买早点的人越多,好在宋晓芸他们一家出来的早,要不然也得像蹲在屋檐下的那个人,端着碗蹲着‘吸溜吸溜’了。 张伯还送了他们一盘素饺,笑眯眯的夸赞刘氏生的四个孩子长的都很俊俏。 宋明意宋明风一通狼吞虎咽,不到一分钟就解决了馄饨和油条,又风起云涌的解决掉了葱油饼和饺子,看的宋晓芸目瞪口呆,米粉都忘记往嘴里送了。 天知道她的大侄子吃顿饭多难,她妈和嫂子两个人追着喂,吃上一个小时,半碗饭还在那儿一动不动。现在她才知道,那纯粹是惯的,饿他两顿,保管吃的快! “姐姐,米粉不好吃吗?我帮你吃掉!”宋明风觉得他姐肯定是不喜欢吃米粉,怎么吃了两口就一直呆在那里。他飞快的端过米粉,张大嘴巴,三下五除二的全部吃掉了。 “明风!”头顶的树叶抖了两抖!“我什么时候说不好吃了!”宋晓芸强压制住要揍宋明风一顿的冲动!这碗米粉可是穿越以来,吃的最合胃口的一次了。他居然全都吃掉了!她才吃了两口好不好!熊孩子欠收拾! 宋晓芸本想转过身让张伯再重来一碗,可是刘氏按住了她,递给她一半葱油饼。这还是她刚刚从小儿子手上抢过来的。 “乖,就吃娘这个,不用再点了。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就走吧,今天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刘氏轻声哄道。 宋晓芸默默的接过葱油饼!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努力造富,实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愿望。 “这条街可是城东最热闹的一条街了,锅,碗什么的这里都有卖,只不过褥子和被子得去城西的聚合德买才行,那里店铺大,各式各样,各种价位的应有尽有。” 宋利安抱着宋晓菓转头对旁边的刘氏细细解释道。以前他做捕快,没少上街巡街,这赤水县哪条街哪条道,做什么卖什么他可是最清楚了。 听见宋利安说买被子,身高才到他肚子上的宋晓芸忙道:“老爹,我不想和弟弟们睡一起,你再给我弄张床吧。” “弄什么弄,你们仨睡有什么不好,我还省了一床铺盖。”不等宋利安开口,刘氏倒先拉起脸来。 “我就是不想和他俩睡,再说了过不了两年你也得给我分开,那为什么不早点帮我弄张床,或早或迟不都得分开的嘛!”记忆中宋利安就很疼她这个大闺女,无视刘氏的眼神,宋晓芸赶紧拉着宋利安的衣服撒娇道。 “那也成,爹爹就给你再置张床。”宋利安拍了拍她的头,又转头对着刘氏使了个眼色。 最后拍板决定,先去城西买铺盖,再回六顺街买锅碗瓢盆。 跟着宋利安大街小桥的串着,很显然抄了小道,不到一个小时就从城东走到了城西。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朱红色的大招牌,上面鎏金的刻着‘聚合德’三个大字儿。聚合德开在两条街的交汇处,临街的两侧都开了三开的大门。人进人出,时不时的还有伙计抬着一人高的布料往外走着。 “这附近六个镇子的百姓啊,采买布料,衣服,被子什么的都会来聚合德,便宜实惠,花样多。看看这招牌,这可是个百年老店!”宋利安抬步走了进去。刘氏招呼着四个孩子跟在身后也进了聚合德。 “哎呦!这不是宋牢头嘛,怎么好些日子没带货过来了。”一个穿着亮紫色锦袍的女人一路扭着走了过来。她头上插着两根金色的釵环,挽着膨松的发髻,一对碧绿色大如猫眼的耳坠垂在肩上。 宋利安一见来人,脸上立马堆起一抹笑来,八颗牙,微微鞠躬,恭谨的很。“这位就是聚合德的花月老板!你绣的物件都是花月老板高价给收了。” 以往在大牛山,刘氏靠着刺绣补贴一些家用。宋利安逢年过节的回去一趟,就会带到赤水卖给聚合德。这些年在这聚合德零碎也赚了七八两银子。 面对花月强大的气势,刘氏头低着,站在宋利安的旁边小声的见了礼,连头也不敢高抬。 “这位便是宋牢头的如花娇妻吧,手艺很是不错,前几日还有熟客问我们还有没有宋夫人的绣品呢!”花月身段妖娆,一个女人家家的掌持着这么大个家业,不消说也是个厉害的女人。 “真的吗?可不是唬我的吧。”刘氏惊讶的抬起了头,露出一脸惊奇。 “瞧瞧,你也不向你老宋打听打听,我花月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唬你?”花月凑到刘氏耳边,笑的花枝乱颤。 宋利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打着圆场道:“花月老板的为人赤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可是说一不二,说二不一的呀!” 花月和县令老爷,甚至和上头的州台大人都有紧密交情呢,这普通百姓哪能瞎得罪。 “呵呵!瞧你们紧张的!怎么今日可是带货来了?瞧瞧今日也没有大集,怎么孩子都带赤水来了?” “我们家呀,以后就要在赤水长住下去了,昨天已经搬到清水台了,这不是要在您这买些被子褥子,好做铺盖。您要是忙,可以先去忙您的,我们手头紧,也不是什么大顾客!”宋利安常年混迹赤水大街小巷,口才练就的了得。 花月听了他的话,反倒大笑了起来。“今日凑巧没事,带你们看看也不妨事。”说着话,竟牵起刘氏的手左看右看起来。 第六章 添置 这大老板就是爽快,宋利安夫妇挑了两床铺盖,花月红唇一张,又连送了两床铺盖。 “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呀都是老实人!”花月爽朗的笑道。 宋氏夫妇像抱着烫手山芋一样的抱着花月送的铺盖,一脸为难,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平白的送他们东西,合着三四两的银子送给他们,他们于心不安。 “花月老板有何关照就请直言。您呐,是大老板,我们夫妻俩就是老实人,哪能承您这么大的情。”宋利安对着刘氏使着眼色,刘氏也连连点头附和。 花月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走到一旁招待宾客的小桌旁桌下,微微抬眼。“你们既然打算在赤水安家,想必宋夫人也需要个谋生的活计。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可是''我这聚合德最忙的时候,我呀,就想宋夫人来我这做做活计。放心,工钱包你们满意。” 宋晓芸看着花月,活像红楼梦里的快嘴王熙凤,眼神犀利,一颦一笑间尽是商人的算计。她就说嘛,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原来是瞧上刘氏的手艺了。 看来从古至今,手艺人都是吃香的,还好,她也算个不错的手艺人。 宋利安夫妇留了后话,说是回家商量商量。花月也回应说想明白了,随时可以过来开始上工,工钱月结日结随刘氏喜欢。 回到六顺街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宋利安和刘氏将聚合德买来的东西送回院子,又带着姐弟四个到了一家小酒馆。 一看掌柜的招呼,就知道宋利安也是这家的常客。没有女人在旁,男人基本都是吃外卖。六年的捕快生涯,想来这城东的小酒馆宋利安都去遍了。 点了三个小菜,一盘花生米,加了一壶酒。刘氏也喝了点,一盆米饭,共一百九十文。 宋晓芸想这个时代的物价也不是很高的样子。也有可能她穿越的身份太过低等普通,穷人家太高的花费也消费不起。 看到电视剧里动不动一百两,五百两的,在老宋家她那是不敢想象。 刘氏数着兜里的铜板最后买了碗和筷子,加上锅、勺、瓮罐、食盐、大米。再加各种日用杂物,已经花了三两多银子。 布置新家,什么都要买新的,刘氏手在花钱,心在滴血。 “娘,我们家还有多少钱啊?”宋晓芸开口问了她真的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刘氏将手中仅剩的两个铜板放心胸襟的内袋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干什么。” 转头又和抱着一个大水缸的宋利安嘀咕起来。“早起带了六两银子出来,如今只剩两个铜板了。看来,我还真的要去聚合德上工了。”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们娘几个我还是养的起的。”宋利安侧头一笑。 “就你每月二两银子,是够花销的。那也没有剩余。”刘氏斜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上次不是说到了城里,明意和明风都得安排着入学吗?这两个一起,花销也不少。我们这手头也没有多少钱了。”说着说着刘氏的眉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是要入学,可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洪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只用准备好束脩,年后送他俩去学堂就行了。” 说话间,一家人已经回到了戚家后院。宋利安将大水缸放进厨房,刘氏将放在水缸里的碗,勺,锅,依次拿了出来。不得不说宋利安力气真大,这么重一路抱回来也是厉害。 “芸儿,走!爹给你再做张床,反正现在有多余的褥子。”多余的当然是指花月老板多送的两床铺盖。 宋晓芸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宋利安的身后跑出跑进。宋明意和宋明风也很好奇,都跟在宋晓芸的身后出出进进。 宋晓菓毕竟年岁少,在宋晓芸的背上就睡着了,回家直接把她放到床上了。 宋利安从方桌底下抽出了长凳摆在一个角落里,中间余一米多宽的距离,又从戚老爹的前院借了一块一米宽老旧的门板,这样一搭,一个简易的床就好了。 宋晓芸慢慢的坐了上去,屁/股使劲的晃了晃,只有一点点晃动,还算结实。 “先就这样吧,你铺上褥子先睡着,等爹爹赚了钱再给你去木匠那儿打张床。”宋利安摸了摸宋晓芸的头顶。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宋晓芸居然发现,宋利安的模样和她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些相似。只不过她的爸爸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尿毒症,保守治疗七八年,大家放弃了!无法挽回了,她,真的很想爸爸。 “怎么还哭了起来?放心,爹爹说话算数,说会给你买就会给你买的。”宋利安的手替她擦掉了眼泪。 宋明意兄弟俩也围了过来。“姐!你哭什么?不愿意和我们睡,爹也给你做了一个小床,你看,我们的床离你的小床那么远,你该高兴啊!”宋明风嘟囔道。 听见宋明风童声童气的话,宋晓芸拉回思绪,破涕而笑。“对!就想离你这小混蛋远点。睡觉就知道压在我胳膊上。” 宋利安见大女儿笑了起来,安慰了几句,就出了屋子。房间里宋晓芸指挥着兄弟俩帮她铺床。 兄弟俩的大床铺了一床麻灰色的床单,她的小床铺了一床棕色的床单,都是刘氏挑的,耐脏便宜。宋晓芸真的很想念她上辈子房间的梦幻公主粉,好久都没有看见粉色了。 宋家一家上下穿的衣服不是灰就是黑,就刘氏有件天蓝色的薄衫。如今快要入冬了,厚衣服的颜色更加暗了。 宋晓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浅灰色的夹袍,再看看那兄弟俩身上的浅灰色。这都是买的布,刘氏亲手做的,男女同色同款。 傍晚时分,戚家后院升起了炊烟。刘氏和了面,做了面条,就着戚老爹提来的半斤肉下了面。 这是穿越过来宋晓芸吃的第一顿肉,她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中午下馆子,刘氏点的都是素菜。这加了肉的鲜面,她狠狠的吃了两大碗。 吃完晚饭,宋利安跟着戚老爹去了前院下棋。宋晓芸负责给宋晓菓洗澡,宋明意洗碗,宋明风扫地。 院子不大不小,晚霞照映着,安静祥和,时间好像都慢了。 厨房旁的小屋子被宋利安改成了洗澡和放马桶的地方,四处漏风的缝隙也被草垛塞实了。 洗完澡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宋晓芸穿上亵衣裹紧袍子准备跑进右边的大屋子里。 突然后门外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宋牢头!在家吗?宋牢头!!” 找宋利安的?宋晓芸本来想去开门,想着自己衣衫不整,还起了秋风,冻的她直哆嗦。赶紧跑到刘氏的窗户外喊了起来。 “娘!外头有人找我爹,你快去开门!我进屋了!” 听见刘氏应了声,宋晓芸赶紧串进了自己的屋里。 第七章 宋利安没了 入了冬的赤水很快便寒冷起来,院子里的两棵大榕树,枝繁叶茂,叶色依旧深青。树干已经被戚老爹用厚厚的稻草捆绑起来,他说榕树喜暖,不好好防护,冬天会冻死的,这么多年都是他细心照料,在这赤水的冬天,才会看到这么一点青绿。 刘氏天还没亮便起了床,熬了清粥,再煨了壶热水便蹑手蹑脚的进了宋晓芸的屋子。 刘氏轻轻的来到宋晓芸的床边,时不时的看着对面床上熟睡的两个儿子。她伸手将宋晓芸拍醒,在她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芸儿,你先别出声。”刘氏用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宋晓芸会意的点了点头。 “灶台上有煮好的粥,炉子上娘也煨了水。娘要出去一趟,你起来去晓菓那歪会儿,一会儿他们醒了,你照顾好他们好好洗漱用饭。过不了多久娘就会回来。”刘氏细细的嘱咐道。 自那夜衙门里的人将宋利安叫走之后,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回应。刘氏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双眼的眼皮跳个不停。昨晚她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一早一定得去衙门打听打听情况。 宋晓芸瞬间会意,利索的披上夹袄,去了宋晓菓的房间。刘氏脖间围了一圈厚厚的方巾,双手交叉握在袖子里出了后门,仔细的落了锁这才往巷外走去。 来到县衙门口问了看门的衙役,知道了县牢的位置,刘氏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县牢。 县牢在赤水县的城西偏僻处,四周守卫森严。刘氏站在门口鼓起勇气靠近了一个狱卒。 “小哥,我想打听个事?”刘氏低声问道。 那狱卒看了他一眼,拿起手中的刀把对着刘氏推搡了一下。“走!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离开!”他的语气生冷而又严肃。 “我……我是宋利安家的,我想知道宋利安他可在这里?”刘氏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可是心中担心,不由的大声的吼了起来。 “宋牢头家的?”狱卒瞬间蹙眉,一会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大嫂,宋牢头他死了!”狱卒神色落寞,他也是今早刚得到的消息。 刘氏听见这话,脚下一踉跄居然倒在了地上,顿时胸中憋出一口血来涌至喉间,腥甜而又难受。安哥怎么会死?!她该怎么办?!四个孩子们该怎么办?! “怎么会死呢?出门前他还好好的。”刘氏伤心欲绝,她爬到狱卒的脚下,拉着他的裤脚哀痛的问道。“是你搞错了对不对,他没死!是宋利安吗?会不会是别人?” “就是宋利安,宋牢头,昨个夜里过世的。”旁边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头发全部绾起,束着深蓝色的发带。一身藏青色棉袍,干净而又儒雅。 狱卒见来人,双手交握行了一礼。“季师爷!” 来人正是县衙的师爷季先林。 “你是师爷?你说的真的吗?安哥他……”死了这两个字刘氏现在居然说不出口。“怎么死的?” 季先林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上下打量着眼前哀痛的妇人。一身棕黄色棉袍,上面打着三两补丁。头发尽数盘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别紧,脖子上系着一方布巾,本就不大的鹅蛋脸显得更小。“你是宋利安的……” “我是他的妻子。季师爷你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安哥他怎么突然就……”刘氏抹着眼泪,娇小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这一消息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季先林叹了口气,又转头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几天前有一伙人来牢房劫狱,那伙人武功高强,狱卒们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就要将一重犯成功劫走,一小狱卒去将宋牢头给叫来了。宋牢头的武功不错,奈何对手太多。他刚任牢头,若是在他手上丢了重罪的犯人,只怕再也无法在衙门里呆下去了。” “所以,他带着几个人去追了,中了埋伏。六个人都受了重伤。天一亮去救援的衙役们将他们抬回来的。直接送去医馆的,奈何失血过多,勉强医治,也才挺了四天,昨夜都刚去了。” 刘氏心里怨,怨宋利安干嘛要那般逞强,如此这般她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她已经没了力气,瘫坐在县牢门口的台阶上,如同一个失去拉线的木偶。 “本来县衙是准备将他们六人安葬在西郊的山上。但是家人来认领的话,衙门也可以补助安葬的花费。另外县衙也会出一些银子来安抚这些人的家属。只不过事发突然,银子恐怕要过几日才会发放下来。你且告诉我地址,日后我安排人给你送去。”季先林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心有不忍。 他示意一个过路的狱卒将刘氏先扶到县牢里的偏房坐着,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莫把人冻僵了。 阳光照进窗台,宋晓菓才睁了眼,从被子里伸出可爱的脑袋,将一旁的宋晓芸给摇醒。“姐姐!我要娘……娘……”她在房间四处张望着,寻找刘氏的身影。 “呀!菓儿醒了呀!娘出门了,过会儿就回来。姐姐给菓儿穿好衣服,抱你去哥哥们的床上好不好。” 宋晓芸打了伸了一个懒腰,说是看着菓儿睡觉,没想到她眯着了。 菓儿甜甜的笑了,像冬日的阳光,充满治愈感。给菓儿穿好衣服,宋晓芸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明意和宋明风早就醒了,只不过不如前几天刘氏来叫起,他们俩天冷也乐的不愿意起床。此时正在被子里玩耍呢! 宋晓菓从被子一端爬进去,摸到哥哥们的脚,咯咯的笑着。 “今天天冷,我去端热水来给你们洗漱。今天我们就在我们屋里用早饭。明意你起来,给我搭把手。”宋晓芸安排道。“明风你带好妹妹。” 宋明意很听话,快速的掀开了被子,飞快的穿好衣服跟着宋晓芸出了房间。而宋明风依旧带着宋晓菓在被窝里挠痒痒,时不时的传出宋晓菓魔幻的笑声。 “姐!娘一大早去哪儿了?”宋明意一边提起炉子上的热水倒在木脸盆里,一边抬起头问道。 宋晓芸正在舀粥,她看了看宋明意,嘱咐道:“小心看着,烫!”又往锅里添了一瓢水,煨着呆会儿好洗碗。 “娘她去找爹了。”宋晓芸端着一大盆粥往屋里走去。 “那爹他今天会回来吗?”宋明意也端着一盆热水跟在后头。 “也许会回来吧。”不知道怎的,宋晓芸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第八章 出殡 这年头吃公门饭的,哪家日子都不好过。去世的六个人没有一个人将尸体领回家,寒冬腊月的,都想着由县衙抄办,还能得一处好的墓地。 刘氏回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手里抱着一摞浆白色麻布,眼睛红肿,看来刚刚哭过。 宋晓芸见刘氏不说话,也就没有先开口。 “晚饭可吃了?”天塌了的大事虽在眼前,可是孩子们依旧很紧要。刘氏打起精神关心的问道。 宋晓芸看了一眼她的那间屋子,又替刘氏拍了拍身上的霜气这才道:“娘且小声些,菓儿刚刚被我哄睡着,明意明风也睡着了。炉子上有热水,你可以洗个脸泡个脚。” 看着懂事的大女儿,刘氏又想起了宋利安那个短命鬼,不由的悲从心起。她点了点头,进了自己的屋子。“你也去睡吧。”背着宋晓芸丢下一句话。 宋晓芸搓着手往手上哈着热气企图让自己暖和一点。正想回房,却见刘氏的屋内亮了起来。 她居然点了灯?不是一直没有点灯吗?刘氏嫌费油,说每日早早睡下,不必废钱点灯。今日点盏灯这是要做什么。 总觉得刘氏心里有事,可是屋外实在太冷了。宋晓芸抵不住回了屋,想着想着睡着了,这一夜宋晓菓是她带着睡的。晚上起夜给宋晓菓把尿竟将头磕在了桌角上,正中眉心。 鸡打鸣的第一声,刘氏舒了一口气将针线收进密子里。紧赶慢赶终于将五套孝服做好了。 哭了一日,又做了一夜的针线活儿,刘氏想哭的心情又涌了上来,只不过眼睛干的厉害,竟掉不出一滴眼泪来。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端着油灯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孩子们睡的正香,刘氏挨个的叫醒他们。 宋晓芸努力的睁着难舍难分的双眼,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刘氏正在给熟睡的宋晓菓穿衣服。 “你们三个快点起来!”三个人还是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刘氏无法,只得吼了一声!“你们的爹死了!” “今日衙门便安排着要出殡,快点起来,莫误了送你爹上山的时辰。” 宋明意兄弟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了起来,一脸的不相信。“娘,你说什么?我爹死了?”宋明风怀疑自己在做梦,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得厉害,也不是做梦呀。 宋明意呆若木鸡,他本就性格稳重,不像明风毛燥,此时只是默默的穿起衣服,不一会儿却听见了他口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宋晓芸躺在被窝里,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刚刚心里认同的老爹就这么没了,一如多年前无奈去世的老爸,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 “芸儿!快快起来!”刘氏抱着宋晓菓见宋晓芸还没有起来,狠狠的拍了拍宋晓芸的屁股。打疼的宋晓芸立刻找回了刚泄掉的三魂七魄。 五个人穿好了刘氏连夜缝制的孝服,都是一副丢了游魂的模样,从今以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那个风趣幽默,贴心温暖的宋利安了。 五口人到达县衙门口,街边的更夫才刚敲了五更锣响,这天五点还不到。宋晓芸的额间突然一针刺疼,像一股小小电流一样在内串来串去。 宋明意站在她的旁边,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担忧的问道:“姐,你怎么了?”拉开宋晓芸蒙住额头的双手,顿时吓得一脸大叫,“血!娘!姐的头上出了好多血!” 刘氏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台阶,她刚要去拍门,哪曾想大儿子一声怪叫。转过头却看见宋晓芸的额头有一个小伤口,此时正冒着鲜血,有一两滴甚至滴到了白色的麻布上,瞬间印染开来。 “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到头?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刘氏顿时慌了手脚,这出殡的日子怎么还见了血。她的心情五味杂陈,一个劲的怪说自己的命不好。 “娘,你别着急,不过是昨夜起夜撞到桌角了,我用帕子按住止了血就没事。”宋晓芸咧起一个笑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用力按在刺疼的地方。 血终究是止住了,只是只有宋晓芸知道里面依旧很疼很疼。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县衙门口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拖家带口的。有一小群人和宋晓芸她们一样披麻戴孝,显然有其他受害者的家属,也有附近居住看热闹的。只是和往常不一样,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不管怎么说,死的这六个人都是为了维护赤水的治安而死的,是赤水县全老百姓的恩人。 县衙请了有名的丧葬队,锣鼓喧天,大队人群一直跟着去了西郊的长青山下。县衙专门为这六个人修建了坟地,依山傍水也算一个风水宝地。 刘氏趴在宋利安的棺材上,哭的死去活来,大有要随他而去的架势。二人少年夫妻,相守十载,恩爱情浓时一人却长埋地里,是个人都一时接受不了。 宋晓芸强忍着额间的痛意,联合宋明意将刘氏给抱住了。“娘,就让爹入土为安吧。以后我们多来看看他,他也不会孤单。”宋明意抹掉了脸上挂着的眼泪,倔强的看着缓缓下土的棺椁道。 六个棺椁分别下了葬,奏乐行礼,让去世的人安心轮回,活着的人忘记悲痛。 宋晓芸看着刘氏那单薄的身子,一夜之间更加瘦弱了。宋晓菓才两岁多,宋明意兄弟俩还得去学堂,几天前的美好计划变得遥不可及。信仰在一瞬间塌了。 “宋夫人可要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季先林朝着一家五口人走了过来。 “多谢季师爷宽慰。”刘氏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无力的还了一礼。 “季某手上还有一个学堂的名额,宋夫人可有需要?虽说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可是我看着你家孩子都不小了,早点进去肯定好很多。”季先林先扫了一眼宋家的两个儿子,大的长相清秀俊逸,小的虎头虎脑。 再看看宋家大闺女,额间受了伤,已经结了一个粉红色的痂。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已经出落的很出挑,不似一般农家小姑娘,眼睛里透着一股秀丽婉约。模样像极了刘氏,标准的小鹅蛋脸,此时一双雾蒙蒙的双眼正上下来回的打量着他。 “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安哥刚刚去世,孩子们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没有想明白。”刘氏面上现出一抹恐慌,他爹,她真的很难适应没有他的时候,很多主她不知道该怎么拿。 “季师爷既然说了有一个名额,那可否帮我们将我家大弟宋明意先入了学?”宋晓芸淡然的开了口,指望着刘氏,只怕这好机会就要飞了。 宋利安怎么得也算为衙门牺牲吧,此时提点要求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她的话锋一转。“我爹是为了抓逃犯过世的,怎么的也算因公去世。我们家穷,这入学的费用得县衙里出。” 季先林猛地转身再次打量了这个宋家大丫头。身量不过到他的肚子上,底气倒足的很,他不禁莞尔一笑。这孩子倒很对他的胃口。 第九章 醉酒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皆打了一个冷颤,丧葬队陆续离开了。季先林答应了宋晓芸的要求。在刘氏看来,她的大女儿好像不一样了,变得那么厉害,居然敢和县衙的师爷讲条件。 一切商量妥当,刘氏放弃了家属的补贴,愿意将宋明意明日就送进学堂,读书识字。而季先林也表了态,免了宋明意进学的一切费用。至于宋家的另一个男丁宋明风,刘氏此时也是顾不上了。能送一个就送一个吧。 日头落山,一家五口人才从西郊入了城,走到清水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刘氏一直离魂状态,一顿饭下来不是切到了自己的手,就是摔了吃饭的碗,灶堂里的火还险些烧了她的眉毛,看的宋家姐弟一脸胆战心惊。 “娘,你带着菓儿回房歇息吧。这儿我来收拾就成。”宋晓芸抢过案板上的抹布,截了洗碗的活。 刘氏半响呆在原地,目光涣散的看着厨房的门框,那是宋利安亲手修整的。刘氏又想起了宋利安,双眼里噙着泪。 宋晓芸将睁着大眼的宋晓菓塞到刘氏的怀里。 “明意明风,你俩将娘送回房间,赶紧也去睡觉。明意你明天开始就要入学了,五更天得起,早些睡。”宋晓芸一边从水缸里往外舀水,一边对着兄弟俩安排道。 宋明意点了点头,将油灯重新分了一盏出去,宋明风则推着刘氏往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听到了推开刘氏房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了另一个屋子开门的声音。 厨房收拾的差不多,门外却传来了吱呀的脚步声。宋晓芸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年过半百,花须遮脸的老头举着一个灯笼靠在门边,正是前院的戚老爹。 戚老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一个酒坛子,神色微醺。 “丫头啊!” 突然一声大叫吓得宋晓芸一个哆嗦。而戚老爹已经滑倒在地,上身勉强靠在门上,看来他喝了不少酒。 “是老汉害了你爹啊!”戚老爹的脸上写满了哀痛。“若不是我让他租了我家的院子,他也不会横遭杀身之祸呀!老汉我就是个不祥之人呐!”戚老爹又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流到褐色的棉袍上,湿了一大片。 “戚爷爷,这怎么能怪您呢。爹他还念这您的好呢!这么大的院子一年才收我们一两租金。”宋晓芸想将戚老爹给扶起来,地上凉的很,只不过她力气有限,小身板很难将一个醉汉给扶起来。 “翠容离开我了,儿子也离开我了,现在利安小子也离开了!呜呜……老汉就是个刑克的命,莫拖累了你们呐。”戚老爹又断断续续的念叨着。 宋晓芸努力的听着,这难道是想将她们一家赶走?可是现在她们能去哪儿,老宋家分家的时候可是一个瓦片都没有分她们二房。此时若是回家,大伯娘不是冷嘲热讽就是翻白眼,想想都难受。 再说了,这小院子刚置办了好多东西,这还没住几天,又搬家,她这大大小小的哪里能搬的动。 宋晓芸想了想便说道:“戚爷爷,您这哪里的话。我爹的死和您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只能住您这儿了,如今爹死了,更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您可千万不能赶走我们。”她硬生生的挤了几滴眼泪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 戚老爹脑子还算清醒,见她这般说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只不过说话有些大舌头了。“爷爷,爷爷只怕拖累了你们。若不嫌弃,你们大可……大可……放心住在这里。租金就免了,爷爷怎么能收你们孤儿寡母的租金。” 宋晓芸赶紧擦掉了眼泪,眨巴着明眸杏眼。还好,不赶她们走就好。这穿越怎么回事,怎么给了两三天舒坦日子给她就收走了呢,穿越命真是不好啊! 戚老爹这一夜万万是不能在地上睡,这天寒地冻的得把他送回屋去。宋晓芸无奈轻声去了房间将宋明意兄弟俩给推醒,三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戚老爹给送回伞铺里的隔间。戚老爹自妻子翠容去世后一直宿在那里,都有十几年了。 三个人揉着胳膊回了屋,等兄弟俩解了小手宋晓芸才灭了灯。她摸着黑靠到了床边,脱下了沾满寒意袍子,飞快的钻进了被窝。 今天累了一天,一进被子她的上眼皮就亲上了下眼皮,睡意说来就来了。她的额间隐约传来一阵痛意,只不过此时睡意甚浓,她选择忽略了。 睡梦中宋晓芸回到了一地方,一个熟悉无比的地方,一个日思夜想的地方。梦中她竟然回到了她的工作室――千缘木艺工作室。 此时她正坐在电脑前的升降椅上,习惯性的左右转着椅子。可是她的脚居然碰不到深棕色的木制地板。她前世可是一米六八的个头啊,坐个椅子怎么会够不到地板。 宋晓芸突然反应过来,梦中的她竟也是九岁的模样,穿着白色的古代亵衣。这是什么梦嘛,既然都能到进工作室了,为何不能梦到她前世的躯壳。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她此时不是在做梦,而是身体进了一个叫“千缘”的独立小空间。昨夜额头的伤偶然开启了她穿越带来的一个不同维度的小空间。这个小空间就是她前世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木艺工作室。 宋晓芸摸着熟悉的电脑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前世是一位木雕师,从事木类工艺品创作。从二十二岁起自己便成立了千缘工作室,整整七年,起起伏伏她都从未放弃。 木雕制做工序包括:木活,旋活,锼活,凿活,铲活,锉活,磨活,上色,烫蜡,漆活等。所以她的工作室所有工具,作台一应俱全,可以说她赚到的大部分钱都再次用到了工作室里面。 在木雕的工艺制作过程中,雕刻刀及其辅助工具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她购置了很多雕刻的刀具,左侧置物架上分类放满了各式雕刻刀。 俗话说:“人巧莫如家什妙”、“三分手艺七分家什”。看一个人的手艺如何,只须观察一下他的工具便能知晓,而工具的保养修饰,也能证明劳动者素质的高低。 因为她是女性,不太喜欢笨拙费力的大作品,所以她平时的作品都偏小件。后来为了赚钱,她也学会了很多技巧。好卖的她就多做些,按系列卖。 而且熟能生巧,简单的东西短期内一次也可以做好几件。没想到她穿越了,在这落后的朝代,没有电脑制图,没有电子计量,没有各种上色工具,就算她有好手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宋晓芸不舍的摸着工作室里的工作台,摸着那些雕刻刀,突然很不希望醒来。她拿起一把0.8的小圆刀,放在手上观看着,突然一阵晕眩她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小空间 五更刚敲响,宋明意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今日入学,他按耐不住心底的兴奋,三更天就醒了,一直合不上眼。爹爹死了,作为兄长,他得学好知识,给娘和姐弟妹妹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 他穿好衣服去了刘氏的屋门口,刘氏的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刚转身姐姐宋晓芸却站在院子里了。 “今日就姐姐送你去学堂吧。想来娘昨夜也没有睡好。”宋晓芸舀了水招呼明意洗漱。 姐弟二人天蒙蒙亮便出了门,来到了位于县衙隔壁的盛和学堂。 盛和学堂原身是以前一个朝廷二品大员的别院,大楚自先帝起崇尚文风,大肆修建学院学堂。很多朝廷大臣为了响应先帝号召,纷纷捐献了自己的私府别院供朝廷建造,盛和学堂就是这样的一个产物。 盛和学堂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占地二十余亩。里面的教书先生都是以往的秀才和举人,也有翰林院退下来的老学究。开堂已有六十载了,出过两个状元,七个进士。 如今宋明意能进盛和学堂实在是让人欣喜的很,要知道若是在大牛山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造化。 姐弟二人站在学堂的门口,正犹豫是找人去通报,还是直接进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 “你们堵在这儿做什么,新来的?”他的语调傲慢,眼神中带着一些好奇。年纪不过十三四,身高却高了宋晓芸两个头了。 “你是在这上学的?”宋晓芸微微一笑打探道。 公鸭嗓似有些不好意思,耿直了脖子道:“那当然,本公子已经入学五年了,是个优生。再过两年就可以上京城参加科考了。” 再过两年?看来这个少年今年十四岁了。听季师爷说男子满十六岁方能参加乡试,而后上京进考。 “那小公子可否将我弟弟带进去,他是今天来的新生。是县衙的季师爷保荐来的。”宋晓芸和颜悦色的抬头看着那少年,搬出季师爷的名头,也只不过是希望宋明意在学堂不要受人欺负。毕竟在这学堂里不是富家子弟,就是乡绅贵族。 那少年低头看了看他们,咳了几声清了清受寒的嗓子。“你们就是宋利安家的?他叫宋明意?” “你如何知晓我们的?”宋晓芸疑惑道。旁边的宋明意也一脸问号。 “你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本公子可是知县大人的儿子。你们家的事我自是听我爹说的。我叫沈益,你放心,他以后由本公子罩着!”沈益拍着略显单薄的胸口,信誓旦旦。 宋晓芸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和煦如冬日的阳光。他既然是县太爷的儿子,只能为友,不能为敌,这样宋明意的学堂生活才会顺利一些。 “那就多谢沈公子了!改日宋家一定会报答公子的关照之恩。”宋晓芸笑眯眯的抬头看着沈益。 沈益转过脸,不自在的跨过学堂的朱红色大门。“进来吧!还站在那儿做什么!”显然这话是对着宋明意说的。 宋明意看了看姐姐,见宋晓芸对他点了点头并握了握他的肩膀,他也点了点跟着进去了。 看沈益的为人也是个说话毒辣,内心热枕的少年。宋明意跟着他进了学堂,应该会不错。宋晓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沿着原路回了家。 一入家门,院内静的出奇。日头已经照进院子里,刘氏怎么还没起来?宋明风这个调皮蛋怎地也没有起来。 宋晓芸趴在刘氏的窗户上,凑着往里看去。刘氏已经起了床,只不过正坐在床边发呆。她的手里捧着一堆衣服,看样子像是宋利安的旧衣。 宋晓菓也穿好了衣服,此时正坐在床上玩着被子角,时不时的对着刘氏说几句话,双眼弯如月,笑容可掬。 刘氏想着想着又哭了。宋晓芸叹了一口气,看来刘氏要走出这个阴影还得不短的时间。宋晓芸又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宋明风却不见了身影,想来又是去前院戚老爹那儿蹭吃去了。 宋晓芸又钻进了被窝,她想再补个觉。看能不能再梦到她日思夜想的工作室,毕竟昨夜她真的梦到了。 闭上眼睛,她心里想着千缘工作室,额间一阵刺痛,转眼间她就来到了工作室。速度之快,令人斥舌。她很确定她并没有睡着,可是没有睡着,她怎么会看到她现代的工作室呢? 她找了一把小锤,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手背顿时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皮肤立马红了起来。 会痛,那就不是梦!难道这是一个空间?长年看网络小说的宋晓芸当然知道有一个空间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将带领一家人发家致富,登上人生巅峰啊! 为了实现脑中所想,宋晓芸焦急的推开工作室的窗户。第一个窗户被推开,看到的仍是一面白色的墙。第二个窗户被推开,仍是白色的墙。第三个第四个窗户推开,依旧是白墙。 难道她的空间只是这间不足八十平米的工作室?天啊!这也太小气了吧。怎么的也要东面一片香檀木树林,西面一片金丝楠木,南面一片黄花梨,北面一片青龙木才对啊!这样才像穿越女的配置啊。 宋晓芸不甘心的狠狠拍了拍窗户外的白墙,遗憾的是那真的只是一堵白墙而已。她突然想起来工作室的门她还没有打开过,难道…… 拉开门的那一霎那,她傻眼了。当她拉开工作室的大门,她又回到了她的简易小床上,戚老爹的后院里。 她赌气似的又闭上了眼,心里又默念着千缘工作室,不一会儿额间刺痛传来。果然,一睁眼她又来到了她的工作室。 工作台上还放着六根打磨好流云样式的发簪,材料是小叶紫檀,上次给一个客人做的订单剩的边角料做的。小叶紫檀学名檀香紫檀,产地印度,且只有印度有。成材年限长,密度高,油性足,香气淡雅,其木制品使用久了表面会形成玻璃底一样的包浆,非常漂亮,是木材界价格仅次于海南黄花梨的名贵木材。 这六根发簪本来是想送给六个比较照顾生意的老顾客的,眼下她突然穿越到这叫大楚的朝代来。她握紧了六根发簪她想试一试能不能将它们带回到现实世界。如果能的话,那如今她这副九岁的小身板也是能赚到大钱的。 第十一章 刘氏发烧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宋晓芸急忙朝手上看去,只见那六枝素簪正握在自己的手中。呆看着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空间里的东西能带出来,真是太好了。不过她也得试试这外面的东西能不能带进去,毕竟工作室里没有材料,也运转不起来。 正想再试一次,门外却传来宋晓菓的喊声,喊声中带着哭意。“姐姐!哥哥!你们在哪儿?” 宋晓芸赶紧出了屋子,看见宋晓菓脚上未穿鞋子就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赶紧走过去抱起宋晓菓,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小可怜正哭的伤心呢。 “怎么鞋子也没穿就出来了?” “娘!娘她……”宋晓菓着急的两只手瞎比划着,年纪太小,她也不知道娘到底怎么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小的她怎么也推不醒。 宋晓菓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刘氏她不会是不想活了吧。她赶紧抱着宋晓菓进了刘氏的屋子,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刘氏的床前,着急的将宋晓菓放在地上。她伸出右手食指在刘氏鼻尖一探,还好!还好!呼吸还在,只不过呼出的气很热。 左手探上刘氏的头,一碰到刘氏的皮肤,宋晓芸便跳了起来,这温度真是太烫了,看来是感冒发烧了。也难过,才刚刚分家被赶出来,老公又死了,留下一堆孩子,一个年轻女人只怕身体上心理上都撑不住。 还好不是自杀,还有救。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宋晓菓,又看了看床上发着高烧的刘氏。宋晓芸低头对着两岁多的宋晓菓说:“你好好在这房间里呆着,看着娘。姐姐去前院将你二哥带回来。你别乱跑啊!” 宋晓菓重重的点了点头,搬了一个小板凳像模像样的坐在了刘氏的床边。宋晓芸莞尔一笑,真是个小机灵鬼。 拉开房门,跑去前院,宋明风果然在戚老爹的伞铺里。 “明风,快回去看着菓儿。姐姐得去医馆请大夫。”宋晓芸拉起宋明风的手就往后头走去。 宋明风顿了顿脚步,“可是姐,我答应戚爷爷帮他照应铺子,他去送货还没回呢!” 今日戚爷爷说往后收他做伞铺的学徒,每日早起至天黑都得在铺里待着。宋明风瞧着眼下宋家的局面,小小年纪一夜之间也懂了很多东西。他并不喜欢读书进学,大哥去了盛和学堂他很高兴。戚爷爷今天肯收他做学徒他也很高兴,在他看来每日劈竹子比那些每日之乎者也有趣多了。 “这样吧,你先去将铺子大门关上,然后再到屋里照顾菓儿和娘。”宋晓菓推了一下宋明风,他还有些为难。 “明风,娘病的很严重,还不快去!耽误不得!我先去医馆请大夫了。人命关天,戚爷爷不会因为这个怪你的。” 宋明风终于快步去关了铺门,跟着宋晓芸去了后院。 见宋明风进了刘氏的屋子,宋晓芸这才出院门,朝六顺街跑去。她记得那日宋利安带着一家人上街买东西,六顺街的尽头有一家医馆。 宋晓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家名为‘德云医馆’的木制招牌。 三开的大门,左侧一排靠墙中药柜,前面拦着一个比宋晓芸还要高的柜台。右侧摆了两张大方桌,每桌配了四条长凳,看来是供给看病人排队就诊用的。 右侧对门的位置摆了两张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籍,桌子后头放着两张八角椅,应该是坐诊大夫的工作台。 如今正是晌午吃午饭的时间,医馆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宋晓芸不安的搓着手,她往上跳了跳,想看看柜台里有没有大夫或者伙计。“有人吗?有人吗?”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过了好几分钟柜台旁的帘子后才出来了一个男人,此人年约四十,蓄着长及胸口的黑须一脸方正。 “大夫!大夫!求你快快跟着我,去救救我娘吧。”宋晓芸着急的说道。 “她怎么了?”男人不急不躁,闲庭漫步的处理着柜台上的中药材。 “她发烧了,很烫很烫!您快随我去看看吧。”宋晓芸一脸焦急,这高烧还真说不准,如果不是感冒,是别的什么病就惨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男人依旧缓缓分着药品,将每样中药放置到各自的抽屉里。 “昨天去了西郊的长青山呆了一天,今天就发烧了。”宋晓芸回忆了一下,她也说不准是昨夜烧的,还是今早烧的。 “大夫,您就跟我去看看吧。”宋晓芸要求道。 “九言,你就随这小姑娘去看看。”男人朝里间喊了一声。 一会儿便从里间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只见他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天质自然。宋晓芸一时竟有些呆怔,这样的颜她真的好喜欢。 男子朝柜台里的男人点了点头,走到堂内的一个书桌下取了一个看诊箱,侧背在身侧,这才朝着宋晓芸走了过来。 “我叫陆九言,是德云医馆的坐诊大夫。病人在哪,快带我去吧,莫耽误了!”他率先跨出了他的大长腿往馆外走去。一袭白衣,清尘风逸。 “哦!陆大夫!我家在清凉台的戚家伞铺的后院。”宋晓菓拉回花痴的心思,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刘氏正病着,她还有心思欣赏美男。 小跑着给陆九言带着路,等到家的时候。宋晓芸弯下腰直喘气,用手指着刘氏的屋子说不出话来,因为喘的厉害。大冬天的时候跑步真是缺氧的很。 陆九言看着带路的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才进了她手指的那个房间。 他居然摸她了!宋晓芸好像有几秒钟的心跳加速。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跳跃的心安定一点,对于现在才九岁的皮囊来说,陆九言可能比刘氏小不了多少。她不能浮想联翩,就说好看也不行。 陆九言伸出白皙秀美的手替刘氏号了脉,探了额头。又翻了翻她的眼睑,问了一下关于昨天白天和今早刘氏的情况。 “你娘这是着了风寒,烧的厉害了些。得下一副猛药,过了今晚明日便了退烧了。后面小心休养,不出三五日便无事了。我写个方子,你随我一同回医馆取药吧。”陆九言温声道,他的声音温润宁和,如翠玉私语般清润。 宋晓芸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来她还不知道刘氏的银子放在哪儿呢。 “陆大夫,请问一起得多少银子?”她眨着一双大眼睛弱弱的问道。 陆九言偏头沉思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对她说道。“出诊金你可以免了,只是药钱还需二两银子。” “那怎么能免,陆大夫放心,出诊金我一定会出的。”宋晓芸握紧拳头坚定道,怎么能欠美男子的钱。“陆大夫,要不您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去取药。”得先找到银子才能去医馆。 陆九言点了点头,轻轻一笑,起身与宋明风和宋晓菓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宋晓芸亲自将他送出了院子。 “明风,你知道娘将银子藏哪儿了吗?”宋晓芸翻箱倒柜的找着,也不知道刘氏还剩几个钱,能不能替她自己付了药钱。 宋明风摇了摇头,刘氏怎么会让他知道家里的钱放在哪儿。 二人在角角落落搜寻之时,宋晓菓从床底下抱出一个酒坛子。“姐姐,在这里。”她掀开了红色的酒布盖,指了指坛子里面。 第十二章 取药 看着宋晓菓拉出来的酒坛子,宋明风对着宋晓芸失声一笑。“你看,姐,我俩还不如两岁的菓儿。” “菓儿真是个机灵鬼!”宋晓芸宠溺的刮了一下宋晓菓的鼻尖。 将手伸进坛子里,一摸里面居然是大米。宋晓芸疑惑的回头看着宋晓菓。“菓儿,你确定是这里吗?里面是米呀!” “对的,姐姐,没错。”宋晓菓撅着小嘴,一脸坚定道。她明明看见娘每次都是从这个坛子里拿出钱钱来的。 看来得往里淘淘,宋晓芸撩起袖子,在米里搅了搅,快见底的时候终于摸到了一个布口袋,快速的将它取了出来。 宋明风立马凑了过来,“姐,看看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宋晓芸点了点头,将布口袋往掌心一抖,掉下两角碎银和十几个铜板。这布口袋不正是分家离开大牛山时,奶奶杨氏给的么。如今就剩下二两银子了,看来下山时除了杨氏给的五两银子,刘氏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钱。 咬了咬牙将银子全都装进布口袋揣进胸襟的兜里。宋晓芸细细的对着宋明风叮嘱道:“你打些温水来替娘擦下额头和手心,姐姐去药房取药。”又蹲下来抱了抱宋晓菓,“菓儿听话,就在屋里呆着,和二哥一起等姐姐回来。” 宋明风和宋晓菓都懂事的应了。 火急火燎的带着二两银子去了德云医馆,医馆内又只剩下刚刚那个黑须及胸的中年男人。他正拿着鸡毛掸子给中药柜扫尘。 “大夫,请问陆大夫还在吗?”宋晓芸急急的问道。 “哦!是你呀!九言他已经回家了,他下午一般不在医馆内。药方他已经交给我了,你既然来了,我马上给你抓药。”男人放下鸡毛掸子,从柜台上拿起一张秤砣压住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小的毛笔字。 原来只有上午在啊,宋晓芸心里有些失落。“那麻烦大夫了。” 过了十几分钟,中年男人终于配好了药方上的药。“来,小姑娘,药抓好了,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共二两银子。”他将包好的药用麻绳仔细的绑好。 “大夫,这是二两,给你。”宋晓芸从布口袋里将仅有的二两银子给了他。“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男人笑了笑,接过她的银子放进了柜台的抽屉里,这才转身道:“我呀,叫佟大礼,这德云医馆就是我开的,基本上每日都在这里。你往后有事啊,可以直接来医馆找我。” 居然是老板,真是看不出来啊,做着伙计的事,一天到晚的,看来医馆的生意也不怎么赚钱。 “原来医馆是您开的呀!今天谢谢佟大夫了。”宋晓芸礼貌的笑笑。 “哪里哪里,你这小姑娘倒是知礼的很。”佟大礼不由的多观察了几眼,不像是这附近的居民,看来是个外地人。 “佟大夫,我想问下陆大夫他的家在哪儿呀?方便告诉我吗?”宋晓芸一脸坦诚,睁着大大的眼睛踮着脚趴在柜台上。 “这个……”佟大礼似乎有些为难。 “我没有别的事,只是我娘病的厉害,晚上若是病狠了,我想直接去陆大夫家去请他。”宋家已经没钱了,陆九言能免了她的出诊金,晚上若有事,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家不在城内,城门晚上可是要关的。晚上你娘若是病情有变化,你还是可以来我这儿的。”佟大礼手上翻开了一本账册,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样啊!那谢谢佟大夫了。”宋晓芸垫脚拿了药包,道了谢就往家奔去。 回去的时候,戚老爹已经回来了。宋明风和宋晓菓正坐在条凳上吃肉包子。包子肉香四溢,宋晓芸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姐,戚爷爷买的肉包子,给你留了两个。”宋明风鼓着塞满包子的肉脸对着进门的宋晓芸喊道。 “戚爷爷回来了?” “嗯,刚回呢!听说娘病了,我们没吃午饭,还去街上给我们买了肉包子。真是太好吃了。姐,你也吃吧,还是热乎的。”包子用纸包着,宋明风又用件棉袍裹了起来,如今还是热的。 “不了,我先去前院借个煎药的炉子,先把药煎上。”宋晓芸又去床边探了探刘氏的额头,依旧烫的很。不行,她得赶紧煎药给她服下。 中药就是这么麻烦,如果有西药,这一会喂着吃上两颗退烧药,一会儿烧就会退了。 戚老爹回来时见铺门从内栓上了。心里正纳闷,又担心是不是宋家出了什么事。 只得绕到后门敲了门,宋明风开的门,见门口敲门的是戚老爹,一个劲儿向他道歉,说不是故意耽误伞铺的生意的。戚老爹这才知道原来刘氏生病了。 也难为她,年纪轻轻的守了寡,心里头肯定郁结的很。问宋明风几个吃了午饭没,都摇头没有。戚老爹又转身去街上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刚重新打开铺门,宋家的大闺女就从帘内出来了。 “戚爷爷,我来找你借个煎药的炉子。”宋晓芸热络的走到戚老爹的身边。 “炉子啊!”戚老爹歪头想了想。“啊!有,我去取。对了,听明风说你已经请了大夫来家里替你娘诊治了?情况怎么样?”戚老爹带着宋晓芸来到了左侧第一件屋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瓦罐,木箱子。 药炉就在进门的木箱子上头搁着,看来戚老爹也经常会用到药炉,毕竟年纪大了,小病小痛的多。 “大夫说了,今日吃了药明日退烧了,养个三五天无碍了。”宋晓芸接过药炉,弯腰道了谢,赶紧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升起了火。 三碗熬成一碗,足足熬了半个时辰。宋晓芸赶紧用抹布包着药炉倒出了汤药,小心的端进了刘氏的房间。 “来,明风,将娘扶起来。”身体还是太小,宋明风一个人根本扶不起昏睡的刘氏。宋晓芸赶紧放下药碗,和他一起将刘氏扶了起来。 小心的将药喂进了刘氏的嘴里,好在她只是开头咳了几声,后头吞的很顺利。 药喂进去后,宋晓芸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一些。她趴在方桌上,一直留心的看着刘氏。 “姐,把包子吃了吧,我刚拿到锅里蒸了一下,早就凉透了。”宋明风用碟子端来两个大大的肉包子,上头正冒着热气。 她就说房间里一直安静着,原来宋明风带着宋晓菓去厨房给她热包子去了。宋晓芸心里一暖,拿起一个包子送到嘴边,慢慢嚼碎咽下。明风也懂事了。 想想现代的时候,那些七岁的孩子能干嘛!刚上一年级,依旧是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小皇帝。 第十三章 永安当铺 半夜又将下午的药渣煎了一遍,喂着刘氏喝了下去。 宋明意傍晚从学堂回来,神色还算正常。知晓刘氏病了,嚷嚷着要他守夜。被宋晓芸给打发回屋了,才刚入学,第二天可不要因为迟到给学堂里的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个大弟弟,脑袋瓜不错,人也稳重。作为家里的长丁,宋晓芸对他寄予厚望。 一夜细心照顾,好在快天亮的时候,刘氏退了烧,宋晓芸长吁了一口气。 从床底下的坛子里舀了两把米去了厨房。宋明意刚刚出门,盛和学堂包吃早饭午饭,一切费用由县衙给,倒替宋家省下不少。 昨天晚饭的时候听宋明意说,学堂的饭菜还不错,两素一荤,不油不腻,很是可口。听的两个小的哈喇的留着口水。 净了米放在锅里添上水盖上又大又重的木头盖子。宋晓芸麻利的搜出一把干草点上了火,等火势旺起来,又陆续的添上了略粗的树枝。这些树枝还是宋利安在街角柴夫那里买的,十文钱一担,够烧五六日的。 宋晓芸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守着火,思绪又飘了起来。前世她除了工作,从未进过厨房。小时候上学都是妈妈做饭,长大去了大学都是饭堂解决,再大创立了工作室,更是天天外卖和下馆子了。 作为一名穿越女,她的厨艺可算惊人,难吃的惊人!若不是有原主的记忆,这古老的生火方式她都无所适从。 现在她也只敢熬点粥了,昨夜做的饭菜,炒的半生不熟的,还咸的要命!吃的宋明风那小子不时的鬼叫。宋明意倒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吃白饭。宋晓菓压根就不吃,夹口菜吐口菜,说是太硬了,嚼不烂。 吃惯美食的她自己当然知道她做的饭菜多让人难以下咽,可现在不也是没办法。刘氏生病卧床不起,除了她这个大姐去做饭,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也想带着小萝卜头们去下馆子,可是刘氏那布口袋里可只剩下十三枚铜钱了。看来当务之急是得赚些钱来才行。 早上伺候着刘氏用了些粥,明风和明菓也吃了粥。宋晓芸让宋明风带着宋晓菓就在屋里玩,顺便看着刘氏,端个茶水。 “那姐你呢?你要去哪儿?”宋明风正陪着宋晓菓玩编草绳,他刚在院子里折的枯草。 “姐姐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若有事我还没回来,就去前院找戚爷爷。”宋晓芸摸了摸袖子里的六根木簪。她得去换些银子,要不然这个家真的快要揭不开锅了。 问了早餐摊的张伯,赤水哪里的当铺最大。张伯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告诉她。“赤水最大的当铺当然是葫芦街的永安当铺了,在赤水已经开了几十年了。” 宋晓芸低头想了想,葫芦街这条街很耳熟啊! “怎么?家里周转不开了?”张伯看着皱着一张小脸的宋晓芸关心道。“爷爷这虽然小本生意,但是也有些余钱,这里有今早刚进的三百文钱,你先拿去应个急。” 看着张伯递过来沾着油花的铜钱,宋晓芸满心感动。宋利安死了!张伯并没有想着避开她们一家这个泥潭子,反而还借钱给他们。 自来到这里后,一个戚爷爷,一个张爷爷是她见过最温暖人心的人。比那有着血缘关系的大伯大伯娘好多了。 “别哭了!人要往前看!谁家还没个槛。来!芸丫头!你先接着。”张伯见宋晓芸红了眼睛,却不接钱,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拉过她的手,想将钱放到她的手心。 宋晓芸连连摆手,“不用了,张爷爷,怎么能拿你的钱呢!”她赶紧跑开了。 她有东西,可以拿去换钱,没必要拿老人家的血汗钱来接济。 终于想起来,葫芦街在清水台的另一端。宋晓芸穿过清水台的十二条巷子,来到了位于城南的葫芦街。 葫芦街的风格和六顺街很不一样。六顺街主要卖吃食,日用杂货。每逢初一十五有大集,那人群是擦肩挨臂。 而葫芦街主要买古玩字画,金银首饰。怎么说,这条街应该算是个奢侈品街吧。不知道是不是太早的缘故,整条街都冷清的很,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宋晓芸沿街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了张伯说的那家‘永安当铺’。 当铺开着一扇偏门,是个二层小楼。从门而入,入眼的是一排高高的柜台,柜台到天花板之间还有镂空雕花的假墙。墙里墙外只留着一人头宽的小窗。 “有人吗?”宋晓芸垫着脚从小窗往里看去。整整齐齐的小格子,上头摆着瓷瓶,瓦罐,金银玉器。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有。 “有人在吗?”无人应答,她又提高了一下声音。 “来了,来了!”小窗户里突然出现一张胖嘟嘟的脸,吓得宋晓芸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见来人是八九岁的小姑娘,那胖脸脸上现出几分不耐烦。“小孩,别地儿玩去。” “不!掌柜的,我是来当东西的。”宋晓芸赶紧又贴在小窗户上。 “你,你能当什么东西。”那胖脸掌柜低头打着算盘,在里面啪啦作响。 宋晓芸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她轻轻的打开手帕,里面躺着的正是她之前从空间里拿出的小叶紫檀做的簪子。 今天只带了两支出来,在现代的时候这些边角料也不值多少钱,两只加上她的创意和手艺也不超过300块。她今天就想试试这叫大楚的朝代,这个簪子到底值个什么价,她的手艺到底值个什么价。 “掌柜的,你看看这个。”宋晓芸将其中一支女款递给了胖脸掌柜。六支木簪,分别三支男款,三支女款。男款简单朴素,女款细致精良。 胖脸掌柜接过木簪细细的瞧了起来,半响没有话语。 宋晓芸也不着急,顾自店铺里待客的椅子坐了下来。 良久,那张胖胖的脸又出现在了小窗户上的。“可否问小姑娘这支簪从何而来?”他的脸上堆着一丝笑容。 宋晓芸悬着的心微微落下,看来,还是有销路的。 “不瞒掌柜的,我家世代是木雕手艺人。这两支簪是我家的传家宝,是我太爷爷留下的。只不过如今我爹刚死,我娘病了,无奈才拿来当铺的。”宋晓芸说出了一路上想出来的台词。 “还有一支!”胖脸掌柜的音量提高了好几分贝,满脸欣喜道。 “对啊,正在我手里。”宋晓芸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举着另一支木簪道。 “可否给我看看。”胖脸掌柜一脸期待。 “这个嘛,是支男式,比不得你手里的。”宋晓芸故意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胖脸掌柜的心被挠的痒痒的,这样的手艺,这样的材料,整个大楚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份了,不怪他紧张。若是一支,那是运气。若是两支,且男女各一支,那意义可就翻翻了。 他在京城还有家首饰铺,若是拿那儿买去,肯定能卖个高价。只是眼前这个女娃,年纪轻轻的,人倒精明的很。 怎么的都不给他看男式的那支。急的他火燎燎的提起袍子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小姑娘今日只当这一支吗?”既出来了,看着那不过到自己胸口的小丫头,掌柜的倒不急了。 第十四章 第一桶金 宋晓芸转着手里的男式木簪,小脸上一派从容。 “如果掌柜的给的价钱合适,我当然想将两只簪都给当出去。” 胖脸掌柜敲着小姑娘转着木簪,一双小眼紧跟着上上下下的翻转,生怕小姑娘一不留神就将这上好的佳品给弄折了。 “姑娘是想死当还是活当?”这个得先问清楚,既然说的是传家宝,如果是活当,那送去京城买给达官显贵的想法也无法应验了。 瞧着掌柜那模样,宋晓芸心里暗笑。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样的眼神,她熟悉极了。 “自然是死当。而且听我爷爷说这个材料是当今罕见的材料,就连皇宫里也未必能寻出几个。”宋晓芸信口胡绉道。 小叶紫檀这个朝代她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从掌柜那双放光的眼睛能看出来,小叶紫檀在这里肯定属于上品。 “这是当然,据我看来,这个材料应该是紫宸国的国宝紫宸木所制。我大楚的皇宫也只有紫宸国进献的时候才有。不知,姑娘的祖家是不是也是个勋贵之家?”掌柜的又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簪子。 “听我爷爷说我的祖家也是个贵族,只是子孙无能没落了。”宋晓芸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又连连摇了摇头。“那不知能当多少银子?”银子才是紧要的。 “两支?” “嗯,两支。”宋晓芸将手里的那只也递了过去。 “那好吧,这个数吧。”掌柜的伸出一个手掌。 “五千两?!”宋晓芸惊讶的捂住了嘴。 掌柜的一听小姑娘一声五千两,吓得从椅子上差点抖落下来。果然是贵胄之家,五千两,想的美。 “五十两。这两支小店可以出五十两。”掌柜的重重的说道。 五十两,还说是啥紫宸国国宝,才值五十两,宋晓芸翻了翻白眼。“不是稀罕物吗?怎么才给五十两。你要知道我们家是走投无路才来当它的。” “哟!小姑娘,再好的东西在我们赤水啊,五十两可是高价呀!这样,再加五两,五十五两。只能这么多了。”掌柜的心里肉疼,虽说物件是好的。不是还没转出手去嘛,都是他的钱。 “成交!”宋晓芸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小桌,厉力风行。 掌柜的点了点头,宝贝的捧着两支簪子去了柜台里面。“姑娘稍等,我去取钱去。” 过了几分钟,掌柜圆圆的脑袋从小窗户里头伸了出来。“小姑娘,这是五十五两银子,您收好。” 胖胖的手上托着一个巴掌大的银锭子和一小块碎银子。 宋晓芸皱了皱眉头,这样拿回去恐怕不行。“掌柜的,能全都给我换成碎银吗?” 这么整的元宝拿回去,怎么向刘氏交待。空间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提起的。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这样吧,这里有块二十两的,余下都是五两银角,你数数。” 宋晓芸捧过银子,在小桌上细细的数了起来。嗯,不多不少,五十五两。她从袖子里掏出杨氏给的那个布口袋,将银子仔细的装了进去。封号袋边,又稳妥的放进袖子里的暗袋里。瞬间那只手一沉,五十五两银子还真重呀! 她又凑到小窗口上,嬉皮笑脸的朝着里头的胖脸掌柜道:“掌柜贵姓呀?” 掌柜的抬起头,心里暗想,这小姑娘怎么还不走,莫不是反了主意?“我姓陈,小姑娘还有何事?”他连忙将簪子锁进抽屉里,急急的站了起来。 “陈掌柜,你好你好。是这样的,我的兄长呢,他继承了我们家的木雕手艺,不知陈掌柜可有买卖的门路?”以宋晓芸看来,以对木材手艺的了解,这陈掌柜的绝不是只开了一家当铺这么简单。 果然,陈掌柜沉思了一下便道:“我呢,在京城是有门路,你的兄长若真是个好手艺的,我自然能倒出去。” “不知陈掌柜的都时兴接什么类型的?” “簪子,匣子,梳子,女儿家家的小玩意我都有门路。”陈掌柜颇为自得,在这赤水县,他算是发展的最好的商人之一了。 女儿家家的玩意不正中宋晓芸的下怀吗!她在现代就主打女客户。出来的作品无不以精致小巧著称。 “那我知道了,下次兄长若有得意之作,我会再来打扰的。”宋晓芸抱拳笑道。 直到宋晓芸走了许久,陈全才想起来,今天他是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做的交易。不看她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个久历‘沙场’的人呢。 有了钱,才有了底气。依靠上辈子的‘遗作’赚了今生的第一桶金。宋晓芸无奈的朝老天笑了笑。老妈再也不用担心她嫁不出了吧,毕竟那个世界她已经死了。 路过肉铺的时候,宋晓芸爽快的买了两斤肉,她也很纠结要怎么去和刘氏解释哪里来的钱买的肉。 但是看见肉的那一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想吃肉,很想,很想。 回到家的时候,刘氏依旧睡着。不过听宋明风说中午的时候起来喝了一碗粥。宋晓芸也就放下心来了。 “姐,你哪来的钱买的肉!哇!有肉吃呀!”宋明风看见大姐提着一块肉走进院子,他的眼睛都放精光了。 老宋家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如今爹死了,娘病了,钱也花完了。他以为他这辈子再也吃不上肉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宋晓芸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也没在意。屁颠屁颠的跟在肉的后头,进了厨房。 洗了米,安排宋明风烧火。宋晓芸将肉放在菜板上,左看看右看看。 “姐!姐!你快点切啊!看它做什么?”这一看倒把宋明风看着急了,他可等着肉下锅呢。他完全忘了宋晓芸昨晚做的菜的味道了,只记得眼前的肉。 宋晓芸狠狠的瞪了宋明风一眼。“去,烧火去!” 不管他了,三七二十一!手起刀落,宋晓芸将肉一分为四,捡起三块放进陶盆里,洒了一把盐进去细细的抹了起来。两斤肉得省着吃,就算她有钱也不敢天天去买肉吃。还好上辈子见过老妈腌肉。 剩下的一份,她切成了小块,又将菜筐里的一个白萝卜给切了,她打算做个萝卜炖肉。对!虽然她不会做,但她坚信,肉,怎么做都会好吃的。 洗好锅,将肥肉先丢进去烘出油,滤出来的猪油渣加点盐被宋明风和宋晓菓三秒钟一扫而光了。 宋晓芸像丢炸弹似的往锅里丢进切好的萝卜,肉块。又去舀了一瓢水全都哗啦倒了进去。挖起一勺盐,正准备倒进去。突然想起昨天咸的要命的青菜,又悬崖勒马似的拐回了手,抖落了半勺盐。 酱油没有,味精没有,麻辣鲜也没有!好不好吃听天由命吧。 宋晓芸往手心呵了一口气,盖上锅盖往灶头走去。赶走宋明风,蹲在地上借着灶堂里的火取暖。 宋明风则牵着宋晓菓守在锅子旁,流着口水。时不时的问一声,“姐!怎么还没好?” “早着呢!”你们忘记了昨晚的菜半生不熟了吗?宋晓芸打算煮它半个小时再开锅。 第十五章 干锅 做饭的经验实在太少,好好的一个炖菜变成了一个干锅,还是底下带炭的那种。 宋明意走到院子门口就闻到了自己院子里飘出一股干焦的肉味。 火势太旺,煮的时间太长,又没有中途添水。锅里的肉煮萝卜都炖干了,等宋晓芸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糊了底。 宋明风一个劲的得吧着嘴,“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肉都给你做废了!”他一脸快要哭的表情。 宋明意站在厨房门口,眉毛微微跳动,嘴唇不自觉的抽了一下。大姐的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盛了五碗饭,正准备夹上菜给刘氏端去。宋明意突然拉住了宋晓芸。 宋晓芸回过头正奇怪,“怎么了?” “学堂的洪先生说了,萝卜有解药性的作用。娘还是别吃了吧,要不然那些药喝的就不起作用了。”今天学堂洪先生讲课时,意外延伸的说了一下关于“冬吃萝卜夏吃姜”的问题,他牢牢的记住了。 宋晓芸微微细想了一下,她好像也听过这种说法。遂放下了碗筷,将自己的那碗米饭添了一些清炒的小白菜给刘氏送了过去。 刘氏简单的吃了小半碗,再也吃不下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眼里一片湿意。 端着还剩一大半饭的粗瓷碗,宋晓芸轻轻的离开了房间。 就这么一小会儿,厨房里那道‘炭烧干锅’却被抢劫一空。 “不是说难吃吗?怎么菜碗都扒的干干净净。”看着宋晓菓正用舌头舔着自己油乎乎的小嘴,正想用夹袄的袖子去擦。宋晓芸赶紧掏出帕子去捂住了她的小嘴,这大冷天的,袄子可难洗了,又干的慢。若弄太脏了,还是个麻烦事。 “姐,我给你留了点。”宋明意从篮子里端出一小碗菜来,上头堆满了瘦肉。宋晓芸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大弟弟心里有她这个大姐。 宋明风看着那小碗肉,又咽了咽口水,从条凳上凑了过来。 “去,去,不是说姐姐做废了肉吗?还想吃?”宋晓芸重重的送了他头顶一个‘闷板栗’。疼的他揉着脑袋一下子退到院子里了。 吃完饭,洗好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季的天说黑就黑了,院子里的落叶更多了,宋晓菓留着鼻涕还蹲在地上捡树叶玩儿。 “好了,明意,你打好热水带他们进去洗脸吧。我去给娘洗脸。”宋晓芸对着正在扫地的宋明意说道,顺便将木盆递到他的手上。 她又取了一个木盆兑好了热水,往刘氏房间走去。 将水放在桌子上,取了火折子点上了油灯,屋子里亮堂了起来。眼角看见刘氏正在慌张的抹着眼泪,她已经穿好上身的袍子,脚还窝在被子里,斜靠在墙上。 看着刘氏通红的眼睛,宋晓芸无奈的叹了口气。投干净毛巾,将热毛巾递给了刘氏。 “娘,我知道爹去世,您难受。可是你还有我们姐弟几个呀!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刚提起宋利安,刘氏又开始哽咽起来。 “明意去学堂不过两日,就学到不少东西呢。娘,你想,如果你不振作起来。怎么能看到他有出息的那日。还有菓儿今天可能干了,自己知道如厕,知道自己吃饭,知道自己洗手了。”宋晓芸用力的在用她的儿女在呼唤刘氏的心。想让她振作起来。 果然刘氏的目光开始清澈起来,情绪也渐渐的安静下来,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来,芸儿,这里坐。”刘氏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宋晓芸走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刘氏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一下可把宋晓芸给吓坏了,虽然她是原主的娘,可刘氏并不是她的娘。这么被抱着,说不出来的尴尬。 “呵呵,像你爹说的一样,我们的芸儿长大了。”烛光下的刘氏异常的温柔秀美。 “这几天难为芸儿了。娘这不争气的,没照顾好你们,反倒让你们照顾我。”刘氏狠狠的摧了摧自己的心窝。 宋晓芸赶紧拉住她的手,这大病初愈,可别再瞎折腾了。 “娘,没事,总会好的。”宋晓芸拍了拍刘氏的手背。 “对了,娘,这里有十两银子,今日刚去衙门领的,您收好。”想了很久,宋晓芸决定从她的小金库冒险取出十两交给刘氏。她算看出来了,刘氏心思重,若是知道布口袋里只剩十几个铜板,肯定又急得是茶饭不思了。这才谎称去衙门领了抚恤金。 刘氏疑惑的接过银子。“芸儿,你没骗娘吧?在出殡那天季师爷不是就已经说好,衙门只管包明意的学堂花费,其他的钱不会再管咱们了吗?” 宋晓芸明亮的眼睛飞快的转了转,“娘,这是我今日去吵着要的。我们家因为爹去世,你又病了,已经揭不开锅了。县衙里体恤,这是最后一次。您看,这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会有假呢。”她使出了忽悠大法,使劲的编。反正她料定以刘氏的性格也不会去衙门里核对。 “那真是你爹保佑了。娘这病了,花了不少银子吧。”刘氏双手合十,亲了亲手上的两块银裸子。 “额,也没有太多,才二两银子。”宋晓芸轻轻的说道。 “二两!”刘氏的声音突然高了不少,盆子里的水都振出了一圈细纹。 “哎,这样不行。看来娘得出去干活了,赤水不比大牛山,依山傍水,饿了可以打猎捕鱼。这里,不干活,我们一家五口就会坐吃山空的。”刘氏这话像是对宋晓芸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 “芸儿,娘打算明日就开始去聚合德上工。你作为长姐,在家照顾好弟弟妹妹。娘晚上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刘氏疼爱的摸着宋晓芸的头发。 明日?这样也太着急了吧。“娘,您这还没养好身体呢,不能这般着急。”要不又得病倒了。“反正我们刚得了十两银子,要不您再休养几天吧,要不然您要是病了,我们几个该怎么办?” 宋晓芸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冒险拿出十两银子。若是让刘氏看着空空的钱袋子只怕今天晚上就想去上工了。 刘氏低头想了想,“也罢,那就在休养三日,三日后娘就去上工。赚钱给你们姐弟几个买好吃的。” “嗯。”宋晓芸想三天就三天吧,一个感冒养一个星期差不多吧。刘氏毕竟还年轻的很,也没有那么娇贵。 第十六章 早饭 冬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实在太舒服了,自打穿越以来,宋家麻烦事不断,宋晓芸已经很久没这么轻松了。 床上的宋晓菓依旧裹着棉被呼呼的睡着,太阳已经照到她的小脸上,她嫌刺眼,一把将棉被拉过了头顶,继续大睡起来。 刘氏休养三日后,迫不及待的去了聚合德,今天已经是上工的第二天了。早上同宋明意一起出的门,晚上天黑之前赶回家。忙碌起来的刘氏似乎将宋利安的死忘了几分。脸上开始有些笑意。 宋明风正式拜了戚老爹做学徒,学制伞的手艺。看他倒乐意的很,鼓捣那些竹竿油纸。刘氏对着小儿子有些愧疚,毕竟大的送去学堂了。可是也是没有办法,她一个妇道人家现在也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宋明风还懂事的安慰了刘氏几句。说他还不怎么想去学堂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呢!刘氏笑着骂了他一句,愧疚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一切似乎已经走上正轨,宋家的每个人都走上了自己的那根轨道。 而宋晓芸如今的工作就是带好家里最小的妹妹――宋晓菓。 前世二十九岁没有结婚生子,当然也没有带过孩子。顶多带她侄子出门吃顿肯德基,一个小时不到,就被折腾的够呛。 好在宋晓菓乖的很,很懂事,一个人在院子里也玩的很开心。 昨夜开始宋晓芸又将她的小床从隔壁搬到了刘氏的房间,方便照顾宋晓菓。 刘氏笑着看着他们姐弟三人搬着床铺说,“哪用那么费劲,芸儿你就和娘睡,不就行了?” 宋晓芸笑着打了个哈哈,她是一个人睡习惯了,和刘氏睡一起,只怕第二天就要顶着个熊猫眼了。 趁着宋晓菓还没醒,宋晓芸鼓起勇气掀开被窝。飞快的穿起了夹袍大袄,今天好像比前几天更冷了。早上听刘氏嘟囔了一句,离过年不过一个多月了,她得赶紧挣些银子,过个好年。 拿着竹枝扎的大扫把扫干净了院子,又挑着两个木桶去大井里担水。 没错,可恼的是戚老爹的院子里没有水井。赤水地势较高,寻常人家的院子没有私井。一片区域有个直径两米,深几十米的大井。附近的居民都得过去挑水倒进自家准备的水缸里。 “宋家大丫头,需要我帮你吗?”隔壁的常婶刚好也过来打水,看见宋晓芸小身板使不上力气,就伸了手过来帮帮她。 “谢谢您了,常大娘。”对,刘氏称呼婶,她得降一辈,唤大娘。常大娘是戚老爹隔壁米行老板的娘,也是前年才从乡下接到城里来的。米铺刚刚经营生意忙,儿子媳妇抽不开身,又雇不起伙计,接老人家来帮手给儿媳妇带孩子做饭的。 一双庄稼人的手,有力又粗糙。心肠很好,知道宋家孩子们死了爹,也时不时帮衬一下。虽然都是挑水,送菜类的小事,可是刘氏和宋晓芸心里都很感激。 和常大娘道了谢,宋晓芸就担着半担水回家了。九岁的她如今只能担的起半担,再多就起不来了。 跑个五六趟也才将水缸添得五六分满,宋晓芸却早已累趴下了。坐在条凳上喘口气,屋子里的宋晓菓醒了,开始喊人了。宋晓芸抬起脚又往屋里走去。 替宋晓菓穿好了衣服,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对着宋晓芸道:“姐姐,姐姐,我饿了。今日我们吃什么?” 因为宋晓芸只会煮粥,但是两个人她不想煮。所以昨天刘氏开始上班了,日上三竿宋晓芸带着宋晓菓去了街上吃了顿汤面。两人偷偷约定好得保密,不能让刘氏知道。 “今日啊,我们去吃馄饨吧。张爷爷家的馄饨也不错,还热乎。”宋晓芸食指点了点宋晓菓的额头,小丫头咯吱咯吱的乐了起来。 “有馄饨吃啰!有馄饨吃啰!” 像昨日一样二人来到张伯的早点摊,此时的早点摊只有两三个人在吃东西,已经过了忙碌的时间。 “张爷爷,来两碗馄饨,一碗不加葱。”安排好宋晓芸坐在凳子上,宋晓芸才走到张伯的面前笑眯眯的说道。 “是芸丫头啊!今日又来了!怎的这么晚才才吃早饭?”张伯看着宋晓芸,神色一顿。他没料到今日她们姐妹两个还会出来吃早点,毕竟她家里的艰难他是知晓的。 “嗯,我不太会做饭,娘给了钱让我们出来吃。”睡到日上三竿,早饭午饭一起吃了,既满足了睡懒觉的愿望,又省了一笔。 鲜香肉嫩的馄饨一上桌,姐妹俩就‘簌簌’的吃了好几个。 对面坐下来一个衣着华贵,气质轩昂的少年郎,他也点了一碗馄饨,一双阴柔凤目眨也不眨的盯着宋晓芸。 吃到最后一个,宋晓芸才注意到那道碍眼的目光,她抬起头一看,猛地咧起嘴角微微一笑。 “呦!这不是沈公子吗?幸会幸会!”宋晓芸站了起来,微微鞠了一躬。眼前打扮华丽的少年,不正是送宋明意去学堂第一日,所碰到的那个沈益,当今县太爷的独子,赤水最有名的少年才子。只是,这旁边三桌桌子都是空的,他怎么会坐到她们这一桌来。 沈益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他的馄饨也端了上来,从怀中抽出手帕擦了擦从筷筒里取出的筷子。夹起一个馄饨,细细品来,眉毛一挑,这味道也不过如此嘛,为何这小丫头吃的这么香? “沈公子今日没去学堂吗?”宋晓芸的馄饨吃完了,没有带着宋晓菓马上离开,是想打听一下宋明意在学堂里的情况。 沈益放下筷子,抿了抿嘴。“今日家里有宴会,我爹向学堂告了假。”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高兴,似乎厌烦了这样的宴会。 “哦。”宋晓芸不愿多打探别人的隐私,漠然的应了声。“沈公子,请问我那大弟弟在学堂过的怎么样啊?”她关心的是这个。 “你是问宋明意?”沈益挑眉一问。 宋晓芸急切的点了点头。 “听先生说他的领悟能力不错,进步很快。只不过性格沉闷了些,不太愿意与别人交流。我是甲班的学生,与他们末班的也没多少交情。具体情况嘛,我也知道的不详细。”沈益想了想,印象中宋明意挺喜欢一个人去书楼看书的。 “哦,那我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沈公子了。明意他胆子小,还望沈公子多帮帮他。”宋晓芸笑着说道,两侧梨窝若隐若现。 “那是自然!那小子看着还不错。对了,接下来你们去做什么?”沈益看着对面两姐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父亲举办的奉承大会实在无聊,还不如跟着这两个小姐妹去找乐子呢! 第十七章 跟屁虫 少年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接下来要跟她一起吗?她今日忙的很呢!宋晓芸心里暗暗道。眼前可是赤水一把手的儿子,她的小心应承才是。 “我们俩也无事,吃完就得回家了。”宋晓芸笑着说道。她顺手用帕子替宋晓菓擦了嘴。 “来,菓儿,咱们回家。” 二人一起身,沈益也赶紧丢了十几个铜板放在了桌上,转身跟上。 “不知沈公子去哪儿!”眼看着都要进清水巷了,沈益还跟在她们俩的身后。 “反正今日我无处可去了,跟着你们玩玩。”沈益左看右看,随着父亲在此上任,他们一家在赤水已经生活五年多了。可是眼前这片紧凑而又古老的房子他却没来过。 听说这个地方叫清水台,传说三百年前这里曾是前朝文慧公主所建的别宫。因别宫湖水相依,夏日清凉,是个避暑纳凉的宝地。前朝皇帝也很喜欢这里,并为其取名“清水台”。以显示对文慧公主的宠爱。 改朝换代,经历战争之后,大楚太祖皇帝为了得到美貌的文慧公主,想尽一切办法?可是文慧公主誓与家国同亡,在这清水台里自缢了。那时在百姓口里代代相传文慧公主的忠贞,美丽的清水台自此变成了一片废墟。 直到一百多年前,州府上奏朝廷,才将此重建为平民住宅区,曾改名“湖安”。可是当地的百姓,口口相传,依旧称这里为“清水台”,后改名之事只能作罢。 看县志一直想来这里走走,只是一直无缘。今日跟着这个丫头居然还走到这里来了。 插上钥匙,宋晓芸慢慢的打开了院门,心情很无奈,像拖着一条小尾巴狼一样。 “沈公子,请进吧。”没有办法,只能招待他啰。 抱着宋晓菓进了屋子,将她放在了床上。如今天气寒冷,虽然艳阳高照,却也不适合在屋外玩了。 “沈公子,你也进来吧,外头怪冷的。”站在外头的沈益对宋家院子好奇的很。围着两棵大榕树看来看去。刚想抬步去前院看看那些竹竿和大木桶。小丫头却叫住了他。 喊他进房?他学的孔孟之道,男女授受不亲,他好意思进人家丫头的房间吗?可是外头真的挺冷的。 沈益的鼻头都冻红了,今日这身新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暖和。看着笑脸相迎的小丫头他甩头一想,今日不管了。丫头怎么看才八九岁而已,就算与她共处一室,外人能出什么闲话!还有,他是谁,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益,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想通这些问题,也就管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了,沈益踏进了宋晓芸的房间。 房间里到处透着一股寒酸,一大一小的两张床,一张摆在东角,一张摆在西角。中间还隔着一个一人高的大衣柜。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小圆桌,配着两张灰乎乎的圆凳。 “沈公子,我家里穷,你别介意啊!请坐!我这里也没有茶水招待您的,您要是想喝水啊,我这就给您烧去,不过您得帮我看着我妹妹。”宋晓芸用食指指了指趴在床上玩着茶壶盖子的宋晓菓。 宋晓菓小脸红扑扑的,模样也很可爱,只是那快要掉进嘴里的长鼻涕,让他生理性的抗拒。“这不好吧,她我可带不好,我不用喝茶”沈益连连摆手。 这时院外响起了吆喝声,宋晓芸拍了拍自己的小脑门。她倒忘了,今日和樵夫约好给自己送木材来了。 她急冲冲的朝沈益丢了一句。“沈公子,帮忙照看一下妹妹,我去去就回。” 不等沈益反应过来,她那小身板似火箭般的冲到了院子门口。 一辆牛车载满了木头,正停在院子门口,老牛嘴里正嚼着干草。樵夫盛大叔正拿着一把干草在旁边等着。今日他可是起了个大早,这家小姑娘和他定了一车木头,还要求锯成两尺长的段。 “盛大叔,这就是长青山上最多的木材?”宋晓芸摸着牛车上的木头,抬头问道。 “嗯,这是杉树,长在山腰上,老木匠也经常上山砍这个呢!你看,这还有土杨,只不过这种难找,瞧见的才一两棵。”盛大叔从车尾抽出一条色泽泛黄,成人胳膊粗的木木头来。 宋晓芸见到大喜,居然有它,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土杨应该就是黄杨木。细细的摸着,它的纹特别细腻,手感光洁滑润。年轮细密紧实,不过树龄太短,做不出大件的作品。 “盛大叔,还能找到这种木材吗?”宋晓芸一脸期待的问。 “能倒是能,只不过时间不定。如今山里大雪,不好进山了。”盛大叔一脸为难,虽然这家收木头的银子给的足。可是他一家老小要养,可不敢冒这个险,大冬天的在山脚砍着柴火卖卖就行了。 也对,雪天上山危险。宋晓芸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这个不着急。盛大叔,明年开春您再帮我找吧。若是这种的,您给我装一车来,我可付你五两银子。”宋晓芸伸出一个手掌比了比。“不过,至少得有您的腰那般粗细才行。” 盛大叔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一桶比划,倒被逗乐了。“好好,开春就帮你找!帮你找!我儿子过完年就会从军中回来了,到时候一起帮你找。” 她倒是听出来了,人家盛大叔压根不信她能出这般高价。盛大叔对这一片的人家都熟悉,宋利安是她爹,他也知道。她爹死了,他也知道。如今应着这些,不过是哄她开心。 宋晓芸也不恼,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五两的银锭子出来。“盛大叔,你看,这是五两银子。其中二两是这一车的价钱。另三年是来年的定金。您收好了就帮我把木头卸进院子里吧。” 盛大叔巴巴的接过银子,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丫头还真有那么多银子。 “我们家有个亲戚是个木匠,让我们家帮订些木材寄放在我们家院子。过段时间他家里腾空了就会运走的。”宋晓芸解释了一下。 钱财方面要解释的明白,不然别人心里有鬼,从中作梗,宋家这一个女人拖着四个小孩子,还抵不住那些流言蜚语的。 盛大叔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等一开春,大叔就帮你上山寻这土杨。” 第十八章 赠簪 一车的木材全都卸在了荒废的鸡舍里,这样就算下雨也不用怕了。送走盛大叔,沈益就带着宋晓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宋晓芸正在整理木材,将质量好的先整理放在里面。腐烂带虫眼的被直接扔到院子里,直接做柴火。 “这些是什么?”沈益一脸好奇的问道。据他所知,寻常百姓家不会买这些加工整齐的木材做柴火吧? 宋晓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将沈益拉到面前,左手往下拍了拍。“低点低点。” “什么?” “我说,你的头低一点。”宋晓芸看了一眼正在玩石子的宋晓菓一眼,见她专心的玩着自己的小玩具,没有看他们的意思。 沈益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依旧照办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从她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中能看出来,她与一般的农家小姑娘很不一样。 踮起脚左手勾上沈益的脖子,右手做着‘挡声器’。宋晓芸凑到少年的耳边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今日若是他没出现,她也没想那么多。可是他出现了,她就有了新的想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赤水城,若有县令公子的支持,她的小事业绝对可以提早建立。 虽然才见过两次,她精准的第六感告诉她,沈益沈小公子绝对会是她的最佳帮手。 “哦,你且说说。”沈益挑眉一笑,俊秀的面庞上乐成一朵花,这丫头又在搞什么把戏。他将头部压低,方便小丫头和他说她口中的那个所谓的‘秘密’。 “我是‘奇木神匠’的关门弟子,已学得神匠的入门手艺。师父还留了一本书供我学习,这些就是我要练手的材料。” 什么奇木神匠?什么入门手艺?沈益眉头一皱,听得云里雾里。 “我师父是个木匠手艺人,我跟他学了三年的手艺,这个我家人都不知道。如今我爹死了,弟妹要养活,我不想娘一个人太操劳,想做些木活补贴一下。” 这么一说,沈益倒是听懂了。原来这个小丫头还会木匠活?可是才八九岁的丫头能做桌子还是能做柜子啊?他瞧了一下她那双瘦弱如鸡小爪的手,能拿得起那些厚厚的木板吗? “所以,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是为了……?”编的吧,这丫头看着挺正常,挺世故的,怎么脑子有点问题。沈益突然有点后悔,今天不该冲动之下跟着这个丫头回了家。 看着他像看待白痴一样的眼神,宋晓芸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果然这事说出去,人家信不信还不一定呢。 意念一动,从小空间里取了一支男式发簪来。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她的空间原来还可以隔空取物,只要她脑中一想,东西就可以出现在她的手上。 将发簪摊在手心,举高送到沈益的面前。 “你不相信我?呐,这支簪可是我师父‘奇木神匠’的得意之作,现在我将它送给你。你可别小瞧了它,它可值不少银子呢。” 沈益噗嗤一笑,奇木神匠的名号他可从未听闻,银子他沈家向来也不缺。只是眼前的这支簪子,样式特别,色泽光润,一看就是大师之作。难道她说的是真的,还真是小瞧了她! 这簪子实在精致的很,他很是喜欢。“既然是你送给我的,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瞧着那一张别扭表情的脸,宋晓芸终于明白‘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这句话的意思了。 “沈公子喜欢就好。”宋晓芸甜甜的笑了笑。“既然沈公子收了晓芸的合作礼,那么就是晓芸的合作伙伴了,以后希望您多多支持我的事业了。” 合作礼?合作伙伴?事业?他怎么一句也听不动。沈益突然觉得再在此地呆下去很是不妙,他还是先撤为好。 “你的大弟弟本公子会替你照顾好,我还有事,先走了。”脚底抹油,凌波微步都不足以说明他的快。 他的离去就像一阵风,宋晓芸还来不及说她接下来的计划,合作之人就已经溜了。也罢,万里长征也算是走出勇敢的第一步了。 宋晓芸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里,看着正在安静玩耍的宋晓菓,思绪万千。冬日的阳光温暖而又遥远,让人渴望不可及。 不过刚编的‘奇木神匠’这个说法,倒是挺厉害的。以后和旁人解释,也得这样说。她抿着嘴偷偷笑了,似乎对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是开心。 下午乘着宋晓菓睡午觉的时候,宋晓芸将三分之一的木头送进了小空间。从今天开始她也得开始工作了,除了做‘精品’之外,她也得做些普通老百姓能消费起的‘凡品’。这种普通货拿到六顺街大集上摆摊卖,赚一点小钱,刘氏也不会起疑。 如今还要带着宋晓菓,她也没有太多的私人时间,天一黑其他三人也会回家,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进出工作室了。 所以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她会再去做些‘精品’,挣更多的钱。或者做好了放在工作室里,等年龄大些,再开个铺子,也有现成的货可以卖了。 如今这具身体才九岁而已,若是赚的太多,刘氏就算被她忽悠过去,那周遭的人呢?人言可畏,指不定怎么说她呢。还是保险点,赚个猪肉钱吧。 县衙后院内正举办着一场‘热闹’的宴会,美酒佳人,声乐舞蹈,应是皆有。县令,师爷,县丞,一众富商士绅。每个月总要聚上那么一次。 沈益一跨进院子,一双英眉就像打了千千结一样。捕头陈烈第一个看见了他,朝他走了过来,抱拳行了一礼。 “公子,今日您去哪儿了?卑职刚刚应大人的吩咐到处找您,却怎么找也没找到。您可算回来了。”学堂,书苑,茶楼,饭馆。公子平日爱去的地方都派人去找了,没人寻到。 宴会期间陈烈一双眼就盯着这院门口,这不,那些大人们正沉迷酒色美色间,只有他第一个发现了沈益,也仅有他发现了沈益。 “找本公子干嘛!你去和他讲,我不爱去!本公子回房了。”一双凤目看着宴会之处,尽是厌恶。 陈烈正想去回禀县令,谁知沈益又叫住了他。“陈捕头,等等。”沈益连蹦带跳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陈捕头可听过‘奇木神匠’这号人物?”他不知道,人脉广的陈烈肯定知道。 陈烈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卑职未曾听过,只是这‘奇木神匠’一听就是个手艺高人的名号。这民间隐世高人颇多,如果不是特意探询,我们这些外行人不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哦,那没事了。”沈益摆了摆手。 “公子可是要找这位‘奇木神匠’?要不卑职安排人去找?”陈烈提议道。 “不用,不用,你先下去吧。”沈益着急的连连摇头。找他做什么,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他从袖中掏出那支流云簪,放在指腹间细细摩擦着。这个是真的就行了。 第十九章 锯条子 姐弟四人吃过晚饭,洗漱完毕许久,院门才传来吱呀动静。今日刘氏比平时足足晚了两个时辰才回家。 “娘,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刘氏一进屋,宋晓芸就迎了上去,宋晓菓已经睡着好大一会儿了。宋明意两兄弟屋里也熄灯很久了。 刘氏进屋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袍,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炭盆边上,嘴唇被冻的发紫,白皙的双颊也显出黑紫色。烤了一会儿炭才缓了过来气色。“芸儿还没睡呀?” “娘,外面这是下雨了吗?”明明刚才进屋的时候,没感觉要下雨啊。 “没有下雨,夜深了雾气大了些。往后,娘每日都要晚些回来了。”刘氏疲倦的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即使刘氏与她没有关系,可却是原主的亲娘。血浓于水,刘氏这么疲累,宋晓芸的心里却涌起一抹心疼,她不过二十七岁。在现代没结婚的话也不过算个大孩子,哪像刘氏身上压着四个重担,没有人为其分担,没有人为其操劳。 她穿上厚袍,去厨房提了半桶热水进了屋,嘴冻的哆哆嗦嗦。这天气实在太冷了,估计得零下了。 “娘,先洗把脸,泡个热水脚吧。”宋晓芸准备好洗脚盆,备好毛巾递到刘氏的手里。仿佛回到小时候在家,等上晚班的妈妈回家的场景,眼睛染上了一抹湿意。 “为什么往后要晚些回来?你知道的,你一个女人家夜里走那么远的路并不安全。” “这不,快年下了,很多人家选了吉日过门的成亲的,绣品需求大。所以聚合德的绣娘这个月开始都得夜里赶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刘氏双眼微微闭着,享受着热水泡脚的舒意。 “可是,娘,这也太不安全了。这万一……”夜半三更一个年轻女人走夜路,这从古至今恐怕都是危险的很。更何况在这古代,没有路灯,没有夜生活,天一黑家家大门紧闭,感觉更危险了。 “没事的,娘会捡大路走的。芸儿就不用担心了。”刘氏抬头安慰道。她这话也是安慰自己,她也是没有办法。虽然刚刚回来,街道漆黑一遍,偶遇一醉汉,也让她吓得魂飞魄散。可是有什么办法,聚合德可是她眼下能做的工钱最高的地方了。“好了,你快去睡吧。娘也要睡了。” 见刘氏一脸坚决,宋晓芸一时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在刘氏眼里,她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她的苦怎么会让自己疼爱的孩子知道。 “好的,娘。”宋晓芸走到小床边,脱下衣服躺下。刘氏擦好了脚,也熄了灯,后面听见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刘氏也躺好了。 “娘,若是聚合德有地方睡觉,这个月你下了工就在那儿睡吧,不用来回奔波,不安全。弟弟妹妹我会照顾好的。”想了想,宋晓芸又开口了。 隐隐听到刘氏应了声再无反应,宋晓芸也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竖日起来的时候依旧是日上三竿,街角买了两个青菜包子凑合的吃了一顿。 瞧见宋明风正在前院整理竹子,宋晓菓也扭着小屁股走了过去。学着哥哥的样子抽抽这条竹竿,摸摸那条竹竿。 “明风,这几日觉得这做伞的手艺怎样?”宋晓芸也走了过去,蹲在宋明风面前笑着问道。 宋明风利索的用劈刀劈开竹子,分成等量大小的条子。“姐,你看,这几日学着做伞骨呢!你别小瞧了这个,大小长短要求高着呢!” 他圆乎乎的脸上笑意浓烈,手上也很带劲,看来真的很喜欢。或许明风真的不适合去学堂吧,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愿意小小年纪被关在学堂里面。 “明风,姐姐知道你的性子不喜欢闷在学堂,可是字还是要认识几个的。等年后,每天晚上让你哥哥教你识字写字。”大字总要识几个,要不以后长大太吃亏了。正好那时候她也可以偷偷学着。 大楚有条律,女子不得入学,不得进考,不得为官,不得干政。所以大部分女子都是文盲,相夫教子,毫无自己的梦想可言。 本科毕业的她,来到这么个地方,识字全靠猜,有些她认识有些她却不认识。十个字里面能认出六个就很不错了。 打算以后自己做生意,怎么能不识字呢! “啊,还是不要吧,姐,我可不想学识字。”想想拿着毛笔的感觉,宋明风都一阵脑皮发麻。 “不行,一定得学!”宋晓芸语气坚决,这个是必须的。“好了,菓儿放你这玩会儿,姐姐得回屋收拾东西。” 宋明风点了点头,菓儿懂事的很,在他旁边也不会给他添麻烦。 宋晓芸走到鸡舍取了两段杉木拿在手上,心中一念,收回工作室。那两段杉木就凭空不见了。她的手只要触及到的东西,都可以这样送进工作室里。 不到一会儿,就将一半儿的杉木送进了工作室。宋晓芸拍了拍袍子上沾着的木屑和沙土,转身进了屋子,轻轻的落了锁,这才脱掉鞋子和外袍,额间红心一热,瞬间进入了千缘工作室。 从鞋柜里取了一双免系带的帆布鞋穿上,又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灰色的工衣穿上。这一套是她平时的工作服,方便又耐脏。将及腰全部塞进脑子里,这才坐到了电脑前。 地上的杉木,粗略估计可以成品几十件小作品。如果全都做簪子的话,恐怕可以做几百支。但是她并不打算全不做成簪子,快过年了,她完全可以做些‘年货’! 她的时间不多,宋晓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玩毛了,下午她还得午睡,她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呆在工作室里。 打算先做上一百支簪子。她观察过刘氏的发簪,也是杉木做的,样式极其普通,类似筷子,只不过一头细,一头粗,雕花镂空什么都没有,最简单的款。 这样的款式不赚钱,但是她的小摊也得有,穷人家可以买,三文钱一支也有的赚。雕花的也得做些,镂空的就赶着做十几只,价钱上肯定得高些。 不过在这私人工作室里,有着现代精密工具的她,做这些不过小菜一碟。 今日就先做个粗模,像宋明风一样将这些木头分成等量大小的木条。分片电锯插上电,设置好距离间断,将木头放在锯齿上,按下绿色的开关,顿时木屑飞扬,不到三秒钟,这根成人腰粗,长两尺的木头段,就被分成了八片长木片。 将所有的木头都分成了等量的木片,按下红色开关,又重新设置了距离间断,将一片木片放上去,按下绿色开关,出来的就是一根根大小相同的木条。 把所有的木片都变成木条的时候,宋晓芸已经快累趴下了。她还是高估了她如今的体力,现在的她怎么能和以前的她相比呢。 看着一地的杉木条,她苦笑的摇摇头,一级木雕师的她何时做过这种便宜到家的流水货? 第二十章 受伤 傍晚时分,晚霞映着整个赤水,显的这座小城静谧而又祥和。戚家后院的烟囱里散出缕缕青烟,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大姐,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扎着双丫小髻的宋晓菓,扑闪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正趴坐在厨房的小方桌上。 宋晓芸正挽起袖子准备洗白萝卜,常婶下午刚刚送来两条菜园子里刚拔的白萝卜,新鲜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再做一次萝卜炖肉可好?” “好啊!好啊!”突然想起墙壁那黑焦的肉,宋晓菓从条凳上跳下来,走到宋晓芸的身后。“只是大姐不能再煮的黑黑的,那样可浪费了。”小小人儿一本正经的嘱咐道。 “好好,好,大姐知道了!这次我会多放些水,会注意火候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宋晓芸转身拿起树枝升起了火。 锅里的水呼噜呼噜烧开了,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腊肉香。没想到她第一次做腌肉还挺成功的。 “人在吗?宋家丫头!”院子外头突然传来公鸭嗓子的喊声。 宋晓芸第一反应就是,沈益又来了!他这个时候来干嘛?沾满水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连忙走到后门门口。 木门外沈益正扯着嗓子朝里喊,宋明意则低着头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宋晓芸撤下栓子,打开了门。宋明意飞快的溜进去了,隐约看见他的额头上绑着白色的布带。 她的心下一紧,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明意受伤了? “沈公子,明意他?”明意不想说,只有问站在门边的沈益了。 “今日下午他和学堂的一个小子打了起来,对方有两个帮手,他的头被砚台砸伤了。”沈益一双手拢在袖子里,望着宋明意的房间道。 宋晓芸关心道:“怎么会打起来?” “这个本公子怎么知道。只不过本公子答应你照顾好他,知晓他受伤,已经带他去医馆包扎了。大夫说皮外伤,这几天按时换药就行。”沈益突然有些躲闪,说罩着人家,又让人家受伤了,这还真是有损他的形象。他不自在的伸出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真是谢谢沈公子了,药费多少,我这就还给你,有劳你送明意回家了。” “也没多少,不必还了。你若过意不去,留我吃顿便饭就行,我闻着你家这晚饭做的什么,还挺香的。”沈益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杨柳细腰,不等宋晓芸反应过来,人已经侧身进来了。 宋晓芸叹了口气,他们宋家何时和县令公子这般熟悉了,她刚刚好像也没有答应说要他留下吃完饭吧?腊肉本来就少,这小公子放着自己官家山珍海味不吃,跑到她家蹭肉吃。 从房间将宋明意强拉了出来。厨房里宋明风早就安排着宋晓菓、沈益围着小方桌坐好了等在那里。 沈益一副贵公子装扮,与这灰扑扑的厨房格格不入。 宋明风一见宋明意额头上的纱布,顿时炸毛了。 “哥,这是谁打的?弟弟给你打回去。”他双拳紧握,小小身板挺得笔直,满脸气愤,是谁居然敢欺负他的哥哥。 宋明意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双眼低垂。 “哥,你说话呀!”真是急死个人了!宋明风鼓着腮帮子,像一个随时都要爆炸的气球一样。 将腊肉炖萝卜铲进陶盆里,放在了小桌上,又盛了五碗米饭。发好筷子,宋晓芸坐在了宋晓菓的旁边,率先给宋晓菓的碗里夹了一块腊肉。 “啊!开始了,你们别抢!”明明大家都没抢,只有宋明风一人火急火燎的,他却害怕大家将腊肉抢光了。此时竟将宋明意额头的事倒忘的一干二净。 沈益慢悠悠的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扒了一口饭细细咽下,又放下了筷子。 “你家大弟说明日开始不想去盛和学堂了,我觉得你们得好好开导开导他,这个机会可是季师爷在我爹那废了好久的唇舌才争取到的。”沈益取出帕子仔细的擦着自己的嘴唇,他就这么饱了?不过才吃了一口而已。 宋晓芸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她就说嘛,没留你这个官家公子吃饭,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好吃也是他自找的,真是浪费了她白花花一碗饭。 “什么!你说他!明日不想去盛和学堂!”迟来的反应,宋晓芸声量陡然升高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将手指向了正在茫然扒着白饭的宋明意。 对上大姐要吃人的眼神,宋明意哆嗦嗦的站了起来,仍是坚定而又倔强的说道:“对,明日起,我不想去了!” “你说不去了?!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爹爹已经死了,靠娘一个人能把你送进赤水第一的盛和学堂,已经是老宋家祖坟冒青烟了!你看看,你看看明风的手,为了扒拉那些竹子,碎了多少口子。你居然还有脸说不想去学堂了。说,说说看,你的理由。” 前世的她无论再怎么生气,她都会让别人解释一番,如今他也很想听听宋明意的想法,他为什么突然不想去了,难道和额头的伤有关。可是小男孩之间打打架不是很正常吗?用的早退学不学了吗? “他们,他们都一起欺负我,一起排斥我,说,说我是没爹的孩子,破烂户的儿子!”宋明意推翻了手里的碗,猛地吼了出来。自从进学堂的那天起,他就不开心,他融不进去,怎么也融不进去。他没有爹,没有后盾,没有与别人抵抗的资本。 沈益尴尬的举起了手,他不是有意看宋家的笑话,也不是真想留下吃宋家丫头做的饭。只是不想宋明意这么放弃得来不易的入学机会,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机会得来的实在是太费力气了。 “你们慢慢聊,本公子就先回衙门了。改日再见,改日再见!”他咧起一口白牙,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宋家的小厨房,跑出院子,才回头望了望,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又想起了他自己的爹,沈庸再不好,至少让他衣食无忧,有衣穿有饭吃有书念,有他人不敢欺负的资本。如此想了想,好像沈庸的再多缺点,也没有那么让人无法忍受了。至少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宋家厨房里,除了宋晓菓吧唧吧唧的吃饭声,其他三人都像被封印了一样,呆若木鸡,气氛凝重。 好不容易一切刚上正轨,宋明意又闹着退学。宋晓芸的心中在这大冬天的竟生出一把无名烈火。看着宋明意那张稚嫩的脸,那把火却又发不出来,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这才温和的看着他。 “明意,你这头到底怎么回事?和姐说说,”看来宋明意是需要一波心里辅导了,他抗拒学堂,肯定有他的理由。 “姐,蓝锦辉他们天天欺负我,针对我,我在学堂待不下去了。他今天还说,他爹是县衙的县丞大人,若是明天在学堂再看到我的话,就将我打到残废,再将我们一家人从赤水赶出去。”宋明意脸颊上挂着泪,不过八岁的孩子,真的是被吓到了,身子依旧微微发着抖。 宋晓芸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远近闻名的盛和学堂,居然会有蓝锦辉这样的败类。她一时还真找不到安慰宋明意的话,只能无言的摸了摸他的头顶,脑中想法不停变换。 “他是县丞的儿子?他为什么针对你?” “自入学以来,我尊师重道,学习刻苦,得先生的喜欢,他们那几个人就开始看我不顺眼,处处为难我。姐,我真的很害怕他们,爹爹不在,再也没有人能保护我们了。” 第二十一章 不想就不去了 夜半三更时,夜黑风高,寒风瑟瑟。赤水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刘氏穿着一件深蓝色对襟大袄艰难的迎风而行,孤单的走在街上。 她的心里也很害怕,但是为了四个孩子,再害怕她都得回去。无它,只因最大的孩子也不过九岁。若是一天没看见他们可爱的脸,她就会七想八想,担心不已。 长街上只有一些大商户门口还点着红灯笼,免费为行人照明。家家店门紧闭,今日比昨天又晚了半个时辰。 再走一个路口就可以转到六顺街上了,没多久就可以到家了。快冻僵的刘氏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她用力的搓了搓手,用力的跺了跺脚,希望身上暖和一点。 转到一个暗巷的时候,突然身体一沉,被人从背后用麻袋从头套住了。整个人连着麻袋被抬了起来,外面还有细小的说话声。 “你们轻点,别弄伤了我的宝贝。”那声音粗噶又难听,还十分猥琐,听得刘氏心头一哆嗦,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是,是,老爷。”另一个略带讨好的声音小声应答,在她耳边,她是被个下人扛在肩上的。 不行,她不能被这歹人给绑走,她的那些孩子还等着她回家呢! “救命!救命啊!”她扯着嗓子高喊,用尽力气。刚不久路过一个打更的更夫,她希望更夫还没有走远,能救她一命。 只是宋家的好运像是用光了一样,没人救她。反而因为她的大声,对方害怕引来别人,给了她后脖子一个刀手,她顿时晕了过去。 两人一麻袋,消失在寒冬夜幕中。 戚家后院,已经是后半夜了。宋晓芸从工作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把工作室的钟调成了和大楚一样的时间。刘氏还没有回来,看来她是听了自己的话,宿在聚合德了。 宋晓芸打着哈欠,不一会儿就入了梦香。 第二日,一早下起了大暴雨,雨打瓦片的声音大的出奇,宋晓芸本打算打开窗户瞧瞧外头的雨势。 哪曾想,刚推开了一手指宽的缝隙,就飘了一脸的雨水。 “姐,你起了?今天这雨可真大呀!”开门的是宋明风,他的衣服松垮垮的披在肩上,沿着屋檐过来的,身上还是淋湿了。 “今早怎么过来了?”宋晓芸又关好了窗子,将床边的炭炉收拾到角落里放着。按往日,宋明风一早起来会直接去戚老爹的伞铺,不会过来的。 宋明风恶作剧的用他那冰冷的手摸了摸宋晓菓的小脸,宋晓菓惊了一下缩到被子深处去了。 宋晓芸转身看见这一幕,一记眼刀飞过去。宋明风立刻傻笑了一声,跟着坐到了宋晓芸的小床边。 “姐,我哥今日真没起,看来是真的不想去那个破学堂了。” “他没起?”宋明意没起,也是意料之中。在他的心里只怕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更怕的是蓝锦辉说到做到将他们一家赶出赤水吧。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这小子,说,今日是不是赖床了,还不赶快去戚爷爷那里做事,净偷懒。”佯装要去打宋明风的屁股。 宋明风一溜烟的出了屋子,嘴上说着:“我马上去,我马上就去!” 宋晓菓还在熟睡,替她掖好了被子。宋晓芸穿好大袄来到隔壁的房间。 宋明意背对着房门,没有动静。宋晓芸走了过去,见他双眼虽然闭着,但是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看来已经醒了。 昨晚本想等着刘氏回来和她商量一下,只是刘氏没有回来,只能她自己左思右想了。以刘氏那种性格,就算知道这件事,只怕也只会更加害怕更加无措。 叹了一口长气,宋晓芸用手拍了拍宋明意的被子。 “明意,你不去学堂我知道是为何。姐姐也不强迫你了。那盛和学堂我们不去也罢。” 高门子弟,乡绅望族,自然是他们此等破败户所能相抗衡的。弄不好,得罪了,只怕一家五口命丧黄泉是小,发配买卖什么的就太折磨人了。 宋晓芸深深明白,这里不是现代社会,法律,公平都是奢望,一家人能齐整整的活着就很不错了。 要不然像戚老爹一样,六十多岁的人了,妻亡子逝,何等凄凉。没有那硬碰硬的实力,她不想去冒那个险。 宋明意见姐姐这样说,惊讶的立刻从被子里弹了起来,一双黑眸里尽是委屈和愧疚。 “明意,姐姐想了一个晚上。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若想继续读书,姐姐就将你送去城南的知若私塾去。只是那里却抵不上盛和学堂的一半了,听说只有一个老秀才先生,统共三十多个学生。你愿意去吗?你放心,入私塾的银子,咱们家还有。” 宋明意眼里泛着泪花,泯着嘴,就是不开口。 “若不想去,姐姐还有个去处。不若送你去医馆做个学徒,以后长大做个济世救人的大夫,这也很不错啊。” “真的吗?真的可以送我去医馆吗?”宋明意擦干了眼泪,一脸期望的看着宋晓芸。他的确对医学有憧憬,小小的他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当个上山采药,下山行医的大夫。 “你想去医馆做学徒?”她一直觉得明意是学堂读书的料,聪明又好学,小小年纪都透着书生的‘迂腐气’。奈何造化弄人,虽然上天给个甜枣让他进了盛和,读了半个多月的书。也不知道在内,吃了多少无法言语的苦。 宋明意点头道:“是的,姐,我不想去学堂,你送我去医馆吧?” “去做学徒可要吃很多的苦头,你看看明风,戚爷爷算得和蔼可亲的师父。若是你的师父对你严厉的紧,你可不能轻易放弃。” “姐,我绝不放弃。”宋明意是姐弟几人中长的最像宋利安的,如今他这副模样,又让她想起了不过才相处几日的‘便宜爹’,让人不禁唏嘘不已。 “对了,姐,娘那儿?”他缩了缩脖子,这事娘肯定是少不了要对他拳打脚踢的。 “没事,娘她昨夜没有回来,想来昨夜赶工太晚在聚合德休息了。你这事包在姐身上,你就别担心了。” 他额头的纱布已经被血染成一团暗红色,昨夜肯定伤口又崩开了。 “来,明意,姐替你换药。”从桌上取来昨日沈益提来的一个小瓷瓶,还有几条干净的白纱布。“娘那,等雨停了,天放晴了,我们再去聚合德找她。她一个人太晚回家不安全。” 丢了盛和学堂这个机会,同时也放弃了县衙给他们补助的机会,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的穿越并不是一无所有,老天将“千缘工作室”一并给了她,让她在如今这般情况下不至于觉得生活毫无希望。 就算没有小空间,只怕她得用厨房的菜刀,来日以夜继的奋发向上了。只是以菜刀的精准度,只怕出来的作品不但卖相差,产量更是低的吓人。一天下来,恐怕不过只能挣个几十文的铜板,而且还累的要死不活的。 第二十二章 找人 大雨连着下了三日,赤水湖的水都快溢出来了。等到太阳再次露脸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腊月十八,赤水的年味已经悄悄的来了。 街上已经摆卖出不少年货,也有不少附近乡镇的百姓来购置年货的。她的那些货,至少还得废上一天,也得早早出了摊,再过几天,人家东西都置办整齐了,逛街的人只怕要少很多。 “明意,你还记得爹爹那日带着我们抄的小道吗?”宋晓芸四处张望,实在不记得宋利安带着他们怎么在街道巷子中穿梭的。 宋晓菓留在院子里,让宋明风边干活边照应着。她和宋明意则打算带点换洗的衣服送去聚合德,顺便去看看刘氏。 从他们几个出生以来,刘氏从来没有离开过,想来她也是很想念他们的。 宋明意指了一条暗巷,拉着宋晓芸穿了过去。果然再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朱红色的鎏金大招牌。 “明意,记忆力不错哦,值得姐姐夸奖一次。”宋晓芸内心忍不住狂赞,这么错综复杂的路线。宋明意居然全都记得,没有走错一步,记忆力真是不错。哪像她,重活了一世,居然还是个大路痴。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感叹了一番。这么好用的脑袋瓜子,离开盛和学堂,真是他们的损失。 进了聚合德的大门,花月老板那妩媚带笑的强调从大厅另一端传来。姐弟二人凑上去,原来花月正在招待一个端正温雅的老夫人。 “好好,都依钱老夫人的。钱老板可早就说过了,都按老夫人的意思来。可要在加两匹今早刚从桐城进的红绸。” “不用了,不用那般铺张。”老夫人被身后两个丫鬟给搀扶走了。 贵客一走,花月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宋家姐弟俩。 “哟!这不是宋家的俩姐弟吗?怎么,你娘今日来了吗?”刘氏已经连着三日没有上工,她手里绣活才完成一半,再过两日就得间交货了。桐城的贵客,她这儿了得罪不起。 今日雨停了,她正想安排个小厮去清水台寻她呢!刘氏也不是个这般没有责任心的人呐。没曾想她今日倒来了,紧着点,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可吃了早饭?”花月心情一好,连带着对两个小萝卜头也和蔼起来。她生平对小孩子可是最没有耐心了。 “花老板,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今天我们是来找我娘的,她已经连着三日没有归家了。”宋晓芸心下一顿,听花月的口气,好像刘氏这三天也不在聚合德。 怎么回事?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与宋明意对望了一下,他的眼睛竟然突然红了,想是也听到了花月的话。 “什么?找你娘?可是我这三日也没看到她呀!今日还打算安排个人去你们家寻她呢,绣房里忙的要死!” “可是我娘根本没有回家,已经好几天了。呜呜……”宋明意突然哭了起来,他红着眼睛一把抓住花月的衣袖,不停的狂躁的摇着。 花月脸色顿时一顿,略带烦躁的甩开了宋明意。“别哭了,你们且跟我来。” 花月领着他们来到聚合德的后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廊亭榭。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叫做‘红楼’的二层小楼。 里面布置清雅,像学堂里一样,一人一位,间隔一米。大约有二十个绣娘,最小的才十几岁的样子,最大的大概有四十多了。都在穿针引线,极速飞花。 “这是我家的绣房,平时绣娘们都在这里工作,你娘也在这里工作,管事的说她已经三天没有来了。”花月纤手一抬,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就应声过来了。 “安管事她们是刘锦娘的子女,你且告诉他们,锦娘已经几日没来咱们绣房了。” 宋晓芸睁着一双利眼,紧紧盯着她。而宋明意早就发疯似的从一楼上到二楼,方方寸寸的寻找刘氏。 安管事的眼睛偶然对上宋晓芸的眼神,竟有一丝躲闪。明明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眼神怎的这般可怕。 “回掌柜的,的确,锦娘她,她有三日没有来了。”她说话有些磕磕碰碰,还略带躲闪。 花月也奇怪的扫了她一眼,这才低着头轻抚了一下宋晓芸的头发。“你看,你娘真的不在这儿。已经三天了,其他地方你们找了吗?” “我们一直以为娘在这儿。那晚,她回来的晚,我怕她夜里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不安全,所以让她晚上若是太晚就在你这睡下,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的。可是她第二天真的没有回来,我以为……” 这个时候,宋晓芸也不免心慌起来。宋利安刚死,若刘氏也不见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这个只有他们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们的家。 “你也别太着急了,要不我陪你们去县衙里走一趟,让他们安排人帮着找找。或许你娘是在什么地方耽误了呢。”花月此时心里也是乱的一遭,本来看中的是刘锦娘的手艺,这才来聚合德上了几天的工,就出这档子事。 宋家这一家可真是晦气,她一甩袖子率先走了出去。 宋晓芸喊了宋明意也赶紧跟了上去。不到片刻安管事却追了上来。 “小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安管事的眼睛看了一眼两姐弟,又低头恭谨的站在花月的侧边。 “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在你这儿耗。”花月瞪了安管事一眼,像在责怪她为什么要说的话不一口气说完。 安管事哆嗦了一下,“时常听锦娘她说,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四个拖油瓶,她真的很想一个人一走了之。她,她还说,一个人再找个地方寻个好男人改嫁。” “不可能!”宋明意尚未听完,就狠狠推了安管事一下,她险些踉跄倒地。 听见这话,宋晓芸心里却犹豫起来。就算她相信刘氏的为人,但是作为一个快要三十的成年灵魂来说,人心难测,刘氏抵不住压力,一个人抛弃四个儿女走了,也不奇怪。 “姐,你不要信她的。我相信娘,她一定是出事了!姐,我们快去报官!娘她是不会丢下我们的。”宋明意哭的满脸泪水,鼻涕乱飞。 “嗯,不管怎样,花老板,我们想去报官,请你帮帮我们。”宋晓芸诚挚的看着花月。没有花月,单凭他们两个小孩去报官,那这衙门里的人也不会认真对待的。 “走吧!走吧!赶快!我还得做生意呢!说好的,我只随你们走一遭,你娘或许真是自己走了呢。”花月扭着屁股出了大门。 喊来小厮备好了马车,姐弟俩也跟着坐了上去,不到二十分钟,马车就停在了县衙门口。 宋晓芸刚想去敲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花月却将她拽了过去。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牌低给了守门的衙役。 “原来是聚合德的花月老板,您直接进去吧。您可有些日子没有来了。”衙役还调笑了几句。 花月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带着姐弟俩进了县衙,绕过大厅,直奔后院去了。 第二十三章 报官 赤水县衙占地很大,前院包括升堂大厅,议事厅和文事阁。后院乃县令之府邸,此时县令沈庸正坐在书房里,一脸不快。 “爹,要我说,蓝淮他就是暗中给您找不快,您为何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沈益翘着二郎腿坐在沈庸的书案上。 沈庸瞅了自家儿子一眼,还赤水第一少年才子呢!瞧瞧这举止,听听这说出来的话,当真是有辱斯文。 “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巩固巩固那些文章吧!官场之事为父自有把握。”沈庸年近四十,爱妻早亡,留下这么一个儿子。打也不是骂也舍不得,以至于儿子对他一点尊重都没有。 赤水为官五载,儿子常怪他无所作为,承曲与县承蓝淮和各乡绅士族之间。可是儿子年纪毕竟还小,很多事哪能这般爽快! 沈庸支起胖胖的身体,一脸无奈的抬起手摆了又摆,让沈益赶快离开书房。 沈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家老爹,将手里的砚台狠狠的放在书案上。砚台里刚研好的墨顿时四溅,沈益的衣角上,书案上的文卷上都是墨点。 “你!……还不快给我出去!”这小子,知不知道这个可是他熬了一个晚上刚书写的文书,就这么被他毁了,又得重新写一份。 沈庸气的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状似青蛙,大大的肚子更是圆鼓鼓的。随手拿起一本书朝沈益扔了过去。 沈益身体一转,轻松的躲过了‘暗器’。可是那书刚好砸到了前来通报的陈烈身上。 陈烈揉着额头一脸小心的看着书房内的大人和公子,得,这又是杠起来了!他今日得小心些才是。 “咳咳,陈捕头,慌慌张张的所谓何事?”沈庸清了清嗓,抚了一下褶皱的官袍,淡然的坐在了八角椅上。 “回禀大人,聚合德的花月老板带着两个小孩,说是找您有事。那两个孩子瞧着像是已过世宋利安的大女儿和大儿子。”出殡那天,陈烈也去了,宋利安的妻儿他有些印象。 沈庸一听,赶紧道:“花月老板?还不快快请来。”她可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沈益看着沈庸这副马屁样,忍不住心里暗啐了一口,抬脚打算离去。突然想起来,宋利安的儿女不正是宋家丫头和宋明意么,他们跟来做什么? 这么一停顿,陈捕头将三人请进了书房,转身立在沈庸身侧。 “沈大人,好久不见了。”花月款款见礼,笑的格外妖娆,一双媚眼秋波不断。这沈大人虽说身材发福走样,可是眉眼却是不差的,看旁边的沈小公子就知道了。 “花月老板大驾光临,不知何事啊!”沈庸胖胖的身体依旧坐在椅子上,语气却亲和的很。 “是这样的,这两孩子是宋利安宋牢头家的。他爹死后,他娘刘锦娘就去了聚合德做了一名绣娘,勉强撑日子。只是刘锦娘失踪了。”花月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拢了拢额角的碎发。 “失踪?你娘失踪了?”沈益的声音猛地串了出来,宋晓芸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略带担心的眼睛。 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刘氏若是离开他们几个也好,千万不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宋利安家的,这我知道。刘锦娘何时不见的。”沈庸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问道。他的儿子何时和宋家的女儿这般熟悉了。 “回大人的话,我娘已经三日没有回家了。所以今早雨停了我就拉着弟弟明意去聚合德找娘。谁知去了才知道,花月老板也在找她,我娘已经三天没去绣房了。”宋晓芸站在下首,一手拉着宋明意,一手贴在身侧,仔细的回答道。 “对,就是,刘锦娘已经三日没去上工了,她手头还有没完成的绣品呢,按理说不会突然消失的。”花月看人很准,她不知道为何安管事会提刘氏想抛弃子女这件事,但是她觉得刘氏不是这样没有坚守的人。 沈庸低头细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又是笑脸盈盈。“即是花月老板亲自过来,本县自当重视,只是年关将近,欺凌强盗之事增多,很多事只能尽力而为。” 花月不由低头冷笑一声,说的好听。这沈县令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中庸,办起事来,七分敷衍,三分尽力。 “这花月能理解。好了,聚合德还有很多事要忙,花月就先告辞了。余下的事您就和这两个孩子说吧,毕竟刘锦娘是他们的母亲。”好人她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忙的很,能带宋家儿女来这县衙,已经是够帮忖的了。 “丫头,这是二两银子,算是你娘这十多天的工钱。其他的事,毕竟县衙是管这个的,你们只有找沈大人了。是吧,沈大人。” 沈大人点头连连称是,花月腰肢一扭就退出去了,陈烈应大人吩咐跟在后面送客。 “好了,刘锦娘的事本县知道了,你们且先回去,一有结果本县会派人去找你们的。”花月一走,沈大人就对宋晓芸姐弟下了逐客令。 沈益眉头一紧,瞪了他爹一眼,这才拉着宋家姐弟出了书房。 “你说县衙能帮我们找到我娘吗?”宋晓芸抬起头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的沈益,清澈明朗的双眼中此时有一丝无助,一丝恐慌。 沈益看着这双眼,突然有些想要躲避。他拉回视线走到一旁的廊柱下。“我会求我爹尽力帮你们找的,你们放心。” 宋明意突然朝着沈益跪了下来,沈益吓得一下子蹦到了石凳上。虽然他是县令公子,可是最不喜欢的也是这跪拜之礼。 “你们不用如此,我会帮你们,就算是那支簪子的谢礼吧。咱们礼尚往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上扬了几分。 宋晓芸知道,如今也别无他法了,只能拜托沈益了。毕竟衙门是干这个的,要是靠他们自己,四个小娃娃上哪去找。 “大恩不言谢,沈公子的恩德我们姐弟永记在心。我和明意就先回去了,有什么消息希望沈公子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好,那是自然。我这儿有五两银子,不若你们先拿去用用,盛和学堂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蓝锦辉他迟早有一日会悔不当初的。”沈益握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了。 第二十四章 出摊 婉言拒绝了沈益的好意,宋晓芸拉着一脸黯然的宋明意出了县衙。 “明意,你听我说,娘的事先不要告诉明风他们。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说。”扳直宋明意的身体,严肃的说道。 良久,宋明意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一时心里又想起了死去不久的爹,情绪一下爆发了。他一把抱住姐姐,伤心不已的大哭起来。 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宋晓芸耐着性子安抚着宋明意,待他情绪稳定些拉着他的手冲出了人群。 回到家,宋明意直接回了房,盖起被子一声不吭。直到晚饭做好,宋明风牵着宋晓菓从前院回来吃饭,他也没有起来。 “姐,真的不用喊我哥来吃饭吗?”宋明风摸了摸快要饿扁的肚子,徘徊在厨房门口。 “都说不用了,快来吃吧。”宋晓芸面无表情的布好了饭,晚饭只炒了一个小油菜,她也无心做其他的了。 就算一个菜,宋明风和宋晓菓也吃的很香很香。午饭吃的早,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很快。 你往我碗里夹菜杆,我往你碗里吐青菜。宋明风宋晓菓两人,一如既往的饭间打闹。 宋晓芸低着头,碗里的饭好像怎么也吃不完。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等大家都洗好了脸。宋晓菓到床上不到一会儿便睡着了。 苦熬了一夜,工作室的货品这才勉强完成了。她将这些东西一一转移到自己的床上。全部弄好后,已经听见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了。 看来已经早上六点了,宋明风已经起床了。 宋晓芸也穿好了衣服,出了房间。正在洗漱的宋明风一愣。 “早啊,姐,今天怎的这么早?” “不早了,今日姐姐有事情要做。对了,前院可有箩筐?” “有,有好几只呢!” “帮姐姐取一只过来。” 不一会儿宋明风就从前院取来一只箩筐。箩筐比宋晓芸想象中的要大,够是够装了,只怕得让明意同她一起去了。 “明风,我和明意得去街上,菓儿等会若是醒了,你照应着些。” 宋明风点着头应了,这几日宋晓菓都是在院子里玩,都是他照看的。姐姐也不知道整天做什么,菓儿都没有时间照看。 等到明风去了前院,宋晓芸才去将宋明意给摇醒了。 宋明意的眼睛泛青,想来夜里也没有好好休息,他哑着嗓子不解的看着宋晓芸。 “姐,有何事?” “你起来,我们今日得去街上摆摊!”宋晓芸轻轻的说道。“你快点起来啊,姐姐先去整理东西了。” 将宋明意的小脸使劲的拍了拍,见他眼神亮了些,便停了下来,转身出来了。 宋明意心里正纳闷,虽然娘不见了,可姐姐也不用如此心急吧,他们俩还去摆摊?能卖什么呀! 穿好衣服到院子的时候,宋晓芸正将最后一副茶杯往上垒,勉强放上,不会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松开手,退后了几步,正巧撞到一脸目瞪口呆的宋明意身上。 院子里的空地上,放着一只大大的箩筐,高度已经到了宋明意的胸口,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杯子?梳子?簪子?筷子?还有木雕的马?木雕的鹰?奇形怪状的。 “姐,这是哪来的?”宋明意的嘴巴已经惊讶的合不上了。 “这个,我说是姐姐做的,你信吗?” 话未说完,宋明意的小脑袋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今天有大集,我们将这些卖了,赚一点银子好欢喜的过年。” 宋晓芸将箩筐上的绳子仔细的打上了扣,又从廊下找来一根扁担,姐弟二人抬着这个箩筐一路坎坷的走到了六顺街。 六顺街是赤水有名的集市街,今日有大集,此时天还蒙蒙亮,就有不少商贩已经摆好了要卖的东西。 瞄准好一个位置,宋晓芸赶紧插了进去。刚将箩筐放下,一个挑着一担布鞋的男人就呛了上来。 “走开!走开!谁家的小孩居然敢抢我的地盘!还不快走!”他的声音大的很,隔壁的商贩都伸着脖子凑过来看着热闹。 此时卖货的都在占摊位,买货的人还没有那么早,再过半个时辰,天亮过了,赶集的人才会多起来。 见那男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声音虽大,但是底气显然不足。早在几天前宋晓芸就打探好了。赤水摆摊的位置,全靠自己起早占,除了常年摆摊的固定摊位需要缴纳一些银两,像今日大集,这一片地方都是不收费的。 位置的好坏,全靠自己起的早或者“抢”。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抢,每逢大集日,县衙会拨出一队衙役专门负责六顺街的治安,若是被抓到闹事者,可是得罚不少的银子。一般的摊贩都是小老百姓,他们可不想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全都进了县衙的口袋。 “这位大叔,可就好笑了。这位置我们姐弟先来,当然是我们的。”若是真的宋晓芸恐怕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可是她不是原主,她的灵魂可是二十九的宋芸。怎么会怕这么一名手无寸铁的农夫。 “谁说的,谁看见了!这位置可是我先占的。你看我的货架早早的就摆在这儿了。”男人见小丫头倒嘴利的很,一把推开了边上的小子,将扁担一挑,将两个货架挤在了箩筐的旁边。箩筐被硬生生的挤倒了,里面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宋晓芸气的鼓起了腮帮子,同你讲理你不讲,也不要怪她胡讲蛮缠了。 踉跄一声,她倒在了地上,宋明意打算上前来扶她,着急的对上了她的眼睛。“姐姐没事,明意你哭起来!大点声!”小声地在宋明意耳边说道。 那男人正想摆开布鞋,准备买卖。突然刚刚呛声的小丫头倒地不起了,被他推到在地的小子突然鬼哭狼嚎起来。 “啊!姐姐,你醒醒!姐姐!”宋明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了起来。 宋晓芸像个挺尸般,一动不动。宋明意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索性扯开了嗓子。爹死了,娘也不见了,他多委屈啊!和姐姐来出摊,居然碰上这么一个无赖,真是伤心的很。 “你这个坏人!你快走!快走!让你抢我的位置!你还我的爹!你还我的娘,你还我的姐姐!呜呜……” 宋明意撒起泼来也不是盖的,他拿起那那人刚摆好的布鞋就朝街道上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没想到有个戏精弟弟啊!宋晓芸眯着一双眼睛看着好戏。 男人捡回鞋子正想揍宋明意,刚扯上他的衣领,就有一路人开口吼了一句。“抢人家摊位就算了,还打人家小孩!你也太不要脸了!” “对啊!手长脚长的还和小孩一般见识!” 后面围上来的行人不知情况,看见倒地不起的宋晓芸,一脸同情,“地上的丫头肯定也是被打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要我说,咱们还是去找官爷吧,欺负弱小,还抢摊位,该罚!” “对,该罚,罚他五两银子都不为过!” 五两!男人的手止不住的哆嗦起来,他看到真的有人打算去找巡街的衙役了,赶紧瞪了宋明意一眼,飞快的收拾好鞋子,挑起担子从人群中溜走了。 闹事的人走了,看戏的也走了一大半,毕竟大家都是来赶集的,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什么时间看别人的长短。 宋明意扶着宋晓芸坐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姐,姐!坏家伙走了,他走了,你醒醒。” 宋晓芸幽幽的睁开了眼睛,看着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们,她假装疼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嘴角扯了扯,摆出一副被揍了的表情。 众人一看,丫头果然被揍了,不由的同情心来了。 一位大婶走了过来,帮忙扶起了箩筐。 “哟!这些小东西倒精致的很,谁做的?”她的神情和蔼,语气温柔。 “爷爷做的,爹爹过世的早,就靠爷爷这点手艺了。大婶看看,买点吧。”宋晓芸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嗯,瞧着这把梳子挺好看,这个福牌也不错。快过年了,瞧着喜庆!”大婶手忙脚乱的瞧瞧这个,瞧瞧那个。 宋晓芸赶紧让宋明意铺好了麻布,索性将筐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到地上铺好的麻布上,供她挑选。 “咦!居然还有这个,居然是一匹马!这个雕的真好。这个多少钱。”大婶又问。 “这个啊!不瞒大婶,这个极费功夫,我爷爷雕它可是废了一个月的时间呢!让我们定二两银子卖它。” “二两?这……”大婶露出迟疑之色。 “这底下还刻着小字呢!马到功成!你听听,多有寓意。看您是我们的第一个客人,您若买了这尊马,这把梳子,还有这个福牌都一并送与你。怎么样?”宋晓芸小嘴叭叭的说着,看的一旁的宋明意目瞪口呆。 姐姐何时这般能说会道了? “那行!看你们这大冷天的怪可怜的。这尊我就买了,不过能不能送我两个福牌,因为我有两个孩子。”大婶倒也爽快,立马拿出一定二两银锭子。 “行,贵客嘛,以后望多多关照。”宋晓芸接过银子,将那尊杨木雕的马和一把梳子还有两个福牌一并交给她,大婶欢喜的接过走了。 第二十五章 不想相信 乘着无人的空档,姐弟二人赶紧将小摊布置好。粗略一算,男簪二十支,木簪六十支,福牌十个,木梳二十把,杯具两套,马还剩一尊,鹰两尊。 宋明意手里拿起一尊鹰,仔细的看了起来。这尊鹰不过比他的巴掌稍大一些。刻制的栩栩如生,仿佛为它点上眼睛,它就要一飞冲天似的。翻到底部,也刻了四个小字,“一飞冲天”! 果然,倒挺形象的。宋明意爱不释手的将那尊鹰拿在手里,不想放在摊上了。 “姐,你这些到底哪来的?”宋明意凑到宋晓芸身边席地而坐。 “我说是我自己做的。”见宋明意翻了一个不相信的白眼。“真的,真的是我做的,只不过这个你要保密,不可告诉其他任何人,会给我们招来祸事。” 宋晓芸一边注意着来往的客人,一边神经兮兮的小声说道。 “哎!对,三文钱一支!便宜卖啊!过了今天可就没有了啊!” 普通的木簪,价格一般定在五文钱一个,而且光滑度不如她做的一半。来人摸了又摸,一下子买走了十根。一旁的宋明意看着目瞪口呆,也忘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早饭时间一过,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姐弟二人守在摊前,只看到接踵而来的脚,来来回回的。 不到两个时辰,她这小摊的货差不多售卖一空了,只剩下一套杯子和几把木梳而已。 “明意,你再努力努力,今日若卖完了,姐姐买只鸡回去!”宋晓芸摸着鼓鼓的钱袋子,仔细的将它放在怀里。 “好!”宋明意也乐的吆喝,姐姐这些东西还挺受欢迎的。 “姐,就这么多吗?还有没有?明日还来卖吗?” “明日还来?!”宋晓芸心里吐出一口老血。就今日这些货已经让她熬了好几个通宵了,手上的茧子厚的生疼。“没有了,过段时间才有吧。” 这样的回答,宋明意了然一笑。果然姐姐哄他的,怎么可能是姐姐做的,在家里也没见她做这些东西啊!肯定是别人做的,姐姐拿来代卖。只是不好告诉他而已。 货多好卖,货少无人看,最后一套杯子怎么都卖不出去。 “算了,不卖了!明意,收拾收拾回家。”再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一套留着下次再卖吧。 已经晌午了,二人没有吃早饭,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给你十文钱,买些包子带回去吧,框子我来拿。”宋晓芸将手里余下的十文钱递给了宋明意。 宋明意飞快的走了,朝着包子铺奔去。 宋晓芸将扁担穿进箩筐,扛在肩上,她如今的身后,挑起箩筐,边走箩筐还边打她的小腿。 好在人流散了些,没买够的都下馆子,去小摊吃午饭了,买够的都赶着回家。 刚走到清水巷,宋晓芸肩上的框子突然被什么拉住了。 来人也不吱声,宋晓芸止住的脚步暗暗在发抖。难不成今日赚了些银子,被哪个小混混给盯上了?她微微低头瞄了瞄怀中的银子,苍天啊!保佑!是个温柔的强盗!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我就一个九岁的小丫头,我可没钱!”小心翼翼的转过头,闭着眼睛求饶道。 半响头顶才爆出一抹狂笑声,熟悉的公鸭嗓。 “沈益!不好玩儿!”气嘟嘟的将箩筐连着扁担摔在地上,宋晓芸仰着头瞪着那恣意大笑的少年。 “哎呀!你这丫头,给我笑死了!”他还欠打似的学起了宋晓芸刚刚的样子。半眯着眼,弯着腰像逗猫似的凑到宋晓芸的面前。“好汉!好汉!哈哈哈……” 宋晓芸本想臭骂他几句,转头又一想,他不过算个热血高中小年轻,自己一个奔三的人,干嘛和他计较。 捡起地上的扁担箩筐,重新扛在肩上,不理那止不住笑的人,继续往戚家院子走着。 沈益好不容易止住笑,那丫头却理也不理他就走了,有她两三个大的箩筐扛在她的肩上莫名的让他赶到很不顺眼。 二话不说从宋晓芸的肩头将扁担抢了过来,扛在了他自己的肩上。 “宋家丫头,扛着这么大的箩筐干嘛?”而且还是空的。也不对,还有一块破布包着一点东西。 “你找我有事?”宋晓芸取出钥匙打开了院门。突然转过身子,“可是我娘有消息了?” 对上那双亮晶晶又带着期盼的眸子,沈益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将扁担和箩筐靠在大榕树身上,这才走到宋晓芸身旁。 “你娘她,是真的走了!” “怎么会?”刘氏是真的爱护他们几个,毕竟都是怀胎十月生的,宋晓芸不相信她就这么一走了之。 “真的,陈捕头已经去查探过了。聚合德的人说你娘早就有想要抛下你们姐弟的想法,而且……而且陈捕头还去问过守城的兵士,十五那日的确看到疑似刘锦娘的妇人出城了。” “什么叫疑是?还是没有确定对不对?” “也不是,因为你爹的事有些人是认识你娘的,那天是看见了像你娘的人一早出了城门,只不过当时没出什么事,也就没放在心上。”沈益担忧的说道。 宋家姐弟四人都还这么小,刘氏她如果真的走了,这几个人可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宋晓芸垂下眸子,无力的坐在了藤椅上,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院门口。耳边还稀稀落落的听到了前院宋明风和宋晓菓的玩笑声。 宋明意抱着一包热乎乎的包子回来了,沈益的话他也听到了。手一松,包子骨碌碌的全都滚了下来,在地上冒着热气。 可怜的包子,一如可怜的宋家姐弟! “那个我先走了,有事你们可以去县衙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们的。”沈益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站在这里并不好,正想离开,袖子却被一双小手给拽住了。 “沈公子,你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宋晓芸突然站直了身体。“我还是不相信娘她离开我们了。我想让你帮我问问当日晚间的更夫,到底有没有撞见我娘回清凉台。若是没回,我便死心了。” “那好吧,我让陈捕头再去查证一下,你们也不要太难过,等我。”沈益拍了拍那双小手,坚定的说道。 少年一走,宋家姐弟二人抱在一起闷头痛哭。宋晓芸也很奇怪,明明她不是那么难过的,只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难道想哭的是原主,毕竟娘不要他们了。 第二十六章 浮尸 赤水县衙后院书房。 亥时一刻,沈益进了书房,却见沈庸依旧在奋笔疾书。 轻轻的关好门,走到了书桌前,遮住了烛光,沈庸才惊愕的抬起头来。见是自己的儿子,慌张的瞳孔又散了散。 “爹,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沈益无聊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碎。 “你来何事?”沈庸的声音沉了沉,不经意的将刚才书写的东西稍微吹了吹放进了抽屉里。“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用铁钳拨了拨炭炉里的黑炭,这才正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沈益。 沈益歪头一笑。“爹,我打听过了。刘锦娘她也许十五那日并没有出城。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话未说完,就听见沈庸一怒喝:“不是不让你参与此时了吗?何况此时已经了结。刘氏她就是出城了,抛弃子女离开了。你又何必再生枝节。” “什么了结?爹,原来是你,让陈烈不帮我的。”沈益突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下午找陈烈帮忙,陈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 你以为这样他自己就没有办法了吗?沈益心里暗暗想。他去找了季先林,季先林帮他找到了当日更夫的住址记录。 他偷偷的去了,更夫回忆却说十五那晚,记得很清楚。就是三天三夜的大雨前一夜,亥时时分的确看到一个年轻妇人急匆匆的走在街上。正是六顺街到清凉台的方向。 “我查过了,刘锦娘很可能是被劫持了,或者是……已经被害了。”沈益的声音有些发抖。下午去找宋晓芸的时候还告诉她,她娘是离开了。 如今这番深入调查,却得了一个更加不明朗的结果。 “那又怎样!明日就是除夕了。今年的最后一天,你就别给你爹找麻烦了。还有,明秋你就可以参加乡试了,自己平日多读读书,不要仗着聪明三分,便整日里做混账事!”沈庸气的吹胡子瞪眼,他这个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真不知道将他的年龄加一岁,早早参加科考,到底是对还是错。 “爹,你……我不管!刘锦娘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的。” 沈庸抚袖而去,沈益将地板跺穿也得不到回应。爹爹不帮他,他自己也要查清此事。少年千金一诺,怎可失信他人。 “年”的最后一天,称为“岁除”,那天晚上叫“除夕”。它与新年首尾相连,谓之“岁穷月尽、挨年近晚”,是新一年的前夕,是除旧迎新的重要时间交界点。 除夕因常在农历十二月廿九或三十日,故又称该日为大年三十。岁除之日,民间尤为重视,家家户户忙忙碌碌或清扫庭舍,除旧布新,张灯结彩,迎祖宗回家过年,并以年糕、三牲饭菜及三茶五酒奉祀。 赤水湖边城南段一早却围满了浆洗和路过的行人。 原来一早有位洗衣服的阿婆发现湖面上飘着一个大大的东西,那东西越来越近,竟像一个人。 她大声一嚷,附近渔夫的船只连忙划了过去。用撑船的竹竿一拨,露出一张泡的发胀的人脸来。吓得渔夫一个哆嗦,差点掉到水里。 有人去县衙报了案,陈捕头立马带着几个捕快赶到了湖边,并安排船只进行打捞。 捞上来的是一个女人,看身段和形态像个年轻的妇人。个头不大,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身上还绕着好几圈细细的麻绳,绳子想来是断了,松垮垮的,并不紧实。 “你们两个,将人抬回县衙。谁发现的浮尸,跟我去县衙走一趟。”陈烈扫视了人群一圈。 一位瘸腿的阿婆和一个带着草帽的渔夫哆嗦的站了出来。 “官爷,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就一个捕鱼的,今早刚下水就听见阿婆在喊,水面飘了个东西,我才靠近的。”渔夫一脸紧张,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进过县衙。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今年哦最后一天还要进衙门。 阿婆也使劲的摇了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来洗衣服的。我每天都来这洗衣服,都洗了几十年了,你们别抓我。” “例行公事!带走!”陈烈本就话少,常年办公家案,懒得废唇舌。 快速驱散了人群,将浮尸带回了衙门。 刚进大门,就碰到了正要出门的沈益。 “陈捕头,我正找你呢!”沈益拍了拍陈烈的肩,语气轻快的道。 “你也看到了,有命案,我没时间。”陈烈目视前方,用剑柄指了指捕快抬着的尸体。 不经意的瞄了一眼,沈益突然怪叫了一声。“女尸!淹死的?不会是刘锦娘吧?”他猛地又转过身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呸呸……你个乌鸦嘴。” 陈烈却目光一闪,那女尸显然泡在水里很久,皮肉已经泛白发胀。若不是如今天气寒冷,只怕皮肉早已腐烂了。这张脸还真的有点像刘氏呢! “我先带去停尸房,安排仵作一验,便有结果。”陈烈指挥着捕快们将尸体抬到停尸房。 “等等,我也去!”沈益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过了一个时辰,仵作才从停尸房走了出来,他用白布净了净手,这才对着陈捕头和沈益作了一辑。“回公子,回陈捕头,此女子年约三十上下,身高六尺六,身材纤细。死因是窒息而死。” “淹死的?” “非也,非也!此女下~身肿溃,生前被奸~污多次。皮肤上的嘞痕是死后造成的。也就是说是被绳子绑上重物,水中沉尸的。” “奸~污?”沈益不自在的红了脸,他毕竟年少,仵作这么一说,他倒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如此说来,这倒是一起恶劣的谋杀案了。”陈烈拍了拍沈益的背脊,眼里却是盯着停尸房的门框。 这具浮尸如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刘锦娘了。刘氏是有几分姿色,只是看她也是老实不懂装扮之人,怎会突然天降横祸。 “来人!去将刘锦娘的子女带到县衙来!”陈烈对着一个年轻的捕快招了招手,先找家属来认领尸体比较重要。 “陈捕头,还是我去吧。我正要去找宋家大儿子,还是我去吧。”沈益突然拦住了那个捕快。还是由他去说吧,顺便可以安慰安慰他们。 陈烈点了点头,那捕快又退开了。“即是如此,那麻烦公子了。”说完就跟着仵作去了前衙。 忐忑不安的进了清水巷,正犹豫要怎么将这个噩耗告诉给宋家姐弟。正巧院门从里打开了,宋晓芸正担着两只水桶准备去打水。 “沈益!你来了!”宋晓芸双眼明亮,带着微微笑意的看着正在墙边磨蹭的沈大公子。“怎么不进去?” 第二十七章 真相 由远及近的鞭炮声,声声入耳。家家户户喜笑开颜,透着辞旧迎新的喜气。 宋晓芸站在县衙门口的大狮子旁,脚下一软,生生的倒了下去。无力的靠在石狮的底座上,眯着眼看着暗黑的天际。 刘氏并没有离开她的儿女,而是被害了。被一个变态恶心的人‘先奸后杀’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刚刚在停尸房沈益那躲躲闪闪的眼神。 她不是小孩,那具被水泡了快半个月的身体,她熟悉至极,就是她的娘――刘锦娘! 果然是被害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除夕没想到老天送给她这么一个礼物。 诚然,她对于宋利安的死,没有多大感觉,是因为见的少,感情不深。可是刘氏不一样,相处了小半年,刘氏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她的儿女。 现在宋晓芸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停尸房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发胀的像个泡发馒头。手指一戳就掉了一块肉渣。 留下三个小萝卜头,让她一个人!他们怎么舍得?眼角留着泪,鼻头通红。她努力的吸了吸,支起身体最后的一股气站了起来。 死了都死了!怎么办!不过真实死法却不能告诉明意他们三个,避免他们三个幼小的心灵凭生恨意。 宋晓芸拽紧了拳头,回头看了一眼县衙大门。随地啐了一口,心里暗道:我呸!吃着老百姓的,不干一点儿正事儿!什么失足落水!当她是三岁小孩吗?不就是不想继续查下去吗? 你们怕麻烦,她却不能怕这个麻烦。她能想象的到刘氏死的多么绝望多么痛苦。她一定要找出凶手,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谁让她天生护短呢! 宋晓芸同意了沈益的建议,由县衙出面将刘氏与宋利安葬在一处,只是没有葬礼了。因为赤水人逢除夕新年不得举办葬礼婚事等一切仪式,这是民间不成文的传统。 回到戚家后院的时候,院子里宋明意正带着宋明风和宋晓菓在玩烟火,一个小圆柱一点,能嗤拉拉十几秒的光圈。 “姐!你可算回来了!戚爷爷已经做好了年夜饭,就等你呢!”宋明风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很显然嘴里正含着好吃的。 宋晓芸醒过神来,懒懒的骂了句。“那你们几个有没有帮忙呀!我呀!快饿死了!走吧!” 前几日就说好了,戚老爹除夕晚上会张罗大家一起吃年夜饭,宋晓芸当时就应了。 戚老爹妻子儿子都不在了,可怜他孤身一人。而戚老爹见这几个孩子刚死了爹,娘又抛下他们,也是心里添着一口气,难受! 年夜饭设在伞铺大堂里,大方桌上摆着十几道菜,有清蒸的,有红烧的,又油炸的,有凉拌的,真是丰富极了。 除了宋晓芸的脸上挂不住笑意,戚老爹和另三个孩子脸上笑意却浓的很。夹了一口鱼肉入口,她已经没有品尝的心思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刘氏已经死了,并不是抛下他们了。 “姐!今日沈公子叫你去,可是娘有消息了?”宋明意吃着葫芦鸡,眼神却明晃晃的扫了过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哪壶!宋晓芸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 戚老爹抿了一口酒,也关心的看了过来。“丫头,你娘真的走了?”他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么温柔贤惠的人,怎么会做出抛弃幼子的事情。 宋晓芸坐直了身体,准备将一切全盆托出。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她知道,在宋明意和宋明风的心里,比起刘氏死了的消息,他们很害怕刘氏抛弃他们的事实。 “下午我去了县衙。娘她……她死了。” “死了?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是死了?”宋明意突然跑到宋晓芸的身后,紧张的抓着宋晓芸的衣袖。 “是啊!姐,怎么死了呢!你骗我们对不对!”宋明风哇哇的吐了嘴里的肉,也站了起来。 宋晓菓好像也听懂了,看了大家一眼,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那三日大雨吗?就是刚下的那天晚上娘落水淹死了。” “可是,从聚合德回来不是不会经过湖边吗?怎么会淹死呢?”果然聪明,宋明意倒一下子就发现了漏洞。宋晓芸只得闭着眼继续忽悠。 “或许她是想抄近道吧,哪晓得湖边涨了水。好了,你们知道了,别再说了,菓儿,姐姐带你回房。” 宋晓菓哭的似乎喘不上气来,小脸已经扭曲了。她抱紧了宋晓芸,想是哭累了,有人一哄她,脸就紧紧的贴在宋晓芸的脖子上,嘤嘤抽泣着。 这个年夜饭最后是不欢而散,大家都没有了心情。戚老爹将两个小子送进了房间,自己却关在屋子里喝起了闷酒。 一口又一口的白酒下肚,他的眼神突然悲伤起来。没想到宋家媳妇也死了!都是他害的。 戚老爹的手剧烈的颤抖着,酒杯里的酒还未到嘴边,便洒的只剩几滴了。 放弃了酒杯,直接用酒坛子喝了起来。他这克妻克子的硬命啊,如今还连累的宋利安和他的媳妇。留下这四个孩子,天可怜见的。 需的好好为他们打算一番,才能不愧自己的心呐!戚老爹醉倒在地。 庆安四十六年春,宋家的新年就这样在一阵悲伤中拉开序幕。 竖日一早,宋晓芸像往常一样担着水桶去井里担水。宋明意却从身后追了上来,抢走了她肩上的担子。 “姐,我是男子汉,我来。”一夜之间,宋明意仿佛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孩,而是要保护全家人的男人。 宋晓芸和宋明意相差一岁,身高相差不多。以前宋明意要上学,所以她挑水。如今,却也要他做习惯,小时候多多吃苦,也挺好的。 回了院子,宋明风却呆坐在廊下,看着榕树的枝桠。 “明风!新年快乐!”宋晓芸带着一抹笑,站在了他的面前。 “姐,你还笑的出来吗?我却笑不出来了。以往我天天盼着过年,娘会给我穿新衣服,爹会给我压岁钱。可是如今却什么也没有了。”宋明风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声音有些哽咽。 “好,姐姐呆会儿也给你包个大红包!明风,别哭了,娘虽然走了,但是她和爹在一起。他们在天上会看着我们的。我们四个要开心的活下去,你知道吗?” 七岁的孩子,应该不会难过很久吧。 “明风,今日不用开张吗?” “我去了,伞铺的门没打开,戚爷爷也不在房里。” “哦,可能是串门拜年去了,毕竟他是这里的人,邻居亲友们新年里总要拜访一下。你就当放假了吧。走,姐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宋晓芸拉起坐在地上的宋明风,让他去房里将宋晓菓弄起来。她则去了厨房,准备做个暖心的早餐。 新年新气象,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加重要! 赤水县衙文事阁。 戚老爹捧着一盏热茶紧张的坐在椅子上。季先林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汉,酒气冲天,衣冠不整。 “今日年初一,不知老伯有何事这般紧要。”季先林今日不过代守在这里,县衙里的人三分之二都回家过年了,最快也得明日才归来。 “回师爷的话。老汉是想帮人办个户籍。” “户籍?本县户籍得本人前来,有房屋地契才可办理啊。不能代办。”季先林抬了一眼,声音依旧宽和。 “不算代办。不算。”戚老爹连忙摇了摇头。“我是替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办的。” “孩子?那就更奇怪了。本县的户籍自孩子出生就可来县衙记录造籍。每季还有官差上下查访。怎么还有四个没有户籍的孩子?” 第二十八章 户籍 戚老爹将冻红的双手交握在袖子里,一脸憨笑道:“前几天是有官爷查访,所以我才知道那四个孩子还没有户籍。不过这也不怪他们。谁让来赤水没多久他们爹就死了,爹死了没多久,娘又落水淹死了呢!真是可怜啊!” 一行情泪挂在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平添几分凄凉。 “这倒是情有可原,也罢。他们可有地契屋契?与你是和关系。”季先林本是一个心软聪颖之人,四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何须为难。 戚老爹却一脸欢喜的从袖子里取出两张纸契。“这是地契,这张是房契。我打算将这房子转给他们姐弟四人。他们的父亲是我的干儿子。他们算我的孙子孙女吧。” “戚四平?清凉台清水巷戚宅?”季先林接过来仔细的核对了一番。 “嗯嗯。就是戚家伞铺,老汉买伞有些年头了。”当初从乡下拼搏到城里,没想到是如今这副光景。 “你且报上四个孩子的名字,我这就给你填契。”季先林研好了墨,将毛笔往墨里沾了沾。 “大丫头宋晓芸,大小子宋明意,二小子宋明风,小丫头宋晓菓。”戚老爹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一听宋明意的名字,季先林握笔的手一顿。那不是宋利安的大儿子么?原来他们一家是租住在这位老伯家里的。 只可惜那纤纤女子,竟被一祸害害成那副模样。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其找到凶手。将之绳之以法。 地契和房契都转到了宋明意,宋家这位长丁的头上,其他三人都给做了户籍。 戚老爹跪下拜谢季先林,季先林抢先扶住了他。 “老伯,您今日将这么大的房子转给一个八岁小儿,您不担心吗?为何不给他们办个户籍就行?” 戚老爹笑了笑,神色很是凄凉。“老汉是个刑克的命,不该再与这几个孩子太过亲近。留下房子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是我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了。老汉我就回乡种点薄田,了此残生。” 又深深的作了一辑,戚老爹才佝偻着身体一步一步离开了县衙。 又到晌午,宋晓芸给宋明意兄妹三人每人发了十文钱的红包。三个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小的笑容。 宋明意带着宋晓菓正在房间里吃果子,宋明风则帮着宋晓芸将昨夜年夜饭剩的菜从堂厅搬过来。 热好菜,盛好饭。再让宋明风去探的时候,戚老爹终于回来了。 “戚爷爷!您可算回来了。” “嗯,好孩子。” “戚爷爷,姐姐已经做好了午饭,请您去吃呢!” “好,这就去。”戚老爹一脸笑意的摸着宋明风的头,这个孩子跟了他快两个月,虎头虎脑,聪慧机灵,真是越看越可爱。想到这一走,他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宋明风拉着戚老爹到了后院厨房,宋晓芸老远就看到了,添了一碗米饭,放在上座。 “来,戚爷爷,您坐着儿。”配好了筷子放在碗边。 “好好,爷爷就坐这儿。”戚老爹慈爱的看着眼前四个孩子。 大丫头懂事温柔,小小年纪做事有分寸有担当。 大小子沉稳内敛,脑子灵活,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二小子他接触的最多,最是喜欢。若是他的儿子成了亲生的孩子肯定也是这般个性。 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听话的紧,嘴甜的很。 这样的四个孩子,就这样孤零零的被留在了世上,想想就让人心疼。 “爷爷,您吃啊!”看见戚老爹的筷子一下没动,反倒一脸茫然的盯着他们几个,宋晓芸赶紧提醒道。要不然仅剩的几块肉都要被他们几个拖光了。 “嗯,爷爷知道。大丫头啊!今天初一,你叫老汉一声爷爷,爷爷呀!也送你们一样东西。”戚老爹笑的神秘,等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才将袖子里的东西搁在了饭桌上。 宋晓芸伸手拿了过来,“这是什么?给我们的?”翻开一看,‘地契’二字赫然在目。 她虽认识的字不全,但是连蒙带猜也知道这几张纸到底是什么。这是他们四个的户籍啊!终于有户籍了,她倒还忘记了这茬事。 原来戚老爹还亲自去衙门替他们办户籍去了。只是为何还有一张地契在里头? “爷爷,这个是?我也看不懂。”她没学过识字,自然要装作认不得。 宋明意凑了过来,瞄上了一眼。“姐,这是我们几个的户籍啊!咦?怎么地契和房契的名字是我?”他的眼睛顿时大了几分。 “对,这就是你们几个的户籍。今早爷爷刚去县衙办领的。还有,这个院子也送给你们了。明意是长丁,所以地契和房契都转到他的名下了。只是这些文书还得大丫头你仔细的收好。”戚老爹意味深长的看着宋晓芸。 “这怎么行?这是您的房子,怎么能送给我们呢!爷爷。只要您让我们几个接着住在这儿,我们就很感激了。租金我们还是会继续给您的。”宋晓芸有些不安,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她怕嚼不烂。 “给你们就是给你们。不必多言!你只记得将它们收放好就是。伞铺我也打算关了,你们年纪还小,可以将铺子租给其他人赚点租金,维持生活。” “怎么要关了呢!戚爷爷!你要去哪儿?明风不让您走。”宋明风突然紧张起来,好怕戚老爹也突然离开了。 “明风,爷爷年纪大了,要回乡休养身体,伞铺需要精力,爷爷没有那精神头了。明风,爷爷送你的那本手札你记得好好学习,若是……这戚家伞铺……”戚老爹眼眶泛红,一手搭在宋明风的肩上。他的话未尽,姐弟几人却明白他的意思。 “好了,话尽于此。你们姐弟四人要互相包容,好好过日子。”戚老爹缓缓的站了起来,不顾身后几人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去了前院。 宋晓芸手足无措的看着桌上的地契户籍,突然间想大哭。她好像知道戚老爹为何会突然如此。 晚上让宋明意和宋明风带着十两银子去了戚老爹的房间,却被他连棍带棒的赶了出来。 第二日天未亮,戚家伞铺就开了角门。戚老爹背着一个包袱恋恋不舍的扶着门框许久许久,终是离开了。 说是回乡,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乡在哪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年少离家,成亲生子都在这赤水。他只知道,只有他离开了,那四个孩子才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第二十九章 线索 戚老爹要离开,宋晓芸有所预料。可是他走的那么急,却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年初二一大早,宋明风里里外外就找不到戚老爹的身影了。他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被褥和被子都卷好塞进了衣柜里。床板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排木板。 “姐姐,你说戚爷爷真的就这么走了吗?”宋明风一大早红着鼻子,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委屈。他跟着戚爷爷这么长时间,早就拿他当自己的亲爷爷了。 “看样子他是一大早就离开了,明风,你也别哭,戚爷爷他也会想你的,他只是年纪大了,需要回乡休养而已。”忍住不告诉他们他们事情的真相,这个世界许多黑暗,她不想这么早告诉这几个孩子。 宋明意拉走了宋明风和宋晓菓,说是带他们上街买糖果吃,也算是苦中给自己找点甜吧。 沈益来的时候,宋晓芸正在收拾东西,把银子和地契房契还有户籍等等贵重的东西放进工作室的抽屉里。 留下二两银子做日常开销,其余一并塞进了工作室。如今她很没有安全感,这个家一个成年人也没有,她不能将家当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她觉得很危险。 沈益进了院子,不自在的抖了抖胳膊。这个院子今日真是安静怎么说现在也是新年,这宋家怎么一点氛围都没有?转念一想,人家刚死了爹,娘有接着被害了,恐怕就算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也高兴不起来吧。更何况是家人大团圆的新年。 “他们几个呢?” “上街去玩了。” “哦。你怎么没去?” 宋晓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道:“如果我说我是在等你呢!”她的心里的确在盘算着去县衙找这位沈公子,没想到他倒先来了。 “啊!等本公子?你怎么知道本公子今日会来?”沈益有些不自在的往前院走了走。 “听说,前院戚老爹将这座房子都转给你们了?那他人呢?”昨天季先林同沈庸说话,他正好路过,听了个大概。 “他一大早离开了。”宋晓芸一想到戚爷爷,就莫名心头一把心酸泪。那什么鬼封建思想,害的一孤寡老人背井离乡。 “哦。”沈益拉长的回声。“对了!今日来,我是想同你说说你娘的案子。” 宋晓芸一听此话,立刻跑到沈益的跟前,仰面问道:“案子!沈公子你是说,县衙终于肯给我娘立案啦?” 不怪她欣喜,她可是亲眼看见衙门的案卷上写着刘氏落水溺死的结论,很明显是不想安排人力物力去调查的。 沈益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把头撇向一边。“没有,不过我会继续查下去的。你放心,本公子一言九鼎。”他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脯。 原来还是没有立案,只不过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热枕心肠。 “那有劳沈公子了。”宋晓芸的眸光暗了暗,又低着头走到廊下的藤椅下坐了下来。 “你别丧气嘛,虽然没有立案,可是陈捕头和季师爷都表明要帮我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那凶手就会被我们找到,到时我们便将之绳之以法。你就别太难过了。”沈益一脸嬉笑的靠在榕树上。 突然间想到什么,宋晓芸猛地站了起来。“沈公子,这个案子并非没有漏洞,不如你从守城的兵士那里着手。总觉得他们的证词怪怪的。” “嗯,原来你也想到了。”沈益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丫头,不仅灵秀,脑袋瓜转的也挺快的,真是不可多得。 “这个本公子早已想到了,昨日已经去找过那提供证词的兵士。你猜怎么着?” “怎么?被灭口了?”不会这么快吧,果真是有鬼,宋晓芸心下暗想。 沈益朗朗笑道:“你这丫头,这倒不至于。只不过那日之后休假回乡了,县衙还要消了他的案集,说是今春不再来了。” 这样就很奇怪了,大楚朝的捕头衙役守城兵等粗吏都是可以世代相袭,算得上一个铁饭碗。李大成在守城队的位置得之不易,怎会突然又回到那山脚旮旯里? “这就很有猫腻了!他的家乡在哪儿?怎样能找到他?”宋晓芸很焦急,好不容易有这一条线索,如果断了,可能这个案子要永沉大海了。 “对,我也觉得有‘猫腻’。”沈益突然捂嘴狂笑,这是个什么新鲜词。 “他的案集我偷偷从季师爷那里誊了一份,上头有他的户籍记录。本公子打算明日启程去寻他,乡平镇离赤水左右不过三日的路程。” “你自己去?”宋晓芸虽然很想早日揪出凶手,可是她和眼前的少年并无深交,他不过也才十四岁,这样好像不是很好吧? 沈益两手一摊,抚了抚天蓝色的锦袍。“那有何办法,县衙没有立案,陈捕头也不可能安排人前去。” “你爹不同意?你还是不要去了。你是县令公子,不能安排一个人去吗?”眼前之人怎么看也像个富贵书生,若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县令不会轻饶了他们一家。 “他当然不同意,他一向如此。”沈益脸上闪出一丝嫌恶,实在无法赞同他父亲的为官之道。“没事,你别这样看我。本公子的功夫也不错,不会怎样。更何况只有我去,才能问出一些别人问不出来的。” 宋晓芸这倒吃了一惊,眼前这纤弱少年居然还会武功,真是没瞧出来。 “如此,那便劳烦沈公子了。等找到真凶那日,你就是我宋家姐弟的大恩人了。”宋晓芸弯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没想到时至今日,帮她确是这样一个翩翩少年。 一骑黑影一闪而过,马儿狂奔,不到三日一袭蓝衣的沈益便出现在了乡平镇的牌坊下。 乡平镇是平山下的一个小镇,只有一条三丈宽的街道,商铺只有五六家。说是一个镇,倒像几个村落的临时集市。 沈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张纸正是誊写的李大成的案集。仔细的再看了一遍上面的住址,再次放进了胸襟的内袋里。 拉住一个赶着牛车的老伯,沈益扬声问道:“老伯,请问李家庄怎么走?” 老伯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才笑着回道:“可是平山东面的李家庄?” “对!对!就是平山东面的那个李家庄。” “喏,从这条路直走,走到一个草亭那儿上山十里处,围着一个池塘的就是李家庄。小公子去李家庄干什么?那儿也没剩几户人家了。” 平山东面良田少,荒地多,就李家庄一个村落。本就十几户的小村庄,这两年庄稼种不好,陆续都搬走了,只剩下几户了。 “无事,寻人的。”沈益道了谢,也无意同老伯说太多,牵着马往老伯指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泥泞小路,有些地方还陡的很,骑马根本不行,好在只有十里路。勉强牵着马继续走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也不敢将马儿留在山下。 好不容易到达李家庄,天已经黑的看不见脚下的路了。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沈益自然靠了过去。今天就算没有找到李大成,在这荒村里也要找户人家投宿一宿才成。 纵使自小习武,这早春之际,夜里依旧冷如冰霜。 第三十章 夜审 将马儿系在屋前的大树上,沈益这才静悄悄的靠近了亮着灯的屋子。正打算举手敲门,屋里却传来一阵哀嚎声。 “我错了我错了!娘,您就别打了。”一个男人的求饶声。 “哼!你看看你这样子,这么多银子,新年还没完呢!就糟蹋个精光。本指望着这么多银子可以为你娶上一个好媳妇,你倒好,全都喂了狗了!”一个上年纪的妇人坐在床边怒骂着。 男人还算听话,不敢忤逆他老娘,连哄带骗的扶着她坐到床上,一手还拍着她的背脊,不想她太过动怒。 “李大成!你要气死你老娘啊!”李母一瞅自家儿子的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屋外的沈益一听‘李大成’的名字,咧嘴一笑,果真是得来不费功夫!没想到随便找家农舍投宿,竟找到李大成的家。 此时沈益也顾不上冷不冷了。他猫着身子窝在墙跟下,想继续听听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娘!你就别气了!等明日我再上赤水一趟,再寻些银子回来交给您就行了!儿子保证,再也不去赌坊了!”李大成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钱完了又怎样,反正他抓到了某人的把柄,以那人的地位身份,想要多少钱还不是由他说去。 李大成的眼光突然贪婪起来,像只夜里看见嫩肉的野狼。李母心下一惊,惊恐儿子走上什么歪门邪道。 “大成,你老实同娘讲,你既已不再去做守城兵,你去哪里拿那么多的钱回来?”天上掉馅饼的事,李母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大成腊月二十三到家那天,带回了五十两银子。整整一大包的银锭子啊!李母一辈子没有出过乡平镇这个小镇子,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银子的来历总让李母心神不宁,她知晓李大成的能耐,他哪能存住这么多的银子。儿子一个月的俸银也不过才一两银子。他又爱赌又爱喝酒,这钱的来源她问过很多次,李大成总说是上头奖赏的,他立了大功。 几次过后,李母渐渐相信了。李大成年近三十,尚未娶亲。李母想着如今有钱了,得赶紧为儿子娶一房媳妇回来,好生个大胖小子,承欢膝下。 哪曾想,不过几日的光景,五十两银子就被李大成全都送给赌坊了,还反倒欠了十几两银子。 “娘,这个您就别管了,反正我会拿钱回来。还有,儿子发誓,再也不赌了。拿回钱,娶个媳妇,为您生个大胖孙子。”李大成哄她老娘还是很有一套。 李母转瞬气就是消了,推开他让他回房休息,明日一早好去赤水。 这时屋外却响起了叩门声!一下接着一下!不慌不忙的声音听在李家母子的耳朵里说不出的怪异。 “这么晚了!谁呀!娘,您先睡!我去开门。”伺候着李母睡下,将油灯端在手里。李大成一边骂咧咧的一边侧下了门栓。 “谁啊!这大半夜的,敲什么门,不知道别人要……”睡觉二字还未出口,李大成却像见鬼一样愣在原地。 大门前正站着一个俊秀少年,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一双丹凤眼,此时平添了几分魅惑与嘲笑。 虽然是个翩翩少年,却吓破了李大成的狗胆。眼前的少年他认识,正是赤水县令李庸之子,县太爷的公子沈益啊!他怎么会来他的家,还是在这大半夜。 俗话说,干了坏事心虚,就像李大成这样的。磕磕巴巴的想要抱拳行礼,却被手上的煤油灯烫伤了手背。嘶了一声疼得狂跺脚。 “沈……沈公子?怎么这么晚来到我家。”李大成将煤油灯放在了堂屋的大方桌上,又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别看沈公子年纪不大,但是他的才名可是响彻整个桐州的。听说自小习武,外祖还是一个排得上号的将军。若是让他知晓了自己与那人的勾当,恐怕…… “李大成!都初六了,怎么还不去赤水报到啊?”沈益转着手里的马鞭,很后悔没将佩剑给带出来。 沈庸不喜他习武,他只有偷偷的练。沈庸希望他读书入举,他只能装作对文学感兴趣,还得了桐州三大才子的名号。 “我……我已经不是……不是守城兵了。”李大成的回答磕磕巴巴的。 “夜已经深了!本公子也不想同你废话。你老实交待,你受了何人的指使做了刘锦娘出城的伪证。”凤目一张,眸光一冷,散发出不可忽视的气势来。 “沈公子,我可……可没有。”做伪证三个字李大成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要我将你娘请出来吗?”沈益瞟了一眼西屋,李母就睡在那里。他可不相信李母这么快就睡着了。 “不要!公子饶命!小的都招!都招!”李大成是酒肉之徒,但是他也有弱点,那就是他的母亲。 “其实那日并没有看见刘锦娘出城。是……是蓝大人派人教小的这么说的。还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录完证词后,又撤了我的案集,让我离开赤水。五十两银子我收了,然后就回家了。”李大成咽了咽口水,有一种说也得死不说也得死的感觉。 只不过如今东窗事发,蓝县丞绝对不会饶了他,他可不希望娘因为他而出什么事。 “沈公子,我全都招了。希望沈公子能看在我主动招罪的份上,可以保护好我娘。蓝大人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你口中的蓝大人可是蓝淮蓝县丞?”沈益突然凑到李大成的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正是!就是蓝县丞!”李大成抱住沈益的大腿,哀求道:“沈公子,你可答应保护好我娘,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那是自然,明日一早你就随本公子回赤水。这里有十两银子,先将你娘带到客栈里安顿下来,蓝淮肯定也知道你这儿。” 沈益刚想去房里休息,想了想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来。又从袖子中取来印泥,放到桌上。 “李大成!本公子还是信不过你,你先在这儿按个手印儿。” 白纸上按个手印,那岂不是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李大成也不傻,连连后退,不想按。 沈益一个眼刀飞过来,他又哆嗦的没有骨气的按了。 “这样才对嘛!好了!本公子要睡了,你就自便吧。” 李家只有东西两屋,加一个堂屋。西屋李母睡了,东屋沈益占了。李大成握紧了拳头,眼里露出一抹不屑。 第三十一章 甜汤 竖日一早,沈益被一阵鸡鸣声吵醒。醒来头部昏沉沉的,仿佛一夜未睡一样。 打开房门,双眼却看见门缝里落到地上的烟灰。他凤目微眯,果然! 出了东屋来到堂屋和西屋,人去楼空!李大成带着他娘连夜逃跑了!而且还给沈益下了低级的迷香,好在李大成没有乘机杀了他。 连忙伸手摸进衣襟的内袋,果然,那张纸也被顺走了!呵,沈益咧嘴一笑,李大成,你再聪明能聪明的过本公子吗? 脱下长靴,从里抖出一张一摸一样的白纸来,白纸下端赫然是一个鲜红的拇指印。还好昨晚他留了一个心眼,将李大成画押的那张纸塞进了靴子中,在胸襟里又放了一张叠好的白纸,这才和衣睡下。 出了李大成的家,解开马儿的缰绳。沈益摸了摸快要饿扁的肚子朗声一笑。“走!大功告成!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大成虽然逃走了,但是沈益相信以蓝淮的能力却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桐州。有证词在手,只要知道凶手就是蓝淮这就行了。 一入赤水城,沈益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县衙。径直去了书房,果然沈庸同季先林刚好都在。 “你还知道回来!”沈庸瞪着圆乎乎的眼睛,仿佛要喷出过来。这个不孝子!一声不吭居然一个人离家这么多天! “这是我家,我当然会回来呀!”沈益自顾自的举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你呀!说说这几日都干嘛去了!” “我去哪儿,您不是早就知道吗?”沈益斜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季先林,他肯定将他的行踪告诉沈庸了,他可是沈庸最得力的下属了。 “那公子,有何进展?”季先林别看他是一个风雅书生模样,行事却果断爽快的很,十分对沈益的胃口。 沈益挑了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向后靠着。 “李大成招了,让其做伪证的幕后之人正是蓝淮。”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张带着手印的白纸。 “诺,这个这份证词交给你最是合适了。”沈益两眼一弯,手微微一用力,纸就飞到了季先林的手上。 季先林接下一看,愣了片刻。“他逃了?” “对,不过这份证词一出,只怕也活不过几日。”蓝淮的为人别人不知道,沈益可清楚的紧,心狠手辣的笑面虎就是说的他。 “有证词指向他又如何,他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我觉得此事还是就此做罢吧。”沈庸叹了一口气,他在这个位置上早已摸透了蓝淮的能力,何须为了一个刘锦娘,就得罪了赤水的小老虎。 沈庸想的是安安分分的熬过任期,待到沈益金榜题名之时他就辞官退隐,真是受够了官场的鸟气。 “爹,怎么能就此算了!我这几日不是白费力气了。”沈益鼓着脸蛋,透出一些孩子气来。 “我说算了就算了!先林,你回去吧。还有你,好好回去温书,你算算,乡试还剩几个月的时间了?还整这些有用的没用的。”沈庸抄起身后的戒尺就想朝着沈益打去。 沈益呜啊的叫了几声,连忙跟着季先林也从书房逃了出去。 “季师爷,请留步!”沈益搭上了季先林的肩膀,一脸笑道。 季先林侧身躲开了,规矩的行了一个礼。“公子,有何事?” “我知道师爷的想法和本公子一样,那师爷有何妙计?”季先林想给刘锦娘找出凶手,沈益早已感受到了。如今沈庸不同意,也只有将季先林先拖下水了。 “听说蓝县丞近日迷上了牡丹阁的香香姑娘,每晚都流连忘返……”季先林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 沈益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牡丹阁的香香姑娘?什么意思? 季先林却背着双手走远了! 喂!你是真想帮忙还是不想帮忙呀!倒是将话说开呀! 戚家院子里,姐弟四人正在做伞,宋明风安装,宋明意劈竹,宋晓芸糊浆糊,宋晓菓则端着一个茶碗正小口抿着汤水,小脸一脸满足。 “菓儿,少喝些,太甜了。”宋晓芸忍不住说了一嘴,那是早上剩下的煮汤圆的汤,放了很多白糖,甜的很,他们几个都不愿意倒掉,放在灶上煨着,宋晓菓时不时的去盛上一勺。 宋明风挫败的扔掉了手中尚未成型的纸伞,气急败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已经十天了,他还是做不出一把伞来,虽然跟着戚爷爷学了两个月,可是做一把伞哪有那么容易。 宋晓芸看见宋明风那张气呼呼的包子脸,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这就不行了,你没听说当年戚爷爷做学徒可就学了五年呢!你不过才两个月,就想做好,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做伞了。” 宋明意也跟着打趣起来,“是啊!真有那么容易,明风你就天天有肉吃了。” “哼!你们笑话我!”宋明风生气的抢过宋晓菓的碗,将里面的甜汤一口喝掉,这一下又把宋晓菓弄哭了。 “呜呜……二哥坏坏!”宋晓菓撇着小嘴,眼泪像豆子一样咕噜噜的从脸蛋上滚了下来。 “好了!宋明风,你看你……”宋晓芸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拉过宋晓菓抱在怀里。“不哭,不哭,锅里还有呢!姐姐去盛。” 走到厨房的时候,正巧看见门外敲门的沈益。 “沈公子!你来了!快进来!”宋晓芸赶紧开了院门。沈益好多天没有出现了,难道案情有了进展。 “那守城兵你可找到了?”沈益刚踏进院子,宋晓芸就开口问道。 “你不该先替我倒杯茶吗?我今天可是刚从乡平镇赶回来的。”沈益的口气里似乎还带着一股委屈和抱怨。 “呵呵,对不起啊!是我疏忽了!喏,茶没有,要不你喝喝这个,正好是热的。”顺手将刚盛好的甜汤递给了沈益。 白皙透明的汤水,散发着缕缕的热气,沈益坐了下来,嘴角带笑的喝了一口。濮!一大口全都喷在了坐在对面的宋晓芸身上,脸上。 “你!你干什么啊!”臭小子,居然喷了她一脸,黏黏糊糊的,赶紧舀了一瓢水,也不管冰不冰就擦拭起来。 沈益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正想帮忙,宋晓芸却抬头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可不能怪我,也不看看你给本公子喝的这是什么东西!甜的发苦!”沈益生平最讨厌甜食,旁人觉得很甜,他就觉得发苦。 “甜汤啊!还什么东西,我家菓儿可喜欢了。”宋晓芸又瞪了他一眼。“下次来我家,可没有什么招待你沈公子的。” “好,下次我自带茶水,成吧!接下来我们说正事,李大成他家我去了,他已经招了。” “招了?那是何人指使的?” “真是本县县丞蓝淮!” “县丞?”居然还是个官!姓蓝?“是蓝锦辉的?” “他爹。”沈益靠着门框笑着道。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蓝锦辉在学堂欺负明意,他老子倒杀了刘锦娘,父子俩真是宋家的好仇人! “接下来怎么办?”沈益来找她,肯定是来告诉她事情的进展,难不成知道凶手是县丞,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吗? 第三十二章 香香姑娘 蓝淮乃赤水县丞,为官十余载,是赤水的老树根。不是举人出身,却有二品京官做后盾,多年来在赤水为非作歹,是赤水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上任知县,为人清廉,就被蓝淮使坏丢了乌纱帽。 遇上难得糊涂的沈庸,自上任赤水知县以来,蓝淮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而沈庸也知趣的对蓝淮的所做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人面上也是一团和气,蓝淮给足了面子。 想要挖出这桩臭气熏天的老树根,对于沈益和宋晓芸这两个‘孩子’来说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蓝淮面相温和,待人不语先笑。老百姓知之甚少,他的官名还算清白,有些政治上的黑锅少不了县令背上身。 沈益熟练的跃过牡丹阁的后院围墙,来到香香姑娘的闺房。今日是他探测的第三日了,他一路跟着蓝淮到此。 看上去这位香香姑娘很受蓝淮的喜爱,大把大把的银子砸进去,却愣是一许芳泽都未沾到。 这也难怪,蓝淮倒不知这些,倒以为每晚颠龙倒凤,次日神清气爽的与小美人挥手道别。 待蓝淮走后,沈益不若前几日返回县衙补觉。倒一溜下檐,左右环顾无人,推开了香香的房门,顺势进到屋内,顺手插上了房栓。 “你是何人?”屋内传来一声女子惊喝。沈益转身对上的正是蓝淮的新任红颜,牡丹阁的头牌香香姑娘。 一袭藕色轻纱薄裙罩在外,内着一件大红色抹胸长裙。样貌柔美身段妖娆,气质妩媚,浑然天成。此等姿色只怕放在桐城或者京城也能成一楼头牌。只是那双眼睛却还算清澈,未沾染多少轻浮。 这倒是加重了沈益的好奇心,反而忽略了第一次亲近青楼女子的尴尬。 “香香姑娘莫怕,本公子并无恶意。”沈益熟门熟路的进到内阁间坐到了铺着软垫的圆凳上。 “香香姑娘既然不愿招待蓝大人,又何必每晚留他于此?”沈益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此时也顾不上凉的热的,他一晚上没喝水,渴的很。“别同本公子讲,无奈之举。”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让蓝淮无所察觉也是有本事的。 香香美眸一抬,款款走到另一圆凳坐下,心中暗自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对,的确是名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容貌尚且透着些许稚嫩,声音粗哑还未转换,正是少年特质。 看他衣着谈吐不似寻常人家,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小小年纪,不上学堂,竟厮混到这烟花之地。”香香加重了烟花二字,神态中透着一股鄙夷。 “本公子如何,那是本公子的事。说吧,你为何给蓝大人下毒?”下的是毒还是寻常迷药,沈益并不敢妄断,这样讲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 香香目光有些躲闪,片刻之后又想起来对方不过是个少年,又镇定了些。“哪有下毒,公子可不要污蔑香香。” 她的身段突然软了下来,径直往沈益的身上扑来。沈益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仿佛一个精怪近身,逃到了窗边。 “你好好说话就可,别拿这一套来对付本公子。”沈益吓得不轻,说起话来却有些磕巴。 “呵呵,这般胆小,又管这么多做什么?”香香取出一方帕子捂嘴轻笑道。 “哼!”沈益瞪了她一眼,双手抱拳站在了窗边,却未打算离去。“说说,你与蓝淮有何恩怨?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对方的好帮手。”他咧起一侧嘴角,挂上一抹歪笑来。 香香捂着嘴的手顿了顿,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棕色厚袍披在了身上。“怎么?你的仇人也是蓝淮?”她朱唇轻启,却字字清晰。 那是一股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滔天恨意,沈益他感觉到了。眼前这个香香姑娘,恐怕并不只是一个青楼头牌那么简单。 “对啊,他杀了我娘,我恨他入骨。”为了和香香交心,沈益冒领了宋晓芸的娘。 “他是你的杀母仇人?”香香饶有意味的紧紧盯着沈益。 “对,他不光是我的杀母仇人,还是整个赤水百姓的大仇人。”这句话也属实,虽然证据没有,但是县衙内部的很多事情沈益却知道。 “哦,的确如此。”香香的目光突然暗淡下来,她也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 她的闺房正是牡丹阁的最高层,三面临水,正对着赤水湖。窗外的风景湖天一色,碧波荡漾,远处有几只赶早的渔船。 “他也是我的仇人,杀我全家的仇人……”香香对着湖面想起了那段痛苦万分的记忆。 香香原是长青山上一猎户的女儿,七年前的端午一早跟着哥哥进山狩猎。爹娘和嫂嫂留守在家。 这时蓝淮也带着几个随从进山狩猎,几人口渴寻进了香香的家。香香的爹娘热情的招待了他们,没想到蓝淮看上了嫂嫂,想带回府据为己有。 爹娘哪里肯,只能拿起斧头菜刀拼起命来。只是哪是那几个打手的对手。见三人拼死反抗,蓝淮动了怒起了杀心。 猪狗不如的奸污了嫂嫂,事后还杀了爹娘,嫂嫂羞愧的咬舌自尽。香香家位置偏僻,一家三口这么被杀,蓝淮却大摇大摆的带着猎物回了城。 哥哥和她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爹娘惨死,嫂嫂一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衣不蔽体。嫂嫂原来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哥哥发疯似的拿着柴刀进了城。 等香香踉跄的跟上去找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打听到今天进长青山狩猎的就是县丞大人蓝淮。 哥哥冲动的去找蓝淮报仇,蓝淮也承认了。只是哥哥哪里斗的过蓝淮,当天就被打死了,偷偷的被下人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十岁的香香一路偷偷跟着,忘记了害怕,一心只想着她一定要报仇。 安葬好家人,她将自己卖给了牡丹阁,日夜勤练舞蹈琴艺,终于成了牡丹阁的头牌。设计吸引了蓝淮的注意,让他成了‘入幕之宾’。 “的确,我是给他下了毒,一种慢性毒,待到毒发之日,他便全身溃烂而死。”香香冷漠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益。 “那如果在他毒发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你,怎么办?”这么做不是很危险吗?沈益一脸不赞同。 “那又如何,我也想直接一剂鹤顶红,见血封喉。可是我不能连累牡丹阁,这里的人都不容易。”牡丹阁虽然是烟花之地,可却是她几年来的容身之所。孙妈妈待她很好,她不能为了一己之仇,牵连他人。 第三十三章 学徒 这么多年,大义是非没有被内心的仇恨所蒙蔽,沈益对这个香香姑娘有了一丝敬佩。 “我们都知道他罪恶至极,可是却没有严有力的证据扳倒他。”沈益将拳头深深的打在窗框上,一脸克制的恨意。如果赤水没有这颗毒瘤,沈庸会不会在勇敢一些。 “错,我有。可是有又有什么用呢,当年我也试图抱过官,可若不是有人拼死救了我,如今只怕我也是一缕冤魂了。”香香冷笑一声,自古官官相护,更何况是有靠山的蓝淮。 “你有证据?”沈益面上一脸欣喜,若是有证据,那一切就好办了。 “果然年纪太小。”香香突然对他嗤之以鼻。居然妄想通过官府来定蓝淮的罪,简直是个笑话。 如今的赤水县令的为人,她也摸得一清二楚,那可是一个千年缩头乌龟。怎会出这个头! “请吧,好好用功,将来争取做个为民除害的好官,蓝淮一事,你就别插手了。”香香姑娘突然冷下脸,对着沈益下了逐客令。 “还不走?本姑娘可是准备换衣服了!”香香见沈益无动于衷,还欲说些什么,准备脱衣服逼走这个少年公子。 沈益见香香如此动作,耳朵染上一抹绯红,闭上眼睛,从房门快速的溜了出去。 回到县衙,一对上沈庸那张阿弥陀佛的脸。沈益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不敢上这‘正大光明’殿来申冤。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庸的不作为。 提着一壶‘天芳’到了季先林的房间。季先林正坐在案前整理宗卷。 “先生,牡丹阁我去了。”从怀里取出两个酒杯,分别斟满了酒。沈益拿起其中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哦,那有何进展?”季先林一脸认真的拿起了另一酒杯,浅尝一口。沈益只有在迷茫不自信的时候才会尊他为‘先生’。一般情况他是不屑于这些称呼的。 又满上一杯,沈益端着酒杯细细的看着。“香香姑娘也是受害之人。没想到七年前发生了一桩灭门惨案,凶手就是蓝淮。只不过当时他却未受一丁点影响。五条人命啊,他怎么不升天啊!” “嗯,七年前?”季先林摇了摇头,七年前他还是一名落魄秀才,这等秘闻蓝淮也不会上大街上嚷嚷。 “香香姑娘说她有证据,可是却不肯告诉我们官府,她不信我们。”沈益挫败的瘫坐在八角椅上,仿佛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泥潭。 “那她有何打算?”季先林目光如炬,既然不相信官府,如此滔天大仇,她想怎么去报? “我在房顶上蹲了三日,看见那香香每晚给那蓝淮下了一些料,算算日子,应该有小半个月了。”沈益伸出两根手指,捻在一起比划着。 “哦!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季先林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将手里的案卷分类放上去。 “怎么?你是县衙的师爷啊!你也赞同她的做法?”沈益凤目一睁,实在不敢相信季先林是这样的想法。 “公子,这世上本就有些事情凭着所谓的途径根本无法达到目的。只管它是正义的,用何手段,那又何妨?”季先林甩了甩袖子,提起水壶打算离开。 刚踏出门槛又转头加了一句:“公子年纪尚轻,‘天芳’乃赤水名酒,后劲太大,还是少饮为妙。” 过了正月十五,年味渐渐淡了起来。宋晓芸有意将前院的伞铺给租出去。可是宋明风却很不乐意,一直哭闹着不许。 宋明意上前安慰开解他,二人却打作一团。 宋晓芸抚着额头,只觉太阳穴突突的疼。最怕熊孩子打架了。 “明意,别理他了。让他自个好好想想。”以宋明风如今的力量和经验根本无法做出一把完整的伞来,这么大的铺子每月租出去还可以收二两的租金回来。四姐弟的日常开销算是有了着落。 宋明风不想将铺子租出去,无非是对它有了深厚的感情。不想戚爷爷这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凭空没了。 “走,明意,今日说好带你去医馆商量做学徒一事的。怎么倒同他打了起来,还不快快将头发整理整理。”宋晓芸上前将宋明意的头发捋了捋,头顶的发包都歪了。 重新梳好头发,将宋晓菓和宋明风就在家。宋晓芸带着宋明意去了六顺街的德云医馆。 年底宋晓芸就开始打听了,整个赤水大大小小的医馆有十七家。其中两家最大,城西最大的一家叫同济医馆,另一个就是六顺街上的这个德云医馆。 既然做学徒,以后打算做个济世名医,肯定就得选最大最好的医馆做学徒。同济医馆太远,先排除一下。那只有德云医馆了,更何况德云医馆宋晓芸去过,她觉得规模还不错。 姐弟二人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德云医馆的大门口,如今早饭刚过的时候,医馆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姐,来这儿看诊的人真多啊!”宋明意跟在宋晓芸的身后,大声的说道。 人一多,都在讲话,若他声音太小,宋晓芸根本就听不见。 二人较成年人来说身量小,一下子就从人群中串进了医馆大堂。 只见医馆内三个坐堂大夫会诊,分出了三条队伍。其中一条排队等候的人尤其多,另外两个队伍却少了一半。 “哪里来的小孩,若是看诊请往后排队。”医馆的伙计突然瞄到他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赶紧过来拉住了他们。 “大哥哥,我们不是来看诊的,我们是来找佟大夫的。”宋晓芸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来,一脸礼貌的盯着眼前的伙计。 伙计见他二人也不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立马语气软和了些。“佟掌柜外出进药去了,要再过三五日才能回来。真是不巧!你们找他何事?” “哦,这样啊!我这弟弟想来这儿做个学徒,大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宋晓芸将伙计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宋明意也赶紧跟了上去。 “学徒啊!那你们想做哪位大夫的学徒就去直接找他吧。”伙计转头指了指大堂的三条队伍。 “直接找大夫?医馆不招学徒吗?”宋晓芸满脸惊讶,直接找坐堂大夫?这是什么操作? “也招的,只不过只招抓药学徒,学医术的不收。佟大夫啊,没那时间。所以我们医馆坐堂大夫是整个赤水最多的。”伙计眼里透着骄傲之色。 “你看,我就是抓药学徒出身,从小就在这儿德云医馆,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药师。”伙计用大拇指反指了自己的胸口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那依大哥哥看来,这几个大夫哪个医术高明一些?”宋晓芸凑到伙计的耳边,小声问道。 “这个嘛?医术最厉害的肯定是陆大夫了,他可是太医院出来的,前任太医令江一凡的高徒。其他两个大夫嘛,医术也高。若是他做学徒的话还是找那个徐大夫吧,他年纪大,阅历多,性子还温和。”伙计指了指坐在靠墙位置的一个老大夫。 “哦,我们知道了,谢谢大哥哥。”宋晓芸双眼一弯,露出甜甜的笑来。 陆大夫!她刚刚瞄到他的脸了!不正是替刘氏出诊的陆九言嘛!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这乌泱泱的人群前,仿佛嫡仙一般。 若不是人太多,她刚刚没看到,要不然早就抓起宋明意的手往他那儿奔去了。 第三十四章 请客 为了表示尊重,宋晓芸姐弟二人眼巴巴的蹲在角门外。看着陆九言诊治完一个又一个病人,他面前的队伍却有增无减。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看病的多了不少。一直到日落西山,陆九言才收笔净手。 瞧着势头的宋晓芸中午还回家做了顿饭,下午拉着宋明意继续在医馆候着。 结束了一天的看诊,陆九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腿,正打算背上看诊箱离开医馆,两个半大的孩子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女孩年约十岁,头发全部束起,用一根浅粉色的娟布绑着。这个绑法明明是公子式样的,却出现在一个女娃的头上。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高差不多的男孩,二人相貌相似,像是同一家的孩子。 “陆大夫,打扰您了。”女孩大大方方的笑着对着陆九言打了一个招呼。 “二位可是要看诊?不过陆某看诊的时间已经过了,医馆内还有其他大夫。”陆九言笑的温和,顺手还摸了摸宋晓芸的头顶。 宋晓芸羞涩低着头,又被男神摸了! “不是的,陆大夫,我是……我是想做您的徒弟的。”看着姐姐低头不开口,宋明意着急了。 “哦,徒弟?”陆九言闻言一顿。“陆某并未打算收徒一事,你们还是回家吧。” 收徒?怎么可能,他从未想过此时收徒,他还有紧要之事要做,白耽误了人家孩子。正要抬脚离去,衣袖却被低头的宋晓芸扯住了。 “陆大夫,请留步!你不记得我了吗?”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宋晓芸努力的仰着头。“去年年底你还去救治过我娘,清凉台戚家伞铺!” 对上这样的眼睛,陆九言耐心的回忆了一遍,好像是有些印象。“你母亲如今身体如何!” “我娘她……她已经过世了!”宋晓芸强挤出几滴泪来,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模样可怜极了。 这倒始料未及,据陆九言的记忆而言,那妇人只不过是寻常风寒,怎会一命呜呼? “抱歉,是何原因?可是后续感染了其他病症,你们怎么没有来找我。”毕竟是自己的病人,陆九言为人重责,心中有疑惑。 “陆大夫不必如此。我娘她不是病死的,而是发生意外,去世的。”小手胡乱的抹着眼泪,嗓音都有些哑了。 宋晓芸凭着精湛的演技,装可怜邀请陆九言共进晚餐。 医馆对面就是一家饭馆,布置简单,桌椅板凳干净整洁。 陆九言的性子温和,不忍心伤了两个孩子的心意,也就随他们进了这家名叫老谭记饭馆。 点了几个寻常的家常菜,宋晓芸还叫了一壶赤水特产名酒“天芳”。拜师呀!必须隆重! “来,为您满上。陆大夫,我俩是小孩,就不陪您喝了,您随意。”宋晓芸替陆九言斟好了酒,又坐到了他对面。 宋明意坐在一侧,双手紧张的揪着衣角。陆大夫已经婉言拒绝了,姐姐还请他吃饭,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陆大夫,您不喝酒吗?上次看诊我娘的诊金你还免了呢,这顿饭就当是您的诊金吧。你放心,我们有饭钱。”说着话,从袖子里摸出两角银锭子放在桌角。 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陆九言明白,他们姐弟二人不是想蹭他一顿饭才请他来饭馆的。 陆九言微笑的摇了摇头,将酒杯推开了一点点。“陆某从不饮酒,吃饭就行了。小二,这壶天芳就退了吧,上些米饭上来。” “客官,这你都倒上了,怎么能退呢!……啊!是陆大夫啊,对不起,这就给您撤下。”小二本来不乐意退的,一看是德云医馆的陆九言,又慌忙将那壶已经倒过一杯的天芳撤了下去。 不一会儿又上了三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呵呵,那吃饭吧吃饭吧。陆大夫,请。”宋晓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九言拿起了竹筷,夹了一块豆腐放在碗里。宋明意见陆九言开动了,也摩擦着筷子夹起了菜来。 “咳咳……”宋晓芸突然咳了两声,宋明意嘴里的饭菜还未吞下去,看见姐姐的眼色,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好不容易下趟馆子呢。 宋晓芸瞪了他一眼,你还当真以为是来吃饭的呀,傻小子! “陆大夫,我这弟弟从小立志,长大以后当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见您医术高超,特别想拜您为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晓芸的脸上此时像挂着一壶蜂蜜一样,甜的腻人。 坐在对面的陆九言,细细的咀嚼着口中的饭菜,神情平淡,一言不发。 他的锦袍雪白,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墨黑,用一根碧簪束起,白皙脖颈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宋晓芸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加优雅入画的男子。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中隐隐散发。他没有笑,但他周身的气质却是无比温润的。 “小姑娘,陆某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你们吃完饭早早回家吧。”陆九言扒干净了碗里的最后一颗饭,掏出白色纱帕擦拭着未见一丝油污的嘴角。 “陆大夫,怎么样你才会收徒呢!明意他真的是个努力上进的孩子,陆大夫,求求你给他一个机会吧。”宋晓芸不死心的继续拽着男神的衣袖,做出最后的努力。 “哎!这样吧,我有一好友,他的医术也甚是精湛。不若陆某给你们引荐一下,陆某这里,二位还是别指望了。” 陆九言从看诊箱里取出纸笔,飞快的写了一封推荐信。“这是引荐书,你们去找同济医馆的万大夫,他会收下你的。陆某告辞!” 陆九言偷偷的在碗侧放下一锭银子,背着看诊箱脚下生风的出了饭馆。而宋家姐弟还在低着头研究者那份推荐信。 “姐,陆大夫走了!姐姐!”宋明意抬起头的时候陆九言正好踏过饭馆的门槛。 宋晓芸收好推荐信,这才低头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位陆大夫是真的不想收徒弟。不过转念一想,以他的为人来说,他的好友应该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吧。 “好了,明意,吃饭吧。明日就去拜这个万大夫为师。”有了这封推荐信,看陆九言那胸有成竹的模样,拜师的事只怕板上钉钉了。 “明意,多吃点,不够再叫。这学习任何东西,都是师父领进门,修习在个人。以后跟着那万大夫也要努力上进,知道吧。” 宋明意点了点头,不断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各种菜,小脸撑得滚圆。 宋晓芸又叫了两碗米饭,姐弟二人吃的饱饱的出了医馆。不到片刻,刚刚那小二却又追了出来。 “姑娘慢走,刚刚陆大夫留了一锭银子在桌,我们这是重收了您的。您收好,四百八十文。您点点。” 宋晓芸机械的接过钱点了点。没想到这顿还是他请的,真是不舒服呀!真的好像他们是来蹭饭的一样。 第三十五章 同济医馆 城西的同济医馆比德云医馆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瞧瞧眼前这耸入云端的楼阁,这栋楼恐怕是这城西最高的一栋了。 宋晓芸姐弟二人赶了个大早,五更天就起来收拾妥当就从清凉台出发了。直到朝云满天,二人才走到了同济医馆的大门。 医馆门口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打扫过,地上还没干。远远望去,里面光打扫的伙计就有十多个,穿着深灰色的麻布袍,头上整齐的绑着暗棕色的发巾。这身打扮倒像统一的工作服一样。 宋晓芸走上前去,拉过一个年纪较小的伙计问道:“请问你们这儿可有一位姓万的大夫?”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面色红润,不急不喘的,不像是来看诊的。这才轻声回道:“有的,有的,我们同济医馆最好的大夫就是万大夫了。你们是来看诊的?” “不,不,我们是来拜师的,托人举荐来的。还请哥哥给我们指引一下。”宋晓芸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比人家大这么多,居然还要厚着脸皮叫别人哥哥。不过,还好,日子一长,居然忘记了以前的年纪了。 伙计态度不错,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小孩子就过多的为难他们。 “从这侧楼梯上去,三楼左边第一间便是万大夫的房间了。刚看到万大夫上去了,你们直接去吧。” 宋晓芸沿着伙计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大堂靠墙一侧有个大大的楼梯。从外面看,同济医馆总共三层,没想到同济医馆的大夫居然有就诊的单间,这个环境真是太好了。都可以赶上现代那些三甲了。 二人紧张的上了三楼,听见街道上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走廊上却安静的只听见树枝上的鸟叫声。真是闹中取静啊! “姐,这间。”宋明意走的快一些,有些迫不及待。 “停,看你,火急火燎的,注意形象。”宋晓芸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紧张。 轻轻的搭上门扣,叩了三声。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自己进来吧。” 宋晓芸对着身后的宋明意点了点头,用力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是个大约三十个平方的房间,没有床,只有一个矮榻,两排书柜靠墙而立。一面大窗开在右侧,还能看到远处的街景。 屋内只有一人,年约三十上下,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低着头阅书的模样秀美的像个女子。 见进来的是两个孩子,他起身从桌前走了出来。宋晓芸这才注意到,这位万大夫也很高,纤弱的身姿,倒显得有些仙风道骨了。 “请问你是万大夫吗?”宋晓芸微笑的上前问道。 “正是在下。看诊的话请坐过来。”万清扬理了理袖子,从桌子底下取出了看诊箱。显然他们姐弟是今天第一拨诊客。 “不是的,这位是我弟弟,想学习医术,我这有封推荐信。是德云医馆的陆大夫让我们来找您的。说您医术高明,心地又好,又有耐心……”宋晓芸一张小嘴叭叭的,给万清扬带足了高帽。 “信呢!”万清扬低声打断小姑娘的夸赞,面上毫无波澜。 宋晓芸连忙从怀中取下昨日陆九言写的那封推荐信,双手递给了万清扬。 万清扬接过信,打开微微一略,眼睛的光彩却柔和起来。无他,那人又是心软懒得应付了。 “是你要学习医术?”将推荐信轻轻的放在桌上。万清扬这才看着站在一旁的宋明意。 “是的,万大夫,请您收我为徒吧。”宋明意一脸真挚,目光坚定。 “我们同济医馆乃百年医馆,历来都会广招学徒。只不过要想成为万某的弟子,学习医术,就得耐着性子在一楼大堂里磨一磨,至于时间嘛,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万清扬一贯会应付这些。 同济医馆就是万家所开,百年来所授门徒已有近千人,可真正袭得万家医术的人只有三十。陆九言就是那三十当中的一个。 宋明意鼓起胸膛,站得笔直。“那是自然,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万清扬看着眼前这小子,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陆九言,真是一模一样的坚定啊!看来,他们万家,又有后生可以培养了。 “你们去一楼药柜那里找陆兴,他会为你们安排好的。既然是学徒,少不了早起晚睡,家远的话就不必每日归家了,医馆内学徒们有寝房。”万清扬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脸上看不出一丝喜乐。 宋晓芸面上微笑的道了谢,心里却直范嘀咕,得,又是一面摊。长的是柔美了些,可是这气质真是让人亲近不起来呀。 二人下到一楼,来到药柜前寻到了陆兴。陆兴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听说万大夫已经答应让宋明意来做学徒。陆老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同济医馆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没有收学徒了吧,看这孩子长的粉雕玉琢的,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今日就让阿钟带着你吧。来,阿钟,这小兄弟是万大夫刚收进来的,今日你就带着他吧。”跑过来一个年轻的伙计,正是刚刚宋晓芸朝他问路的那个。 “嗯,好的,陆伯。”阿钟笑眯眯的应了,又转头对着宋明意道:“你叫什么名字,今日你就跟着我吧,去院子里晒药。” “我叫宋明意,请阿钟哥多指教。”宋明意也笑了起来,阿钟平易近人,又自来熟。宋明意很乐意与他亲近。 宋晓芸见气氛不错,这也放下心来。宋明意的事若是解决了,她晚上也能安心睡觉了。 “小姑娘。明日你就送些换洗衣服过来就行了,医馆会和他安排睡的地方。”陆伯慈祥的看着宋晓芸。 “嗯,好,我知道了,谢谢陆爷爷。可是拜师不应该有个仪式吗?需不需要银子,礼物啊什么的?”这样就入门了吗? “是这样的。令弟现在是做堂厅的伙计阶段。等日后所有的考核过了,才会正式拜师。银子的事都好商量,你且安心。我们同济医馆不会那般见钱眼开的。”陆伯细细的解释道。 宋晓芸闻言一笑,这倒挺好,看来和科举考试也并未两样。宋明意努力一下,应该可以被万大夫收入门下的。 与陆伯拜谢完,宋晓芸一身轻松的准备回家了。照例上肉铺买了二斤肉,准备今天吃顿好的,庆祝一下。顺便饭桌上开导开导宋明风那个小猪头。 又去干果店买了些花生瓜子什么的,闲下来也可以磕磕。路过成衣铺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该给四个人量量尺寸,做些新衣服。 小孩长的快,去年的衣服宋家姐弟已经穿着短了好大一截。宋晓芸又不是刘氏,一双巧手可以改大改小。 一通下来,又得花费不少银子。看来,她歇着的双手又得忙活起来,要不然穷的真只剩下亵裤了。还有前院的铺子必须赶紧租出去,晚一个月就损失二两银子呢。 第三十六章 抓人 右手提着两斤五花肉,右手捧着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宋晓芸走在街上的心情颇为自在自在。就连身后疾驰而来了一队官兵都没有感觉。 官兵行动快速的掠过长长的街道,一路上抓了不少行人,多是年轻的女人。 “哪里来的小孩,还不快躲开。说的就是你!” 肩膀猛地被人用力的往右拨了一下,毫无准备的宋晓芸往右侧倒入。手里的五花肉,怀里的瓜子花生摔了一地。 二十几个官兵却视而不见,从落地的五花肉和瓜子花生上踩过去,没有人过来扶她一把。 宋晓芸赶紧提起被踩变形的五花肉,略带心疼的看着已经碎掉的瓜子花生。内心一顿臭骂,这又是死了谁,官家这般尽力!真是可笑。 旁边一位年老妇人瘫坐在地上,一脸哀容,嘴里不住的嚎着:“官府怎么乱抓人呢!我们娘俩头一回进城,怎么一来就抓走我的儿!老天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就是赤水的官府啊!作孽呀!抓我的儿干嘛呀!天啊!” 宋晓芸离她最近,六顺街刚刚就像被山匪践踏过一样。官兵一过,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心惊胆颤的抚了抚自己跳动的心脏。 上前扶起老妇人,老妇人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坐在地上哭闹。宋晓芸的手就这样尴尬的放在半空。真后悔刚刚那一刻冒出的恻隐之心。 “大婶子,我家女儿也被抓去了。走走!我们一起去衙门,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们可是在这条街上住了好几辈的赤水人。我女儿不过才刚满十五岁,这些官差怎么瞎抓人。”对面一家面馆的老板突然跑了过来,拉起老妇人的手沉沉的说道。 二人的女儿都被抓了,街上还有几家被抓走女儿或者妻子的人家,都围了过来,他们打算组队去县衙门口闹一闹。凭什么官府能乱抓人,还摔了他们不少东西。 宋晓芸提着五花肉也被迫跟着人群,一路推搡的到了县衙大门口。 “我们要见知县大人!我们要见知县大人!”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两三百人的人群浩浩荡荡异口同声的对着衙门口叫喊。 “县令你给我们滚出来!凭什么胡乱抓人!”甚有脾气火爆者,直接骂起来! 守门的衙役见这势头,赶紧溜走一人入内禀报去了。余一人提着刀对着人群结结巴巴的挡着。“你们后退,后退!县衙也是你们能闯的!” 那衙役手上虽提着刀,手上却打着颤。人团结起来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儿他就被逼的后背怼住了大门。 “你个狗东西,还不去将县令找来,就敢举着刀在这瞎比划。我家娘子能随便就给你们抓走吗?”一个精壮大汉猛地一脚踹到那个衙役的肚子上,衙役被结实的大门一撞,又反弹到大汉的身上。 大汉提着他的衣襟,正欲将他摔到台阶底下,县衙的大门却缓缓打开了。 一袭藏蓝长袍,翩翩而立。季先林只带了两个衙役出现在了县衙门口。他不是不想多带点人手,只是整个县衙现在也只剩下身后这两个衙役了。 他一出来,躁动的人群安静了十几秒。而后又炸裂开来,见有人出来,人群的气势更加强大了起来。 “县令呢!让他出来,凭什么乱抓人!”有些赤水本地人,是认得县令的,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县衙的师爷。那狗县令居然躲在里面不出来。 “是啊!快点放人!放人!” “放人!放人!” 宋晓芸被推搡到最后,正欲寻个好位置看热闹。后领突然被人一拽,她尖叫着,嘴巴却被人从后头捂住了,被拖进了一侧的石柱后。 “你小点声!嘘!” “沈益,你这是什么臭毛病,为何总从背后拽我!”宋晓芸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刚刚差点被他给勒死了。 沈益面色凝重,猫着腰仔细的观察着人群。“来,跟我从后门进去。” 二人偷偷绕到县衙的后门,沈益走在前头。 宋晓芸盯着少年的背影站在外面一动不动。“沈公子,我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就不进去了。”她还得回家做饭呢!明风和菓儿还在家饿着呢! “进来!进来!我有事同你说。”沈益直接上手,抓起宋晓芸的手就溜了进去,还仔细的观察前后左右,像是怕被人跟踪一样。 兜兜转转来到一个房间,沈益将宋晓芸猛地推了进去。见前后无人,他才进去,并锁好了房门。 宋晓芸一脸惊愕的看着他的举动,双手抱在胸前,将那提五花肉对着外面。“你,你想干嘛!”这小子不会是在打她的注意吧。这年轻气盛的,她这小身板怎么逃过去? 沈益见她一双清澈大眼正防备的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你放下吧,本公子还看不上你这副小身板。”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晓芸,嘴角含笑的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哪儿?”宋晓芸也觉得自己想的太多,接触他这么久。沈益除了有些傲娇之处外,整体还是个善良热心好少年。 沈益拿起一块桃花酥送进了嘴里,顺便将碟子推向了宋晓芸。“本公子的房间,怎么样要不要尝尝?这可是知味坊新出的口味。” 宋晓芸摇了摇头说:“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不是说别人觉得甜,他会觉得苦吗?这类糕点最甜了。 “对呀!可是这个桃花酥不是甜的,而是咸的。”说话的当口他又吃了一块,嗯,真是不错。微微的咸味,不油不腻,略带桃花的香气,真是好吃的紧。 “拉我进来到底何事?”宋晓芸一脸烦躁,她可没时间在这儿看他吃东西。 沈益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脸颊被撑的鼓鼓的。“蓝淮死了。” 他嘴里有东西,说话含糊不清,宋晓芸欣喜的看着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五花肉被摔在桌上,宋晓芸上前揪住了沈益的衣襟。她却没有注意到,此时若是沈益一拉,她就会整个人跌落到他的怀里。 沈益尴尬的嚼完嘴里的桃花酥,紧张的咽了下去。“你,你起开!蓝淮死了,昨夜死的。” 他不自在的轻轻推开了宋晓芸,走到圆桌旁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喝下。 “哈哈!蓝淮死了!”宋晓芸兴奋的叫了起来,吓得沈益飞快的捂住她的嘴巴。这小丫头,想干嘛,这里可是县衙,多的是蓝淮的人。若是被人听到,弄不好就得并罪到他们的头上。 第三十七章 五花肉 县衙后院书房内,沈庸又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密汗。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季先林才负手走了进来。 “师爷,师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外头怎样了?”沈庸胖胖的脸上显得十分焦躁和不安。 季先林不答话,反倒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了起来。 沈庸急得抓耳挠腮,却拿他毫无办法。季先林是他‘三顾茅庐’给请来的,是他的保命军师。 “大人,你且坐下。外头的百姓已经散了。”季先林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仿佛对眼前这位主子已毫无希望了。 听到外面人群散了,沈庸这才按着高低起伏的胸口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季先林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抓人的口令是你下的?” 沈庸两手一摊,又心安理得的坐到椅子上。“是啊!你也看到了,蓝夫人和蓝大公子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本县若不下发有力的指令,他们今日只怕要赖在这儿。” “那你就可以下令:凡年轻美貌女子都抓回大牢问审,反抗者,按同罪论处。”季先林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嘲笑来。 辅佐了他五年,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一个朽木不可雕的主子,比那十五岁的小公子都比不得。 “县衙上午抓了近百名年轻女子,大部分是赤水本地方的女儿,还有一些外乡的。可是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同那牡丹阁的香香姑娘有何关系?” 好不容易止住汗的沈庸,又开始挥汗如雨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依师爷之见,该如何是好。这次死的可是一个县丞,而且……” 季先林毫无耐心的打断了他的话。“那又如何!大人只需记住按你平时的样子处理这件案子就行了。比如刘锦娘那件!” 竟然将刘锦娘和蓝淮相比,沈庸一下愣在那里。“这怎么能行,师爷,如果本县这样做的话。头上这顶乌纱帽只怕是保不住了。” “季某言尽于此,大人自己掂量吧。还有,记得赶快放了乱抓的那些人。比起京中那人,大人还是先考虑好这城中之人吧。”季先林甩袖离去。 沈庸瘫坐在椅子上,眉心突然突突的疼了起来。就算蓝淮他十恶不赦,但是也不要死在他的任期上。可恨的勾栏女子,竟这么无声无息的暗杀了蓝淮,当真是给他出了一大道难题。 戚家后院内,宋晓芸开心的给了宋明风和宋晓菓一个大大的拥抱。 刚才在沈益那儿听到那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实在是够她笑足一个月呢!蓝淮那厮终于死了。 堂堂朝廷命官,死于烟花柳巷,死时赤身裸体,全身被狠狠的抽了几十鞭子。真是大快人心!虽然没有让他伏法,当着老百姓揭露他的罪恶,可是这样的死法,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刘氏了。 那位香香姑娘可真是厉害!据沈益分析,香香姑娘应该是昨夜亥时给蓝淮下够足量的毒,还狠狠的鞭打了他,最后扒下他的衣服。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换上衣服,偷偷从牡丹阁溜了出去。城门一开便同出城的老百姓一起混了出去。 宋晓芸对着院中的大榕树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心里暗暗祈求道:“上天保佑,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千万保佑她平安离去,万不要被抓了。” 如果有机会,真想见见那位替她报了仇的香香姑娘!沈益那小子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姐,你跪着做什么?”宋明风走到宋晓芸的旁边,歪着头正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没事,今天你大哥他被医馆收了,姐姐高兴!谢谢爹娘的在天之灵。”利索的起了身,宋晓芸背着宋明风擦干了眼角落下的泪痕。 “哦,那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嘿嘿。”宋明风笑的一脸萌憨,仿佛早上那个撒泼打滚的不是他一样。“怪不得姐你今天买肉了,只不过这肉怎么变成这样了……” 顺着宋明风手指的方向,宋晓芸此刻头都大了。宋晓菓正拿着两截竹竿猛戳着那用草绳捆着的二斤五花肉。 五花肉已经看不出是肉了,上午被那些官差践踏,如今又被菓儿弄的在泥地里翻滚。面上哪里能瞧出地上这货是块上好的五花肉。 “哎!洗洗也没差。”宋晓芸提起那块肉,心里倒是心疼的很。“明日得给你哥送些换洗衣物过去,家里也没些像样的衣服。不如明日带着你们上街,我们一人买上两套春衫吧。” 一听可以上街,还要买新衣服,两个小的笑声像抹了蜜一样甜。拉着她的手,左一口好姐姐,右一口好姐姐的。 晚饭做了干笋焖肉,刚和常婶学的新菜。干笋也是常婶送的,说是自己去长青山上采的。这个季节,山里多的是新鲜的竹笋。常婶上山挖了很多,乘着天气好还晾干了不少。 “嗯,姐,这道菜你还做的不错。”宋明风一边往嘴里胡塞,一边还不忘夸赞几句。 “嗯,大姐,这个真好吃,香香脆脆的。肉肉也好吃。”宋晓菓也仰着小脸一脸满足道,小嘴边满是油渍。眼尖的拖了好几块红烧肉进自己的小碗。 “你呀!油腻的少吃些,免得夜里肚子疼。”宋晓芸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宋晓菓的小脑袋瓜。 “明风,姐和你说件正事。”宋晓芸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摆出大家长的架势严厉的盯着正大快朵颐的宋明风。 一看这势头,宋明风叼着红烧肉的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晓芸掷地有声的道:“前院的铺子是一定得租出去的。你还小,做伞的手艺你还有得学,待做好了再重振戚家伞铺的光彩那也不迟。如今你不过一个八岁的小娃,莫要糟蹋了戚家伞铺的招牌。戚爷爷也不想看到这个的。” 宋明风的头压的很低,他放下了筷子,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是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比早上那会要镇静很多。 “我们姐弟四人,还要生活,你们还小,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们得吃饭,得穿衣。铺子租出去,我们的生活能轻松一点。等个三年五年,你的手艺起来了,姐姐答应你,那时我们再重新开张戚家伞铺,将戚爷爷的手艺延续下去。” 宋晓芸走到宋明风的旁边,轻轻的拍了拍他不停抖动的肩膀。 “二哥哥,你别哭!”宋晓菓伸着油乎乎的手指糊上宋明风的脸。 宋明风赶紧起身跑到厨房外大声吼着:“菓儿,你的手也忒脏了!不许靠近二哥哥。!” 宋晓菓哪听他的,晃着短短的胳膊腿,故意伸开油乎乎的手掌往宋明风的身上蹭去。 这一次宋晓芸没有喊停,她是怕他们的衣服弄脏难洗。可是他们此时脸上的笑意她更想守护。 第三十八章 买衣服 照例去了张记早点摊吃了早饭,姐弟三人摸着圆溜溜的肚皮闲散的走在街上。 大仇人死了,宋晓芸心里说不出的惬意。两个小的想买什么,她都咧嘴同意。 到达裁缝铺门口的时候,宋明风和宋晓菓的两只手上抱满了吃的。有甜哒哒的糖人,有黏糊糊的糍粑,还有香喷喷的酥饼。 “好了,带你们进去挑衣服,千万注意,不要把人家的布料弄脏了。”宋晓芸再三叮嘱,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宋明风点了点头,腾出一只手友爱的牵着宋晓菓,入了铺子就安静的寻个一个角落蹲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满怀的好吃的,二人笑的前俯后仰。 裁缝铺的老板娘也问声走了过来,以为来了贵客。见是三个孩子,倒脚下放缓了。 “小姑娘,带着弟弟妹妹别地玩儿去,婶子这儿啊不经脏!”老板娘含笑的颠了一句。 宋晓芸手里正摸着各式布匹,回头看了老板娘一眼,见她表情还算和蔼,便开口笑道:“原来是婶子呀!我是带弟弟妹妹们来买衣服的。要不婶子给我介绍介绍。” 就着老板娘的话头,宋晓芸也亲切的攀着关系。 老板娘扫了一眼他们的衣着,三人皆是不甚合身打着粗补丁的麻灰薄袄。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也就懒的多费唇舌。 “那边上有各式粗布,三文钱一尺,你们要多少?”老板娘随手指了指角门边上,一块木板上摆的各色粗布。 宋晓芸走过去看了看,这种布料比起她此时穿在身上的还要粗糙,色泽也是黑灰,暗棕为主。 她摇了摇头又走到刚刚她停留的那片布料前,仰着头问道:“婶子,这个呢!多少钱一尺?” 虽然她不知道一尺到底多少,古代一身衣服到底得多少尺,可是她不想自己嫌的太过外行。 老板娘的嘴角又勾了起来,怎么,穷丫头,还能穿上这样的布料。 “那是月和锦,十文一尺,你们若想做成一套,至少得三百文。”老板娘右手手指比了一个三。 此时外面又有客人来了,是一对年轻夫妇,衣着比宋家姐弟上了好几个档次,老板娘自然立马迎了上去。 宋晓芸也不恼,伸出手摸了摸面前的月和锦。布料光滑微带弹性,颜色比角落里那堆粗布丰富多了,有绯红,烟绿,青蓝,米白,亮灰等好几个颜色。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这种布料,做春衫正好,厚实紧密。 “老板娘!就这月和锦,我们姐弟三人一人做上两套,就选绿色,蓝色和绯红这三色吧。”她伸出食指依次点了自己和宋明风宋晓菓。 她自己做成烟绿,宋明风做成青蓝,宋晓菓做成绯红。 “小姑娘,可不要打趣婶子。你可算的清这六套下来你得花多少银子吗?”老板娘带着年轻夫妇正在里段挑选,听见宋晓芸的话伸出了一个脑袋。 “算上手工费,我出二两银子,老板娘你看成不?另外我再买两套成衣,你和我便宜点。”宋晓芸走到老板娘面前,笑容灿烂的询道。 老板娘表情一顿,这不过十岁大小的丫头,脑子倒灵活的很。“六套衣服,你才算婶子一百文手工费,你也说的出。” “好婶子呀!你再给我挑挑两件男式的春衫,个头比我大上一些,料子也是那种月和锦的就行。” 一下子买那么多,裁缝店也是小本买卖。老板娘和气的点了点头。“这样,里间刚好有两套男式的袍子,月和锦的,一件灰色,一件蓝色,不过是十二三岁的身段穿的,你若想要,婶子加收你五百文就行。” 那两套是去年年底做的,一直没有合适的人买去。大部分人都会买布料回去自己缝制,或者买下布料定做,极少人买成衣。可是作为一个裁缝铺,成衣却必须备上一些,总有人需要,只是容易压货。 十二三岁?宋晓芸想了想,古代的袍子本就宽大,刚刚她说比她的身量高些,已经是往大了说了。不过孩子长的快,大点就大点吧。 “我另一个弟弟不过十岁,要不然老板娘就费力帮我把袍边往上缝一圈,等他明年高些,我再放下来。”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你呀,真是个鬼灵精!也好,不过那样的话,那两套成衣你也得下午来取。”老板娘笑道。 “行,这是二两银子,这里有四百七十文……七十五,七十八文。算了,婶子!就四百七十八吧。我就这么多了。”宋晓芸鼓着脸颊,小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老板娘。 老板娘正在服务那对年轻夫妇,也懒得计较,收了钱利索的写了一份单据。“收好,定做的六套得过十天再来取,那两套成衣就午饭后来取吧。” “嗯,好的。”宋晓芸将单据仔细的收好放进衣襟内。 正打算离开,突然听见那年轻小媳妇生气的嚷嚷。“昨天在大牢里平白无故的被关一天!今日还要受你的气!哼!气死我了!” 年轻相公也慌在原地,紧张道:“好了,不是放出来了吗?县衙乱抓人,我又有何好办法!” “还说,但凡有点能耐的,哪能让人凭白抓了自己的妻子去牢房!” “你!真是不可理喻!昨天县衙抓了近百人!那何院外的女儿在外买东西,不也被抓了吗?” “哼!不管!今日我就要买这件,除除洗一身的晦气!”年轻小媳妇手里抓着一件流光溢彩的丝绸锦衫。 “这件得十两银子啊!挑什么不好!是,我是答应今日带你来买新衣服,可是有说是十两一件吗?我老陈家给你买了多少衣服,还十两一件。” 年轻男子也来了气,昨天她凭白无故的被官兵抓走,家里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四处通点。才将她放出来的,她怎这样不知好歹。 一件薄衫就的废上十两银子。家里不同以往,她又不是不知道。 “哼!你就是嫌我了……呜呜……”年轻小媳妇突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公子,夫人,好了,好了!昨天的事大家伙都知道,县衙狗腿胡乱抓人!听说是县丞老爷死了,怪不得他们这么紧张。人出来就好了嘛。” 老板娘打起了圆场。“你看,这几套薄衫也是刚做成的,布料上成,只是绣花少了些,五两银子就成呢。这橘红色也是极衬夫人的肤色。” 生意人就是厉害,三言两句就化解了人家小夫妻的矛盾,夫妻二人欢欢喜喜的买好衣服回了家。 晌午到了,该解决午饭了,三人回家做饭也不现实。还带着宋晓菓这个小短腿呢!宋晓菓如今也快三十斤了吧,宋晓芸每次抱她都坚持不住三分钟准滑下来。 她一个人回去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拖上宋明风宋晓菓最快也得两个时辰。 “走吧,去面馆吃面。”算来算去还是吃面划算,抗饿还实惠。 选了一家离裁缝铺不远的面馆落了座,点了三份素面,三人呼啦啦开口吃了起来。 宋晓芸的耳朵却注意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都说茶馆饭厅最容易探出消息,她也想八卦一下蓝淮案子的后续。 不一会儿倒还真让她听着了。是斜对面一桌的两个壮汉正在唾沫横飞的聊着八卦。 “那可抓到实主?”其中一人问。 “那哪能抓到,那可是为民除害啊!你别说,那蓝大人的为人你们不知道,我还是知道的,他呀……”另一人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两个壮汉光天化日之下咬起了耳朵。 三十九章 出租 一时间赤水的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暗暗流传着蓝淮蓝县丞的‘丰功伟绩’!奸~淫、杀略、收贿、作假。一系列的罪名像答题卡一样跟在蓝淮名字的后面。 一夜之间的舆论导向,要说没有幕后黑手,宋晓芸是决计不信的。 下午去裁缝店取改好的衣服,送去同济医馆的时候,店里的伙计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这个呢。 蓝淮的事情被恶化升级,跟着抓捕凶犯香香姑娘的捕头衙役门,自是暗中放了水。本该打起十二分精神抓捕凶犯的,却三五天也毫无收获。 牡丹阁背后有大东家的缘故,也没有损失多少,关张了三日又开始营业了。 蓝淮的死,除了他的家人以外,整个赤水百姓都保持着兴高采烈的态度。以往有他压着,很多受害人有口无处言,如今人一死,自然那些蛤蟆绿豆的事就给抖落了出来。 听说今早蓝府的大门口还被扔了不少烂菜叶子,脓瓜臭蛋。整个蓝府一整天都飘着腥臭的味道。 宋晓芸一路乐呵的嘴巴都闭不上,这就叫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姐弟三人回到清水巷的时候,对面米铺正出来三个人,其中一人还骂咧咧的捂着脑袋,上面沾着少许血渍。 经过三姐弟旁边的时候,还因为宋明风没有及时相让,狠狠的推了一把。宋明风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哎!你们站住,怎么这样啊!”宋晓芸赶紧将宋明风扶了起来,仔细的寻问着有没有受伤。 宋明风凶凶的骂了几句粗话,连连摇头。“没事,姐,不过摔了一跤。” 米铺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哭声,有女人的,有小孩的。宋晓芸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毕竟常大娘对他们姐弟几个还不错。 绕过几堆米袋,木桶。她瞧见常守全躺在地上,一条裤腿被鲜血染的通红。常守全的妻子陈氏正瘫坐在一旁抹着眼泪。她的一双儿女此时也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肩膀一抖一抖的。 “常英常喜乖啊!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奶奶呢!”宋晓芸轻轻的搂过他们,双手轻轻拍着他们的背脊,又转过头看向流着泪的陈氏。 “婶婶,到底发生什么了?常大娘呢?”四处望个遍也没看到常大娘。 “娘去寻大夫去了,全哥这条腿呀生生被那群人打废了!”陈氏一说话,眼泪涌的更快了。 “他们凭什么打人呀!”宋明风也带着宋晓菓跟了进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刚那三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陈氏擦了擦眼泪道:“他们是赤水的地痞恶霸,不知怎地去年年底我这房主因为欠了巨额赌款,将房子抵给了赌坊。新年一过这些地痞就隔三差五的过来收银子,三两五两的要,不给就砸我们的东西,又说下个月要涨租金,不租就让我们赶紧搬走。” 她哭着说话,宋晓芸担心她一口气上不来,又过去帮她拍了拍背心。 “你说,我们当初可是签了五年租期的,好不容易生意步入正轨,倒惹上灾星了。你说,这年都过了,好地方早就被人抢先了,我们那么快上哪搬去。可若不搬,他们一个月由原先的三两银子要涨到八两,那不是抢钱吗?” 陈氏越说越气,生生的憋出一口血吐了出来,脸色顿时苍白了不少。 不一会儿,常大娘带回了一个大夫,两人将常守全抬到了床上。他的腿骨折三处,生生被棍棒敲断的。若想养好,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行。 “常大娘,常婶婶,要不我将常英和常喜先带回我家院子玩去,你们方便整理铺子和照顾常叔叔。”宋晓芸开口道。 一地的米面,豆子,残废昏迷的常守全。常家这时候也无暇顾及两个小的了。 常大娘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那就麻烦芸丫头了,我们晚点去接他们。”又转头对着常英常喜嘱咐道:“你们听芸姐姐的话,不要淘气。知道吗?” 常英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常喜是个四岁的小男孩。此时都红着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人都紧紧的拉着宋晓芸的袖子。 宋晓菓走过来牵起常喜的手,高兴的道:“常喜哥哥,去我家,我们一起玩吧。” 两家住在对门,两家的孩子也时常玩在一起。常英常喜也经常跟着奶奶过来串门,年纪差不多,经常凑在一块。 晚上简单的烧了一个蘑菇豆腐汤,呲了几片肉片进去,几个孩子吃的很好,看不出一丝的难过和不安。 宋晓芸刷碗的时候就在想,还是小孩子好啊!所有的痛苦难过,高兴伤心转瞬就忘。她如今就算回到‘童子’之身又怎样,大脑却依旧停不下来,想的多,怕的多。 “阿英,阿喜,回家用饭了。”院外传来常大娘的声音。 常英和常喜一听奶奶的声音,连忙放下了掌心的小石子,一起跑向了院门口。 宋晓芸擦了擦手上的水,赶紧过去开了门。 “常大娘,他们在这吃过了,回家可能吃不了多少了。常叔叔怎么样了?”她将常大娘拉了进来,一脸担忧的问道。 “你常叔叔已经醒了,只是一直喊疼。哎!”常大娘说着说着,也抹起了眼泪。好日子不过才过了两年,就到头了。那些地痞隔三差五的来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 宋晓芸心里暗暗道,果然没有止痛药就是难受。 “对了,常大娘!你们若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前院铺子我们可以租给你们家。租金一月二两银子,如何?” 戚老爹的铺子比对面的米铺小不了多少,院子更大。二两银子不过是宋晓芸看着订的,市面上说的话,清凉台这块的铺面都好租出去,毕竟临着六顺大街,来来往往人流大。 “前院铺子?”常大娘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老戚头,不卖伞了?” 戚家伞铺自年后一直没有开门,常大娘也没有细问,以为老戚头想休息一段时间。这样想想,好像是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戚爷爷他回乡养病去了,托我们帮他把铺子租出去。”宋晓芸想了想回答道。地契房契的事宋晓芸打算先不声张,这非亲非故的人家凭啥将房子送人。 当然她更不想解释来解释去,她也说不清楚戚爷爷干嘛一定要自己走,将房子留给他们。只能说封建迷信害死人! “此话当真?阿弥陀佛!真是菩萨派来帮我们常家的。”常大娘高兴的一把搂住了宋晓芸,心头的大石微微放下了。 “没错,本来打算明日贴公告的。这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常大娘你人这么好,我肯定愿意租给你们呀!”宋晓芸眉眼一弯,轻轻的说道。 “那敢情好!我这就回家同你叔叔婶婶商量,对面那铺子如今就像刚烤熟的番薯,烫手的紧。”常大娘的手还哆嗦了一下。 她转头牵过常英常喜,兴高采烈同宋家姐弟挥手告别离开了戚家后院。 “姐,你忘了,昨日还有人愿意出五两银子租我们的铺子呢!”宋明风突然小声的说道。 宋晓芸轻轻的暼了他一眼:“不是说不想将铺子租出去吗,昨日我同别人说的话你怎么偷偷在听。” 昨天一早是有一个商人沿街找铺面,出了五两的高价,可是宋晓芸却摇头送走了。租金是高,但是不够安全。 那人是做酒馆生意的,主打卖酒。宋晓芸的心里想的却是,前院若成了卖酒的地方,她们后院的安全却不一定能有所保证了。 酒能乱性,酒能杀人,酒是危险品! 第四十章 米铺搬家 正月底,常家算是完全搬过来了。铺子里的内隔间常守全夫妇住着。院子里再收拾了一间出来,常大娘带着常英常喜住。 “常大娘,就委屈你们了。戚爷爷的东西太多了,勉强只能腾出一间出来。”宋晓芸带着歉意柔声说道。 戚老爹虽然离开了,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没道理将老人家的东西扔出去。 “这有什么,你可是帮了我们常家一个大忙,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老戚这屋子,我们爷孙三个住着已经够大了。”常大娘搭着宋晓芸的手,和蔼的笑着。 “那就这样住着吧,租金的事先不着急,过段时间我们再说,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宋晓芸拉住正在到处翻东西的宋晓菓。 “原该一搬进来就给了,可巧退房的时候还倒贴了十两银子,眼下周转困。不过芸儿放心,下个月一定给你。”常大娘难为情的说。 常家一家都是老实本分人,平时米铺的生意做的也实诚,来往都是夸赞的。宋晓芸相信这样的家庭,哪里会赖那每月二两银子! “姐,剩下的竹竿和浆糊桶我都归置到榕树底下了,整个院子真是太宽敞了!你出来看看。”屋外宋明风大声的喊着。 今日常家搬家是花钱雇了两个力工,毕竟常守全的腿这个月还得卧床养着。 力工只是搬了大件的木箱,桌椅,还有米铺的货物,床褥衣服什么都是自己搬的。 宋晓芸也帮着跑了几趟,只是宋晓菓和常喜太过调皮,所以常大娘让她看着他们,就别来回了。 既然将铺子租了出去,院子里面就不能乱糟糟的了,毕竟院子是大伙公用的。常家还要垒灶洗衣,晾晒等等都需要地方。 她便乘着空档让宋明风收拾收拾。没想到不过半个小时,宋明风就将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 篮球场大小的院子,整理出来后,却空阔的很。竹竿都被草绳捆好靠在廊下的角落里,半人高的浆糊桶被整齐的码在两棵大榕树下,中间留着两三米的过道,形成一个简易的隔断。 常大娘也跟着走了出来,宋晓芸上前拉着她的手嬉笑道:“常大娘,你看,戚爷爷这院子真大,这块地可以翻了做个菜园子,再也不用上街买菜了。” “是啊!之前总来,还真没瞧出这院子这么大呢!的确可以翻出一亩来做个菜园子。”常大娘拿着双手一比划。 “以前在对面,我们一家人都是挤在二楼的阁楼里,哪里来的这般敞亮!”对面的铺子没有院子,常家一家大小为了方便省钱都住在阁楼里。 一上二楼,两个小孩还好,大人就得弯着腰,要不然头就会被磕到。好在常守全在铺子里搭了块床板,要不然那日受了重伤倒不好抬上去了。 常大娘眼里闪着泪花,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媳妇陈氏走过来,就看见了她红着的眼眶。 “娘,不是说好不要多想吗?往后日子还长,那些银子总会赚回来的。”陈氏面上在安慰婆婆,其实是在咬牙告诉自己得挺下去。 如今一家老小,全哥伤了腿,上上下下只能靠她了。 “娘,三元街我得去送两袋米,你们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你们先吃。”陈氏带上灰色的袖套,穿上麻布衫。 常大娘猛地拉住了她:“菁兰,那五十斤的大米你哪搬的动,不如退了吧。莫伤了自己。” 陈氏惊道:“娘,那怎么能行,三元街可有不少的主顾,这单若退了,人家还以为我们常记米铺关门了呢。您放心,我用力车推着去,不成问题的。”最多慢点,但是也得送去。 常大娘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陈菁兰已经离开院子了。 “好了,常大娘,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今天的晚饭就我来做,你将你们的住处收拾好就成。”不等常大娘推辞,宋晓芸就牵着宋晓菓走向自家厨房了。 不一会儿宋明风也跟了进来。宋晓芸正在淘米,脑中思索着该做点什么菜。 “姐,晚上做什么吃?”宋明风搜出两颗蜜枣往嘴里送了一颗,又递给宋晓菓一颗。 宋晓芸放好洗好的米和水,盖上盖子。“你呀,有吃的也不分给姐姐一点儿。生火吧!”她装作一副心肝疼的模样。 宋晓菓立马扣了指甲盖大小的蜜枣肉送到宋晓芸的嘴边。“大姐,菓儿给你吃。” 宋明风淘气的怼了一句:“也不知道谁不喜甜的。” 宋晓芸白了他一眼,弯下身子张嘴吃掉那小块蜜枣。“嗯,还是菓儿心疼大姐。” 取下墙壁上的一只腊鸡,放进木盆里,正去缸里舀水。回头的时候,盆里的鸡却不见了。 “姐,你做什么?不是说好这只鸡留给我哥回来再吃吗?”宋明风双手握着那只腊鸡,站到了厨房门口,一脸誓死不从。 说好的留给大哥,就得留给大哥。过年总共才买了两只鸡,新年里吃了一只,还剩下这只。怎么今天就给做了? 看着他那护犊子的样子,宋晓芸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来。“常大娘一家今日搬进来,我们总得做些好吃的招待招待吧,你怎地这般小气,平时常大娘送的东西,也没见你少吃。快点拿过来!” 她好笑的招了招手,宋明风一脸不乐意的一步一步的蹭了回来。 “可是大哥回来我们就没有好吃的了。” “放心,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再上街买去。去,去,烧火去!”宋晓芸对着他的屁股佯装一脚,接过腊鸡开始用刀剁了起来。 想了想,还是清炖比较好,放了些红枣花生,用小火慢炖了起来。常守全如今吃些清淡的比较好。 宋晓芸的手艺有限,勉强做了六个菜,也仅限于熟了而已,实在谈不上好吃。 饭桌上看常大娘和常英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有些菜夹上一筷子就不想夹第二下了。 “今日真是辛苦你们姐弟几个了,明日一早我就请瓦匠来砌个灶台,也不用这般麻烦芸儿你了。”常大娘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宋晓芸的头发。 宋家这大丫头,气质沉稳,性子温和。待人接物热情周到,哪里像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人暖的很。 “哪里的话,以后我们姐弟也许还要麻烦常大娘你呢,毕竟我们的爹娘……不说了,常大娘,灶上还有鸡汤,我去舀来,你端去给常叔叔喝点。” 赶在眼泪下来之前,宋晓芸溜出了大堂。 第四十一章 代理 二月龙抬头,天气咋暖还寒,宋家姐弟却各自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宋晓芸看着换上刚做好春衫的宋明风和宋晓菓,露出一脸欣慰来。 宋家孩子模样都好,穿上好的衣衫,更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了。 “明风,姐姐昨晚同你说,过几日送你去私塾习字,你打算何时去啊?”小小年纪在家整天劈竹子也浪费大好时光。 宋明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抗拒。“姐,能不去吗?你知道我不是那读书的料。”说着话,他的手还摆了不下十下。 宋晓芸走过去提起他的右耳,稍稍使劲。他吃痛的也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竹条。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块料!”白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姐姐只不过想送你去认些字,要不然戚爷爷那本厚厚的手札,你认得全吗?” 一提起戚爷爷宋明风立刻无话可说了,低眉顺眼的道:“那好吧,姐,明日就去吧!我得快快学习认字,那手札我的确只看得懂图。” 戚爷爷的手札图很少,大部分都是文字注解的,不识字想要吃透肯定有难度。 为了将戚家伞铺发扬光大,去学习识字,这又有何难!宋明风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那可说好了,今日姐姐就去知若学堂交了束脩,你莫半路不学了,糟蹋我的银子。”坏话说在前头,教育得从娃娃交起。 前天去同济医馆看望了宋明意,那你做学徒还算不错,包吃包住还教读书识字,要不然那些医经药典怎么啃得动。 送宋明风去私塾,也没指望他来日考上秀才举人什么,单纯就想他多识几个字。大楚朝女子不得入学,官宦人家都是请先生入府私家。 以宋家的家境,就算出上高价,好的先生也不一定愿意屈尊降贵。 等宋明意兄弟俩多识些字也是一样的,再回头来教教宋晓芸宋晓菓姐妹俩。也不至于一辈子当个文盲,遇上紧要事两眼一黑。 宋明风再三保证下,宋晓芸才装作勉为其难,保守相信他的样子带着银子出了门。 知若私塾位于城南井泰街,与葫芦街隔了一条巷子。这个地方宋晓芸也是早就打听清楚了,早点摊的张爷爷他家大孙子就是在这入的学,已经读了两个年头了。 办私塾的是赤水当地的一个老秀才,名叫何中齐,何老秀才有些才情手段,这家私塾开了有三十多年了。规模虽比不上盛和学堂,却是像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首选。 私塾办在老秀才何中齐的家中,典型的北京四合院,东侧西侧作为寝舍,正屋大厅为课堂。 宋晓芸刚踏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了那熟悉至极的嗓音,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 抬眼一看,那风逸少年正向何老先生鞠躬告辞。“先生请留步,学生先告辞了。” 学生?他不是盛和学堂的学生吗?怎么今日又在这知若私塾也能撞见他? “沈公子,好久不见。”宋晓芸伸出手打了一个招呼。 沈益听见有人唤他,习惯性的点了点头,正打算如风般一扫而过。却见对面这同他打招呼的小丫头有些眼熟。 小丫头一张小巧鹅蛋脸,清澈明朗的大眼睛,含笑似水的嘴角。咦!这不是宋晓芸那丫头吗? 穿着一身烟绿色春衫,腰系鹅黄色锦带,梳着服帖齐整的柳月髻,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好丫头!倒真把本公子给糊弄过去了。沈益向前走了几步的脚又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宋晓芸的身侧。 “丫头会打扮了,本公子倒差点错过了。”沈益一本正经的摸着白皙的下巴,清亮的凤目调皮的眨了眨。 “人嘛,总得学着进步不是吗?”宋晓芸笑着打着哈哈,换了衣服不说,她还跟着陈菁兰学了一个姑娘家最时兴的发型――柳月髻! 虽然学的只有七八分像,但总好过之前的脑后马尾。 “你今日来此做什么?”沈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宋晓芸的头顶。 宋晓芸低头龇牙咧嘴了一番,心道,不就是仗着比我大比我高吗?我忍…… “来交银子的。” “宋明意要在这儿读书?其实蓝淮他已经……你完全可以将明意送去……” “盛和学堂?沈公子,这倒不必了。明意他志不在此。今日是替我二弟明风来的。”宋晓芸微微一笑,不再打算多言,丢下沈益走向大厅。 就算蓝淮死了,就算盛和学堂没有了蓝锦辉,那又如何!我家明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带着尊敬崇拜,交了三两银子,何老秀才发了入学的竹牌,通知宋明风明日可以入学了。 出了知若私塾的大门,没想到沈益居然还在墙边站着。 他手里正拿着一块桃花酥,怡然自得的细细品着。 宋晓芸想了想往另一边走了,他是在等谁?还是错开走吧。沈益是帮了她挺多,可是她好像和这个不可一世的臭小子也没有那么多要谈的。 “哎!你出来了,没看到本公子吗?”肩膀又被人从后头揪住了。 宋晓芸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转过身子。“怎么?不要告诉我,沈公子是在等我。” 刚刚在里面谈了入学事宜,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沈益一个快要参加乡试的人哪来这么多时间。 “你干嘛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本公子在这里等你,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沈益一副放长线钓小鱼的表情偷偷观察着宋晓芸。 宋晓芸眼皮也未曾动一下,大仇人已死,她已经心如止水。还有什么能让她兴奋。 “何事?”依旧平静无波。 沈益搓了搓手掌上沾的酥皮,轻快的道:“你可知‘桃花节’?” 宋晓芸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不是赤水人呀!‘桃花节’整个桐州的人都知道啊!”沈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好像不知道桃花节的人跟不知道白米饭的人一样稀少。 可是宋晓芸真的不知道桃花节,也没听人说过。 沈益抱着双臂靠在院墙上,微微闭着眼睛。“桃花节是桐州传统节日,历年开在三月桃花盛开之日。由桐州境内六大县城轮流举办,今年正好轮到赤水了。我爹说得大操大办,将城西的桃林还移植加大了几十亩呢。” 沈庸这次可是有私心,桃花节自古以来是才子诗人,文人雅士的清谈会。今次由赤水来办,碰巧儿子今年参加科考。不管是从人脉积累还是文学交流,皆是颇有益处。 “等等……不会是相亲大会吧?沈公子,我才十岁,太早了吧?”宋晓芸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装作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什么桃花节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听着就和元宵节七夕节差不多嘛。 沈益听见她的话,险些一头栽倒在地。“相亲大会?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的面色微微泛红,倒先不好意思了。 “有钱赚,做不做?”还是单刀直入,沈益揉着眉心苦笑道。 “有钱赚?要做什么?”有钱当然来兴趣了,正愁没地方赚钱呢!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是这样的,桃花节不是什么相亲大会!”沈益停顿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桃花节是个盛大的文人请谈会。今年刚好由本公子负责举办,这节中需用到很多文芳墨宝之类的东西。本公子觉得木雕倒是个不错的方向,怎样?我对你够好吧?” 沈益又拿起了折扇,敲了一下正在石化状态的宋晓芸。 岂止不错!真是我的爹啊!宋晓芸狠狠的抱住了沈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阿姨真想亲你两口!这叫什么,叫不叫展交会独家代理? 这一抱,轮到沈益石化在原地了。 第四十二章 熬夜 有大单子接,宋晓芸立马精神抖擞。虽然看得出来沈益对她也没报多大希望,但是她可得抓住这次机会,赚个满盆金钵。 早早的做了饭,天还未黑透就将宋明风连哄带骗的送进房睡觉。 将宋晓菓也快速哄睡,她脱掉外衣鞋子躺倒自己的小床上,迅速进入到工作室内。 算起来,距离上次,她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打理工作室了。上次大批做地摊货的时候留下的垃圾还未清理。 无法,又从工作室出来,去厨房里取了两只箩筐进了工作室。将工作室地上的木屑,零头等全都扫进箩筐里。 两个小箩筐装的满满,宋晓芸又将它们送了出来,暂时放在了厨房屋檐下。这些还可以当作燃料,放进灶堂里添火。 工作室里还好有洗手间,有一个洗手台,还有一个水龙头,此时还通着水。拖把扫把铲子抹布都是以前配有的,要不然她还得一来一回的从厨房里提水进去清洁。 工作室的电虽然也是通的,但是电脑的网却是无法连接的。要不然宋晓芸握着百度文学裤,那岂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她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一切清理完毕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替自己冲了一杯浓度红茶,红茶还是抽屉里剩的小半盒,提了提神。 目前工作室里剩的材料只有两块黄杨木,别无其他。盛大叔答应开春后帮忙去找黄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 桃花节的日期定在下月初八,时间上还有不到一个月。日期挺赶,想要做的精致高端,只怕只能做个二三件,只是那样的话推广的作用就不太大了。 宋晓芸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扣着黄杨木,眸光微闪,看来得下个血本了。 眼前这两块黄杨木,是树根段,无论从形状大小来说,都比较适合做成笔洗。 说干就干,打开了机器,做好中部镂空。宋晓芸抱着两块黄杨木去了雕刻室。还好不管现实是白天还是黑夜,这工作室里都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要不然这小小年纪,在灯下熬夜,只怕就会成个大大的近视眼吧。这年代也没有近视眼镜,她可不想瞎掉。 再次看时钟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宋晓芸伸了一个懒腰,换下衣服出了工作室。这个时段还能睡上一个时辰,就该去喊宋明风起床了。 不过她太高估了自己,不是她去喊宋明风起床,而是宋明风来喊她起床。 “姐!开门!开门!”门外宋明风的敲门声如敲锣声一般吵闹。 一夜未睡,宋晓芸艰难的睁开了眼,看来得想个办法,尽量白天工作,晚上还是得好好睡觉,毕竟这具身体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能经常熬夜。 宋晓菓也被吵得一骨碌从被子里翻坐了起来。“大姐,我饿了。”她用小手来回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小表情可怜兮兮的。 宋晓芸火气突然上来了,她这个人就是没睡好有点暴躁。她粗鲁的打开了门,瞪了宋明风一眼。 宋明风看着披头散发面带怒意的姐姐,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姐!是你说今日要早起的,你居然忘了!”本来他还大声的理直气壮,后面几个字在宋晓芸的目光下仿佛被消了声。 “桌上有银子,去买些包子回来。” 宋明风得到指令,取过桌上的几个铜板,像一阵风一样窜出了院子。 宋晓芸对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走到宋晓菓身边,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也不知道你二哥在学堂能不能安心坐着,别捣了乱,先生将他赶回家。” “不会的。大姐,二哥哥他会听话的。”宋晓菓笑着任由宋晓芸帮她穿衣穿鞋。 轮到梳头的时候,却想屁股底下生了钉子一样,扭来扭去。 “菓儿,能不能别动!”宋晓芸佯装生气了,叉着腰,将头扭到一边,余光却留意着小人儿的举动。 感觉大姐像是真的生气了,宋晓菓赶紧抱住宋晓芸,撒娇道:“大姐,是你抓得太紧了,痛痛,比不上娘抓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下轮到宋晓芸紧张了,小家伙这又是想妈妈了。 “好了,好了,大姐会注意的。好了,爱哭鬼,二哥哥等下买回来包子,你可别吃哟!” “才不呢!”宋晓菓吐了吐舌,破涕为笑。她的小脸上哪看得出刚刚哭过的痕迹。 都是小孩的脸是晴雨表,哭哭笑笑比翻书还快。 简单的几个包子做了早餐,在做时代,已经算比较好了,很多寻常百姓家都是清水粥配烧饼,配腌菜。 姐弟三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知若私塾,已经陆续有不少学生坐在里面了。 宋晓芸伸手理了理宋明风的衣襟。“明风,这里可是学堂,学文章的地方,你莫胡来,小心姐姐回家收拾你。” 宋明风点了点头,双眼略带好奇的往四周扫了扫。“知道了,姐!小小年纪你可真啰嗦!你和菓儿回家吧,我自己进去。” 说完也看都不看宋晓芸,就抬步跨了进去。 宋晓芸笑着摇了摇头,对上宋晓菓,二人相视一笑。 “淘气的二哥哥!”宋晓菓咯咯的笑着。 “菓儿,上午你就和常英常喜他们在院子里玩儿,姐姐得上街买些东西,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宋晓菓乖巧的点了点头。 将铺子租给常家,常大娘偶尔还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宋晓菓,她心里也很放心。要不然去哪儿带着小胳膊小腿的她,这效率也会大打折扣。 再次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宋晓芸直接去了城南柳树湾。 柳树湾是靠近赤水湖的一个居民集中区,靠近赤水南城门。这里散落着好几家木匠手艺人,这还是从沈益那里打听来的。 其中属徐东家算得上祖传的手艺,已经传了好几代人了。路上问了好几个行人,这才找到了徐东家的位置。 远远看去,倒也普通。只不过单家独院的,四周没有邻舍,倒像个大户人家。 第四十三章 柳树湾买木 黑瓦灰墙,两米高的院墙阻挡了全部的视线。 宋晓芸拉起门上的铁环,紧凑的敲了起来。一声,两声……许久都没有反应。 可是院中声音嘈杂,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啊!她整理好力道,又接着叩门。 肩膀突然从背后被人一拍,她吓得连忙转了头,一脸惊慌。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她可一点防备都没有。 身后站着一个头戴碎花方巾的妇人,年约四十,模样周正,眼里一团和气。她的胳膊上挂着一只菜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青菜,茄子。 “小姑娘,你找谁?”妇人和蔼的问道。 宋晓芸随即淡定的回道:“大娘,这可是徐东徐老师傅家?” 妇人疑惑的点了点头:“正是,只是……”徐东正是她公公的名字,面前已经过世了。 眼前这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找公爹所谓何事?她心下疑惑,面上却依旧不显。 “那太好了,我就是找这里呢!”宋晓芸双手高兴的一拍,唇边挂着笑意。 “是这样的,大娘我是想收些边角料,你们家肯定多的是对不对?”她用手指了指门内,眸光溢彩。 沈益说过,徐东家的手工制品,不管是家具还是小木匣子,都销往大楚各地,很多人在外地人都慕名而来,来此定制呢! 这样一个有名的木匠场,想来找些名品木料不算太难。 妇人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偏过身将宋晓芸带了进去。 这个院子呈大大的正方形,四周都是瓦房,中间害了六七座大大的草亭,草亭里晾着不少的成品家具。 有三个年轻人正在锯木头,如今天气还冷,他们身上却穿着薄薄的汗衫。锯子一直在戈戈的响着,距离稍远,他们也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这些都是,你要多少?”妇人指了指院角处堆的一大堆木头碎片。 宋晓芸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小山堆,这妇人是把她当作捡柴火的农家扭了吧。看来她家经常有人过来收木渣作柴火烧。 “不,大娘,我说的不是这个!”宋晓芸焦急的摆了摆手。“我想要那个椅子的边角料有吗?” 她突然飞奔到一个八角椅的旁边,这把椅子的颜色呈红褐色,某些部位久色泽转深,带紫,有深浅相间的条纹,结构略粗至细,纹理波状或交错。 这个明显是上佳的红檀木,木中佳品。 “这个?你要它做什么?”妇人放下腕上的菜篮子,将宋晓芸的手从椅子上扒了下来,眼里带着一丝警惕。 这可是名贵的铁木,小丫头是真的识货,还是被行家派来捣乱的? “大娘,你就说有没有吧,我真是诚心收的。”宋晓芸双眼带光的看着那把椅子,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张大书桌,皆是上好的檀木。 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她可是最喜欢红檀了。颜色好看,做出来的作品也上镜,价格还便宜。 “没有,没有,小姑娘你走吧!”妇人突然拉起她的手就将她往外推。 宋晓芸哪里肯依,今日就算死缠烂打也得买上一块回去。 她顺势跪在了地上,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来。“大娘,你就买些边角料给我吧,我带了银子的。” 边说边将怀里的钱袋子掏了出来,银子都放在工作室,她全部的资产四十两银子,此时都握在手上了。 “哎!我说你这小姑娘!”她这么一闹,跪在那里,那妇人倒愣在那里,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这时,边上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二十上下,乌发全部绾起。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站在宋晓芸的跟前,像一座大山一样挡住了全部的阳光。 “娘,怎么回事?”男子瞥了地上的宋晓芸一眼,转身问那妇人。 “还不是这小姑娘嚷嚷着想要那铁木吗,我这就赶她走。”妇人拿起院墙边的扫把走了过来。 宋晓芸一个激灵的站了起来,双手抱住自己。“大娘!我不过是想买些边角料,你这是做什么?没这必要吧?” 那妇人拿起扫把就想招呼过来,中途却被那男子给截住了。 “你想买铁木?”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丝严谨。 宋晓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家伙铁定超过一米九的个头吧,好有压力。 “公子,我……我只不过想买些红檀木的边角料而已。”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宋晓芸脑中此刻正在描绘眼前男子带着大粗金项链,剃个小平头的画面。 红檀木,那不是官家的说法。平民老百姓可都管这个叫铁木的。眼前小姑娘到底什么身份? 不过徐家历年来往的有身份的人也不少,爷爷在世时反复告诫他们只管认真做事,其余一概不管不理。 “我叫徐图之,你跟我来。”男子丢下一句话,转身往院子的西边走去。 妇人正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转头对着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宋晓芸道:“我儿既然答应了,你就去吧。” “哦。”她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图之推开了西侧其中一间房的房门,里面摆着许许多多断木,木板类的杂物。 “这一堆都是铁木,你要哪些,不论大小,五两银子一块。”徐图之面无表情的用脚踢了踢脚下的木块。 这个屋子都是些名贵木材的边角料。有些是有虫眼,有些是线条不流畅,有些是色泽不好,有些是尺寸不对。有大有小,做不成什么好东西。 有时也有货郎来收,只不过今日没想到却有个这么小的姑娘上门收这个。 “五两一块?还不议价?那我肯定挑大的呀!哇!那里还有乌木!” 透过窗外的光亮,窗子底下那一堆,色泽暗沉,纹理顺滑,不正是千金难求的乌木吗! 乌木又称阴沉木,由于天然生态环境因素,造就了阴沉木特有的生态美。其形态各异、纹理顺畅、色泽古朴、栩栩如生,具有极强的视觉美感,被誉为无价之宝。 大部分的阴沉木色调较深,较为厚重,这种深色给人以神秘、复古、沉稳之感,给予“木文化”更好的诠释。阴沉木的“味之美”为阴沉木的美学研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其香气给人以愉悦感。 “徐公子,这个呢!这个呢!怎么卖?”宋晓芸一脸小孩看到糖的表情,狗腿的抓住徐图之的袖子问道。 徐图之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你买这些回去做什么?你家人让买的?”徐图之反常的蹲下了身子,迁就宋晓芸的身高。 宋晓芸眼珠子转了一圈,眼睛一弯道:“我爷爷也是个手艺人,买这些回去是做些小玩意儿,养家糊口呢!” 原来如此!徐图之听到了答案,又站直了身体走到门边。“黑木一块也是五两。” 黑木的价格显然更高,可是这堆黑木都是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块,这个价钱也不亏。 宋晓芸闻言一喜,左挑挑右捡捡。这些乌木块虽然都不大,但是拿去做成纸镇,笔架那些小玩意也不错。 那些才子诗人可钟爱这些了。 “你挑――好了没有?”徐图之额间青筋抽搐,他干什么陪着这个小丫头在这里挑这么久。 宋晓芸鼓着脸颊,为难的看着面前挑好的一堆。她只有四十两,只能买八块。可是到底多拿些乌木好呢,还是多拿些红檀好呢?真是纠结啊! 徐图之将一侧的门带上了,吓得宋晓芸赶紧胡乱的从旁边抓起一个麻袋,随手扔了八块进去,生怕徐图之返回不卖了。 将麻袋拖到徐图之的脚边,一手伸着钱袋:“喏,里面四十两银子!我取了八块,你点点。” 徐图之帅气的接过钱袋,将麻袋提出房间,关上了身后的房门。“不用。”说完便径往院中走去。 徐图之一走,宋晓芸将麻袋一扯开,又仔细的看了看。两块长约三十公分,厚十公分的红檀木,六块巴掌大的乌木。 望着徐图之的背影,宋晓芸狠狠的跺了跺脚,早知道他看都不看,她就偷偷多装两块就好了。 第四十四章 完工 三个年轻小伙看着她拖着麻袋艰难的往院门口拖着,也没人上来搭一把手。 徐大娘已经去厨房烧午饭去了,要不然以她的心地或许会来帮宋晓芸一把。 宋晓芸龇牙咧嘴的费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将这一麻袋木头从院子的门槛给拖了出来。 眼瞅着麻袋快要蹭破了,宋晓芸四下观察,发现此处并没有来往的行人,寻了一个转角,赶紧将麻袋丢到工作室去了。 随身空间真是万能啊,若不是它,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她这小身板只怕天黑也无法将这些木头给拉回清凉台。 将发胀的两只胳膊使劲的甩了甩,两只手空着的感觉真好啊! 轻巧劲儿还没过够,一回到院子,宋晓菓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过来。 “大姐!你可回来了!我快饿死了!” 宋晓芸此时才仿若被雷劈了一遭般,她居然忘记买菜回来了!她把所有的银子都买木头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她们家该吃什么? “大姐!大姐!你听见我说话吗?我饿了!”宋晓菓伸出小肉手使劲的抱着宋晓芸的腰肢。 宋晓芸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宋晓菓的鼻子道:“大姐这就给你做,常英常喜他们呢?” 径直走到房间,拉出装米的瓦罐。宋晓芸松了一口气,好在常家搬家那日,还送了一袋五十斤的大米给他们,够吃上好一阵子的。 菜嘛,有就做,没有就吃些白粥吧。若是常大娘上山寻些野菜,她也跟着一道去采些回来。 等桃花节一过,作品买了钱,再吃香的喝辣的。 “常喜哥哥他们在前院守铺子呢,常大娘在做饭。大姐,我们今日吃什么?”宋晓菓迈着小短腿跟在宋晓芸的身后,忙碌的很。 “白粥可好啊?” “哼!二哥哥今日不在家,大姐菜菜都不愿意炒了。”宋晓菓委屈的瘪了瘪嘴。 宋晓芸倒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是哪里的话,大姐今日忘记买菜了,明日我们跟着常大娘去山里采些蘑菇回来可好。”伸出手揉了揉宋晓菓如鸡蛋皮似的小脸蛋,轻声哄道。 宋晓菓一听可以出城,立马乐开了花,抱住宋晓芸狠狠的亲了一口,连蹦带跳的去了前院。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和常英常喜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用罢午饭,将宋晓菓哄睡,宋晓芸赶紧进了工作室,开始工作起来。 边带孩子边工作,时间真是挤出来的。乘宋晓菓睡着的时间,她也能干不少事。 下午这三个小时,画了两张桌屏和两张纸镇的设计稿,心里也有初步的计划了。 第二天,宋晓芸起了个大早,将背篓背在了肩上,去前院找常大娘。 只是陈菁兰说,常大娘天还未亮便已经出城了。知道她今日也想跟着去,可是还有三个孩子在家,得有人看着。 陈菁兰还得抽空照顾常守全,还得看顾铺子的生意。所以留话让宋晓芸不必跟着去,在家帮着照看三个小的,摘回来的菜,会分一些给她。 宋晓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答话,牵着宋晓菓的手,将常英姐弟俩也带到后院了。 “你们进来屋里玩沙包吧,今日外头起了风,院子里尘土大。”宋晓芸推开房门,将柜子上的沙包全都拿了下来。 沙包是刘氏亲手缝制的,宋晓菓的珍贵玩具。就是一块布头缝成一个小口袋,里头装满沙子,再将开口缝死。 宋晓菓平时可宝贝了,不过每次常英他们来找她玩,她都喜欢拿出来。因为实在没有别的玩的了。 宋晓芸坐在条凳上,看着坐在床上玩着沙包的三个孩子。突然决定,桃花节过后一定要去木匠那儿,给他们定做一些小玩具。 过了两日盛大叔突然来了,用牛车拖了一车的黄杨木来。宋晓芸高兴极了,可是也犯难了。 当初应承的时候答应是付五两银子一车的,可那日头脑一热,将四十两一口气全花完了。如今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宋家已经连着吃了三天的白米粥了。若不是常大娘送了一些蘑菇和野菜给她,只怕配菜也是没有的。 “盛大叔,这个……还剩那二两银子,下个月再给您怎么样?”宋晓芸结结巴巴的磕了这么一句。 盛大叔愣了一下,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宋家孩子的父母没了,他都知道。如今没有当初说好的五两银子,只得了三两定金。 他只当高估了眼前这小姑娘的能力,叹了口气牵着牛车离开了。这土杨很不好找,山脚下的被那些老木匠砍得差不多了。这几棵还是儿子跟他进山半个月才寻到的。中间过程多艰辛多危险暂且不表。 只是他是个实诚人,就算对方是个孩子,他答应了也得做到。 “盛大叔,你相信我!下个月我一定给你剩下的银子。”宋晓芸跟着牛车走了一段,大声的喊道。 怎么办,欠人家钱好难受! 回到院子,看见一地的黄杨木,宋晓芸的眼睛又冒出了不少光彩,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上次摆摊这黄杨木做的马雕和鹰雕卖着还不错。 今年乡试之前赶着做一批出来,铁定也能卖的不错。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要有空档就偷偷溜进工作室。晚上也开工到十二点,终于赶在初八那日早上赶制出了一套“书房九式”。 三月初八,天蒙蒙亮,宋明风才刚起来,便看见隔壁屋的宋晓芸早就洗漱好了。 “姐,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宋晓芸将做好的九件木雕细致的用麻布包好,放进背篓里,咬咬牙吃力的背在了肩上。她原想直接连背篓扔进工作室,等到了县衙附近再拿出来背上。 哪曾想宋明风这家伙,今日比往常晚起了,这个时间居然才刚出门!弄的她的手势只能从甩进工作室,变成甩到背上了。 “你这小子,今日又起晚了?小心先生又抽你的屁~股。”上了一个月的学,三天两头的迟到,这边屁~股开了花刚休养好,那边又新开了一朵。 第四十五章 桃花节 宋明风上前摸了摸宋晓芸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喃喃道:“也没发烧呀!” “姐,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是不是说今日先生被邀请去参加桃花盛会了,今日不开学。”他一脸看白痴的眼神扫了过来,见宋晓芸反应过来,连忙躲进了宋晓菓的屋子。 “你若有事要忙就去忙,今日我带菓儿。”留下一句话,门关的紧紧的。 宋晓芸回道:“那好,姐姐今日会晚些回来,早饭你就简单做点。”如今家里一个铜板也没有,想让他们去买旱馒头都不可能了。 宋明风会生火,会做饭菜,只是手艺嘛,只能说勉强能吃,不会饿死罢了。 煮点稀饭,配上常大娘腌制的脆萝卜也能吃的饱饱。 出院子的时候将箩筐丢进了工作室,宋晓芸一身轻松的走到的县衙门口。老远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狮子座像旁边,赶车的好像就是沈益的贴身小厮六文。 刚想打声招呼,突然想起来东西还没取出来。她又躲到一条暗巷里将被甩到工作室里的箩筐取了出来。 凭空拿出一支簪,不惹人怀疑。但是若凭空取出这么一只大箩筐,那可就不一定了。 咬牙背在肩上,这才朝那马车走去。 “六文哥,你家公子还没出来吗?”宋晓芸上前攀谈道。 六文年约十六七,个子矮小,一脸的青春痘,不大爱说话。他正对着石狮子发呆呢,猛地听到宋晓芸的声音,还抖了一下。 待转头看清来人,咧嘴轻轻一笑,“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公子正等着姑娘呢!” 话刚说完,只见暗棕色的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给撩开了。 沈益今日穿了一身枣红色的金丝细软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短袖披风。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比之上个月,沈益这家伙今天好像是一只长开了的艳孔雀一般。 “宋家丫头,你可算来了,本公子可等你一大早了。”明明说好辰时会面,他却卯时一刻便从县衙出来了,一直在车上等着。 “咱们约好的不是辰时吗?”宋晓芸疑惑的看着他。不是他说桃花节的清谈会巳时才开幕吗?所以他们前几日约好辰时在县衙门口汇合。 刚刚偷偷看了一下工作室里的时钟,如今才六点四十分,距离辰时还有一刻多钟,明明是他自己出来太早,哪里怪的了她。 沈益没有答话,将车帘轻轻的放了下来,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人既来了,六文,赶车吧。” 六文将宋晓芸的箩筐放在了车把板的中间,伸出一只手又将她拉了上去。 “宋姑娘,你往我这边坐坐,你这样等会儿危险。”六文憨憨的说道。 车把板就那么一米来宽的距离,坐上赶车的六文,加上一个大箩筐,宋晓芸根本没剩多少位置。要不是她个子小,如今还不一定能搭上这辆顺风车。 宋晓芸往箩筐那边挤了挤,却依旧是一边屁~股吊在车板外头。 “没事,我会抓紧的,我们走吧。”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她用力抓住车厢,应该也没事吧。 六文为难的犹豫了一下,正准备赶车启程。车内的沈益却发话了。“她这么胖,坐不下,就来里面吧。” 六文一喜,赶紧道:“宋姑娘,公子让你进去坐呢,安全。” 什么!这么胖?宋晓芸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瘦成竹竿的胳膊,一脸不忿。她到底哪里胖了,明明已经骨瘦如柴了。 让她进去,偏不进去。她气呼呼的将箩筐塞了进去,牢牢的坐在了车把板上。 “谢谢沈公子的好意,是箩筐太胖了,就让箩筐进去坐着吧,外面风景挺好。”宋晓芸沉沉的道。 又扬起笑脸对着六文道:“六文哥,咱们启程吧,我呀,顺便同你学学驾车。” 六文抓了抓耳后的碎发,笑道“驾车嘛,女儿家不用学。” 长鞭一提,马儿一喝,车轮向前一滚,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了起来。 早春微寒,宋晓芸的衣服好像穿的少了些,她没有考虑道坐在车外,和煦的春风也带着不少冷意。 接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一件披风从天而降,披在了她的头上。 不用想,又是车内那傲娇小公子的,真是嘴硬心肠软的典型。宋晓芸也正微微懊恼刚刚干嘛生个小少年的气。 她心安理得的拉下带着暖意的月白色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可以看到陆陆续续的桃花树了,看来已经到地方了。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多美的一个景象啊!随着马车缓缓而入,眼前的场景犹如一个世外桃源,好像令人身临其境一样。 一阵微风吹来,颊边的风中还夹着淡淡的桃花香味,若有似无,香甜梦幻。 马车停在了一条小河前,六文负责去停靠马车。 沈益四处打量了一下,前方人头耸动,热闹非凡,他美目含笑,略带自得。 也对,今次的桃花节不正是他家举办的吗。 “走,带上你的东西,跟着本公子!”他用折扇指了指地上的箩筐。 宋晓芸一脸黑线,目光带着祈求。您就不打算帮帮小女子一起抬过去吗? 沈益像是没有接收到信号一样,独自先抬步往前走去。 眼看着就要只剩下一抹枣红色的影子,宋晓芸赶紧背起箩筐追了上去。桃林地势不平,灌木杂草也多,她走的是一步一绊。但是想了想向她招手的银子,她又咬了咬牙使劲的追了上去。 沈益嘴角挂着笑,脚下终于慢了下来,站在七里亭下等着那努力跟着他的小丫头。不由的心思更悦,摇开纸扇,还哼起了淮阳桐州小调。 “沈公子,今日真是好兴致呀!”另一侧走过来一个清俊书生,同是摇着纸扇。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书童。 沈益看向来人,上前往他胸前怼了一拳这才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清雅公子,来的真早,真是太给本公子面子了!走走,亭里坐去。” 清雅公子乃桐城才子袁修文的别号,与淮阳奇寒公子高央,赤水明阳公子沈益并称桐州三大才子。沈益年岁最小,三人自淮阳桃花节相识,成了知己之交。 袁修文停在原地,收起折扇。等到宋晓芸喘着粗气登上台阶的时候,搭了一把手。而沈益早已登上七里亭了。 “多谢公子帮了我一把。”宋晓芸微微行了一礼,将箩筐从背上放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台阶上,也不管身上的月白色披风脏不脏。 “无妨,鲁莽问一句,姑娘和沈公子是何关系?”袁修文笑的很是温文尔雅,抬手指了指正坐在亭子里翘着二郎腿的沈益。 宋晓芸闻言一愣,不解的道:“沈公子?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啊!”的确没有什么关系吧?朋友?他一个官家子弟能算成她的朋友么? 袁修文抬手拂了拂宋晓芸披风上落下的桃花瓣,轻声道:“哦,原来如此。” 可是他为何一脸不用解释的神情。 “你这筐里是什么,要拿上去吗?” “对,对!我这儿可是好宝贝!你人好,你若帮我抬上去,我送你一件!”她眨着一双大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全是期待。 袁修文一愣,这样的一双眼睛,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他伸出手将箩筐一端提了起来。“长听,来,与我一起。” 长听正是那提着食盒的小厮,他见自家公子都亲自上手了,连忙将另一端提了起来,二人将箩筐抬到十几级台阶处。宋晓芸才反应过来,连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城西十里桃林,一侧为坡,一侧为潭。坡上建了一座长约七里的长亭。平时供果农和猎户躲雨休息用的,每逢桃花节都会选出一段来在此开展清谈会。 只有收了拜帖的文人今日才能上这七里亭参加这场桃花节清谈会。而坡下的桃林今日平民百姓也可进来游乐观赏,只需一人缴纳一两银子即可。 宋晓芸翻了一个白眼,没想到这个什么桃花节居然还要门票。看坡下那些人头,沈县令今日又可以大赚一笔了。 第四十六章 最爱桃花酥 沿着数十级台阶蜿蜒而上,袁修文和长听一起将箩筐放在了亭中的石凳上。 空着手的宋晓芸还是落后了两分钟才登上七里亭。主要是身上披着的披风太长了,刚刚下车的时候也忘记脱下来还给沈益。爬楼梯的时候披风的下摆绊了好几次,险些一头栽倒旁边的灌木丛里。 将披风拖了下来抱在怀里,准备还给沈益,却见他与几位公子相谈甚欢。 几人正围着她的箩筐,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袁修文理了理褶皱的衣襟与袖摆,瞧见走过来的宋晓芸这才清声道:“小姑娘来了,你们若是也好奇,也得等人家自己揭开才好。若是我们偷偷打开,与那市井偷窥之人又有何区别。” “袁公子所言甚是,那小姑娘你快快揭开吧,里头不会装着几颗大白菜吧!”说话的是个略带娇气的美少年,穿着一袭紫色素袍,衣着上看不出富贵,腰间的玉佩却断出此人绝非凡品。与沈益年纪不相上下,气质却要温柔许多。 “阿央,记住今日可是清谈会,你那奇寒公子的名号还想不想保了,话少些对你比较好。”沈益斜靠在石柱上,一脸打趣道。 奇寒公子高央,以一副“梅竹寒友”跻身于三大才子之列。他小小年纪,画挤精湛,画里的红梅之韵,翠竹之魂无不给人以清寒之感。构图之奇,留白之多,却不叫人心生疑惑,仿佛便该如此。 若那些慕名而来的人知晓闻名桐州的奇寒公子是眼前这位娇糯的美少年,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宋晓芸听着云里雾里,这几人她只认识沈益,就连刚刚帮忙的清雅公子她也不知道名字,此时这么多花花美男齐刷刷的看着她。 老阿姨抚了抚狂跳不止的小心脏,暗暗做着深呼吸。 袁修文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叫袁修文,他叫高央,皆是阿益的朋友!姑娘莫怕!我们几个对你这箩筐里的东西甚是好奇呢!”提着沉甸甸的,从外看去,轮廓奇怪,当真难猜,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阿益!宋晓芸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她还阿姨呢!瞧着沈益那张俊美张扬的脸,被人唤作“阿姨”,想想都觉得好笑。 她有个毛病,她这个人只要被戳到笑点,不笑个几分钟,肚子给笑疼了,还停不下来。 沈益看着莫名其妙停不下来的宋晓芸,径直走到箩筐旁边,弯腰一扯将上头拽着的黑色麻布给掀了下来。 哪曾想里头还包着一层,正巧六文上来了,沈益吩咐他将那些布轻轻的拆下来,将九件木雕仔细的摆在布置好的长条木桌上。 这一摆,不光是沈益愣住了,就连见惯好物的袁修文和高央,都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 一时间,几人都围着长桌轮流转着,每一件都细细的观看着。 这书房九式乃宋晓芸亲自设计,结合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各种书房元素,日夜兼程精制而成。 其中镇尺两柄,用乌木所制,外型简洁流畅。一柄面上刻着三株兰花,一柄面上刻着一枝梅花。文人雅士皆爱梅兰竹松,这可都是有后人总结的,她正好利用了这点。 镇纸两座,用的红檀木,颜色暗红,光泽清润。底部磨平,一座上头刻着两棵短松,一座上头刻着一丛清竹。松叶细密如针,竹叶清晰似真。 笔洗三台,用以红檀木。一台莲月荷花,一台奇山异景,一台――桃花酥。 桌屏两座,一座红檀木,一侧刻着十年寒窗读书忙,一侧刻着对月饮酒空对望。一座黄杨木,一侧刻着三鸭戏水,一侧刻着九猴争桃。 这九件,历时二十六天,她这双美丽的大眼睛都快熬瞎了,希望今日能出个好价钱吧。 袁修文围着长桌转了好几圈停在了莲月荷花的那台笔洗前,再也不动一步。 “袁公子,你可喜欢这台‘莲月荷花’?”宋晓芸仰着头拍了一下袁修文的手臂。 袁修文双眼一亮,“它叫‘莲月荷花’?真是好名字!”他手中的折扇又哗哗一响,摇摇而开了。 “你若喜欢,这台笔洗就赠予袁公子了。”宋晓芸由衷的说道,这个袁修文气质出众,定非池中之物。而且刚刚他还出手帮了她,可见他的心地也很善良。 既然刚刚答应送他一件,他既喜欢,她也不会小气。 袁修文一听,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如此佳品,袁某怎能白手就得呢!” 宋晓芸见他推迟,从桌上拿起那台莲月荷花就放到长听的手上。“替你家公子收着,就当本姑娘谢谢你们的举手之劳。” 长听一喜,牢牢的端在手心。公子那眼神实在是炙热的紧,当真是喜欢这台笔洗,只不过不好意思白收而已。 “公子,小姑娘既然说送给咱们,咱们就收下吧。”长听抱着那台笔洗退了好几步,生怕自己公子犯傻给还了回去。他一个小厮都觉得这等佳品世上再无其他呢! 袁修文瞪了长听一眼,却被沈益勾着肩膀绕到另一头去了。“修文,你看这上面刻着是什么?” 高央也凑了过去,“这花又不像花,叶又不像叶的,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看的出来是台笔洗,可旁边刻的一堆堆的,实在瞧不出来是什么。 “像是一种糕点,形状大小都像。”袁修文蹙着眉仔细观察着,见高央摇了摇头又道:“也不对啊,一般不会将吃的刻在文房上吧,这些读书士子哪会喜欢这般有碍气韵的笔洗。” 沈益歪头想了想,又转头看着宋晓芸,宋晓芸的视线与之一对上,又开始笑的前俯后仰了。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后衣襟,像提只小鸡一样将她拽到桌子边,指着那台笔洗道:“这叫什么?” 宋晓芸狠狠的拨开他的手,暗暗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沈益吃疼松开手,她连忙躲到袁修文的身后。狡黠一笑,“它叫‘最爱桃花酥’” 高央回道:“这算什么名字!”不像文房宝物,倒像点心坊的点心名。 沈益一愣,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六文赶紧上前替他拍着背脊。“公子,你没事吧。” 他双眼紧紧盯着宋晓芸,一脸怪异。“这个多少钱?” “啊?” “这个多少钱,我要。”沈益再次开口。 袁修文和高央心中暗暗吃惊,沈益怎会喜欢这种风格。 宋晓芸原是没有打算卖这台的,只不过想送给沈益的,只是如今上七里亭的才子文人越来越多,她也不能说免费啊!一个两个免费,她今天的生意还怎么做。 “一口价!五十两!”不是她狮子大开口,大不了等会私下还给他,这台笔洗本就是专门为他做的。他不就是最爱吃那知味坊的桃花酥么? 六文瞪大了眼睛,就这个五十两。虽然他一看就知道上头刻着的是自家公子最爱吃的桃花酥,可也值不了这么多银子吧。 “五十两就是五十两!”宋晓芸没有一丝底气,但是人越来越多,她也不能丢了势,这一件还没卖出去呢!“这些可是我师父奇木神匠的得意之作,你们想买还没地去买呢!过了今日,怕是寻也寻不到的。” “奇木神匠?没听说过,可是看这手艺,没道理没有名气啊!” “难道是个世隐的高人!” “嗯,瞧着都不错,价钱肯定不匪。”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一会儿有人开始吟诗,有人开始讲史。 宋晓芸走过去拉住沈益的袖子,暗暗道:“你就先出了这五十两,回头我还你。” 沈悠咧嘴一笑,冲着六文道:“取一百两来,本公子就喜欢这个。”他的手指着那个桃花酥笔洗,眼睛却带笑的看着宋晓芸。 一百两!宋晓芸惊呼了一声!瞬间又将刚要散掉的人群给带了回来。 什么东西沈公子居然愿意出一百两,众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围着长桌看上一眼。 第四十七章 女扮男装 人群中有位美貌小公子被两个仆人合力开道,硬生生的第一个挤到跟前来。 他的身量不高,比起沈益袁修文来要矮上一个头。身姿纤细,眉目如画,略带英气。浑身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宋晓芸一眼便关注了他,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他,其实是一个她。那明晃晃的耳洞啊!便偷偷捂着袖子笑了笑。 这女扮男装的梗,她一眼就识破了。可是在场好像就只有她一人发现而已。 那女子应该是个豪门千金,身后跟着的这两个下人,不像这些参加清谈会的其他文人带来的小厮。 其他人带来的小厮,大多是陪读的书童,或者伺候起居的。这两人,倒像个练家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益装作无意的走到宋晓芸身边,将一碟瓜子塞进她的手上低声道:“一边磕去。” 宋晓芸虽觉奇怪,但二人一开始就说好,此次买卖由沈益说了算。她也乐的躲到一旁看热闹,不费唇舌。 “手艺算是上佳,只是这材料嘛,却也算不上佳品。”那女子仔细的看了余下的七件木雕,不置可否的露出一副不太稀罕的神情。 她手中的折扇夸张的摇着,努力而又笨拙的学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 “这种文玩,本就看重一个意境,材料固然重要,但是也用不着同那御用尚品相比吧。”沈益低头扫了那女子一眼,不悦的回道。 那女子因怒反笑,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听闻桐州三大才子,各个财貌双全,风华绝代。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 袁修文浅浅一笑,从一旁走了过来。“那是世人缪赞,我三人自然担不上此等美名。不知公子是哪家学子,我们也好切磋一二。” 要说脾气,三人之中只怕袁修文是最好的。举止得体,文质彬彬。他乃百年书香世家之后,从不与人计较。 沈益就不同了,遇着喜欢的可以撒娇撒泼,遇着讨厌的可以凌厉十足。是三大才子中最不像才子的一位。 那女子一听袁修文问起身份,眉眼之间有些躲闪。急忙从袖中掏出拜贴来,“本公子叫李墨,来自昌平。今日可是慕名来参加你们桐州的桃花节。” 昌平,乃大楚的京城,历来桃花节吸引各方名士来此,有京城来的也不足为奇。只是看他的年纪,只怕今年也要参加科举,一般这么重要的时段,不会千里迢迢的下到桐州来。 沈益一转身,猛地抽走李墨手中的拜贴,打开一看。心中暗自古怪起来,这一百三十份拜贴可都是他亲手写的,眼前这份拜贴纸张花纹确为真,里头的字可却不是他的。 他凤目微微眯起,将拜贴赶在李墨大火之前又扔到了她的怀里。他,为何要伪造拜贴? “原来是京城来的贵客,千里迢迢而来,自然得让你感受我们桐州的诗情画意啊!”沈益吊儿郎当的抓起李墨的胳膊,将她从长桌前拖开。 “你!你给本公子放手!”李墨的声音有些慌乱。 她身后的两名打手刚欲上前,却见李墨只是被沈益碰到了一个石凳上。一众才子跟风而至。 此段长亭挂着几十幅名画,皆当朝有名才子的佳作。大楚崇文,文人需要名气,每逢桃花节前夕,都会将自己的作品送到操办方。当日挂选出来,供人评论。 “这副奇寒公子的百翠图,李公子有何妙解?”沈益双手环胸,扬眉道。 “奇寒公子的佳作,那自是画艺精湛。” “对啊!奇寒公子啊,整个大楚恐怕也找不出有几人有这样的天赋吧。” 李墨还未开口,众人却争先恐后的拍着高央的马屁。 高央远离人群,跟在宋晓芸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瓜子。磕完的瓜子皮还细心的用手帕裹着。再反观她自己,脚下一堆瓜子皮,突然觉得自己活的真糙! “这颜色嘛,调的还不错,只是这处的线条明明可以更好,为何笔锋转的这般急促?”李墨来回了几次,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沈益袁修文四目一对,这个李墨显然也不是个草包,肚子里的墨水装的挺多。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高央惊奇的犹如一只仓鼠蹦到了李墨的旁边,抓起她的手直勾勾的问道。 李墨盯着自己那只被抓的紧紧的那只手,耳朵瞬间一片粉红。“你谁啊!放开!” “他就是奇寒公子高央啊!”沈益朗朗笑道,这李墨李公子也算有些才气,只不过行为举止太过扭捏了些,不甚自在。 “你!奇寒公子!”李墨的神态里一脸不可置信,奇寒公子可是她的梦中情人啊!想象中应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清冷高绝的人,怎会是眼前这般绵软的形象。 李墨受到了一万点打击。 时辰已到,县令沈庸也撑着胖胖的身躯,爬了上来,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开了个场。琴,棋,诗,画,四局便开始热闹起来。 宋晓芸独自守在长桌前,呆呆的磕着瓜子,看着自己的木雕。 一件也没卖出去,她真是对自己太自信了。看来下午又得背回去了。 突然有人拿起了一座桌屏。她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清丽的杏眼。是她! “李公子。”宋晓芸站了起来,双眼一弯。 “这是你的东西?这件倒挺有趣的,一面刻着鸭子,一面刻着猴子。本公子倒可以送给祖母,她老人家肯定喜欢。” 看来李墨很喜欢她的祖母,说起祖母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老人最爱热闹,这件桌屏放在书案上多有生机啊!”有人有购买的欲望,她当然得卖力推销。 “这个多少钱?还有这两把镇尺,本公子也要了。”乌木倒算个好材料,回去送给皇兄他们也算不枉出宫一趟。 “公子诚心要,我也不乱报价,桌屏师父刻的时日长,得一百两银子。两柄镇尺用的是上好的乌木,也得一百两银子一柄,统共三百两。” 也不是她狮子大开口,以这个时代的锉刀技术,这些玩意没有个一年半载那些工匠是做不出来的。 “好,旋风!取三百两银票来。” 李墨身后的黑脸大汉立马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来,目测有二三十张吧。宋晓芸咽了咽口水,这是哪家富豪下凡了。 “公子真是大方。我再给公子一个小小的建议。”宋晓芸伸手示意李墨低下头来。 李墨虽有疑惑,却好奇心重。她将头小幅度的靠近了宋晓芸。 宋晓芸垫着脚附耳道:“小姐,你的耳环掉了!”说完她又偷偷的笑了一番,霎那间又端回瓜子碟,安静的坐在了石凳上。 李墨狐疑的扫了她一眼,刚刚那句话仿佛像幻听一样。她不自在的指挥两个仆人将木雕带好,仰首挺胸的朝另一侧走了。 过了一个时辰,又来了两位公子,买走了两座镇纸和仅剩的那台奇山异景的笔洗。见他们衣着一般,价格也没高要,进账一百五十两。 除开沈益那一百两,一上午收了四百五十两,宋晓芸舔着手指数了好几遍。偷偷的将银票丢进了工作室,这荒郊野外的她可不敢放在身上。 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听沈益说清谈会是包中午一顿饭的。她肚子正饿的叽里咕噜的时候,就看见六文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中毒 六文将食盒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这才转身说道:“宋姑娘,过来吃饭吧。公子望了你许久,也不见你过去,那边已经开席了。公子吩咐我稍些饭菜过来,下午一场答辩过后便可散了,你再同我们一起回城。” 摸着扁扁的肚子,宋晓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来也想凑上去的,只不过那些之乎者也的听着头晕,不如这里独自自在。” 揭开食盒,将里头的菜式摊开,三荤三素,这伙食够可以啊! “六文哥,你吃了没?”宋晓芸夹了一口脆皮鸭就往嘴里塞去,含糊不清的对着六文问道。 不等六文开口回答,她却将刚塞进去的鸭肉给吐了出来。 “这可是我们桐州一带有名的脆皮鸭,你怎么吐了出来?”六文一脸可惜道。 他还没吃呢,得等着这位小祖宗吃完回到公子那儿复了命,才能下去用饭。 刚刚那脆皮鸭一端上来,他的口水就咽都咽不赢了。 脆皮鸭是一道桐州地区的传统名菜。鸭子经盐腌渍,再上笼蒸至熟烂,最后经油炸而成。色泽红亮,口感皮脆肉酥。以葱白、甜面酱、香辣酱佐食,味更丰富。 脆皮鸭注重造型,讲究地道原料,形态美观,色调柔和,集松泡、酥脆、软嫩、鲜香于一体,深受四方宾客欢迎。 有多少异地商客慕名而来,就是为的尝一口桐州脆皮鸭。 宋晓芸用手擦了擦嘴,抬起头面容古怪的道:“鸭子味道是不错,可是这道菜的芹菜汁都漏在上面了。我一吃芹菜就会吐,是有点暴殄天物了啊,要不这碟子鸭肉都给你吃吧。”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碟芹菜烩鱼丸,里头的汤汁全都淋在了脆皮鸭上。可能是六文提过来的时候,食盒晃动。又将那碟脆皮鸭推到了六文的面前。 六文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最后直接上手,风卷云涌的将一碟脆皮鸭塞进腹中。最后因为吃的太快,还打起了饱嗝。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找不到茶水,就这样一边看着宋晓芸吃着饭,一边不停的打着嗝。 这样的情形,宋晓芸也没心情细嚼慢咽,三下五除二的就着一碟青菜吃了一碗米饭。正起身收拾碗碟,对面的六文却扑通一声往后栽了下去。 宋晓芸吓了一跳,弯下身子去看,只见六文脸色暗紫,口吐白沫,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他,这是中毒了!宋晓芸惊慌的喊了起来!“救命啊!来人啊!” 与此同时,七里亭上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同时进行,不止一人中毒了。 清谈会的午宴正进行,却有不少人腹痛倒地了,皆是口吐白沫,脸色发紫。 沈庸吓得直抹额头,冷汗直冒。季先林上个月离开了县衙,他的身边没有一人能为他解决眼前之境。 他哆嗦着腿,瘫坐在八角椅上,神思涣散。 “爹,还不派人去将城里的大夫都给请过来!快啊!”沈益低声吼道,若不是他他爹气走了季先林,今日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庸回过神来,立刻安排陈捕头去城内将所有的大夫带到七里亭来,刻不容缓。 沈益眉心紧蹙,枣红色的锦绣袍边用力一甩,飞快的奔向另一处。 这一跑与低头狂奔的宋晓芸撞了个满怀。 “哎呀!我的手!”二人相撞,惯性太大,宋晓芸向后一弹,双手在泥土狠狠的搓了一下,刮掉了一层皮肉。 “丫头!你……你没事吧?”沈益定睛一看,这地上不正是他要找的宋晓芸么。他紧张的蹲下,将她扶了起来。 一双凤目上下来回的打量着,见她脸色红润,正心疼的吹着自己的小手。一颗心便落了下来。 “沈公子!六文哥他……他中毒了!快,快和我去看看!”宋晓芸一把抓住沈益的手,将他带到长桌那里。 沈益上前摸了摸六文的鼻息,头轻轻的摇了摇。“六文,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低着头的肩膀有些颤抖。 宋晓芸看着地上的六文,又看了看桌上的碗碟,突然惊呼:“沈公子,是那鸭子!那道鸭子有毒!” “你如何断定是脆皮鸭有毒?” “刚刚六文哥给我送饭,脆皮鸭放在芹菜烩鱼丸的下面,脆皮鸭染了芹菜汁我给吃吐了,就全都给他吃了。要不然……”此刻死翘翘的就是她了。 宋晓芸红着眼跪在地上,若不是她将鸭子给六文吃,他也不会死,都怪她,她若倒掉也好啊! “你先起来,既然你没事,你就先行下山回家吧,今日之前定有蹊跷,你不用参与进来。”沈益目光微闪,看向不远处来回走动的衙役和捕快,沉声道。 “可是……”宋晓芸很想说,她想留下来陪他一起。可是转眼她又怂了。 “还不快点,现在下去,与下面的人群一起离开,今日就当没有上过七里亭。” 沈益拽着宋晓芸的胳膊将她推到最近的一个台阶上,双目狠狠的盯着她。 宋晓芸心里一紧,竟不敢回头看一眼,紧张的连长桌上剩下的一座十年寒窗的桌屏也忘记了,更别提桌子底下的箩筐了。 心惊胆战的随着人群一起回了赤水城,回到清凉台的时候,她整个人瘫坐到了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阳春三月,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她又经历了一次。 她又想到,这次如果真死了,会不会又穿越到另一个朝代。又想想,那会有那么多的好运,死一次穿越一次,也许这次死了,就真的是死了。 心慌了一夜,闭上眼脑中就想起了六文那张暗紫色的脸,好像是她亲手杀了人一样,一整夜慌慌不安。 凌晨四五点才模糊的睡着了,一醒来,便听到宋明风在屋外鬼哭狼嚎的叫着。 “姐!开门!快开门!”老木门都快被他拍散了。 披上衣服,打开了门,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宋晓菓也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穿着小拖鞋去夜壶里解了小便。 “何事,你不是去学堂了吗?” “姐!先生他,先生他快要死了!”宋明风眼里噙着泪,声音里带着恐惧。 “怎么回事?”宋晓芸突然想起来,何中齐昨日好像也被邀请去参加桃花节的清谈会了。难道也中毒了!“何先生也中毒了?” “姐,你怎么知道?”宋明风好奇道,他刚刚还没说先生是中毒了。 “那何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没死,说明他脆皮鸭吃的可能不多,中毒应该不深。 “一早听那些同窗说,昨天桃花节清谈会上不少人中毒了,已经有十九个人死了,有三十几个人正昏迷着呢!”他突然凑到宋晓芸的耳边低声说道:“其中还有一个是当朝的靖安公主呢!也在昏迷中。州台大人可是连夜从桐州府衙赶过来了。” “靖安公主!你听谁说的?”宋晓芸惊呼道,脑中突然略过一张明媚贵气小公子的脸,莫不是女扮男装的她? 第四十九章 屈打成招 赤水桃花节大型中毒事件在大楚各地闹得沸沸扬扬,死伤众多,皆是有名有姓的青年才俊。其中还有女扮男装的靖安公主,昏迷三天三夜却不见醒来。 朝廷派了三皇子李炎到赤水查证此事。靖安公主是当今皇上最疼爱的一位公主,从小受尽宠爱。若非天家父女,皇帝只怕得亲自过来照料。 经过州台大人刘及昌的查证,此次中毒事件,完全是由于赤水县令沈庸贪恋钱财,清谈会的宴会上用了患上瘟疫的死鸭,造成所食之人中毒。 脆皮鸭吃的多,便一命呜呼。尝了一两口,便昏迷不醒。 李炎此时正坐在床榻旁,一脸焦急的盯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女子。 陆九言正在为其施针,往日淡如秋水的人物,如今却被逼的手脚微颤。 他已经连着三日没有合眼了,三皇子发话,若是靖安公主没有醒来,他们这些大夫都得人头不保。 微不可查的勾了一侧嘴角,陆九言收回了病人穴道上的针,淡然的退到了一旁。 “陆大夫,公主的情况怎么样了?”李炎厉声问道。 陆九言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父皇传来书信说将靖安带回皇宫医治,可如今的情况她根本不适合做移动处理。也只有指望这神医高徒了。 “回殿下,公主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再过三五日便可醒来。只不过还需卧床休养半个月,才会恢复体力。” 这些中毒的人情况都很特别,不像一般的食物中毒。就算食材患上瘟疫,经过高温烹制之后也很难让人直接一命呜呼。 陆九言心里有疑惑,却没有说出来,官场阴谋阳论他无心参与。 “该死的沈庸!来人!传本皇子的旨意,明日就将涉事之人全都斩首。”李炎咆哮道。 昏暗的地牢里,沈庸穿上了麻灰色的囚服,胖胖的身体卷曲在角落里。千防万防他还是大意了。 突然牢门咔嚓一下被打开了,两个官兵将他从牢房拖了出去,直接拖进了刑房。 沈益,陈烈等人已经在里面了,烧烫鞭打,几个人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刘及昌端坐在一旁的案桌旁,抚着下巴上的八字胡,哀叹道:“沈庸啊!沈庸,殿下已经发话了,明日就将你们这几人全都斩首示众。你们不画押也没关系,反正那十九条人命,还有靖安公主,你们都逃脱不了。” 当了十几载的官,虽说都是县令这样的末等官,沈庸却一直战战兢兢的,以保命为主。哪曾想曾经惯会用的屈打成招的把戏却用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几人都没了气力,像暗板上的猪一样被人沾着印泥在案卷上画了押。 刘及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甩官袖站了起来。在这牢房审了三日,可真是将他给憋坏了。此案一结,他也可以去快活快活了。 他一走,留守的官兵们将沈益他们又扔进了牢房。 半夜牢房的守兵开始松懈下来,陈烈原本闭着的眼睛一睁,双手微微一使劲,绳索瞬间断成好几段。 他和沈益关在一个牢房,可如今沈益被伤的昏迷不醒,额头还烫的厉害。 陈烈为人忠诚,沈家对他有恩。桃花节一事他隐隐觉得其中定有隐情,有人要害沈家父子。不管如何,他今夜一定要将沈公子给救出去。 他轻轻吹起了口哨,有个狱卒偷偷的靠了过来。向他递了一个眼色,偷偷往草堆里丢了一把钥匙,然后又离开了,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等了大概一刻钟,外面热闹的谈话声渐渐停了。陈烈忍着身上的疼痛将地上的沈益给扶了起来。用钥匙将牢门轻轻的打开,顺着一条看守较少的路线给逃了出去。 刚踏出大牢门,却被发现了,居然还有没醉的漏网之鱼。陈烈不敢大意,一手按住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口,一手扶着沈益逃进一条暗巷。 今夜看守的人大多是州台带过来的官兵,也有一小部分原有的狱卒。他们对赤水地形不熟,一时半会也没有找到陈烈二人。 见搜查的人一过,陈烈赶紧将沈益往城门处奔去。只是街上搜寻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没有办法,他只得将沈益暂时藏到了一家百姓院中的木桶中。 而他孤注一掷的出现在官兵的面前,将他们引向另一处。 宋晓芸连着几日听到中毒一事传的街头巷尾,夜夜失眠。她躺在床上,突然听到窗外有些动静,好像什么东西被推翻了一样。明明没有起风,难不成是野猫? 明明提醒自己好奇心不要那么强,可她依旧忍不住起了身,穿上外衫端着油灯打开了房门。 一轮弯月挂在树梢上,两棵榕树树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 她打了一个寒噤,一手紧了紧衣领,正欲回房,却听见一声咳嗽声。 原地停了十几秒,并没有什么咳嗽声,她以为是幻听,手刚搭上房门,身后又传来更为剧烈的咳嗽声。 是榕树底下传来的!她紧张的握紧手中的油灯,轻轻的走了过去。她看到地上一摊血水,那个咳嗽声是从浆糊桶里传出来的。 是一个男子的咳嗽声,声音越来越虚弱。宋晓芸慌张的揭来了浆糊桶的盖子。里面露出一张虚弱苍白沾着血渍的脸来。 是他!桶里藏着的居然是沈公子沈益!他好像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宋晓芸想将他拖出来,可是她发现她根本使不上劲,桶太深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将他丢进工作室。她大概明白了眼前的处境,隐约听到外头由远及近的搜查声,以及不远处火把映照的光亮。 将油灯放在廊下的台阶上,她赶紧去厨房提了一桶水将地上的血水冲了一下。一桶不够干净,两桶,两桶还是不行,最后将一整缸的水都冲掉了,才勉强看不出什么。 她定了定心神,如今天黑,地上有些小血滴也不明显,反正沈益被她扔进了空间,他们自然怎么查也查不到。 第五十章 上药 走远及近的搜查声突然没了,宋晓芸也不多想,赶紧端起油灯轻轻的回到房间。 宋晓菓依旧睡的深沉,小脸上还淌着一溜口水,模样甚是可爱。 她赶紧进了工作室,将沈益从地上扶了起来,将他扶到了工作室的休息间。所谓的休息间不过是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不回家,凑合睡的地方。是办公室里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里头有张一米宽的小床,加上一个小木茶几,别无他物。 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将沈益给带了进来,这个工作室的存在怎么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眼前的沈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上好的锦袍已经被换成麻灰色的囚服。想来用了不少邢,身上皮肉破绽,满脸血渍。 他断断续续咳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沈公子,你醒醒!”宋晓芸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手刚一碰上就哆嗦的收了回来,烫!太烫了!他居然发着高烧。 宋晓芸面露焦急之色,这可如何是好!不行,沈益如今是官府要抓的人,她也不敢冒冒然带着他去医馆找大夫。 可是看他的情况,若不赶紧医治,只怕性命不保。 咬咬牙,宋晓芸出了工作室,套上外袍,穿好靴子,飞快的出了院子。 至少她得去买些药回来,尽力而为吧!毕竟沈益也帮了她不少忙,她可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 德云医馆内灯火通明,大堂内停着十几个单架,上面都躺着昏睡不醒的病人。满堂的伙计和大夫都在忙碌着施针喂药。 一眼就看见了在柜台边称药的黑须及胸的佟大礼,宋晓芸赶紧走了过去。 “佟大夫!快快帮我抓些退热的药,还抓些止痛止血的。”她的声音很急促,跑的太急了,有些喘不过气。 佟大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哟,是你啊!病人什么情况,你且说说,我再抓药。” 这药可不能乱抓,搞不好闹出人命。 宋晓芸眼珠子一转,沈益的事自然不能说出来,她只能编上一段了。 “我哥哥,上山砍柴从坡上滚了下来,不小心摔到灌木桩上了,还好没伤到骨头。都是皮肉伤,他也不肯来看大夫,夜里发了烧,正说胡话呢!”勉强编了一个差不多的伤势。 佟大礼捻了捻须,这才道:“即使如此,我就给你抓些退热和止痛止血的药。” “嗯,佟大夫,拿些好药,我们不省银子!”宋晓芸对着正打算抓药的佟大礼嘱咐了一句。 佟大礼本想抓药的手收了回来,从柜台底下取了两个瓷瓶出来。 “白瓶里的清热丸是退热的,绿瓶里的止血丸是止血止疼的。退热的合水一起服下,两个时辰一颗,热度退下不用再吃。至于这个止血丸不是内服的,你用温水划开,将伤口清洗干净,再将药糊摸在伤处,一天两次即可。” 宋晓芸接过一看,白瓷瓶内装着六颗红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浅绿色的瓷瓶内装着十颗花生米大小的暗绿色药丸。 回想一下沈益全身上下的受伤面积,宋晓芸对着佟大礼又伸出两根手指,“佟大夫,这个绿瓶的再取两瓶给我。” 佟大礼大吃一惊,这可是陆九言精心研制的方便丸,贵的很。“这白瓶一瓶可得五两银子,这绿瓶一瓶可得十两银子,小姑娘,你……” 原来是怕她付不起这么多银子,宋晓芸帅气的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柜台上。这一百两本就是要退给沈益的,如今用在他身上她也不会舍不得呀! 眨着大眼睛,笑着看着佟大礼将三个小绿瓶和一个小白瓶封在一个纸包内。 “这是找您的六十五两银子,您收好啊!”一瞬间,称呼就变了。 急忙收好银子,宋晓芸又马不停蹄的奔回了家,没有在意身后佟大礼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刚出医馆没多久,在六顺大街上就碰到了搜查的官兵,宋晓芸赶紧走到一旁的暗巷里躲进了工作室。 本来想回到家再给沈益上药,可如今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她这深更半夜的出来怎么也会被盘查一番。 借机躲到工作室,正好赶紧处理沈益的伤势。 拿出电水壶烧了半壶热水,拿出杯子倒了一点,用力的吹凉。又从白色的瓷瓶里赶紧倒了一粒清热丸给沈益喂了下去。 出去外间看了一下时钟,凌晨四点钟。宋晓芸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很想睡觉了。 可是沈益身上的伤还没处置。 将自己的脸使劲的拍了几下,又去洗手间给脸上泼了一些冷水,她清醒了一些。 兑了一盆温水走到小隔间,宋晓芸将水盆放在小茶几上,上下打量着沈益,正犹豫从拿下手。 首先他这身囚服绝对都得脱掉,要不然等血一干,那些布料绝对会和皮肉粘在一起。 可是男女有别,她怎么能这么厚脸皮的去脱一个男人的衣服。虽然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 此时床上的少年又咳嗽了起来,胸口的伤口好像又被扯开了,鲜血从里头透了出来,有些瘆人。 宋晓芸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都啥时候了,还想这些!人命关天啊! 她狠下心解开了沈益腰上的腰带,将他的外袍轻轻的脱了下来,小心的将布料与伤口分离开来。 入目的就是胸口上一个大大血肉模糊的大伤口,在那瘦弱白皙的胸膛上异常醒目。宋晓芸突然心疼起来。 拧干毛巾,仔细的清理着伤口,沈益因为疼痛,时不时的卷缩着,宋晓芸又将他扳过来继续清理。 直到最后上了药,他才慢慢干净下来。宋晓芸长舒了一口气,那么贵的药果然还是有些作用,看他眉毛都舒展了不少。 好在他的下肢没有什么伤口,伤口集中在上半身,有鞭子抽的,铁钳烫的。想想那场景就觉得疼。 工作室里没有合适的衣服替他换上,只能用条浴巾给他盖上。 想了很久,宋晓芸突然将自己的一件黑色t恤给剪了,剪下一个长条,她仔细的绑在沈益的眼睛上。 尽管不保险,但是她还是想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这个唯一的秘密。 折腾好一切,天已经大亮了。院子里响起了宋明风的吼骂声。 宋晓芸连忙出了工作室,宋晓菓还没醒,小小的脑袋依旧缩在被子里。 她没有叫宋晓菓起床,而是轻轻的开门出去了。 “明风,一大早你在院子里鬼吼什么?” 只见宋明风正拿着一个扫把在院墙下使劲的蹭着。 “姐,你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滩血啊!一大早有只大黑猫就在这儿舔啊舔的。”宋明风还伸出舌头,学着黑猫做着舔啊舔的动作。 宋晓芸一个激灵,那儿居然还有滩血!昨夜她也没发现。还好搜查的人没有进院子搜查,要不然他们手上的那些火把肯定能照出来这滩血迹。 肯定是昨夜沈益翻墙进来时留下的。 “拿扫把蹭什么蹭!去,打水去!”蹭的扫把上都是血味,还要不要了。 宋明风一溜烟的去水缸里取水,又惊呼。“姐!姐!咱家水缸没水了!我昨天傍晚刚加满的呀!” 昨夜晚饭吃的早,宋晓芸在收拾碗筷,宋明风自发的去井边担水了,他将水缸添得满满的,还上宋晓芸面前请求表扬呢! 可是一夜之间水怎么全都没了,难道是他家哦缸破了?他蹲下身围着水缸转了好几圈,这缸也没发现哪儿破了呀? 第五十一章 出城 尴尬的抖了抖手中的肉包子,宋明风果然停下各种想法,双眼冒光的接了过去。 “姐,我说一大早你人去哪儿了,原来上街买包子去了呀!”他心满意足的笑着,拿着包子进了宋芸的屋子,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宋菓已经醒了,自己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发着呆,不吵不闹。直到宋明风递给她一个大肉包子,她才甜甜的笑了一下。 宋芸也吃了一个包子,所有所思的看着宋明风。 “明风,你们学堂还要停学几天?”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还去探望了先生,醒来了一次,又昏了过去。同济医馆的万大夫说了,先生的情况至少得一个月才能恢复。”何中齐毕竟年纪大了,恢复能力自然抵不上那些年轻人。 “哦!”宋芸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又道:“姐有事得回大牛山一趟,你在家能带好菓儿吗?” 宋明风点点头道:“能倒是能,可是你回去干嘛?”爹娘都死了,除了奶奶,大伯大伯娘可都不希望他们回去。 宋晓芸低下眼眸,沉声道:“这个你就别管了,米缸里还有些碎银子,你们想吃什么你就去街上买。菓儿就放在院子里同常喜她们一起玩儿。” 说走就走,宋芸拿出一张包袱皮将自己塞了一套衣服进去,又将宋利安的旧衣包进去两套。 还好一直没有整理掉这些衣服,要不然还得上街去买。 “姐,你一个人回去没事吧?要不然让我哥陪你一起?”宋明风大口咬着肉包子,里头灌汤滋拉一声流到了手背上,他又专注去舔油了。 “不用了,你哥此时正忙呢!”听说这次中毒事件,所有中毒的人都瘫在同济和德云两个医馆之内,可想而知有多忙。 宋芸收拾好包袱掐了掐宋菓滑嫩嫩的小脸蛋,“菓儿,姐姐得回老家一趟,你跟着二哥哥,要听话,不要出院子。有事就去找常大娘她们,知道吗?” 宋菓用力的点了点头,懂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宋芸不要担心。 交待好事情,宋芸便离开了戚家院子。沿街买了不少易存吃食,还买了一个铁锅,铲子,几个大碗,还买了一些日用杂物。 米面菜也买了一些,找条暗巷趁着无人的时候全都丢进工作室。顺带看了看沈益,他还没有醒过来。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没有昨夜那么烫了,但是还是比正常温度高上许多。 想了想又喂他吃了一粒退热丸这才出了工作室。 今日街上很反常,不时有官兵来来回回的巡视,人群都往一个方向涌去。 宋芸也想跟上去看看,可是眼下她有更为紧要的事情需要做,也没有浪费那时间的必要。 她没忍住拦住了一位赶去看热闹的中年男子,笑着问道:“这位大叔,你们都要去干嘛呀!这么多人!” 大叔低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耐心的回道:“今日州台大人要将沈县令他们砍头呢!听说有七八个人呢,小姑娘还是不要凑过去的好,血腥的很。” 宋芸配合的缩了缩脖子,收回脸上的好奇,“多谢大叔提醒,我不去了,不去了。”装作被吓得有些磕巴。 她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打算从城西的西城门出城。 她得在沈益醒来之前将他从工作室里安顿出来。总觉得随身小空间被外人发现了,她好像赤~身~裸~体一般,好没有安全感。 出城的时候,守城兵手里拿着一张画像,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仔细的核对。出口处还站着一个身穿深紫色绣着大牡丹的世家公子。 他在一旁指手画脚,检查的更为严格。框子里,牛车上的草垛里,泔水桶里都得让守城兵往里刺上几剑才肯放行。 “蓝公子,你也不必如此!沈益或许昨夜就死了,他伤的有多重,您还不知道啊!”其中一个守城兵觉得气氛太过暴戾,玩笑了一句。 那紫衣公子怒吼道:“或许有个屁用!沈益那厮!本公子生要抓人,死要鞭尸!”他的手握成紧紧的拳,全身紧绷的像一条钢线。 宋芸低下头,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快轮到她的时候,她知晓了紫衣公子的身份。 原来他是蓝淮的大儿子蓝锦洪。可是他与沈益又有何恩怨,何须如此费力捉拿他? “蓝公子,您就消消气。州台大人不是下了赏金通缉令嘛,他呀除非不露脸,否则那一百两银子可是……”守城兵笑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轮到宋芸的时候,见她空着手,守城兵喊住了她。 这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进或出的,都拿着不少东西。像她这样空着两只手的,少的惹人怀疑。 “你叫什么?准备去哪儿?”那人厉声问道,手上的刀柄还抵着宋芸的肩膀。 宋芸背脊一紧,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突然想起来,她现在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沈益也被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空间里,旁人发现不了。那她还需要什么应对之策,直接哭就对了。 说哭就哭,宋芸扯开嗓子嚎了起来。“你们让开,我爹我娘把我拉在客栈里了,他们已经出城了,呜呜……你们还要拦住我!呜呜……”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来往的行人看的都神忍不住同情起来,纷纷替她开解。 “大人!她不过是个孩子呢!与你们要抓的人有什么关系,我看哪,你们快些放了她,好让人家追上爹娘,要不然你们官府打算养着这姑娘吗?” “是啊!是啊!这小姑娘哭的可真可怜,你们这不是耽误事嘛,就知道揪着小姑娘。” “你们不是抓沈大人的儿子嘛,关这小姑娘什么事,也许人家还不知道沈大人是谁呢!” 众人围了起来,替她开脱。守城兵见势不妙,慌忙严肃起来维持次序。 蓝锦洪被那哭声嚎的心烦,不禁嚷嚷道:“你拦她做什么!还不快快放行!你个没眼力的。”说罢还狠狠的在那守城兵头上敲了一拳。 好不容易出了城,沿着官道漫无目的走着。宋芸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脑中却不停的思索着。 州台竟然对沈益下了悬赏令,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这般严重。沈大人今天被砍头,也让人觉得太过唏嘘。 本打算出了赤水,找个偏远的镇子找家客栈替他养伤,如今怕是不行了。一百两,在这老百姓的心里,那可是笔大财富啊!她可不敢拿沈益的命去开玩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山里一般有不少人为的山洞,供人避雨歇脚。城西出来的是长青山,她也来过两次。 一次是宋利安出殡那天,一次是年后带着宋家姐弟来给刘锦娘上香。 第五十二章 山洞 走到长青山乱葬岗,又往深处走了二里多路,找了一处山洞。 宋芸壮起胆子猫着腰走了进去,她虽然很害怕,脚下却步步前进。反正有空间作后盾,大不了一有危险就躲进工作室就好了。 点亮火折子,整个山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怕。 地上到处散落的稻草,芦苇梗,还有火堆留下的痕迹。她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洞偶尔还是有人进来歇脚的,应该也不像有猛兽的样子,毕竟这里也不是绝对的人迹罕至。 乘着外头烈日当空,宋芸又去外头拾辍了不少干草和树枝。干草带回洞里铺在干燥的土地上,又用树枝架起了一个火堆,往里放了不少手臂粗细的枝干。 做完这一切她赶紧将沈益从工作室里带了出来。将宋利安的旧袍替他穿好,把他放在厚厚的干草上躺好,再盖上厚厚的一件袍子。 她有些后悔没有带一床被子出来,山洞里的温度比外头好像要低上好几度。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呀,本来她是想带他去找间客栈的。 哪里能想到昔日的县令公子变成如今的通缉犯,当真是世事无常! 摸了摸沈益的额头,他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身上各处的伤口依然醒目,让人看了都止不住倒吸凉气。 将绿色的止血丸又化了几颗,细致的用竹片均匀的抹在他的伤口上。 沈益吃痛的低低吼了几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几下。宋芸以为他醒了,高兴的跳了起来,再次低头看他的时候,却见他依旧双眼紧闭,没有要醒来的半分模样。 看来只不过是弄疼他了,身体条件反射而已。 起身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除开一米来宽的入口,其余三面皆是硬硬的石壁。 山洞内部是狭长型的,从洞口的一米宽往内延伸,到沈益躺着的位置,已经宽近十米了,呈一个大大的喇叭状。 确定除了一个入口再无其他出口,宋芸再次出了山洞。她得赶在日落之前捡更多的树枝带回山洞,入夜之后就不能再冒险出来了。 她也不敢走远,范围尽量缩在能看到山洞入口的位置。要不然若是有野兽拖走了沈益,她的罪过就大了。 太阳落山之前她又回到了山洞,见沈益还没有醒来,她又躲进工作室洗了个澡,烧了一壶热水提了出来。 她用石头简单的垒了一个灶,锅和碗都在工作室里洗干净了再拿出来,将锅架在石灶上,准备烧水下个面条。 好在工作室里还通有自来水,要不然在这儿乱葬岗附近,就算找到了水她也不敢喝。 吸溜吸溜两碗白面条下肚,宋芸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 正准备进到工作室去洗干净碗筷,却见躺在干草上的沈益重重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他咳的撕心裂肺,整个胸腔都感觉在震动,又仿佛像喘不过气来。他的脸渐渐显出一些紫色来。 宋芸吓了一跳,他不会要被自己咳死了吧。她慌张的将他扶了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背脊,“沈益!沈益!你醒醒!你可别死啊!我好不容易将你藏到这儿。你看,我一下午镐树枝,手都破皮儿了,你,你可不能……呜呜……” 她吓不过哭了起来,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 沈益只感觉头昏沉沉的,想开口说话,却止不住的咳,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经脉肺腑内。越想咳出来,却堵的更加厉害。 他慌了,气血上涌,终究一滩浓血涌上喉间,一口吐了出来,止住了咳,人也渐渐清醒了。 “宋芸?”睁开眼他才发现他躺在一个小姑娘的怀里,浑身火辣辣的痛。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欣喜的看着他。“沈公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宋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压制住险些跳出来的心脏,轻轻一笑,他,终于醒了。 “感觉怎么样?对了,你肚子饿了吧,我这就给你下碗面,你可别嫌弃。”她稍稍哽咽了一下。 昔日朝气蓬勃,热情活力的小公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她难受的很。 就着锅里的面汤,她又添了一把切面,往石灶里又折了一些小树枝,慢慢煮着。 沈益咬金牙关,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山洞,这才缓缓道:“你,救了我?”语气里十足的不可置信。 宋芸摆了摆手,“我哪有这般能耐,你昨夜不知怎地昏在我家院子里的浆糊桶里。怎么?不是你自己从牢里逃出来的吗?” “浆糊桶?”她家院子里那个臭臭的,粘粘的沾着白色糊糊的大木桶?沈益胃里突然一阵翻腾。 “是啊,我若不是听见声音,只怕你就要死在里头,你在我家院子里可流了好几滩的血啊!”宋芸夸张的道,她不知道,其中有些血其实是陈烈身上留下的。 “你可知道我爹的消息?”沈益突然定住眸子,凤目直视着宋芸。 宋芸愣了一下,脑中闪过早上那个大叔的话。‘今日州台大人要将沈县令他们砍头呢!听说一起有七八个人……’ 她吞了吞口水,又无措的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面条。 “沈大人他……已经被州台大人砍头了,就在今日。”说完她连忙暗中观察沈益的反应。 沈益瞳孔一缩,无力的朝后倒去,重重的落在干草上。宋芸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的脸颊上带着深深的泪痕。 “要不,我端给你吃点。你好不容易醒过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宋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沈大人,他在天之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只能起身去将锅里的面盛到碗里端到沈益的面前。 少年依旧望着漆黑的洞顶,双眼一眨不眨。 “你猜,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宋芸见他没有反应,干脆端着面也一屁,股坐到了干草上。 “我费尽心思将你从赤水县城偷偷救出来,你知道多难吗?如今州台大人对你下了悬赏令,百两赏银啊!我也不敢将你往人多的地方带,只敢带你来这乱葬岗养伤。” 她吸了吸鼻涕,又接着道:“你爹的死你难道就不想查一查吗?今日出城我可是看见蓝锦洪在那里,誓死要抓住你呢!” 如今也只能希望沈益能有活下去的动力,毕竟家人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她清楚的很。 宋利安的死,刘锦娘的死她没太大的反应,那是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宋芸。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宋芸,她爸去世的时候,她也呆愣了好几天,消极了好几个月。 可是还好有其他家人,有妈妈,有哥嫂侄子,所以她走出来的也容易些。可是据她所知,沈益好像只剩下他爹了,如今,却连爹也没有了…… 第五十三章 不好意思 回过神低头看向碗里的面条,已经成了一坨面疙瘩了。 “喂!再不吃我就倒掉了!”宋芸装作很气愤的打算起身倒掉那碗面疙瘩。 裙边却被紧紧绊住了,低头一看,沈益用两只脚正压着她的裙边,她使劲的拽了出来,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沈益苦笑了一声,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艰难的道:“手动不了,你喂我一下。” 他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两只手因为受过鞭打,想抬也抬不起来。 宋芸终是不忍,走到他的旁边将他扶了起来,又往他的身后堆了厚厚的一摞稻草,这才端起面碗。 一口一口的喂着,满满一大碗的面疙瘩,沈益一口一口得接着,也不提味道好坏,双眼无神的看着地上的火堆。 “不管怎么样?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将身上的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取出怀中的手帕替他擦拭了一下唇角,宋芸轻声哄道。 沈益回过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那堆火焰。 良久,他才吐了一句,“再过两个月便是乡试的日子了,我只怕今生无缘科考了。” 有人处心积虑的害他们,他早就知道了。只可惜他一直恼怒沈庸,如今他被害了,他却开始想他了。 宋芸观察着他的神色,装作开玩笑模棱两可的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看你也不是很想当官呀!” 沈益没有答话,一言不语的靠在草摞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芸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躺在另一侧的草堆里,卷缩着身体,将另一件外袍紧紧的裹在自己的身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抬眼一看,沈益居然不见了。火堆依旧烧的很旺,中途肯定添了不少柴火。 宋芸赶紧起身,四下呼喊:“沈益!沈益!你去哪儿了?” 他的伤势那么重,怎么可能一天就养好了,刚结了痂的伤口若是又折腾开了,只怕是要感染化脓了。 宋芸心里暗暗生气,果然是傲娇公子哥,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刀子嘴豆腐心,她也狠不下心来不去寻他。刚出了山洞,便看见沈益一瘸一拐的从灌木丛中走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宋芸埋怨道,又一边紧张的上下查看着他的伤口。 “还好陆大夫那药有效,你的伤口没裂开,你就别动了好不好!”拿出幼儿园哄小朋友的语气,轻声细语的说道。 沈益任她撩开衣襟,撩开袖子,粗暴的检查着,清亮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不过看你睡的正香,去找些吃的。”沈益用眼睛低头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十几个野枇杷。 宋芸小心的扫视了一下他的身后,这才将他迅速的拉进了山洞。 “你给我好好躺在那儿养伤,你没看到吃的我都备好了吗?大米,蔬菜,猪肉,油,盐。我们用的着吃那野果子吗?” 看见宋芸从草堆里扒拉出一大堆米面蔬菜的时候,沈益一脸的震惊。 “快说!到底是谁救的我!”他一脸严肃的问道。他才不相信这个小丫头能将不能行走的他和这么多吃的一同带上山。 宋芸听到他这么一问,淘米的手顿了顿,眼神开始左右飘忽。“额,这个……这个我得保密。你……你就当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就行了。” 她一脸的理直气壮!沈益闷声坐在了草堆上。也没错,本来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只不过肯定还有其他人一起帮了她。 淘好米,架好柴火,让它自己煮饭。宋芸又取出一个小碗将几颗绿药丸化开了。 走到沈益身边,对上他那双翩若有情的凤目,一瞬间尴尬起来。他没醒的时候,扯开他的衣服替他上药,她可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可如今他醒了,还用那双万人迷的桃花眼盯着她,她哪敢去扯他的衣服。 “你……” “什么?” “自己擦药!”丢下化开的药和竹片,宋芸赶紧从山洞里跑了出去。 沈益反应过来笑了笑,解开衣襟,将精瘦的身体露了出来。 条条道道的血肉伤疤,已经结了痂,上面还沾着墨绿色的药泥。小丫头不是给他上过药吗?怎么这会还害羞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忍住疼痛,用竹片飞快的给各道伤口抹上了药。背上的怎么也抹不到,他一侧嘴角一扬,双眼一亮。 朝着洞口大喊:“宋家丫头!快进来!快进来!” 宋芸正在外面叼着狗尾巴草等着,哪曾想沈益慌乱的叫她,赶紧跑了进去。一进去便对上了上身~裸~露的沈益。 “你……幼稚!”宋芸气的脸色发红,她赌气的坐在了火堆旁边,背对着沈益,双肩止不住的抖动着。 沈益从背后看过去,以为小丫头被他气哭了。赶紧软下声来,“我只不过是后背抹不到了,想请你帮我而已,不是存心戏弄你的。” 他的神情诚恳,语气温柔。可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就是想逗逗她。 宋芸踢了一下脚下的干树枝,才木着脸走到沈益的身后,拿起竹片刷刷的替他上起了药。 “哎!哎!轻点!臭丫头!轻点!”沈益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的玩笑。这丫头的报复心不是一般的重啊。 伤口不敢整你,好的皮肉她还不敢掐吗?狠狠的掐了好几把,宋芸这才满意的站了起来。好小子!敢惹她! 简单的炒了一个青菜,煎了一个豆腐。二人吃起了午饭。 沈益夹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这洞里不分白天黑夜的。” “12点刚过。”宋芸包着一口饭菜口齿不清的回了一句。 看见沈益疑惑的眼神,她赶紧加了一句。“刚过午时吧,太阳正在头顶呢!”其实她哪里是看的太阳,明明是看了工作室里的时钟。 沈益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歪在草堆上,捂着自己的右手,嘴角抽搐了几下,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怎么,扯到伤口了?你等着,我吃饱了,再喂……”你字还未说出口,却听到洞外窸窸窣窣的像有人走了进来。 第五十四章 采药 一袭白衣,身姿清韧,清朗如月,男子身后背着一只竹篓,篓中放着十几棵不知名的花草。他略带狼狈的后退了进来,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雨水,白袍已湿了大半。 “陆大夫!”那眉目如画的侧颜,分明就是德云医馆的陆九言,宋芸欣喜的放下手中的瓷碗,迎了上去,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益靠在草堆上,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陆九言他当然也认识,赤水城内乃至大楚数一数二的名医。只是如今他的身份,也不知道陆九言是敌是友。只能略带防备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你?”听见声音,陆九言缓缓转过身,一手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待看清眼前的小姑娘,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宋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帮助官府的通缉犯逃跑躲在这里吧。 犹豫间,陆九言已经看见了靠在角落里的沈益。他的英眉微不可察的往上抬了抬,又若无其事的打了一个招呼。“沈公子也在。”声音依旧温润如初。 “他,他……沈公子在这里的事情,还请陆大夫不要说出去。”宋芸拉住陆九言的衣袖诚恳的请求道。 陆九言低头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我不会的。”他又转头看向沈益,“今日我是来乱葬岗附近寻一味叫‘子乡’的药草,可解‘桃花节’之毒。” 他优雅的坐在火堆边的石头上,支起袍边,烤着火。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优雅和煦,温柔和淡定。 “那靖安公主怎么样了?”宋芸关心的问道。整个事件因为有个皇室公主牵扯其中,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陆九言双眸微沉,叹了一口气道:“靖安公主金尊玉贵,还未醒来。我已知知晓她所中之毒,解药也研制出来,只是还差这味子乡。” 沈益轻微的咳了几声,沉声问道:“知晓她中的毒?难不成她不是中脆皮鸭的毒?” “非也,是也不是,据我所知,脆皮鸭里有瘟疫延伸的毒,还有另一种人为注入的毒。只不过当天所有的脆皮鸭都被人销毁了,我也无从证实。”陆九言欣赏的看向沈益,不愧是桐州三大才子,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玄机。 “直到昨天本快要好转的公主又再次发热,我偷偷的放了一些她的血,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发现她还中了一种更为致命的毒。这种毒名曰‘步宁’,乃西荣国所制的毒药,我有幸在宫中的藏书阁见识过,所以了解。”陆九言又换了一侧坐着,将另一边身子对着火烤。 沈益眉心处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依陆大夫所言,桃花节之事是有人要置我们沈家父子于死地啰?” 利用沈庸贪小便宜的特性,去找患了瘟疫的鸭场买鸭子做清谈会的午宴,这是明面。在鸭肉里注入西荣国少为人知的剧毒‘步宁’,让十九名文人死亡,三十几人昏迷。外加一位今上最喜爱的公主,这是暗面。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陆九言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宋芸,轻声道:“你们在吃饭?居然还带了锅碗?”这个小姑娘倒总是让人耳目一新。 “陆大夫也没有吃饭吧,这里还有,你用些吧。”将沈益那碗堆满了豆腐和青菜的大碗送到了陆九言的面前,宋芸眉眼一弯,显得有些狗腿。 陆九言接过碗,说了声谢谢,便吃了起来。他一早便上山了,一路上也没有吃东西,此时也是饿极了。 “喂!臭丫头!那明明……”是我的!话未说完,就被宋芸飞奔过来捂住了嘴。 沈益用露在外面的一双桃花眼恶狠狠的盯着宋芸,像是在说,为何要将我的饭给他吃,快还给我。 宋芸伸出食指在唇前嘘了嘘。“你还想不想活命了,不要得罪陆大夫。我这里还有烧饼,你吃点吧。”她又从袖中掏出两个烧饼,扔到了沈益的腿上,又屁颠屁颠的凑到了陆九言的边上,双手托着腮傻盯着吃饭的陆九言。 他长的真是好看,一天啥也不干,就这么看着他的脸,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沈益看着火堆旁一大一小的背影,狠狠的啃着手中的烧饼,面带不悦。臭丫头何时这般眼神看过他?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眼神太过炽热,陆九言自然也感受到了。只不过他心底又想,或许是他想多了。对方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纯粹的很,哪会这么多的想法。小小年纪失了爹娘,要一个人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也是辛苦。 如此一想,回望她的眼神又不由的柔和了几分。 宋芸咧嘴傻笑着,她快要融在这样和煦的目光里了。眉目如画,神情似水,这就是她梦中的神颜。 “陆大夫,听说你家不在赤水城内,那你住哪儿?”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不要先打听好他的家,再搬过来先同他做个邻居?宋芸忍不住的打起了小九九。 “陆某就住在长青山脚下。”陆九言笑道,“我种了一片药园,所以得每天照看着。” 怪不得他只是偶尔上上早班,原来经营着药园子。宋芸又舔着脸道:“陆大夫,药园子还缺长工吗?你看我怎么样?”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瘦小的胳膊,又紧紧的握了握拳头,显示着自己的力气。 陆九言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笑声清润如玉。 沈益却是看不过去了,勉强支起身走了过来,提起宋芸的后脖领,咬牙将她提了起来,放在对面的石头上。 “沈益!你干嘛?明明我坐着儿的。”沈益坐在了原本宋芸坐的那块石头上,挨着陆九言旁边。 她刚想将他挤走,沈益却呲牙咧嘴的喊起了疼。陆九言挽起了他的袖子,原来他手臂上的伤口微微裂开了,冒着少许血丝儿。 宋芸瞬间红了眼,不再推他,只管骂他。“你这是找罪,明明知道自己的伤,只管躺着养着就好,瞎折腾什么。” “他上次抹的药还有没有?”陆九言一眼就认出了伤口上墨绿色的药泥,那是他特制的药丸,止血止痛有奇效。 宋芸哆嗦的将怀里的绿瓷瓶掏了出来,“有,有,我买了很多,我再化上几颗。” 用碗舀了一点水,将药丸放进去化开。陆九言细致的替沈益抹上了药。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纱布替他包扎了一下。“切不可再动了,已经有些化浓了。” 又转头对宋芸道:“他这样也不是办法,还需内服一些药,才能好的更快。不若等雨停了,你同我下山去药园里配上几副药,来煎与他喝。” 宋芸用力的点了点头,又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益,这才转向陆九言,“那真是要多谢陆大夫了,我跟你一起下山去取药。” 沈益却黑着脸,阴沉沉的看着陆九言,“你为何这般帮我?”他已经不是县令公子,而是一只丧家之犬。宋芸帮他,他自认为他们俩之间有过命的交情。陆九言帮他,是为了什么? “无他,医者父母心而已。至于你是谁,与我无关。”陆九言一甩白袍,利落的站起了身,重新背上了装着药草的竹篓。“我们走吧。”又自然牵过宋芸的手,将她引至洞口。 手被牵了,宋芸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握着,心跳如雷。被木木的牵到灌木丛里了,才惊觉她还没有同沈益打声招呼呢! 第五十五章 狂风骤雨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昨天一个人上山花了近三个时辰。今天跟在陆九言的身后下山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她还觉得神清气爽,兴奋异常。 美男在侧!死也乐意啊!宋芸不自觉的嘴角又上升了一个弧度。 “小芸,你看,前方那片药田就是我家。”一路上陆九言已经知道了小姑娘的姓名,他体贴的牵过她的手帮她绕过一个大大的泥坑。 前方一片碧绿,微风一扬,药草像海波一样上下翻腾着,颇为壮观。 宋芸惊的张大了嘴巴,“陆大哥,这么大一片,真的只是你一个人在打理?”本来按年龄,陆九言让她喊叔叔,可是宋芸不乐意。陆九言见纠正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了。 “嗯,你别看地方大,可是种药草和种庄稼不一样。它们的生命力极强,随风而生长,或强或弱,皆有用处。”陆九言温和的看着药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白衣而立,黑发轻扬,让人觉得岁月静好,安静恬淡。 “哦。”说的药草方面她也懂,只能附和的点点头。“陆大哥,你快些给我配药吧,我还得送到山洞去。” 陆九言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看了看天际。“时候不早了,傍晚只怕还有一场暴雨,不若明日再送上去吧。他只要不动作,不会加深伤势的。你一个小孩子,夜里走山路危险的很。”另一只手摸了摸宋芸的头顶。 宋芸也抬头看了看天,的确,老天爷的面色不太好,乌云密布,偶有狂风,像是暴雨来临的前奏。只不过……这样把沈益一个人丢在山洞也不太好吧。 想是这样想的,可是等二人进了篱笆小院,陆九言正为沈益配着药。倾盆大雨却顺势而来了,天也乌泱泱的暗了下来。 宋芸躲在窗后,小心的观察着窗外的雨势。雷声轰鸣,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台上。她小声的嘟囔着:“沈益啊沈益,不是姐重色轻友,实在是老天爷也不站在你那边呀!” 陆九言配好药,正好瞧见那个小身板正抵着窗往外看着,一双清澈大眼雾蒙蒙的。 “你还是离窗户远些吧,小心雷声吓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内厅。 被牵着坐在铺着软垫的竹椅上,宋芸百无聊赖的四下打探着。这是间三居室竹子盖造的田园小屋。两间卧房,一间书房,一个大厅。大厅一分为二,用一扇小竹屏一分为二。 外厅有一饭桌,四条长凳。内厅设有药柜,药架,还有三张小竹椅。旁边还放着捣药的竹筒,晒药的竹箕。一张两米长一米宽的桌子,上面放着不少制药工具。 “陆大哥,这房子是你自己盖的吗?”整个竹屋大概一百五十个平方,全都用竹子制成,这得花费多少竹子呀? 陆九言点了点头,坐到了长桌旁的竹凳上,将晒干的药草进行分类,切整。“沈公子的药我已经配好了,在外厅的方桌上。一共五剂,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一次。明日一早你就可以直接送上去。” 宋芸摸着扁扁的肚子,点了点头。她真的好饿啊,可是又不好开口说她饿了。为难之际,陆九言却递过来一个馒头。 “只有这个了,我家厨房在外面,风雨太大,饭是做不成了。”他抱歉的笑了笑。 接过馒头,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又喝了几口热茶,宋芸的手脚才渐渐有了气力。 外厅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急促又暴力。和在风声雨声里,没来由的让人心头一慌。 陆九言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别害怕,就放下刚系好的袖子,前去开门了。 宋芸轻轻的将小竹椅搬到小竹屏后头,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从外而入的是一个脸大脖粗的青年男子,通身上下,金气逼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官兵,二人手中都拿着浅黄色的油纸伞,雨水顺着伞流到了木制的地板上,一片小汪洋。 “不知殿下亲临,陆某有失远迎。”陆九言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那被称作殿下的人来回扫视了一下四周,又将凌厉的视线落在了陆九言身上。“你不是说公主的毒已经好转了吗?怎么又昏迷了起来?陆九言,你若治不好就直言,本皇子可以带她回去找御医。你却偏偏就此拖着,依本皇子看,你项上人头是不想要了是吧?” 宋芸闻言一窒,这货居然是个皇子?小说里的皇子不都是个顶个的帅气逼人,英俊潇洒嘛,这宽脸,这粗脖子,哪门子的皇子,浓浓的土气。要真说哪里像皇子,只怕也只剩那凌于他人之上的气势了。 “回殿下,陆某今日正是上山去寻对症之药了,正在为公主配药,明日就会药到病除。”陆九言依旧神情淡然,看不出一丝惧怕。 “明日?药到病除?陆九言,你算算今日已经第几日了。江院令那事,我看你还是作罢吧,免得丢了性命,还不自知。”李炎白了一眼陆九言,狠狠的甩袖走到门口,立马有一人撑起油伞在旁候着。 “来人!将陆大夫请回县衙。”大门外又进来两个官兵,一左一右的站在陆九言的身侧。 陆九言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否容陆某取来诊箱。” 李炎转过头盯了他一会,摆了摆手。陆九言身侧的两人立刻后退了两步。他轻轻的走到内厅,朝宋芸摇了摇头,食指还放在了唇间一下。 她立刻捂住了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躲到了长桌后面。陆九言取了诊箱,又淡定自若的走了出去。去外厅又取出来竹筐里下午刚采的草药。 “磨磨蹭蹭!”李炎又甩了一记飞刀过来,他实在看不惯陆九言这慢腾腾的性子。火烧眉毛了,却淡定的还在家里品茶。若他上奏父皇,只怕陆九言有九个脑袋,如今也是不够砍的。 风声鹤唳,狂风骤雨。屋外的风雨仿佛更大了。他们走了很久,宋芸都没有勇气从内厅走出来,她的脚已经被吓软了,只能瘫坐在地上。任由外厅的地板被雨水浇湿。 听说此次来赤水处理桃花节毒案的是三皇子李炎,只怕就是刚刚那人了。传闻李炎此人暴戾无常,功夫奇高,城府颇深,文采一般。但是他的母妃秦贵妃颇受宠爱,靖安公主也是自小养在秦贵妃膝下。 皇帝宠爱靖安,连带着更要看重秦贵妃母子了。如今太子之位未定,三皇子却能分到很多差事,足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今夜他这般来势汹汹的将陆九言给带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宋芸抱着膝盖靠在长桌上,又叹了一口气。福祸相依,她又不是公主皇子,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求这些贵人不找她的麻烦便好。 她暗暗发誓,等沈益养好伤,她就回到清凉台,认真钻研木雕,早日将千缘阁开起来,带领一家四口过上吃香喝辣的小日子,才是她一个小老百姓应该要走的正途。 第五十六章 还是不见了 翌日一早,天空明净,空气清爽。宋芸提上陆九言昨日配好的药包,气喘吁吁的上了山。 路过乱葬岗的时候,却见一群人正在杂草里四处翻找着什么。她心下一慌,那山洞距离此处不远,他们不会发现洞中的沈益了吧。 她慌乱的走上前去,拉住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袖问道:“大叔,你们在这儿找什么呢?” 那中年男子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待看到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哦,我们在这儿找人呢!昨天傍晚两个劳力将一具死尸送上乱葬岗,可是一夜未归,我们这些人都是一起的,所以一早上山来寻。对了,你一个小姑娘到这儿乱葬岗来干嘛?” 乱葬岗常年阴气深深,尸体遍布,偶有饿狗乱窜,眼前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儿。中年男子眼神中突然现出一抹惶恐,不自觉的远离宋芸,往他的伙伴那边跑去。 宋芸叹了一口气,她是被当作一个‘鬼’了吗?飞快的离开乱葬岗,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来到了昨天那个山洞。 山洞里的火堆已灭,里面昏昏暗暗的,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宋芸捏着嗓子小声的喊着沈益的名字,耳边却寂静无声。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狠狠的摔了下去,却趴在一个人身上,手中的药包也散落在地。 “沈益,沈益是你吗?”黑暗中她的手乱摸一通。她皱着眉头,手紧张的伸在半空中。这人身体冰冰凉凉的,已经没有了呼吸。难道他已经死了?她拼命救回来的沈益,昨夜竟死了。 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慌乱的从工作室又取了一个火折子出来。嗤拉一下,火光点亮,整个山洞又清晰了起来。 往地上看去,那具尸体哪是沈益,分明是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那沈益呢,她又起身去角落里的草堆下翻了翻,没有。 她开始起身打量着整个山洞,除了刚刚绊倒她的那具尸体之外,洞口处还有躺着一个人,刚刚进来时走偏了,所以并未碰到。 紧张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在他鼻前探了探,也是毫无呼吸,这个也死了。洞内一夜之间多了两个死人,沈益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突然想起刚刚在乱葬岗碰到的那个大叔,他刚刚好像是说他们是来找昨夜上山的两个劳力的,莫不是这两个人。莫不是昨夜下了大雨,二人无法下山,才躲到这个山洞里,刚好碰到了在里面养伤的沈益。二人认出他是官府下令通缉的要犯,所以起了歹心。 难道是沈益杀了他们?想到这里,宋芸一声惊呼,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地上散落的药包,锅碗饭菜之类的收进空间,脚底抹油的从洞内溜了出去。 她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从另一侧下了山,饶了不少路程,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赤水城内。 沈益伤的那么重,这么一顿动作下来,伤口铁定又裂开了。昨夜又下了那么大的雨,此时他能躲到哪里去?宋芸不由的心焦,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悻悻的回到戚家后院。 院子里宋明风正坐在榕树下糊油纸伞,往油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刷上浆糊,固定伞骨。宋菓托着小腮帮子,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点着。 看到他们的一霎那,宋芸的心突然安定了不少。不管是沈益也好,陆九言也好,凭她的年龄身份地位也只能尽力而为。眼前这个小院子里的人,才是她要用心守护的家人。 “菓儿既想睡,你就让她回房睡,这么在外眯着,哪里舒服。”宋芸坐到了宋菓的旁边,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 扶起她的那一瞬间,小家伙就醒了。见是两天未见的大姐,高兴的双眼睁的溜圆。“大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她伸着短短的胳膊圈住宋芸的脖子,将小脸埋在她的脖窝里,粘粘腻腻的撒着娇。 “姐!你不是回大牛山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宋明风放下手中的浆糊刷,也凑了过来。他的表情略带疑惑,大牛山最快来回也得六七天吧,记得随娘下山那次,他们五个人可是走了整整五日才到这赤水城的呀。 宋芸安抚的摸了摸宋菓的手臂,这才回道:“连日大雨,我走了没多远又撤回来了,不去了。” 宋明风却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怎地又不去了?” 宋芸懒得应付,遂放下宋菓,牵着她去了厨房。“菓儿,这两日二哥哥可给你做过饭?” 其实不用宋菓回答,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这灶堂里冷冰冰的,锅碗瓢盆的位置动也没动,依旧是她离家时的摆放。 “没有。”宋菓可怜兮兮的瘪子嘴,一脸不高兴。“二哥哥净知道给我吃旱馒头。” 宋芸闻言一怒,朝着院子喊道:“宋明风,你给我进来!”她搬出一条长凳坐了下来,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 “说,就算不想做饭,去外面买着吃,为何只给菓儿吃旱馒头。”明明她留的钱很充足,就算她离开半个月,每日去外面买清粥小菜,馄饨面条皆不在话下。 见有人撑腰,宋菓仰着小脸,一脸看你怎么办的样子看着她的二哥哥。让你不给我好吃的,她这两日都饿瘦了。 “我,我买别的了,没剩银子。”宋明风小声地说道。 “买别的,你买什么去了!快说,足足二两银子,你怎么花的?”宋芸一时气结,明风这小子,当真是会花钱啊,不过才两天,二两银子就没了。 宋明风硬着头皮往外一指,顺着他的视线。宋芸看到院子中又堆了不少制伞的材料。又回过头看见宋明风低着头的模样,心里又暗暗软了下来。八岁的小男孩,她能生多大的气。 “明风,这制伞的工序八十多道,你不过知晓其中六七道,何必这般着急。对了,何先生情况如何了?”宋芸又转念一想,若是学堂开学了,他也不会如此了。 宋明风也知道一下子花了那么多银子,犯了不小的错误,连忙回道。“昨日我去看过先生了,听说大夫换了汤药,已经好转了不少。说是下个月可以开始授课了。” “那就好,你也该收收心,上了学堂就好好给我学习。至于制伞嘛……”宋芸假装严肃的咳了咳,待看到宋明风那张紧张的脸,又忍不住笑道:“等你完成每日的课业,我也是允的。” 宋明风立马兴奋起来,连连点头答应。又绕到宋芸身边不好意思的道:“好姐姐,你快做饭吧,我和菓儿已经三日没吃大米饭了。”其实常大娘有来喊他们去前院吃,可是常守全的脾气日渐不好,他和菓儿也不太敢踏进前院,更别提去他们家吃饭了。 “你呀!”宋芸笑着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从怀里摸出几十个铜板递到他的手中。“诺,去街上买二两卤肉回来,肥瘦相间的那种。姐姐先煮好米饭,等你回来。” 接过银子,宋明风圆圆的脸笑成一朵花,扭起屁~股就离开了院子。 乘着宋菓在外独自玩耍,宋芸偷偷的将山洞里剩下的蔬菜和大米从工作室里取了出来。拿了一个小碟,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剥起了小青豆。 小青豆炒五花卤肉,最是下饭了。宋芸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还说是她的厨艺见长呢,还是常大娘教学有方呢。前世的宋芸可是连厨房都不进的人呐,没想到她也会有一日洗手做羹汤的一天。曾经以为,她会一辈子呆在工作室里,同一堆木头相伴到老。 第五十七章 高价彩礼 转眼到了端午佳节,宋芸麻溜的起了个大早。今日宋明意会休假回来,他在同济医馆做伙计已经三个多月了。中间只回来过一次,歇下一晚,第二天一早又早早的走了。 知若私塾也放了学生们三日的假期,一大早宋明风就像脱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在院子里连蹦带跳的来回给院子装饰着艾叶。 “姐,常大娘给的有点多了,怎么办?”宋明风指着地上还余下的十几棵青艾,四周环顾了一下院子,好像该~插~的地方他都已经~插~上了。 宋芸也四下观望了一下,笑眯眯的指着院子门口道:“你呀你,院子门口还没有呢!还不赶紧的。呆会儿我们还得去街上买菜呢!” 又转身进了屋子,将一套新衣放在了床上,轻轻拍了拍宋菓的小脸。端午一到,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宋菓将四肢伸到薄被外,仅留着一个被角卷着圆鼓鼓的小肚子。 “好了,小懒猪,该起了!昨日不就嚷着要上街吗?”宋芸轻轻的笑道。 宋菓一听上街,便撅起屁~股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哦!上街!上街!大姐,快给我穿衣服。” “你个小懒猪,快要满三岁了,还不会穿衣,是不是要学学啊!”伸手点了点她那小鼻子,宠溺的道。 宋菓娇俏的咯咯的笑了笑。“不嘛,不嘛,菓儿还小,还小。”一边说着一边倒进宋芸的怀里撒着娇。 房门被推开了,宋明风环着双手斜靠在门框上,一脸好笑的看着她们。“你们再这么‘你侬我侬’下去,今日恐怕吃不上肉了。姐,快点吧。前院的常婶婶半个时辰前就已经出门了。” 今天是节日,街上人多不说,大家都想吃点好的,买点好的,去晚了,人家卖完收摊就不好了。 “好好好!只是明风,不要仗着去了几日学堂,成语就乱用好不好!”宋芸牵着宋菓出了屋子,走到宋明风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还有,呆会买上两只老母鸡,你给送去学堂给何先生补补身子。” 宋明风点了点头,去厨房取了一个箩筐背在了肩上。 自桃花节中毒后,知若私塾停了整整一个月的学。直到半个月前才重新开始授课,宋明风每日去学堂,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去学了,不比以前迷糊。 姐弟三人出了院子,锁好院门,朝六顺大街走去。途中遇到卖柴火的盛大叔,宋芸不好意思的走了过去。自从上次黄杨木那次之后,她一直没有撞见他,原来他倒换到这条巷口摆起了摊。 掏出二两银子,递到盛大叔面前,她腆着脸微微一笑。“盛大叔,好久不见,这是欠您的银子。” 盛大叔一愣,低头一看是她,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银子。宋芸见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没有之前的轻快,显得心事重重。有人来看柴火,他也闷声站在一旁,不似以往热情。 “盛大叔,你怎么了?”宋芸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是盛大叔的为人她还是尊敬的。上次她无缘无故欠下二两银子,他也没有说什么。 盛大叔本来不想同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这些。只是人生在世,苦难坎太多了,苦闷的他想往外抖一抖,即使对面是个还未成人的小姑娘,也解决不了他的难处。他还是蹲下身子,点了一口旱烟,猛吸了一口。 “明风,拿着这些钱带着菓儿去张爷爷那儿吃个早饭。”宋芸也留意到两个小的略显不耐烦,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到他们肯定是饿了,一早还没有吃东西,就打发了他们去张记早点摊。 二人一走,宋芸也蹲在了盛大叔的身边,打算听他唠唠。 “今日过节,盛大叔怎么也来城里了?”古人重视节日,每逢佳节总要留家团圆的,宋芸一脸好奇。 盛大叔低着头又猛地吸了几口,烟丝有些潮湿,呛的他剧烈的咳了几声。“我儿子要成亲了。”他平淡的开了口。 “那是好事啊!恭喜恭喜。”宋芸双手作揖,连忙道喜。 “哪里的喜,哎!孽缘啊!”盛大叔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牛车旁,摸起了那头雄赳赳的大黑牛。“人家要十八两银子作彩礼,十八斤上好臀肉,八十斤上好香米。你说说,我们盛家,哪里娶的起。”他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满脸的哀戚。 宋芸一听,心里暗暗想道,这样的女方,不要也罢!换一个姑娘不就行了,多的是通情达理,门当户对的。 盛大叔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放弃这个儿媳妇对吧。可是我那儿子不乐意啊!静儿那姑娘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他们从小认识,儿子参军后,她等了我儿子五年,直到去年过年我儿子从军回来,他们才开始相议婚事。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她的父母……唉……” 原来这么多要求,都是女方的父母提的。“那你们打算全都依从?”宋芸听到这里倒有些好奇了。 “依从,我们老盛家倒是想啊,只是实在拿不出来那些。静儿母亲强势的厉害,竟是半分都不让。我儿子说再无办法,就同静儿那丫头私奔。可是静儿孝顺,说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带她私奔去,她……她前天夜里居然……上吊……自尽了。” 盛大叔泣不成声,好好的一个大汉就这样无助的蹲在街上,手中的烟斗任它滑在地上。 “啊!静儿姐姐死了?”就这么因为一出彩礼逼死了一个好姑娘?宋芸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是这个样子。 “还好,抢救过来了!晚上一步,怕是不行了。” 宋芸一听,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那她娘看到女儿这样,可松口了。” 盛大叔用拳锤了锤地,摇了摇头。“没有,她家还有两个兄弟尚未娶亲,就等着女儿赢回彩礼替两个儿子娶媳妇呢!” 宋芸一拍额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她倒怀疑那静儿到底是不是她父母的亲生女儿。 毕竟在现代的时候,她的父母一直对待她和她的哥哥都是一视同仁的,甚至有时候还会偏向她。因为她小,比哥哥小了六岁。快三十岁了,妈妈也会经常过来给她做饭,帮她收拾房子。想到此,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赶紧转过身伸手擦了擦。 又从工作室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递到盛大叔跟前。“盛大叔,或许这个可以帮到你。上次你送来的木头我家表叔全都用上了,木头极好,如若还有,他还想订上几车。这是二十两,你数数。” 四个小银裸子摊在宋芸的手心,见盛大叔一动不动,就呆呆的盯着。宋芸将银子塞进了他的掌心这才道:“表叔本来让我先给几两定金的,可是我看盛大叔家里正需要银子,那就连同几车的银子都一并付了,要不然我又忍不住花出去了。盛大叔的为人,我信的过,原先我们说好的,五两一车黄杨木。这二十两就算是我买下四车了。” 身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转头却看见宋菓抱着个大肉包子一手啃着,一手拽着她的袍子。“菓儿,你二哥哥呢!” 她小手往街口一直,宋明风正站在猪肉铺那里排起了队呢!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巷子里。 宋芸牵起宋菓的手又看了一眼盛大叔,嘱咐道:“您就只管欢喜的办了喜事,木头的事不着急,今年,明年都成。”说完不等他反应,就牵着宋菓直奔宋明风那里。 第五十八章 端午节 猪肉的价钱翻了一倍,以往二十文钱一斤上好的五花肉。如今二十文却只能买一斤最下等的猪下水。 好一些人排了队,轮到他了,又在杵足观望。 轮到宋芸的时候,她冲着档口喊道:“十斤五花,还有这两只猪蹄也要了。”钱袋充足,自然花的爽快。只是花钱的时候偶尔又会想起那满身是伤的少年,他的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也不知道此时是生是死。 “好嘞!十斤上好五花,两只猪蹄,共六百四十文。”猪肉铺的老板用麻绳穿好猪肉,将两只猪蹄也五花大绑起来。 宋明风赶紧接了过来,只等宋芸掏银子。“姐!快!快!六百四十文。” 宋芸拉回思绪,付了银子,猪肉铺的老板笑呵呵的应了声,您走好。又继续招待下一个客人。 “哎!这猪肉价格涨的真快!足足翻了一倍呢!” “是啊!快要吃不起了!还不是怪那前任县令沈庸,要不是他一手酿成的桃花节鸭毒案。本来我家往年端午都是吃鸭子的。现在可好谭记都关门歇业快两个月了。”谭记是卖脆皮鸭的百年老字号,可是因为鸭毒事件的影响,赤水城内的百姓连同外来的行人客商也不敢轻易去吃鸭子。 “谁说不是呢!依我看,猪肉还有得长哦!” “是啊!是啊!今日我也得多买些。” 耳朵偶尔听到沈庸的名字,宋芸便停在原地侧耳听了一番。没想到百姓口中的沈庸如今却是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了。不但残害了数十文人的姓名,还影响了一城百姓的消费负担。 “姐,姐!你不是说还得去买两只鸡吗?停在这里做什么?”宋明风提着两只肥猪蹄本来走到前面很远了。见宋芸和宋菓还停在猪肉铺前,又火急火燎的退了回来。 宋芸看他那滑稽的模样,不由得被逗乐了。脸上挂着笑意道:“你呀!看看那猪蹄被你甩的。”他大腿处的袍子上沾着一块块的油渍。 “走!走!不管它。买鸡去!”宋明风低头一看,脸色红了红。把袍子往后扯了扯,一手拉过宋菓往前走去。他走的飞快,宋菓跟在他后头一边小跑着,一边回头望着她有没有跟上来。 宋芸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毛燥的小子,哪是进了几天书院就能安分的了的。 买了两只老母鸡,摊主仔细拴好腿。宋芸接过来递给了宋明风。“你先送去给何先生吧,完了直接回家。我带菓儿再买些东西便回去。” 宋明风接过两只老母鸡,紧张的一手提着一只,脸上出现一抹惧意。两只胳膊举得笔直,和身体呈九十度展开。 “明风,你不用这样,它们不会咬你的。你不会是在害怕吧。”宋芸打趣道。她知道宋明风最怕激将法,所以才说了这话。 “是啊!二哥哥,上次我抱着它,它也没要我呢!”宋菓也甜甜的加了一句。宋芸赞扬的看了她一眼,菓儿这小丫头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天生胆子大。没见过她怕什么,院子里的知了,厨房里的蟑螂,床底下的老鼠没见她怕的。 宋明风鼓起了腮帮子,一副壮士割腕般的气势将两只胳膊放了下来。两只母鸡便围着他的小腿扑腾着翅膀,嘴里止不住的‘咯咯’。他昂首挺胸朝另一条街道走了。宋家姐妹各自捂住嘴巴对视一眼狂笑起来。 买了一些时兴的蔬菜,又买了一条大头鱼,配上了一块老豆腐。宋芸便牵着宋菓回了清凉台。 转角处刚好碰到走在前面的宋明意。宋芸蹲下身来,指着前面穿着一袭蓝色锦袍的少年偷偷问宋菓。“菓儿!你看那是谁?” 离家三个月,宋芸去同济医馆看过宋明意两次,可是宋菓却是一次也未见到。见她露出疑惑的眼神。宋芸拍了拍她的肩膀,松开了她的小手鼓励道:“你且上去看看,有惊喜哦!” 小丫头撒开脚丫子便跑了上去,慢慢的超过那个蓝袍小少年,直到站在他面前这才哈哈大笑起来,伸开双臂娇娇糯糯的道:“大哥哥!大哥哥回来了!哈哈哈!” 许久未见,宋明意也很想念这个最小的妹妹。他自然的抱起了宋菓,又转过身看到两手提着满满东西的宋芸。 他停在往后迎了上来,“姐。”欲放下菓儿,帮宋芸提东西。 “不用,也没几步路,你就抱着她吧,她想你想的很,夜里做梦也念着大哥哥。”宋芸略带夸张的说着,宋菓调皮的吐着小舌。将小脸歪在宋明意的怀里。 宋明意欣喜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内心一暖。就算小小年纪便离了家,吃上万般苦头,此时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姐弟三人有说有笑的回了戚家后院。宋芸淘米煮饭,宋明意带着宋菓在院子里折菜剥豆。她打算做一顿丰富的端午节大餐。让宋明意感受到回家的温暖,上一次他回家,她忙着做桃花节的木雕,都没有好好给他做顿饭,她一直有些自责。 这一次,他有三天假期,她心里暗暗想着,得给他补一补。小小年纪,在外学艺,肯定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姐!明风呢!怎么没看到他?”宋明意作为宋家长子,唯一的弟弟他也是很关心的。可是从回来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人影,莫不是又去哪里调皮捣蛋了。 “哦!他被我安排着去给何先生送老母鸡去了,过会儿便能回来。”架好柴火,宋芸也能得闲一会儿,她便靠在厨房门框上同宋明意唠起了家常。 “明意,你在同济医馆过的怎么样?” “姐,我还行,挺好的。”他的头低了半分,声音也有些沙哑。宋菓突然低着头去看他,他紧张的将头扭向了别处。 “大哥哥!你怎么哭了?大姐!大哥他哭了!”宋菓有些无措,只能告知她信赖的大姐,相信大姐一定能哄好大哥的。 宋芸停顿了一下,拉着宋菓进了厨房。“菓儿,坐在这儿看着这条鱼,免得野猫来了,偷吃掉了。” 宋菓点了点头,自己爬上条凳,安静的坐在桌旁,守着密篓里的大头鱼。时不时的看向院中,一脸担心。 “不用管你大哥哥,他是风大迷了眼睛,过会儿就好了。”宋芸解释道,这句话别人或许不相信,但是不满三岁的宋菓却绝对信的。 中午做了一个鱼头炖豆腐,红烧肉,青豆炒肉,黄豆炖猪蹄。为了避免油腻,又烫了一大碟的小油菜,凉拌了一个脆黄瓜。 摆好碗筷,上好菜。院中就听见两兄弟的招呼声。 “大哥!你可回家了!想起你了!”宋明风的感情热烈而又真挚,大大的熊抱将宋明意连脱带拽的拉进了厨房。因为他在院门外就闻到了香浓的鱼味和红烧肉的香味,可馋死他了。 一进厨房,宋明风便伸手拿起一块红烧肉塞进了嘴里。宋芸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佯装发怒道:“洗手了吗?就知道吃,猪吗?” 又笑呵呵转头拉过宋明意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来,明意,姐姐手艺进步不少,你多吃点,你看你,瘦了不少。明风!盛饭!” “哦!知道了!”宋明风认命的给每人盛了满满的一碗饭这才坐了下来。狠狠的吃了几口饭菜,这才笑道:“我就说姐你是偏心吧,对大哥温声细语的,对我就……”拳打脚踢的。 “怎么?我对你不够好吗?”宋芸双眼眯成一条缝,怼着他看,直看的他乖乖的扒白饭,这才收回了眼神。“天天净惹我生气,我能对你温声细语嘛。”话是这样说,可是宋芸却往宋明风的碗里夹了不少猪蹄肉,示意他也多吃点。 第五十九章 万恶赌为首 其乐融融的四姐弟用罢午饭,宋菓眼皮便打起了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让宋明风将她抱回房间,照看她睡个午觉。 宋明意则跟在宋芸身侧,收拾碗筷,打扫厨房。离家三个月,他的话少了很多,性子更加沉稳。 “好了,明意,已经够干净了,坐下来同姐说说,在医馆过的怎么样。”他似乎有些强迫症了,角落里,桌底下要扫上一遍又一遍。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凳子上,想要好好和他聊一聊,毕竟是个刚满九岁的孩子。 “上个月你过生辰,姐姐也没有去医馆看你,是姐姐的不对。”手搭在宋明意的肩上,眼里都是愧疚。实在是七七八八的事情太多,他的生日她倒忘了。如果宋利安夫妇在世的话,一定记得。 宋明意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姐姐,眼里闪着少许泪花。“不,姐,那日陆爷爷和师兄们替我过了生辰,那日,我很开心。” 怕她不相信,他又接着说道:“陆爷爷知道那日是我的生辰,还特地安排厨房给我们加了饭菜,都是我爱吃的。师兄们也都送了小零嘴给我。他们都待我极好。” “那就好!我们的明意这么乖,肯定讨人喜欢的。”宋芸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做学徒的日子苦不苦?可曾后悔没有回去盛和学堂?” 宋明意又摇了摇头,“不后悔。在医馆每天过的很充实,虽然很辛苦,但是我很开心。每日同师兄们一起起床洒扫,识药辩药,晒药收药,背书习字。我很高兴。” 他的双眼里冒着许多亮晶晶的东西,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开心。这样宋芸便稍稍放下心来。 “对了,姐。那个……沈公子他……”你说完他自己又无措的低下头喃喃道:“怎么要问姐姐呢,你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宋芸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轻的道:“那些人可都恢复好了?” “嗯,已经陆续回家了,已无大碍了。只是听万大夫说,陆大夫上个月被三皇子带回昌平了。”宋明意将扫把靠在板凳上,起身倒了两碗热水。一碗放在宋芸面前,一碗端在手中。 宋芸心里暗暗惊讶,原来陆九言居然被带回京城了,看来也是被迫的。 “哦,那万大夫待你如何?”想起上次见到那秀美的有些过分的男子,宋芸忍不住问道。 宋明意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吧。我总共也才见过他两次,平时他都在三楼,我们这些小伙计都呆在一楼或后院里,很少有机会看到他。” 也是,以宋明意如今的资历,在同济医馆连学徒都算不上。“那你便要认真些,争取早日通过考核,当上万大夫的徒弟那便是最好的了。” “那是,我一定会努力的,陆爷爷还时常赞许我,天分颇高呢!”此时的宋明意神采飞扬,信心满满。 “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宋芸高兴的拍了一下桌子。 这时,常大娘却进了厨房,手里拿着一篮子菜,有长长的豆角和黑黑白白大小不一的蘑菇。 宋芸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常大娘来了,可用过午饭了?怎地又送这么多过来?”三天两头的送菜过来,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常大娘双手绞在一起,略显不安。看到厨房里坐着的宋明意,又咧起嘴大笑了起来,双手往围裙上粗粗一抹,又站到宋明意的边上去了。 “呵,这不是你家大哥儿嘛,叫明……?”年纪大了,以往碰到过几次,可是名字却一时挡住了。 “常大娘,我叫明意。”宋明意站起身,文质彬彬的回答道。 “对!对,明意!明意!大娘这记性太差了,对不住啊!今天端午节,你回家真是太好了!你姐姐弟弟们呐,三天两头的嘴边念叨你呢。”常大娘笑道,面带慈爱的看着他。 宋明意一脸不好意思的微微笑着,眼里的光更加柔和了。本来他心里暗暗担心离家久了,与家人关系生分了,没想到姐姐明风他们还是记挂他的。 常大娘嗓门大,宋芸担心她将屋子里的宋菓给吵醒了,赶紧拉着她的手坐下,小声道:“常大娘,你隔三差五的拿这么多菜送来,我真是不好意思收啊。” 常大娘一反常态难为情的道:“这个……芸丫头,这个月的月租恐怕要晚几日了,我们家……” 见她磕磕碰碰的开口,宋芸心里便知晓了。前几日就听明风说,常守全越发爱酗酒,爱赌博了。恐怕常家的日子一时半会是好不起来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常大娘,没关系的。您有再给,我们一时半会还有的吃喝。” 谁料她这么一回话,老人家的眼泪却扑扑的落了下来。吓得宋家姐弟俩一顿手忙脚乱。“明意,快!倒碗水过来给常大娘解解渴。”宋芸一边抚着常大娘,一边吩咐道。 “哎!芸丫头啊!大娘命苦啊!年纪轻轻守了寡,好不容易拉扯大你这叔叔,他如今又作践自己。好好的一个家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眼眶通红,极力想控制住眼泪,却越发觉得委屈。本以为儿子腿脚好了,一家人的低谷就走到头了。哪曾想这是从一个泥坑又跳到另一个泥坑了。 宋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搭着她的肩,听她讲心里的委屈。 “你婶昨天就病了,正躺在床上呢!药也不肯吃,饭也喂不进。铺子里的生意全靠我这大字不识的人守着……”说到这儿她又嚎啕大哭起来。 “我那儿子他……”想必又去赌坊了。她的心在滴血,要不是看在一双孙儿的份上,她这把老骨头肯定都散架了。“哎!不成器,不成器啊!” “婶婶病了?可有请过大夫?”这么好强的一个女子,真的很难想象到到底到了何种地步,竟是连生存的勇气都没了。 常大娘连连叹气道:“大夫请了,说是思虑过多,太过辛劳所致。开了方子,抓了药,奈何她不吃啊!” 宋芸一把抓起常大娘的手往院中走去,“走,我们一起去,这样哪能行!她不想吃药,您便由着她?” 真是气结,好好的一个人就被生活折磨成这般模样。明明前几日还看到她精神抖擞的推着几包大米走街串巷的送着货。这样想来,那常守全果真不是个东西,不对!果真不是个人!躺在床上养腿伤帮不了忙就算了,家人体谅你。可如今伤势渐好,却这般折磨爱自己的人,忒不是人了。 三人到了米铺里,撩起帘子进了隔间。里头的情形比宋芸想象的要更加糟糕。唯一的窗户关的紧紧的,上头还罩着一块黑色的纱帘。整个屋子里显得乌烟瘴气。 常英常喜两个小家伙正跪在陈菁兰的床边,小声哭泣着,眼泪鼻涕糊的满脸都是。 常大娘一个健步跨上去,一把抱起常喜,心疼的道:“大孙子哎,你哭什么?你娘又没死!”她的语气不太好,整个人也是抓狂的厉害。 宋芸秀眉拧的紧紧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目光涣散的陈菁兰,她沉住气做出了最快的安排。 “明意,去,将桌上的药拿去煎了。常英,你起来,去给你娘端盆热水来。常大娘,你带着常喜出去看着铺子吧。余下我来。” 常大娘犹豫了一下,看着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孙子,又一脸坚决的抱了出去,总是这般吵闹着也不好。 第六十章 安慰人 一鼓作气的拉开那张黑色的窗帘布,打开一扇偏窗,屋子里瞬间亮堂了不少。常英年岁尚小,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盆从外间走进来,步履有些踉跄,宋芸赶紧上前接了过来。“乖,你先出去同弟弟玩吧,这里有姐姐在就行了。” 常英听话的点了点头,又担心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陈菁兰,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宋芸长叹了一口气,端着木盆走到床边,将床幔用铁钩挂牢。拧起毛巾,想给陈氏洗把脸。她的脸色很不好,透着一股病怏怏的麻灰色,像中了邪一般。 毛巾碰到她的一瞬间,她的目光闪了闪,将脸偏向床内侧。 宋芸哑着嗓子道:“婶婶,我是芸儿,来,我们洗把脸,呆会儿将汤药喝了,你就好了。”她拿出哄宋菓的语气轻声哄着。可是床上的陈氏却一动不动,一股外间山河蹦于顶也不动弹的架势。 “你当真这样舍得常英和常喜两个孩子吗?婶婶,我倒不知你的心肠这么硬。”软的行不通,宋芸决定来点硬的。一个当了娘的女人软肋是什么,那自然是孩子了。果然床上的人腿部微微变幻了一下动作。 宋芸趁热打铁道:“你当真这么想撒手人寰,让常英常喜变成没有娘的孩子?你瞧瞧我们宋家四个孩子,爹娘死了,一日三餐都难。若不是戚爷爷好心,我们只怕要去破庙里同那些乞儿一起争地盘了。” 她说的话是事实,若不是她是穿越而来,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和前世工作室作依靠。只怕四个孩子,都活的不如牲畜。 陈菁兰微微咳了两声,手臂撑在床板上想要坐起来。宋芸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往她背后塞了一个枕头。她虚弱的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 “芸儿,我这个做娘的自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只是……咳咳……咳咳……”一句话没说完,她咳的越发厉害了。 瞧见桌上的茶壶,宋芸连忙倒了一壶茶水递到陈氏的嘴边。她浅浅的啄了一小口,抚着胸口,渐渐安定下来继续道:“只是我有心无力了。三个多月,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的打理米铺的生意。想着全哥的腿一日好上一日,我便想着咬咬牙挺过去就好了。哪里想的到,他的腿是好了,心却是……” 陈氏体型本就偏瘦,如今一病,更是瘦弱不堪。靠在床上,嘴唇发白,一脸憔色。依稀记得去年初见她时的模样。那时常家米铺的生意还不错,两个孩子也活波可爱,丈夫也体贴上进。一家人齐齐整整,虽然辛苦,但是心里总是甜的。那时的她,春风满面,见人便笑。如今…… “婶婶,你先不要想这么多了。先养好身体才是,要不然常英常喜,这个米铺只怕也是守不住了。”除了安慰,宋芸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人一旦沾上了赌,她想大概是没救了。 门帘被撩开,宋明意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姐,常婶婶的药好了。” 宋芸一接过药碗,他便目不斜视的退了出去。见他退的那般快,宋芸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想到此时陈菁兰只不过穿了件亵衣。虽然明意还小,但他懂得多,肯定也是想到这一层。毕竟不是自己家人,有顾虑是正常的。 “来,婶婶喝药。叔叔的事,我们再说。天无绝人之路,苦日子总会过去的。”宋芸将勺子里的药递到陈氏的嘴边。 陈氏苦笑了一会儿,瞧着眼前的宋家小姑娘。不由的摇了摇头,人家小姑娘连连痛失双亲,都勇敢的将一家子的重担扛在身上。她一个母亲,却想逃避的抛下幼子,实在有些羞愧。 她咳了几下,接过宋芸手中的药碗,“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柔柔的笑着,眼里仿佛添了一些生机。 宋芸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是想通了些。看着陈氏一口喝了汤药,她也放心了不少。接过药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她又坐到了床边。 “婶婶,叔叔怎会突然往赌坊里去?”宋芸突然问道。以往的常守全勤劳上进,孝顺老母,爱护妻小。这样的人怎么会去赌坊那虎狼之地。 闻言,陈氏目光一沉,幽怨的看着窗外。“也不知是我伺候的太好了,还是他闲的慌,上个月我发现他爱喝酒了,还去了赌坊,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家里的银子也被他搜刮的差不多了。他居然还将这个月进货的银子也输个精光,被我知道了,只知道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他现在在哪儿?” “哪里顾得上他,昨夜就不见他回来。”陈氏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直掉,语气里带着一丝惊慌和怨恨。 宋芸微微低下头,这常家怕是被谁盯上了,难道是面前那批地痞?他们找上在家养伤的常守全,使劲手段让他染上赌博,就是为了搞垮常家。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毕竟陈氏的情绪现在并不稳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也不能同他们常家走的太过亲近。 她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太过莽撞的将铺子租给常家了。转念她又在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她将铺子租给常家,不就是觉得常大娘一家为人都很好吗?如今有了麻烦就后悔,她怎么这么瞧不起自己呢。 但愿是她想多了吧,有可能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也许常守全只是闲的时间太久了,郁郁不得志,这才喝了点小酒,结识了一些不靠谱的朋友而已。 “婶婶,以后你要将家里所有的银子都藏好,不能让叔叔找到。如今他也大好了,多安排些活计给他干,让他忙碌起来兴许就没事了。”宋芸提议道。 陈氏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他昨晚也不知道又醉在哪里了。哎,他一回来,我定要好好管束他。”她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样,狠狠的锤了锤硬硬的床板。 又简单的宽慰了几句,宋芸便出了隔间。来到外间米铺,常大娘听说媳妇吃了药睡下了,又欣喜的感谢她,还说晚上要请她们一家吃晚饭。 宋芸赶紧推了,又劝了劝常大娘,脾气放柔和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到了后院。 院子里空无一人,有欢笑声从宋明风的屋子传了出来。她一推开门,宋菓便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嚷着:“大姐,快看!大哥哥教我们识字呢!”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治愈而又温暖。在常家带出来的抑郁此时被宋菓的笑意一扫而光。 “哦!那菓儿认得几个字啊!”宋芸调侃道,伸出食指点了点宋菓的小鼻子。 宋菓拉住她的手,牵她走到大方桌边,指着纸上的几个毛笔字。“这是宋,这是菓。”她一脸自信的开口,其实她完全指反了。 “笨蛋菓儿,这个才是宋,这个才是菓。”宋明风一脸得意的纠正道。 “才不是呢,二哥哥认错了,我说的才对。”宋菓调皮的吐了吐舌,又跑到宋明意的旁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是吧,大哥哥!二哥哥才是笨蛋对吧。” 宋明意看了看气鼓鼓的宋明风,又看了看娇憨可爱的宋菓,一脸宠溺的笑着点了点头。“对!你二哥哥是笨蛋。” 此一言,宋明风又被炸毛了,伸出双手挠向宋菓的咯吱窝。宋菓慌忙爬到床上,躲到床角落,一脸挑战的道:“是笨蛋还不承认,羞不羞?”说着还在脸上比划着羞羞脸的手势。 宋明风也脱下鞋子,上了床,二人打作一团。 宋明意关心的走到宋芸的身旁,开口道:“姐,常家如何了?” “暂时无事了。”宋芸笑了笑,“那是他们的家事,他们自会处理好。明日天气应该不错,我带你们去城外踏青吧。”好不容易四人相聚,带他们出城玩玩应该不错。 “真的吗!姐,姐!我没听错吧,出城!”上一次出城还是去长青山拜祭爹娘呢!已经有半年没有出城了,宋明风一脸不敢相信。 “嗯,不然我们出城去赤水湖边钓鱼吧!戚爷爷廊下还放着好几根鱼竿。”宋明意建议道。 宋芸点了点头,几人达成共识,看来晚上她还得多准备一些吃食,明天一早就出城,中午在外野餐,下午回来最好。 第六十一章 踏青 至若初夏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沿着长堤缓缓行走,微风拂面,毫不惬意。赤水湖乃江南名湖,横跨两州,千百年来哺育着桐州和陈州的两地百姓。 “此时钓鱼最是好时节啊!姐,看我的,咱们今日定要满载而归。”宋明意笑的爽朗,一双明眸大眼,像极了刘氏。他寻了一个位置,踩倒了湖边的杂草,将背上的钓鱼工具给放了下来。 又朝着宋明风伸着手将他也拉了下去,那里杂草丛生,不知道有没有蛇虫。宋芸拉着宋菓站在石堤上寻了一棵小树下坐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不光能看到宋明意兄弟俩,还能欣赏赤水湖秀丽的风光。 “我们俩就不下去了,你们小心点,别掉水里了。”宋芸略带担心的嘱咐道。望着那两道小小的背影,她突然想到自己不该冒昧带他们来钓鱼的。若是他们其中有人落了水,她并不会游泳。可是既然来了,她也不好打扰他们的兴致,只能尽力提醒了。 宋明风蹲在地上往鱼钩上穿着小红蚯蚓,头也不抬的说道:“姐,你怕什么,我和我哥都会游泳,爹爹教的,你忘了!” 说起宋利安,宋芸一恍神,随口回道:“是啊!你是会游,可是这大大的赤水湖岂是我们那山里小沟能比的,这里的水可深呢!牛都淹死很多头呢!你给我小心点,别皮!” “知道了!知道了!”宋明风穿好了饵,站了起来将鱼线抛向水中,后脑勺朝着宋芸不耐烦的回道。 宋明意早已经安静的守在那里等鱼儿上钩,嫌宋芸和宋明风太过喧闹,还沉声说了句:“别说话,鱼都怕你们了!” 他还记得去年夏天同爹爹去大牛山的小河边钓鱼,一个上午的时间,便钓了几十斤鱼儿。回家的时候,娘开心坏了。那时候还有奶奶,还有大伯,大伯娘,大家围在一起吃着烤鱼,红烧鱼,炖鱼。以前的种种历历在目。 湖边临着官道的一侧,用石头垒了一个两米来高的石堤。石堤的缝隙中长着各色绽开的野花。形似雏菊,有蓝有黄,很是漂亮。 宋菓摘了一朵别在宋芸的发包上,小手拍了起来。“大姐真漂亮!” 宋芸也随手摘了一朵塞进她的头发里,歪头看着她夸奖道:“还是我们的菓儿漂亮,真是最最最漂亮的小姑娘了!”宋菓被夸的咯咯直笑。 小小的身子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去采更多的花朵。“大姐!这些花可真漂亮,我可以把它们带回家吗?”这些漂亮的花要是能开在院子里,那该多好啊。 宋芸看着她那副欢喜的模样,不忍心打击她,点了点头道:“好啊!看你那小手能拿多少。” 宋菓撅着小屁~股一小步一小步的摘着这里的,又摘着那里的。手里拿不下了又转身塞到宋芸手里,又跑到别处去摘了。不一会儿,宋芸的手里也拿不下了。 “好了,菓儿,别上了官道,小心马车!这已经够多了!你再拿过来姐姐也拿不了了。”宋菓小小的身子已经站到官道旁边了,这里是赤水通往桐城的官道,时有马车牛车经过。 她还算听话,这么一说,她便又往回走了。走到宋芸旁边,看着她手里大大的一束野花开心的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嘴角又瘪了下来,嘴里哼哼唧唧的。 “这是怎么了?累了?”四人是从城内走出来的,走了近一个时辰。宋菓也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到后面都是他们三人轮流背着走一段的。即便如此,估计小小的她也是累了。 她摇了摇头,还是哼哼唧唧。 “怎么了,你直说,你这样哼哼的,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从她那盯着竹篮子的眼神,宋芸就已经知道她为何哼哼唧唧了。可是她就是不说破,想要逗逗小菓儿。 宋菓流着口水爬到篮子跟前,一手搭在篮子上头的白布上。“姐姐,菓儿饿了!想吃东西。”她那小脸欲哭欲泣的,让人忍不住的心疼她。 宋芸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出食指点了点她那小巧呢鼻子。“你呀!好吃鬼,你想吃什么?” 准备在外面野餐,宋芸自然准备了不少东西。宋菓一早看见的时候,眼睛都发直了,一路上都在惦记着篮子里的东西呢。 她扳着手指头一下子点头一下子摇头,想了想最终道:“我想吃芋头饼。两个!”她还伸出两根手指在宋芸面前使劲的晃了晃。 “好!来!给你!别掉了啊!掉到地上被蚂蚁拖走了,你可别哭鼻子。”小心的将两块芋头饼放在宋菓的掌心。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它们坐到了石头上,眼睛看着下面的哥哥们,一小口小口的吃着。 芋头饼是一早经过知味坊的时候买的,记得以前沈益老在她面前提起知味坊。她想着什么时候一定也要去买些点心回来吃吃。她和沈益一样不喜欢吃甜食,可是宋家三兄妹都喜欢甜的,最后就买了半斤芋头饼和半斤绿豆糕。至于桃花酥,她以后再尝吧,已经过了季节了。 端午一过,日头渐渐炎热了起来,正午时分,竟然感觉到夏天的热意了。即使坐在树荫下,也有闷热的感觉。 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两个小少年,宋芸一手挡住阳光,一手靠在嘴边喊道:“明意,明风,上来吃点东西吧,底下太热了。” 二人应了一声,取下鱼钩上的鱼扔进水中的密篓里,便一前一后的爬了上来。他们额头都挂着密密的汗珠。 宋芸倒了两碗茶水递给他们,“怎么样?热了吧。” 宋明风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拿过水壶再倒了一碗喝了下去。“有点热了,姐,后天上学是不是可以穿夏衫了。”想想就开心,他可是最喜欢夏天了,穿的轻快,方便行动。 宋明意坐在一块石头上,慢慢的喝着水。宋菓立马凑了过去,挨着他坐在他旁边。“大哥哥,你和二哥哥有没有钓到鱼啊!大姐说了,中午吃烤鱼。” 宋明意还未回答,宋明风便答道:“那是自然,我和大哥可是钓了十几条鲫鱼呢!还有一条这么大的青鱼。”他张开手臂比划着。 “那好,你取来四条鲫鱼,我带了盐巴,我们烤着吃吧。”宋芸吩咐道。宋明风像猴子般串到了刚刚钓鱼的位置,用草串了四条鲫鱼提了上来。 宋芸和宋明意去灌木丛里捡了一些树枝和干草架了一个柴堆,她掏出火折子点起了火。 “这个……该怎么烤?”她有些难以启齿,的确,她没有烤过鱼,并不知道怎么烤。 宋明意看着宋菓微微一笑,回头道:“姐,是不是应该先将鱼的内脏给清干净,再将鱼串到树枝上?” “应该是吧。”宋芸低下头小声应答,不要问她,她也不知道。 宋明意看了她一眼,拍了拍长袍,走到宋明风面前道:“走,明风,我们下去杀鱼。” “啊!大哥,你会杀吗?”宋明风疑惑道,大哥不会做饭他是知道的。大姐以前虽然也不会做饭,不过现在做的也还可以。为什么不让大姐去杀鱼。 “不会啊。可是现在怎么办?”宋明意两手一摊,既然大家都不会。谁去杀鱼不都一样。 宋芸看着他们兄弟俩去到湖边杀鱼,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买的鱼是鱼老板杀好斩成鱼块提回家的。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杀鱼。 听妈妈说,鱼若是杀的不好,不小心将鱼胆弄破了,那整条鱼就会苦的没法吃了。 第六十二章 烤鱼 杀好鱼串上鱼再加上烤好,姐弟四人居然花了近两个小时,要不是篮子里带了足够的吃食,只怕四人只能饿的往后一躺了。 看着树枝上烤的如焦炭一般的鲫鱼,宋芸别过脸,不忍细看。 “明风,你先尝尝,这个应该熟了。”她将手中的烤鱼递到宋明风的嘴边。 宋明风犹豫了片刻,接过烤鱼,将外面的黑炭壳给撕开,取了里面粉红的鱼肉吃了起来。其余三人皆紧张的盯着他,看他咀嚼了许久才将其咽下。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二哥哥!”宋菓一脸迫不及待的问道。 宋明风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带点苦带点甜还有股腥味,但是还能下咽。”他又撕了一小块递进嘴里,不一会儿吐出两根小刺。 宋芸看着那两根小刺转头对着宋菓严肃道:“菓儿,这鲫鱼多刺,你年纪小还是别吃了。” 闻言,宋菓小嘴一撇,小嘴叭叭的哭了起来。宋明意赶紧哄道:“姐,鲫鱼多刺不假,可是鱼腹只有几根大刺,我挑干净,给菓儿吃几口。” 果然都是最疼爱小的,宋芸想了想点了点头,便依他去了。宋菓屁颠屁颠的凑到她大哥哥身边去了,一下午都没理她这个姐姐。 “来,姐,我这条也烤好了,你吃吧。”宋明风将他烤的那条递到宋芸的手里。 她接过鱼,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吃上一口。这条鱼比起她烤的那条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外形上更加惨不忍睹。鱼肚子烤的七零八落,破碎不堪,鱼尾焦黑如炭,鱼头?算了,根本没有鱼头。 “吃吧,吃吧!姐!快尝尝。”宋明风蹲在一侧,将她拿着烤鱼的手又往嘴边推了推。鱼肉都怼到她的脸上了。 宋芸瞪了他一眼,他便傻笑的将手收了回去。 她鼓起勇气尝了一小口,赶紧将手中的烤鱼往宋明风手里一塞,找到水壶猛灌了几口水下肚。这才缓过味觉,两手插腰的瞪着宋明风。 “宋明风!你是觉得盐巴不要钱是吧!”声音提高了五十分贝,震的树上的麻雀都一瞬间飞走了。 宋明风吓得缩了缩肩,偷偷撕下一小块尝了尝。入口一股苦味,细细品来,是咸到发苦。再回味一下,舌头居然麻了。 “怎样!这能吃吗?”宋芸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烤鱼,一口气扔到了湖里。 “还不是姐你刚说盐巴要多擦几遍才能入味,我可是照着你说的……” “你还说?我让你多擦几遍,是让你每遍都加盐吗?你……”是木头脑袋吗? 话未说完,突然从官道上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冒起一股暗灰色的浓烟。吓得宋菓赶紧扑在宋明意的怀里,只露出两条歪七歪八的小辫子。 “怎么回事?是爆炸了吗?”宋芸也被突然起来的巨响镇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与宋明意对视了一眼。 宋明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只是手上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的宋菓,并柔声哄着。 宋明风却一溜风的跨过石堤,往那爆炸地点跑去。 宋芸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太阳穴的青筋不住的跳动着。这小子!真是好奇心太强了! “宋明风!你给我回来!”长姐如母,何况宋明风如今仅一个八岁小儿,她有责任照顾好他。也不管到底危不危险,她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跟着跑到官道上去了。 浓烟渐散,官道上一辆马车被炸的零零碎碎,车轮子在一处,车顶棚在另一处。四周还散落着不少价值不菲的乌木。 作为一名木雕师,当然是看见好木材就走不动路了。她蹲在地上细细抚摸着每根乌木,一脸温柔。 “姐!这里有个人晕过去了,头上还在流血。”宋明风站在官道的另一侧,朝宋芸喊道。他不像宋芸只顾木材,他上来是因为好奇,所以四处看看,没想到在路边发现一只穿着黑色锦靴的脚,扒开草丛一看,竟然是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 宋芸站了起来,四周看了看,这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灌木边上的宋明风。她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草丛中躺着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满脸是血,甚是恐怖。还好上次见识过满身是血的沈益,如今再看到这种情况,她很快便定下心神。 “你下去叫你哥上来,他毕竟在医馆呆了三个月,能简单处理一下,这人还有救。”他的呼吸很平稳,全身上下除了额头上的伤,暂时她也发现不了其他的伤。 宋明风点了点头,连忙朝小树底下跑去。乘着他离开。宋芸赶紧从工作室里取了一些纱布和止血丸出来。 等到宋明意上来的时候,她已经用水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渍。一霎那间她愣住了,映入眼前的这张俊脸,却是她认识的。此人正是柳树湾徐家的当家人徐图之。 “姐,此人头部的伤口有些大应该是撞到灌木桩上了。”宋明意指着旁边的一桩灌木桩,上面还带着血迹。 “额,这里有药,明意,你来替他处理好伤口,我去将这止血丸化开。”宋芸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徐图之。又指了指手中的两颗绿色药丸。 宋明意眼睛一亮,这个药丸他认识,止血止痛的,贵的很。“姐,这药哪来的?” 猝不及防的这么一问,宋芸愣了片刻,不自在的指着地上的徐图之,“他怀里摸出来的。” 她赶紧下了官道,怕宋明意再追问什么。取了一个小碗倒了一点水将两颗药丸给化开了。这个还是上次替沈益买的,他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宋芸发现,她这么久了,偶尔还会想起那个肆意张扬,骄阳似火的少年。 宋明意的手法很生疏,但伤口处理的还不错,看的出来他有些紧张。直到上好药,包扎好,他蹲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此人这般高大,我们也搬不动他,这可如何是好。”宋明意为难的看着宋芸,日渐偏西,官道上的行人过客越来越少,上午路过的车马行人还挺多的。 宋芸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又望了望地上脸色苍白的徐图之。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既然碰上了,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明意,这有二两银子,你去那个村子里雇辆牛车过来。”另一侧的曲折小路下,有一处密集的村落,还有不少耕田的水牛。花上二两银子,肯定有庄稼人愿意放弃这短暂的种田时间,送她们回城。 宋明意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银子,沿着羊肠小道往村落奔去。 宋芸朝着石堤喊道:“明风,将我们的东西收拾好,带着菓儿上来。” 底下听见宋明风应了声,不到片刻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一个滴水密篓,跟在宋菓的身后爬了上来。 让他们坐在草地上看着徐图之,宋芸悄悄的绕到不远处,将散落在地的乌木放进工作里。她也不敢做的太明显,但是她也舍不得将乌木扔在这儿不管。这么十来根上好乌木段,若做成成品那得赚多少银子啊!这样不管不顾,扔在马路上,也是便宜了别人。 这样想着,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将七八根乌木段丢进了工作室里。 过了半个小时,宋明意坐着牛车从小路上了官道。“姐!牛车我雇来了。” 赶车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庄稼人,皮肤黝黑,体格健壮,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 当他看到地上裂开的马车,表情一怔。“这马车是怎么了?碎成这样。” 宋芸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受伤的人同我们是街坊,偶然碰到他家的马车炸了,他还受伤了,我们也不能不管。” “哦,原来这样,对!远亲不如近邻嘛,你们都是好孩子。走!我们扶他上车,赶紧回城医治吧。”车夫热心一笑,蹲下身准备去扶起徐图之。 第六十三章 黑木去哪儿了 “等下,叔叔,你能不能将这地上的木头也一并运回城?”地上还剩下七八根乌木段,宋芸实在不忍心丢下它们。 自古就有“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之说。乌木是大自然留给人类的瑰宝,是不可再生的稀缺资源,材质较好之古乌木颇难寻觅。更何况在这人力器械都难得的古代。 车夫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为难道:“不是,能拉,只是因为他受伤了,若是将这些木头也装上,只怕他会颠簸,伤势会加重。” “哦!那好吧,毕竟人命关天,还是算了吧。”宋芸闭上眼睛,忍住不看地上那些品质上佳的乌木,心在滴血。 宋芸和宋明意一起帮着车夫,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徐图之扶进牛车的车架上。徐图之太过高大,牛车的车架勉强放下他,其他再也放不了什么了。除了宋菓坐在车把处,就连篮子和密篓也得他们用手提着。三姐弟跟在牛车后快步跟着。 往回城的途中走了一刻钟,宋芸实在忍不住依旧退了回去,将剩下的乌木段一股脑的捡进了工作室里。又气喘吁吁的追上了牛车和宋明意他们。 他们进城的方向刚好是南城门,柳树湾也刚好在那附近。一进城宋芸就从车上将宋菓给抱了下来。 “明意,明风,你们带着菓儿先回家,我将他先送回家。”还好止血丸有奇效,徐图之额头上的伤已经止住了血,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天色渐暗,医馆都已经关门了。只能送他先回家安置下来,再让他家人去医馆找大夫了。 宋明意指着躺在车架上的徐图之,一脸好奇道:“姐,难道你认识他?”宋明风和宋菓也仰着脸齐刷刷的看着宋芸。 “对,对!他家就在前面不远,来不及细说了。你们先回家,明意,照顾好他们。”这个时候并不是解释的时候,宋芸示意车夫往前赶路。 牛车转弯的时候,余光看到宋明意带着弟弟妹妹往葫芦街方向走去。她则放心的带着车夫往柳树湾走去。 抵达徐家大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徐家离居民集中区较远,附近也没有屋舍,整片都是黑漆漆的。 “叔叔,就是这儿,你先等等,我敲门去。”牛车停在徐家大门前,车夫抚摸着水牛的背脊,给它一点安抚。 宋芸上前拉住门上的铁环像上次一样叩了叩。一声,两声,三声,依旧没人应门。她皱了皱眉,不应该啊!徐夫人应该在家才对。或许是院子太大了,没有听到敲门声。 “徐夫人!徐夫人!快快开门呐!”宋芸再接再厉,使出吃~奶的劲儿拍着徐家大门。 良久,终于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从里打开了!露出一张妇人憔悴的脸。 “徐夫人。徐公子他……”宋芸侧开身子,让妇人的目光可以看向牛车上躺着的男子。 徐夫人倒吸了一口气,踉踉跄跄的出了大门奔到牛车前,惊慌失措的问道:“我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借着月光一眼就看到额头那醒目的伤口。 宋芸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遂道:“徐夫人,当务之急是将徐公子安置到床上,立刻去请大夫。” 徐夫人这才回过神,飞快的冲进院子朝着西侧一排屋子吼道:“徐通!郑乔!快点出来!出事了!”这一声,感觉屋顶的瓦片都抖了抖。 不一会儿,两间屋子里走出两个年轻小伙,正是那日看见院中做木工的工人。 “师娘!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古人没有夜生活,一到晚上,就早早歇息了。如今已近夏季,二人穿着亵衣便直接走了出来。 徐夫人也不解释,直接道:“快!将公子从外面抬进房间,他受伤了!快!我去医馆请大夫去!”话一说完,她便朝最近的街道跑去。 徐通郑乔二人合力将徐图之抬到了他的房间,等他们安置好徐图之再出来的时候,门口那个小姑娘连那车夫和牛车已消失不见了。 二人又转回了房间,仔细照看着徐图之,见他突然全身发颤,嘴里一直喊冷。郑乔赶紧用床上的被子将他裹得紧紧的。可是徐图之的嘴里依旧喊着冷,他的额头还冒着细汗。 徐通则站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焦急万分。徐夫人很快便请来了大夫。大夫一看病人的症状,便已了然。 徐夫人紧张的守在床边,急急的问道:“大夫,我儿怎样了?” 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白须笑道:“无碍!无碍!他额头的伤及时上了上好的药,所以没有恶化。” 郑乔却道:“可是公子一直喊冷是怎么回事?” 白须大夫回道:“这是正常的情况,过不了多久他会发烧,待我替他开个散热的方子服下就行。夜里小心照顾,额头的伤每隔两个时辰替他换上刚刚那个药就行。” 徐夫人连忙看向徐通问道:“刚刚送公子回来的小姑娘呢!她应该知道上了何药。” 徐通摇了摇头,“我们安置好公子,她便偷偷离开了。” 徐夫人心里暗暗一惊,她居然这么走了!难道图之的伤和她有关系? “大夫,我儿是他人救回来的,那人已经走了,我们并不知道上的是何药。” “原来如此,此药名曰止血丸,我们医馆并没有此药,不若你去德云医馆买去,记得带足银两。”白须大夫又在方桌上写下一个退热的方子。“一并抓药去吧。” 徐夫人双手接过药方子,又将一两诊金递到大夫的手里,郑重的道了谢,大夫便带着诊箱告退了。 安排徐通往德云医馆跑一趟,郑乔和徐夫人留在屋里照顾徐图之。这一夜徐家几人都未安睡,只守在徐图之的房内,测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下午,退了热,徐图之才悠悠醒来。他吃痛的抚着额头,摸到一个软软的纱布。徐夫人端着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走了进来。 “哎呀!图之,你终于醒了!”徐夫人喜极而泣,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紧紧的握着。 徐图之脑中满是马车爆炸那一瞬间的画面,他的马车突然就炸了,那一车的黑木! “娘!我怎么回来的?一车的黑木呢!”徐图之惊慌的反握住徐夫人的手,焦急的问道。 “什么黑木?”徐图之进京送上一个雇主定制的家居,她是知道的,可是谁料离去一个月,竟这般躺着回来的。想起儿子头上那么一个大口子,她就心疼。还好不是姑娘,若是留了疤还怎么嫁人。 听见徐夫人这般口气,徐图之更加慌了。“娘!儿子从昌平带回来一车黑木,我回来了,黑木呢!那一车,可价值万金呐!若是丢了,只怕我们徐家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第六十四章 宋菓失踪 夜里熄了灯,宋菓已沉沉睡去,宋芸这才进到工作室。看着满地的乌木段,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乌木又称阴沉木,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东方神木”和“植物木乃伊”之称。 它是由地震、洪水、泥石流将地上植物生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经长达上千万年炭化过程形成乌木,故又称“炭化木”。 历朝历代都把乌木用作辟邪之物,制作的工艺品、佛像、护身符挂件。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 这么多乌木段,实非普通富贵人家所能拥有的。宋芸坐在电脑前,靠着旋转皮椅,脑中想法万千。徐图之上哪接了这么一个大单子?在这古代,这么大量的上好乌木恐怕只有朝廷皇家的财力物力才能开采出来。难不成雇主是皇亲国戚。 这么一想,她便惊在原地。徐图之意外丢了这么一车的宝贝,只怕要吓得魂不附体了。她不该莽撞将它们全都收到工作室里来。 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只怕放在官道上,不消一日也会被有心人捡去。赤水城道路四通八达,来往客商非常多,难保没有一些识货的。 可是这样烫手的木材就算她再欣赏,此时也没有创作的激情了,因为它来历不纯,制作的时候她会心绪不稳,毫无安定感。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没想到她已经纠结了好几个小时了。将手往桌上一拍,她还是决定将这些乌木还给徐家,最多让徐图之还些边角料给她。想通了事情,睡意便来了,她赶紧出了工作室,蒙头就睡了过去。 又平淡的过了一日,端午节的假期算是圆满结束了。宋明风一早便爽快的去了学堂。 宋明意昨天吃过午饭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家。宋芸买了很多小吃食让他带上,他不像宋明风那般喜欢吃零嘴,但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有好吃的也很欢喜。 宋芸从鸡舍里拖出两根黄杨木,拖到院子中央摆在台阶上。她也该做做工,赚点小钱了。 宋菓跟在常英常喜后头正在玩踢石子,一脸专注。三个小人儿时不时的发出不小的哄笑声。 前院已有一大半的位置被常大娘开垦种菜了,有豇豆,有茄子,有油菜,还有南瓜。眼前在吃的就是茄子。不得不说自己种出来的就是要好吃很多。 宋芸无事的时候也会跟着常大娘学习种菜,吃着自己种出来的菜,那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锁好院门,确定宋菓打不开,叮嘱她们三个就在院中玩耍。宋芸便带着两根黄杨木进了工作室。 切断,抛光,定型,雕刻,转眼就到了下午一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她拍了拍额头,叹自己的失职。她和宋菓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按时吃饭,怎么能像前世一样忙起来就废寝忘食呢! 出了工作室,绕过两棵槐树走到前院,日头正照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哪里还有三个孩子玩耍的身影。想来是常大娘怕她们热,喊她们进铺子里玩去了。 净米煮饭,架好干柴。宋芸这才不慌不忙的去了前院的米铺。 “菓儿,我们回家吃饭了!”撩开厚厚的门帘,米铺里只有常大娘一个人在那里拿着抹布擦着柜台。 “常大娘,她们三个呢!”宋芸笑着问道,“可在里面?”又用手指了指里间。 常大娘转过身见是宋芸忙笑道:“常英常喜她们刚刚才回来,正在里间同你婶婶吃饭呢!” “那菓儿呢!她们三个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宋芸面色一顿,隐隐有股不好预感。 常大娘回道:“没有啊!刚就看见常英常喜他们两个人牵着手进来的,没有见到菓儿啊。” 她这么一说,宋芸快要被吓哭了!宋菓她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拐了吧。见她这副表情,常大娘也慌了,连忙扯着嗓子将常英常喜从里间给拽了出来。 “你们说,菓儿妹妹呢!”常大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厉声问道。 “菓儿不是回家了吗?”常英反问道,小脸上带着疑惑。 “哪里有回家,你芸儿姐姐正找她呢!快说说,怎么回事?”常大娘用鸡毛掸子抽了一下常英的胳膊。 常英带着哭腔,小身子一抖一抖的道:“上午我们是在院子里玩儿,只是后来我觉得太阳太大了,便同弟弟来到铺子前头的屋檐下玩儿。菓儿妹妹说芸儿姐姐不让她乱跑,便自己蹲在大榕树下玩。” 常喜也磕磕巴巴的说道:“是啊!我和姐姐拉她,她也不肯到前头来,只管蹲在树下数蚂蚁。” 确定他们的话不假,宋芸飞快的奔回后院,四间屋子都翻了个遍,确定菓儿没有同她捉迷藏。 她气恼的挠了挠满头的长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突然目光一滞,后院的院门居然是开的!她清楚的记得她为了害怕宋菓乱跑,将院门落了锁。锁头高过宋菓很多很多,钥匙也在自己的怀里,这门是怎么打开的。 要说是宋菓自己打开的,那绝对绝对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有歹人见她一个人在院子中玩耍,起了坏心思,将门锁撬开,将她给抱走了。可是为何没有听到菓儿的呼叫声?难道是被打晕了? 她的脑子快要爆炸,脑海中盘旋都是各种最坏的场景。不行!她得冷静,从日头照到她们刚玩耍的地方,怎么也得十点钟。时间尚短,他们未必已经出城了。 她快速的灭了厨房灶堂里的火,又奔去前院央着常大娘他们在附近找一找,她得去县衙,依靠官府的力量。虽然她知道县衙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可是这也是眼前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是沈益在就好了!他那热心肠,肯定能帮她。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县衙,敲断了胳膊,朱红色的大门才咯吱的开了一个小缝。 “走走!县令大人尚未到任,不接任何案件。”那衙役边说话还边打着哈欠,一脸神游的表情。说完不等宋芸开口,便已经关上了大门,再怎么敲也毫无反应了。 宋芸狠狠的臭骂了几声,惊觉过来,她这么骂也无用,还浪费她的气力。她脑中将这赤水城中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稍有权势的只剩下聚合德的花月老板,陆九言已经被带回京城了,那只剩下同济医馆的万清扬!或许她还可以找赤水百年传承的徐家。 聚合德和同济医馆都在城西,而徐家在城南。宋芸决定先去找花月和万清扬,再去城南找徐家。目前她也只认识这些人了,这些人再怎么也比她这个小孤女的人脉广吧。 第六十五章 寻人启事 聚合德下午的生意依旧很好,整个大堂里仍有不少客人在挑选东西。宋芸刚踏进大堂里,便能循着那魔性而又娇媚的笑声寻到她要找的人。 “花月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宋芸礼貌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花月斜睨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秀丽可人的小姑娘她好像并不认识啊。遂笑道:“小姑娘可是来聚合德买什么?我让伙计来招呼你。” 她穿着一身时兴的勾纹夏衫,布料轻薄,算得上好料子,头上的发髻虽然有些散落,可是行为举止倒很大方。花月一时拿不准,这是哪家的闺阁小姐,所以只能热情招待。 岂料小姑娘一摆手,面带焦色,“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找你的。” 花月听到此话,不由的更加疑惑。“小姑娘,我们认识?” 宋芸一挑眉又眯眼一笑:“花月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娘是刘锦娘,以前还在你这儿做过工。” 花月一听刘锦娘,自然知道是谁了,那个短命的女人!当时她还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去县衙报官呢。只是那个小姑娘同眼前的小姑娘差别有些大。 不过半年没见,她长高了不少,五官舒展很多,模样更加灵动了。穿着打扮上也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莫非有贵人相助?要不然曾经灰扑扑的姐弟,哪能像现在般光鲜明亮。 宋芸倒没考虑这么多,她买这件衣服完全是看中它的轻薄。不能穿短袖短裤已经很难受了,如果再穿那厚厚的长衫,只怕是要生痱子了。所以就算贵了些,她还是买了两套这样薄薄的夏衫。她现在又不缺银子,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哦――”花月尾音拖的老长,一双亮眸,眼神变幻莫测。过了片刻才将宋芸带到了院子里,站在一棵梨树下。又大又麻的棕梨挂满了枝头,却无人采摘。宋芸突然想起来,这是聚合德,生意火爆的聚合德,恐怕没有那种摘梨的闲人吧。 “你找我何事?”花月抚着漂亮的丹寇,眼皮抬也不抬的问道。 宋芸定了定心神,紧张的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有个小妹妹,不满三岁,今日上午被人在院子里被拐走了。” “不满三岁?院子里?拐走?你去哪儿了?”花月的口气并不好,似带着一丝怒气。 “我,我当时在屋子里做活计,锁好了院门,她说自己玩一会儿。等我做完了出来她却不见了。”想到这里,宋芸一万个后悔,她没有随时留意外面的动静,太过沉浸在工作里。 “哼!那又如何?你来找我?就指望我能帮你?凭什么?”花月讽笑一声,她是个生意人,又不是大善人,这丢了小孩也找她,丢了娘亲也找她。她很忙的好不好。 宋芸微微一怔,却未料到花月是这般回答。脑中思索了一会儿。便从工作室里取了一支发簪出来,仍是前世所作。送了一支给沈益,买了两支给当铺。花月并不缺银子,所以送她银子她也不一定会收。如今挑出一支稍稍华丽小叶紫檀簪送给花月,希望她能帮助自己。毕竟宋菓是眼下最重要的。 “这是我们宋家的传来宝,今日就送给花月老板。希望您帮我找到我家宋菓。”宋芸眼里噙着眼泪,花月若不帮她,她只能大街上一家一家的问了。 花月盯着那支簪端详了一会儿,便伸出手接住了。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缓缓道:“也罢,看在你这传家宝的份上,我就帮你找找。” 花月在桐州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上到官府下到黑龙,她都有些交情。“只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了,这两个月我们这赤水无人管制,上任县令被斩首后,这人贩子是越发猖狂了。” 宋芸闻言一滞,花月的意思她懂。但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不该是坐以待毙。 “恕不相送了。”花月柔媚一笑,将手摊向大堂外面,示意宋芸自己离开。她则一扭一扭的去了后院。既然收了小姑娘的好处,她自然是要做些实事的。 宋芸脚下像绑了两块巨大的石头,每一步都抬的异常艰难。此时的她觉得再去找万清扬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找到一家书阁,买了一摞白纸和毛笔,又去画师的摊子花了整整五十张宋菓的画像。这样的画像也是让人有心无力,恐怕只有两分想像。 “先生,你在旁边写着,提供线索者十两赏银,帮助找到她的人能得百两赏银。地址就写清凉台清水巷常记米铺。”她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只要将这些发散出去就好了。 “先生,五十张可能不够,你再帮我画一百张,我晚点来取。你加快好吗,人命关天,我先去发这一摞,先给你二两银子定金,完了之后再给你三两。”那画师连连点头,牟足了劲在替她做寻人启事。 宋芸又去街边的店铺里换了三贯铜钱,她打算在每家店铺外墙都贴上寻人启事,每次给五个铜板,让其保证一个月不被撕掉。 大多数店家都是善良人,就算没有银子,他们也愿意帮忙张贴,可是宋芸依旧按照承诺给了他们五个铜板。钱不多,但都是小本生意的,有一个子儿,算一个子儿吧。 饿得眼冒金星,这才想起来午饭还没有吃。随便买了一个烧饼啃进肚子里,又朝下一个街道走去。 张贴的着重点在城东,好不容易碰到宋明风放学了,求着他的同窗分散了一些出去让他们张贴到各处。 姐弟二人直到天黑才回了家,现在赤水城内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都贴满了宋菓的寻人启事。他们只能守株待兔了。 二人坐在厨房里,一言不语。宋明风看着院子里,依旧不敢相信姐姐告诉他的是真的,可爱的菓儿怎么会不见了。 “姐,为什么你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宋明风突然哽咽起来,脸上挂着两行泪珠,模样特别可怜,语气里带着足足的责怪。 宋芸刚想解释,又无从解释。她能说什么,她的确不该让宋菓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这是她的责任。 抬起头对上宋明风红红的眼睛,宋芸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整个下午的心慌与害怕此时宣泄而出,她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哭的稀里哗啦。她真的真的害怕菓儿已经被带出了城,在这茫茫大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姐,对不起!”宋明风也意识到,菓儿丢了她也很难过,自己不该指责她的。“去县衙报案了吗?” 宋芸点了点头,“没用,去了,如今没有县令大人坐镇,那些人越发无法无天了。”说的不知道是那拨衙役,还是那些杀千刀的人贩子。 “姐!你说菓儿会不会被卖到青楼里啊?”宋明风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怎么会?”宋芸本能的反驳着,菓儿才多大啊!就算卖到青楼里能干嘛?她一开始就没往这面想。可是这也是一条线索,也不能排除掉。 脑中突然闪过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的场景,小燕子忍受不了皇宫的规矩,一气之下出了紫禁城。来到一家棋社,被骗了全部的钱财,还被关在小屋子里吃尽苦头。永琪他们找了好几次都忽略了这家棋社。 她不能像五阿哥他们一样,每个角落都不能放弃。 “可是我听别人说,小姑娘被卖就会卖到青楼里,替老鸨子挣钱啊!”他也不知道对不对,他那些同窗好像是这么说的。 “胡说,天已经黑了,我也没心情做饭,些烧饼吧。”烧饼也是下午买的,当时买了许多放进工作室里。这几天怕是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做饭了。 第六十六章 白眼狼 一夜之间口口相传,整个赤水城都知道清凉台宋家丢了个小女娃。如果提供线索都能得十两银子,众人一大早就在院子外头排起来长长的队伍,嘴里都嚷着有关于宋菓失踪的线索。 宋芸热情的接待了每个人,随着一个接一个的答案,她瞬间拉下了脸。 “别放我年纪小,就来糊弄我,连我家妹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也不知道,就上来说见过她,你们不觉得脸红吗?”与宋明风对了一眼,没错,这些人都是来骗银子的。 “哟!我就说嘛,哪有普通人家这么大的手笔,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的,我们走吧!”其中一妇人被戳穿意图,讽刺的笑骂了一句带头离开了。众人面上也没有光彩,不一会儿门庭若市的院子,只剩下宋芸和宋明风姐弟俩。 “姐,他们都是假的?”宋明风有些难以置信,这乌泱泱的一大片都是来他们家骗银子的。人命关天!他们的心怎么这么黑,小小少年的内心被狠狠的打击了一番。 宋芸没有答话,转身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揉着发胀的眉心。 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纤细温柔的声音。她探过一个头,身子还躲在院墙外。“这里可是宋家?” 宋芸一抬头便对上了她那小心翼翼的目光。“嗯,你是?”冲那女子点了点头,宋芸立刻站了起来走向院门。直觉告诉她,这个或许能说出点有用的。 那女子年约二十上下,皮肤很白,身材纤细,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襦裙。见宋芸迎过来,她也从院外走了进来,还不时的朝院中看去,眸子里有些谨慎。 “我是七明巷张家的媳妇,听说你们家丢了个小女娃。是这个?”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她快速的展开,正是宋芸昨天四处张贴的寻人启事。 七明巷也是清凉台十二条明巷之一,就在清水巷后头。宋芸凑的更近,紧张的抬头望着她。“对!姐姐,就是她,你可见过她?”看她的举止,倒像刚成婚不久的新媳妇,宋芸巴巴的叫了声姐姐。 张家媳妇娇羞一笑,掩了掩嘴。“见过,见过,昨日午时,我还见到有人抱着她从我家后门经过呢!我刚好在院中晾晒东西,打开后门通风。又搬个凳子坐在后门出坐着,防止有野猫捣乱。” “那我小妹昨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宋明风上前抢了一句,他很担心眼前这个也是来骗银子的,眼神里有些不信任。 张家媳妇低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笑意,“那小孩穿了件粉色衣衫,头上梳着歪歪扭扭的小麻花辫,上头系着浅绿色的发带。”因为同时下其他小孩不同的打扮,所以只消一眼,她便记得牢牢的。 宋明风转头看向宋芸,宋芸点了点头表示这女子说的完全正确。她的确不太会梳古人的发髻,所以她和宋菓的头发完全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这几日天气较热,她们都编上了麻花辫,显得凉快些。 “那抱着她的那人有何特征?”宋芸焦急的问道。眼前这女子也许真的能提供什么线索,菓儿也许还有希望能够找到。 她犹如在大海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抓住女子的衣袖。 张家媳妇也不在意,回忆道:“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两人应该挺熟的,一路上有说有笑,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父女。直到看到这份文告,我才想起来那女孩同这画上的画的一模一样。”她伸手指着寻人启事上宋菓的画像。 “三十来岁?父女?”宋芸双眉又紧紧的皱到了一起。从女子的话中不难推断出,这肯定是一个和宋菓很熟的人,熟到愿意让他抱走,也不出声呼喊。熟到抱到离家几条巷的距离,也不哭不闹。 宋菓虽然听话,但是自来到赤水,除了常家常英常喜外,对于其他人都表现的很认生。每次外出都会紧紧的黏着宋芸或者宋明风。 常家?!宋芸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可能!常大娘为人这么好,自己解决了他们租房问题,也不催着他们缴房租。他们应该不可能这般对待宋家吧。 “姐!姐!你怎么了?”宋芸脸色瞬间发白,脸色神情恍惚。宋明风赶紧抓住她的手,来回摇了起来。姐姐她不会是受不了打击,傻了吧。 宋芸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平静的问道:“那男子是否右脚微跛,个子不高?”只是握紧拳头的双手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张家媳妇蹙眉想了想,突然眉头舒展开来。“对!对!有只脚是有些跛,我不确定是不是右脚。个头的话大概比我高半个头吧。”她伸出手在已经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 宋芸双眸缓缓下沉,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她真是瞎了狗眼,帮了这么一家白眼狼。 “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十两银子来的啊!我本不识字的,早间去井里打水的时候,左右街坊都在议论此事,我问人拿了这张文告,看了上面那小女孩甚是眼熟。不说出来,我也良心不安。”张家媳妇将话一说完,就打算离去,原也不是为了银子来的。这小孩被人拐走,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她既看见了,自然得来告诉这家人,或许能找到这个可怜的孩子。 宋芸立马拉住了她,从袖中掏出了准备好的十两银子,放在她的掌心。“张家姐姐,这是你该得的。若是菓儿顺利找回,我带她上你家道谢。”她说的很诚恳,是真心想谢谢这个唯一带给她线索的女子。 张家媳妇推脱不掉,勉强收下了,走的时候还说了句。“看那男子的样子,倒像是避着行人,净往暗巷走呢!” 宋芸暗暗的唾了一口!他当然偷偷摸摸了。常家在这清凉台也算是老熟人了。不拣暗巷走,他敢在大街上抱着菓儿大摇大摆的去卖吗? 宋明风急急的在院中来回走着,他还小,脑中还没反应过来。而宋芸则一脸气势汹汹的跨进了前院的米铺。 常大娘同陈菁兰正在商谈着什么,说这里得再减一些,那里也不对,得再加一笔。二人说的起劲,还偶有争执。 常英常喜则乖巧的坐在柜台里玩着装米的小铲子。看到宋芸走进来,立马乖乖站起来笑着问好,“芸姐姐好。” 看到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宋芸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有儿有女,知道守着心疼。偷人家的女儿拿去拐卖,这人还真是…… “芸丫头来了?怎么样?菓儿可有消息了。”常大娘一听声音,连忙放下账册,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陈菁兰也一脸担心的走了过来。 见她们俩神色担忧,不像是装的。宋芸一时压了压心头的怒火。或许这件事全都是常守全一人所为,她们二人完全不知情也是可能的。 “常大娘!你儿子呢!”一开口就透着火药味。 常大娘也没在意这个,反倒回道:“也不知死哪去了,好几天不见人影了。芸丫头提她做什么,我且当没生这个不孝子。”她一脸忿忿,常守全算是伤透了她的心。 好好的一儿子,本来妻贤子睦,如今教他作践成什么样了。陈氏刚刚同她对账,那混账居然在外借了不少银子,算是高倍的利子,还要米铺替他还银子。如今媳妇陈氏面前更是提都不敢提他。 宋芸又转头看向陈菁兰,陈菁兰也担忧的看着她。“婶婶,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陈菁兰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抹嫌弃之色。宋芸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不出现也不回家,她上哪儿去寻他,上哪儿去寻宋菓。 第六十七章 半路拦截 举步艰难之际,聚合德的花月派来小厮送来一个更为重要的消息。一张指腹大小的小纸条上头写着“牡丹阁”三个字。 小厮看来并不知道内情,将卷成纸筒样的纸条递到宋芸手上,就慌忙离开了。他还得乘着天早多送几趟货呢! 脑中盘旋着,牡丹阁不正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嘛!宋芸赶紧出了院子,打算去牡丹阁要人。她的双眼红的近乎发狂,常守全真是该千刀万剐!居然将小小的宋菓卖到那熊肮脏不堪的地方了。 她走的很急,没有料到宋明风一直跟在身后。 “姐!你这是去哪儿?刚刚那人是有菓儿的消息了吗?”二人走到六顺大街,宋明风才开的口。 宋芸猛地一顿,宋明风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怎么能带他去那种地方,不免清损了心智。遂回道:“是有些消息,我一个人去查证一下就行了,你回院子守着。或许还有人来提供线索,免得院中无人耽误了。” 说这话,只是为了支开宋明风,牡丹阁她一个人去就行了。 宋明风咬牙犹豫了一会儿,便退了回去,只是叮嘱宋芸早点回来,免得他等的心焦。 宋芸点了点头,朝着另一条街道走去。她走的很急,一不留神却撞上了一堵墙,脑袋被撞的眼冒金星。 她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也不想同人理论,往右跨了两步,想继续往前走。奈何身后有人抓住她的肩膀,两只小腿已经升到半空,在空中踩着虚步。 过了十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抓着她的正是前天被她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徐图之。 乌黑英气十足的眉型,刚毅稳重的侧脸,高大威猛的身躯。额角的伤已经结痂,看上去有些狰狞,但是丝毫不影响他高人一等的气场。宋芸突然眉眼一弯,若是眼前之人同她一起去牡丹阁要人,只怕会比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前去,要事半功倍吧。 “徐公子!”她的眼睛瞬间精光闪闪,溢满光彩。“徐公子!小女子有事相求,你能不能帮帮我!”她完全忘记自己此时是被人提着肩膀吊在半空中,舔着脸双手合十做着拜托的举动。 徐图之英眉一挑,过了片刻将她放了下来。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宋芸吃惊不小。只见他一甩袍边,单膝跪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的语气诚恳,态度也很真挚。只是那眼神怎么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宋芸紧张的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道:“举手……之劳,何足……何足……挂齿!你快快起来!” 这么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跪在她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前,肯定会引起不少人的围观。他们二人已经被路上的行人,临街的商贩围了一圈又一圈。 徐图之自然也意思到这一点,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微不可察的咳了几声。一把抓起宋芸,将她抗至肩头,越过人群往前走去。围观的人见他体格高大,皆不敢多言。 “喂!你放我下来!你要将我扛到哪里去!喂!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宋芸使出浑身力气,却依旧动弹不得。双腿被徐图之的手紧紧禁锢住,像万能胶一样被粘在他的怀里。 可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争分夺秒的时候。菓儿被卖到妓~院,她必须第一时间去救她。没有办法,突然计上心头,她张开小嘴往徐图之的肩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嘴里有了血腥气,她才松了口。因为用了极大的力气,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身体猛地被甩在地,宋芸吃痛的爬了起来,轻轻吹着擦破皮的手掌。她倔强的抬起头,狠狠的冲徐图之吼道:“有事说事,你这与绑匪有何区别!我若是知道我救的是个土匪,前天我让你死在官道上算了!” 徐图之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宋芸,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去。“抱歉。”他的声音慷锵有力,掷地有声。 满腔怒火,宋芸此时却不好意思发散出去了。 “想必姑娘你也知道,前天徐某的车上运的是什么。这事关我徐家十几口人的性命,还请姑娘将当天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讲与我听,徐某好去寻那黑木的踪迹。”徐图之的眼睛里藏着些许紧张,这抹紧张好像与他的外表有些反常。宋芸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果然,那黑木她动不得。 徐图之见地上的小姑娘正抚着手掌发着呆,也不打扰她。只是拉过她的手,从袖中抖出一方丝帕替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前天他从昌平运了一车黑木回赤水,途中遇到的意外。什么样的意外他并不知道,只知道,轰隆一声,他便失去了意识。 怎样被人所救,怎样回的家,他都没有记忆。只是听母亲说,救他的是上次来他们家买边角料的小姑娘。他脑中回忆了一番,想到那个眼若星河,和煦如光的小姑娘。居然是她救了他! 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只是依靠额角上的药来判断,她或许就住在德云医馆附近。除了每日来街上碰碰运气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第二日他就派人去了出事的那段官道,官道被清理的很干净。别说是价值连城的黑木了,就连那辆马车也是一点踪迹也没有。仿佛他从未出现在那条官道上。 宋芸本就是个心软之人,虽说她也算得上是半个商人,可是她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不义之财她也不想得,害人性命的就更别提了。只是那一车黑木段都被她收进了工作室,想要还给徐图之,也不能这般大咧咧凭空给他取出来,还需想个法子才行。 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一车的黑木嘛!你别着急,我知道那东西贵重,已经在官道附近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只是……” 徐图之一听黑木还在,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慌张问道:“只是什么?还不带我寻去!”雇主给的期限很紧,寻常手艺人断不敢接这样的单子。只是他一直幻想着将徐家手艺发扬光大,才上赶着求得这份吃力不讨好的皇家差事。若成了,徐家木艺将闻名四海。若败了,徐家只怕就此不复存在了。 宋芸也无暇开玩笑,只得细细的将宋菓的失踪,和刚得知其在牡丹阁的消息,整个事件始末都说与徐图之听。 徐图之心里虽然也焦急上火,可是听说小孩子失踪了,不由分说立刻背上宋芸,大步流星的朝大街上走去。 “哎!说了这么多!你还要将我背去哪儿?”宋芸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这人人高马大的,像个行走的小山峰,她也不敢直接从背上往下跳。 徐图之闷声往前走着,许久才吐了几个字。“先去牡丹阁救人!” 第六十八章 赎身 已近夜幕,牡丹阁红灯高悬,热闹异常。寻着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眼前豁然一亮。 楼上楼下香艳妩媚,男来女往搂搂抱抱,看那红粉绿绢,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襟长裙,一缕缕幽香伴着糜音散播开去,宋芸心中暗道一声“好个烟花之地”。 无意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徐图之的表情,只见他双眉紧蹙,似有些嫌恶之意。若不是今日是为了菓儿而来,只怕她会上前调戏一番,哟!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啊!想来徐图之那一本正经,气正山河的样子也不会露出什么表情供她欣赏。 看着他们脸生,牡丹阁里的老鸨莲娘子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哟!这打哪儿来的贵客啊!居然还带了个丫头进来。”她那双带着好几层鱼尾纹的眼睛直勾勾眨也不眨的盯着徐图之。 徐图之侧身避开了莲娘子欲搭上来的手,甩过一枚银锭子,重重的道:“老板娘最近可收了一个年约两三岁的女童?” 莲娘子闻言一顿,眼里寒光一闪,端正了一下姿态。这才缓缓开口:“怎么?公子好这口?”她的眼睛又略带玩味的看着一旁身高不及徐图之腰部的宋芸。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趣味玩具,看的宋芸直嫌恶心很想打哆嗦。 “若有的话,可否将她带到这里来。”徐图之向右移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莲娘子那恶心的目光,宋芸向他的后背投许了一些谢意。 莲娘子摸了摸掌中的银锭子,又上下再次打量了一下徐图之的穿着,直到看见他腰间那枚黑玉,这才款款笑道:“好好,我这就将她带来。梨儿,将这位公子同这小姑娘带到房间,上些好酒好菜伺候着。” 她抬手招来一个长相清丽的紫衫女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年纪看上去不大。她轻步摇摇而来,低眉柔和的道:“二位请随我来。” 徐图之点了点头,拍了一下宋芸的肩膀,示意她跟上梨儿的步伐。蜿蜒曲折的楼道,错综复杂的亭台小阁。一路上宋芸被双双对对的裸衣男女惊叹的眼花缭乱。 突然眼前一黑,一只宽厚又带着薄茧的大掌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又扛在了肩头。“哎!徐图之!你捂住我干嘛!” 徐图之额头青筋暴跳,这小姑娘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眼前的这些场景她难道觉得很好看嘛,还一脸欣赏陶醉的样子。“闭嘴!小小年纪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宋芸脑中打了千千结,扯开那只大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禁心里暗暗检讨自己,她如今是个小女孩,不是前世那三十岁的老阿姨了。这男欢女爱的场景,她的确该避一避,至少不该这样饶有兴趣的像观赏国际大片那样观赏。 梨儿他们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进了房间,徐图之便松开了捂住宋芸眼睛的那只手。又将她放在了地上,直到她站稳,才偷偷松开扶住她后背的那只手,因为高矮,他整个人呈九十度弯曲状态。看的梨儿掩着嘴角轻轻笑着。 宋芸正想上前攀谈一番,却有几个小厮端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从外而入。她吞了吞口水,大步一跨坐到了铺着鸳鸯绣垫的圆凳上。 自己拿起了一双筷子,又递给了一双给徐图之。见对方看也不看她,只是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她也不管,只是呼啦啦的大吃了起来。一早开始就没正经吃过东西,东奔西跑了一整天,哪能经受美食的诱惑。 在她茶足饭饱之后,莲娘子终于带了一个小女娃走了进来。 宋芸连忙上前,蹲下身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人儿。眼前的小女孩被打扮的珠光宝翠,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看不出一丁点原来的肤色。小小的唇也涂上了艳丽的红,原本一双清澈大眼,此时却黯淡无光。 “菓儿!菓儿!我是大姐啊!你别瞎我啊!”任凭宋芸如何抱她,如何哄她,她都一副如提线木偶般任由揉搓。 宋芸一箭步跨到莲娘子的面前,本想揪住她的衣襟吼道,奈何身高不够,只得仰头吼道:“你给她喂了什么!怎么这副模样!她可是我的妹妹!正经人家的孩子你也敢收!” 她的手紧紧的抓住莲娘子的手,狠狠的掐着,莲娘子吃痛将她甩倒在地。“正经人家的孩子!哼!我莲娘子买人从来都是你情我愿,那日你们亲爹将她以三十两银子买与我,我们可是签字画押了的。” “亲爹!那人是哪门子的亲爹!我们的爹去年就死了,前日哪里来的亲爹?”宋芸怒极反笑。“快说,你喂她吃了什么?”宋菓此时的模样,呆呆傻傻,话也不说一句。 莲娘子刚想发狠,徐图之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发号施令的手腕,厉声道:“我们赎她,多少银子。” 蓝淮蓝县丞死于牡丹阁,赤水城人尽皆知。朝廷命官丧命于此,牡丹阁却依然屹立不倒,长青兴旺。背后之人绝对足够强大,强大到不是他们这等人能够惹得起的。能用钱解决就尽量用钱解决,不要横生枝节。 被握住手腕,莲娘子一颗半老春心又荡漾了起来,整个身子像瘫痪了一样,想靠到徐图之那坚硬而又宽阔的胸膛上。 徐图之识破了她的意图,飞快的收回了手,将旁边的芸儿往前一推。莲娘子便软软的倒在了梨儿娇弱的身子上。梨儿哪能靠得住莲娘子那略显丰腴的身材,二人险些栽倒。 莲娘子靠在床框上,立住身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徐图之,这才回道:“你们想赎她?不多,只需三百两,我就放了她。” “三百两!你去抢啊!”宋芸早已失去了理智,看到宋菓这副模样,她已经气到心跳失率,呼吸不畅,头脑不清了。她伸出一双手张牙舞爪的朝莲娘子的脸上抓去。 徐图之右手及时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到身后,并用力的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能动弹。接着从怀里取出三张银票,搁在了饭桌上。“她的解药。”又朝着莲娘子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莲娘子也无趣徐图之是这么一个爽快的人,楼下客源不断,当下也没有玩闹的心情。“无需解药,只是她一直不听话,爱哭爱闹爱自残,不得已我给她下了一些‘听话粉’。剂量不大,过不了两三日,她便会自行恢复。” ‘听话粉’是流行烟花之地和牙婆子行间流行的一种慢性迷药。少量用,会让人行为缓慢,思想禁封,受制于人。大量用,那就如傀儡一般,行尸走肉了。 这些宋芸当然不知道,只听到两三日便无事她便松了一口气。拽住徐图之的衣袖,用眼神告诉他,“我们快走吧!不想再留在这个鬼地方。” 徐图之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抱起呆在原地的宋菓,宋芸一把拔掉她头上那些碍眼恶俗的珠花。宋菓很显然被扯痛了,但是她却没哭,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这一下,宋芸更心疼了。她们宋家的宝贝,怎么能被卖到这种地方,吃了三天这样的苦头。 幸好!找到了!宋芸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走到莲娘子面前。“我再问一个问题。我们那个爹是不是右脚微跛,脖颈前升?”这个问题她必须再次确认,不能将危险留在身边。 莲娘子抚着鬓角的芙蓉珠花,眼睛飘忽了一下,回道:“好像是的,叫什么宋利安是吧。呐,这是卖身契,给。我莲娘子也是有信用的,钱收了,这东西也该还给你们。”说完,她便领着几个小厮扭着腰下了楼去。 宋芸拿着那张卖身契,清楚的看到底下歪歪扭扭的写着‘宋利安’三个大字,还有一个鲜红的拇指印。 第六十九章 万幸 赌博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牢底坐穿,更能让人泯灭人性!常守全如今便是如此,希望那个勤奋上进,爱护家人的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都彻底泯灭不见了。 徐图之将宋菓抱在怀里,跟在宋芸的后面。只是她走的实在太慢了,慢到很想抓住她的衣领臭骂一顿。 “我家到了,今日真是多谢徐公子了。”夜半三更,院子里的榕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晚间的赤水城好像也没有那么闷热了。 徐图之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院子,欲言又止。将宋菓小心的放在地上,脚步却不曾移动分毫。 宋芸将宋菓牵着上了房间门口的台阶,屋内瞬间灯火通明。宋明风举着油灯穿着白色的里衣从另一间房间走了出来。 瞧见宋菓,顿时大喜,又奇怪她此时的状态。宋芸也无力同他解释,只说:“先将菓儿带进去坐着,我去打水替她洗澡。” 宋明风点了点头,压制住满心的问题,乖顺的将宋菓小心翼翼的牵进了房间,像呵护着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娃一般,怕她摔着,怕她绊着。 转过身,却见那道伟岸的身影依旧屹立在院门外,正注视着院内的她。她羞愧的低下了头,快步走了过去。 “徐公子,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你赶上马车去官道那里等我。我带你去取那黑木。”她轻轻的笑了笑,因为菓儿的事,反倒把他的事耽搁了。 “好,明日卯时徐某来此处接你。”徐图之微微弯了弯腰,表示谢意。 宋芸连连摆手,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哪能让他来接,她还得赶在他前头去爆炸地寻一块地方将工作室里的黑木全都放出来找个地方藏好,要不然凭空拿出这么多黑木段,她该如何解释。只怕会被当初妖怪,捉去火化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你也不要去太早,我不一定起的……”不一定起的来,毕竟现在离天亮也就两三个时辰了。 徐图之没有回话,只是转身离去了,留下一道长长的黑影。 宋芸长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去了厨房。灶上煨了一大锅热水。正好,不用她花时间再生火烧水。宋明风这小子还是挺体贴的。 提了一桶兑好的温水,进了房间。洗澡的大木盆已经放在地上了。宋明风连忙过来帮忙将水倒进盆内。嘴里却噼里啪啦的问个不停。 “姐,菓儿怎么不说话啊?她是不是被人毒哑了?你看,我拍她,她也没有反应。从进来,一直盯着油灯上的火焰看。怎么都没有反应。”宋明风急得抓耳挠腮,他这小妹不会是傻了吧。哪个找死的,居然将菓儿给拐去了。 “姐,你是从哪儿想到菓儿的,怎么这么晚回来?” “明风,你出去,菓儿要洗澡。这次菓儿被拐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她会害怕。她能被找回来就已是万幸了。有多少被拐走的,一辈子只怕都见不上了,是生是死,是残是废,也只能凭空瞎想了。不是吗?”宋芸连着两日没有休息,已经心力交瘁了。此时也没有精神同宋明风说道了。 “等一下,明风,明日你在家还带一天菓儿。好好看着她,姐姐有事一早得出去一趟。”徐图之的事情她也得去做好,毕竟事关重大。 宋明风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感觉到了宋芸的疲惫。他点了点头,轻轻的拉开门去了隔壁的房间。 轻轻抚上宋菓的小脸,她不自觉的抖了抖,虽然没有意识,身体表面的神经却本能表示出了害怕。那个地方也不知道还使了些什么手段来驯化她。 “菓儿乖,我们已经回家了。大姐给你洗澡。”宋芸轻声哄着,小心的脱掉她身上那些烟红柳绿的小纱衣。白皙的胸膛和背上,赫然出现几条醒目的鞭痕。看上去上面已经上过药,结了一层薄薄的粉痂。 此时宋芸倒希望她的神智再多过几天再恢复,那样的话她感知的疼痛就会少很多。 哆嗦的从工作里又取了几颗止血止疼丸,用水化开,给她涂了起来。看来澡暂时是不能洗了。宋芸扭干毛巾,仔细的替宋菓洗去脸上的胭脂。又轻轻的擦了擦她的小身板,尽量避开伤痕。 轻轻的替她穿好了衣服,抱到床上,温柔的抚着她的小脸。“菓儿乖,睡觉觉吧。大姐永远陪着你。”一句话,宋芸带着一点曲调,轻轻的在宋菓的耳边唱给她听,过了许久,久到宋芸都打了一个盹。再次惊醒,看了工作室里的时钟,发现已经四点多了。 床上的宋菓已经沉沉睡去,只是小手依旧紧紧的拽着宋芸的衣袖不肯松手。小心的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掰开,宋芸进了工作室。 从抽屉里取出一张a4纸,拿起铅笔开始设计起来。她想让徐图之帮她做一辆简便又轻巧的推车。这样每次出门,上街都可以带上宋菓。最好还能带上一个车斗,装些米菜什么的。 花了一个小时,终于设计到自己满意的手稿,宋芸将它叠好放在自己的衣袖内。出了工作室,刚想出门,又拉开柜门,换了一身衣服。这么热的天,昨夜没洗澡,在街上疾走。她自己都能闻到一股馊味。 喊来宋明风,让他陪在宋菓的身边接着睡。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院子。 从清凉台去那日郊游的地方至少得走一个时辰,恐怕那时候徐图之已经等在那里了。宋芸去早市雇了一辆马车,花了半个小时就到了爆炸地点。 天边刚露鱼肚白,官道上已经有些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是附近的百姓,今日有大集,来赶集的。 宋芸撩开脸上被风吹乱的发丝,下到河堤下面,来回数次,终于寻到一处适合藏匿的洼地。就这里吧,湖水浅,再过个把月,湖面上升,这里肯定被淹。 一股脑的将黑木从工作室里扔了出来,又找了一些灌木枯枝盖在上面。虽然现场纰漏甚多,可是还由不得他们相不相信,因为黑木此时的确就藏在这里。 宋芸满意的拍了拍手,挑掉手指沾上的黑泥,一脸小得意的爬上了河堤,坐在了官道边的石头堆上。 肚子此时咕咕的叫唤个不停,她真该往工作室里的冰箱里塞些吃的,以备不时之需。要是有一日,遇上劫匪啊,强盗啊,被关起来,也不至于饿死。 嗯!等有空,她就得将冰箱填满,三五日的更新一次。夏天来了,她还能做个冰镇红茶。 天马行空展望未来之际,疾驰而来两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上跳下来两个年轻男子。正是徐图之和他的师兄徐通。 “小姑娘!怎的这么早!刚去你家敲门,你那弟弟还说你一早就走了呢!”徐通性格热络,自来熟,是谁都像认识好多年一样。 眼前的小姑娘,做了好事不留名,还帮了他们徐家一个天大的忙,他对她实在太有好感了。 “是啊!是啊!我可是天没亮就来了呢!你们有没有吃的啊?我好饿!”宋芸眨着大眼睛,略带委屈的看着徐图之。 第七十章 饭馆 徐图之摇了摇头,他也没有用早饭。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早饭,寻回黑木最为紧要。 “等回城里,徐某请你吃饭。”徐图之淡淡说道,也不顾宋芸一脸不快的表情。 徐通倒凑到跟前轻声哄着:“小姑奶奶,你且告诉我们黑木在哪儿,我们带你去酒楼吃烧鸡。” 宋芸白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刚刚藏匿黑木的洼地,不高兴的道:“喏,那儿!你们快点!我还等着你们请我吃饭呢!”又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心里想着等会一定得多吃点好吃的,补补! 十七根黑木段,徐图之和徐通二人来来回回的搬了一个多小时。宋芸选的地点地势太低,一来一回到这官道上来,每一趟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哎呦!小姑奶奶,怎地将它藏到那里去了!可累死我了!”徐通简直就是一个话唠,干着重活,嘴里却一刻也不停下。 徐图之瞪了他一眼,这才定定的看了一眼坐在石堆上的宋芸道:“这个得多谢宋姑娘,不然黑木在这儿官道上大方的摆着,你我上哪找去!你快点,哪里这么多话说。” 徐通一想,也是。若不是这位小姑娘,只怕徐家这次是要倒血霉了!那三皇子哪是好惹的主儿,只怕差事办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想到与死神擦身而过,他接下来的话少了很多。 等到快十一点,两辆马车才进了城。留下徐通看守马车上的黑木。徐图之按照约定带着宋芸进了一家装饰不错的饭馆。 此时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大堂内十几张饭桌只坐了一桌客人。徐图之挑了一个窗户边的桌子坐了下去,待宋芸坐到了他的对面,这才招手唤来了店小二。 “客官,来点什么?今日主推脆蓉虾,二位可要尝尝?”店小二堆着满脸笑,弯腰站在徐图之的边上。 徐图之看了他一眼,指着对面的宋芸道:“她点什么你就上什么。” 宋芸顿时笑魇如花,整个身子趴在桌上凑到小二跟前问道:“你这里好吃的,微辣的有名的菜来六个吧。米饭来两碗,不对,你不也没有吃饭,四碗吧!够吧?”最后又向徐图之确认一遍。 可是徐图之并没有理她,而是轻轻品着杯中的茶水,看向窗外。 “就这样,小二哥!快些啊!我快饿死了!”宋芸甜甜的双手合十的求着。 “好嘞!马上!二位稍等。”小二扬起微笑,快步进了帘后报菜去了。 等菜的空隙,宋芸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所求,赶紧将袖中的设计图给摸索了出来。摊到徐图之的面前。 “宋姑娘,这是何物?”徐图之看了一眼设计图,视线就被牢牢吸住了。这很明显是一个东西的设计图。但是线条并不是毛笔勾勒,纸张并不是常用的纸,甚至比那些皇亲国戚所用的上好宣纸都要好上几分。眼前的小丫头,怎么会拿出这样的东西。 比起这些,纸上画的东西更让他产生兴趣。两个圆圆的轮子,架上一个车斗,一个座椅,后面加上两个手柄。这种东西,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们徐家以木艺传家,记载的家族历史已有近三百年。眼前这东西,他一时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何东西。 “这是一个小推车的设计图。你看,这里小孩坐在上面,底下可以装个抽屉,后背可以做个车斗,上面是手把,可以推着行走。怎么样?你可以帮我做出来吗?”宋芸坐到徐图之的侧手边,托着腮细细的解释道。 徐图之的英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才问道:“这是谁给你的?”这个推车设计的真是惊叹绝伦,只是想要制成它,只怕要很费一番功夫。 “这个?我自己画的呀!你就说能不能做吧!一个推车而已。”宋芸只不过是画了一个简单的婴儿推车而已。将塑料钢铁材质变成木头材质而已。可是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条件,木匠手艺再高,很多东西也无法精致到二十一世纪那种地步。 “我觉得没必要。”徐图之放下图纸,又转头看向窗外。 店小二上了第一道菜:“脆蓉虾,香脆可口,请慢用。” 宋芸迫不及待的夹了一个撕掉龙虾的头,将尾部塞进嘴里。“什么没必要?”这个和以前吃的蒜蓉虾味道差不多,只是土腥味更重,可能是调料没有现在那么多吧。但是还是很好吃,米饭上来,配上米饭更好吃了。 徐图之看着吃的甚香的宋芸,也慢慢的举起了筷子。“这个图上所画的东西,如果制作出来,人力可能很难长时间推行。还得靠牲畜的力量帮忙才行。” “啊?你想错了吧,徐公子。这尺寸,这么大,我能推动。”宋芸着急的离开凳子,站起来比划了一下推车的大小。 这下反倒徐图之迷茫了,按她所说,根本无法完成。他摇了摇头,“完全不可能,最多轮子缩到两尺。” “两尺?”宋芸心里偷偷换算了一下,那不是得四十多厘米!那她还真推不动。“那要不来个简单的,你给我做辆拖车吧。这么大块方板,底下装四个你那拳头大小的实心轮子,前头留两个孔,我绑上绳子往前拉,这个可以吧。” 徐图之想像了一下,觉得这个还算可行,便点了点头。“三日后,我让徐通给你送去。” “嗯,木头用普通结实的就行,我拿来拉菓儿的。”太远的地方,她又抱不动,有个小车子推是最好不过了。以后绝对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说话间,六个菜已经上齐了。一道脆蓉虾,一道淮阳鱼,一道三力白丁,一道肉沫汀兰。余下一道三鲜鸡,一道豆腐汤。配上米饭,宋芸吃的狼吞虎咽,丝毫没有淑女的形象。 打着饱嗝,还对店小二说剩下的打包带走!这个时代并没有打包盒,所以只能将没有汤水的脆蓉虾和三鲜鸡用油纸打包好带回家,其余的菜只能留在碟子里任店家处理了。 “徐通大哥还没吃呢!”突然想起来饭馆外头还有一人等着呢!宋芸赶紧提醒徐图之。 徐图之没有停下脚步,“他回家吃。” 他这么一说,宋芸倒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驾马车送她回家了。往前绕这么远的路又倒回来城南,徐通还没吃饭呢。反正从小路回清凉台也不算远。 与二人分别,宋芸提着打包好的脆蓉虾和三鲜鸡抄着小路回了戚家后院。 院中空无一人,这个时候已近午时,宋明风应该不会带宋菓出门才对。 她放下手中的油纸包,疾步往前院走去。撩开厚厚的门帘,探进一颗脑袋。 从内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还有男子和蔼可亲的关怀声。“菓儿!来吃!吃!明风,你也多吃点,叔叔特意买给你们吃的。” 宋芸心下一颤!常守全今日居然回来了!还敢靠近他们家宋菓。 刚想抬步进去喝止,大骂一顿然后揭开他的罪恶,将他们一家赶出去。可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又后退了两步。安抚自己需得冷静下来。 常守全如今心性不同以往,如果贸然去拆穿他,只怕他会狗急跳墙。一个不小心或许一刀结果了他们姐弟几个。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她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静待宋明风和宋菓用完饭回来。 第七十一章 栽赃嫁祸 这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宋芸百无聊赖的又躲进工作室去琢磨做点小玩意。设计好几张手稿,就听见院中宋明风的声音。 “菓儿,来,二哥倒水你喝。很辣对吧,这么辣,你居然也不哭闹。”宋明风摇了摇头,牵着宋菓进了厨房,他的心里想着这个小妹怕是被拐一次被吓傻了。吃喝拉撒一点正常的反应都没有。 “不怕,菓儿,二哥哥养你一辈子,你傻了也不怕。”宋明风提起水壶倒了两碗水,放在桌面上,又探过身子凑到宋菓的面前。 宋芸一进厨房,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菓儿才没傻。你看你那傻样!”她端起手中的碗,将水喂到宋菓的嘴边。等她一上一下啜几口,这才将碗放下。 “明风,今天怎么去常家吃饭去了!”她之前经常在宋明风耳边念叨,常家也有难处,不要总去蹭吃蹭喝,平白讨人嫌。 宋明风鼓着双颊,一脸不自在的道:“我也不想去的,可是常叔叔拼命拉着我和菓儿去的,我有什么办法!”他两手一摊,有些暗暗小得意。 他才不会是听到有很多好吃的,才屁颠屁颠跟着常叔叔去他家蹭饭。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宋芸漫不经心的问道。 “谁?哦!你说常叔叔啊!他今早回来的,听说菓儿找回来了,特地买了许多好吃的,请我们吃饭呢!”宋明风不知道是常守全将菓儿骗走卖了,还左一口常叔叔右一口常叔叔叫的正欢呢。 宋芸看不过眼,对他吼道:“吃人家的嘴软!还不去房里温书,明日给我去学堂好好学习。”见他愣在原地,又吼了一句。“还不快去,要我请你吗?”说着准备从柴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条。 宋明风见姐姐真是发火了,赶紧朝外跑去,嘴里嚷着,“去就去,你看好菓儿啊!” 这么一句,又让宋芸内疚起来,宋菓上次就是因为她没有看顾好,才让常守全有了可乘之机。 望着如今还在痴傻状态的宋菓,宋芸认为常守全一家必须尽快弄走。要是宋菓清醒过来,再见到常守全肯定会产生阴影的。但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赶,看来得想些好对策。 将宋菓哄睡后,把她偷偷抱进了工作室的休息间内。她这一睡,至少得两三个小时,她可以先跟踪一下常守全的行踪,再随机制造麻烦,让别人来对付他。 从后门绕到前门,却发现常守全正坐在大门口磕着瓜子。大夏天的吃瓜子,也不怕嘴巴全烂,宋芸不由的腹诽。 他这么安静的坐在铺子里,还真是少见。难道是银子花光了?看他那一脸的颓废样,她才不会觉得他是改邪归正了。 盯了十几分钟,常守全突然起身进了铺子。乘着这个时机,宋芸从工作室里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放在了米铺门口的台阶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她就躲在大门侧边的凹缝里,防止其他人捡走银子。不过不负众望,常守全进去不到片刻又走了出来,手中还提了一个小水壶。原来是磕瓜子磕渴了。 将小水壶放在台阶上,常守全正想拿起椅子上的瓜子,却被地上的一个物件闪到了眼睛。定睛一看,居然是锭银子!他赶紧捡了起来,又左右慌张的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这才揣着那五十两放在屋里用力的咬着。 牙根疼得很,看来是真的!常守全猥琐一笑,扔掉手中的瓜子壳,朝铺子里喊了一声:“娘!我出去一趟!”也不管里面的常大娘应没应声,他便弯着腰离开了米铺。 宋芸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常守全捡着银锭子心情很好,一路上哼着小调,走起路来还吹着难听的哨声!他现在十足的一个混混派头。 走过两条长街,来到一条暗巷,外头插着一根灰旗,上头写着“天源赌坊”。铺门打开,里面声音嘈杂的很,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利索短打的伙计。 宋芸心里不由的鄙视起来,果然赌徒就是赌徒,一有银子就朝这‘魔窟’进攻。 那两个看门的伙计一瞧见常守全便哈哈笑了起来。“常跛子,怎么,今日有银子了?记不记得前日你可是底裤都赔光了的。” 另一人也随着笑道:“是啊!是啊!今日可多穿了几条底裤啊!可以多输几次!” 二人的笑声尖锐而又猥琐,相貌都变得贼眉鼠眼起来。 常守全抱拳行了一礼,也应承的笑了起来。“托二位大哥吉言,若赢了便请你们喝酒。” 二人侧开身子,将他往里一推,笑的更是大声。“好说!好说!” 常守全被踉跄的推了进去,心里暗暗的唾了一口,我呸!不过两只看门狗,还日日瞧不起别人!待他拿着这锭银子赢回更多银子,他们还不是跟在他屁股后头摇尾乞怜。想想那场面就觉得爽快! 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拽紧了手中的银锭子,往平时最喜欢玩的一个赌桌走去。 宋芸鼓起勇气凑到赌坊门口,看门的伙计立马拦住了她。“小姑娘!这可不是你该进去的地方。” “哦,是吗?可是我爹在里面,我是来给他送银子的。”宋芸举起手中的银票朝里指去。 二人笑道,这破天荒的头一遭老爹来赌坊,女儿来送银子的。看她衣着也不像贫苦人家。二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进去吧,送完银子就出来,别瞎晃悠。” 宋芸乖巧的点了点头,又从手中摸出两个五两的银裸子,一人递了一个,甜甜的点了点头。 两个伙计接过银子,目光更加和善了。叮嘱她快快进去,快快出来。 赌坊内很大,摆着七八张大赌桌,每一张赌桌前围了三四圈赌徒。一阵狂欢,一阵低嚎。时不时的还有人被拖进后院。 晃了两三圈,终于找到了淹没在人群里的常守全,此时他已经杀红了眼,五十两银子眼看就要输光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庄家的手,一来一回。 宋芸再次打量起赌场内所有的人,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一个衣着颇为华贵,气场也很强大的大老爷身上。人家站着赌,就他坐着赌。就他了。 她缓缓的靠了过去,赌徒们都只顾赌桌上的一切,没有人在意到她这个小丫头。她快速的靠近大老爷的大拇指,还有他的腰部。一枚玉扳指和一块招财玉佩就被放进了空间。 以最快的速度,她将这枚玉扳指和招财玉佩又偷偷的放进了常守全的长靴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如流水。 在大老爷和常守全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慌忙出了赌坊。出来的时候,两个看门的伙计还一脸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她压下心里的慌张,也淡定的笑了笑,直到出了那条暗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路旁的石阶上。 赌坊内常守全输光了刚刚捡来的五十两银子,还倒欠了十两银子。再三的祈求赌坊的三哥宽限他几日,他一定还钱。 三哥也了解他,他的赌品还算不错,钱也欠的不多,每次也还上了。也就给了他三日的期限。 常守全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右脚靴子有异物,踩在脚底凉凉的。他靠在墙边,脱掉长靴,一手往里一摸。竟摸出一块上好的玉佩和一枚暗绿色的扳指出来。 他喜出望外,脑子里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靴子里无缘无故怎么会有玉佩和扳指。只是觉得是老天在支持他继续赌,肯定好运还在后头。所以他又拿着玉佩和扳指回到了赌桌。 另一桌的富贵大老爷,人称钱太爷,是金泰钱庄的大老板,平日里好点小赌。时常光临天源赌坊,也是赌坊三哥的贵客。 像往日一样,堵了十圈,不算输赢打算离开。习惯性的想转转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却突然发现它不见了。 这玉扳指可大有来头,据说是前朝一位公主的陪嫁之物,历经三百年,辗转到了钱家,成了钱家的传家宝加好运符。它这么丢了,那可得了。 钱太爷赶紧招来赌坊三哥,威严的吼道:“老三!快!我这玉扳指在你这儿丢了,你快给我找找。快!” 第七十二章 被赶出城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宋芸就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心里不由暗暗一笑,明风这小子还真是惜命的紧。昨天不过是开个玩笑,若是今早他去学堂再迟到,就罚抄三字经。他可是最怕抄书了,所以天没亮就在被子里守着打更的声音,一到五更天便偷偷起床了。 待他走后,院子里只听到清脆的鸟叫。等天大亮后,宋芸这才磨磨蹭蹭的起个床。旁边的宋菓正撅着屁股,一双小腿已经翘到窗台上去了。 将宋菓的腿放下来,宋芸出了房间,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声音很杂,有哭声,有骂声。 宋芸心中了然一笑,看来是常守全被送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的爹妈也不认识了。她也很想去前院看看热闹,可是宋菓还在房内睡觉,她不能大意的将她一人留在后院。 常家米铺门口一大早就围满了人,都是附近的街坊。常守全被两个大汉丢在米铺门口的石阶上,他的双手鲜血淋漓,十根手指竟一根都没有留住。 他的赌名住在附近的邻居也知道一二,如今这副场景,大家也没有太多的同情,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哎哟!常老板这次可真是栽了!”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谁说不是呢,这赌坊里的人哪是这么好对付的。我看呐,常记米铺怕是开不下去了!”另一人附和道。 “你们给我听着!即日起你们一家给我滚出赤水。他竟敢偷钱太爷的扳指和玉佩,留他一条狗命真是太仁慈了!”领头的黑脸大汉叉着腰一脸嫌弃。说完还狠狠的朝常守全的腰上用力的踩了一脚。 “哆嗦什么!还不赶快动起来,要大爷我砸房子吗?” 跪在地上的常大娘猛地起来,扯了扯挂着泪珠的脸,上前拉住黑脸大汉的手臂哀求道:“别!别!我们只是租客,这房子是别人的,您别砸!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黑脸大汉甩开她的手,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坐到两个手下从米铺里抬出的椅子上坐下。 “媳妇儿,还不快去收拾!”常大娘见木已成舟,事态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钱太爷是谁,她家做生意的时间也不短,怎会不知。 如今这个败家子得罪了钱太爷,强留在赤水城,只怕以后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常大娘猛地扑在常守全的身上,使劲的往他身上砸着拳头。“你这作死的,你哪来的狗胆!居然去偷钱太爷的宝物!你是嫌老娘命太长吗?呜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陈菁兰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竟生出一股怨气来,怨恨常守全竟如此不顾妻儿老小,做出这么让人没有后路的事情。 几年的拼搏,本以为在赤水扎了根。如今,却一切辛苦都白费了。常喜本来明年就可以入学识字,可是…… “没有,娘,我没有……”常守全虚弱的反驳着。他没有偷,他也不知道钱太爷的扳指和玉佩怎么会在他的靴子里。 可是这话别说钱太爷和赌坊三哥不信,这街坊邻居也不信。常大娘和陈菁兰自然也不信,一个赌徒加酒鬼的话,信上一次就够了。狼来了,喊多了,谁又理他呢! 赌坊的几个打手亲自将常家五口人丢出城外,才返回赌坊复命。 常家米铺大门敞开,里头的米面粮油也尽数被赌坊安排人来搬走了。附近动了捡便宜心思的人,皆暗暗骂了几句,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好在他们只在米铺里扫荡了一遍,值钱的都搬走了,就离开了。宋芸带着宋菓躲在房间里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如果他们冲到后院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抢他们宋家的东西,那她也只能带着宋菓第一时间躲到工作室里,决不敢硬碰硬。 直到傍晚时分,宋芸才牵着宋菓出了房门,晌午都是躲在房间随便吃了点糕点。 悄悄的来到前院的米铺,米铺已经空空如也,地上还散落着不少大米豆子,货架砸的稀巴烂,墙上还抹了恶心的血迹。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夕阳照在门口处,显得很是凄凉。 她已经能想象到,常家一家被赶出城的凄凉,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这般心狠手辣,下手太重了。常守全的错,她不该将过错也牵累到常大娘和陈菁兰及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大姐!我害怕!”空荡的大堂里,突然响起一声颤抖的童音。低头看了看吓得发抖的宋菓,宋芸又立马收回了心底那一抹对常家的同情心。要怪就怪常守全吧,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将魔爪伸向宋菓。她宋芸上辈子就是个超级护短的人,对她怎样她都可以一笑而过,可是对于她的家人,怎样都不行。 宋芸问声一喜,连忙蹲下身子抓住宋菓的手臂,欣喜的问道:“菓儿!你开口说话了!”整整两日,宋菓终于开口说话了。 宋菓扑闪着大眼睛,嘴里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大姐,我害怕!” 的确,眼前的场景让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害怕这很正常。宋芸抱起宋菓,将她带回了后院。眼下还是将宋菓照顾好,等宋明风放学回来接手照顾她。再找个时间收拾前院的铺子。 晚饭时间,宋明风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仰头问道:“姐,前院米铺发生什么了!他们人呢!”今日下学,他路过米铺门口,大门还是敞开的,大堂里被造的惨不忍睹。 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后门进来,而是直接从米铺穿到后院来。常家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见到,整个戚家院子又只剩下宋家姐弟三人。 “常叔叔在赌坊偷了人家的东西,对方财大势大,将他们一家赶出赤水了。”宋芸眼观鼻,鼻观心的淡淡道。 “啊!那不是再也见不到常英常喜他们了?”宋明风懊恼的用筷子猛戳着碗里的饭,十分不舍两个小玩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们迟早会离开的。对了,铺子我不打算继续对外租了,你不开心吗?”宋芸再三考虑,前院的铺子还是不租出去了。也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祸害来,一月少那二两银子她也觉得无关紧要了。 宋明风一听,果然高兴起来,什么常英常喜早就抛之脑后。“姐,你是说铺子留给我开伞铺?” “嗯,你默默的做吧,什么时候有人买你的还不一定呢!你可不要气馁!” 宋明风紧了紧小拳头,重重的锤在饭桌上。“我才不会,我定将戚家伞铺发扬光大,等着戚爷爷回来呢!” 宋菓除了在铺子里说了一句她害怕,接下来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眼神倒灵动了不少,时不时的还笑了一下。看着姐姐哥哥你一句我一句,她扒着碗里的饭,一会儿看着姐姐,一会儿看着哥哥。 宋芸摸了摸宋菓乖巧的小脑袋,对她温柔的笑了笑。 提起戚老爹,宋芸宋明风二人心底又不由的想念起来。也不知他一孤寡老人在外头如何了。 谁知这一等,便是时过七年…… 第七十三章 皮痒 泰丰三年春,赤水城东戚家后院。 新年伊始,宋家姐弟就在后院忙的热火朝天,早早的退了棉袄,穿着薄衫站在太阳底下工作。 宋明风用劈刀正在将竹子分隔成片,动作轻快整齐。随手劈开的竹片已经是等大等小的,不用再次磨削。这个可是七年多磨练的功夫了。 已经十岁的宋菓此时也有了重要的分红,那就是糊伞,收面。她已经做的有模有样,只是动作比起宋芸要慢上很多。 宋芸正站在桌子前绘制伞面,两年前她将自己设计的图案画在伞面上,借着城中文人墨客的推举。戚家伞铺又在桐城火热了起来。这家百年伞铺总算没有倒在他们姐弟手上。 “姐,你真的要和大哥一道去昌平吗?”宋明风抹了抹额间的汗,十五岁的少年体格已经成长开来,长期工作的原因,体型接近完美。小时候圆乎乎的脸,如今褪去稚气,却多了一份和气。 做生意的第一秘诀,就是和气生财。宋明风仿佛老天赏他吃这碗生意饭,脑子里千千万万条的鬼主意。 如今不过年初三,大家却这么忙活,还不是面前桐州有个学堂订了一百把水墨油伞,得赶在元宵节前交货。要不然宋芸哪能浪费自己的新年时光,不多睡睡懒觉。她都已经十七了,不能经常熬夜不补觉了,会长皱纹。 “是啊!我得去扩展我的事业去了!你小子总不能让你姐一辈子替你打工吧。”宋芸大咧咧的笑道。 宋明风连连摇头,“哪有,这伞铺怎的成了我的,明明是我们大家的。”他哪有这般能耐,这些年还是靠着大姐木雕的手艺,养活一大家子。伞铺的生意也才去年有了起色。 “好了,不闹你了!明风,我是要同你大哥去京城了。打算将千缘阁开起来,赤水这个地方好是好,但是京城有钱人多呀!”宋芸仿佛已经看到大把银子朝她招手。 这些年将精心制作的作品买给当铺的陈掌柜,赚的也是个辛苦钱。以往是她年纪小,不想过早抛头露面,如今她已成年,宋明风也能独当一面,她何苦还要替别人赚钱! “至于菓儿嘛,先留下来帮你!等那边我安顿好了,再考虑接不接她。”宋芸看向一脸着急的看着她的宋菓,不由的想要逗逗她。 宋菓一听便急了,上前拉住宋芸的手左摇右晃起来。“不嘛!大姐!你说过的,上哪儿都带着菓儿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她的表情有些委屈,仿佛再接到反驳,就哭给你看。 宋芸见好就收,按住她沾满浆糊的手。“嗯,大姐说话算数。等大姐安顿好,一定回来接你。带着菓儿去京城寻个好人家!”最后一句却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大姐!我还小,不若你先替你自己寻吧。”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听到这话,宋菓却不黏着宋芸了,赶紧坐回小板凳上,假装忙碌,小脸红的滴血。 宋明风也乐了起来,大声笑道:“姐!菓儿说的正是,你都十七了,还没寻个人家。我看徐大哥就挺好的。” 自从当年黑木一事,徐图之对宋家有求必应。但宋芸一直觉得这是她理所应当该得的。当时若是她没有空间,黑木被人捡走,徐家被抓被砍的命运怕是板上钉钉。 可是徐图之遇到了她,遇到了有空间的她,寻回了黑木,做出了惊动一时的“百寿康屏”。还得了太后的封赏,成了大楚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个御用木艺家族。身价百倍! 宋芸不自在的笑了笑,指了指宋明风的后脑勺,“你可别瞎说,徐大哥已经在京中娶了嫂夫人了!你可不能乱讲话。” 宋明风却依旧不怕死的嚷嚷道:“那怕什么,徐大哥喜欢的是你,只要你愿意,可以应你平妻的名分!”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好像宋芸捡了一个多大的便宜一样。 宋芸捡起手边的毛笔就朝宋明风的头上扔去。气呼呼的道:“这些年送你上学堂,书都白念了!你不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气的双眼滚圆,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着。 又抓住一旁的砚台打算掷去,手腕却被人从身后抓了过去,砚台也被轻柔的夺去。 “明意!” “大哥!” 转过身却看到宋明意正浅浅笑着站在她的身后,手中还拿着那方砚台。他穿着一袭暗青色棉袍,乌发用一根木簪束起。五官俊美,既有刘氏的秀丽,又有宋利安的英健。他身姿清瘦,气质平和,整个人如清风朗月。 看见宋明意的那一刹那,宋芸的气就消了一大半。自小宋明意就是乖乖三好学生,宋明风就是个惹是生非的熊孩子。她能轻易的被宋明风勾起怒火,也能被宋明意的轻柔一笑熄灭怒火。宋明风总是捻酸吃醋,说她偏心。 “姐,你又没有上过学堂,怎会知什么弱水三千的?”宋明风见宋明意回来了,一颗熊胆壮的肥肥的。反正有大哥在,大姐是不会打他的。这就是俗称的皮痒! 果然,宋芸眼皮子都未朝他抬一下,反而牵着宋明意的胳膊走到榕树底下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菓儿,去房里将姐姐的棉袍取来。”宋明意看着宋芸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衫,眉毛不由的紧紧皱了起来。“姐,这早春天气,咋暖还寒,怎么能这么早褪下棉袍。” 接过宋菓取过来的棉袍,宋明意亲手将它披在宋芸的身上,一脸责怪。 宋菓回房间的时候,偷偷将棉袍给穿上了。她这大哥哥训起人来,没完没了的。让他逮着,了要念叨到耳朵起茧子。 “没事,干着活,不冷!明意,来!你坐。今日怎么回来了?不是昨天刚回医馆的吗?”如今宋明意也是同济医馆的坐堂大夫,忙的很,春节才放了三天假。年初二就急急的将他招了回去,才一个晚上万清扬怎会放他回来。 宋明意理了理袍边,坐到了宋芸旁边的藤椅上。“师父说,太医院今年的入院考核时间打听到了,是下个月的初六。赤水与昌平千里之隔,花在路上的时间最少得半个月。加上早春多雨,我们还得尽快启程。路上也许还会耽搁。” 宋芸一听,他说的很有道理。“嗯,那我们明日动身,下午就让明风去将马车预订好。明日一早出发。” 宋明意点了点头,又不安的道:“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一女子,不用特地送我上京。明意已经长大了,该换我照顾姐姐了。” 他说的情深意重,眸光坚定。宋芸却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不!明意,你想错了!姐姐与你一同上京不是为了送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好了,你且帮我画几副扇面吧,我去做饭,咱们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 不理会宋明意探究的目光,宋芸取过晾在树枝上的围裙,闪身进了厨房。鸡鸭鱼肉过年前买了不少,都腌制在陶罐里,随吃随取。街上的铺面大都得初六初八后才会重新开张。 厨房的一面墙根处,堆了不少蔬菜。工作室的冰箱里她也塞的满满的。十天半个月一家人也不用出去买菜了。 明天一早就得走,宋芸将宋菓喊了进来。细细的嘱咐了她哪里有菜,哪个罐里放的是什么。宋菓做饭的手艺其实比她还好,只是她心疼她年纪小,不忙的时候都是她做饭。虽然不大好吃,但是宋明风和宋菓早已习惯了。 “菓儿!鱼就你来做吧!上次你那鱼做的太好吃了,大姐想吃。”宋芸像个小小孩子般,双眼冒光。鱼,一直是她难以攻克的难题。 第七十四章 启程 宋明风昨日去马场租了一辆马车,一大早便候在了后院门口。 兄弟二人将宋芸昨晚准备好的行李全都放进了马车车座底下。 “姐,可以启程了。明风,照顾好菓儿。”宋明意拍了拍宋明风的肩,兄弟间千言万语只在这一掌间,便全都体会了。 宋明风点了点头,眼泪有些泪光闪烁。他举起手将正在同宋菓说话的宋芸推到马车前。“好了,姐,别说了!早点走吧!这么唠叨,小心嫁不出去!” 宋芸被推的险些撞到马脸上,还好赶车的车夫将马儿的头往另一侧拉了拉。 “你小子!我不过是叮嘱菓儿几句,你倒不耐烦了。这次我和你大哥走的急,很多事还没有同你细细说。过了初六你去后巷张家去将慧春姐请来替你帮忙,伞面都承包出去。对了!可以去书斋门口请一位笔法好的书生过来,按时辰算工钱。还有,慧春姐,你得尊敬些!她的夫君如今是县衙的捕头,你有事可以找他去。” 宋明风一个劲的点头,点头。他这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了。 “你呀!还嫌我啰嗦!过了今日,看谁还念叨你!还有啊!凡事不要那么莽撞了!多替菓儿想想,多替我们想想。”宋芸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宋明风了,他虽然做生意有天赋,奈何性子太跳脱,有时候脑子没有过一遍,手脚倒先行动了。 宋明风扯着嗓子,上去拉了拉宋明意的衣袖道:“大哥!你还是快将姐给带走吧!我这脑袋一早到现在一直晕着呢!” 宋明意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抬头望了望东起的初阳。“姐!该走了。”说罢伸出一只手将宋芸给拉到马车上去了。 宋菓憋着眼泪,忍不住趴到车厢上。“大姐!我舍不得你!” 宋芸也忍不住的撩开车帘,伸手握住宋菓的手,强忍住眼泪道。“你别哭,大姐过段时间就回来。你在家好好替我看着你二哥,不许他找人喝酒,不许他找人打架。” 宋明风在这城东简直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整个清凉台全是他拉帮结派的‘小弟兄’。让他去私塾读书,他倒去成立帮派去了。 “嗯,我定替大姐好好看着他。”宋菓松开趴着车厢的手,转身去紧紧的拉住宋明风的胳膊。 宋明风两手一摊,一脸无奈的看着他的大哥。女人呐!就是难哄! “明风,姐姐进京会设计新鲜的图案,到时再派人送回来,更新一下今年的新伞面。” “嗯。知道了。”宋明风白了她一眼,又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夫道。“江师傅!这是五两银子!剩下的五两等你回来的时候再给。你需得将我姐姐大哥好好送往京城。” 江师傅接过银子,咧嘴一笑,“那是自然,我这马车走南闯北有年头了,您放心啊!” “好吧!启程吧!”宋明风声音一沉,说是赶快走,内心却是不舍。他们几个自小一起,从未分别过。如今姐姐和大哥要去昌平,隔着万水千山。只怕不那么容易见到了。 马鞭一策,马儿一吼,车轱辘慢慢的转了起来。宋明意和宋芸一左一右的撩开车帘子朝着身后挥了挥手。 她不忍心朝身后看去,看那两个她从小带大的孩子,如今正依依不舍的看着她离开。 “姐!我说过的,你不用陪我去昌平的。”马车平稳的驶出了赤水城北门,朝桐州的官道上行去。宋明意靠在车厢上,双目紧闭。 宋芸看他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出都出来了!待到了京城,你只管去考你的入院试。我,你就别管了。”窗外一掠而过的春景,让她消散了不少离别的伤感。 “京城我们都从未去过,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能不管你?”宋明意慢慢的睁开眼睛,一双亮眸不解的盯着宋芸。 长大了,男女的差距便显现出来。曾经,姐姐瘦胳膊瘦腿的护在他的前面。如今他一个八尺儿郎,姐姐的身量才及他的胸口。她已经有两年没有长高了,像记忆中母亲的身材,娇小而又坚韧。如今,该换他照顾她了。 “你忘记了!徐大哥早年举家去了京城,我们一直有来往。去年我已拜托他替我们家在京中物色一个院子,年前他来信说已经找到合适的。没想到你今年想要考入太医院,所以我才同你一起进京的。”宋芸双眼一直盯着窗外,嘴里解释道。 “我们为什么要在京中买院子?你可知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还有,徐大哥既已成亲了。姐你还是不要同他继续来往了。”免得影响你的声誉。最后一句是宋明意偷偷在心底加上的。 宋芸一脸问号,什么叫徐图之他已经成亲了,她不要同他来往了。怎么听着这么像她勾引着有夫之妇不撒手一样。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徐图之啊!明明徐图之是先喜欢上她的呀,哪曾想转眼就去昌平娶了个如花美眷。 果然啊!男人都靠不住,青梅竹马都不行!不对!她在想什么!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徐图之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她可是喜欢陆九言那一款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啊!而和徐图之的来往,也不过是业务上的往来而已。 可是这些同宋明意这个医药界的书呆子怎么解释的清楚,她聪明的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明意,你怎么突然想考太医院?”她印象中,宋明意也不是很热衷功名利禄的,太医这个虚名他也不在乎的。 可是今年会什么突然想去京城参加太医院的考核呢!好不容易成为万清扬的关门弟子,留在万清扬身边不好吗? 宋明意伸出修长的手臂,拉下宋芸耳边的车帘,并抚开她脸上被风吹散的头发。这才定定道:“若是以前,什么太医院我也是不向往的。只是……” “只是,陆大夫去年年末刚上任了太医院的院令一职。” “你是说,陆九言陆大夫!”宋芸猛地惊呼了起来,七年之久!她以为此生她只能在梦中偶尔见到他,没想到他居然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令。 “姐!你口水快掉下来了!注意容态!还有,陆大夫,今年三十有二了。”宋芸喜欢陆九言他早已知晓,以前只以为是敬爱。今日这眼神,却惹人怀疑。 宋芸赶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哪里有口水,分明是宋明意在捉弄她。“好啊!宋明意!你是把宋明风给带出来了是吗?”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再说了,三十二岁,很年轻啊!他可曾娶妻?”宋芸突然窜到宋明意那一侧,好奇问道。 宋明意不自在的别过脸,朝车门处望去。“这我又如何得知,你要知道,他可比你大十五岁有多。”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我也不一定要拿他怎样!”说的她好像要抱着陆九言求他娶她一样。 陆九言对于她,其实她也不是很熟。只不过她十分喜欢他的长相。可以说陆九言长在了她的颜值点上。除了长相,其他的她也说不上来哪里喜欢。那感觉就像看到一个古装爱豆一样,也不一定要嫁给他对吧。纯欣赏,也可以的。 接下来姐弟二人都没有开口,宋芸拉着宋明意一条胳膊枕着打起了瞌睡。 宋明意轻叹一口气,他姐跟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从小离家在医馆里做学徒,吃尽苦头,受尽冷眼。 姐姐她一直心疼他,年纪小离家在外。所以每次短暂的回家都尽量迁就他嘻骂明风,借此让他感受到家人的关心。 小时候他还很吃这套,长大了却觉得没必要了。因为他都懂,不管是他还是明风还是菓儿,在姐姐的心里,在彼此的心里,都是一样重要的。 第七十五章 入京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南方连日下雨,等马车到达昌平的时候,距离太医院的入院考核只剩两天了。 一双白皙纤手撩开暗灰色的车帘,梳着抚云髻的女子不由的惊呼了一声。 一条笔直的主干道,宽约几十米,一头通向城门,一头通向隐约的宫殿。中间茶肆林立,车水马龙。人群擦肩磨背,行人来来往往。 “明意,这京城就是不一样啊!这大街可比赤水宽了好几倍啊!” 宋明意坐直了身体,揉了揉发胀的胳膊,低垂着头回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大楚的都城。对了,姐,我们需得赶紧找间客栈住下。我得换身衣服赶去太医院填报名册。” 师父提醒过,历次太医院办入院试,都是提前一天停止报名。今日已经是初四,在路上居然走了一个月。明日就是截止日,今天必须报上名,要不然岂不白来一趟。 宋芸一听,立刻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搜索着客栈,不到片刻便找到了一家,名曰“景逸客栈”。 “江师傅,我们二人就在此下车,一路上劳烦您了。”宋芸搭着宋明意的手跳下了马车,转头向赶车的江师傅道了谢。 若不是江师傅是个老把式,她肯定更加晕的找不着北了。以前她从来不晕车,也不晕船。怎么到了这古代,她倒晕起马车来了。 江师傅连连摆了摆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二位走好,我得去车行补给一下。就此告辞。” 马车朝着另一条街道驶去,姐弟二人这才进了景逸客栈。 客栈里宽敞明亮,格局大方简洁,宋芸一看就很喜欢。 “来,明意,先坐下来,吃过饭再去还来得及。”现在才上午十点,他们已经两日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因为下雨,在南方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到了北面,紧赶慢赶,饭也没有好好吃一顿。 宋明意怕宋芸担心,面上淡定的坐了下来,连忙喊来了店里的小二。 “小二哥,捡三个炒的快的菜端上来,我们赶时间。”宋芸开口道。 小二甩着手里的抹布擦了擦桌面,利落的应了一声,准备退下。宋明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再捡两个招牌菜端上来。” 小二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宋芸,又低头瞧了瞧抓住自己手腕的年轻公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听他的,快去吧!”宋芸一句话解救了他。小二赶紧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宋芸扫视着大堂内空荡荡的桌子,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敲着桌面。“明意,等会你去太医院填册,我去徐府找徐图之。你完事直接来客栈就好,吃完饭我会定好房间。” 宋明意抬起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直到小二端上来两道素菜,这才移开视线。这姐姐,一路上让她离徐图之远一些,毕竟人家已经有夫人了。她怎么还巴巴的跑去徐府。 “你吃饭吧,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找徐大哥有正事。”递给宋明意一双筷子,示意他抓紧时间吃饭。 而她却没有动筷,宋明意刚才替她点了两道招牌菜,她着等着好好饱餐一顿,不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乘着空档,宋芸走到柜台,敲了敲台面。正在数着酒坛子的中年男人转了过来,低头问道。“姑娘,有何事?” “掌柜的,给我来两间上房。待会那位公子吃完饭,安排人带他上去更衣。” 掌柜的侧过头看了看正在用饭的宋明意,点了点头。“成,您得交十两押金,待您离开的多退少补。” 宋芸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银锭子放在了柜面上,掌柜的递给了她两块竹牌,上头写着上八上九。 等再次坐回去的时候,两道招牌菜已经上桌了,宋明意却已经吃好擦嘴了。 “明意,都端上来了,你不尝尝?”一道香菇滑鸡,一道雪菜炖鱼。 宋明意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北菜太过油腻。你也少吃点,小心胃部不适。” 他刚站起身,便有小二走了过来。“公子请随我来,您的房间在二楼。” 宋芸朝他点了点头,将装有他衣服的包袱塞进了他的怀里。“跟着去吧,换身衣服,抓紧时间。” 她一手拿着鸡腿,一手举着筷子戳着鱼肉,吃的正欢。宋明意叮嘱的话像耳边的风一样,飘过无痕。 昌平地处大楚北端,赤水在大楚南端。这一南一北饮食肯定有所差异。但是宋芸是谁,她可是未来人,粤菜湘菜川菜鲁菜东北菜,她哪样没吃过。美食,她怎么能放过。 这家客栈的菜做的还不错,挺适合大米饭的,就是吃多了有点咸。 宋明意换了一身深棕色的棉袍穿在了身上,向宋芸打了个招呼便匆忙离开了。 若是在赤水,都已经可以穿上轻巧的春衫了,可是昌平还需穿厚厚的棉袍。宋芸端着茶杯大口的喝了几口热乎乎的茶水,这才叫来店小二帮忙将剩下的三个包袱送到她的房间。 所谓的上房,就是一家客栈较好的房间。一居一室,很是宽敞。房间里还挂着几副山水墨画,床前还挂着几缕蓝纱帐幔。凭添了几分雅致。 宋芸满意的点了点头,店小二放下包袱立在门边弯着腰。“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事您喊我!我叫小九。” “小九?哦!对了!屋里怎么没有炭盆?怪冷的!”刚喝了热茶吃饱了饭不觉得冷,如今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倒觉得冷的很。 小九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姑娘是第一次来京吧,京城就是这样的,已经二月了,我们客栈只在晚上提供炭火,白日里若要得另加钱。” “哦!原来如此!那你替我取一盆来,我给钱便是。”比起热,宋芸似乎更扛不住冷。以前有地暖还不觉得,赤水的冬天忍忍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昌平,却是干冷干冷,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也没用。 “好,小的这就去取。”小九动作利索,转身就朝楼道跑去。 “等等,你先别去!”宋芸追出门外,小九停在原地,见她跑了出来,又转身退了回来。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小九,请问西城九街离这可远?”徐府就在西城九街,徐图之怕她记不住,每次回赤水总要跟她说好几次。 小九歪头思索了一下,又弯着腰回道:“我们这是东城,若去西城最好还是坐车去,京城大的很呢!姑娘若想去,我去安排车,马房里有接送客人的马车。” 宋芸一想也对,赤水一个小县城,城东走到城西也得两个多小时,更何况是京城呢。她点了点头应道:“那你快去,火盆就先不取了,我得先去城西九街。” 小九应声,麻溜的奔下了楼梯。宋芸锁好了房间的门,又将隔壁宋明意的房间落了锁这才下了楼梯。 第七十六章 再见 好巧不巧,宋芸寻着门牌找到徐府的时侯,正赶上徐家吃午饭的时候。 小学徒开的府门,报上徐图之的大名。绕过宽阔的煅木场,小学徒径直将她带到了徐家的大厅。午饭时间,大大的圆桌旁坐了十几个人。 小学徒将她带到大厅,便说了一句。“这位姑娘找公子,所以我将她带进来了。”说完他便离开了。留下宋芸有点尴尬的迎接着十几人异样的目光。 她忐忑的看了一眼正坐在主位的徐图之,却见他正直愣愣的看着她,却并不说话。坐在他左手的徐大娘倒先开了口。 “呵呵,这不是阿芸嘛,怎的来京城了,也不知会一声,大娘好安排郑乔去接你啊!”她放下筷子,挪开椅子朝宋芸走了过来。 在她心里,一直很感激宋芸这小姑娘当年对儿子的救命之恩,也很感谢当年宋芸藏起黑木救了徐家一家。可是若是做儿媳妇,她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宋芸,无父无母的小城丫头,底下拖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哪是图之的良配。所以在知晓儿子的心思之后,她立马搭上了桐州姜家这条线,将姜家嫡女姜婉宁定下来做她徐家的儿媳妇。 儿子千般不愿万般不理,最终也还是娶了婉宁,使得他们徐家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她这心头大石也算落下了。 自从三年前徐家格局扩大,名气蒸蒸日上,一家迁至京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丫头了。 “大娘客气了,我也是刚刚到的,刚定好了客栈的房间,就来看您了。还忘记买礼物了,您别见怪啊!”晕头转向的,带礼物是礼貌,她有些尴尬的将手搭在徐大娘的手心。 徐大娘脸上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拉着宋芸坐到她的旁边,挤走了原本坐在那里的郑乔。 “对不起啊,郑大哥。”宋芸调皮的打了个招呼。郑乔安静的笑了笑,摇头表示没有关系,端着碗站到了她的身后。 “你这丫头,来京城怎么还住客栈呢!来家里住,我们徐家还没有你住的地方嘛,让你嫂嫂安排一下就行。” “婉宁,这就是我和图之经常提起的阿芸,我可是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怎么样?模样不错吧,如今十七了,你做为嫂嫂,可要替她多多留意啊!” 徐大娘虽然的话虽然是对着姜婉宁说的,她的视线却是落在徐图之的身上。 徐图之淡淡的看了宋芸一眼,右眉一挑,沉沉的开口道:“好了!吃饭,其余的事饭后再说!” 他一开口便止住了大家的寒暄,而宋芸也懒得应付。她思前想后却忘记了错开午饭的时间,她懊恼的举着筷子,迟迟不肯下筷。她的小肚子刚刚在客栈被喂的饱饱的,不过半个时辰,哪里吃的下去。 可是刚不容易徐大娘不说话了,徐图之的老婆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瞄着她,她哪里敢放下筷子。 胡乱的扒了几口,见有学徒放下了碗筷,她也跟着放下了碗筷。将身后夹菜的郑乔推到了椅子上,她则站到他的身后。“我吃饱了,郑大哥,你坐,你坐!” 郑乔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饭,不敢多待一刻的溜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大厅就只剩下徐图之,姜婉宁和徐大娘还有宋芸四人。 徐图之大步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朝厅外走去。一如以前,牵的那么理所应当,不分男女。 宋芸使劲的拽了几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反倒用的劲更大了。避免自己的手腕脱臼,她放弃了挣扎。 徐大娘看着离去的两道背影,转身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姜婉宁的手背安抚道:“媳妇,他们兄妹俩好些日子没见了,由他们去吧。咱们收拾桌子。” 姜婉宁强压住内心的酸涩,去门外招来了两个粗使婆子,安排着收拾饭后的残局。 “喂!徐图之!松手!”宋芸跟着小跑了一段,手腕有了明显的疼感,她忍不住吼了一声。 徐图之停了下来,松开了她的手腕。看到那纤细的手腕上,两道深红的指印,他又在心底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面上却依旧深沉如常。 “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消息?提前告诉我,我也可以派人接你。”徐图之坐到了一个木桩上面,一手扣着木头上的木屑。 “去年中秋的时候,我们不就说好了,今年我会来京城。”宋芸也找了根木桩坐了下来,双眼环视着整个木场。“你这木场规模挺大的呀!那些人不是徐家的?” 徐家有自己的学徒服饰,那些杂乱无章的服装,很明显是临时请来的。 “不是,那些是临时工,赶工期的时候请来的,行情淡的时候就结了工钱离开。这还是你当初跟我提议的,你忘了?”徐图之扯了扯嘴角,当年才十三岁的她,向他提这个意见的时候,他还嗤之以鼻。没想到时隔四年,他却用这招用的省了不少成本和时间。 宋芸顿时笑弯了眼,一脸小得意。 “如果当年,你答应了……” “打住!”宋芸看他又想旧时重提,立马双手交叉,打断了他将要说出的话。当年!她才十四岁好不好,徐图之提出要娶她为妻,她吓得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虽然她的心理年龄已经快四十了,可是她这具身体才十四啊!属于未成年,哪里就到了要结婚生子的地步了。 “对了!我让你帮我找房子你找了吗?”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徐图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遍,终是顺着她更换了话头。“找了,按你的要求,有两处还没租出去,明日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再做打算!” “那好!我们说好了。可是你不忙吗?有时间带我去?你若没时间,随便叫个人带我去也行的。”宋芸想了想,如今徐家今非昔比,订单量多的很,他这个当家人能走的开嘛! 徐图之点了点头,“没问题,都是老主顾,徐通郑乔他们在,无事。” 宋芸不再答话,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再怎么推脱也无用了。因为她了解徐图之,他安排好的事很难再做改变。 “好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你带我去看房子。”宋芸站起来,用力的拍了拍徐图之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想想她的千缘阁马上就可以开起来,她就止不住的想笑。 徐图之侧目看了看刚刚被拍的肩膀,不自觉的温柔一笑,站了起来。“走!送你去客栈将房间退了。” 宋芸连忙脚下一滞,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徐图之停下脚步,转身看她。“阿芸,你同我何须这般见外?” “不是的,明意同我一起来的。他要参加太医院的考核,我们住的那间客栈离那儿很近,我们不用再特地搬到你家了,反而要绕路。”宋芸狡黠一笑,想出了一个好的说辞。 徐图之看她的小表情也知道她在找借口,只是既然宋明意也来了,她不是孤身一人在外,他也就不再强求她了。“那好,我送你回去。客栈在哪儿?” 宋芸说了客栈地址,徐图之安排好了马车,亲自将她送回了客栈,又叮嘱她注意安全,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他会来此接她,这才离去。 徐图之一离开,宋芸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徐图之这人给人的感觉太有压迫感了,她感觉走在他的身边都缺少空气一样。 正如宋明意所言,待房子一事定了下来,她得慢慢疏远他,不再过多来往了。 第七十七章 看房子去 昨日报上了名,宋明意今日便还有一日的空闲。听说宋芸要同徐图之二人今日去看房子,他怎么都要一同去。她一个未嫁姑娘,整天单独同一个已经成亲的男子独处,这哪能行。 “好,依你,依你!走吧,徐大哥来了!”瞧见徐图之大步的朝客栈大门走来。宋芸赶紧迎了上去。好休息休息一下自己遭罪的耳朵。这宋明意啊!长大了,真是越发唠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的哥哥呢! 宋明意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杯盏,也跟着出了客栈。 “见过徐大哥。”宋明意有礼的打了一个招呼。徐图之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宋家姐弟照顾有嘉。就算不能成为自家人,但依旧得尊他一声大哥! 徐图之淡淡的笑了笑,又低头看了看四处张望的宋芸,这才回道:“两年未见,明意又长高了不少,去年中秋回赤水,徐大哥也没去医馆看看你,你没怪我吧?” 宋明意也挂上笑容,抬头看着徐图之深邃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哪里,哪里。徐大哥这么忙,何来怪罪。” “好了!啰嗦!快!快!徐大哥,快带我们看房子去!”宋芸一手拉过宋明意,一手拉过徐图之,朝停在客栈门口徐府的马车上走去。 徐图之刚想将宋芸扶上马车,宋明意却见空拦在了二人之间,并伸手扶住了宋芸的胳膊。“姐,我扶你上去!” 宋芸拉起裙摆,借着宋明意的力道跨上了马车,对身后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流毫无察觉。 三人前后上了马车,宋芸挑了左侧坐下,方便撩开帘子欣赏外面热闹的街景。宋明意坐在了她的对面。而徐图之则坐在了正中间的横位。 一个在看街景,一个在闭目养神,一个在看着另一个。马车平稳的行走在街道上,等宋芸看外面看的乏腻的时候,放下帘子,转了转发胀的手腕。这才注意到徐图之正一脸柔情的盯着自己。 顿时寒毛倒竖,装作不知的找了个话头。“徐大哥,昨天见婉宁嫂子又漂亮又贤惠,妹妹还没恭喜你呢!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得了这么一个贤内助!” 她发誓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可是在别人看来她是在拈酸吃醋。宋明意猛地睁开了眼睛,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再说,人家娶妻你有意见? 徐图之却是一脸紧张和愧疚,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的,她,并非我心所愿。”说罢,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还定定的看着宋芸。 宋芸神情一滞,突然庆幸宋明意也跟了上来。要不然在这小小的马车里,她肯定窒息而死。 明明当初是往兄妹姐弟情发展的,看中徐家的手艺,私心粘着他,想让他替她做些她设计的小东西。可是不知何时,徐图之的心里,却不再当她是个小妹妹了。 外头“吁”了一声,车轮缓缓停下转动,马车停在了一个铺子前。 “到了?”宋芸撩起车帘,看到了正对着她关闭的商铺大门。 “嗯,就是这儿,下车吧。”徐图之抬眼道。 三人下了马车,商铺的房东立马迎了上来,是个带着毡帽的中年男子,体型偏瘦。他这铺子看了好几拨人都没租出去,显他要价太高。可是也不看看他家这铺子什么地段,什么大小。 一听今日这租户是个不计较房租的,他便早早候在这里了,一大早早饭也没吃,便巴巴的守在铺子里,也不敢离去,怕错过了好租客。 “三位,里头请。我这铺子可是在城西最繁华的地段了。您看看,这大厅多敞亮。上家是开布行的,还多了好些货架在这儿,你们若是想用便送给你们,若是不用,我差人拉走。” 宋芸没有开口说话,她角角落落的仔细察看着,脑子里想着如果定下这间铺子,这里该如何布置,那里又该如何布置。 她没有开口,其他二人自然也不会开口,毕竟租房子的是她,他们并不知道她满不满意。 房东男人见他们几个都不说话,只是来回的看着,也不提说离开。心里暗想,有戏。更加来劲的介绍。 “我这铺子前铺后院,后头还有一个小院子。虽说不大,五六口人还是住的下的。你们可以进来看看。” 院子的入口处在大堂的隔间里头,房东男人领着他们三人进到后头的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是真的小的很。比起戚家院子,只有三分之一那么大。一侧借着隔壁院子的围墙,另两侧起了四间瓦房。布局不大,但胜在精致。 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现在天气尚冷,里头只见一些枯叶残茎。 “明意,你瞧着这院子如何?”宋芸拉过宋明意的胳膊,仰头问道。她现在算是最矮的了,明风和明意都比她高上许多。 宋明意环顾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小是小了点,阳光不错。主要看姐你自己,我若是被录入太医院,自然不能日日回来。” 宋芸也觉得这里不错,院子里不比前铺,有种闹中取静的静谧感。 “老板,你这租金多少?”宋芸漫步在庭院中,开口问道。 房东惊讶于问价的居然是三人当中的小姑娘,愣了愣神。又看了看她身边两个器宇轩昂的公子,也不敢生出怠慢之意。 “我这铺子带这后院,一个月一百五十两银子,你若租的长,一年算你一千三百两。”他的语气还略显施舍,仿佛他们要是租下,还得了多大便宜。 “一千三百两?!”宋芸小嘴张的老大,来回与宋明意对视了好几次。是她耳朵出毛病了吗?还是小地方呆太久,降低了她的消费水平!为何觉得一千三百两足够她买到一个非常好的院子了。 她又看向徐图之,徐图之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没听错,昌平就是这个价。 “怎么样,你们打算租吗?这已经很实在的价格了。你们若是不租,过了今日,也许就租给其他人了。”房东双手抱胸,一脸爽快一点的表情。 宋芸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考虑考虑。徐图之不是说还有另一处,不如先去看了再做打算。她现在身上只有这七年来紧衣缩食存下的一千二百多两银子,若是付年租,她还得去借银子装修,布置开业等。 “老板,这,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明日给你答复可好?”话也不能说绝,若另一处还抵不上这一处,该下血本还是得下血本的。 “看你们啰!我只说一句,时间不等人呐!”房东斜看了他们一眼,语调有些生硬。刚刚满脸的笑意,转眼化作不耐烦,将他们三人立马赶出了铺子。 “这房东,真是势利的很!”宋芸对这人的观感很差,连带着房子的好感度也降了好几度。 “徐大哥!我们接着去另一处吧。” 三人又像来时一样上了马车,行驶不到一刻钟竟经过了徐府大门口。宋芸连忙高兴的叫了起来。 “哎!徐大哥,原来刚那铺子离你家挺近的。” 徐图之轻咳了几声,“嗯,你若定下那里,我……们也方便照应你。” 宋芸眼光一转,并未答话,反倒同宋明意聊起了陆九言。 “明意!昨日你可见到陆大夫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瘦啊,有没有长胡子?”七年未见,也不知道颜值有没有下滑的厉害。 宋明意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淡然的道:“昨日只不过在宫门处填了名册,领了玉牌,哪里见到陆大夫。” 第七十八章 三层小楼 一路上徐图之没再开口,宋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陆九言的好话,说到宋明意耳朵都染上一层红晕。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止住了话头。 “到了。”徐图之面无表情的穿过二人下了车,撞的宋芸的膝盖都有些发疼。 宋明意关心的看了她一眼,她瘪了瘪嘴两手一摊,扶着他的手也跳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就被来往的行人撞来撞去,人都站不稳。宋芸咧嘴一笑,这地段的人流量真是不错。 “徐大哥,这条街真是繁华,人流络绎不绝,这条街叫什么街啊?”这条街虽然没有城门口的主干道那么宽,却比城西那铺子前的街道宽敞多了。 “这是长安街,京城八大街之一。看,就是眼前这座。”徐图之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座三层小楼。 “这里?”三层楼,除了同济医馆,赤水的商铺大多是一层的瓦房,偶有客栈会建成二层楼房。这京城的高楼比例要高上很多很多。 由远及近,这条长安街上,四五层高楼的也不少,三层的占一半。街道整齐规划,很有商业街的感觉。 徐图之带头走了进去,从并列齐开的褐色大门进入,里头的空间却是不小。没想到里面别有动天。粗略估计,一层楼的面积得有一百五十多平米。 迎上来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她衣着色泽朴素,用料却极佳。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尚小的丫鬟,行为举止,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是你们要租铺子?”那妇人开了头,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但是感觉不到亲近。只有一股公事公办的态度。宋芸一想,这肯定是哪位贵夫人的贴身嬷嬷吧,替夫人管理嫁妆铺子什么的。 “嗯,我们想四处看看。”宋芸不卑不吭的行了一礼。脸上也挂着标准式的职业微笑。 那夫人眸光一闪,飘过一丝笑意。侧首招来左侧的丫鬟。“冬儿,你带他们四处看看。”说完她便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拢着袖子闭目养神。 叫冬儿的丫鬟,脆脆的应了声。又转头看向他们。“三位请随我来。” “这里是丞相府的产业,几位若是想租,只能正经营生,不得惹是生非,凭空连累丞相府。” “丞相府?”宋芸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三人跟着冬儿上了二楼,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大致相同,只是光线更加明亮。 宋芸双目瞬间跟之一亮,这么大的场地,她得废上多少时日才能将它布置圆满。如果一楼二楼皆作为卖场,那么她的作品需得几百乃至上千件才行。 “敢问冬儿姑娘,丞相大人可是桐州人?”宋明意突然站到冬儿面前,低头问道。 冬儿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眼睛,双颊绯红一片,娇软的道。“公子说的正是,我们老爷正是桐州人,庆安四十六年钦点的新科状元。当年娶的可是朝阳郡主,这座房子便是我家夫人的嫁妆铺子。” “哦,原来如此。我们和袁丞相正是同乡呢!”宋明意轻轻一笑,冬儿的魂魄更是一上一下的来回晃荡着。 不得了,明意如今也能撩妹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宋芸立马蹦哒的走了过去。“袁丞相?是我们同乡吗?”她怎么不知道。 宋明意耐心的解释道:“袁丞相少时可是我们桐州三大才子之一。人称“清雅公子”,你没有读书进学,自然不知。” 听他这么一说,宋芸脑中却闪现着七年前的一幕。一个摇着纸扇的清俊小生,身后跟着一个拿着食盒的小书童。 “袁丞相可是叫袁修文?”若是他,那世界真是太小了。 宋明意点了点头,他清楚的记得他的名字就是袁修文。 “我家老爷的名字可是你胡乱能说的。”冬儿一听见袁修文三个字,立马严肃起来。丞相大人的名字岂是普通人能随意称呼的。 “失礼失礼,冬儿姑娘莫要气恼。姐!我们上去看看三楼。”宋明意将宋芸推到通往三楼的楼梯上。 三楼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前半段是三间瓦房,后半段是露天的大阳台。几支竹竿做成的简易晾晒架。看来前个租客是将三楼做成了吃饭睡觉的地方。 空旷的大阳台朝下看去,正是一处幽静的庭院。 “冬儿姑娘,那是谁的府邸?”看那院子的面积,不是王爷的家也得是个侯爷的家吧。 冬儿拧眉小声道:“这我也不知,据说去年皇上将它赏给了定远大将军做了在京中的将军府邸。”这也是她随处听来的,做不得真。毕竟定远大将军远在边关,京中只听说这号人,却从未有人见过。 “哦!”宋芸也是随口一问,她又走到屋檐下,看到不少锅碗瓢盆类的东西。在顶楼做饭?水怎么上来? “他们哪里来的水做饭?”宋芸随手揭开了一口锅,里面有些沙子积水,想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用了。 冬儿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自然是从底下提水上来啊!后门不远处有口井,附近的人用水都去那里打水。” 徐图之四下观察了一番,走到宋芸身边开口道:“你要是想自己做饭,我让人每日来替你打水。”反正家里学徒多的是,轮流过来问题不大。 宋芸秀眉一抬,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不用吧,这里是城南,你家在城西,为了给我打桶水,那太麻烦了。我肯定还得请伙计的。我让他们打。” 这你一句我一句冬儿也听出来了,对于这座房子他们很满意。立马问道:“几位觉得如何,若是可行,下去签字交钱就行。”她可不想让楚嬷嬷觉得她办事太慢。 宋芸眉眼一弯,价钱她还不知道呢。“冬儿姑娘,这租金多少啊!”她紧张的搓了搓手,望着冬儿那张樱桃小嘴。 冬儿小嘴一叭。“也不多,一月租金一百七十两,你若付年租,一千五百两即可。我们夫人也不指着这过日子,但是也不能太低了不是。” 一千五百两!比起刚刚那铺子的一千三百两,这又多出了两百两。哎!真是头大。 “要不,阿芸你还是选刚刚那家,到底方便些。”方便他去看她?方便她吃住? 宋明意却过来站在二人中间,淡淡开口,“姐,我看这里倒比刚刚那里好,你若是做生意,你看这长安街。”他哪里知道做生意哪里好,他一个大夫,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门路。可是就冲地方,就不该离徐府太近。 “徐图之,借我一千两银子。”宋芸眼皮也不带一眨的向徐图之摊开了手掌。当年的一车黑木价值千金,这区区千两银子,徐图之自然问也不问的掏了出来。 “等我赚了银子,立马还你。”送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捏着银票立马走到冬儿面前。 “走!楼下交钱去!”本来她也想过去找袁修文,凭着当年的印象,她觉得袁修文应该会帮帮她。可是转念一想,时隔七年,物是人非。当年的桐州三大才子,如今却并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的人。 何况这是人家朝阳郡主的嫁妆,只怕他也不好插上话吧。这个贵人,还是日后再好好见一面,探探口风。再决定要不要巴结巴结。 楚嬷嬷见三人利索的给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赞许的看了身后的冬儿一眼,这丫头未来可期。 “好了,想必该说的冬儿都跟你们说了,这是字据,咱们各执一份,为期一年。续的话再做字据。我们就先行回府了,铺子就交到你们手里了。这是钥匙。”她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串钥匙,包括大门,后门,楼上楼下的,拿在手里怪沉的。 “好,您慢走啊!”宋芸喜滋滋的将字据小心翼翼的收进工作室内。楚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后,宋芸笑出了海豚般的笑声。 你想想,若是你在北京租了个商场,那是不是非常厉害啊!想想就很兴奋。 “姐,我们今天就搬过来吗?”宋明意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深浅不一的灰尘印,微微咳了几下。 “恐怕不行,这样吧,我和明意去牙婆子那买两个丫头回来。徐大哥,这里有几张图纸,你能不能帮我赶些货架出来。”这是她空闲时间设计的,为了放置不同类型的作品。 “你先做些,忙的话就大架子先做四面,小架子做二十个吧。你看看吧,不忙的话,你自己算算我这二层楼得多少架子。对了,还有一份待客区的设计图,你看看,这就是我同你说的沙发,先做一组出来。” 徐图之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摞着一张又一张的设计图,不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怎么长的,设计的东西他都是闻所未闻,从未见过。当然,最后那些设计稿的使用权她也给他了,给徐家也带了不少商机。 他点了点头,“这两日,我安排几个人过来帮你收拾房子,你先买两个丫头就行,不要被人坑了。” 宋芸这倒没有拒绝,宋明意明天有他的事情要做,指望不上他。所以徐图之安排几个徐家人过来,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省钱呐。 第七十九章 挖墙脚 马车将宋芸姐弟送回景逸客栈,徐图之并未下来,径直回府了。他现在像被宋芸在背后装了个小马达一样,飞快的旋转着。早一日做出她需要的东西,店铺就可以早一日开张了。 回到房间坐下,宋明意喊来小九沏壶热茶。宋芸哆嗦的喝了两口,又从包袱里扯出一件厚袍子穿上。 “小九,给我们取个炭盆上来。对了,上些饭菜上来,捡着新鲜的做就成。对了,嘱咐一句油盐少放。”宋芸端坐在圆凳上,双手紧紧拢在一起,两只脚冷的不停的抖动着。 来回看房子不觉得,一回到客栈坐下来,冷意便袭了上来。 小九听了吩咐,立马退下,过了片刻取来一盆炭火,房间里头立马暖和了起来。 “饭菜需再稍等片刻,二位还有何吩咐?”小九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微微鞠着躬。 宋芸侧目看着他那张带着和气,圆圆的娃娃脸,脑中念头一闪。遂笑道:“小九,你人真不错,在这家客栈做多久了?” 小九听到夸奖,也不害羞,只是头又低了几分这才道:“哪里,哪里,客官抬爱了。小九不过是刚来的伙计,还不算长工呢!若是哪里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点。” 宋芸面上神色更显喜爱,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不骄不躁,话说的也挺好听,若是将他挖去放在千缘阁迎客,他肯定能胜任。 “哦,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瞒您说,哪里喜欢不喜欢,不过是混口饭吃。”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苦涩。 “不好意思问一下,这里你工钱多少?”宋芸站了起来,颇有想要安慰他的冲动,看他年纪也不大,和宋明风差不了多少。 “长工的话有二两银子。”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小九眼里亮晶晶的。看来他目前并没有二两银子的工钱,而且他此时很缺钱。 宋明意绕到小九的身后,上下打量。轻轻的问道,“你读过书吧。”肯定无比的语气。 宋芸眼眸一睁,好奇的开口道:“明意,你怎么知道他读过书?” “看他的站姿,举止,还有食指上的茧。虽然他刻意的鞠躬行礼,可是每次起来的时候,背部都笔直成线,说话的时候不自觉一手在后,这是很多学子的礼仪。这份工作他刚刚才做,所以很多店小二的行为,肢体习惯他并没有。”宋明意抓住小九的右手,仔细的观察着他的手指和手腕。“这是经常拿笔的茧。” 宋芸不由的惊叹,宋明意的观察力可真强。 “对,我的确上过学堂读过书,甚至可以参加家乡的乡试。”小九垂下眼眸低声的叹了一口气。“奈何造化弄人,我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如今重病在床。为了母亲,我带她进京寻访名医。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却挣不来母亲一副药钱。” “所以你错过了乡试?”宋芸问道,这样的境况实在让人难过。 小九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小脸来。“二位客官见笑了,我不该说这些,败了二位的兴致。小的就此告退了。” 宋芸一惊,慌忙拉住他。“且慢,我们可以帮你。我弟弟刚好是桐州的名医,这次来就是来参加太医院的入院试的。你母亲的病可以交给我们,但是我希望你辞掉现在的工作,去当我铺子里的经理。” 小九仔细的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一脸震惊的看了看宋明意,又略带疑惑的看了看宋芸。“经理?” 宋明意也不解的看着她,宋芸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怎么将现代的词给吐出来了。遂忙解释道:“就是掌柜的,掌柜。请你当我的掌柜,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 他读过书,看样子,应该文采也不差。她若教他一些新鲜理论,他的年纪应该能很快融会贯通。 小九不敢置信的侧着耳朵,“姑娘莫哄我了,小九已经经不起惊吓了!” 他当她在开玩笑,宋芸也不解释,直接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这十两你先拿着,给你两天考虑的时间。对了,去帮我找个牙婆子过来,我想买两个丫鬟。” 小九推脱不肯接那银子,宋明意却塞进他的手心,将他哄了出去。“快去,快去,我们时间紧。” 小九也不敢耽误,只得将银子放进怀里,飞快的奔到楼下,同掌柜的说了一句,便离开客栈了。 姐弟二人用了饭菜,过了一会儿,小九气喘吁吁的带了一个身材壮硕的牙婆子上了二楼。 “姑娘,这是徐婆子,您想买丫鬟直接找她就好,她会为您挑到合适的。” 徐婆子长了一张方脸盆,体格健壮,站在小九身后,小九倒变成秀气的小丫头了。 “姑娘,可要个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婆子定会包您满意。”徐婆子说话声音大且粗,一张口唾沫横飞。宋明意起身绕到另一侧圆凳坐了下去,脸微微朝窗外撇了撇。 宋芸强忍下擦脸的冲动,扯出一抹笑意来。小九适时的站在徐婆子的前侧,稍稍挡住了一些。他略带尴尬的看了宋芸一眼,宋芸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不必自责。 “徐婆婆,我想买两个丫鬟,身高比我高上一些,不要太胖。容貌要端庄秀丽,不要尖耳猴腮的,年纪十三四就成。”宋芸仔细想了想,这些要求不过分吧。 “成,这简单,用不了两日定替您办妥。这样的要求我们一般二十两一人,你同意的话,我明日就挑人来带给您看。”徐婆子说话利落,快人快语。也不转弯抹角,这点宋芸倒是很喜欢。 “好,明日带人的话直接带去长安街欣荣酒楼对面未开张的商铺里去,我人在那儿。”她打算明日一早就直接搬过去。 徐婆子连连应好,再次确认了一下宋芸所提的要求,便离开了。 “小九,我们铺子的地址你也知晓了,你若想明白了,可以去那找我。”小九离开的时候,宋芸又同他嘱咐了一句。他低着头没有说话,退了出去。 “明意,你说他会去吗?”宋芸没有一丁点的把握,毕竟这个时代一个男人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小姑娘能给他这么多的工钱。 宋明意站在窗台,看向楼下热闹的集市。“他会的。好了,姐,我回房间了,明日一早卯时我就得启程进宫。你就自己搬去长安街了。” “嗯,你就放心吧,我会让客栈的马车将我送去的。”宋芸笑了笑,走到他的旁边。本来想拍拍他的头,却发现踮起脚也够不着,只能拍了拍他的肩。 宋明意回到他的房间后,宋芸立马将门锁好,进了工作室。一抬步,却差点将她自己绊倒。 八十平米的工作室里,角角落落都堆满了她这几年来的呕心沥血之作。它们就等着千缘阁开张的那一日,光亮的展示在世人的目光之中。 翌日一早,宋芸起床的时候,隔壁宋明意的房间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她下楼简单的吃了早餐,唤来小九,让他安排好马车,她要退房离开了。 等到宋芸同掌柜的结算好这两日的房钱,回到房间,小九已经候在她的房门外了。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日小九穿了一袭亮青色的粗布棉袍,腰间系着一根棕色的麻制腰带。整个人眉眼光亮,气质温华。 这才反应过来小九今日没有穿店小二的统一制服。宋芸眉眼一弯,脸上梨窝若隐若现。“你可准备好了。” “姑娘,我也准备好了。”小九标准的叠掌行了一礼。 “不用姑娘姑娘叫我,你今年多大了,看上去小的很,叫我芸姐吧。”宋芸将他拉进房间,开始收拾起包袱。 “我今年十七了,你比我还大吗?”小九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腰肢纤细,清丽温婉。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怎么能喊她姐呢! “你十七了?哦!对哦!你说乡试,乡试得满十六岁参加!我也十七岁,正月生的,比你大,所以你还是得喊我芸姐。”宋芸开口笑道,说她正月生的,她就不信小九也是正月生的。 小九脆生生的喊了一句芸姐,便快速的接过了宋芸收拾好的包袱。 “掌柜那儿打好招呼了?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这个月是淡季,他巴不得我自己离开呢!”小九头也不抬的背着包袱,跟在宋芸的身后,自始至终没有朝客栈的柜台去看一眼。 昨天晚上,他去找掌柜的商谈此事。谁知掌柜的翻脸不认人,说他不过干了十二天的活,时常偷懒歇工,要扣他工钱。 算盘噼里啪啦的啪啦了一桶,竟然反过来朝他要钱,说是前几日他失手打烂了一个盆子,还有上错了一道菜。客人不满意,赔了银子了事。 他一时气不过,揪住掌柜的衣襟想要揍他一顿,被路过的伙计拦下了。掌柜的表示大人大量原谅他了,只要求他继续好好上工,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第八十章 打扫卫生 不忍再看掌柜的嘴脸,小九压下心中的怒火回了家。第二日一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上那身油腻的小二服,而是穿上了自己的粗布麻衣,去找那位不知道是光还是影的温柔少女。 宋芸跨上马车,伸手接过小九递过来的包袱,将几个包袱放在车座底下,又撩开帘子喊小九坐到车里来。 小九涨红着脸,双腿一瞪,顺势坐到了车把架上。“芸姐,我和车夫坐在前面就行了。” 宋芸见他如此,知道是古代男女有别的思想在作怪,也暗骂自己不注意场合,快速放下了帘子。 车夫是客栈的长工,小九同他已经熟络,他让车夫帮他带句话给客栈的掌柜,表示自己不愿高攀贵客栈,他的工钱就赏作春木吧。 宋芸在车内听得一乐,果然她算是挖到宝了。赏作春木!那不就是让他掌柜的去拿去买棺材本嘛。果然有才华的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车夫听不懂其中的含义,见小九脸上乐呵呵的,以为是什么恭维话,连连点头,说他一定带到。那一本正经的语气,令宋芸在车内更是笑的前俯后仰了。 马车走到长安街北段,便不好前行了。听车夫说今日长安街南端的灵清寺举办佛法大会,所以这条街的人比往日更多。 “算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小九,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好吧,芸姐,包袱都让我背。”宋芸递给他两个包袱,自己也提了两个包袱。 “走吧。”小九同客栈车夫道了谢,转身追了上来。还好二人身体纤瘦,举止灵活。在熙熙攘攘,密不可分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好不容易到了铺子门口,二人撑着膝盖站在屋檐下喘着粗气,她的后背好像还出了细汗。 “昨日还让你给我取炭盆,今日倒出汗了!”宋芸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将两个包袱都堆到了小九的怀里。 小九接过包袱,乖巧的站在门边,等着宋芸打开铺门。 “包袱先丢在方桌上吧。”宋芸环视四周,见只有昨日楚嬷嬷坐的那地方还算干净。赶紧一屁~股坐在上面。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大方桌。 “芸姐,这铺子是你的?”小九双眼四下打量,声音清亮的问道。 宋芸点了点头,“我租的,以后你当我的掌柜,你可得把它当作自己的事业在做,知道吗?” “嗯,那我们做什么生意?”小九凑上前来,神秘的问。 “这个嘛,暂时保密。对了!他们怎么还没到?”宋芸站起来朝着大门走去。徐图之不是说今日派人来帮忙的嘛,怎么都快十点了,还不见人影,难道是木场太忙了? 摇了摇头,靠人不如靠己。宋芸拍了拍手,对着小九说道:“小九!不,你本名不是叫小九吧?” “嗯,我本命叫方晰,小九是掌柜的取得,说客人好记。”方晰一脸难为情的看着地面。 “方晰!嗯,好名字!与我这店甚配。”宋芸笑了笑又道:“不等他们了,我们先收拾起来。方晰,你去三楼将两只木桶取来,去后门打水,我来打扫卫生。” 方晰也不知道她在等谁,可是宋芸既然发了话,他便立马行动了起来。飞快的去三楼阳台取了水桶和扁担,又朝后门走去。 也不知道他那书生体格,能不能担起一担水。宋芸叹了一口气,所以啊!人无完人!徐图之体格倒大,可是让他做笑脸迎客的事他未必做的来。更何况他那身板往大门这一堵,只怕好些客人被他吓到不敢入内了。 “阿芸!”宋芸正在收拾残破的木架,大门处传来一声呼喊。抬头一看,见郑乔带了七八个人走了过来。 “郑大哥!”宋芸看到郑乔,仿佛看到救星临世一般,快速的迎了上去。“郑大哥,你可来了。” “公子安排我们来,我们怎敢不来。好了,我们开始吧。这个我们来,你就站旁边看着就行。” 郑乔快速的指挥那八个人将铺子里杂乱的东西丢到后门去了。整个一楼只剩下宋芸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和放包袱的大方桌。一群人又去了二楼,快速的清理了不要的废弃物。 “郑大哥,我想把这张椅子这张大方桌搬到三楼去作吃饭用。二楼那两张椅子和那个书桌也帮我搬三楼去。”这些东西还不算旧,木料用的也是结实的杨木,扔掉太过可惜了。 郑乔点了点,招手吩咐了一下。众人便又行动了起来。等方晰踉踉跄跄的担了一担水进来,看到大厅里突然多了这么多帮手,又愣了半响。 “好了,方晰,一楼二楼交给他们,你同我上三楼。”看的出来方晰作为一个读书人,力气绝对比不过长期干体力活的他们,所以避免他尴尬,将他带到了三楼。 “方晰,你看,这里如何?”宋芸躲进一间屋子,双手拢在一起。三楼的风吹进脖子里,刺骨的冷。 “很好,芸姐,这座房子都是你的?”方晰好奇的在三楼里这看看,那看看。 宋芸摇了摇头。“不,这座房子是我租的,租了一年。所以你得帮我赚很多银子,要不然我就要赔死了。”她搞怪的缩了缩脖子,笑了笑。 “对了,方晰。你和你娘现在住哪儿?” 方晰垂下眼眸,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租在城东的一个小院里。我娘现在身子时好时坏,我每日晚上还得回去照应她。所以……” 宋芸偏头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口道:“不若你们搬过来,隔壁那间小屋就让你娘住着。至于你嘛,夜里得住在一楼大厅替我看顾铺子。可愿意?” 铺子一开,一楼二楼晚上肯定都得有人看守。这古代的房子,又没有保险又没有防盗窗。若是他们知道晚上有人看守,想偷盗的心肯定会压制下来。她可不想精心雕制的精品被人盗走。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芸姐!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呐!”方晰突然哭了起来,双肩轻微抖动着,脸朝下。 “这有什么,你用你的工作来换取报酬,是我该谢谢你。要不,今日将这里收拾干净,明日就将大娘接过来吧。” 三楼只有三间屋子,右边靠近楼梯的小屋子定给了方母。宋芸选了左侧的一间大屋子,中间的屋子宋芸打算就给那两个小姑娘住。至于宋明意她打算让他晚上住在二楼。 方晰止住泪,开始收拾起屋子,角角落落都细致的擦上好几遍。有专人不断的提水上来,一桶接着一桶。 忙到下午两点,三层楼收拾的差不多了。宋芸也慷慨了一回,请所有人去了对面的欣荣酒楼,点了一桌下饭菜,算是犒劳大家今日的辛苦。 酒足饭饱之后,郑乔带着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回去赶工去了。 宋芸带着方晰回到铺子里,刚到三楼坐下片刻,底下就传来叫喊声。 “有人吗!有人吗?” “芸姐,是徐婆子!”方晰先下去了,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又爬到三楼将宋芸叫了下去。说是徐婆子带了好几个小姑娘立在大厅里。 “哎呦!大喜啊!这家铺子可有几个月没人接手了。姑娘真是好气魄!”徐婆子一见宋芸,便胡口夸了起来。 宋芸笑笑不说话,径直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六个小姑娘。 六个小姑娘站成一排,高矮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 “你们都笑一笑。”宋芸看着她们,眼中带着笑意。 六人都有些拘束和不安,这么大的一个房子,空荡荡的。眼前这个姑娘穿戴整齐,材质上佳。也不知道买了她们做何打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今日我就买两人,买你们来不是要求伺候人的。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铺子大的很,你们只需每日替我打扫打扫卫生,招待一下顾客就行。” 六人一听,其中有两人先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灵,笑容灿烂明媚。其余四个也随着二人前前后后笑了起来。 宋芸柳眉一紧,伸手指向其中二人。转头对着徐婆子开口道:“就她们两个吧。” 第八十一章 晓月汀兰 给完银子,签好卖身契。这两个小姑娘可就身心皆归宋芸了。送走徐婆子,将两张卖身契叠好放进衣襟的内袋里。 宋芸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小姑娘。一个圆脸,脸上稚气未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的偷瞄宋芸。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把宋芸倒给逗乐了。 另一个长着一张瓜子脸,丹凤眼,模样虽不算出挑,但气质还算沉稳。一直眼眸微垂,嘴角轻扬。 “你们谁是李翠儿?谁是抱柳?你们年纪多大?以前的生活大概如何,说说看。”宋芸扬眉问道。 圆脸的姑娘脆脆的应了声,“回小姐,我……我叫李翠儿,今年刚满十三岁。我家在京城外佩县的清河湾,家里孩子太多。我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个大姐。大弟弟今年要入学习文章,所以爹娘将我卖给了徐婆子。” 瓜子脸的姑娘低头侧身行了一礼,柔声回道:“回小姐,奴婢名唤抱柳,已经十六了。奴婢原是一四品州官千金的贴身侍女,大人犯事一家被贬边关之地。府中的下人们皆被朝廷发卖了。” 宋芸赞许的看着二人,片刻后又蹙起了眉头。“哦,你们的境遇还真是叫人怜惜。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跟着我在这里好好经营这家店,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对了,你们的名字我得改一下,从今以后你们得忘记过去。” 二人立马跪了下去,一脸感恩戴德。落到牙婆子的手里,被卖到何处全凭运气。眼前这个姑娘看着就是心底善良,二人从第一眼就决定要好好伺候这位漂亮主子。“全凭小姐做主。” “好了,好了,也不用小姐小姐的叫我。也不用再自称奴婢奴婢了。你们就同方掌柜一样叫我芸姐就好。”宋芸抬手指了指站在身后的方晰。 一声方掌柜,让方晰顿时恍惚了一下。一夜之间,犹如梦境。 “方掌柜,不如你替她们想个新名字吧。以后你们就是工作伙伴了。” 虽然听不懂工作伙伴是个什么词。方晰却听到了宋芸下发的指令,取名字。他仔细的看了看李翠和抱柳,又来回踱了几步。 眉眼一舒,朗声笑道。“不如你叫晓月,你叫汀兰。” “嗯,不错,不错。”宋芸鼓起了掌。这方晰小伙子,她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嗯。这晓月小脸圆圆的,看上去和你倒有几分相像。她年纪尚小,你无事可以将她识识文字。”宋芸指着晓月,对着方晰笑道。 也不全是开玩笑,千缘阁对待的顾客群,大部分应该是朱门贵族,若不识字,对于生意的成交量肯定是有阻碍的。 方晰认真的看了看晓月,直看的晓月圆圆的脸羞红一片,这才笑了笑。“我会的,芸姐。” 宋芸又走到汀兰的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至于你,汀兰。以后就跟在我的身边吧。你应该是识字的吧?” 千金的贴身侍女,这礼仪身姿,肯定是自小培养的,肯定也是识字的。 果然汀兰点了点头,“奴婢……我,我识字的,从小跟……学过。”望着歪着头看她的宋芸,她又立马将奴婢改了过来。 “嗯,那很好。”宋芸笑的更欢了。虽然这些年也跟着宋明风学了不少大楚文字,可是有些不常用的她还是不认识。所以她的身边有个识字的人跟着那是最好了。 直到傍晚,三楼的房间才全部布置清理好,宋芸让方晰先行回家了。嘱咐他将方母明早一并带来,省了租房的银子。 晓月表示从小做饭,所以宋芸决定晚上自己开火。好在郑乔临走的时候将三楼的大水缸帮她添满了水。 宋芸偷偷从冰箱里取了蔬菜和肉,晓月眼睛冒着狼一样的精光双手连忙接了过去。她已经快有大半年没吃到肉了。 汀兰也是一样,颠沛流离了三个月,早已忘了肉的滋味。 “别这副表情,以后赚了钱,跟着我,每日都有肉吃。”宋芸拍着胸脯笑道。她可是肉食动物,努力干活,就是为了每日有肉吃。 饭菜刚刚做好,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大方桌抬进了中间的屋子。这么冷的天在屋外吃饭,饭菜还没到嘴,就没有热气了。 “芸姐,不用你来,我们就可以了。”汀兰将她按在椅子上,不让她帮忙端菜。虽然她不让她们喊她小姐,可她毕竟是主子,不用这样跟着她们忙前忙后。以前她的小姐,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十指纤纤葱如玉,那可是细细养出来的。 宋芸错愕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俩一进一出。不一会儿便将饭菜都布在放桌上。三菜一汤,色香俱全。味道还没有尝过,看样子应该不赖。 “姐!我回来了!”刚举起筷子,楼梯口传来一声男音。宋芸放下筷子,咽了咽口水。一天忙上忙下,居然忘记宋明意了。 宋芸赶紧起身迎到门口,见有一个俊郎非凡的男子从楼下翩翩而上。晓月和汀兰并排立在方桌旁,又显得拘谨起来。 “来,明意!你可回来了!你看,姐姐今日特地做了这么多菜。不对,不对!是晓月特地做了这么多菜。” 宋明意走到水缸舀了一瓢水净了手这才进到屋子里来。本来刚刚三个姑娘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觉得屋子很宽敞。如今宋明意一进来,屋子立马显得小了很多。 宋明意朝着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坐吧,大家一起吃,不用拘束。” “对,这个叫晓月,这个叫汀兰!方晰取的,好听吧。坐坐,一起吃,这是我大弟弟,叫宋明意,我们宋家不讲究这些。”宋芸拉着晓月和汀兰坐了下来。二人还是拘谨,拿起筷子端着碗却不肯夹菜。 “方晰又是谁?”宋明意舀了一碗冬瓜排骨汤浅浅的喝了一口。又抬起头疑惑的看向宋芸。 这两个小姑娘他知道肯定是昨天向徐婆子买的丫鬟。可是方晰又是谁?这一天不见,他这姐姐倒新识了不少人呐。 “方晰,哦!方晰就是小九,客栈的小九!方晰才是他的名字。现在他是我的掌柜,怎么样,不错吧。”宋芸也舀了一碗汤,细细的品了起来。 “怎么样,好喝吧,这汤可是我亲手煲的。”宋芸前世喜欢养生,学了不少广式汤煲。清淡而又鲜香,养胃又可口。 宋明意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又伸手去拿桌子上装饭的陶盆。 “公子,还是我来吧。芸姐,你们不用这样,该我们做还是我们做吧,要不然我们这饭也吃的不自在。”汀兰浅浅笑着,接过宋明意手中的碗,起身替他盛起了饭。又绕到宋芸的身后,取了她手中的碗,替她盛了一碗饭。 “对啊,芸姐,你让我们同你们一桌吃饭,已经天大的看的起我们了,其他的就让我们伺候吧。要不然我也……”不敢吃饭。晓月也开口说了起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好吧,好吧,全依你们。快吃吧。”不自觉的宋芸又拿出了哄宋明风和宋菓的语气,她却毫无察觉。宋明意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对了,明意。今日怎么样?”宋芸问的自然是太医院考核的事。 “嗯,通过了。”宋明意神情淡淡,优雅的夹着菜往嘴里送去。 “哎!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高兴吗?有没有见到陆大夫?” 宋明意突然放下筷子,“姐,陆大夫现在是陆院令。不要再直呼陆大夫陆大夫了!”今日他是看见了陆九言,扬手冲他打了招呼。他却并不理睬,错身而过了。 “哦!那我还是喊陆大哥吧。”宋芸回忆起当初因为陆大哥陆叔叔这两个称呼,在下山的路上和陆九言据理力争的样子。 “你啊!”宋明意放下碗筷,突然起身伸手轻轻敲了敲宋芸的头顶。“姐,今晚我睡哪儿?” “你啊?”宋芸嘴里包了一口饭菜,忘了咀嚼,鼓在腮帮里。如今二楼的隔间还没做好,隔壁小屋子就给方母。另一间是她的屋子,现在不可能让宋明意睡她的房间去。 就算是亲姐弟,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共睡一室,传出去也是要浸猪笼的。 “这样吧,今晚你先睡隔壁小房间吧。明日再做打算。” “不用了,明日我搬去太医院住,新入院的太医都得跟着上夜。”宋明意头也不回的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宋芸一愣!新入院的太医?他是太医了?不是说考核过了还得做三个月的药医再次考核吗?怎么就直接太医了? 第八十二章 有备而来 又过了几日,宋明意连着上了七天的夜班终于夜里回来睡了。回来后替方母把了脉,认真的斟酌了药房,去一添二。按时服药,方母的病也一日好过一日。现在三楼的卫生和买菜做饭成了方母每日的工作。 有了工作就有了盼头,方母走路都有风了。躺在床上几个月了,如今能恢复过来,这全得感谢宋家姐弟,方家母子心里很是感激。 带着汀兰去清灵寺花钱求了一个开张吉日。日子很紧,就在这个月二十。错过这个日子,就得再等两个月了。 宋芸火烧屁股似的,回到铺子立马定制了开张计划书。由她口述,方晰执笔,一共七步,目前她只完成了场地这一条而已。 一楼二楼的格局已经请了泥瓦匠做了重设。单独留了位置做成了小隔间,就成了方晰和宋明意的小卧室。 其余三分之二做展厅,三分之一做会客区。毕竟千缘阁卖的算是奢侈品,不必将货架摆的像布行杂货店那样紧密。客人肯定不会很多,但是装修上肯定得风雅一些。 宋芸一手端着下巴,来回在一楼大堂走着。“方晰,我要的白布布行什么时候送来?” 方晰放下手中的活,赶紧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暖人的笑意。“下午已经送来了,芸姐你刚好不在。地上那两卷就是。” 角落里放着两卷外表黑乎乎的东西,宋芸还以为是装修剩的杂料,哪里往白布上想去。 “那就好,汀兰,你去准备剪子。晓月你去将步梯搬来。”白布既然已经到了,宋芸便立刻摩拳擦掌起来。 剪子步梯一到位,宋芸便吩咐方晰将地上的白布黑乎乎的外衣给拆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布匹。 “这个呢,我打算做店里的海报。所以呢,我们得将它们剪成合适大小框在货架上,或者闲置的墙上。”宋芸双手比划着,越说越激动。她这是想做一个时尚精品旗舰店呐! “何为海报?”方晰禀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露出一张疑惑的脸。这词闻所未闻。 汀兰和晓月也对视一眼,摇头不解。 “额,海报嘛,就是……”宋芸抓了抓脑后的长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我做起来,你们就知道了。来,开始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事情,只要在行动中就能慢慢被消化理解。 等到夜幕降临,四人终于合力挂上了八面白布。或大或小,都在极其显眼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我们也不必举着烛火在这里赶工。楼梯这里还需要一大块,明日再挂吧。走!收工上楼吃饭去。” “好,我们收拾好东西再上去,芸姐你先上去吧。”晓月收好步梯,回头说道。汀兰和方晰则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布片和布条。 宋芸点了点头,笑道:“那好吧,你们收拾完赶紧上来吧。” 于是她先上了楼梯,来到三楼,只见方母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正准备下楼喊他们上来用饭呢。 底下请来泥瓦匠装修的时候,让他们顺便在三楼阳台加了一个板房。专做吃饭的饭厅,毕竟这么多人挤在两个小姑娘的房里吃饭,实在不好。阳台地方那么大,圈一块出来盖个板房,实在太好了。 “芸姑娘,你可上来了,我这刚想下去让你们上来吃饭呢!”方大娘止住了下台阶的步伐。 宋芸抬头一笑,“那正好,大娘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不过做顿饭而已。倒是姑娘,是做大事的人,但是辛苦的很。”年纪轻轻的经营一家这么大的铺子,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就算是个男人,十七八的年纪,经营这样的铺子,那实力也是让人止不住的赞叹! 帮助方大娘布置好碗筷,摆好长凳,方晰他们也前后上来了。 “吃吧,明意这几日会回来的晚些。方大娘留些饭菜给他就行,我们先吃吧。” 宋明意昨晚回来强调过这几日他刚刚接手了几位后宫贵人的病筏,得需整理研究一番,避免差错。这倒是应该的,伴君如伴虎,这皇帝的家不就是龙潭虎穴嘛。 几人开心的吃过晚饭,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家常。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大概知道了宋芸的为人。对待工作,认真严厉!对待生活,轻松谐趣!所以工作之余的时间,也敢同她开些玩笑了。 方晰帮助方大娘收拾完桌子,晓月跟过去洗碗,又将方晰推到饭厅这里。“芸姐,我们店铺开张的日子,还是得请个有名望的人来镇镇场比较好。要不然……”这京城的地痞流氓他是有见识过的。 宋芸抬起头,目光微沉,思索了一番。“你说的对,这是件重要的事。这个我来想办法,明日你们就把楼梯那方白布给订上,按我说的尺寸。” “嗯,我们晓得。”汀兰定了定眸,坚定的回道。 “对了,方晰!明日再去书斋买些笔墨回来。笔要最大支的那种!颜料也要!”白色的画布有了,那就得用上工具画海报了。宋芸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原本打算在城内请个有点名气的画师来给铺子里画海报。无奈囊中羞涩,每一分钱都得画在刀刃上。更何况她的海报可以画技不好,但是意境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表达出来的。 方晰点了点头,认真的记在心里。 古代夜生活就是少,宋芸发现盯着烛火,特别容易产生睡意,不过晚上七点多,她就已经哈欠连连了。 “好了,大家休息吧!明日还得忙活呢!”她如果不回房,他们几个也会无止境的坐在这里陪她。所以她还是早早回房睡觉去,这样他们也会各自去自己的房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二月逢春,昌平的夜里却冷的不像话,宋芸卷缩在床上,脑中却毫无刚才在饭厅的那股睡意。也不知道宋明风和宋菓他们两个在赤水怎么样了。 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更没有视频,一切联系都变得很慢很慢。来昌平那日寄回去的信不知道有没有送到戚家伞铺。 屋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动静,宋芸立马坐了起来,应该是宋明意从宫里回来了。到这里,宋芸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明意到底图什么,千里迢迢的来这皇宫里当个小太医,起早贪黑,谨言慎行的。 突然脑中一个想法闪过,她赶紧披上棉袍打开门出了屋子。阳台上漆黑一片,只剩下耳边呼呼刮过的风。另两间屋子已经漆黑一片,夜里十点,她们都已经睡沉了。 她拽紧衣襟,将棉袍裹得紧紧的,猫着腰下了楼梯,来到二楼单独隔开的小单间。 里头正亮着灯,在黑夜里显得尤为亮堂。宋芸记得,前世在家里,开着最大的玻璃灯,都不觉得亮。如今在大楚这个时代,一个烛光,都晃她的眼。 “姐,是你啊!衣服也不穿好,小心感染风寒了。”宋明意听到脚步声,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修长的身影被烛光拉的老长。他迎上来,将宋芸小小的身子揽在怀里,带她进了小隔间。 “明意,你这回来的也太晚了。”宋芸略带担心的看着宋明意。他正在吃方大娘特地给他煨在炉子上的晚饭。“明日若还这么晚,你就在外吃点,这饭都干巴了。” 时间太长,煨在炉子里的饭菜,靠近碗壁的那部分已经成锅巴了。 宋明意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咽了下去。这才回道:“嗯,我知道了。姐,你这么晚为何还没睡?我有大门的钥匙,你不用特地等我。” 宋芸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发梢。她哪里是为了等他,她是太过无聊,心里事情太大,睡不着而已。要不是心里有事,她也不会这么冷的天下到二楼来看她的弟弟。 “这个嘛,呵呵,没事,我刚好没睡着,没有特地等你。”宋芸笑了笑又随手帮忙将宋明意床上的衣服叠成块。 “明意,姐姐问你一个事。”宋芸状似无意的开口道。 宋明意头也不抬,喝着碗里的豆腐汤,轻声的嗯了一下。 “朝廷里每日早朝,那些个大臣都从哪个门进去的,又大概是几时出来的?” 宋明意忽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带着一丝疑惑。“姐,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姐这是有备而来。 第八十三章 求字 大楚上朝,一众大臣卯时侯于太宣殿。马车侍从皆留在东华门内。这是宋芸昨晚向宋明意打听得来的。 天还未亮,宋芸起了个大早,同宋明意一同去了大楚皇宫。 “姐,这就是东华门。你是进不去的,你若想等你就在这儿等。”宋明意提着看诊箱指了指宫墙门口的转角处。 宋芸站在转角处,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朝宋明意挥了挥手。“你去吧!我你不用管。” 宋明意将手中的玉牌递给了看守宫门的守军,又低头同那人说了什么,手指往宋芸这方向指了指,又作了一辑就入宫去了。 直到腿脚酸麻,她蹲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了看工作室的时钟已经八点半了。她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跺跺脚跳了两下,太阳照在脸上,冻僵的身体才微微暖和起来。 东华门陆续有马车从内驶了出来。宋芸赶紧站直身子,走到宫门口的大道上,张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过去的马车。 一辆又一辆,过去了二十几辆马车,却失望极了。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难道他今日没有来上朝。 “驾!驾!驭!”身后的马车猛的停住了,传来一阵怒骂。“姑娘!你拦住车道做什么!还不赶快让开。” 宋芸心灰之际,猛地听到这个声音,一转头却欣喜若狂。 “长听大哥!真的是你!”身后驾着马车,一脸怒容的分明就是当年跟在袁修文身边,提着食盒的那个小书童。 虽然已经过了七年,但是他除了体格更加健壮之外,模样倒没有几分变化。 长听闻言一愣,手里的缰绳也不自觉的松了两分。眼前的小姑娘,身材娇小,模样清丽,笑起来更是甜美婉约。他从早到晚,都跟着丞相大人,何时认识这样的女子,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长听大哥!袁大哥可在里面?”宋芸缩着脖子,强叫了袁修文一声大哥。 这么一称呼,不光是长听好奇了,车内的袁修文也好奇的出了声。 “长听,外面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细腻心安。 “大人,长听也不知道,一位姑娘拦住了去路,好像还认识咱们。”长听转过头细细的向车内禀报。 宋芸死皮赖脸的凑了过去,站在车窗底下仰头道:“袁大哥,可还记得那台‘莲月荷花’?” 老天保佑!他可一定要记得啊!如今袁修文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新上任的皇帝对他可是青眼有加。若是攀上了这尊佛,她在昌平的生意也能开的顺当点。 车内袁修文双目一定,莲月荷花四字教他震惊不已。原来是她! “长听,将姑娘请上车来。”袁修文收回往日的记忆,连忙吩咐道。 “是,大人。姑娘,请!”长听扶着宋芸上了丞相府的马车。等她进去坐好,长听一扬马鞭,马儿开始行走起来。 好在今日袁修文离开的晚,要不然这么一出让其他文武百官知道了,又不知道背地里出些什么传言。不过,他已今非昔比,那些不实的传言也伤不了他分毫。 “袁大哥!不!丞相大人!”宋芸弯腰对着袁修文行了一礼,眉眼带笑。 “你是……那年桃花节阿益带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虽然是个疑问句,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女大十八变,当年背着大箩筐的小丫头却出落成一个清丽温婉的秀美女子了。 宋芸点了点头,脑中也想起了那个红衣似火的张扬少年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可有他的消息?” 袁修文一愣,反应过来。“他不是已经……” 宋芸低着头,原来袁修文并不清楚当年的情况,他以为沈益已经被杀了。只有她知道,沈益被她救了出来,最后独自离开了,这么多年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了。 “你还是唤我袁大哥吧,无妨!你如何在京城,还去东华门拦我的马车?”袁修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教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嫌弃。 “我也是刚到京城的,我要在长安街开家铺子,想请你帮个小小的忙。”宋芸眯着眼睛,伸出小手指往指甲盖上比划了一下。她此时也看不出来现在的袁修文到底和七年前一不一样,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袁修文抬头看了看车顶,又静默了片刻,这才转头看向宋芸道:“说来听听。” 他还愿意让她提出要求,看来也不是不可能。“我的铺子取名“千缘阁”,我想请袁大哥帮我提字。当然也不能让您白提,铺子里的物件您随意挑上一件都可以。” “千缘阁。”袁修文喃喃念着,脑中又想起当年帮她提着箩筐上七里亭的场景。不自觉的笑了笑,“好啊!何时开张?我写好让长听给你送过去。” 宋芸腼腆的笑了笑。“这月二十,还有六天。劳烦袁大哥尽快帮我写好,我还得刻匾呢!”她不经意的催促道。回过神来怕袁修文生出恼意,又偷偷的抬头看了看他。见他依旧温和的笑着,便放下心来。 “嗯,明日就让长听给你送去,你将地址告诉与他。”袁修文当下应允。他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帮助这么一个只有一面之交的姑娘。他的字岂是这么好求的?但是看她那张笑意如春的脸,他便不自觉的想要帮助她。 “开张那日,我会让夫人去送点薄礼助兴,你且先回去吧。”袁修文撩开了车帘。原来已经到了长安街上。 宋芸心里正惊愕不已,呆愣愣的下了马车。她原本想着厚脸皮请袁修文那日来参加千缘阁的开张仪式。又怕他身为丞相公务繁忙。哪曾想他自己倒提出来让他的夫人过来参加开张仪式,真是意外的很。 那日租房子的时候听冬儿说过,他的夫人可是一位郡主,身份地位也是一等一的,由她来撑场子,也是可喜可贺。 这件事办的极其完美,宋芸高兴的一路唱着歌回了自家的铺子。楼梯的白布已经装订好,汀兰和晓月正在制作价牌。想必方晰已经去书斋替她购置笔墨颜料去了。 “不对,不对!晓月,这里再磨一下,不能有尖角,四角都得磨圆。免得伤了客人的手。”宋芸接过晓月刚刚放下的竹牌又细致的摩擦起来。 “哦,我知道了,芸姐。”晓月抱歉的笑了笑,又抓紧了竹片更加用力的打磨了起来。 宋芸点了点头,又看向正在往竹牌写字的汀兰。“汀兰,已经做了多少个了?” 价格牌是宋芸要求做的,用竹子制成巴掌大的长形竹牌,上面用朱笔写上价格,届时像二十一世纪的珠宝柜一样明码标价,钱货两讫。 汀兰回头看了看地上摆放整齐的竹牌,又转过身来回道:“已经完成了七十九个。按您说的,九十九两,一百九十九两,三百八十八两,五百八十八两,八百八十两,九百九十九两各按比例。” 宋芸站了起来,绕到那些摊在地上的竹牌旁边,轻柔的摸着。 “芸姐,我们到底卖什么啊?这么高的价钱真的有人买吗?”晓月吐了吐舌,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十两银子呢!不对!她见过,她爹就是十两银子将她卖给了徐婆子的。 汀兰也停下手中的毛笔,“是啊!九百九十九两,我写的时候手都在打颤呢!”一个四品州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二十两。 这九百九十九两,这普通人家算得上天价了。汀兰心里,也在怀疑这新主子心里到底知不知道价格怎么定,怎么看上去这么不靠谱。 “安啦!九百九十九两算什么?艺术是无价的,千金难求的。若是有人千金来求,也不足为奇啊!你们也不要大惊小怪的,你要相信我们的东西肯定值得这个价。” 宋芸噗嗤一笑,不过也不怪她们。因为到今天,她们几个也不知道她这店里到底是卖什么营生的。自然这价格牌做的也是心慌慌的。 第八十四章 开张 二月二十,昌平长安街上的千缘阁悄无声息的开了张。没有张灯结彩,没有舞狮助兴,完全不像寻常店铺开张时该有的模样。 但是街头巷尾却流传着,千缘阁那方门匾上的字可是当朝丞相袁修文所提。这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商贾富足都想上前去观赏观赏。 千缘一线,一线千缘,独一无二是千缘,无独有偶是千缘,白头偕老是千缘,恣意人生是千缘,长安街头寻前缘。 一首童谣,一夜之间传遍昌平的明街暗巷。只要会开口的小儿,都会琅琅上口的背上几句。这长安街上的千缘阁未开张就已经赚足了众人的视线。 这一日,宋芸早早的带着方晰他们几个四处查看,就算昨夜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今日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毕竟就算算上前世二十九年的经验,这开铺作场却是头一遭。 大门处只留下了中间一扇大门对外而开,另两个角门拉上了白布,上头由宋芸设计画了两张色彩对称的海报。 左侧画着灯火通明,夜市渲染,人影重重,一人杵足,对目而望。上头由方晰提了字: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右侧画着两岸清柳,黄鹂并立,三山汇景,一叶扁舟。上头也由方晰提了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方晰的字,意境潇洒,笔锋恣意。宋芸是万万没有想到,等她发现,也就替她解决了由谁来题字的难题。毕竟她的画可以由张狂的配色来掩饰她的画技,字却是万万不能献上人前的。 开门之前,徐图之就带着姜婉宁还有徐通郑乔等一众人过来捧场,添加人气。 由晓月指引他们入内参观,宋芸和方晰汀兰依旧候在大门处。 徐图之上下扫视了一遍,便立在了宋芸身边,双手交握在身后,一脸镇定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阿芸,你这千缘阁就这样开张了?”没有鞭炮鸣礼,没有热场,就这样开着大门,就算开张?她到底是没有经验,还是? 宋芸却惊慌的一跳,拉起徐图之的衣袖就朝门外走去。果然高高的牌匾上正罩这一块朱红色的锦布。 “徐大哥!方掌柜!赶紧,将红布掀下来!快!快!”一大早晕头转向竟忘了这茬。宋芸忍不住焦急起来,她早看过吉日吉时,八点正是吉时,都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 徐图之一脸黑线的看了看宋芸,又看了看立在一边的方晰,“去搬张凳子来。”以他的身高,站在凳子上,完全可以不用梯子。 “你呀你,知道的,看的出来你这是新开张的铺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开了几十年的老铺子呢。”红布摘下来的那一刻,露出暗黑色的牌匾,上头龙飞凤舞的刻着‘千缘阁’三个大字,还用朱笔添成了暗红色。这氛围哪里有铺子刚开时的氛围。徐图之调侃的笑了笑。 宋芸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那方牌匾,不由的弯了弯唇角。“你懂什么,我这千缘阁又不像寻常铺子,开张得吸引人气。你没听到那首童谣吗?千缘一线,一线千缘……能进来的,能看得上的,自是缘分。不肖那些买一送一,嬉笑卖笑的。” 徐图之双眼微微一抬,原本就大的双眼更显大了。他微微弯下身子,侧头倒向宋芸,肩上的头发还落在了宋芸的肩上。“不要告诉我那首童谣是你编的,还是你发散出去的?”两人的举止有些亲密。 以他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这样的手段的确像是她的手笔。 “咳咳……”方晰站在他们的对面,突然剧烈的咳了两声。 宋芸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疑惑,正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却见姜婉宁从另一侧走了过来,站到了徐图之的另一侧。 她抬起头来,温柔的笑了笑,目光落在宋芸的肩上。“芸妹妹真是好巧的心思,竟然能开出一样一个别具一格的铺子来。” 说话对着别人的眼睛是最基本的礼貌,而姜婉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肩膀,宋芸立马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原来徐图之的动作太过亲昵了,他快一米九的大高个,这样弯着身子,太过别扭了。 宋芸坦然的笑了笑,抬步走到方晰身侧,定定的看着姜婉宁道:“多谢嫂嫂夸奖。今日还要多谢徐大哥能带着嫂嫂一起来给我这千缘阁捧场啊!来,嫂子,过来试试你们徐家制作的沙发。” 牵着姜婉宁的手臂,到了大门一侧的会客区。说起沙发,宋芸又不自觉的对着徐图之翻了一个白眼。这哪里是沙发,这分明就是公园里的木头靠椅。 若不是她花上重金去布行定做了几个厚褥垫,哪里有沙发的样子。 姜婉宁缓缓坐在了沙发上,沙发垫里塞着膨松的棉花团,她一坐下去,整个人便陷在里面,她一动也不敢动,甚是拘谨。她不安的看着徐图之,希望他能解决她哦窘况。奈何徐图之一张脸全程对着坐在对面的宋芸,哪里能顾得上她分毫。不由的,她又暗暗苦笑了一番。 “看看这些桌子,椅子,你这哪里像一个铺子,留出这么一大块地方出来做什么会客区,倒像三全居的大雅间。”徐图之喝着茶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会客区的桌桌椅椅。 “徐大哥,这就是你不懂了。你且看着,用不了三日,我定能将欠你们徐家的银子,尽数还清。”宋芸拍着胸脯豪迈一言,汀兰端着茶水果子走了过来,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汀兰,你也不相信我的话?”宋芸佯装瞪了了她一眼,略带嗔怪。 汀兰笑而不语,大门外方晰却大声喊了一句。“有贵客到!您里边请。” 方晰迎进三名女子,领头女子一身鹅黄色的锦布棉袍,底下衬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手上提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雕花小炭炉。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她的头上蝶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这样的女子只怕是从画上走出来的吧,宋芸不由的看痴了。 “你们谁是宋芸?”那女子进门后,目光四下打量。身后的丫鬟先出了声响。 汀兰碰了碰已经呆若木鸡的宋芸,示意她回过神来。依她看来这女子是贵气逼人,人间绝色。只是神色淡淡,太过不近人情。 “我就是宋芸。”宋芸上前几步,紧着头皮回道。心里却揣揣不安,她可不认识这样的女子,是来找麻烦的,还是来捧场的也说不定,一时间如临大敌。 听见宋芸这般回话,那丫鬟圆目一瞪。“放肆!我家夫人可是朝阳郡主,丞相府的夫人。” 宋芸心下了然,原来袁修文那日说让她夫人过来捧场是真的,不是玩笑话。 “哪里哪里,小女子见过丞相夫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夫人请坐请坐。”宋芸立马灵活起来,摇头晃脑的行了一礼。 朝阳郡主轻轻哼了一声道:“你这铺子也不过尔尔,也不知道丞相怎么想的,竟叫我来给你做场子。我这铺子,你改造的倒还算有品位。青桐,还不将贺礼送到宋姑娘的手中。” 第八十五章 送子观音 青桐双手递过来一个黄杨木制的匣子,匣子外表普通。宋芸恭敬地接了过来,双手一沉,心中暗暗思量这朝阳郡主到底会送她什么东西,怪沉的。 此时却不好当面拆开,只得仔细的交待给身后的汀兰,嘱咐她好好保管放置。她则跟在朝阳郡主身后,随她在千缘阁内四处观赏。 “你这布局倒是奇怪的很?”朝阳郡主来回走了好几遍,定下步子站在一尊檀木雕刻的送子观音前。 她的双眼一直定定的看着这尊一尺高的观音雕像,刚才待人跋扈骄傲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宋芸看她那神色,心里便有了计较。“宋芸不过是个木痴,对于做生意开铺子还是没有经验,所以随便摆摆,倒叫丞相夫人看笑话了。”她佯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显出一副憨态。 千缘阁的布局并非随意而为,一楼的布局除了三分之一的待客区。另三分之一是女式作品,有嫁妆类,妆扮类,日用类,还有特殊的一种就是十八式观音雕像。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男式作品,大多是文房用具。 朝阳郡主听她这么一说倒没有什么反应,她身后的青桐和另一个丫鬟却捂着嘴巴嘻嘻的笑着,仿佛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租了她们丞相府的铺子,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求了丞相大人题了字。本以为多大的能耐,如今一看,不过如此。想到此,二人笑的更大声了些。 “你是说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朝阳郡主一下子就听到话中的重点。又转头瞪了身后的两个丫鬟,荡漾在大堂内的笑声嘎然而止。 与此同时,大门处又进来了几个客人,方晰上前不卑不亢的接待了起来,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宋芸迎上朝阳郡主的目光,点了点头。“嗯,正是。” 朝阳郡主的目光从刚入门的不屑,现在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 “这尊观音像乃送子观音像,雕刻她的木材乃我们桐州名寺内所得,历经几十载,受尽火供奉。宋芸制作次尊佛像的时候,还一直默念佛经呢!”随着宋芸一开一合的讲解,朝阳郡主的目光仿佛粘在了这尊观音上。 什么桐州名寺,什么默念佛经,这些当然都是她编的。只不过她觉得古人,就是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坚定自己的信仰。 朝阳郡主轻抚着送子观音的雕像,由上而下,满心的喜爱。那双手摸到雕像下面的竹牌,只见竹牌上头用黑墨写着:六百六十六两。 “这是何意?” “回夫人的话,此乃千缘阁独有的价格牌,这尊观音标价六百六十六两纹银,我们千缘阁是不议价的。”宋芸上前解释道。 青桐旁边的另一个丫鬟却插嘴道:“六百六十六两?你这东西值吗?”她的表情说不清的让人心生厌烦。 宋芸就是这样,看见不顺眼的就想怼回去。若不是这么多年拖着三个小萝卜头,她前世的脾气,她早就当场暴走了。 压下心中的愤怒,她将背脊挺直,双手拢在腹前,毫无刚才的恭谨。 “值不值,皆看缘分,千缘阁从不强求买卖。”她眉眼弯如明月,笑的一团和气,直笑的那丫鬟不好意思的后退了两步。 宋芸见好就收,她收回目光又微微弯下身子对着朝阳郡主到:“不过,夫人今日既然给了宋芸场面,宋芸自然得报答一番。依我看这尊送子观音就是夫人的缘分。” 朝阳郡主眸光一闪,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她同夫君成亲已有六载,可是她的肚子这么多年来却毫无动静。 袁修文的母亲冯氏早在两年前已经做主替他娶了两房妾室。想她贵为郡主,瑜亲王的嫡女,如今却要同那些个下贱之人分享夫君。若不是袁修文同她还有些情谊在,只怕府中庶子庶女已经满院奔跑了。 这如何能行!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也怪她肚皮不争气。好的坏的,宫廷秘方,民间土方,该吃的她都吃了,却一直不见动静。 如今这千缘阁里的这尊送子观音雕像,却让她心中重新燃烧了一股希望。她打算买回去,日夜供奉,祈求菩萨给她一儿半女。 “青桐。”一个眼神,青桐立刻会意。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 宋芸赶紧开口道:“夫人是宋芸的贵人,这尊观音就送给夫人了。原本该亲自送一物到丞相府的,可是也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如今……正好。” 青桐顿住了手,看了看宋芸又看了看朝阳郡主。见她点了点头,又将银票放回了袖中。 “既如此,那本夫人就笑纳了。”朝阳郡主转身轻轻笑了笑。这一笑,竟让宋芸想起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句子来。袁修文那厮,真是好福气! “本夫人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往后,你这千缘阁若有事只管去丞相府派人通禀。” 宋芸算是看明白了,这朝阳郡主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傲娇性子,只要暖了她的心,她也是能对你贴心铁贴肺的。 “嗯,多谢夫人,多谢丞相府。”宋芸深深的鞠了一躬,喊来汀兰晓月将那尊送子观音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木盒子里,双手递到青桐手里。再恭敬的将几人送至门外。 一时间丞相夫人朝阳郡主进了千缘阁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千缘阁原本略显冷清的开场,到下午的时候又热络了起来。 方晰加上汀兰晓月倒应付不过来了,徐图之和姜婉宁也加入招待客人的行列。 大多数客人就像是参加博物馆似的进来一趟,看了看几个价格牌就一脸不敢相信的后退了出去。 仅有几个富家子弟和贵族千金相中了几件木雕,当即拍板买下了。买的就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 直到晚上六点,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徐图之这才吁了一口气,猛灌了一壶热茶。 “阿芸,明日就让她一人过来帮忙。我明日有事,就不过来了。”徐家刚接了一个大单子,工期赶的很,他得在家守着进度。他朝着姜婉宁的的方向点了点,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姜婉宁低着头,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立在一个木架旁边。 宋芸见她如此,笑了笑。“不用,不用,木场若忙,嫂嫂就留在家中帮忙。我这千缘阁想来明日便不会这么多人了,这价格牌今日传出去,往后进来的人只会是有钱人,那是极少数的。” 本来她就想将千缘阁开成一家奢侈品店的。这样她才会精益求精,认真的雕琢每一件作品。 徐图之摇了摇头,沉沉道:“她在家也无事,你这铺子刚开张,肯定忙的事多,这个月就让她帮你。” 对上徐图之坚定的目光,姜婉宁羞~涩的点了点头。“对啊,阿芸,明日我再来帮你,你也不用推辞了。你不用我们见外。” 她这话一说完,徐图之却跨着大步朝门外走去了,郑乔早就驾着马车等在门外。姜婉宁笑了笑,小步跑着跟在后头,那背影说不出的带着哀伤。 宋芸叹了口气,徐图之啊!真是棵大木头。 “芸姐!芸姐!二楼有位客人在上面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如今天也黑了,也不见动静。我们怎么办呢!”晓月气喘吁吁的从楼梯跑了下来。指手画脚的描述了一番。 “他一个人在上面?”宋芸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幕,深呼吸了一下。 “嗯,方掌柜的在旁边守着。那人很是奇怪,问他话他也不出声。就在那靠着窗户坐在沙发上。”晓月一边带着宋芸上楼,一边说道。 “天已经黑了,你还是留在下面和你汀兰姐姐一起做打烊的准备吧。我自己上去。”宋芸想了想又将晓月从台阶上拉了下来。 这个时代,照明完全靠烛火,千缘阁里都是易燃的物品。早点关门,少点点烛火,减少火灾的发生,那是重中之重。 可是楼上那人到底是何意思,真当这里是三全居的大包间吗? 第八十六章 奇怪的人 千缘阁二楼出售的木雕并不多,只有二十件。不过皆是上好的乌木、黄花梨、紫檀配合她的奇思妙想所刻。端的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比之楼下,二楼的货架更上档次,一件木雕独自一个货架,货架呈s型摆设。空余位置布上盆景花瓶作装饰。 二楼的待客区设在了临窗的位置,从上而下,俯视着长安街的街景。即便是三全居,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观景台。 宋芸轻轻走到红檀木所制的货架转角,只见靠窗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男子身穿烟蓝色交领长衫,那布料属春装,这样的天气穿这么少还不哆嗦的真是少见。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连套着两件棉袍,还时不时的打个冷颤。不由得对那男子生出一股敬佩之意来。 “芸姐,你看……”候在旁边的方晰一见宋芸走过来,赶紧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尴尬,毕竟这也是他的工作范围,而他却没有处理好。 宋芸冲他点了点头,眼神略带安慰。 那男子面朝窗外,望着渐暗的天色,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这位公子,已经酉时末了。本店也要打烊了!”宋芸立在距离男子两米处的茶几外端,面含微笑。 那男子依旧是一动不动,湛蓝色带着金珠的发冠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余下一半青丝垂在身后,随风飘动。 他的样貌因为对着窗外暂时还无法看清,只是那极正极直的坐姿,却让人感觉一股凌厉。 大楚成婚的男女都会将长发全部束起,只有未婚男女才会绾起一半。眼前男子长发未全部束起,看来也只不过是个未婚的小屁孩,应该不难对付,宋芸暗暗想道。 “公子!你可是睡着了?”宋芸壮着胆子又往里走了两步,快要走到男子身侧的时候,他却猛地转了身。 迎面而来带着杀意的凌厉凤目,吓得宋芸顿时立在了原地。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极尽魅惑。可是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冷漠与疏离却又让人不自觉的胆颤心惊。 只不过,这样的眼睛为何又叫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晰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为她增添了几分胆量。她轻轻咳了几声,又挂上商业化的笑容。 “这位公子,我们千缘阁要打烊了。”宋芸尽量表现的淡定,却忍不住使劲的扣着自己的小手指。 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宋芸才发现他的身量很高,比宋明意还要高上几厘米。却又不像徐图之那般高大雄壮。他长身玉立,风逸卓人。一时间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个文人,还是一名武客。 忽视他那让人窒息的冷漠眼神,倒是一位俊雅至极的俊美公子。他的肤色不同常人的白皙,有股病态的苍白,对着烛光,竟生出一股吸血骑士般的魅惑感。 宋芸慌张的低下了头,又朝后退了几步,直接站到了方晰的旁边,这才止住了脚步。 “你是宋芸?”男子突然扬声一问,他一开口的声音也如他的外表那般淡漠,清冷。那双凤目直视着宋芸,叫她不由的心跳加快。 “我就是宋芸。”她定神答道。却疑惑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方晰,用眼神询问,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名字? 方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男子静静的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良久不见动静。 直到宋芸再也忍不住,想要冒死打破寂静,那男子却如风一般的与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留下一道颀长的背影。 留下宋芸方晰二人面面相觑,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样一声不吭的坐在这里这么久,就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想不通的事就暂时不想了,刚好方母下楼喊他们吃晚饭。几人锁好了大门,熄了待客区的烛火,这才全体上了三楼。 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没有好好吃饭。晚饭竟狼吞虎咽不到十分钟,大家就全都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饭后,方晰提着一个小巧的木箱子进了宋芸的房间。随后汀兰也抱着一个木匣子进了房间,晓月跟在她的身后。 “大家都坐吧。”宋芸抬头笑道,这么一整天几人都是站着招待客人的,腿脚早就麻木胀痛了。 “芸姐,这是今日的盈利。”方晰将手中的木箱子放在了宋芸面前的大桌子上。 “芸姐,这是今日丞相夫人送的贺礼。”汀兰也将手中的木匣子放下了大桌子上。 三人这才各自找了凳子坐了下来。宋芸的房间很宽敞,是三楼三间屋子的最大一间。除了床,还有一张大桌子,几条长凳,几张圆凳。用做每晚开会的场地正合适。 等过段时间将宋菓接来,再弄张床进来,还有很大的空间。 “今日你们都辛苦了。方掌柜,今日的流水可记了。”宋芸抬起头看向坐在门后的方晰。 方晰一拍脑袋,立马站了起来。“自然记了,只不过放在一楼了,我这就去取。” 宋芸点了点头,又看向坐在一条长凳上的汀兰和晓月。“你们刚才可做盘点了?” 汀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折子出来,递到宋芸的手中。“我和晓月点了两次,今日共卖出去五件木品。我都记在这册子上了。” 翻开册子,入目端正的簪花小楷,让宋芸羡慕不已。汀兰为人仔细,这账册记录的很是详细。宋芸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等方晰取过流水账册上来,宋芸对了一对,又打开桌上的木箱子对了里面的银子数量。 “不错,很好,今日也算是乱中有序。今日的成交额两千四百三十九两,共售出五件木雕。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也算是富贵险中求。接待的客人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得时时刻刻的注意言行,万不可与人争执。” 三人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宋芸又问:“那除下这两千两,我们还欠徐家多少银子?” 方晰拿起桌上的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片刻抬起头来:“还余下三千九百两。” 店里的货架装修,待客区的沙发茶几都是向徐图之赊的。她曾夸下海口,三日就还清欠徐家的银子,如今看来,只怕有些困难。 “好了,大家早点回房休息吧,明日打起精神来,争取再多卖些。” “芸姐,那今日空出来的架子,明日就让它这么空着?”汀兰出门前,又转头问了句。 她心下好奇,这么多木品,也没见有车辆运输过来,到底是怎么凭空一夜之间摆在货架上的。 宋芸垂下眼眸,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手下的人太聪明也是不好啊,她得多想些说辞来应付她们。 “明意的房里上次进货还堆着有些,明日我去补上。” 汀兰勉强相信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三人走后,宋芸锁好房门,一手提着木箱子,一手抱着木匣子,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地上空空如也,外头的千缘阁一开,这么多年的累积的作品尽数都搬出去了。若想再出新品,还得去寻木材再做雕刻。 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宋芸打开朝阳郡主送来的木匣子。她忍不住发出了尖叫,白花花的银锭子躺在里头,粗略数了数,竟有五百两。 看来这朝阳郡主还真是个实在人,送礼送银子真是再好不过了。若她真的送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倒叫她看不上眼。 这样一凑她便有了三千两,明日先还给徐家三千两,剩下的过段时间再说。毕竟她和徐图之的关系再好,人家也有老婆家人。姜婉宁的感受她还是得顾忌些。 第八十七章 京中虎豹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宋芸本以为前世在书本上看到的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姜婉宁却执行的很彻底。 她每日辰时准时到千缘阁来帮忙,从二十到三十,连着十日风雨无阻。 原本宋芸应该感到高兴的,毕竟铺子才刚刚开张,很多事情的确需要多一个人来看顾。可是姜婉宁的存在却让她哭笑不得。 “芸儿,你看这些用在婚礼上如何?”姜婉宁今日提了一篮子的红穗子进到千缘阁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模样像极了有女儿要出嫁的模样,可是宋芸明明不是她的女儿,她们的岁数才相差六岁。 宋芸抚额一叹,将手中的一座孔雀桌屏递到了汀兰的手中。“汀兰,这座就补到转角那里的空架上吧。” 汀兰抿着小嘴笑了笑,双手接过孔雀桌屏,一步一回头的朝宋芸所指的位置走去。 “嫂子!我的好嫂嫂!”宋芸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将她连哄带推的引到三楼进了房间。 她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将姜婉宁一把按在凳子上。 “徐大哥对我而言只能是大哥,嫂嫂你就是我唯一的嫂嫂。其他以后不必再说了。”接着她又从方桌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沓银票递到姜婉宁的手中。 “这是上次余下的三千两,今日全都还给嫂嫂。嫂嫂可得拿好了,等会儿我让方掌柜送你回去。” 姜婉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硬塞进手中的银票,一脸不解的问道:“我才刚来,怎的又让人送我回去?还有,你知道,你徐大哥心里一直……” 宋芸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姜婉宁这女人哪里都好,待人热情,做事利落,学习东西也很快。就是一根筋,轴的很。 她竟借着每日来千缘阁帮忙的时间,充当起徐图之的红娘,来这里当她的说客。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徐图之是她的丈夫,她居然帮着她的丈夫去说服另一个女人去嫁给他。 “停!我且问你一句,你喜欢徐图之吗?”宋芸咬了咬唇,拖泥带水不是她的个性,今日定要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姜婉宁闻言,红着脸低下了头,双手不安的揉在一起。“自是喜欢的。”许久,才听到她的嘴里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 “那不就行了!我也喜欢徐大哥,只不过我对他的喜欢不像是你的那种喜欢,而是像对待明意那样的喜欢,你懂吗?”宋芸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直正对着自己。 “所以,以后所谓的婚礼,嫁娶,就算有那一天,也不会是徐府。”一字一句,字字坚定。这些话她也同徐图之说过不少,可是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进不了他的耳朵,还是他到底有心屏蔽掉。 姜婉宁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了几分,鼻子吸了吸,竟带着一丝哭腔。“芸儿……” 她以为夫君既然很喜欢宋芸,那她顺着他的意思,促成这桩婚事。夫君也会看在这个的份上,多看她几眼。哪曾想,这宋芸对于夫君真是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还着急还清银子,划清界限。 宋芸见姜婉宁居然哭了起来,赶紧拉过她的手宽慰道:“嫂嫂这是哭什么,你若真心喜欢徐大哥,只管一心一意待他,他又并非顽石,总会被你暖化的。” 她笑嘻嘻的将手搭在姜婉宁略带凉意的手上。“你且放宽心,我们两家的关系,一如以前。” 姜婉宁被她几句话又给逗笑了,心里的大石仿佛缩小了无数倍。以前担心他们俩心意相通,最近担心宋芸不答应婚事,如今被她说破了,她倒心宽了不少。 宋芸既无意,她便一心一意等着,夫君总会回心转意的。想到这里,姜婉宁又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早就听婆婆说,徐家能有今天,有一半的功劳都在这宋家姑娘头上,怠慢不得。“芸儿你也不用着急送我回去,我再帮你照应一段时间,左右我也无事。” 姜婉宁想通了,笑的越发单纯。她将双手向上反握住宋芸的手。 宋芸一愣,连忙应道:“那就多谢嫂嫂了。嫂嫂惯会招待女客的。” 千缘阁的女客一日比一日多,姜婉宁气质温和,声音温柔。汀兰和晓月尚未成婚也没有心仪之人,男女情事上着手,对那些痴男怨女的顾客倒能提高成交量。 二人对视一笑,相携下了一楼。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将这六尊菩萨都给本公子取下来。” 刚下了楼梯,便听到一楼大厅围了不少男男女女。人群中一个着翠绿绣着彩色羽毛棉袍的男子,他的头上戴了一顶紫绿相间的琉璃冠,唧唧哇哇的指着晓月嚷嚷着。 汀兰站在晓月身后,用手肘撑着她。二人正对着那个招摇的像只鹦鹉一样的男人,头微微垂着。 宋芸四下寻找着方晰的身影,却没寻到,想来应该是在二楼接待顾客,要不然他肯定会出面处理。 “你们是聋了吗?啊?这千缘阁难道就没一个听懂人话的?”鹦鹉男脾气很暴躁,话说不了几句便提起脚朝晓月的肚子踹了一脚。 晓月被踹倒在地,圆圆的脸扭曲起来,肯定是受伤了。汀兰赶紧抱住她,刚想要开口,却见一袭胭脂红的柔弱身影挡在她们面前。 那道身影虽然柔弱纤细,此时却像一面坚实的城墙,挡住了那可恶至极如豺狼虎豹的臭男人。 “这位公子,买东西就买东西,何须伤人?”宋芸微微仰着头,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叉着腰的鹦鹉男。 他狠狠的用大大的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吼道:“哟!终于来了个会喘气的。你!快将这六尊菩萨给本公子取下来,本公子要了!” 这种令人讨厌的表情出现在这样如蛤蟆一样的脸上,真是让人恶心至极。宋芸强忍住胃里的翻腾,对着身边的汀兰道:“汀兰,将晓月带到对街医馆里去查看查看。这里有嫂嫂陪我就行了。” 汀兰犹豫了一下,见宋芸重重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脸色苍白,额角冒着密汗的晓月。咬咬牙将她扶了起来,穿过人群将她扶了出去。 “嫂嫂,你去看看这六尊菩萨的价格牌,再来报给我。”宋芸提高音量,挂上笑容对着身边的姜婉宁使了一个莫慌的眼神。 姜婉宁虽然从未见过这么嚣张暴戾的人,但是见宋芸小小年纪这般淡定,她也就强压住了内心的慌张和恐惧。 “看什么鬼的价格牌,要那玩意做甚?本公子让你取来,你便取来,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鹦鹉男瞬间暴躁起来,右腿又朝宋芸踢过来。宋芸早有准备,她连忙退到人群中,小嘴还大声打趣着:“大伙儿看看,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买卖买卖,自然得买得卖,不问价格是何道理?” 宋芸有心躲到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身后,可是那几个公子哥却连连退后,让她躲避不得。她转过头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一个个的锦衣华帽,怎么也不敢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 难不成眼前的鹦鹉男来头非常大? 果然,身后退到大门柱上的一位年轻公子哥微微作了一辑低声道:“姑娘珍重,他可是当今董太师的小公子董玉华!” 此话一出,大厅内看热闹的人群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京中虎,在董府!京中豹,吓人跳!京中流传的歌谣,所谓的京中虎豹皆是指向董太师府。 当朝董太师,又乃国丈,当今董皇后之父,在夺嫡之中大力支持当时还是不得君心的四皇子。 大皇子和三皇子夺嫡之争,最后在董太师的得力之下,两败俱伤!四皇子得渔翁之利。 四皇子登上大宝,立即封侧妃董氏为后,其父董域封为太师,免行大礼。一家荣宠,盛极一时。 这董玉华又是董太师的心尖肉,平日里横行街头,鱼肉百姓,大家也是有苦难言。偶有不怕死的,想要报告天听,却被董太师半路拦截,死的悄无声息。 这样的人,谁敢惹他分毫。这千缘阁,恐怕是要面临一场无妄之灾啰!众人退出千缘阁前皆这般想法。 第八十八章 买卖 千缘阁的大厅内鸦鹊无声,宋芸只听见姜婉宁上下起伏不安的沉重呼吸声。侧目看了她一眼。 “嫂嫂,六尊价格多少?”原是不想将自己的心血卖给这样一个眼高于顶,戾气满身的人。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董太师的名号,宋芸早有耳闻。她可不会逞能到觉得自己能与之对抗。但是她也有底线,那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除开送给朝阳郡主的那尊送子观音,余下这六尊,一共七尊可花了她一年多的时间。这难道可以抹掉不提吗?不能! 姜婉宁有些颤抖的移步到宋芸的身后,在背后微微扯了扯她背部的布料。小声附耳道:“芸儿,要不然就给他,他得罪不得。” 董玉华的名声在外,皆是虎狼之评,哪是他们这些商门小户能吃罪的起的。 见她们俩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竟不把他放在眼里,董玉华的双眼又加红了几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宋芸纤细的胳膊。虎眼一瞪,“你磨蹭什么!让你取下来那么多的废话!” 他手上的力气极大,一拉一推之间,宋芸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要看就要一头磕到货架上。这要是磕到货架上,她的头会撞出一个窟窿不说,这一个货架压倒另一个货架,只怕整个一楼就真的被砸场子了。 宋芸被推倒的那霎那间,担心不断。奈何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倒下的方向。 电光火石间,从二楼闪过一道湛蓝色身影,旋转翻腾,顷刻间将宋芸揽在怀中,定定站住,离那货架上的尖角相擦而过。 方晰奔下一楼,飞快的跑到宋芸身边,焦急的关心道:“芸姐,芸姐!你可伤着了?” 他的神色有些愧疚,他应该早些赶下来的,即便他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他绝对可以将宋芸护在身后。要不是眼前这个非常孤傲,冷若冰霜的男人,在二楼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到此,他又埋怨的瞪了一眼那个男人! 宋芸已经做好十级疼痛感应准备,也做好听到货架轰隆倒地的声音的准备。这一切良久都没有发生。 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揽在怀里。她的脸正靠着他的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声,让她的老脸一红。果然,太久没被男人拥抱了! 她双手用力撑开那个温暖的胸膛,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回头对着方晰他们安抚的笑了笑。“我没事,你看好好的。” 姜婉宁松了一口气,也笑了笑,又神色紧张的看着对面的董玉华。因为董玉华拿起地上的一个三尺高的青瓷花瓶朝宋芸砸了过来。 “芸姐,小心!” “芸儿!小心!” 姜婉宁和方晰同时紧张的叫了起来,因为宋芸正对着他们,压根没看到董玉华的动作,无从躲避。 只见那蓝衣公子跨步一转,又伸出长长的胳膊将宋芸揽进怀中,快速的向后退了几步。他又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软剑,只听见霍霍几声,等宋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董玉华却被那柄泛着蓝光的软剑钉在墙上。 “你!你是谁!快放了本公子!要不然本公子告诉我爹,看不一锅炖了你!”董玉华双脚悬空,脸色煞白,想来也是生平第一遭被人钉在墙上。 方晰看着衣衫被剑挂起的狼狈董玉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劝公子还是莫动的好,您那镶了金丝的华袍也承受不了您的体重啊!” 他话音一落,果然董玉华就听到头顶咔擦一声,布料断裂的声音,下面可是有两人高的距离啊!他赶紧停住晃动,屏住呼吸。 那极其怕死的模样倒把姜婉宁也给逗笑了。 “公子饶命!您快把我放下来吧!”董玉华全身上下只敢转动眼珠子,嘴唇已经哆哆嗦嗦,说出来的话也多了一些颤音。 的确,这么高的高度,加上他那快要两百斤的体重,摔下来,那可真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宋芸居然感觉到身后的男子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擦了几下,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将她松开,站到一旁,双手负在身后。 “是你!”宋芸转过身,想要看看她救命恩人的模样。映入眼帘的是那袭剪裁得体的湛蓝色交领长衫,再往上是一张略显苍白,清冷淡漠的俊脸。 他不就是千缘阁开张那日在二楼待客区坐了很久不说一句话的奇怪男子吗? 男子没有答话,只是用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扫了她一眼。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今日之事都要感谢公子施以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宋芸又巴巴的仰起头,眼如弯月,双侧梨窝若隐若现。 男子被她这一抹笑容,晃的有些紧张。负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两个拳头。但是外人却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他的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甚至于那两道浓密又纤长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等到宋芸尴尬的转过身,以为他不会理睬她的时候。 身后又传来一声清冷沉淀的男音:“萧谨” 萧谨!他的名字?宋芸快速的转回头,想要再攀谈几句,却见他目不斜视的走向被挂在墙上的董玉华。 只是他一靠近,董玉华便不可自抑的抖了起来。 萧谨!这个名字,他们这些普通人不知道,作为太师的儿子的他又怎会不知。 一将功成万骨枯,令西荣大军闻风丧胆,几次将当今圣上救于水火之间,危城之下。 四皇子李睦一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众议,封萧谨为定远大将军,一等护国公。大楚三十万雄军尽数交到他的手上。 他才二十二岁,手握雄兵,便令叱咤朝堂几十载的太师董域也是顾忌万分。 想到父亲经常半夜被惊醒,口中呼着萧谨的名字,那份惧意已经深刻骨子里。连带着董玉华听到这个名字也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剧烈的抖动几下,那柄流光软剑终于不堪重负从墙内落了下来。董玉华以一种狗爬式的模样摔了下来,一落地便疼得哇哇直叫,眼泪横飞。 “传闻萧大将军,冷情至极,面上从无颜色。今日何须为了这么一个丫头,与我太师府作对?”虽是是怕极了,但董玉华脖子却粗的很,偏要再亮一亮父亲的威力。 萧谨淡然的瞟了他一眼,走到董玉华的身边,食指轻轻戳了一下董玉华的肩膀。他便疼得在地上滚了一圈。那柄软剑正好落在他刚刚趴着的地方。 耍了几个剑花,萧谨将剑盘在腰带上,闪闪生辉。 哇!这一来一回看的宋芸目瞪口呆!这就是武侠小说里薄如蝉翼,软若锦衣的尚品宝剑吧。 “多少钱?”他走到宋芸身侧,伸出修长的手臂指了指对面货架上的六尊菩萨木雕。 宋芸目瞪口呆,他不像是需要买菩萨的人呐。“一尊六百六十两,六尊三千九百两。萧公子今日有恩于千缘阁,小女子就送你一尊,收你三千两如何?” 小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救命之恩九百两,也不亏。 萧谨一甩广袖,掌中突然多了几张银票,递到宋芸的面前。 第八十九章 告状 拘谨的笑了笑,接过银票点了点,共四张,每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咬牙抽出了一张,拍到萧谨的手上。“萧公子,说好三千两就三千两,我宋芸又不是见钱眼开之人。” 萧谨低头看了看她那忍痛割爱犹如壮士断腕般的豪情,眸子里飞速闪过一丝笑意。接过那只小手递过来的银票,又端正的装回袖子里。 宋芸惊讶的愣了愣,看不出来他倒是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推辞一番,让她硬收下吗?怎么他倒眼都不抬的收了回去。心里暗暗撇了撇嘴,有些失望。谁还嫌银子多啊。 “芸姐,他好像晕过去了。”众人关注力都在生意上,趴在地上的董玉华消了音,他们也没有察觉。等将六尊菩萨木雕用木盒装好,方晰才发现董玉华躺下地上一动不动。 方晰上前探了一下的脖项,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这该如何是好,这董公子躺在我们这儿,太师府迟早会过来收拾我们的,到时候只怕这刚开了十天的千缘阁……”姜婉宁揉搓着袖子,一脸不安。 宋芸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笑道:“嫂嫂,我让方晰先送你回去,今日肯定做不成生意了。这里的事,你不要同徐大哥讲,太师府这件事你们徐家当作不知道最好。” “可是……”姜婉宁犹豫起来,不告诉夫君,若是宋芸有个意外,那又该如何? “没有可是,你别忘了,徐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得活命,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宋芸又拉过方晰。“方掌柜,你驾车将嫂嫂送回徐府。我这就将店门关起来,今日暂停营业。” 方晰也不知道宋芸的打算,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照办。 二人走后,宋芸火速的关上大门,整个大厅里除了昏死过去的董玉华,只剩下长身玉立,风华绝代的萧谨了。 “你,萧公子,你的官应该也挺大的吧?”宋芸讨好的凑到他的面前,她如今也是大海里飘浮,抓着稻草当木头了。 萧谨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提在腹前,拒绝宋芸的太过亲近。 “萧公子,你就好人做到底,帮帮小女子吧。我这千缘阁不过是个开张十日的小铺子,如今得罪了董太师的小儿子,我真是死到临头了!萧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拜托了!拜托了!今日你若不帮我,你……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免得太师府去找我那幼弟幼妹。”宋芸流着眼泪,吸着鼻涕,步步紧逼。 萧谨只觉耳畔嗡嗡作响,七年了,这丫头怎么突然这般鸹躁。吵得他脑仁疼! “赵剑,刘鹰!” 刷刷!大厅内突然多了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一个剑眉英目,脖子上挂着一根银链子。另一个浓眉大眼,还带着一个鹰钩鼻。 “属下在!”二人齐刷刷的双手抱着拳,一身恭敬。 宋芸紧张的躲到萧谨的身后,大门刚被锁的死死地,这两个人凭空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一直躲在千缘阁内?想想就汗毛倒立!在某个角落里有这样的两个人在关注着你。 萧谨用下巴朝地上的董玉华指了指,二人立马会意,又抱拳道:“属下明白!” 二人立马蹲下身将地上的董玉华抬了起来,转过两排货架,在宋芸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下从后门将董玉华给抬走了。 “他们对我这千缘阁怎么这般熟悉?”后门在两排货架之后,不留意的话哪里知道那里有扇门。“还有,他们将董公子抬到哪里去?” “这些,等会自有人来取。”留下这一句,萧谨头也不回的跟着也从后门走了。只留下一抹湛蓝的影子。 宋芸拍了拍胀疼的脑袋,赶紧走到沙发上,大口的咕噜了一大杯普洱茶。向后倒去,瘫坐在沙发里。惊觉后背发凉,用手一摸,今日董玉华这么一出,她竟被吓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萧谨出来帮她,她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入夜,定远将军府后院书房。 “事情办的如何了?”萧谨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窗旁,双眼望着不远处喧闹的楼阁。 赵剑抱拳回道:“回将军,属下和刘鹰已将他悄无声息的放到他自己的床上了。他妈的……像只猪一样,重的像两大麻袋的沙包。” 刘鹰斜了他一眼,舔了舔唇。“董太师回府片刻去了董玉华的房间,呆了一刻,出来后并未有所安排。” 这也太不像董家父子的做法了,董家父子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你们退下吧。”萧谨一甩衣袍,翩翩而坐。书案上放着一张笔墨已干的宣纸,一根暗红色的木簪跃于宣纸之上。 “将军,您画这支簪子已经画了九百九十九遍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赵剑嘴快,常常因为这张嘴吃了不少处罚,可是他就是改不掉这毛病。 果然一记凌厉的眼刀子飞了过来。萧谨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刘鹰给了赵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飞快的退了出去。 “即日起,由你监守千缘阁的动静,随时来报!”萧谨薄唇紧紧抿起,起身进了卧室。 “属下遵命!”赵剑长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惹恼了将军,今日肯定又要有生不如死的惩罚了,哪曾想却是得了一个这样的任务。 那千缘阁不过是个刚开张的店铺,虽然店铺老板是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姑娘。但是将军也不是那关注姑娘家家的人呐!跟随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他对女人上过心,难道突然开窍了! 赵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哆嗦,千年铁树开花?想想也觉得可能性低的很。将军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对,他不该胡乱揣测。 清晨,楚宫。 凤仪宫内,董皇后坐在凤榻上,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董太师一进内殿,便屏退了所有宫人。他这一举动,让董皇后本就胀痛的额头瞬间变得刺痛起来。 她身穿朱红色绣着金色的牡丹花抹胸,腰系百花曳地长裙,手挽薄雾魅紫色拖地拂纱。风鬟雾鬓,发髻中别着珠花簪,坠着长长的珍珠流苏。眼中无神彩,大而疲惫。眼眉之间点着一抹金钿子,撩人心弦,脸如满月,眉如柳叶。果真是雍容华贵,气质过人。 只是到底是散漫了些,董域坐在台阶下宫人们搬来的八角椅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 “刚刚下朝,父亲这般着急的来这凤仪宫所为何事?”董皇后抹着红色丹寇的食指重重的按在凸起的太阳穴上,疼痛仿佛轻松了一些。 董域双手按着八角椅的把手,身体前倾。“回娘娘的话,昨天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在长安街的一家店铺内被人揍了,伤了骨头,只怕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呢!” 那可是他的心尖肉,掌中宝啊!董域虽有一妻四妾,但算命的说过他此生子女缘极薄。养成年的子女也只有董皇后和董玉华姐弟二人而已,难怪他的在乎。 “竟有此事?”董皇后惊呼一声,坐直了身体。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还是极其关心的。“何人所伤?” 董玉华的所做所为她也略有耳闻,只是父亲每次都以无伤大雅,又没有滔天大祸,小孩子家玩闹而已,何须责备来堵的她哑口无言。 “他是被萧谨从空中扔下来的。伤了肋骨,疼得直冒眼泪呀!娘娘!”平时高高再上的董太师,如今为了儿子,恨不能分担了他的疼他的苦。恨透了那刚刚回京的萧谨。 “可是那定远大将军萧谨?” 董域点了点头,“对,就是大将军啊!他堂堂一朝大将军,竟做出伤害百姓安全的事,当真是有恃无恐啊!” 董皇后双眼沉了沉,父亲惯会在这凤仪宫耍无赖的。“父亲可知是何缘由?萧将军不像是随便出手的人。”定是弟弟做了何事冒犯了他。 “千缘阁是最近长安街上新开的一家木雕铺子。坊间最近流传着一首童谣,什么千缘一线,一线千缘,独一无二是千缘,无独有偶是千缘,白头偕老是千缘,恣意人生是千缘,长安街头寻前缘。华儿不过是看上了那千缘阁的六尊菩萨木雕,知道娘娘平日喜欢拜佛颂经,想买来送给娘娘观赏参拜。谁料那萧谨也在店内,突然出手伤人,让人始料不及啊!” 董域低下头,掩住眼中精光,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真假。 董皇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双手拍了几下,便有几个宫女推门走了进来,每人手上托着一尊菩萨样的木雕。 “父亲说的可是它们?” 昨日下午皇上突然从华清殿派赵昇送来这六尊佛雕,说是定远大将军萧谨偶然所得。听闻皇后喜欢,便特地送进宫来。 这六尊佛雕,尊尊乃香檀木所雕刻,这刀工刻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连皇家的御用雕师都不一定能刻出这样的精品来。 第九十章 悍妇 萧谨这一送倒送到董皇后的心坎上了,皇上对她越发冷淡了。她也早已厌倦了后宫与朝堂上永无止境的争斗。迷上了佛法,希望替自己寻求一丝救赎。 如今父亲每来一次凤仪宫,她就头疼的厉害。皇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懦弱无能的四皇子了! “父亲,这件事就当作误会一场。皇上最近在为南边的水灾心生烦恼,我们董家还是安分些比较好。”董皇后长叹一口气,以父亲的睿智怎么看不出皇上这两年来对董家的变化,他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董域略带怒意的站了起来,没想到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女儿到底是站在了他人那一边。如今不帮助自己的嫡亲弟弟也就算了,还来修损他这个父亲。 他猛地站了起来,拂袖而去,地板上留下重重的疙瘩声。 董皇后微微眯起眼睛,朝着立在一旁端着佛雕的宫人们道:“把诸位菩萨先请去西殿,待本宫再去与皇上商议修建佛塔一事。” 佛塔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归宿,皇上于她而言,已经是枕边陌路人了。 长安街千缘阁。 董玉华那一脚好在踹偏了,晓月才能安然无恙,卧床休养几日便可。若是真一脚踹到心窝上,那便真是终身有恙了。 “晓月!晓月!你去房间躺着,谁让你下来的。”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大夫让她卧床休养就得卧床休养,急吼吼的下楼来做什么? 晓月笑眯眯的道:“芸姐,我实在是躺不住,你就让我陪你们吧。好姐姐!”她这撒娇的语气,像极了留在赤水的宋菓,宋芸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反应过来后,晓月已经跟在方晰身后忙着擦拭货架了。 宋芸摇了摇头,到底是年纪小,什么伤都是疼过既忘。 “汀兰,徐家嫂嫂今日没来吗?” 汀兰正在核对木雕的数目,听见宋芸问话,茫然的抬起头,又回应道:“没来,徐夫人怕是不会来了。” 宋芸想想也是,昨日董玉华给闹的,只怕千缘阁的生意也要受到影响。现在已经十点了,却不见一位客人入内。 “那你们好好守着铺子,我出去转转。”宋芸丢下手中的鸡毛掸子,抬步出了千缘阁。 长安街上一如既往的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只是千缘阁的大门口却安静的很,与旁边其他的店铺比较起来,像是不在一个世界一样。 摇了摇头,她也不做纠结,反正木雕这个生意的好坏,真不是靠人数来决定的。 “哎!让让让!你个酒鬼,我让你吐我一身汗!”一只特大号的绣花鞋从宋芸耳边擦过,带起一股脚丫子味的寒风。 她推了推难受的鼻子,顺着鞋子落下的方向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双眼迷蒙,手上拿着一个玉制酒葫。身上的衣料本是上品,如今满是黑灰加污秽,看不出它原有的模样。 后面追上来一个健壮的妇人,体型得有她的两倍大。宋芸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免得被殃及池鱼。 “你还知道跑,啊?吐了老娘一身,就这么放过你?”那体型健壮的妇人慢慢的穿好了那只丢在地上的大号绣花鞋,又反身一把纠住了地上那男子的衣襟。 男子像被抓的小鸡一样,毫无招架之力。只见他的眼睛半睁开着,双手抱住玉葫喃喃道:“对不起,高某失礼了!”说完又大吐特吐起来。 妇人嫌弃的瞬间松开他的衣领,上下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片刻后双眼盯在他的玉葫芦上。“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你得赔我,我看就这葫芦吧。” 男子哪里肯松手,那玉葫通体碧绿,色泽温和,一看就是上好的玉体所制。 “你还不依,你看你这副样子!给我给我!”妇人的力气极大,不到三两下的功夫就将玉葫给夺到了手中。 男子神志飘忽,虽然极力保护玉葫,却终究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妇人暗自得意,正欲离去。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道,这样的女人,谁敢招惹? “大姐!你且稍等!”宋芸叉着小胳膊挡住了那妇人的去路。 “你又是谁?挡我的路干嘛,走开!”宋芸被毫不留情的一掌扒到人群中,好心的路人扶住了她。 妇人脚底抹油想快速离开这里,免得怀中到手的鸭子飞了。 “我看今日你敢走!你那怀里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价值千金。我哥哥今日不过是弄脏了你的衣服,我赔你二两银子就好了!你若不同意,我们便去昌平府理论理论。”宋芸似笑非笑的立在那里,明明体型瘦小,喊出来的话却是中气十足! 妇人脚下顿了顿,尴尬的转过头,今日真是倒霉,原本以为是个彩头,没想到还差点撞上官司。她可是在府衙有档案的人呐,哪能跟她去府衙。 “姑娘说的是,既然他是你的哥哥,那这玉葫便还给你们,你给我二两银子陪我这身衣服就好。”妇人大嘴一笑,嘴角直接咧到耳根。 宋芸接过玉葫,赶紧退到人群之中,拉过两个路人拦在身前。 “大家看看,这大姐身上的污渍明明是酒馆的泔水桶淋上去的,却诬赖我家哥哥。” 众人顺着她的话,朝那妇人的棉袍上看去,灰色的棉袍上浸染了不少黄黄腻腻的油污。 “谁家喝酒吐出来的东西还能看到这么重的油渍。”喝酒吃菜,进到胃里都会消化。胃里出来的东西才不会像她袍子上淋的东西那般单一。 众人皆反应过来,知晓眼前这大个女人是撞上有钱的醉鬼来讹钱的。 “你!你这丫头片子,休要胡说!你给老娘住嘴!”妇人被说中,恼羞成怒,想要上前来撕扯宋芸。 宋芸个子小,在人群中左闪右躲。一时倒让她抓不住,气的在街道上直嚎。 “让开让开!丞相大人巡视,让道!”一队官兵在人群中迅速开了一条道,妇人反应过来,像泥鳅一样钻进人群中溜走了。宋芸也长舒了一口气,袁修文来了,实在是老天开眼。 袁修文穿着一身绛紫色丞相官袍,泰然而立,当他的眼光扫到地上酒醉的男子,立马蹲身而下,也不顾他身上的污秽将他扶了起来。“阿央!阿央!你醒醒!” 阿央!莫不是那个号称奇寒公子的娇糯美少年高央!再低头细看,那男子的模样只是棱角成熟了一些,五官并无变化,气质倒没有了往日的柔和,多了几分颓废。 我叫袁修文!他叫高央,皆是阿益的朋友,姑娘莫怕……赤水桃花节上,三个年岁相当的少年郎,如今一个贵为当朝丞相,一个成了躺在街头被人欺凌的醉鬼,还有一个……被她笑了很久很久的“阿益”。 往事历历在目,原来大家都变样了! “宋芸见过丞相大人!”定了定心神,宋芸将玉葫放到了高央的怀里。 “原来是宋姑娘!今日真要谢谢你了。”刚才在马车上已经有人将此处的情况报告于他,所以他才赶紧赶过来。阿央他,自从那人不见了,就不分昼夜的饮酒消磨自己。哎! “丞相大人!他可是高公子?” 袁修文垂下眼眸冲着一旁的长听道:“安排人将他送回高府。”又转身对着宋芸温和一笑。 “听说你那铺子离这儿不远,正好我去瞧瞧。”那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倒弄的宋芸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星眸一亮,仰头笑道:“丞相大人肯赏脸,宋芸感激不尽。” 昨日董玉华大闹千缘阁的事情,她可不相信身为丞相的袁修文不知道。他肯定是知道的。那么今日他到底是为了高央顺道来千缘阁。还是为了来千缘阁顺道救了高央? 摇了摇头,果然政治问题,她一想就头疼。不管如何,丞相大人莅临千缘阁,那可是场活广告啊! 第九十一章 看望 看官袍,方晰知晓进来的官是个能站在朝堂前端的大官,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当朝的丞相。 “汀兰,快快看茶!”宋芸挂着一脸笑容,看着对面站成一排傻笑的三人组。 汀兰应了一声,紧张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壶热茶上来。 “袁大哥,请坐。”上次她明明记得他是允许她唤他袁大哥了,她姑且试上一试。 果然,袁修文脸上不见变色,依旧浅浅笑着,目光由上而下,由左及由的打量着整个千缘阁。 “夫人那次来,回去可是对你这千缘阁赞不绝口。这间铺子原是瑜亲王府的产业,后做了夫人的陪嫁。这么多年来,也就是你这格局,让她开了眼。真是不错,不错!”袁修文的为人,从不吝啬赞扬。 整个千缘阁的布置崇尚一个雅字,不同于玉器,珠宝。木制品本来就给人一种淡雅舒服的感觉,那是来源于大自然的亲近。 “能入郡主的法眼,宋芸也很开心。”偷偷将三人散去,宋芸又往袁修文那边靠了靠。八卦之心,溢之于表。 “袁大哥,高大哥他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念着当初一起嗑瓜子的交情,宋芸还是很关心高央的过往。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袁修文侧目看了看她,又往茶几上茶杯里冒着的热雾看去。 “当年科考,我和阿央一同进去殿试,并列三甲。若是阿益在的话,也轮不到那蓝锦洪。”袁修文眼中闪出一抹淡淡的不屑。 蓝锦洪的名字让宋芸一颤,蓝淮的大儿子,当年下令百两通缉沈益的就是他。没想到竟成就了他。 “阿央性格顽皮,年岁小,不愿被官场束缚,在外游历三年。回京与我相聚,留在翰林院做了一名画修。只是天意弄人,他常年宫中徘徊,渐渐和靖安公主心意相通。原本先皇已经暗允二人婚事,只是恰逢南嘉门之变……” 袁修文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啜了一口茶,轻轻的站了起来。“原本不该同你说这些的,只是故人相逢,感慨颇多。” “那高公子现在日日如此?”街头买醉,被人欺凌?宋芸无法接受当年像小狮子般的美少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袁修文长叹一口气,理了理肩膀上的褶皱。“他两年前已辞去翰林院的官职,如今真是应了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已拿他无法。” 作为多年好友,他是最见不得高央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可是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想醒来,别人也没有办法。 “他家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宋芸上前问道,当年见到的高央,和当年见到的女扮男装的李墨。一直萦绕在脑中,让人有股快要窒息的感觉。 袁修文侧头想了片刻,又转身定定的看着宋芸。“听闻宋姑娘还未许配人家?” 额!这叫她怎么回答?难道他想撮合她和高央。她连连摆手:“袁大哥莫胡乱玩笑,我只不过是看不得高大哥如今的颓废样子,想要帮帮他。” 袁修文了然一笑,严肃道:“他家离你这儿也不远,就在长安街南段的尽头。好了,已近午时,夫人还等着我回家用饭。我便先走了。” 宋芸点了点头,感激的行了一礼,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袁修文走后很久,宋芸还久久立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晓月凑了过去,一脸嬉笑的拉了拉宋芸的衣袖。“芸姐,你好厉害!居然叫丞相大人大哥哎!”她的那双圆圆的眼睛,仿佛溢出火光来。 汀兰也走了过来,沉声道:“是啊!我们千缘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福地。专门吸引这些大人物进来。”显然是想到了昨天的董玉华,那可不也是个大人物嘛。 “好了,丞相大人来不好吗?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头上来。走!轮流吃饭去吧。我早已经闻到方大娘做的菜香了。你们猜猜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宋芸一手牵过晓月,一手牵过汀兰,三人一起进了铺子。 晓月一脸天真的皱了皱鼻子,狠狠的吸了吸。“嗯,我闻到了,有黄豆猪蹄的味道,还有鱼的香味!哇!今日真丰盛!” “就你鼻子灵!”汀兰笑着刮了一下晓月的鼻尖。“那你和芸姐先上去吃吧,我和方掌柜在下头守着。” 宋芸点了点头,拉着晓月上了三楼。 定远将军府,后院书房。 赵剑捧着一碗饭菜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吃着。眼睛却一刻也不停的盯着坐在书桌前的萧谨身上。 “收好你的眼睛。”冷冷的语气,让赵剑赶紧收回了视线。 “将军,依属下看来。那袁丞相对宋姑娘可是相当的好啊!二人举止亲昵,说的还是关于高央高大人的。高大人你知道吧,就是几年前号称我们大楚画技第一的年轻榜眼。”赵剑一边扒着饭,一边倒豆子似的说着话。 这次萧谨却没有打断他,反而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将军,我吃好了,我去千缘阁了。”赵剑双手在萧谨面前晃了晃,对方也毫无动静。他快速的收回了手,大步出了将军府的后门,进了另一扇小门。 赵剑走后,刘鹰又进到书房,抱拳行了一礼。“将军,事情已经办妥了。只等鱼儿上钩了。” “将军!”怎么回事?自从回到昌平以后,将军越发的心不在焉了。往日的沉着坚定变成了如今的心不在焉,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刘鹰皱了皱眉,将手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 “何事?”冷漠坚定的表情又挂在了萧谨的脸上,语气像万年寒冰一样。 “将军恕罪。您吩咐的是属下已经办妥,只等猎物进网。” 萧谨抬了抬手,凤目微抬,扬了扬手,刘鹰便退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和平盛世,岁月静好。董域!蓝锦洪!你们是不是太过安逸了一些。 等着方晰汀兰二人用过午饭,宋芸取了一个篮子装了一些方大娘做的糕点出了千缘阁。 沿着长安街走到南端,出了高大恢宏的灵清寺,哪里来的私人宅院。 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这尽头除了这座寺庙还真的找不到类似府宅的房子。 喘着粗气,正好看见一个小沙弥提着一个大扫把从寺院走了出来。 “小师父,请问,这附近可有姓高的府邸?”宋芸将篮子挎在胳膊上,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小沙弥憨憨的,他左思右想,又摸了摸光光的脑门这才回道:“回施主,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别人告诉我的,长安街的南端尽头有个高宅。”宋芸紧张的拉过小沙弥的衣袖,满脸哀求。 小沙弥紧张的抽出袖子,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脸为难。突然眼中一亮,笑道:“施主莫急,有的,有的,你跟我来。” 他将扫把靠在了门口的石狮子身上,将宋芸带到寺院围墙的尽头。 “这里都是杂乱无章的枯树,路都没有。”宋芸想了想,提高了警惕,这小和尚不会是个坏心眼的吧。 “施主稍安勿躁,这里原有条路的,这后头有个院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高宅。我们灵清寺今年大修了,扩了院墙。呆会你若想回去,就从那边大路穿到长安街上去,不用再从此处出来了。”小沙弥笑着解释道,这里偶有香客随地大小便,臭气熏天。 “嗯,有劳小师父了。”宋芸捏紧了鼻子,道了谢。一咬牙从那方枯木丛中穿了过来。 不到片刻,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一条满是黄土的大道,大道尽头正是一座四合小院。 第九十二章 再见故人 小院建在灵清寺的斜后方,门口的这条黄土大道直通长安街道,是她刚才没注意看路,所以才冲撞到灵清寺的大门口。 两扇棕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上头装着一对狮子头型的铁扣。白色的院墙,漆黑的瓦片,仿佛到了江南水乡一般。 宋芸上前拉住铁扣敲起了门。敲了十几遍,大门才从里打开了,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他做小厮打扮,应该是高央的侍从。 “姑娘找谁?”侍从年纪二十有余,穿着一身麻灰色的短袍,罩着一条黑色的裤子。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根铁扒。 宋芸温和的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篮子。“我是你家公子的朋友,特来看望他。” 侍从眉头紧皱,一脸戒备的堵在门口。“胡说,我家公子何时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如何不知。走走!我家公子不见人!” 公子刚刚才酒醒,正坐在后院发呆呢!最见不得人吵闹。他若将这生人放了进去,少不得又得劈头盖脸的遭一顿骂。 “哎!这位大哥!你别关门呐!”宋芸连忙将一只脚卡在大门中间。她好不容易寻到这儿,哪有吃闭门羹的道理。 “你家公子是不是叫高央?是不是桐州淮阳人?是不是袁丞相的好友?”一连三个反问句,直问的那侍从目瞪口呆。 他停下关门的动作,又扬声问道:“你果真是我们公子的朋友?” 宋芸看他愣神的档口,硬生生的从门缝中溜进了院子。“是不是,待我见了你家公子你不就知道了。” 这个四合院里不像寻常人家修了亭台花圃,倒是做成了一个菜园子。方方道道的泥土,都被铁扒松开了。沿着院墙留了一条两尺宽的小路,路上还放着两个小箩筐。宋芸瞄了一眼,里头装满了各色种子。 “你在刨土种菜?”宋芸指了指院子里的菜地,不解的问道。这高央有必要把自己活的这么窝囊吗?以他的名气和画功,他的画应该值不少银子。 毕竟当年在桃花节,他的画可是卖的最快,价格最高的。 侍从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铁扒扔在了泥土上。这才擦了擦手,领着她去了后院。 最美不过人间三月天,若是在赤水,漫山遍野的花早就开遍了。可是昌平的三月,各种树木才刚刚吐露春芽。 今日阳光明媚,高央仰面躺在一张藤椅上,换上了一件枣红色绣着几只喜鹊按柳枝的锦袍。他双目微微闭着,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不想动弹。 上午那只险些被那悍妇抢去的玉葫正放在他一旁的小几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褶褶生辉。 “公子,这位姑娘偏说是您的好友,要进来看你。锦书实在是拦不住!”锦书说着,又对着宋芸翻了一个白眼。 高央闻言,双眼缓缓睁开。只见面前正站了一个窈窕女子,一袭胭脂红绣着淡绿色梅花的交领棉袍,衬得她肌肤如雪。晶亮清澈的眼眸正笑意盈盈的注视着她,灵动而又温和。 他歪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样灵巧的女子,他若认识,怎么会不记得。难不成最近酒喝多了,记忆也变差了,不自觉的苦笑了起来。 “锦书,还不看茶。这位姑娘既然自称本公子的朋友,那便是了。”高央的声音让宋芸觉得有些苍老感,明明他还那么年轻,现在这样躺在藤椅上,却像老爷爷缠绵病榻一样。 她真的很想帮他一把,为了当初那个软糯甜美的美貌少年。 “高大哥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再好好看看?”宋芸将篮子放在小几上,站到藤椅旁边蹲下身子。将头凑到高央的旁边,让他看的仔细。 高央提起精神,再次认真的打量了一遍,终是摇了摇头。 “庆安四十六年赤水举办的桃花节……女扮男装的李墨……”宋芸忍不住提醒道。 “啊!你是……那个,跟在阿益后头的小姑娘!”高央突然想了起来,激动的从藤椅上跳了下来。这是这三年来,他最开心的一瞬间了。 “小姑娘长这么高了,模样也越发标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也难怪我认不出。”高央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仿佛他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淘气的少年郎,哪里有上午街头买醉的颓废样。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魔障了?”锦书端着一壶刚刚烧好的茶水走了过来,却看见他家公子一手按着那姑娘的肩膀,笑的前俯后仰,不似往日般死气沉沉。 他赶紧放下茶水,将高央的手从宋芸身上拉了下来,又将他按坐到藤椅上。 “你家公子哪里是魔障了。明明是见到我这个故友,开心的不得了。”宋芸给了锦书一个,你的眼睛该去看大夫了的表情。 高央也渐渐平静下来,吩咐锦书又去屋内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就摆在他的旁边。 “小姑娘都这么大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高央侧身倒了两杯热茶,一杯放在宋芸的面前。 “我叫宋芸,高大哥可是直接叫我阿芸或者芸儿都可以。”宋芸浅浅一笑。 高央瘪了瘪嘴,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嗯,不好,不好,不若唤你小芸儿才好。” 宋芸尴尬一笑,心里默想,还小芸儿。她还想叫他小央儿呢!可是面上却说出来,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小芸儿,你怎么会在昌平?而且还找到我家来了?”高央掀开了宋芸带过来的篮子,看见里面两碟子点心,眼睛又亮了几分。 宋芸好笑的看着他,将点心从篮子里端了出来。“这碟子里装的是马蹄糕,这碟子是桂花糕,高大哥你尝尝。” 高央拿了一块马蹄糕塞进嘴里,直呼美味! “我如今在长安街开了一家木雕铺子,铺子叫千缘阁,以后你若没事,可以上千缘阁找我。”宋芸喝了一口茶水,为难的咽了下去。 这茶到底是什么茶,怎么有一股子霉味。她勉强咽下,赶紧放下了茶杯。他怎么喝的那么畅快,咕噜噜已经下肚好几杯了。 “停下!高大哥,你这茶不能再喝了!”再喝非得中毒不可,茶叶已经霉烂了。 高央疑惑的放下茶杯,过了片刻突然沉寂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欢快。“对不起小芸儿,我家许久没有客人登门,这些茶叶已经发霉了吧。我已经没有味觉了!” 他的周身突然笼罩着一股强大的阴郁感,让人在这阳光之下,却倍感阴霾。 宋芸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不!他已经不算孩子了。原来他没有了味觉,可是刚刚吃到马蹄糕的那一刻为何是那么享受的表情,差点被他骗过去了。 “高大哥!答应我,明日上千缘阁去找我,我弟弟现在是太医了,他可以给你看看。或许你这味觉是可以恢复过来的。”宋芸将手搭在高央的衣袖上,满目真诚。 高央回过神来,笑了笑,又突然活泼起来,笑着应道:“好!明日我就去千缘阁找小芸儿。”他的大手突然覆在宋芸的手上,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愣。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高央心理好像很有问题,一下子活泼开朗,一下子阴郁忧伤。看来,靖安公主的离开给他的伤害很大很大。 第九十三章 死要见尸 幽静小院,人迹罕至,除了在前院霍霍挥土的锦书,整个院子毫无生气。 “高大哥,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去千缘阁找我么?你怎么没去?”宋芸将背上的箩筐放在地上,又去屋内搬了一张凳子出来。距离上次她找来这个院子,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高央没有回话,只是神色茫然的躺在藤椅上,一口一口的抿着他那玉葫里的美酒。 宋芸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玉葫,利索的放进屋里的小桌上。这才拍拍手走了出来。 将院子里的小几移到刚刚放好的凳子面前,从箩筐里取出各式雕刻工具,依次摆开。又从筐子里取了两块打磨好的红檀木出来。 “不想说话?那行,我就在这儿陪你。”宋芸装作轻松的样子,卷起袖子摆正了其中的一块红檀木。 认真的摩擦,细致的雕刻。高央的这个院子倒挺适合她做木雕的。又安静,空气又好,还能听到前头灵清寺让人沉静的钟声。工作室里她呆的越久,越觉得死寂。 “小芸儿,你这手艺同谁学的?”高央突然开了口。宋芸撇了他一眼,只见他依旧睁着眼看天空,身子未动分毫。 宋芸手中忙个不停,却也分出一分心思出来回话。“你忘了,我师父可是奇木神匠!他可厉害了!” 这些年她打着奇木神匠高徒的名号瞒了不少人,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的手艺承自这个自己虚构的老头。 “酒喝多了伤身,这山河锦绣,大好时光,你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宋芸吹了吹木头上刻掉的木屑,又道:“那玉葫我让锦书给你藏起来,不许再喝酒了。” 看来得采取些雷霆手段,要不然这高央怕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自己。锦书也说过,这段时间他家公子依旧是每日酒不离身,不省人事。 微风一过,带着日光,如羽毛般划过宋芸的脸颊和手臂,她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却见高央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高大哥!”凑到跟前,却发现他并没有在看她,而是在出神。 “小芸儿,那玉葫是她送给我的,那模样像极了她,迷糊又清透。只不过如今玉葫还在,她却……”高央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去。 宋芸转身坐回到凳子上。“我觉得高大哥你太悲观了。那件事之后,大家都知道靖安公主失踪了,又没有说是去世了。失踪的意思不就是找不到人吗?她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里,等你去寻她。你再看看,如今的你,怕是要让她苦等了。” 当年的事,她不是当事人。听袁修文的口气,当今圣上对于三皇子一党肯定不会姑息。可是靖安公主的生死却耐人寻味了,并没有准确的消息说她被杀了。宫里传出来也是在那次事件后失踪了而已。 一言惊醒梦中人,高央突然从藤椅中跳了起来,抓住宋芸的双手,不住的喃喃道:“怎么?你是说墨儿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宋芸的右手还拿着锋利的刻刀,险些划伤高央的手臂,他却像没看到一般。吓得她赶紧将刻刀抖落在地。 “的确没人说过她死了呀!”她说这句话也没毛病,靖安公主是生是死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靖安公主就是高央的那副良药。 “对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么一想,这三年来,我竟没有好好寻过她。”高央走到院墙旁边,一拳用力的锤向墙壁,他的拳头撞出一些血水来。 宋芸赶紧将他的手臂拉了下来,真是不怕疼啊!“锦书,锦书!你家公子受伤了!快来包扎一下!” 前院菜园正在浇水的锦书听见这么一喊,赶紧丢下水桶跑了过来。 “公子,哪里受伤了?”他着急的险些被圆拱门的门槛给绊倒。 宋芸被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给逗的噗呲一笑。“手背上破了点皮而已,你不用紧张。” 锦书拿起高央的手背看了看,舒了一口气,这才瞪了宋芸一眼。“鬼吼鬼叫的。公子以往喝醉酒哪次不带着伤回来的,大惊小怪!我去取药来。” 鬼吼鬼叫!她?宋芸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脸不可思议。这小子! 高央拉着她的手,安抚道:“锦书自小跟着我,当年从淮阳高宅被赶出来也只有他愿意继续跟着我。所以我的事他太紧张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被赶出高家?这样一个少年成名的大才子居然被家里扫地出门?宋芸惊讶不已。随后又想到,可能因为靖安公主的缘故,高家也是高门世家,怕受连累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锦书这小子,倒让她生出敬佩之意了。 锦书取来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纱布来,熟练的替高央处理好了伤口。 宋芸上前调侃道:“高大哥!这一狠狠的一拳可让你清醒了?” 锦书抬起头瞪着她,“我家公子受伤了,你居然还取笑他!”他额角的碎发随着他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向两侧散开,像小鸟儿张开的小翅膀一样。 “呵呵,我这哪是取笑!锦书,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对了!你家公子的那玉葫你快去屋里将里头的‘毒液’给倒掉洗干净,再寻一个好地方将它给藏起来。你家公子往后啊!滴酒不沾了!”宋芸又看向高央笑了笑。 锦书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那玉葫可是公子的宝贝,就连他也只有在他醉倒不醒的时候,才敢从他手上拿开。如今这宋姑娘居然让他将公子的玉葫给藏起来,真是太奇怪了! “锦书,就依小芸儿所言,从今以后,我滴酒不沾。”高央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坚定道。 锦书这才点了点头,回屋里取玉葫的时候,那颗脑袋还左摇右晃的。 “那高大哥从今以后有何打算?”宋芸捡起地上的刻刀又坐到了凳子上。 高央转身,站到她的面前。“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我可以先去修文大哥,他肯定有好的见解。” 当年的事,袁修文也参与其中,墨儿的事他或许能分析出一些线索来。 “嗯,也好,袁大哥定能帮你。不过,此事急不得,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对了,你那味觉还是去千缘阁让我家明意给你看看。” “不用了,这也不是紧要之事,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你那千缘阁我寻个时间定去参观参观。”高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又仔细的去观赏她的雕工。 宋芸心头高央这块大石算是放下了,手下更加灵活起来,一个下午,一尊佛雕已初具模型。 怎么也想不到,千缘阁卖的最快的居然是佛像。宋芸哑然失笑,看来她得乘有空多出些佛雕。 日落西山,院子里突然阴冷起来,宋芸赶紧将东西都收进箩筐。朝高央拜别,推辞了留下用饭的好意,也推辞了让锦书相送的好意。宋芸一个人背着箩筐出了高家小院。 环顾四下无人,赶紧将箩筐丢进了工作室。宋芸将双手拢在衣袖里,快步的走在黄土路上。 这条路一侧是灵清寺高高的院墙,一侧是茂密阴森的树林,偶有几只乌鸦嘎嘎飞过,让人心生恐惧。 宋芸飞快的走着,突然有些后悔拒绝了高央安排锦书送她回去。这三月的天说黑就黑了,明明刚刚在院子里还亮堂着,走出来后却灰蒙蒙的。 一百零八次痛恨自己的空间没有瞬移功能,一路暗骂着,眼看着就要走到路口,马上就要转到长安街上了,却感觉后脖子一下重击,她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第九十四章 雨夜失踪 华灯初上,雨夜微凉。白天还艳阳高照,入夜却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宋明意踩着打滑的青石板踏上了千缘阁门前的三级台阶。正打算从怀中取出钥匙开门,大门却咯吱一声开了。 “公子!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汀兰带着一丝哭腔举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内。 宋明意环顾四周,漆黑一片,遂皱起眉头担心的问道。“发生何事了?我姐呢?这么晚了你候在这里做什么?” “芸姐她……她晌午用过饭后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到现在都不见回来。方掌柜带着晓月出去寻了,也没回来。公子,你看都什么时辰了,莫不是遇上什么意外了。”汀兰急得声音都打颤,她若跟着一起出去找还好,这么干等着,实在折磨人。 宋明意心下一慌,但这么多年的行医经验又让他养成了遇事先镇定的习惯。他放下看诊箱,撑起刚收起的雨伞又踏出了大门。 “汀兰,你在家里守着,我来想办法。”远远的留下这么一句话来。汀兰急得直抹眼泪,捡起地上的看诊箱放到二楼的隔间里,又匆匆下了楼举着灯笼候在门内。 屋外风雨发作,三月的天气很少这样的瓢泼大雨。已近亥时,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宋明意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扔掉碍事的雨伞,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清朗如玉,翩翩医者的形象。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需得尽快找到姐姐。不能像当年一样,那个雨夜,娘就这么没了,他们还浑然不知。 跑到一扇朱红色的鎏金大门前,宋明意使出全身力气猛敲了起来。许久大门才打开了一个小缝。 “你是何人!竟敢在丞相府前喧闹!还不快快离开!”看门的小厮探出一个脑袋,厉言厉语道。说罢便要重新关上大门。 宋明意赶紧抵住门,抬起脚挡在门内。“在下乃太医院宋明意,有人命关天的事求见丞相。”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前这狼狈不堪,犹如落汤鸡的小子哪里像太医院的太医,定是个骗子。 “小哥,且慢!”宋明意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亮了出来。这是太医院专属的行走令牌,尚宫局专门特制的。 作为丞相府的看门人,这等玉牌那小厮定然见过。只见他打开一扇大门,恭敬的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小的有眼无珠,宋太医请随我来。”小厮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举着油伞将宋明意请到了丞相府的待客大厅。 “宋太医,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告诉管家让他进去通禀。”小厮鞠了一躬,嘴角不自觉的挂着一丝嘲笑。 这个时间,丞相早就安歇了,这个年轻的太医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丞相出来。不过小厮也是个人精,太医院的人可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连忙将此时禀报给府里的管家,管家沉思片刻,赶紧去了后院。 房内烛火未灭,想来丞相和夫人还未歇息,管家心里松了一口气。 轻轻的敲了敲门,直到房中传来一声进来,管家这才弯着腰走了进去。 “这么晚,福叔还有何事?”袁修文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长衫坐在圆凳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籍。 “前厅有位自称太医院的宋太医,说是有人命关天的事特来求见丞相。”管家实事求是的禀报道。 “太医?人命关天?莫不是皇上……”朝阳郡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的发髻已经散开,发饰耳饰都已经取下,想来正准备就寝。 “夫人,请慎言。”袁修文及时阻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又取过衣架上的棉袍,快速的穿了起来。“夫人就先歇息,我前去处理。” 朝阳郡主点了点头,袁修文跟在管家身后疾步到了前厅。 大厅内,宋明意觉得仿佛过了几个春秋一般,在他打算离开丞相府再寻他法的时候,袁修文却出现了。 “下官宋明意,拜见丞相大人!”既然进了朝廷,官家礼仪自然是第一步。 袁修文抬眼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太医,脑中搜寻着,他好像并没有见过此人。 “你深夜入府,找本官何事?” “下官乃是千缘阁宋芸的弟弟,家姐曾言明,有事可来丞相府寻助,说……说是丞相应允的。”宋明意鼓起勇气说道,姐姐认识袁修文,他可不认识,也拿不准这个丞相大人会不会管他这平头小百姓的事。 袁修文坐在方椅上,暗暗打量,这一看来,此人和宋家丫头还是有几分相像的。难道是千缘阁又出了什么问题。 “对,这是本官允的。可是出了什么急事?”外头风雨大作,若不是要紧的事,她应该不会派她弟弟前来丞相府。 宋明意松了一口气,简单的将宋芸不见了这件事叙述了一遍。 “时间尚短,你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去了别人家里,赶上大雨没有回来。不若,这样,外头的雨这么大,想要找人也是不可能的。待明日一早,令姐若是还没有回来,本官就会派人联同昌平府一起寻找。”袁修文思考片刻答道。 宋明意虽然着急,却也明白目前只能这样了。“那就有劳丞相了,下官深夜打扰了。告辞。” 袁修文点了点头安排福叔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又唤来两名暗卫,嘱咐他们跟在宋明意身后,有何情况随时来报。 定远将军府,后院书房。 “本将军让你跟着她,怎会失踪了?”萧谨眼皮跳个不停,语气较往日更冷了几分。 赵剑缩着肩膀立在旁边,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你只让我监守千缘阁,又没有让我监守宋姑娘。” 一记眼刀飞来,让他飞快的闭上了嘴。 萧谨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冷若冰霜的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沉声道:“那你可知她下午去了哪里?” 赵剑摇了摇头,“属下只知道她往灵清寺的方向去了。” “刘鹰,你去查查。尽快来报!”刘鹰应声立马退了出去。 萧谨的视线又落在了赵剑身上。“你,去院子里给我担着马桶扎马步。两个时辰。” 说完不理会赵剑扭曲痛苦的脸,快步出了书房。脚尖一点,身体一转,踩过几棵树梢落在了一片屋顶上。 “公子,你还是先将湿衣服给换下来吧。方大哥,这是方大娘给你的。你们都换下来。晓月,你也去隔壁换身衣服。我去将姜汤端来,你们都喝上一碗,去去寒气。”汀兰分发好各自的衣服,叮嘱他们换上,又去厨房取了几只碗盛好了姜汤。 在门外等他们换好了衣服,方晰打开了房门,汀兰这才端着姜汤走了进去。晓月也换好了衣服跟了进来。 几人端着姜汤静默的坐在宋芸的房间里。 “都已经三更天了,芸姐还没有回来,怎么办呀!”晓月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猛喝了几口热热的姜汤。 “是啊!芸姐从不在外头留宿,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汀兰摸了摸晓月的肩膀,柔声细语道。 方晰喝完了手中的姜汤,将碗放在了方桌上。“徐家也看过了,没有。长安街上也来来回回找过许多次,也没有收获。公子,你们也是刚来昌平不久,除了徐家,芸姐还会去哪儿?” 宋明意叹了一口气,喝了几口姜汤这才缓缓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了,刚刚我去找过丞相大人,如果明天我姐她还没回来,他会安排人帮我一起找的。” 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他自己。娘亲去世的事情又让他止不住的害怕起来,他赶紧站了起来。“你们睡觉吧,或许我姐她只是被大雨绊住了脚,宿在某处了。” “也只能希望如此了。”汀兰喃喃道。 宋明意抿紧嘴唇,快速的下了楼,进了二楼的小隔间。若再迟上一秒,只怕他会崩溃的大哭起来。 姐姐!你到底在哪?你不会像爹娘一样抛弃我们的对吧?黑暗中宋明意眼里噙着泪,眨着不眨。 第九十五章 绑架 阳光透过窗隙照到少女的脸上,只见她秀眉紧锁,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股难受痛苦的神情。 她抬起一只手臂绕到后背,捏了捏发胀僵硬的后脖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她这优美的天鹅颈被打成了人皮馒头,痛的她眼泪直流。 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宋芸判断这里是一间杂物房,有破柜子,破瓦罐。有旧箱子,旧褥子。 从工作室里取了一些消肿的膏药出来,快速的抹在后脖子上。清凉的感觉立刻蔓延开来,减轻了不少疼痛。 还好,让宋明意给她配置了不少日常用药,像风寒,跌伤,止血,拉肚子的,她一股脑的全都放进了工作室里,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正好用上了,要不然凭她感觉,这后脖子的伤肯定得肿个三四天,也不一定能消的下去。 绑架她的人心也太狠了,她怎么也算一个如花少女吧。就这么一棍子闷打,也不怕打废她。 对方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画蛇添足的在她手上脚上绑上绳子。这也方便了她能够好好活动。 整个房间除了那扇偏门,就只剩下一个破烂不堪的小窗户。门,刚刚她已经试过了,从外头落了锁,从那出不去。 又抬头望了望高过她头顶不少的小窗户,也叹了一口气。从那出去,也没多少希望。窗户虽然破烂,但是该有的框架还是有的,一只猫也许能自由进出,她的身量大小绝对出不去。 宋芸眼珠子一转,出是出不去了,但是她可以透过窗户观察一下地形啊!她将放在墙角的一张瘸腿桌子移了过来。又将一口瓦罐倒立过来充当断腿。 双手撑在桌面上试了试,还算稳当,她赶紧爬了上去。 窗外只看见一条铺子鹅暖石的小道,两侧青草依依,远处有个八角亭子。视线另一侧有个颇大的池塘,一座白石小桥架在上面。 这倒像个公园,是郊外?不对,这里又不是21世纪。有如此闲情对自然精雕细刻,只能是某个人的府邸。凭着气温,她感觉她应该还是在昌平。可是在昌平她得罪了谁?董玉华那个猪头? 难道这里是太师府?宋芸压住蹦跳个不停的心脏。果然她就说董玉华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见动作,还以为是萧谨厉害摆平了。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时候未到。董玉华一旦忘了伤痛,又会来找她的麻烦。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瞄了一眼工作室里的时钟,已经下午三点了。也不知道她已经昏睡多久了。 明意若是知道她不见了,恐怕会心如火焚!因为刘锦娘和宋菓被卖的事情。当年他们四个人曾说好,不管去哪儿,都会告知对方,不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人影。 如今她这么一声不吭的不见了,他肯定会…… “把她扶起来带走!”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为首的一个女子面无表情的吩咐身后的四个小丫鬟将愣在原地的宋芸给押起来。 宋芸手脚被四人同时抬起来,架在了空中。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天空,下面的任何东西她都无法看清。因为她的脖子疼得厉害,根本无法转动。 “哎!你们是谁?带我去哪儿?” “喂!说话呀!” “你们行行好,说句话行不行?你们主子是不是董玉华呀?” 一路上没人理她,走了十几分钟,几人才停了下来,到了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四人才将她放了下来。 为首的女子端庄的站在屋内,对着刚刚那四人道:“打水备衣,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四人领命低头退了出去,那女子却站在原地目不斜视。 屋内布置讲究,华贵富丽的大厅,宽敞幽静的内室。“你家公子是董玉华吧?” 宋芸摇了摇头,从屋内花瓶的摆放和花瓶的花纹就能看出来了。董玉华对五彩斑斓这词恐怕是爱的深沉。 那女子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轻声道:“姑娘既然知道,就该听话些,免得惹恼公子。” 眼前的女子,一袭翠绿色的罗衫,外罩一件淡青色锦袍。一丝不苟,气质端庄,容貌秀丽。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也不该是董玉华那个猪头的房里人。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姑娘是董公子的……?”宋芸眉眼一弯,上前攀谈道。 “我叫花鸢,是这红袖坞的管家。”花鸢淡淡道。“好了,热水以备好,姑娘请。” 宋芸连连退后,洗澡,为何要洗澡!这么冷的天她都是三天洗次澡!这个时候让她沐浴更衣,意图很明显! 花鸢双眼朝着屋内的几个丫鬟一瞪,丫鬟们训练有素的立刻上前按住了宋芸,直接将她拖到了内室。三下两下的扒光了她的衣服,将她丢进了撒满花瓣的木桶里。 “哎!有你们这样的吗?一声不吭的扒了人家的衣服。”宋芸掩面装作哭泣,丫鬟们面面相觑,在花鸢的示意下都退了出去。 “姑娘,衣服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你自己好好沐浴,我们在外面等着。” 宋芸依旧抖着肩膀,嘤嘤的哭着。待花鸢去了外面,她赶紧将木桶里的水弄的哗哗作响,又快速的出了木桶,拿起椅子上的衣服飞快的进了工作室里。 过了一刻,花鸢带着两个丫鬟进到内室一看,室内除了带着热气的木桶外,哪里还有宋芸的人影。 “花鸢姐姐,这窗户都是从里面锁着的,没有打开过,她是如何溜走的?”其中一个丫鬟仔细的检查了内室的两扇窗户。 “对呀,出了大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出去了。可是我们刚刚就守在外面。那姑娘莫不是……”妖怪?可以穿墙遁地?另一个丫鬟腹诽道。 花鸢拧着秀眉吩咐道:“还不快找,公子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发现人不见了,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们吓得一身哆嗦,立马连滚带爬的出去寻人去了。 花鸢美目淡淡的扫视了内室一圈,又将袖子提起在木桶的水中捞了几下。良久,也走了出去。 宋芸躲在工作室内,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直到那些人都出去找她了,她才放松了下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大红大绿的,带羽毛带琏子的,真是服了董玉华的审美。再好看的美人,也经不住他这般糟蹋呀! 宋芸在抽屉里寻了一把剪刀,将拖地的外袍裁剪了一番。原来的拖地长袍变成了及膝短袍。原本是打算不穿它的,可是奈何她很怕冷,董府安排的这些衣服都是薄纱暗绕的。唯独这件外袍还厚实些,她若不穿,出去恐怕直接给冻死。 已经五点多了,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天黑,她得乘现在屋里没人,赶紧溜出去,寻个好时机逃出去。 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这个红袖坞居然是建在一片池塘之中的,四周皆是蜿蜒曲折的小石桥。 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三侧通向其他院落,有一侧通向花园,可以随时隐蔽。宋芸蹲着身子借着石桥掩护朝花园走去。 第九十六章 失败的挟持 兜兜绕绕的走了近半个小时,宋芸扶额望天,她还是在太师府的花园里。 小桥流水,假山瀑布,凄凄竹林,这个花园到底有多大?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还好天色渐暗,花园里行走的仆人只有三两个,凭借小空间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扶着快要被绕晕的脑袋,宋芸在竹林边寻了一个石墩坐了下来。双手捏了捏酸麻的大腿,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好久没吃东西了!怪不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才走半个小时,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快速进了工作室,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个苹果出来。哎!早知道她在冰箱里存些方大娘做的马蹄糕就好了。苹果这东西可是越吃越饿。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就着衣服擦了擦苹果上的寒气,她此时已经不愿意去纠结这样吃到底卫不卫生了。 宋芸摊在转椅上大口大口的吃着苹果,大脑神经短暂的放松了一下。耳边突然闪出一声吼叫。 “什么?不见了?莫名其妙不见了!你们这群蠢才!还不快给本公子找去!”那歇斯底里的吼声只怕只有董玉华才能发挥出来了。 那声音离得极近,宋芸下意识的想躲,可是她又想起来她现在在随身工作室里,这里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发现。她便又淡定的坐了下去,接着啃起了苹果。 “爹!那小贱人居然给跑了!锦洪,你还不快去派人将她给我抓回来!”董玉华气的牙痒痒。 那日在千缘阁被萧谨所伤,在床上连躺了五日。他打出生以来,从未这般狼狈委屈过。 父亲和姐姐不帮他出气也就罢了,反而将他禁足在红袖坞,他快被憋出霉点了。 要不是他哄得母亲带他昨日去灵清寺上香,他还被关在府里呢。 可是呢!冤家路窄,在灵清寺的后头居然让他发现宋芸这丫头独自一人走在道上。他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萧谨,父亲怕他,姐姐,让他。可是这宋芸,他偷偷的将她绑回府,揉搓了她,萧谨又能怎样? 可是她却逃了?在他的红袖坞给逃了!真是一群废物。 蓝锦洪低着头看了看气极的董玉华,又看了看一旁捻着须的董域道:“舅舅,依锦洪看,那女子肯定还在府中的某个角落。玉华还是派府里的下人好生寻找。昌平府的官兵此时不便出动。” 他笑了笑又道:“你们可知,袁丞相可是一大早就带着护卫来到府衙,让我帮着寻这丫头呢!他哪里知道,这丫头竟被藏在太师府。” 蓝锦洪立在原地,淡定自乐,这种情况,他何须插足其中。虽然董域是他的堂舅,可袁丞相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好不容易熬到这昌平府州台的位置,当明哲保身最为妥当。 董域摇了摇头,斜了一眼蓝锦洪,又叹了一口气对着董玉华道:“华儿,真是胡闹!为父让你禁足红袖坞,你就只管在里头享乐玩耍就行。何苦又去招惹那宋芸?莫说这袁修文,就是仅那萧谨,为父如今也是疲于应付啊!” 董玉华哪里管这么多,肥胖的身子一扭一扭,拉着董域撒起了娇。“不嘛,不嘛!爹!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有几分姿色,重要的是她同儿子以前玩耍的那些女子很不一样。” 见董域皱着眉头,他又接着道:“再说了,那丫头已经被我抓回府里了。此时还能怎样,不若就留在我的红袖坞,陪我日夜玩耍。” 宋芸在工作室里听得胃里直翻腾,脑中想着董玉华那油腻至极的嘴脸,忍不住想要朝他的脸上浇盆屎。真是恶心透了!什么叫就在这儿陪他日夜玩耍! 她紧紧的握着拳头,狠狠的锤向电脑桌,桌上的液晶屏跟着跳了一跳。却听见外头又传来对话。 “舅舅,天色已晚,锦洪就先告辞了!”蓝锦洪行了一礼,见董域点了点头,他便抬步离开了。转身的一瞬间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怪笑。 余下的董家父子,最终依旧是董域败下阵来。“好!好!就依我儿,就依我儿。来人呐!全力搜寻那宋家女子!送往红袖坞!” 董玉华手舞足蹈的笑了起来,跟在董域的身后一摇一摆的。“还是爹你最好了!娘她总骂我……” 董玉华的声音越来越远,外头只听见竹叶的沙沙响声。宋芸去洗手间洗干净了黏糊糊的手,又从工具柜里取了一把薄片刀,紧紧的握在手中,瞬间出了工作室。 她猫着腰进了竹林,躲在两棵竹子后面。为今之计也只能抓个仆人替她引路了,就她这个路痴属性,估计一个晚上也撞不出去。 守株待兔那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连着一个小时才路过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快速奔跑的小厮。看那人的个头,她也没敢起身,她若冲出去,还不知道谁被谁抓。 无聊等的时候,宋芸的脑子里回忆起刚刚那三人的对话,突然想起锦洪这个名字。蓝锦洪!蓝锦辉!蓝淮! 他居然喊董太师舅舅!难道当年说的蓝家后盾,二品京官就是指董太师?怪不得,小小的县丞竟然敢背负这么多的人命案子,还敢在官位上蹦哒。 一时间,宋芸嫌弃透了这对董家父子。 叮!目标人物出现!一个提着小食盒的小丫鬟。身量比她还要娇小,而且一步三回头,看来胆子极小。 宋芸飞快的走了出去,从后头用胳膊一把圈住小丫鬟的脖子,又用另一只手将圆片刀抵在她的颈间。 说实话宋芸的心里也很紧张,第一次拿着刀片对着人的脖子,这一个不好,对方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可是眼下却别无他法了,她可不能指着袁修文和萧谨一时半会儿能冲进这太师府来救她。 “别动,我不想伤人!你别叫!”她压低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狠一点。 小丫鬟害怕极了,全身都在颤抖,带着哭腔求饶道:“姑娘饶命!我不过是府里最下等的小丫鬟,你可别杀我!” “好,我不杀你,只要你带我找到太师府人最少的偏门,或者狗洞也行!”大门是别想了。 小丫鬟一愣,这个刺客居然找不到门?不对,刺客居然要从门出入?这刷新了小丫鬟对于刺客的认知。敢进太师府做刺客,那不得武艺超群吗? “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刀片又靠近了一点,小丫鬟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宋芸跟在她的身后。 一边躲避来来往往的搜寻她的下人,一边留意小丫鬟的举动。“姐姐是个好人,你若老老实实带我到门口,我便立马放了你。” 看她年纪和晓月差不多,宋芸立马动了恻隐之心。就这么一霎那,突然四面火光涌来,原来那小丫鬟冲她愣神的时候,居然咬了她的胳膊大喊了起来。“刺客!有刺客!” 宋芸愣在原地,果然这廉价的同情心呐!她竟然被带进了一块空地上。一时间想躲,却躲不掉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闪进工作室里,却见围剿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 “是她!是公子带回来姑娘!快点抓住她!” 宋芸捂着冒着血印的胳膊定睛一看,正是下午在红袖坞扒她衣服的丫鬟。 这个时候,是万不能躲进工作室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凭空消失,就算她安全的回到千缘阁,只怕也会被当初妖怪,人人喊打喊杀。 她认命的闭上眼,英雄就义般仰起头挺起胸,等着人来将她架走!大不了她再偷偷的逃一次。 一道黑影从空中飞旋而至,一瞬间带走了围在众人间的宋芸。几个脚尖点地,昌平城的热闹繁华尽收眼中。 宋芸感觉到微风吹在脸庞,腰上一只有力的胳膊正揽着她。怎么感觉在飞?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只见她正处半空之中。 时不时落在一处屋顶上,时不时的落在一枝树枝上。 “萧谨?” 黑衣人身体微微一僵,他带了黑色的发巾,黑色的蒙面,她如何一眼就认出他来。低头深深的看了看怀中的宋芸,又面如寒霜的使出轻功,往前飞去。 第九十七章 发烧 不知飞了多久,宋芸被那只手放下来后,立马双手抱住自己。这大半夜的在天上飞,浪不浪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很冷很冷!感觉风已经进到骨子里了,冻人骨髓。 一件湛蓝色的锦袍扑面盖在了她的头上,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渐渐远去的步伐。 “喂!你到底是不是萧谨啊!”应该是吧?那双凌厉如冰刀的眼睛也只有他了吧。 他走后不久,从屋外进来了两个丫鬟。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米粥,一人手里端着一壶热茶。 “宋姑娘肯定饿了吧,这是将军一早吩咐厨房炖好的百合粥,您快吃吧。”丫鬟将粥放在了铺着暗青色桌布的圆桌上。 宋芸穿好那件湛蓝色的袍子,无奈的看了看拖在地上的袍边。两个丫鬟在旁边被她的模样逗的噗嗤一笑。 另一个丫鬟放下茶壶,翻过桌上的茶杯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旁边,笑着道:“这是一早将军命人出去采买的江南名茶阳柳,姑娘尝尝。” 她们一人一句,太过热情,弄的宋芸反倒手足无措了。她舀起一勺百合粥送进嘴里,嗯,清淡清香,温度也刚刚合适。刚刚冷的有些胀痛的胃也舒缓了不少。 “你们的将军是不是萧谨啊?”她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很快喝完了一大碗百合粥,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刚端粥的丫鬟道:“正是!不过除了皇上,显少有人敢对我家将军直呼其名的,姑娘是第一个。” 额!宋芸一愣,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有必要吗? “正是,这件袍子可是将军最喜欢的,如今却直接披在姑娘的身上,真是……”端茶的丫鬟突然和端粥的丫鬟对视一眼,捂嘴偷笑了起来。 宋芸被笑的心里发毛,赶紧站了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屋内布置极为简洁,只有一张床,一张圆桌四个圆凳再无其他。 “你们将军是个什么将军啊,这将军府是在城东还是城西啊?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宋芸又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堆,吃饱了也有力气了。 端粥的丫鬟回道:“我叫青禾,她叫青玉,我们将军是皇上亲封的定远大将军,一等护国公!这里是城东,府前头是吉安街,府后头是长安街。” 定远大将军?宋芸颦着眉回忆了一下,不正是租铺子那一日冬儿提了一嘴,说千缘阁后头能看见的院子是定远大将军的府邸嘛。 “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家就在长安街上。”宋芸说罢抬脚就往屋外跨去。谁料青禾青玉却一起拦住了她。 “姑娘还是暂且留下的好,千缘阁里将军自会派人去告知姑娘已经安全的消息。”青玉微微笑道。 “什么意思?”为什么她家就在后面,她还留在这定远将军府做什么?宋芸一脸疑惑。 青玉咳了两下,笑道:“事情将军还没有处理好,姑娘也不想连累家人吧,您还是留在这里几日,过几天风平浪静,将军自然会让你离开。” 最终宋芸还是放弃了回到千缘阁的想法,不管如何,她如今还是听从萧谨的建议比较好。她可不希望自己用心经营的千缘阁出院意外。 “那好吧,夜已深了,你们回去睡吧,我要睡觉了。”宋芸转身脱掉脚上醒目缀着翠绿羽毛的绣花鞋,一阵恶寒的抖了抖手背上的鸡皮疙瘩。 “二位明早可以去千缘阁帮我取来衣服和鞋子吗,这身花红柳绿的衣服本姑娘实在无福消受。”嫌弃的如蟑螂般的将脱下来的衣服揉成一团扔的远远的,快速的钻进被子里。 青个应了一声好,带着青玉关好了门离开了。 书房内,萧谨一手拿着毛笔,神色专注。一手按着宣纸迟迟不肯落笔,他的注意力全在青禾青玉一开一合的嘴上。 “宋姑娘吃了一大碗百合粥,问了关于将军府的位置,还有将军的姓名。” “宋姑娘知道将军府后头就是长安街,立马想要回去。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将她留了下来。不久,便睡了。” 萧谨微微点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退下吧。” 青玉青禾立马弯腰退了出去,将军一直冷情冷性,也不知道怎么认识上宋姑娘那般活泼可爱的女子。二人出了书房,对视一眼又偷偷的笑了起来,笑声自然传到了书房的某人耳里。 赵剑同刘鹰一起跨进书房的时候,只见他家将军又在一脸柔情的在纸上画着木簪。那副模样直接像是被下降头了。 “启禀将军,太师府追出来的人已经被属下引到丞相府了。”赵剑抱拳回道。 “启禀将军,董玉华在太师府大闹,誓言一定要抓到宋姑娘,不死不休!”刘鹰冷冷的看着地面,一本正经的回道。 萧谨手中一顿,抬起头来,又是平时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刚那副柔情似水的样子从未出现过。 赵剑被他那利剑般的凤目扫了一眼,立马低下了头。“不死不休!那死胖子也说的出口。宋姑娘这小可人儿真是要倒血霉了!将军!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明明知道将军对宋姑娘的特别,赵剑偏要当作不知的提出建议。果然他的话一说完,两道眼刀子刷刷的朝他刺了过来。 “很好。刘鹰,桐州的事情进展如何了。”萧谨坐在案前,闭着眼睛沉声道。 “会将军,已经办妥。只需将军一声令下,消息即刻回传回京中。”刘鹰回道,他办事一向立竿见影,不像赵剑拖泥带水。 “好,明日便将让消息进城。”萧谨负手出了书房,朝卧室走去。 赵剑见萧谨一走,立马瘫在椅子上,瞅了瞅依旧立在一旁的刘鹰道:“哎!我说,你不累吗?已经四更天了,想睡觉也睡不着了。不若,我们哥俩去我房间饮酒去。” 刘鹰并未答话,却转身出了书房。赵剑立马来劲起身追了出去。看来今日房中的美酒又要血空了。 翌日一早,宋芸是被疼醒的,她感觉她的后脖子肿得更厉害了,睡到一半她便翻过来一直趴着,一整夜睡的迷迷糊糊。 “宋姑娘,你醒醒。”一只冰凉的手探向她的额头,宋芸感觉到凉意,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青玉,姑娘这是发烧了。赶紧禀报将军去请大夫去。”青禾连忙让青玉去请大夫,又转身去厨房打了一盆温水。 过了片刻,一道颀长的湛蓝色身影出现在了青禾的身后。 “她如何?”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青禾手中一顿,快速的从床边退开来。 “宋姑娘的身子烫的很,想来是受了风寒。将军也不用太着急,等大夫来了,看过开药,吃上几副便会好了。” 萧谨站到床边,抬起手轻轻覆在宋芸的额头,眉心微微一紧。 “去书房左边第三排,有个白色的瓷瓶,速速取来。”那是清热的药丸,效果立竿见影。需得快快喂她服下。 青禾立刻转身去了,萧谨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掌从盆中捞起了毛巾,拧干了水分。将毛巾放在了宋芸的额头。 宋芸难受的想吐,感觉上刀山下火海一样,整个身体忽冷忽热的。猛然抓到一个冰冰凉凉的抱枕,立马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等到青禾取来瓷瓶,眼前这一幕却让她目瞪口呆。将军正坐在床边,一条胳膊被宋姑娘牢牢抱住。 不该是用力一甩吗?不该是拂袖而去吗?将军何时这般与人亲近了。 “还不倒出药来!喂她吃下去!”萧谨眸光一紧,朝着青禾低声吼道。 这个时候还在发呆,若不是他的手臂实在是被宋家丫头抱的太紧了,他早就抢过瓷瓶了。 宋芸刚刚将药吞下,青玉便带着一个白须大夫走了进来。 “将军,何太医请来了!”何太医是将军府的专属太医,平时府中请来的都是何太医。今日也不例外。 “下官见过将军,将军……” “速来诊治……”萧谨冷冷道,这些人废话怎会如此多。 轻柔的将胳膊从宋芸的怀中抽出来,萧谨一脸清冷的将何太医推到床前。 第九十八章 珠宝锦衣 望闻问切,仔细看了看床上女子的眼白和后颈,何太医起身弯腰回道:“回将军,这位姑娘后颈棍伤,淤积未散,又后感风寒,所以造成体热。待下官开了方子,按方子服药三五日,自然药到病除。” 萧谨严肃的点了点头,何太医立马铺开纸筏,片刻间就写好了药方。 “青玉,你去抓药!”萧谨接过药方快速的递向站在身后的青玉。 青玉收好药方,立刻随着何太医出了房间。 “青禾,好好照顾她。”萧谨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儿,又嘱咐了一番,这才踏出了屋子朝书房走去。 青禾一直低着头,直到将军离开,才长舒了一口气。将军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都快要忘记呼吸,窒息而死。好在将军一直不喜欢女婢近身伺候,要不然只怕将军府的女婢会一日少上一日。 不久青禾买回了药,煎好药端了进来。宋芸吃过退热药已经退了热,神志渐渐清醒过来。 “噗!这碗药好苦啊!能不能不吃?”从穿越以来,这么多年,宋芸都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体,极少生病。为的就是尽量避免吃这苦哈哈的中药,她实在是太想念前世的西药片了,或者胶囊也很好啊。 青禾上前用手帕替宋芸擦了擦嘴角的药渍,柔声道:“姑娘还是喝了吧,要不然晚上再烧起来,那可不妙。” “是啊!姑娘快喝,奴婢去取些蜜饯来,保管甜甜的。”青玉如一阵旋风一样,说风就是雨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进来一碟甜蜜饯。 “姑娘,快喝啊!冷了后更苦!”青玉表情夸张的眯了眯眼睛,仿佛正在喝苦药的是她一样。 宋芸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立竿见影的西药,只有眼前这个难以下咽的苦口良药。能怎么办,只能去适应它了。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捏起秀挺的鼻子,端起药碗猛灌了下去。喝完后,突然感觉舌头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青玉立马将蜜饯端了过来。“来,姑娘吃一颗,甜的很呢!”她笑的开怀,她可是最喜欢吃这甜甜的蜜饯了。 宋芸双手挡住碟子,往青玉面前一推,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吃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就算喝了这种苦哈哈的中药,她还是不喜欢。 青玉一愣,正欲上前喂上一颗。青禾赶紧拦住了,朝她摇了摇头。宋姑娘说是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她们何须强求。 “青禾,青玉,你们家将军呢?我还没有当面谢谢他呢!”宋芸眉眼一弯,病容一展。 青禾立即道:“将军在书房处理政事,姑娘不便入内。还是待将军有空再说吧。” 将军府的书房是重地,严禁她们这些下人靠近的,平时打扫通风也是赵剑刘鹰两位副将亲力而为。 宋芸了然一笑,“我知道了,那便等他有空再说吧。那个,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透过敞开窗户,看到外头阳光明媚,她便想要出去走一走,或许她还可以绕到千缘阁的后门去看看。 “当然可以,只不过姑娘的身子……”青禾欲言又止。 “无事,无事!哪里这般娇气。走吧,对了!衣服替我取来没有?”突然看到昨晚被扔到地上的那几件鹦鹉纱裙,宋芸猛地往后缩了缩。 青玉转身从后面的圆桌上端来一个托盘,上头正放着一套粉色袍子。 “姑娘今日就穿这个吧,将军让奴婢一早去锦绣阁买的。买了好几套呢,姑娘可以日日换新。” 青玉长的本就娇俏,如今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不禁有些青春洋溢。她家将军何时会对陌生女子这般上心了。 宋芸有些不安的穿上了这套粉色长袍,穿好长靴从床上站了起来。青禾青玉不自觉的惊叹起来。 宋姑娘长的温婉可爱,她们是第一眼就这样觉得的。如今穿上这锦绣阁最时兴的春衫,倒像一个贵族千金了。 “怎么?不好看?”宋芸有些忐忑的扯了扯宽大的袖子。她是第一次穿这种广袖的衫裙,粉色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穿。她的心理年龄太大,一直不敢穿太过粉嫩的颜色。 青禾上前替她整理衣领,歪头轻笑,“自然好看,姑娘是奴婢见过穿粉衣最好看的女子了。” 青玉也摇头晃脑的左看一番,右看一番。“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呢!” 宋芸赶紧捂住她的嘴,抿抿唇道:“这词可不能乱用,我的容貌究竟如何,我是知道的。你若说是小家碧玉,清秀佳人,我便勉强接受了。” “姑娘何必自谦!姑娘的五官虽然不是那种精致艳丽,风情万种的。但自带一股亲和淡然之气,让人忍不住的生出亲近之感。可不让人心悦向之嘛!”青禾很会说话,一句话说的让听得人美的晕乎乎的。 宋芸赶紧打消她们的话头,随手扯了一方手帕将脑后的长发绑成了一个马尾便要出去。 “哎!姑娘,你等等。头发就这样散着?”青禾青玉又将她拦在门口。 宋芸指了指自己的马尾,解释道:“没散着,我扎了。” 青玉直接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到房间的圆凳上。“姑娘坐着,别动。” 宋芸乖乖坐着,任由头皮一松一紧,感觉到梳子在发间来回穿梭。 “青玉,这房间也没有梳妆台,你哪里来的梳子?”这个房间摆设简单至极,宋芸并没有看到梳妆台,也没看见珠花簪子一类的东西。 可是满头沉甸甸的东西哪里来的? “哦!这些啊,一早就端进来了,放在凳子上,姑娘没有注意到吧。”青禾笑着解释道。 本来一早她和青玉端来衣服和珠釵打算给宋姑娘梳妆,哪曾想她居然发烧昏睡着,所以便搁在了桌子凳子上了。 “哦!这样啊!哎!青玉!够了!够了!我又不是什么王妃夫人的,差不多就行了!”宋芸摸了摸还在发疼的后脖子,忍不住讨饶道。 没有镜子,她伸手朝头顶摸了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青玉这丫头到底朝她头上插了多少东西。 “这些可是将军一早从库房取出来的,说是送给姑娘。姑娘,你看看,这些都是皇上亲赏的,有纯金的,有翠玉的,有珍珠的,有宝石的……” 宋芸听她这么一数,吓得从圆凳上立马站了起来。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萧谨一上来就用这么多好东西砸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连忙将满头的珠釵尽数拔了下来,放在青玉的手中。 顶着一个快要散掉的堕仙髻,拉住青禾的手道:“青禾,书房在哪儿?我要找萧谨!” 这种莫名其妙的礼物让她心有不安,宋芸从不允许自己接受来历不明的东西。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珠宝锦衣,背后说不得让她履行怎样的条件。 她得找到萧谨,当面问个明白,才能心安理得。 第九十九章 京中交际花 不顾青禾青玉的阻拦,宋芸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院中将军府内疯跑起来。头顶的发髻因为没有簪子的固定,已经随风散开。 宋芸喘着粗气停下来,又从袖子里取出手帕随意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继续奔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萧谨的名字,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将军府的书房在哪儿。 将军府的大小比起太师府来也不遑多让啊!原来从千缘阁的三楼望下来的只是府中一隅。 抬头望了望院墙外面的楼阁,她居然还看到顶楼传来的阵阵炊烟。很好,方大娘正常做饭,代表千缘阁现在还是安稳的。她便放下心了。 宋芸跑的极快,不知在哪个转角将青禾青玉二人落在身后。她只管朝着千缘阁的方向奔来,倒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闯到了一个怎样的院子中来。 “不管了!躺下再说,快虚脱了!”宋芸在院中寻了一个草坪,躺了下去。她的身体此时本就虚弱,狂奔过后整个人显得晕乎乎。 今天阳光可真好!这院子空旷宽广,没有过多的花圃亭榭,只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坪。这种天气躺在这里,真是舒服极了。 鼻尖传来青草夹杂的泥土芬芳,脸上扫过淡淡的微风,整个人被和煦的阳光包裹着,真是让人昏昏欲睡。 “青禾青玉!你们这将军府这个院子真不错,像个小草原一样,一望无际的。”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脸上也被挡住了阳光。 宋芸以为是那两个丫鬟寻了过来,双眼并未睁开,反倒两手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笑道:“来!来!你们也躺下来,今日就让本姑娘左拥右抱,佳人在怀。” 二人没有回应,宋芸却感觉右侧的草坪被人压住了,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怎么?只有一个人找来了?那你是青禾还是青玉呀?” 对方依旧没有回话,宋芸起了玩笑的心思,仍旧闭着双眼道:“不若我来猜猜,你且让我摸摸。” 话音一落,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宋芸便将身子向右侧去,开始上下其手。 青禾青玉二人的脸型很像,都是标准的瓜子脸,靠摸脸肯定摸不出来。二人的发型也都是统一的双丫髻,摸头也是摸不出来。 不过青禾穿的是绣花长裙,青玉穿的是百褶长裙,她若摸到裙子,肯定能猜到躺在旁边的是谁。 透过手指,她感觉到坚挺冷硬的外衫,修长结实的手臂,喉间上下滚动的凸起,还有她怎么也摸不到的下~半身。 “你!你谁啊!”躺在她旁边的分明是个男人,宋芸立马跳了起来,一下子跑到十米之外。 “萧谨!” 男子从草地上淡然的起了身,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一支梨花木簪束起如瀑的乌发,凤目微扬,灿若星辰。一双薄唇轻抿,面上一片清冷。如此飘渺冰冷,清冽幽然,不是那定远大将军萧谨又是谁! “我说萧大将军,你来了麻烦吱个声好吗?咱们毕竟男女有别,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躺在我的身边……”宋芸小嘴一撇,似有些委屈。 萧谨长身玉立,双手负在身后踏着青草缓缓的走了过来。凤目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又淡淡然的将目光投向千缘阁的屋顶。 “你想回去?”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低沉,让宋芸不由内心一滞。 她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掩藏住心中的不自在道:“我自然是想回去的呀!将军盛情款待,宋芸受之有愧啊!对了,昨天,多谢将军救了我。” 萧谨轻轻撇了一眼她杂乱无章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片刻后又恢复以往的清冷。“无妨。” 对于这种话少冰山男,宋芸还真是没有经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来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那个,我头有些晕,就先回房了。将军自便!”略带尴尬的抱拳行了一礼,宋芸扯了扯嘴角转身打算离去。 岂料后脖衣领被人一提,双脚向前踏步,身子却停在了原地。 “哎!有话能不能好好说,纠人领子算什么。”宋芸压下心中怒火,平静的转过身。 心里却气的牙痒痒,她生平最讨厌别人从她背后抓她领子了。上一个爱抓她衣领的人已经……不知死活了。 萧谨依旧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才及他胸口的宋芸道:“宋姑娘知道回房间的路吗?” 放下了她的衣领,萧谨转身抬步离去。宋芸这下是真尴尬了,因为她的确不知道回去的路。一路走来她真的没有记路,只想着往千缘阁的方向走。 可是萧谨又怎么知道她是一个路痴的?难道他知道他家府邸实在是太大了,一般人在将军府都会迷路? 二人一路上再也没有交流半句,萧谨将她交到正在府中寻找她的青禾手上,随即离开了。 “青禾,你家将军真是高冷的很。”一回到房间,宋芸便脱掉鞋子躺在了床上。她觉得她的腿有些发虚。 “嗯,高嘛,我家将军的确很高。至于冷嘛,也的确很冷。奴婢和青玉跟在他身边已经三年多了,从未见他笑过。”青禾端了一杯热水走到床边,轻轻的答道。 青禾一本正经的回答,倒让宋芸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过,将军待姑娘,奴婢觉得还是同旁人不一样。”青禾歪头想了想,好像将军从未正眼看过女子。即便是犒赏三军皇上赏下来的绝色美人,将军也是眼也不眨的推辞掉了。 宋芸倒来了兴致,瞬间趴在床头追问道:“哦,哪里不一样?莫不是你家将军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萧谨这人,她从未见过。听说以前一直在边关领兵打仗,他们可没有什么交集。莫不是她同他的梦中情人长的一样?宋芸摸着下巴“猥琐”的笑了起来。 一见钟情四个字的脱口而出倒让青禾羞红了脸,她轻轻咳了两声缓缓道:“姑娘莫要胡说,将军的心思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吧。听说周太傅的千金周龄芳心仪将军许久,过不了多久圣上就会下旨赐婚。周小姐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才女呢!样貌也是一顶一,与我家将军那也般配。” 宋芸跟着点了点头,“嗯,才女配将军,话本里不都是这么编的嘛,很好。” 青玉却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稠的汤药。正巧听见二人的对话,气愤的将药碗重重的搁在桌上。 “还很好,我看一点都不好。那周龄芳仗着家世美貌,日日流连各种诗会乐坊。她呀!就享受着众家公子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她心仪我们将军,不过是看上了我们将军的好皮囊而已。她那花间柳下的作风我一个丫鬟都瞧不上,更何况我们将军。” 青玉这一说,宋芸立马被惊的眼睛又大了不少。原来这太傅千金还喜欢当文人圈的交际花呀!看来,这萧谨有苦头吃啰。 “好了!好了!将军的事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若是将我们赶会大漠,那就……青玉,还不快将姑娘的药端上来。” 青玉闻言一震,赶紧端来了汤药,可爱的缩了缩脖子。她怎么忘了她家将军可是一名玉面罗刹呢!哪里容别人私下这般议论他。 第一百章 饱餐一顿 过后的几天里,宋芸再也没有在将军府内瞎跑。每日用过早饭便将青禾青玉推了出去,关起房门上床睡觉。 青禾青玉也觉得很奇怪,宋姑娘的性子也不像这么关的住的性格呀。可是,也挺好,她安安分分的呆在房间里,免得出去冲撞了将军。 宋芸明面上是躺在床上睡觉,只要两个丫鬟一离开,她便下床锁好了门,快速的进了空间。 这几日她也没闲着,日夜辛苦的完成了两尊佛雕。待她一回到千缘阁就可将它们摆到货架上去。 “门怎么锁了?姑娘,快开门呐!”屋外传来青玉的呼喊声。宋芸连忙出了工作室,下了床打开房门。 掩饰性的笑了笑,“青玉,怎么这般慌张?” 青玉推开房门,笑了笑道:“我这哪里是慌张,我这分明是在替姑娘高兴呢!” “替我高兴?”宋芸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可不记得她有什么喜事将要临门。 青玉点了点头,“刚才赵将军找到奴婢,告诉奴婢说姑娘今日便可回千缘阁了。董玉华今早带着不少随从已经骑快马回桐州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宋芸闻言一喜,赶紧抱住青玉蹦了起来。“哇!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回去了!走!走!我现在就回去。对了,青玉,我是不是应该去同你家将军道个别?” 青玉一愣,摇了摇头道:“将军今日不在府内,皇上宣进宫了,不知何时回来。” 宋芸松了一口气,仰头笑道:“那就算了,反正千缘阁就在将军府后头,你和青禾想我了,就来看我。” “嗯嗯。”青玉点了点头,又端起桌子上的几个小木盒递到宋芸手中。“这是将军吩咐送给姑娘的,姑娘就带走吧。” 宋芸连忙摆了摆手,逃也似的出了屋子。“不用,不用,太过贵重了。我就带走这身衣服吧。” 青玉放下木盒追了出去,将军叮嘱过宋姑娘可是个路痴,得随时跟着才行。 “姑娘,你走错了!大门在那边!” “不!我走后门!” “姑娘,后门不在那边,在这边。” 最终还是在青玉的带领下,宋芸从将军府的后门走了出来。 郑重的感谢了青玉这几日来的照顾,挥手道别后。绕过一条暗巷,宋芸含着眼泪转身进了千缘阁的后门。 撩开厚重的布帘,宋芸探出一个脑袋。透过货架的空隙,只看见一楼大厅里正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群。 以前的千缘阁门可罗雀,如今怎么她不见了,场子倒热闹不少。 “你还别说,这高公子的画法就是高明。这株梅花,只有这样的走势才是自然。”人群中传来一个颇为激动的男声。 另有人附和道:“对呀!高公子是谁,可是先帝当年钦点的榜眼。号称桐州三大才子的奇寒公子呢!他少年成名,如今这画功更是出神入化。” 高央?他怎么在这儿?宋芸挤进人群,果然看见高央穿着一身枣红色绣着几缕密柳的长袍立在案前,手中的笔一来一回便完成了一副画作。 “好了!下一位!一百两。”方晰站在他的旁边,送客往来。 宋芸摇了摇头,她这千缘阁何时改卖扇子了?这高央刷刷几笔,就是一百两,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不过,高央能到千缘阁来,继续使上画笔,倒是可喜可贺。宋芸欣然一笑,一甩广袖,远离了人群,独自一人去了待客区坐在了沙发上。 “芸姐!”汀兰端着一个木盆从二楼走下来,第一个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宋芸。 起先她也不敢确认,只因为宋芸今日的穿着与往日很不一样。粉色的广袖长衫,搭配淡紫色的束腰,腰间还缀着一缕彩色流苏。 往日随便用木簪挽起的秀发,今日居然梳成了一个繁琐又漂亮的发髻。粉色衬的她肤色越发白皙,漂亮的发髻配上三根晶莹的玉簪,整个人清丽脱俗,又凭添清贵。 “芸姐!你可回来了!”汀兰第一次抛却了温和的声音,紧张的叫了起来。连着六日,芸姐失踪了六日,虽然公子让他们别担心,可是怎么能不担心,这么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 汀兰的叫声很快将晓月和方晰都吸引了过来。高央也探头过来,一见是她回来了。赶紧将人群散去,收拾好笔墨走了过来。 “小芸儿,你这是上哪里享福去了?红光满面的!”高央一把推开汀兰和晓月,一屁股坐在了宋芸的旁边。 宋芸白了他一眼道:“对呀!我就是做客去了。怎么,我不在,你就吧我这儿变成卖画的地方了?” 方晰连忙上前解释道:“芸姐,实在是店里的木雕卖的差不多了,刚好高公子来了,这两日替我们应个急,也不至于让人看着像个拿不出卖品的铺子。” “什么?都卖了!”她被董玉华劫走到今天,加起来也不过七天的时间,全都卖光了,怎么可能? 高央摇了摇手中的一个仅有扇骨的扇子道:“小芸儿,这你得谢谢我呀!这几日正巧赶上各书院来京采购,刚巧其中几个书院都是我的老熟人,所以那些笔洗,镇尺等都被“洗劫一空”了。” “那嫁娶类的呢?不要说你认识的媒婆太多。”宋芸目瞪口呆的回问道。 “这个倒不关高公子的事,嫁娶类的还真是京中的各大媒婆领着主家来买的。不知受了谁的指引。”汀兰上前细细回道。 晓月鼓着腮帮子凑到宋芸的身边,扬起笑脸道。“不管怎样,方掌柜说我们千缘阁赚的满盆金钵。管它呢!芸姐回来就好。你不知道,你不见的头两日,我们大家怎么找你呢!下着大雨,一整晚一整晚的在外面瞎找。芸姐,你去做客了,怎么也不同我们说一声。公子还去找了丞相大人来帮忙寻你呢!” 她小鹿一般的眼睛带着湿意看向宋芸,宋芸一愣,没想到居然将袁修文也惊动了。她又转头看向高央。 高央点了点头道:“袁丞相派人在京中寻了两日,后面倒没有动静了。”他也私下去找过袁修文,但是袁修文得到消息说宋芸已经平安被救,无需再派人搜寻。 这个出手相救的人能从太师府将小芸儿救出来,那本事极大呀! “真是对不起大家!该罚!该罚!方晰,今日带大家下馆子去。”宋芸笑了笑,又拉起坐在沙发上的高央。“走!高大哥一起啊!” 直到下午三点,几人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从三全居走了出来。 晓月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嚷嚷道:“芸姐!今日进了三全居饱餐了一顿,晓月死而无憾了。” 汀兰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敲了一下她的头顶厉声道:“胡说什么呢!芸姐刚刚回来,什么死不死的,休要胡说了。” 宋芸笑着看着她们,又想起了青禾青玉二人,很遗憾没有在离开的时候同青禾打个招呼。虽然将军府就在千缘阁的后头,可是她一个普通人,将军府也不是她想进就进的呀。 “小芸儿,你在想什么?”高央比了个兰花指在宋芸的额头弹了一下。 疼痛让宋芸回过神来,眉眼一弯道:“没事。高大哥,你画的扇面卖的真好!” 高央得意的笑了笑,“是啊!感谢你的好铺子!怎么样,咱们五五分。高大哥对你够好吧。” “对!够好!你去找过袁大哥吗?他怎么说?” 二人并肩走在长安街上,方晰扶着方大娘走在最后面,汀兰和晓月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在喜欢的小摊驻足观看一番。 “去了!他举荐我重回翰林院。”高央收回脸上的玩笑之色,一脸沉重。 “怎么?高大哥不想回去?”宋芸叹了一口气,毕竟那地方能勾起他的伤感,有排斥也属正常。 高央停住脚步,转过身定定的低头看着宋芸道:“不,小芸儿,此次我非去不可。” 他一脸的坚定,仿佛那里有他追寻的东西。宋芸跟在他的身后,心想,或许进了翰林院,重新投入工作,他会将过去淡忘掉,重新开始。 今日宋明意回来的特别早,太阳还未落山,他便匆匆从太医院赶了回来。有人托宫人递了消息给他,说宋芸今日回家了。他便快速安排好一切事宜,疾步出了宫。 踏进千缘阁,上到三楼的时候,果然听见了那熟悉至极的哈哈大笑声。 以前他总觉得姐姐笑的不够女孩子,不够端庄不够秀气。今日听见她这笑声,他却不由自主的扯起了嘴角。 “姐!”定定的站在楼梯口,一声呼唤。一道瘦小的粉色亮影飞快的奔向他的怀里。 “明意!姐姐好想你啊!”只有看见宋明意的时候,宋芸才觉得她好委屈,好害怕。一时之间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怎么憋都憋不回去。 “走!上你房间,姐姐有话同你说。”低下头将宋明意拉着下了楼梯。她不想让方晰他们看见她哭了。 第一零一章 相亲宴 刚下二楼,宋明意就停下脚步,走向待客区的沙发。此时已近黄昏,整个二楼光线昏暗,倒让他想起了清凉台的大院子。 宋芸提起裙摆,坐到了宋明意的对面,双脚提起架在茶几上。 “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将你绑走的?又是谁将你救走的?”宋明意无奈的看看宋芸的坐姿,忍不住摇了摇头。 宋芸抿着双唇,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以后你就不要再一个人出去了,你若想去哪里让人陪着你。”宋明意双眼紧紧的盯着她,那双黑如瑩墨的眼睛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宋芸有些心疼的走了过去,抬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听说你去找袁丞相了?” “嗯,我也是别无选择。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丞相他居然真的派人寻你了。”说到这里,宋明意还是不太相信,袁丞相会派这么多少日夜寻找宋芸。他们宋家好像和袁丞相这样的人物并没有什么交情吧。 宋芸笑了笑,看来袁修文还是关心她的,大哥不是白叫的。 “对了,明意,你可知现在的昌平府台大人是谁?”她一脸神秘的站了起来。 宋明意一脸不解的摇了摇头,他又没惹上官司,哪里知道。 “是蓝锦洪,蓝锦辉的大哥!”这么一说,宋明意应该是有印象了。 “是他?”宋明意脸色瞬间怪怪的,蓝锦辉是谁,他当然知道。当年好不容易进的盛和书院,就是被他给撵出来的。 他爹蓝淮不明不白死在烟花之地,不入流的名声传的沸沸扬扬。蓝家没有什么靠谱的人看来这个蓝锦洪也不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听说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怎的在这天子脚下选出这么这么一号人来。”他摇了摇头,感叹皇上也有被蒙蔽视听的时候。 宋芸嘴角带着讽意一笑,“当然是有门路了,也不看看,他的舅舅可是董太师!” 宋明意温和一笑,原来如此。“姐,你是被太师府给绑走的?” 要么说宋明意是宋家姐弟中脑子最灵光的,这样便叫他猜出来了。 “准确的说是董玉华给绑走的。”董太师还不会把她这种无名小卒放在心上。 “像他们这些高官之户,咱们是惹不得的。明意,你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京城的。”宋芸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赤水虽然没有昌平发达,可是戚家伞铺的生意却做的不错,养活他们四姐弟绰绰有余。 可是如今来到这京城,开了这家千缘阁,她却觉得像来到一座满城皆是虎豹豺狼的地方。 宋明意摇了摇头安慰道:“姐,我们没有来错。你的手艺如何,千缘阁就是见证。而我,有幸跟在陆院令身边,也是我的幸运。” “什么!你跟在陆九言的身边?什么时候的事?”宋芸急急的拉住宋明意的衣袖,上前问道。 自从入京以来,她还没有去拜访过陆九言呢! 宋明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按坐在沙发上缓缓道:“昨日刚调过去的,陆院令常跟在身边的徐太医称病回乡了。我补了他的空缺。” “哦,原来如此。”宋芸拍了拍手,高兴的将宋明意拉到身边悄声问道:“那可知道陆大夫住在哪儿?我去看看他。咱们来昌平这么久了,他也帮过我们,我去看看他情理之中吧。” 望着宋芸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宋明意很想告诉她陆府的位置。可是他忍住了,他不知道宋芸这么多年拒绝这么多人的求亲,到底是不是为了陆九言。可是陆九言的的年纪实在是配不上他姐,而且听说他还娶过亲,只不过妻子早亡了。 “姐,我也不知道陆院令的府邸在何处。陆院令每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当差,你怕是很难见到。”扯了一个小小的谎言,宋明意垂下眸子掩盖住心中的愧疚。 “哦,这样啊!那便有缘再会吧。走!上楼吃饭去,姐姐让方大娘做了好吃的。” 方晰母子可是宋芸挖到的宝。方晰脑子灵活,字写的又好。方大娘的厨艺更是出乎意料的好,她做的菜,宋芸能添两碗米饭。 所以每次她都需要狠狠下定决心,吃掉一碗米饭立刻将碗扔到水盆里去。要不然肯定又会被方大娘添上一碗又一碗。她感觉她来到昌平后都胖了。 “明意,你说我是不是胖了?”宋芸转过头看向跟在她后面爬楼梯的宋明意。 宋明意眼含笑意轻柔道:“哪有,这样才好。以往在赤水,不知道是不是你连你自己做的饭都不想吃还是……太过纤瘦了。” 宋芸摸了摸身后的长发,略带尴尬的咳了咳。她的厨艺的确不堪入口。 楚宫,御花园。 三军凯旋归来,皇上在御花园设了庆功宴,凡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家属奔赴御宴。 “周太傅,听说萧大将军这次可是随三军一起回京了。我等终于可以一睹这一等护国公的英姿了。” 户部侍郎江凌携着夫人一同朝周太傅走了过来。说话的时候虽然正对着周太傅,可是双眼却带着调侃看向他身后的周龄芳。 在昌平,谁人不知周大才女仰慕萧大将军已久。周太傅也是对萧将军的能力赞不绝口,好似萧谨已是周家的女婿一般。 周太傅拍了拍周龄芳的手背,又转头对着江凌笑道:“你我都老了,这江山呀,还是得这年轻人去守护,走,入席入席。” 江凌抚着长须跟随周太傅坐到了宫人们一早准备好的坐席上。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大太监高喝一声,帝后携手从正红色的御毯缓缓登上高台。“众卿平身!” 李景大掌一挥,一众官员立刻起身坐回坐席。 “今日乃我大楚三军的庆功宴,祝贺我朝一众兵士在定远大将军萧谨的带领下,直退西荣大军。这一次,萧将军也随三军回了京城,来!敬我们的大将军!” 众官见李景端起酒杯,一同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杯盏。“敬大将军!” 明月当空,华灯遍布,今夜的御花园亮如白昼。先听皇上说了大段激昂之词,又听了不少众官员的溜须马屁。萧谨凤目愈发黑沉,独自斟酒吃菜,一切需要答话的地方都由副将赵剑代其回答。 众官虽然觉得此人在皇上面前太过狂妄,可是皇帝并无不悦,他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听闻,萧大将军已二十有二,尚未娶妻,不知可有心仪之人?”坐在周太傅下首的一个官员突然开口道。 赵剑作为代理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笑了笑用手撞了撞正在云游天外的自家将军。这种问题,他如何能答。看这阵势,不少官员带了自己的千金一同赴宴。这哪里是庆功宴,这分明是为了他们这些人而设的相亲宴。 这重中之重,肯定就是他身边这位迷倒一众千金的萧大将军了。 “将军,斐大人问你可有心仪之人?”赵剑小声的在萧谨耳边问道。 萧谨闻言狠狠的瞪了赵剑一眼,赵剑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对面刚才提问的斐大人说。“将军,不是我问的,斐大人问的,他!” 他将手指向了斐大人,因为萧谨不一定知道在场的哪个是斐大人。 斐大人突然站了起来,张嘴笑道:“看来,萧大将军是还没有心仪之人,不若同周太傅的千金周小姐认识认识,二位郎才女貌,颇为般配。” 第一零二章 计算器 周龄芳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她打听到萧谨最喜蓝色。芙蓉色的茉莉绢花淡淡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耸天的云髻,斜斜插着一只赤金的飞蝶缕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落在耳畔。 眉心一点红,闪着银光。绰约的身姿娉婷,亭亭立在周太傅的身旁,此时一脸娇羞。 萧谨一如既往的穿了身湛蓝色的锦袍,坐在坐席上,琉璃色的眸子微微垂下。风逸端正,清冷凌冽的气场瞬间展开。 他双唇紧抿,修长的手将刚刚倒满的酒杯往唇边一送。看也不看一脸热心的斐大人,也没有看光彩夺人的周龄芳。 反倒潇洒起身,走至宴席正中,郑重道:“皇上,臣已有心仪之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萧谨凤目淡淡的看了看坐在龙座上的李景,对方尴尬一笑,打了一个圆场道:“既如此,将军就先行离开,回府好好休息。其他人继续。” 李景与萧谨相识七载,自然很了解他的为人。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是他这个皇帝也不能。 萧谨带着赵剑离去后,有不少文官在皇上面前嚼耳根子,皆被李景打着太极拦了回去。 只是帝师周太傅却是满脸不悦,刚刚萧谨可是让他颜面扫地,皇上却置若罔闻。 “皇后,朕记得前日紫宸国进献来一串紫色宝琏,与周姑娘肤色甚是相配,赏赐于她吧。”李景附在董皇后耳边道。 董皇后点了点头,让身边的宫人去取,皇上一声令下百官随意,先行离去了。留下董皇后照应群臣。 长长的甬道上,两道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的缓步走着。 赵剑舔了舔唇,终是好奇心无法压制,小心的凑到萧谨的身边咧开嘴问道:“将军何时有了心仪之人,属下怎不知?” 萧谨侧头瞥了他一眼,赵剑顿时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窟一样。看来,他又祸从口出了。 “回去抄写佛经一百份!”果然,自己这张嘴挑起的祸事。他一个武将,将军每次罚他,竟出这些为难的。佛经一份三千字,一百份他得写到过年去。 “将军!”赵剑讨好的跟在萧谨的身后,试图让他更改指令。“宋姑娘上午已经回家了,晌午还带着千缘阁的所有人去三全居吃了一顿饭。其中居然还有一陌生男子一路上和宋姑娘勾肩搭背,属下并不认识。” 萧谨突然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背后的赵剑正在认真的汇报,始料不及的撞到了萧谨的背上。 “将军……”他怎么觉得将军周身的气场又冷了几分。难道是夜里降温了? “你去查查他的身份,尽快来报!” “谁的?哦……属下明白!那抄佛经的事……” “再加十遍。” 赵剑赶紧双手交叉做了一个停的动作,赶紧抱拳离开了。将军说要罚,就是罚。哪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千缘阁的货架空了一大半,没有什么东西可卖。宋芸打算歇业几天,等她赶出一些木雕再开始营业。 吃过早饭方晰和汀兰便抱着账本和钱箱进了宋芸的房间。 “芸姐,我们来找你对账!”方晰将钱箱放在桌上,又将账本打开放在了宋芸面前。 “啊!这么多?要是有计算器就好了!”宋芸喃喃道。突然想起工作室里好像是有计算器的,可是却不好当着方晰和汀兰的面给拿出来。 “要不,你们搁这儿,放你们三日假,玩去吧。喏,一人领十两银子走,买身新衣服去。来,方晰,方大娘的这一份也给你。” 从钱箱里取出四十两碎银子,二十两交到方晰的手上,二十两交到汀兰的手上。 二人推辞着不肯收,汀兰笑道:“这如何使得,我和晓月已经领了每月的工钱,这十两哪里能要。” 方晰也推辞道:“是啊,芸姐,我们的工钱本就比别的铺子高上不少,这十两银子哪里要得。” “要得,要得!这么多东西都卖出去了,你们肯定废了极大的心神,这是钱买不来的。剩下的这些我得拿去进货了。这几日你们就自由活动吧。买买衣服,逛逛街去!方晰,上次还听方大娘想念老家,你们家离昌平也不远,来回不过三五日,如今方大娘身体大好,带她回去看看吧。” 方晰和汀兰对视了一眼,还是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算了!随你们吧,我这两天得去进货,得有几日不在家,留个人看守铺子就行。好了,出去吧。”看他们的样子,宋芸也不想多说。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实在,领了工钱便死心塌地的。若是在21世纪,老板让带薪休假,那不马上巴黎罗马一周游啊! 方晰汀兰出去后,宋芸立马将房门一锁,从工作室里将计算器找了出来。 一百六十六笔,方晰记了三个本子。汀兰在她这不在的七天里数了二百二十八遍。都是她的好员工呀! 用计算器花了一个小时就将所有的账目算清楚了,不知道方晰算了多长时间。 一百六十六个木雕,卖出一共一万六千五百四十三两。宋芸点了点钱箱里的银票,总数是对的,她也难得去算细账。 好在来千缘阁消费的都是财大气粗的,使的都是银票,若是银子,她还得费劲巴拉的去钱庄兑换。将银票整齐的放在工作室的抽屉里。 宋芸来回在工作室里走着,一块可用的木材都没有了。看来,她又得去徐家一趟了,也不知道徐图之有没有给她留些宝贝。 等她出了房间一看,三楼已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见到。宋芸笑了笑,到底年纪不大,有时间还不得玩去呀! 下到一楼,却见汀兰和晓月坐在沙发上绣东西。 “晓月居然在绣花?”宋芸上前拿着晓月手里的圆绷子笑了笑。 晓月害羞的点了点头,一把抢过宋芸手中的圆绷子藏在身后。“左右无事,让汀兰姐姐教我。顺便看着铺子。” 汀兰点了点头:“方掌柜和方大娘已经回家了,说是五日后回来。晓月就和我留下看家了。” 宋芸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晓月的头道:“那好,汀兰你们多绣点百年好合,鸳鸯戏水,来年好做你们的嫁妆。哈哈……” 晓月嘟着嘴站了起来,“芸姐惯会笑话我们,我和汀兰姐现在绣的花开并蒂的枕头,的确是要送给芸姐的。期待芸姐快快找到如意郎君哦。” 这小嘴叭叭的,夹枪带棒的,半点不饶人。宋芸连忙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先出去了。去徐府买些木料,午饭你们自己吃吧,不必等我。” 从后门离开千缘阁,又去集市租了一辆便宜的马车。她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每次背个麻袋去徐家了,太狼狈了。 歪歪扭扭的驾着马车,在行人的笑骂声中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徐府。 “马儿啊!你还真是欺我太甚呐!别人驾车你一个小时就到,偏偏是我你倒花了两个小时。如今可好,又赶上徐大哥家吃午饭,不是成心的嘛。” 宋芸揪住马的耳朵,顺着大门往里瞧去,木场上只剩下几个看守的工人。很明显又到了放饭的时间。 “芸儿!真的是你啊!”姜婉宁提着一个食篮从另一侧街口走了过来。看见门口一个正在揪住马耳朵的女子,模样甚是熟悉。心想像是宋家姑娘。 “今日怎么有空来徐家,听说你们千缘阁生意可好了。”姜婉宁拉着宋芸的手将她带进了门。 “嫂嫂,你听我说,我可是很早就出门了。只是这条蠢马硬生生的在街上溜了我一个多时辰,所以……”又赶上饭点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徐大哥总是盼着能见你一面,可是你也忙,他也忙,倒快一个月没见了。” 听她的口气,徐图之应该不知道她失踪的事情,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没什么事,今日来也是为了生意。徐大哥可留了好宝贝给我?” 姜婉宁温和一笑,将食篮放在了木墩上,拉着宋芸进了木场后段的一间房子。“自然留了,原本说是给你送去,又怕你暂时还不需要,凭白占了地方。” “看来徐大哥对嫂子越来越好了。”从姜婉宁的神态来看。比之以前,提起徐图之多了几分娇羞,多了几分随意。 “嗯。”姜婉宁笑了笑,“这还要多谢芸儿,自从那一日我同他谈了心,他也回应了我,这便是个好的开始。” “徐大哥今日不在家?”宋芸了然一笑,他若是在家,以姜婉宁的性格肯定是直接带她去见他的。 第一零三章 烟火气 徐家最近接了一个大单子,徐图之来往大楚各地寻找合适的材料,已经离家半月有余了。 徐大娘会了三两牌友搓牌去了,姜婉宁刚刚就是给她婆婆送饭去了。 “这间屋子倒是比赤水老家放边角料的屋子大上许多。”跟随姜婉宁的步子,二人进了一间颇为宽阔的屋子。 徐图之还整了几个木架子,将这些边角料进行了分类。真是难为他了,百忙之中还得替她考虑。 姜婉宁笑了笑,指着地上的一堆红檀木道,“这是昨日刚从木场收拾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乱糟糟的让芸儿笑话了。” 这堆红檀木块头都挺大,纹路也很清晰,宋芸的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这京城就是不一样,雇主都财大气粗的很,有些小小的虫眼都不待见了。这可不便宜她了吗?她可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了。 “这有什么关系,在你们眼里这些都是不顶用的。在我眼里啊,都是宝贝。嫂嫂,你安排两个劳力将这些还有货架上的那些全都搬上我的马车呗!”宋芸扯着姜婉宁的袖子撒娇道。 “全部?芸儿,你那马车可能装不下。”姜婉宁抬手招来两个力工,又让他们去取了箩筐进来。 “那好吧,我挑一些。”宋芸三两下的从架子上挑了一些比较大块的木料,扔到屋子里的空地上。两个力工很快就捡到筐子里,运到了她的马车上。 来来回回七趟,马车已经装满了,再网上堆的话一动就会撒出来。 “嫂嫂,你看这是我为你和徐大哥做的成亲礼物,一直没有时间完成,所以没有赶上好时候。如今送到你的手上,我看也挺好。” 宋芸从袖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住的情侣发簪,用了上好的香檀木。一模一样的款式,只是女款更加小巧一点。 “百年好合,相携到老……”姜婉宁看着木簪上雕刻的端正小字,不由的眼眶泛红。“芸儿有心了,我们夫妻定当好好珍惜……” 她望着手中的簪子,她会用一生来好好珍惜这对簪子。也会用一生来好好珍惜她的夫君。 “嫂嫂喜欢就好,这是三百两银票。意思意思一下,我大概给的。”这一车看的出来都是徐图之特地为她留下的珍贵木料,远远不止这三百两。 姜婉宁收回眼泪,摆手道:“你徐大哥早就交代了,这些原本就是要丢弃的边角料,不值钱。哪能收芸儿的银子?”握住宋芸拿着银票的手又推了回去。 “嫂嫂可是觉得少了?那我再加上两张……”这就叫欲擒故纵,这种伎俩明明是宋芸生平最讨厌的。可是如今她却不得不也在姜婉宁的身上用上。 因为钱货两讫,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以往在赤水背着麻袋去徐家取木料,那是小打小闹。靠在救命之恩上,她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可是如今徐图之娶了妻子,她也开了千缘阁,这样就是生意往来。这么一大车,不给钱,她难受。 “不用,不用!嫂嫂就收三百两吧。”姜婉宁怕她再僵持下去,宋芸真的会添到五百两,遂勉强收下了银子。 “只是你徐大哥那儿……”只怕会埋怨她,收了宋芸的银子。 宋芸坦然一笑,忙道:“不会的,嫂嫂只管说是我硬塞的就成。今日我就先走了,这几日我会出门,嫂嫂过段时间去看看我呀!” 姜婉宁笑着将她送到了门口,突然惊叫起来,“芸儿,说着话竟忘记做饭给你吃了,如今都什么时辰了。” 宋芸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嫂嫂不用这么麻烦,刚才在巷子口我已经吃了一碗面。我得赶回去了,要不然这马可能让我天黑也回不了千缘阁。” 道别姜婉宁,宋芸将马车赶到一个无人的偏巷,将马车上的木料尽数丢到工作室里。这才长舒一口气,猫着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只怕她得闭关修炼了。一个铺子随时面临着关门歇业也只有她家的千缘阁吧。 “驾!马儿你可悠着点啊!”宋芸摸了摸马儿的屁~股,一脸讨好的双手合十拜了拜。 这招还真起了作用,去的时候花了她两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才花了一半的时间。将马车退还给车行,徒步几分钟回了千缘阁。 千缘阁的大门已经锁上了,宋芸又绕到后门,正欲推门进去。却发现一个黑衣男子正鬼鬼祟祟的趴着窗户后头偷窥。 天色还早,阳光依旧充足。宋芸大着胆子,用足了力气喊道:“哪里来的小贼!趴在那里做什么!”她抡起一旁砖头,快步冲上去。 铛!砖头落地,显些砸到她自己的脚。而她的双手正被那男人反过来扭在背后,一股酸麻感瞬间蔓延于双臂。“啊!救命啊!救命!” “宋姑娘!”赵剑看清面前被他协制的女子,立马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这宋姑娘,个子不大,声音倒是令人震耳欲聋。 “宋姑娘,我是赵剑,我……我可不是故意弄伤你的。”明明是你先用砖头砸我的,赵剑腹诽道。 宋芸揉了揉快被勒断的双臂,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偷窥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脖子上挂了一条银色琏子,剑眉星目。 “是你!萧谨的副将军?”前几日在将军府,听到青玉时常将此人挂在嘴边,恐怕是早已芳心暗许了。 “正是在下。”赵剑一脸错愕,很意外宋芸居然记得他。 “赵将军是来找我的?”宋芸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着问道。 赵剑双眼不安的转着,他能说他是在看里头坐在待客区绣花的姑娘吗?不能!他能说他是被将军派来监守宋姑娘的吗?不能!那他还能说什么? “赵将军不是来找我的?”宋芸也趴在了刚刚赵剑观看里面的那个地方。却见一楼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不要告诉我,赵将军是来看墙上的画的。”宋芸狡黠一笑,她虽然对自己的画功很自信,可是她却不相信一个武将会偷偷的站在窗外欣赏她的话。 宋芸的调侃,令一向巧言如簧的赵剑紧张的舌头在嘴里打结,竟说不出来一句话。 “走吧,我请将军上去吃饭。”隐约听到三楼锅铲抄抄的声音。宋芸拉过赵剑的胳膊,想让他一起上去,怎么说上次董玉华晕倒在千缘阁,也是他帮着处理的。虽然他只是听从萧谨的指令。不过,眼前这赵将军,倒有点意思。 赵剑连忙摇了摇头,哪里敢同宋姑娘一起上去。突然痛恨自己一时大意,暴露了身份。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让将军知道,上次那三百遍佛经他可还没有抄完呢! “不了!不了!我只是路过,将军还等着我回去。宋姑娘,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赵剑抱拳告辞,飞快的闪身离开了。 宋芸一怔,这小子的性格倒有些像宋明风,一样咋咋呼呼的,颇为有趣!与萧谨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萧谨身边的另一个副将,倒是挺像他的,一样冷漠少言,一样的面无表情。就这赵剑看着,还带些世间烟火气,怪不得青玉倾心。 第一零四章 楚宫 咚咚!大力中又带了些惊慌的敲门声从外头传来,宋芸拿着刻刀的手顿了顿。 她已经连着好几天吃过早饭后关在房间里干活了,每次都将门锁好才进的工作室。汀兰晓月她们知道分寸,从来都不过来打扰她。 用饭时间也是在屋外头喊她几声,她会打开门出去吃完饭继续回到屋子里锁上房门。 “芸姐!快快开门呀!”晓月抡起拳头使劲的往房门上敲去,圆圆的脸蛋上带着一抹惊慌,敲门的手也略带颤抖。 敲了许久,房门终于打开了。宋芸顶着一双熊猫眼,双手搭在门边上懒懒的问道:“晓月?何事这般惊慌?” 晓月双眼望了望三楼的楼梯口,又瘪了瘪嘴凑到宋芸的耳边小声道:“芸姐,楼下来了个内侍大人,说是宫里的皇后娘娘遣来专程找你的。” 宋芸一愣,双手无意识的从门边上移开,看向晓月喃喃道:“皇后娘娘?她怎么会找上我?” 她一介普通百姓,充其量算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远在深宫里的皇后怎么会派个公公来找她?莫不是宋明意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快!我们先下去!”宋芸提起裙摆,急忙从楼梯下去一楼。 一楼大厅里,汀兰招呼着一个穿着内侍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并上好了热气腾腾的香茶。 内侍年约三十,皮肤白皙,眉眼柔顺,手提一白色拂尘垂在一侧胳膊内。他的表情还算亲和,宋芸的心微微往下放了放。 “不知大人前来,宋芸有失远迎。”宋芸上前抱拳行了一礼。 “你就是宋芸?”内侍端起茶几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一声赤耳,干涸的声音磨的宋芸的耳朵有些轻微的疼痛。“回大人的话,小女子正是。” “宋姑娘无须多礼,也不用大人大人的称呼咱家。你就唤咱家元公公就成。”元公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宋芸的身后,举目看向整个一楼。从大门到后门,从左边到右边,一眼望尽。 “那宋芸就听元公公的。”宋芸眉眼一弯,笑的如春季里花草间的蜂蜜一样甜。 元公公回头正好看到她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宋姑娘,此次咱家来你这千缘阁,是带着皇后娘娘的旨意来的。” 一听皇后娘娘,宋芸将头压的更低,以显尊敬。岂料身后的汀兰和晓月却直趴趴的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听说千缘阁的宋芸姑娘,雕刻手艺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想见上一见。” 太监的声音听习惯了,也不算难听,没有了起初的那股窒息感。宋芸理了理胸前的衣领,顺便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她的技术如何,怎的还传到了皇宫里? “啊?请问公公,娘娘何时召见?” “就是现在,随咱家一起入宫。宋姑娘可以整理整理,咱家可以等一等。”元公公站在一个木架旁,双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宋芸。 “芸姐,还是我陪你上去换一身衣服吧。”汀兰从背后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宋芸看了看自己身上带着不少木屑和桐油的衣裙,双颊微微发热。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锭子递到了元公公的手上。 元公公点了点头,下巴朝楼梯那边点了点。 “还请公公稍等。”宋芸拉着汀兰快步上了楼梯。 汀兰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铺在了宋芸的穿上,左提一件摇了摇头,右提一件眉头紧蹙。 “芸姐,这些衣服能穿到皇后娘娘跟前吗?”突然瞄到最底下那件粉色锦袍,眼睛一亮。 “这件倒可以,你那日穿回来,我和晓月倒快认不出了呢!”汀兰将那日从将军府穿回来的粉袍拿到宋芸面前,让她快点换上。 宋芸皱着眉头摆了摆手,“不行,这件不行。” 她走到床边,挑拣了一件鹅黄色的月和锦制的春衫。“就它了。汀兰,你帮我梳梳头发,就挽一个大街上最常见的发髻。” 汀兰一边替她梳头,一边为难的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芸姐,你真的要穿这件吗?你这衣服也太旧了些。” 宋芸低头一看,的确,这件袍子还是三年前买的。“又没破又没霉,哪里计较那么多。” “可是……”这可是进宫见皇后的。 “没有可是,好了,用这个簪子。我们下去吧。”从桌子上取来一根杨木雕刻的镂空梅花簪,让汀兰插在发髻上。 下楼的时候,汀兰还跟在旁边小声说着:“芸姐,你这也太素了。珠花也不带,银簪也不带。就连耳朵……” “好了,汀兰。”宋芸拉过她的手,又用手指了指楼下,示意她少说些话。 皇后娘娘既然只是想见识她的木艺,她何须将自己打理的像个闺阁千金似的。江湖人要有江湖气,匠人要有匠人气嘛。 “元公公,让您久等了,我们可以走了。” 元公公转过身来,又将拂尘从左胳膊甩到右胳膊。双眼微微眯起,心道此女子倒是很不简单。 “既如此,宋姑娘请。” “公公请。” 嘱咐好汀兰晓月守好铺子,可以将她房间里做好的木雕摆到合适的货架上。不要担心,她很快便可回来。 随着元公公坐上宫里的马车,一路上元公公和她说了不少话。看的出来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在宫里也很吃的开。 与宋芸讲了不少宫廷禁忌,皇后的喜好。说了一路话,宋芸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少说话,有问就答。 “宋姑娘,我们就在此下车吧,内宫里不允马车通行。”元公公先下了马车,宋芸连忙跟着跳了下来。那动作潇洒至极,不拖泥不带水。 元公公被她的动作逗的扑哧一笑,这宋姑娘真是不拘小节,不似一般姑娘的柔弱啊! “这往前走过这条甬道,便到了凤仪宫的宫门。宋姑娘可还记得刚刚咱家同你说的话。”元公公笑眯眯的道,这小姑娘还挺得他眼缘的。 宋芸将头点了又点,目不斜视的回道:“自然记得,多谢元公公提点。” “那就好,走吧。”一甩拂尘,元公公走在前头,宋芸跟在他身后一米处,不远不近。 朱墙黄瓦,光辉夺目;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这古人神奇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令人叫绝,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长长的甬道尽头,大大的一座宫殿屹立在此。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宫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凤仪宫’。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 宫门外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两侧笔直的石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花纹,与那宫殿屋檐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这工艺,让宋芸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前世,故宫她也去过几次,只不过故宫给她带来的感觉只有一种,那就是过尽千帆,物是人非。 而眼前的楚宫,却让她觉得如此鲜活,如此耀眼。 看守宫门的小太监,见到元公公立马恭敬的行了礼。 元公公差了一人进去大殿先行通禀,这才带着宋芸跟在后头缓缓入内。 “皇后娘娘,千缘阁的宋姑娘,元海给您请来了。”元海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 宋芸接收到信号,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民女宋芸,拜见皇后娘娘。” 她低头跪在地上,仿佛跪了十几分钟。才发现一双金黄色的绣靴立在她的面前。她强忍住想要抬头一堵皇后真容的冲动,咬牙依旧低着头。 “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这一夜之间闻名京城的人物到底长的是何模样。”董皇后抬了抬手,她的声音威严中带了一分疲惫。 宋芸揉着膝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清澈大眼瞬间对上了董皇后的一双略带疲倦的杏眸。 “嗯,没想到宋姑娘木雕的手艺惊叹绝伦,模样也是清丽脱俗呢!来,陪本宫好好聊聊。”董皇后牵着宋芸的一只手,将她带上了大殿的凤椅上。 第一零五章 藕榭 “什么?”宋芸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有点不确定的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元海赶紧上前佯装骂道:“宋芸,娘娘看上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赶快谢恩。” 宋芸赶紧跪下,却并未开口。她的脑中现在已经慌乱如麻。 哪里想的到,皇后这次入宫是让她在宫里,替宫里正在修建的佛塔雕刻三座佛雕。 可是她又不得不细想,眼前这皇后娘娘据说是董太师的嫡女,是董玉华嫡亲的姐姐。她这么一顿操作,不会是为了收拾她吧? “你且放心,千缘阁这段时间的损失,本宫自然会补偿给你,你的两个丫鬟本宫也会派人接进宫伺候你的衣食起居。即日起,你便住在这凤仪宫内,有何要求只管告诉元公公。”董皇后轻声道。抹着红色丹寇的手不轻不重的敲着凤椅的把手。 宋芸闻言一滞,把她就在这宫里还不算,还要将晓月汀兰她们也接进来,是怕她偷偷跑掉了吧。看来,这皇后的确是有计划的将她请进来的。 “娘娘的安排自然极好,只不过民女做事的时候需要安静,极其安静才行。住在凤仪宫内恐怕会弄出不小的声响,打扰到娘娘就不好了。”不管怎样,最好是不住在这凤仪宫内,要不然日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想方设法的刁难她。 元公公想了想低头道:“娘娘,听说这木艺的活,常有嘈杂之声。不若让宋姑娘住在藕榭,离每年莲花怒开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那里偏僻,清净。” 宋芸对着元海笑了笑,多谢他的帮忙。 董皇后垂眸思量了一番,“也罢,就让她住在藕榭吧。”又转头看向宋芸缓缓道:“佛塔预计明年春完工,你需得赶在其之前将三座佛像雕刻完成。” 如今才四月初,离明年春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三座佛雕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不知皇后娘娘需要雕三座怎样的佛雕?” “这个本宫却没有想好,不知宋姑娘有何高见?”董皇后心想,能雕出那样六尊佛雕的人。雕过的佛像肯定得有几百几千才能练就这样的手艺吧。 宋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边,想了想回道:“回皇后娘娘,不若就刻‘横世三佛’。” “何为‘横世三佛’?”一说有关佛家的东西,董皇后一时来了兴趣。 “民女自小梦中就结得佛缘,梦中常有三尊佛像,从右至左分别为: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娑婆世界的释迦牟尼佛和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因其是指地域范围来讲,故民女称其“横三世佛”。” 董皇后听得入迷,这释迦牟尼和药师佛她倒是在经文中看到过。“那作何深解?” 宋芸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密汗,她这浅薄的知识经不住深挖呀。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答道:“释迦牟尼乃娑婆世界教主,所谓的娑婆世界即是释迦牟尼进行教化人间的世界。在此充满了不堪忍受之苦难,众生罪孽深重,佛和菩萨任劳任怨进行教化,表现了大慈大悲。” 宋芸又咽了咽口水,瞄了瞄皇后的神情,见她听得恍恍惚惚,便又道:“而药师佛是净琉璃世界教主,主宰百姓无灾无病、丰衣足食、身心安乐、生男育女。他在佛殿之中,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形象非常和蔼可亲。” “那阿弥陀佛又如何?”董皇后听见宋芸不再开口,遂追问道。 “娘娘,可否让民女喝杯水,实在口渴。”从早上到现在她还没有喝过水,如今说了这么多话,又紧张,她感觉她的嗓子在冒烟。 “元公公!”董皇后不耐烦的冲元海摆了摆手。元海立刻派了一个宫女端了茶水进来。 宋芸谢恩后,咕噜噜连喝了三杯茶水赶在皇后发怒前连忙道:“阿弥陀佛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这里的百姓没有烦恼,可尽情享乐,黄金为地,珠宝如山,花红一片,百鸟声喧。” 话音落下很久,董皇后这才坐直了倾向宋芸的身体。“嗯,不错,你这讲的比那些大师高僧还要动听。就这三佛吧,高约四五尺便可。元海,带宋姑娘下去吧,本宫乏了。” 董皇后的太阳穴又有些发胀,赶紧起身在宫女们的服侍下进了内殿。 宋芸本想问问元公公,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突然又觉得她不该多管闲事,还是少出头为好。皇宫这个地方,她还是该谨慎些。 元海领着几个太监宫女,带着她穿过几条长廊,跨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眼前出现一个大大的池塘,塘边有一院落,有些破旧。衬着干涸带着几汪水坑的塘面甚是凄凉。 穿过白石小桥,木板铺的小道,竟然发现偶有的水坑中居然有鱼,时而跳出水面,又进人水中,激起一片混浊的水珠,如同黑珍珠脱线一般,撒在徊旋的水面上,那小圆晕便一圈儿一圈儿地荡漾开去。 环顾四周,自己仿佛处于蛮荒之地一般,前面那些一高一矮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却仿若仙宫一般。 “塘边这个院子,就是藕榭。宋姑娘请吧,以后不短的时间,那就得住在这儿了。”元海挑眉一笑,手中拂尘左甩右甩。这里许久无人居住,蜘蛛网遍目皆是。 宋芸点头笑了笑,“有劳元公公,我看这里就很好。” 这是一座面朝池塘的院子,从院门入内,左手一排房屋,右边是池塘栈道,大门的对面还有两间屋子。这样也算个‘露天’的四合院吧。 “你们几个开始动手打扫起来,缺的东西快去内庭领去,莫要耽误宋姑娘的时间。宋姑娘,你看中了哪个房间,让他们先打扫去。”元海转过身体,指向左手边的那一排屋子。 “元公公安排就好,宋芸都行。”她从大牛山到现在,什么样的床没睡过?还在乎这些? “那好吧,宋姑娘就在这院子里等会儿,他们很快就好。咱家还得回去,听皇后差遣。”元海又朝着宫人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 院子想来许久没进人,宫人们一桶接一桶的提来水,将整个院子四处清扫起来。灰尘极大,本来站在院子里的宋芸不得不捂着鼻子去了池塘边的栈道上。 一阵春风吹过,池塘里枯死的荷叶杆随风飘摇。若是在赤水,这满塘荷花下个月就会全开了吧。 在这昌平,荷花的花季都要短不少时日。宋芸扯了扯衣领,这塘边比那宫殿内还是要冷上不少。也不知道晓月她们知不知道给她带些衣服进宫来。 太医院也不知道在宫里的哪个角落,离这藕榭远不远。明意晚上回家若是看不到她,恐怕又会担心害怕。 她赶紧起身走到院子里,拉过一个正在扫地的宫女问道:“姑娘,你可知太医院在何处吗?” 宫女抬头确认了一下方位道:“在池塘的那边,华清宫的西侧。离这儿挺远呢!宋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芸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我弟弟在太医院,我今日进宫的消息他还不知道。不想看他回家扑了个空。” 宫女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扫把道:“我叫林心,不如我帮宋姑娘去传口信。姑娘的弟弟叫什么,在太医院哪里任职?” 林心看上去年纪不大,样子也很端正,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小姑娘。 “也好,宫里的路你熟。林心,那你就去太医院找陆院令,我弟弟叫宋明意,在他手下当差。”宋明意刚刚入宫,知道的人肯定不多。但是陆九言的名字这些宫人肯定都知道的。 林心兴奋的点了点头,赶紧道:“陆院令吗?我知道!那我这就去了!” 宫里老人常说陆院令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还从未见过呢!入宫快三年了,她还没碰见过他一次。如今这等好机会,她跑的飞快。 宋芸正想多提醒她几句,却见林心像飞鸟一般一瞬间就不见人影了,不由摇了摇头。这陆九言的魅力果真是老少通杀呀!想当初,才九岁的她不也是被他那张脸给秒杀吗? 第一零六章 庭院深深 日渐偏西,宫人们终于将院子收拾完毕,从内庭取来了不少摆设,比上午进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人气儿。 乌泱泱的一群宫女太监扛着扫把水桶出了院子,招呼也没有同宋芸打一个,仿佛一群没有感情的打扫机器。 走在最后的林心倒停住脚步冲宋芸笑了笑,“宋姑娘,元公公说了,以后藕榭的一日三餐皆由奴婢带人送过来。” “是吗?那真是有劳林心姑娘了。”宋芸连忙道谢,她捂着领口小声的问道:“元公公就没有安排你们谁留下来吗?这天马上就黑了,我怎么感觉总有人在唱歌?” 这歌声白天并没有,一到傍晚便随风隐隐约约散到院子里来。 林心向前看了看前面走远的人群,又退回到宋芸的身边附在她的耳边道:“这藕榭后头有片枫林,枫林后头就是冷宫,里面关了不少妃子贵人,传来歌声也不足为奇。只是晚上听着有些瘆人罢了。” “可是,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宋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把抓住林心的衣袖。 林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宋姑娘无须害怕,冷宫门口有人看守,里面的人是出不来的。还有,宋太医说了,过了酉时便会直接过来。” 酉时?那不就是五点?还有十分钟而已。既然这样,宋芸便将林心的袖子松开了,尴尬一手绕着耳侧垂下的头发,一边送她离开。 林心走后,整个院子只剩下宋芸一人。虽然她前世是个无神论者,可如今亲身经历过灵魂穿越一事,面对着这么一大片幽深黑寂的池塘,空无一人的一大排房子。她还怎么做一个淡定的人。 飘渺虚无的歌声,凄惨哀怨。那声音不像林心所说是从院子后头的冷宫传来的,倒像是从院子前的这片莲塘里传过来的。 歌声由远及近,凄凄沥沥,仿佛要爬上栈道上来。伴随着泥浆下陷,荷杆脆裂的声音。 “啊!”宋芸实在受不了了!双手抱着发麻的头皮往院门口跑去。 梆!脑袋撞到一个结实的人墙。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宋芸泪眼汪汪的抬起了头。 “明意!你可来了!这院子有鬼!”刚才的经历犹如鬼屋历险一般。宋芸一把抱住宋明意,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宫里最忌讳鬼怪乱力之说,姐,你还是得注意一些,以免惹来杀身之祸!”熟悉温和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宋明意将宋芸的身体扳直,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藕榭。 “姐,好好的,怎么会被皇后娘娘请进宫,还安排了这样一个院子?” 据他所知,这皇帝的后宫能住进来的也只有皇后妃子采女之类的。宋芸无名无分的怎么突然分到一个院子?莫不是…… 宋芸一瞟宋明意的眼睛,就知道他想歪了,赶紧解释道:“我可是皇后娘娘请进来做事的,你可别瞎想!” “走!进屋里坐,屋里还点着灯呢!外头怪冷的。”宋芸推着一脸疑惑的宋明意进了正中间的一个屋子,这里被宋芸定做临时的大厅,吃饭待客用的。 姐弟二人饮了一杯热茶后,宋芸便像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方桌上。 “晓月汀兰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个院子我一人住着瘆得慌。”宋芸单手转着桌上的白瓷杯盏,因为宋明意在屋中坐镇,面上刚刚凝重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姐,你还会害怕?”爹娘早逝,大姐一人含辛茹苦拉扯他们三个长大成人。宋明意的意识里,大姐虽然有些‘吃软怕硬’,如今他也长大了,他明白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从小到大这鬼怪乱神的事情从未见她怕过。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姐姐好歹也是个柔弱女子,在这么个偏僻凄凉的院子我害怕不挺正常嘛。明意……”宋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抓着宋明意的衣袖,企图逗逗这个从小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大弟弟。 宋明意温和的抚下她的双手,又倒了一杯热茶,茶气缭绕。 “姐,你也不用如此看我,今晚我便陪你在这一晚,汀兰她们若来了,我还是得回千缘阁去。” 如此一说,院外却一阵嘈杂声由远而近。姐弟二人应声赶到院子里,却见林心提着一个姜黄色的大灯笼领着汀兰晓月走了进来。 “芸姐!呜呜……”晓月果然还小,一上来便死死抱住宋芸,鼻涕眼泪全都一股脑的蹭在了她的肩上。 “晓月!”汀兰将两个包袱放在肩上,上前拉开晓月抱住宋芸的双手,还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 晓月哼哼唧唧的抽泣了两声,又破涕而笑了起来。 宋芸笑着摇了摇头,又从空间里取了五两银子出来,偷偷塞到林心的手里。 林心一愣,刚想拒收。宋芸却将银子压在她的手心。 “林心姑娘,你就收下。我们几个在这恐怕没有半年一载是出不去了。往后劳烦姑娘的地方还多着呢!” 林心左右为难,进宫四年多,这还是第一遭有人往她手里塞银子呢! “姑娘就收着吧,这皇宫大内,我们这些人可是从未来过,难免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姑娘可怜可怜我们,时常提点提点我们。”汀兰也上前劝说,眼睛里一片真诚。 宋明意见三人僵持了许久,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过来。“林心姑娘,就收下吧。你收下了,家姐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突如其来的男音,让林心一愣,再抬起头却见一身褐色太医袍的宋明意立在暗处正温柔的看着她,不禁脸上微微发热。 “宋太医!既如此,林心便收下了。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凤仪宫,就先行退下了。”林心的眼眸微微垂下,慌忙的收下银子,便逃似的离开了藕榭。 宋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浅浅的笑着,这姑娘倒是可爱的紧。在这皇宫里还能保持住这样单纯的心,要么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要么就是还未有人将其侵染。看她的衣着,想来便是后者了。 “姐,既然汀兰晓月已经来了,我便回千缘阁去,同方晰也好说说你们的情况,免得他们母子担心。”宋明意上前一步,挡住宋芸看向院外的视线。 宋芸回头看了看各背了两个包袱的晓月和汀兰,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也好,你就每日回去吧,有什么情况也好随时照应。我这你便不用日日都来,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嗯,明意知道。”转身刚想离去,又转过头说了一句。“这院子有这院子的好处,远离皇帝后宫,就是远离是非。皇后娘娘的安排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这藕榭靠近冷宫,位置冷僻,与皇帝时常流连的宠妃住所极其遥远。他知道大姐自然没有嫁给皇帝的心思,所以这藕榭乃是宫里宋芸工作的最佳场所。 “好,你快回去吧。”宋芸微微一笑,转身牵着汀兰晓月进了房间。 宋明意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明月,内心祈求他和姐姐在这深宫大内一定要平平安安。 第一百零七章 被呛 入宫后连着都是大晴天,四月份的大楚皇宫,屋内凉飕飕的,屋外太阳下却和煦的很。 宋芸一早喊来晓月汀兰,三人合力将近百斤的一尊香檀木放到了池塘边的栈道上。 “芸姐,今日你这是要在屋外做活吗?”晓月歪着头看着宋芸正在从屋里往外拿着雕刻用的刀具,刮片。 宋芸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嗯,这日头正好,莫辜负了。”说罢伸伸懒腰,坐到了三尺高的木凳上。 “哎,芸姐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的,我和汀兰姐却闲的很,白拿了您的工钱。”晓月圆圆的脸上布满为难,望着池塘里的水坑喃喃道。 汀兰和晓月一同被塞进宫。皇后的用意,宋芸明白,一则,牵制她。二则,进来给她打下手。 藕榭地处偏僻,自从第二天宋芸要求的三段檀香木被几个太监抬了进来。这十几日除了一日三餐送饭过来的林心外,再无外来之人。 雕刻的活她们自然插不上手,除了洗衣打扫外,她们的确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晓月,你过来。”汀兰从屋子里也搬来两张圆凳,又抱着一堆针线布料来。 “芸姐给我们安排了活计,接下来我们有的忙了。”汀兰拉着晓月在栈道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宋芸抬起头对着晓月笑道:“你呀,就耐着性子跟着汀兰学学。这马上就要端午了,我想着给每人都做一套衣服,你们这是不是有的忙了?” 这也是怕她们在这宫里呆着无聊,关不住出了藕榭招惹是非。安排些活计,打发她们的时间。 晓月高兴的点了点头,兴奋的搓了搓手,立刻拿起针线穿起针来。这段时间她真是随时都想瞌睡。 宋芸这边叮叮当当,晓月时不时的问些女红的问题。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若是在空间里用现代那些工具机器做,三尊佛雕也不过两个月就会完成。可是这皇宫大内,不知道有没有眼睛盯着。宋芸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的细雕慢琢,反正工期有大半年,她可一点也不着急。 当然,皇家派的活,她也不敢着急。 “哟!今日三人都在外面忙活着呢!这白嫩嫩的脸蛋都不怕晒黑了吗?” 宋芸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一看,果然又是到了午饭的时间。 “黑了怕什么,一个冬天就会捂回来,这个时间晒晒,还能补补钙。”宋芸脱下工作时的灰色外袍。 汀兰上前接过林心手上的两个食盒,又道了声谢。 “汀兰,你可别谢了,都快半个月了,天天谢来谢去,我听着都累呢!今日饭菜不错,你们快吃。”林心拍了拍汀兰的胳膊,转头坐在栈道上的圆凳上。 “对了,宋姑娘!这钙是什么?”似想起了什么,林心又站起来朝宋芸走了过来。 宋芸挽起袖子,放到晓月端过来的水盆里净了手,拖着林心的手走到中间的饭厅里。 “这钙啊,就是我们身体骨头需要的营养。”宋芸解释道。 “可是营养又是什么?”林心打破沙锅问到底。脑袋上满是问号。眼前的宋姑娘时常冒出一些她听得不是很懂的话。看来还是在这宫里关的太久了。 汀兰布好菜,忙拉着宋芸坐了下来。“好了,林心,你就让我们姑娘坐下来好好吃饭吧,她可是忙了整整一个上午,那坐姿啊都未变过呢!”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心疼。 “哇!今天吃鱼啊!嗯,这鱼烧的不错!”宋芸接过晓月盛来的饭,埋头吃起来。她真的是饿狠了。 “咳咳!……咳咳……咳”一丝辣汤突然呛到喉咙里,宋芸剧烈的咳嗽起来。这鱼做的可真辣。 晓月赶紧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宋芸手上,“芸姐,快,喝点水。” 等到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宋芸一张秀丽的脸因为剧烈咳嗽脸涨的通红。 “芸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去求求皇后娘娘吧。”汀兰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北菜偏油偏辣,以往在千缘阁方大娘是自己人,饭菜的口味可以调节。在这皇宫里,还真没人关注她们的口味。再这样下去芸姐的嗓子怕是要废了。 “要不这样吧,下午我去找元公公问问,这藕榭后面有个小厨房,只不过是荒废许久没人用了,若是能拾掇出来,你们能自己做吃食就好了。”林心也担忧的看着宋芸。 宋芸点了点头,闷头爬着剩下的白米饭,碟子里的鱼却是再也不敢下筷了。 饭后,林心收走食盒。宋芸带着汀兰晓月二人在院子最里头果然发现一个厨房。 厨房内灶台完好,还垒有不少陶罐陶碗。房梁墙壁上挂着许多黑黑的蜘蛛网,角落里还堆着不少发霉的柴火。 “这里真有厨房,要不我们自己做饭吧,这段时间芸姐吃这宫里的饭菜不合胃口,都瘦了不少。”晓月不知何时取来一把扫把就要打扫起来。 若是早点发现这个厨房,芸姐也不会白白的吃了这么久不合口的饭菜。“都说这皇宫里都是山珍海味,这御厨烧的菜也不怎么样啊!” 汀兰左右看了看,赶紧捂住了晓月嘀嘀咕咕的嘴。“小祖宗,你可别说了,在宫里祸从口出,你就别给芸姐添乱了。” 果然还是汀兰稳重,宋芸自嘲的笑了笑:“宫里是山珍海味,御厨遍地。可是那是做给那些贵人吃的,我们的吃食肯定是和那些太监宫女一样的。” 走出脏兮兮的厨房,宋芸回头道:“下午你们就将这厨房收拾出来,明日我们就自己做饭吃。” “可是……”汀兰欲言又止。这里毕竟是皇宫,能不能自己开火还未可知。 “没事,你们打扫出来就是。”宋芸拍了拍汀兰的手背,让她安心。她觉得做个饭而已,皇后应该不会在意这样的小事。 晚饭的时候林心带来了消息。元公公回说她们可以自己做饭,只不过得每日自己派一人去御膳房领食材。御膳房的食材任选,但是得记账后算。 宋芸暗自翻了翻白眼,这不知道是不是皇后的意思,这也太小气了。请她做事,饭也舍不得给她吃一顿可口的,还得算钱!